第1155章 救与不救
“报告马将军,王妃被王爷打晕,已经抓起来了。”
还没赶到王府,马栋便见一名侍卫疾驰而来,急促地报道。
“什么?”马栋大吃一惊。
“王爷让王妃站住,可王妃貌似神情恍惚不搭理,所以王爷生气,抄起一根水火棍,从背后将王妃打晕了。”
“……”马栋傻眼了。
“哎!”王安摇头叹气,“总把我当作小孩子看,现在好了?让你不听。”
马栋不由分说地向王府冲去。
“慢着。”王安一把薅住马栋。
“王妃有危险。”
“我知道,但你就这样去,能救王妃吗?”王安死死不放,大声提醒道,“若你也被王爷抓了,那台湾的烂摊子,再也没有谁可以收拾了。”
“马将军,稍安勿躁!”旁边一名士兵也忙劝道,“王爷眼下发了疯似的,连王妃都不放过,抓王妃十有八九就是为了对付马将军呢。”
“那现在怎么办?”马栋望着王安。
“你会听我的吗?”王安反问。
“你先说。”
“你要不听,我说了有什么用?”
“可否救王妃?”
“我只敢保证,马将军这样冒然而去肯定救不了王妃,王爷正挖了个大坑等着你跳呢;可如果听我的主意,兴许能救王妃。马将军自己选吧。”
“好!你说,我听你的。”马栋点头答应了。这一连串发生的事,让他觉得王安年纪虽小,可头脑不简单。
“要救王妃,请马将军立刻回去。”
“你说什么?”
“王爷眼下正处于癫狂状态,连待他忠心耿耿的邱橓、吴中行大人都打,王爷对王妃本就不好,由于棒打一事,王妃又为马将军忤逆了王爷。这时候若马将军找王爷,王爷指定不会放过你。王爷最有可能以王妃要挟马将军,试问你该如何抉择?”
“可也不能看着王妃受苦不救啊?”马栋焦急地道。
“关键是马将军这样去,非但救不了王妃,还会把自己搭进去。届时既救不出王妃,台湾还会更乱了。”
王安掷地有声地道。
士兵们也纷纷跟着劝阻:
“马将军冷静,王钦差言之有理。”
“是啊,马将军这时候不能急躁,毕竟王爷眼下的情绪很不稳定。”
“如果王爷利用王妃对付马将军,那马将军去只会挑起王爷更大的怒火,如王钦差所言,我们当从长计议。”
“……”
马栋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王安接着说道:“马将军可不要意气用事,如今王爷癫狂,王妃被抓,文官头子邱橓又危在旦夕,如果马将军再有什么闪失,台湾就会大乱了。”
“你告诉我怎么办?”
“救王妃包在我身上,马将军只管配合。”王安拍着胸膛信誓旦旦地道。
“你救?怎么救?”
“听我的,我自有办法。”
“可王妃正在受苦。”
“一时之苦算什么?未来的路还长。”
“那你倒是说说怎么救啊?”
“第一,马将军可别忘了,王妃是王爷的妻子,你去救王妃叫什么事儿?承认你与王妃有奸情吗?”
“你……又胡说。”
“马将军这么着急,任谁都会这样想啊。第二,马将军故作镇定不去,王妃或许更安全。只要你去,马将军有理都说不清了。若王爷一口咬定他与王妃是夫妻间的摩擦,请问马将军有什么理由去干预他们夫妻间的事?”
“……”马栋无言以对。
“第三,这时固然需要英雄救美,但总得讲究方法吧?万一马将军再被王爷抓住,那你就是九死一生无疑了,让跟随你的将士们怎么办?你又把万岁爷对你的信任放在哪里?”
马栋焦急地道:“我只想知道如何救王妃。”
王安道:“听我的,我指定将王妃送到你手里。”
“好,我相信你。”马栋带着两分无奈点头。他何尝不知自己肩上的担子?
“那请马将军立即回去,只管等我的消息。”王安说着独自一人去了。
“你要去哪里?”马栋追问。
“救王妃啊!”
“是要去王府吗?”
“王妃在王府里,不去王府那去哪儿救?”王安头也不回地去了。
“马将军,王钦差年纪轻轻的,他能行不?”一名士兵担忧地问道。
“谁知道?我也怀疑。”这是马栋的心里话,继而他又补充道,“但好像也只能相信他,你们又不让我去。”
“这时候马将军确实不能去。王钦差将道理都分析给马将军听了。”
“那我先回去。”马栋焦虑地道。
“马将军虽然不能去,但我们可以去王府,还能照应王钦差。”
“好,你们去,有信息立即通知我。”
“明白。”
这样,马栋领着一队士兵返回,而另一队士兵向王府奔去。
可另一队士兵没驰出多远,便发现王安双手抱一起,垫着后脑勺,正安详地躺在草地上闭目养神休息呢。
靠!这家伙!
领头的士兵走过去问道:“王钦差不是说去救王妃的吗?”
“说服马将军不去就是救王妃啊。”王安如是般回道。
“可这样不是等于欺骗马将军吗?”
“哎呀,瞧马将军一副着急的样,不欺骗他,他会回去吗?你们也知道,这时候马将军去王府不是火上加油吗?哦不对,应该说是飞蛾扑火更准确。来来来来,都坐下来看会儿风景吧。”
“马将军要知道不得急死?”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有些事情越急越乱,急不来的。”
“那王妃怎么办?”
“你们想过没有,王爷明明被绑着关起来了,可为何又被放出来?是不是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王妃放的?”
“当然,不然谁敢放?”
“想过王妃为什么要放王爷吗?王妃难道不清楚眼下王爷还放不得吗?”
“咦?对呀,以王妃的头脑,该非常清楚这一点啊!为什么她不与马将军商量一句便决定放了王爷呢?”
被王安这么一点拨,士兵们纷纷表示疑虑,都望着王安求解。
王安接着说道:“你们刚才汇报,王妃在前面走,不搭理王爷,所以王爷才生气,拿起水火棍将王妃打晕。你们想过没有,王妃为什么这边放了王爷,那边却又不搭理王爷?”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明明知道不能放,却还是放了;明明已经放了,却又不搭理……而他们原本是夫妻,这像不像感情破裂,离别前的最后那一丝眷念,从此他们再无瓜葛?”
“不像。”多数士兵摇头表示怀疑。
“哎!”王安叹了口气,“真不知到底是你们不懂感情还是我不懂感情?”
“王钦差找过女人吗?”
“没有。”王安摇头,也不忌讳:“我是宫里头净了身的公公。”
“……”士兵无语。
第1156章 忽悠小能手
王喜姐悠悠醒来,发现原来自己被绑着。本就感觉脑瓜儿疼,像是随时要炸开了似的,看见朱翊钧正鼻孔朝天地坐在对面,她感觉越发的头疼。
“报。”一名侍卫跑过来。
“来了?”朱翊钧问,同时坐直身子。
“回王爷,没来。”
“什么?没来?”朱翊钧怒,“没有人通知他王妃被绑了吗?”
“好像有通知。”
“什么叫好像有?到底有没有?”
“有,有……”
“那他为什么没来?”朱翊钧呵斥道。
“卑职也不清楚啊!”
“再去看看。”
“是。”侍卫转身而去。
朱翊钧勃然大怒,还冲王喜姐百般讥讽:“看,人家心里压根就没有你,知道你被绑了,连看都不来看一眼。”
王喜姐听而不闻,虽然她心里头也在骂:你真可怜,居然要用一个女人做诱饵……可她真的懒得开口,当心已冷绝望时,骂都显得多余了。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很伤心?”
“他被绑时,你不惜与我作对也要救他;可你被绑时,他居然不理不睬。”
“我就说嘛,这个世界上的男人,就没有一个是好东西,至少我对你还有几分怜惜之心,忍了你好几个月。”
“……”
反正任凭朱翊钧如何责问如何自说自话,王喜姐就是不搭理。
别说开口搭理了,她连抛过去一个愤怒的眼神都没有。
……
王安还悠闲地躺在草地上,和士兵们有一茬儿没一茬儿地唠着。
“你们都支持马将军对吗?”
“当然。”
“为什么不喜欢王爷呢?”
“王爷性情古怪,动不动骂人,可又给不了我们任何好处。”
“马将军就能给你们好处吗?”
“能啊,马将军经常率领我们去海上作战,抢到东西都要分给我们。”
“既是这样,那你们何不直接拥立马将军为台湾之主呢?”
“这我们哪敢呀?除非有皇帝爷的旨意还差不多。”
“哦,倘若马将军敢振臂一呼,那你们敢不敢?”
“什么意思?”
“就是为了台湾的稳定,马将军反了王爷,但不是反万岁爷。”
“那还用说?求之不得呢。”
“你们怂恿过马将军没有?或是有所暗示?”王安一步一步问。
“没有,不敢。”
“眼下台湾的局势我已经看清了,唯有马将军取而代之才是最好的办法。”
“皇帝爷让你来解决台湾的问题,那皇帝爷应该有所指示吧?”
“让我便宜行事。”王安回道。当然不能告诉这些士兵们真相。
“可马将军是个忠义之人。”
“怎么还没转过弯来,忠义只能对万岁爷,又不是对王爷。”
“那马将军也不敢反王爷。”
“你们敢不敢?只要你们敢,马将军与你们一道,自然就没有退路了。”
“敢当然是敢了,就怕皇帝爷怪罪下来,那我们还有活路吗?”
“这个包在我身上。”王安拍着自己胸膛,信誓旦旦地道,“保证万岁爷不会怪罪你们,怎么样?”
“这……”士兵们犹豫。
“你们想想,这样所有人齐心协力与马将军紧密团结在一起,台湾就能稳定发展,你们以后的日子也好过了,其实这才是效忠万岁爷的最好方式。”
“这能行吗?”
“怎么不行?万岁爷那边我来,马将军这边你们来,咱就是要拥立马将军为台湾之新主。”
“那王爷怎么处置?”
“我看杀了都没关系。”王安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继而还补充道,“反正一不做二不休,杀了省心。”
“……”士兵们一个个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望着王安都不敢吱声了。
“瞧你们,”王安摆出一副夷然不屑的神情,“我还要回京复命都不怕,你们身在台湾天高皇帝远的怕什么?”
“……”士兵们依然犹豫。
“到底敢不敢?给个痛快话。马将军磨磨叽叽的,你们也是。”
“如果我们敢,现在怎么做?”一名士兵如是般问道。
“立即冲进王府救王妃,杀王爷,然后拥马将军为台湾之主。”
“可既要杀王爷,还救王妃作甚?”
“王妃又没有罪。她是个好人,况且马将军不是需要吗?”
“哦,对对对……”士兵们咧嘴笑了。
“怎样?想好了咱就干,咔咔咔,快刀斩乱麻,别犹豫。”
“现在就冲进王府?”
“对。”
“我觉得,还是需要马将军号令。马将军不在,咱听谁的。”
“你们这怕那怕,听我的行不?到时候万岁爷怪罪下来,由我一人承担。”
“好!那咱还得去搬兵,就这些人不够。”终于有点头答应的。
“够。”王安又怕节外生枝,“咱这些人怎么不够?王府才多少侍卫?再说王府的侍卫,我已经仔细观察过了,有听马将军的,有听王妃的,真正听王爷的又有几个?走吧,事不宜迟,别等马将军来了,又得费一番心思。”
说着,王安便激动地站起来。
“走。”
“走。”
“走。”
……
马栋焦急地回到自己的住所,尽管他也知道王安说得在理。
这时候去王府救王妃,指定会被王爷捏拿,相当于扼住了他的咽喉,可不看到王妃脱险,他心里着急。
“来人。”马栋大喝一声。
“马将军。”
“去王府看看情况如何。”
“遵命。”
立马有一小队士兵朝着王府方向飞奔而去。
马栋焦灼地踱着步。
没过多会儿,又见另外一队士兵飞奔而来。
“报,马将军,王钦差率领一队士兵冲进王府。”
“什么?”马栋大吃一惊。
“王钦差怂恿一队士兵冲进王府救王妃去了。”
“他冲进王府只为救王妃吗?”马栋警惕地问道。
“好像要杀,杀王爷……”
“这家伙,原来是要支开我?”马栋猛地一跺脚,“快,随我去王府。”
当即率领一大队士兵冲向王府。
……
当邱橓得知朱翊钧绑架王喜姐用以要挟马栋时,他也不顾自己身体的虚弱无力,当即从床上跳起来。
着急地说道:“快,扶我去王府,王爷这真是糊涂啊!那么多条路,为什么非要选择一条死路呢?”
吴中行也是一样,得知消息,恨不得立即飞到王府。
但吴中行不像邱橓,这时候还不知道王安此行的目的。
另外艾穆、沈思孝等也第一时间得知消息,火速赶往王府。
……
“你们要干嘛?”
看守王府的侍卫喝问王安。
“我们要救王妃。”
王安领头,答话的自然是他。
“哦,我认得你,你是马将军的随从。”侍卫眼尖,认出王安。
“对,马将军稍后就到。”王安也不解释,说他是随从就是随从。
“可王爷正在盛怒中,王妃被他捆绑着,你们又如何救王妃?”
“放我们进去,我们自有办法。”
“可你们的人太多。”
“人不多怎么救?”王安狡黠一笑的同时,一挥手道,“冲进去。”
都已经到这个份儿上了,必须快刀斩乱麻,他也顾不得那么多。
士兵们得令,又见他浑然不怕冲锋在前,自然一哄而入。
……
“报——王爷,不好了,有一队士兵杀气腾腾地冲进来王府。”
“是马栋吗?”朱翊钧忙问。
“不是。”
“岂有此理,他们要干嘛?”
“救王妃。”
“没有本王的命令,他们胆敢擅闯王府,是要造反吗?”
“瞧他们的架势,好像,好像是……”
“……”朱翊钧豁然站起。
……
第1157章 朕不要你觉得 朕要朕觉得(月票金主加更)
要说杨巍还真是个耿直的性子。
为了破格提拔张泰征一事,特意跑到东暖阁找朱翊镠理论。
翰林院的一位编修而已,怎能直接提拔到真定府知府助理的位置上?即便张四维的儿子也不能这么干啊。
朱翊镠本心不愿多解释,但碍于杨巍的地位与人品,没办法才说两句,毕竟人家是管人事的吏部尚书嘛。
解释起来无非就是助理一职不是正式任命啊,张泰征是个有责任有担当有能力的“三有”青年啊之类的。
至于张四维的捐赠……只字不提。
当然,在给出几个理由当中,朱翊镠有心强调一点,让杨巍以后要习惯他这种“不拘一格降人才”的任命方式。
像对王象乾、驸马严永凡,还有徐秉正,不都是这个套路与模式吗?以后指定还会有,而且不会少。
杨巍带着几分无奈:“陛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朝臣会有意见啊。”
这也是他找朱翊镠理论的原因。
朱翊镠倒无所谓,还有心阐述自己的观点,如是般说道:“谁有意见让他来找朕,如果觉得自己也是`三有`青年,欢迎自荐,朕眼下正愁无人才可用,精通各行各业的都行,什么经济、政治、军事、贸易……只要觉得自己擅长哪个领域想做出一番成就,都欢迎自荐,朕会依据条件酌情安排。”
这话之前没有明确对杨巍说,但其实朱翊镠一直就秉持这个方针。既然杨巍来了,那说开倒也更好。
“陛下,这样的话,臣觉得会没有规矩可言。”杨巍担忧地道。
朱翊镠摇头笑了笑:“杨老,朕不要你觉得,朕要朕觉得。”
“……”杨巍不知道说什么好。
“杨老今天既然来了,又说到这个问题,那就请杨老将朕刚才说的用人理念传达下去,最好是一字不漏地刊登在邸报上,让天下人都知道。”
“臣遵旨。”杨巍也只能点头。反正朱翊镠行为往往出人意表不按套路,他现在已经摸得很清楚了。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儿,朕需要刻意与杨老交代一声。”
“陛下请说。”
“这阵子就不要再往南京那边加派官员了,只能裁汰。”
“遵旨。不过臣可否斗胆问一句,陛下此举是为何意?”
“南京那边人浮于事的官员太多,朕有心尽可能裁撤那边的衙门。”
“哦,臣明白了。”杨巍点点头。
“杨老明白就好。”朱翊镠还是暂时隐瞒了裁撤留都南京一节,也是为了减小不必要的压力。
领会朱翊镠的用人宗旨后,杨巍就离开了东暖阁。
前脚刚一走,周佐后脚就来了。
“万岁爷。”
“有事?”
“刚才值守的侍卫说,那个黄霄云在午门外徘徊了三天。”
“谁?”
“就是黄村村长黄霄云。”
“他为何在午门外徘徊?”
“奴婢也不知道。”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朕?”
“黄霄云只是徘徊,什么也没说,因为有一个侍卫认识他,过去问,他说没事儿,可第二天、第三天又来了,所以奴婢才来禀告万岁爷。”
“今天来了吗?”
“这会儿还在呢。”
“那将他请进来吧。”
周佐弱弱地提醒道:“万岁爷,黄霄云不过是一位村长,奴婢觉得万岁爷大可不必亲自接见,如果真的有事儿,让他找县衙,这样才合规矩。”
“你觉得?朕不要你觉得,朕要朕觉得,还不快去?”朱翊镠一抬手。
周佐忙转身去了。
很快便将黄霄云引进。
“万岁爷,黄霄云带来了,让他来他还扭扭捏捏地说不来呢。”
“小民叩见陛下!”黄霄云磕头行礼。
“听说你在午门外徘徊了三天?”朱翊镠开门见山地问道。
“是,是的,陛下。”黄霄云磕磕巴巴地答道,也不敢抬头看。
“有事吗?”
“有,哦,没,没……”
“与万岁爷说话,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一会儿有一会儿没?一点规矩都没有!”周佐斥责道。
“到底有事儿还是没事儿?”朱翊镠语气平和得多,“为何午门外徘徊三天?如果朕今日不召见,你是不是还要继续徘徊下去?给朕如实招来。”
“是,陛下。”黄霄云红着脸道,“小民想向万岁爷借一万两银子。”
“就为了这事儿在门卫外徘徊三天?”
“是,陛下,小民这辈子曾经借钱借怕了,所以遇到借钱的事儿就上火,不知如何开口,其实小民何止在午门外徘徊三天?准确地说三天三夜。”
借钱的事儿朱翊镠能理解,上一世有过这样的经历,胡逸仙曾经也说过这种感受:当一个人跌落谷底需要借钱的时候,所有亲戚朋友都会千方百计躲着你,恨不得与你断绝关系,而这时候真有人愿意拉你一把的时候,一定要记住这个人的好。
朱翊镠从他私人小金库里取出一张一万两的银票递给黄霄云。
“一万两够不够?”
“……”黄霄云愣住了不敢接,“陛下还没问小民为什么要借钱呢?”
朱翊镠道:“徘徊了三天三夜,肯定有急用,朕说过,有困难尽管开口,至于为何要借钱,朕相信你。”
“多谢陛下!”黄霄云这才接过,然后又跪下连连磕头。
磕完头解释道:“尽管陛下问都不问便将钱借给小民了,但小民还是觉得有必要与陛下解释清楚,这钱是为黄村借的,因为村民想发展村子……”
黄霄云将村民的想法认真地向朱翊镠解释了一遍。
“这是个很不错的主意啊!”朱翊镠听完赞赏道,“朕当然全力支持。”
“小民代黄村全村村民感激陛下,同时向陛下承诺,将来一定连本带利还给陛下。”黄霄云信誓旦旦地说道。
“一万两够不够?”朱翊镠又问一次。
“够了,够了。”
“回去代朕告诉所有村民,让他们好好干,将来干好了朕去参观。”
“好,好,好……”黄霄云无比激动。
“有困难还可以找朕,这点事不至于在午门外徘徊三天三夜嘛。”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小民一来不好意思开口,二来也担心天灾人祸,将来不能定时还钱怎么办。”
“不要想那么多,好好干便是了。”
“借钱需要写借据,所以小民让秘书写好带来了,请陛下收着。”黄霄云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不必了。”朱翊镠一摆手。
“小民觉得这是必需的一道手续。”
朱翊镠微微一笑:“在朕的面前,你觉得?朕不要你觉得,朕要朕觉得,朕觉得不必,就不必了。”
“陛下大恩大德,小民永世不忘。”说着黄霄云又要磕头。
“起来,起来,之前看你不是这么墨迹的人啊!”
“陛下,小民由于之前的经历,怕借钱是因为被拒绝太多次,而陛下连原因都不问就借,还不要借据,这是对小民极大的信任,小民感激不尽!”黄霄云眼眶都湿润了。
“朕又不像你们穷得叮当响。”
“可再富有,那也是陛下或国家的钱啊!肯借就是有情有义。”
“朕可得申明,这钱是朕自己掏的腰包,可不是国库中的钱。”
“小民记住了。”
“去吧,好好干,有困难来找朕。”
“多谢陛下!小民告退。”
黄霄云感动得一边走一边抹眼泪。
朱翊镠心里得意的笑,不就是一万两吗?小意思,手里还多着呢。
正自得意,只听周佐好奇地问:“万岁爷怎会有那么多的私房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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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8章 臭小子变了……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朱翊镠不疾不徐地望着周佐问道。
“哦,奴婢想起来了,刚才万岁爷取银票的箱子是张泰征……”
周佐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朱翊镠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朕再客气地问你一次,你刚才看到了什么?”朱翊镠依然不疾不徐。
“奴婢什么都没看见。”周佐神思电转地回道,心里却想着张泰征刚被派到真定府担任真定府知府助理这一茬儿。
“你是不是乾清宫的掌作当腻了?如果觉得没意思,倒是可以随张鲸一道去学学种植,开拓一下自己的境界。”
“万岁爷恕罪!”吓得周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刚才多嘴!”
“伴伴没有教过你,做奴婢的不能有心吗?”朱翊镠不冷不热地问。
“教过,教过。”周佐忙回道,“冯大公公说,做奴婢的只需有一颗心,就是为万岁爷的心,其它心都不能有。”
“可你似乎没有学会啊,还是说见朕平常素日对你们太好了?”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记得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儿,别整天多嘴多舌的,还喜欢胡思乱想。”
“奴婢谨遵万岁爷的教诲。”周佐连连磕头,然后恭谨地匍匐于地,感觉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像是随时会飞出来。
“去,让顾青云把许显纯带来,朕要检查他们的功课。”
“奴婢遵旨。”周佐忙爬起来,一溜烟地跑了,吓得一身臭汗。
想着周佐刚才的样子,朱翊镠忍不住“嘿”的笑出声来,喃喃自语:
“咱当皇帝能像某些人一样手里经常没钱,动不动向户部要吗?搞得与户部关系紧张不说,朝臣也很不高兴。”
“朕有钱怎么了?又没有花天酒地只知享乐,会全用在正途上,支持黄霄云的那一万两,谁敢说不应该?”
……
顾青云牵着许显纯进宫来了。
活像一对父子。
还没到东暖阁,顾青云便提醒道:“一会儿见了陛下知道该说什么吗?”
“知道,见面要磕头行礼问候。”许显纯一副不用你提醒的神情,继而歪着脖子问道,“我一会儿是不是表现好了,你就给我买吃的呢?”
“看能否达到我的要求。”
“可不许骗人哦,这是你教我的。”
“好像我教给你的你全都会似的?知道就督导你的这些天,我头发掉了很多还白了好几根儿吗?”
“那是你的荣幸。”许显纯脱口而出。
“你……”气得顾青云一咧嘴,“《三字经》与《论语》都背熟了吗?”
“再不会我屁股都要开花了。”
“知道就好。”顾青云这才笑了,“陛下一会儿要考你,可别给我丢脸。”
“就你要脸,我不要脸吗?”
“你……”顾青云被噎,又不得不提醒道,“与陛下说话可别动不动顶嘴,小屁孩儿怎么养成这个习惯?”
许显纯怼道:“你怎么不说你整天叽叽歪歪的像个娘们儿呢?”
“……”顾青云两眼一瞪,“还不是因为你与其他孩子不一样?写字像鸡爪,背书就像脑瓜儿生锈了一样死不开窍,整天就知道吃吃吃吃,害得我这个曾经威武不凡的锦衣卫百户长如今还真有点像叨叨絮絮的娘们儿。”
“得了吧,我娘可没你唠叨。”
“……”顾青云无奈地摇头叹气,也不知道这日子何时是个头,那个死朱八戒怎么还不回来呢?
……
到了东暖阁。
许显纯一把挣脱顾青云的手,径自屁颠屁颠冲了进去。
气得顾青云一跺脚,忙跟上,刚刚叮嘱交代的礼貌呢?
见许显纯恭敬地跪下行礼,然后脆声说道:“许显纯叩见陛下!”
顾青云终于松了一口气。
朱翊镠也微微一滞,呦呵,第一感觉,臭小子有进步了。
不过,他也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摆出一副威严的架势问道:
“这些天有没有调皮啊?”
“还好。”
还懂得谦虚了?朱翊镠依然保持冷静,继续问道:
“读书写字做功课了没有?”
“这是每天的必修课,否则屁股就要受罪了。”
“最近读了什么书?来,背给朕听。”
“好,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许显纯摇头晃脑地背起来。
还别说,他真的一口气背下来了。
“嗯,不错,有进步。”朱翊镠这才点点头,“你可以起来了。”
“多谢陛下!”许显纯躬身起立。
有成效哈,居然也没要吃的。朱翊镠接着问道:“想你娘了没?”
“想。”
“那想不想回家一趟?”
“陛下允许吗?”
“只要你听话,又懂礼貌不顽皮,朕当然允许啊!”
“多谢陛下!”许显纯又躬身而拜,与之前相比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顾青云。”朱翊镠喊了一声。
“臣在。”
“明日带许显纯回家看看吧。”
“臣遵旨。”
“督导许显纯可不能松懈啊,还要继续努力。”朱翊镠叮嘱道。
“臣明白。”顾青云心里头在叫苦,但嘴上还得痛快地答应。
“去吧。”朱翊镠一摆手,“哦,让许家不必感谢朕,朕很忙。”
“明白,可如果他们一定要感谢呢?”
“嗯,那就让他们先记着,没准儿朕还真用得上他们的时候。”
“哦,那臣先行告退。”
“陛下再见!”许显纯临走时还非常礼貌地招了招手。
搞得朱翊镠都有点不太适应了。也算做了一件大好事吧!
……
次日,依朱翊镠之意,顾青云带着许显纯回许家。
许显纯也像对朱翊镠那样,客气地对他娘以及许家人。
这可惊煞了许家上下,尤其是许显纯他娘,抱着许显纯又是亲又是夸,激动得泪流满面。
“我的儿居然那么知书达理,还会写字背书了,嘴也不馋了。”
“陛下可真是许家的大恩人啊,他是怎么做到的?明天为娘就去感谢他,给他磕几百个响头都心甘情愿。”
这一刻,许家对朱翊镠的怨念全部烟消雾散,剩下只有感激了。
谁也没有想到短短一段时间,竟让许显纯完全变了一个人——变的这个方向当然让他们非常满意。
“陛下说不用感谢他。”顾青云将朱翊镠的旨意传达给许家。
“那怎么行?一定得感谢!”可许家实在高兴,非得要感谢不可。
“如果非要感谢,万岁爷让你们先记着。”胡青云依着朱翊镠的叮嘱,“万岁爷说将来会有用得着你们的时候。”
“那好,烦请顾百户告诉陛下,许家会记得他的大恩,将来只要用得着,保证许家不会皱一下眉头。”
“嗯,我一定会传达给陛下知。”顾青云嘴上答道,但心里在想,你们可别答应太早啊,陛下行事神出鬼没,还不知道惦记着你们许家什么呢。
……
第1159章 水军督师到(求订求票!)
张简修今日起了一个大早。
他已经摩拳擦掌蓄势待发很久了。
没想到从任命他为出使他国的总负责人至今,这一等就是好几个月。
起初,要等南京织造局那边大型船只的建备,毕竟是远航嘛。
途中,为了筹措资金,与户部乃至与整个朝廷官员进行了一次博弈,两百万资金户部答应给,可就是敷衍一拖再拖,最后还是朱翊镠出面解决的。
与此同时,一直在物色合适的水军督师人选,不料没一个人愿意去。
他想了许多办法,发现都行不通。
最后也是朱翊镠出的主意,以“高薪聘请”的方式,刊登邸报向全国征选。
谁愿意去报名,准备一份自陈(朱翊镠叫简历),通过驿递送到京城,由张简修汇总,然后逐一甄选。
因为薪水丰厚诱人,所以报名的人还真不少,但其实朱翊镠心目中已经锁定了几个目标对象。
最后通过各方面的比较,将水军督师人选定为邓子龙。
其实由邓子龙担任水军督师,一个月前就已经确定下来了。
只等邓子龙来京复命。
收到确切消息说今日就要抵京,张简修负责前去京南驿迎接。
昨晚激动得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因为邓子龙一到,领帅印后,就要去南京扬帆起航,准备出使他国了。
……
朱翊镠自然也收到这个消息。
自他登基以来,就一直期待出使他国。也的确,刚登基没多久,他就将这项政策甚至可以说国策给敲定了。
尽管遭到许多大臣的反对,但他还是力排众议,坚决要这么做。
一来,抱着学习的态度,去到他国看看,看看世界其他国家,尤其是这时期走在前列的西方国家,如荷兰、葡萄牙、西班牙等,他们都是干什么,研究什么,玩儿什么。
二来,也是有心让国人更好地认识自己。一直以来,大明朝上至皇帝、太后、大臣,下至平民百姓,都以为大明是天下最强大最富裕的帝国,可实际上这时候已经偏航了。
所以很有必要出去看一看,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闭门造车,不比较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差距有多大。
当然,如果有机会,不放弃对外扩张一下,比如收拾收拾那个小日本,免得几年之后觊觎朝鲜,还牵动了一场大战,让大明的损失不小。
不过这也是后话。
眼下军备还没有整顿呢。
大明实际有多少可用的军士,朱翊镠都还没摸清楚,请张居正进京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整顿军备。
……
说到水军督师人选邓子龙,也是张居正提议并通过冯保推荐的。
除了得到张居正的推荐与认可,以及邓子龙本身的能力之外,朱翊镠选他还有一个方面的考虑。
当初冯保推荐邓子龙也有一个方面的考虑,怕云南那边黔国公手下猛将如云,日渐坐大拥兵自重。
朱翊镠当然信得过黔国公。他的考虑是一山不容二虎,邓子龙与同在云南的大刀刘綎有些私人过节。
这还得说到抗击缅甸的战争。
在张居正“死后”不到一年,缅甸木邦部落便侵犯云南,当时朱翊钧派邓子龙驻兵永昌。当时缅甸首领勾结湾甸土知州四处劫掠,攻打姚关。
邓子龙率领军队于攀枝花和缅甸军队激烈战斗,成功击退缅甸军队,此后乘胜追击,直捣黄龙,活捉缅甸军一众首脑,使得边境蛮人归附明朝,由此升任云南副总兵。
在缅甸入侵后,永昌、腾冲二地开始招兵,但新兵多是流氓地痞,以这些新兵组成腾冲营和姚安营两个营,由同样抗缅有功的刘綎统领腾冲营,邓子龙则管辖姚安营。
结果邓子龙与刘綎互相不服,以致两营发生暴力冲突。
这时候刘綎还没有被罢免,若继续将邓子龙留在云南,结果就是他取代刘綎统领兼管两营。
但历史上的邓子龙偏袒自己老部下姚安营,苦的累的活儿让腾冲营做,吃饭时姚安营是腾冲营的两倍,结果姚安营养成骄奢的习惯。
后因索要军饷不成,导致腾冲营造反,他们一路烧杀抢掠直打省城。邓子龙因此被剥职入狱。
朱翊镠有心避免这场灾祸。
所以见邓子龙也报名参加竞选水军督师,朱翊镠便敲定了此人。
刘綎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大将,由他辅助黔国公镇守云南即可。
……
刚吃完午饭,朱翊镠正准备眯一会儿,见值守的近侍禀道:
“万岁爷,张简修求见。”
“有请!”
朱翊镠不由分说,不用想,肯定是将邓子龙接回京了。
很快,在近侍的引领下,张简修与邓子龙迈进东暖阁。
此时,邓子龙的职位还是云南副总兵,较之张简修要高。
“臣邓子龙参见陛下!”
“臣张简修参见陛下!”
两人先后参拜。
“免礼。”
朱翊镠抬手赐座。
邓子龙是江西人,个头儿不高,但胜在威武霸气,一看就给人一种身经百战的感觉。张简修与他坐在一起,明显感觉到有点稚嫩。
“朕等邓将军很久啊!”朱翊镠首先表达自己的景仰之情。
“让陛下费心了!”
这是邓子龙第一次见朱翊镠,甚至在朱翊镠登基之前,对朱翊镠基本一无所知,只知道李太后有两个儿子,一个皇帝,一个潞王。
“朕还担心邓将军无心呢。”如果邓子龙不报名竞选,那水军督师的人选自然落不到他的头上。
“多谢陛下对臣的信任,臣也想出去看看。”邓子龙言简意赅地回道。
“是该出去好好看看啊!”朱翊镠感慨地道,“外面的世界变化很快,稍不留神咱大明就会落后于世界各国。”
“陛下,不过以臣与云南几个边陲小国的交往战斗来看,他们可不止落后咱大明一星半点呢。”邓子龙也托大,带着几分自豪的劲儿说道。
“那几个小国当然不算什么,朕指的是西方国家,这次航海的路线也是奔着西方国家而去。进京途中张简修没有与邓将军介绍过吗?”
“回陛下,介绍过。”
“那就好,邓将军千万不要轻敌。具体的航海路线以及需要秉持的方针,在这份条陈上写得一清二楚,邓将军与张简修一道好好研究两天。”
说着,朱翊镠便将御案上早已经准备好的一道奏章递给邓子龙。
邓子龙起身恭敬地接过。
“邓将军长途跋涉一路辛苦,先随张简修回去休息吧,三天之后,朕率文武百官送你们去南京,伴伴这时候应该已经到了南京那边。”
“臣遵旨。”
“要不,邓将军就在张简修家住几日吧?也不用去投宿什么会馆了,反正这两天你们尽量在一起,将邓将军手上的这道条陈研究透彻。”
“臣遵旨,陛下有心。”邓子龙点头。
“去吧。”朱翊镠一抬手,但发现张简修好像有话说,继而又吩咐道,“哦,邓将军不妨在外头稍候,朕有两句话要与张简修单独一叙。”
“好!”邓子龙起身去了。
“陛下,”张简修忙轻轻地说道,“邓将军这两日住在臣的家自然没问题,只是臣的父亲……”
朱翊镠当即给出指示:“哦,这个没关系,让邓将军见一见也无妨,你们刚好可以坐一起探讨。”
“臣明白。”
张简修这才起身去了。为避免一来就让邓子龙起疑心,他出了东暖阁,便对邓子龙坦诚地道:
“邓将军,刚才陛下将我单独留下是有一件事需要交代。”
“如果不方便可以不说。”邓子龙道。
“不不,不是不方便,而是有一件隐情,邓将军去我家就知道了,走。”
这样,邓子龙便随张简修去了纱帽胡同的张大学士府。
刚一进去后院,便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起初还以为是认错人了,再定眼一看,没错啊!
眼前人不就是昔日的大首辅张居正吗?看来坊间传闻不假。只是,遇到这种情景,让他如何应对?
邓子龙杵在原地一时愣住了。
……
第1160章 陛下的意旨都领会了吗?
“邓将军,你好!”
张居正扭头也看见了邓子龙,主动打招呼。他知道邓子龙今日进京,所以对邓子龙的出现并不感到惊讶。
而对邓子龙的惊讶,张居正也不感到惊讶,仿佛他就一直活在人世间,自始至终都没有“死”那一回事儿。
张简修这时才告知实情:“刚才在东暖阁里与陛下说的就是这件事儿。陛下说让邓将军见我爹也无妨。”
“真的是张先生?”邓子龙惊讶。但要说他有多惊讶,也不尽然。
毕竟坊间都有传闻,张居正根本就没有死——这也是泰和皇帝之所以能够取代万历皇帝的筹码之一。
游七也走过来,对邓子龙笑道:“当然是我家老爷,邓将军能被陛下选为这次出使他国的水军督师,依我看得有多半是我家老爷的功劳呢。”
张简修接过游七的话题,跟着又解释道:“邓将军,当初陛下物色不到合适的水军督师人选,正是我爹向陛下推荐你的,只是不知邓将军的意愿。”
“多谢张先生对卑职的信任。”邓子龙冲张居正深深鞠了一躬。
“邓将军不必客气,都是为国家效力而已嘛,走,里屋请!”
两人本就认识,像老朋友见面,也没有那么多的客套话。
在客堂坐定后便聊开了。
张居正直截了当地问道:“邓将军很好奇我为什么没死吧?”
“这个确实挺让人惊讶的。”邓子龙点点头,喃喃地道,“当初张先生的死讯可是刊登过邸报,不久前,陛下又为张先生`死后平反`,张先生却……”
邓子龙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似乎好像也只有付之一笑了。
“哎!过去的事还是不说也罢,总之我还没死。”张居正回之一笑。
“这是好事啊,那张先生还参与政事吗?”邓子龙弱弱地问道。
“陛下雄才伟略,目光卓绝,其实根本用不着我帮他。原本我也打算在江陵闲度余生,却还是被他请来京城,让我暗中主持军事改革。”
“暗中主持军事改革?”
“是啊,此事说来话长。”
“有一分光便发一分热,我看张先生身子骨还健朗。”
“还行。”张居正感慨地道,“原来得的痔疮,也是陛下请人治好的,张家不知欠陛下多大的恩情。”
“如今张先生几位公子不都鞍前马后效忠于陛下吗?”
“嗨,这是陛下看得起张家,岂敢说为陛下鞍前马后效劳?如今还没有一个真正做出成绩来呢。”
“几位公子还年轻,机会多得是。”
“这次有邓将军带着他出使他国,我总算放心了,不然还真为他着急呢。”张居正打量着自己儿子。
“虎父焉有犬子嘛?”邓子龙笑了笑说,“张先生怕是多虑了。”
正聊着,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我去看看。”因为府上没请仆役,只能靠游七照应了。
“平常府上没什么人出入吧?”邓子龙随口问了一句。
“朝中有几位大臣偶尔会来坐坐。”张居正如是般回答。
邓子龙点点头,心想,看来应该不止几位大臣知道张居正没死吧,只是心照不宣不拿到台面上说而已。
不多会儿,游七引领一人进来了。
原来正是兵部尚书吴兑。
张简修忙介绍道:“吴叔好,这位是水军督师邓子龙将军。”
“我们彼此认识啊。知道邓将军今日抵京,又听说他来你们这里,所以我就忙赶过来了。”吴兑笑着说道。
“吴尚书别来无恙。”邓子龙虽是武举出身,也比吴兑年轻三岁,但吴兑多年在兵部当值,两人称得上是神交。
“几年不见,邓将军雄风犹在哈。”吴兑打量着邓子龙。
“吴尚书过奖了!”邓子龙道,“也老喽,转眼快六十岁的人。”
听他们寒暄闲扯两句后,张简修问道:“吴叔赶来是只与邓将军叙旧,还是另有要事与我爹相商?”
“都有。”吴兑道,“当然也包括你。”
“那你们坐下慢慢聊,我给你们沏壶新茶去。”游七端着茶壶去了。
“不知吴叔找我有什么事呢?”张简修迫不及待地问道。
“邓将军抵京,马上就要出海了,先送给一个东西。”吴兑从怀里摸出一长卷图册来,交给张简修,“这是郑和下西洋时绘制的航海图,且当送你的礼物,因为原图已烧毁,这是残本,你带在身上凑合着看把。”
张简修接过,只见长卷上写着《自宝船厂开船从龙江关出水直抵外国诸番图》,坦诚地道:“可是吴叔,陛下说此图对这次航海没什么用处。”
“你看过?”
“没看过,但陛下提过,说这次航海路线与郑和下西洋时不同。”
“路线我知道,那你也留着,没事儿与邓将军一起多研究研究,毕竟带着两万人远航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多谢吴叔。”张简修接过,他当然知道不容易,不然当初招不到人,若非高薪聘请,连水军督师都没人自荐。
“我也不知道送你啥,航海所需其它物事自有朝廷准备。”
“吴叔有心。”
“除了学习交流与海上贸易,陛下还有没有其它指示?”
“吴叔这话什么意思?”
“陛下力排众议也要出海,可谓耗资巨大,且不说你申请的两百万两银,南京那边造船的费用也得几十万乃至上百万,以从前的经验,这些钱靠海上贸易根本挣不回来,以陛下的性子,绝不会做亏本买卖。所以我来想问,陛下没有告诉你们其它挣钱的方法?”
“莫非吴叔有?”张简修好奇地问。
“陛下有没有告诉你,敛财最快的方式是以战养战?”
“……”张简修摇头,不禁将目光投向他爹,眼神里飘过几分错愕。
“这就奇怪了,以陛下的见识,不可能不知道啊!”吴兑喃喃地道,“邓将军身经百战,肯定知道这个理儿哈。”
邓子龙微微颔首。
张简修不以为然:“吴叔,咱是出使他国,难不成还要发动战争?郑和下西洋时也没有发动大战啊!”
“所以才会亏本嘛。如果不战,为何要带去那么多的人?”
“可所有战争不都是要烧钱吗?”
“贤侄还年轻啊,那得看与谁打,又怎么打,与塞外那些穷鬼子打,自然讨不到好处,可与别人不一样,打赢了不仅可以`拿来`,还让他们朝贡本朝。”
“可陛下并无指示啊!”
“陛下有没有只强调和平呢?”
“哪倒没有,只说学习是第一要务。”
“学习虽只二字,可深奥着呢,你们是否要好好领会陛下的主旨?陛下让你们出使他国,可倘若他国以战养战聚敛财富,那你们学不学习?”
“这……”张简修无言以对。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观点。”
“那陛下为什么不直说呢?”
“直说还有谁敢去?所以我才有心提醒你们:身为将领,要好好领会陛下的意旨嘛。不信问你爹,看我说的是不是毫无道理?”吴兑自信满满地道。
张居正微微颔首,看似风轻云淡地回道:“不排除这个可能。”
“总之,你们记住一点,陛下不会做亏本买卖,你们带去两百万,加上船只与其它设备,少说也有三百万,你们得想办法挣回来。即便陛下没有刻意强调这一点,你们也要记住。但前提是要安全,安全第一,人一定要回来。”吴兑语重心长地提醒道。
张简修沉吟不语,心想,准备了好几个月,马上就要出发了,难道连陛下的意旨都没领会到吗?
……
第1161章 独特的理政方式
吴兑来这一通苦口婆心的提醒,让张简修陷入了沉思。
准确地说,他是开始怀疑自己:难道真如吴兑所说,自己还很年轻,并没有领会到陛下的意旨?
看,邓子龙微微颔首,连他父亲也说不排除这个可能呢。
“吴叔,邓将军,咱还是先来研究研究陛下给的这道奏章吧。”张简修沉默了会儿后提议道。
心想,出使他国的宗旨与方针不都写在上面吗?好好研究研究,别真领会偏了或理解错了。
但说这是奏章,其实就是朱翊镠的意思,便如同《关于保定府改革的若干建议疏》一样,只不过是借助内阁联名的方式呈递上来而已。
这是朱翊镠的一种理政方式——张居正非常理解,这与他担任首辅时的一片苦心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回想他刚担任首辅那会儿,每天都处在焦虑、希望、感奋与痛苦中。
鉴于洪武皇帝创设的首辅制,与唐宋朝的宰相制多有不同。
首辅与宰相虽然地位差不多,但柄国的方式却差别很大。宰相握有提调任免生杀予夺之权,而首辅名义上只不过是皇帝的顾问而已。
首辅地位虽然不断提升,又号称是百官文武之首,可既不能直接提拔降黜任何一位官员,也不能随意调动一兵一卒,更不能对各衙门及全国各府州县直接发号施令。
明确地说,首辅最显赫的权力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拟票。
凡国朝政事,无论大小,皆以皇上的圣旨为准,而皇上的圣旨,除极少个例,一般都要送往内阁拟票。
皇上同意这个拟票,就命司礼监照样誊抄一遍,是为批朱。若不同意,仍发回内阁重拟。有时候皇上也会饶过内阁径发“中旨”,但不可能经常这样,绝大多数圣旨,还得照票批朱。
这样,皇上通过内阁,而内阁又借助拟票,间接控制朝纲政局。如此一来对皇上与首辅均有制约。
然而,这中间也存在一些不可控的因素,比如意见不统一,若皇上与首辅发生矛盾怎么办?
一旦发生矛盾,失败的往往只能是首辅,因为皇上虽然不会更改先祖创立的公文制度,但可以换首辅。
所以大凡想要有所作为的首辅,都会审时度势,摸清皇上的脾气,善于建言,学会表达自己的观点,但又不能直接与皇上对着理论。
这时候,就需要动用脑子了。
张居正想他当时采取的方式是,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的门生故吏,相当于密授机宜,教他的那些门生故吏如何向皇上写本进言——通过这种迂回的方式表达自己的观点,进而影响皇上。
本来是首辅的意思,却要借助下头的官员来表达;本来是皇上的意思,却要借助内阁来表达……
其用意都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博弈与冲突,能够最大限度地将自己认为正确的政策最有效地贯彻下去。
“看来陛下也深谙此道啊!”张居正看到这份奏章,不由得暗自感慨。
尽管说起来好像也没什么,好像很简单似的,但这是深谙政治以及如何运用政治的表现。
皇上并没有说,嘿,这就是朕的旨意,你们照做就行了,而是通过这种更容易让人接受的迂回的方式。
对此,张居正颇感欣慰,感觉朱翊镠年纪轻轻就学会了。
“爹。”见他父亲好像有心事似的,张简修轻轻喊了一声。
“哦。”张居正这才缓过神来。
“爹,邓将军请你一道参详陛下给的奏章呢。”张简修说道。
可张居正思绪还停留在刚才,所以心有所思地来了一句:“奏章与陛下的真实想法或许有一定的出入。”
因为毕竟这是通过迂回的方式呈现出来的,就像他授意自己的门生故吏表达,不可能完全就是他的意思。
听张居正这么一说,吴兑更是坚定自己的想法了,当即附和道:
“你父亲说得对,即便我们自以为将奏章研究透彻,也不敢保证完全领会了陛下的意旨。”
张简修听了,不禁有两分懊恼,说道:“可陛下的思维神出鬼没,有些甚至非我们常人所能理解,让我们又如何完全领会呢?”
“贤侄也别气馁嘛。”吴兑立马儿意识到了,“来来来,咱先一道参详参详,实在不行,我觉得贤侄可以直问陛下,就当虚心请教,君臣之间本就应该提倡坦诚的沟通交流嘛。”
“嗯,这倒是。”张简修点点头,感觉思维一变,懊恼顿时又没了。
……
真定府知府钱永良这阵子内心十分忐忑。因为与保定府都闹大荒了,结果保定知府宋纁开仓放粮,而他没有,人家也没有请求朝廷援助。
朝廷的赈灾款倒是很快拨下来了,但从现实反映的情况来看,真定府受创要严重得多,灾区叫苦连天的灾民情绪激动,死亡人数较之保定府也多。
而且还有一点:宋纁未经请旨开仓放粮,虽然被御史弹劾了,可并没有传出消息说宋纁将会受到惩罚。
故而钱永良有点懵,一时摸不清朱翊镠的意旨,加上他本来曾经就得罪过朱翊镠,让他心里很不踏实。
如今又听说朝廷要调来一位知府助理……什么意思?是嫌他做得不够好或是能力不够吗?让他更是心神不宁。
得知担任他助理的是一位翰林院编修,才让他心里舒服一点。
想着不就是一位编修嘛?又不是钦差,从未有过地方执政的经验,官职又那么低,还不好糊弄吗?
所以也没把知府助理当回事儿。
可紧接着他又得知这位助理是张泰征——前内阁次辅张四维的儿子,让他又开始紧张起来了。
张居正六个儿子全部委以重任,还有大学士王锡爵的儿子王衡……给人的感觉就是皇上特立独行,下面的人能够做多大官儿与年纪无关。
翰林院编修照样可以取代他,正如从未有过执政经验的驸马可以当宛平县的县令,六品主事王象乾可以一夜之间跳到三品侍郎……
这种种因素加在一起,让钱永良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不安气息。
……
张泰征到了真定府。
他自以为领会了朱翊镠的意旨,借着妥善安置灾民暗查钱永良嘛,说白了就是拿下钱永良。
到真定府第一件事,当然是去府衙找钱永良报道。
钱永良也在翘首以盼,按照他从政多年已约定俗成的习惯,决定先好酒好菜招待张泰征一顿再说,有心观察这个助理“靠不靠谱”。
如果“靠谱”,合他心意,那该怎么应付;如果“不靠谱”,不合他心意,又该如何应付?反正他心里有一杆秤。
初来乍到的,张泰征自然也不敢违拗钱永良,毕竟人家是知府,他不过是助理,人家为他接风洗尘,他哪有拒绝的道理?以后还混不混?
因为钱永良热情,府衙里的其他官员很给面子,该去的都去了。
酒过三巡,钱永良夸赞张泰征年轻有为一番后便试问开了。
首先当然围绕真定府的灾情,进而过渡到保定府宋纁,由此打探皇上对他们两位知府的态度……
张泰征如钱永良一样有心,先也恭维一番,恳请钱永良日后多多提携照应之类的,然后告知:皇上似乎更喜欢宋纁的处理方式,所以对御史的弹劾选择留中不发,不打算追究了。
如此一来,钱永良更是上火。
……
第1162章 梁家逃了(求订求票支持啊!)
张大寿感觉自己这阵子倒了八辈子大霉。准确地说是自朱翊镠登基以后,他感觉就没有好过的时候。
虽然比起因为改朝换代而被贬黜的其他宫中大珰来说还算幸运,毕竟保留他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的职务。
但先是被冷落,后来好不容易接到朱翊镠的一次任务,让他去蕲州请李时珍进京,结果途中还出了事儿,死了九名锦衣卫……被朱翊镠呵斥一顿,再次被冷落,案子至今未破。
接着听从冯保的怂恿,去保定杀了熊清,后被揭发,没有被砍脑袋儿,他认为一方面是朱翊镠看冯保的面子,另一方面是朱翊镠的仁慈。
结果又赶上熊清的师爷一家被灭口而师爷自己又不知所踪,矛头自然又指向他,虽然他可以对天发誓自己是清白的,但也吓得不轻。
由此,被朱翊镠授意暗查梁家。
以他的身份,查梁家不难,但暗查意味着不能动用任何资源,需要他偷偷进行,这无疑又是一大挑战。
刚接到任务时,他都不知从哪儿下手,头脑一片空白。
但这是朱翊镠交给他的任务,不仅有时间期限,而且这次如果完不成,那得新账旧账一块儿算。
眼下冯保又去了南京,没有人罩着他,再也经不起惊吓,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硬着头皮也得上。
好在梁世燊家大业大,在京城的生意涉猎很广,正所谓树大招风,有什么动静应该不难发现。
这怕是他唯一的安慰,拉上几个跟班儿的就去了。
行动是最好的老师。原来一切困难都是纸老虎,不查不知道,一查他便发现了端倪。
严格说来都算不上查,只是去梁家附近一打听,就发现问题了,然后再去实地一考察,嘿,不假。
张大寿当即回宫禀报。
“万岁爷,奴婢查了梁家,有一个重大的发现。”到东暖阁一见朱翊镠,张大寿便激动地禀道。
“什么发现?”朱翊镠问。
“梁家在京城的生意全都撤了,如今只剩下一个空架子,像粮庄、钱庄、茶庄、药材、木材、丝绸、棉布……等等所有在京城的生意全都撤了。”
“什么时候的事?”
“具体时间咱也说不上来,大概是在万岁爷登基即位之后。”
“那梁世燊与梁赟他们人呢?”
“奴婢打听了,都不在京城,他们家生意有些已经关门,有的已经转租,没有关门转租的,也只有一两个伙计在做着类似于接洽善后的工作,相当于已经全部撤离京师了。”
“原因呢?”
“至于原因奴婢倒是也打听了,都认为与万岁爷、皇后娘娘有关。”
“哦。”朱翊镠点点头,大概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他们都在传言,当初梁家公子,也就是梁赟,想娶皇后娘娘为妻,可不及万岁爷有魅力,皇后娘娘又一心只想与万岁爷好,于是联手将梁家耍了。当时万岁爷还只是潞王,他们当然不怕,可万岁爷后来登基当了皇帝,梁家一下子吓破了胆儿,感觉在京城待不下去,于是将生意全部撤走了。”
“哦,这个解释还算说得过去。”朱翊镠喃喃地道,“不过朕是一个小心眼儿喜欢报复的人吗?”
“万岁爷当然不是了。”张大寿脱口而出,“是梁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奴婢认为更大的原因还在于梁家自身不正,像梁赟就是一个仗势欺人的地痞流氓,梁家的生意肯定也存在问题,不然不至于那么大的动作。”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梁氏父子去了哪里?”朱翊镠道。
“回万岁爷,具体去哪儿,奴婢也不知道,但听说他们父子周游各地,好像也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反正他们有的是钱,几辈子都花不完。”
“那这个任务你完成得很轻松,不费吹灰之力哈!”
张大寿望着朱翊镠不敢吱声,不知道接下来让他做什么。
“你再去一趟保定,与刘守有碰头见面,看梁世燊梁赟父子有没有到过保定伯府。”朱翊镠吩咐道。
“奴婢斗胆问一句,万岁爷查梁家目的何在?”张大寿弱弱地道。
“据刘守有传来消息,张静修孩子被抢一案,或许与梁家有关。”
“啊……”张大寿大惊失色。
“怎么?你怕了?”
“奴婢不是怕,奴婢是想,如果真是这样,那梁家可是早有准备啊!”
“废话,这还用你说?”
“梁家决定将北京的生意撤走时,没准儿就有预谋。”张大寿喃喃地道,“当初万岁爷也没将他们怎么滴啊?不就是敲诈了他们十万两银子吗?梁家又不缺那玩意儿,至于与万岁爷对着干非得找死吗?奴婢怀疑他们是不是还有其它方面的考虑?”
“这个任务朕就交给你了。”
“……”张大寿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非要多嘴,梁家有钱有势,案子查了那么久,都没一丝眉目,他一个内珰瞎掺和什么啊?
“你马上就去保定吧,记住,共三个任务:第一,尽快查出梁氏父子如今人在哪儿,一旦找到立即控制,别让他们乱跑;第二,张静修孩子被抢一案,到底是不是梁家人所为;第三,正如你刚才所说,梁家对朕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怨恨?”
“奴婢遵旨。”
“朕可得提醒你,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你不要胡来。”
“奴婢明白。”
“如果张静修孩子被抢一案果真与梁家有关,但梁家暗中实力不容小觑,你要小心行事。”
“多谢万岁爷提醒!为了万岁爷,奴婢死了也愿意。”
“哦,你这么想,朕就放心了。”朱翊镠一摆手。
“奴婢告退。”张大寿转身去了。依朱翊镠之意,他也没敢耽搁,出了皇宫便找马车,朝保定方向疾驰而去。
当晚朱翊镠投宿翊坤宫,与郑妙谨说及梁家逃离京师一节。
“梁家有必要玩儿这么大吗?”郑妙谨讶然,继而带着调侃的口吻笑道,“要是我,反而觉得是一种的荣幸呢,与当今圣上抢过女人,甚至还可以大胆妄为地说一句,皇后原本是梁家媳妇儿,这不是挺为梁家长脸的吗?为何非要做出如此偏激的事儿害人害己呢?”
“就是啊,朕也实在想不明白。”朱翊镠百思不得其解地道,“朕当皇帝,也没有说找他们梁家算账啊,最多废除保定伯的爵位,但这是历史大势所趋,也不是只针对他们梁家。”
“这中间想必还有其它原因。”郑妙谨喃喃地道,“不然仅仅为了之怿一事,冒这大风险,怎么看都不是明智之举。梁赟十有八九就是一个纨绔子弟,但梁家生意做那么大,梁世燊应该有头脑,不会只因为他哥是保定伯,仗着保定伯只能一时不会一世。你再想想,与梁家还有没有其它过节之处。”
“没有啊!”朱翊镠摇了摇头,“反正除了之怿这件事儿惩罚了他们一下,之后我再也没有找梁家的麻烦。不过正如你与张大寿所说,这件事也没有那么严重啊,不就是十万两银子吗?梁家也不缺那钱,相反,以后还能吹吹与我抢过女人,确实梁家的脸啊!”
“你是没有找他们的麻烦,但当你没有登基之前,他们有没有找过你的麻烦呢?那会儿你还是潞王,哦,准确地说连潞王都不是,因为之怿一事,或许他们咽不下这口气,现在他们肯定不敢找你麻烦,但那时不好说。”
朱翊镠思绪飞驰,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后不久,他就去了江陵住在张静修的家,因为张居正的关系,张家一直戒备森严,除非,除非……
“哦,”朱翊镠忽然像想起什么来了似的,“除非在我去江陵城的路上,记得当时有两波人要害我,所以我与之怿、素素还有阳康只好分头行动,其中有一波人应该是皇兄派出的,莫非另一波人就是梁家?”
……
第1163章 挑战(求订阅求月票!)
黄村村民热火朝天干劲儿十足,挖池塘的挖池塘,围栅栏的围栅栏,外出寻寻觅物种的寻觅物种……
自打黄霄云带回来一万两银票,并将朱翊镠的话传达给村民听,村民就像打了鸡血似的一个个振臂欢呼,誓要建设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美丽家园。
经历过三餐不继居无定所的流民生活后,方知眼下生活的来之不易。尽管仍然很辛苦,但有奔头不是?
一万两银子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天文数字,可以干许多想干的事。
为了让每一笔钱都能用到实处,黄霄云亲自负责核对、支出。
所以他忙得脚不沾地,既要负责每一个项目的实地考察,又要负责每一两银子都是怎么花出去的。
好在他对未来充满无限希望,尽管每天忙碌着,但也不觉得累。
而就在他从朱翊镠借来一万两银子的第三天,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帮流民,估摸着得有四五百个。
比起黄村聚集几千流民,多倒是不多。这帮流民也想要加入黄村。
这让黄霄云头大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理应是要接待他们的。可黄村人口密集度实在太高,突然增加这么多人,一时无法消化,毕竟每个人张嘴就要吃饭。
没有那么多活儿干,拿什么养活他们?眼下黄村村民自己都举步维艰,不少村民一天都只能勉强吃上一顿饭。粮食从哪儿来?
“村长,坚决不能收留他们。”
“对呀,村长,收了这一批,若下次又来一来,那收是不收?”
“咱现在自己村民每天都吃不饱,又如何救济他人呢?”
“村长,这时候可要为村民负责啊。”
“……”
李驰与王奔两位秘书,几位队长与村民都极力反对,生怕黄霄云心一软便答应,那样黄村的日子将更为艰难。
他们觉得这不是冷漠无情,而是他们根本能力不够。
“可这些人诚心诚意来投奔我们,怎好意思拒人于千里之外呢?”黄霄云为难地说道,“咱若不收留,他们当中恐怕十有七八的人会死啊。”
“可村长,咱没有救济他们的义务。”
“我更希望这是一种责任。”黄霄云感同身受地说道,“当初我们也是流民,倘若陛下不收留我们,很难以想象我们现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所以我建议能帮还是帮他们一把吧。”
两位秘书与队长知道拗不过,没办法,也就不再坚持了。
但以李驰、王奔为首,提出一个要求:收留可以,暂时不分他们田地,让他们自己开垦去,房屋也得自己盖,而且不能插进他们已经分好的大队中。
等于是只能暂时寄居在黄村。
各退一步,黄霄云也只能点头。
这样,便将差不多有五百来号流民暂时留在黄村。
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饥饿与不安定在所难免。
……
张大寿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保定伯的府邸与刘守有会面。
“张公公来得正好!”
刘守有一看见从京城来的张大寿,感觉特别亲切。
“这边情况如何?”张大寿问。与刘守有很熟,也不用寒暄。
“通过这几天的监督观察,发现保定伯梁世勋根本不在府邸,我正想派人进京向陛下汇报此情,并求下一步的指示呢。”刘守有如是般说道。
“哦,这样说来,梁世燊与梁赟父子肯定也没来这里喽?”
“嗯,应该没有。”刘守有点头说。
“梁家在京城的生意几乎全撤了,万岁爷与我都估计他们早有预谋……”
继而张大寿将在北京查探来的关于梁家的情况一一告知。
如此一来,刘守有感觉查案更有难度,主角都不在,这戏怎么唱?这样下去,他不知道还要在保定待多久。
尽管清楚朱翊镠的旨意:见到梁世勋、梁世燊、梁赟,就要将他们控制起来,不让他们乱跑……
可问题是,压根不知道他们人在哪里,难道要在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们有罪之前下达通缉令?
“被黄霄云抓起来的那两个咬舌自尽的盗匪,也查不到他们什么来历吗?”见刘守有沉默不语,张大寿又问道。
刘守有无奈地摇了摇头。
“既然梁家都周游在外,那刘指挥使说,当初归德府的案子,会不会也与梁家有关?”张大寿忽然异想天开地问。
刘守有沉吟片许后,喃喃地道:“不好说,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那就全国通缉他们。”
“理由呢?”
“……”张大寿一时也说不上来,但随即如是般建议,“可以让万岁爷下一道密旨给两京十三省,只要一有梁家人的消息,便立即监视乃至采取拘捕行动。”
刘守有仍不以为然地摇头:“感觉梁家不可能清清白白,若能搜集到梁家人贪污行贿或生意上偷税漏税等违法乱纪的行径,那通缉还差不多。”
“这还不好办吗?”张大寿似乎很有经验地回道,“立即查呗,像他们梁家,可谓官商一体,怎么可能清清白白嘛?即便查不出来什么名堂来,也可以随便罗列他们一两条罪状。”
“……”刘守有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刘指挥使还想在保定府逗留多久啊?”张大寿撺掇地问道。
“我恨不得立即回京呢。”
“就是嘛,那赶紧行动起来啊,早日破案不就早日解脱日子都好过了吗?梁家敢这样挑战万岁爷,难道咱还非得按部就班就不能有点手段?”
“这是个挑战啊!”刘守有感慨。
……
张简修与他父亲,还有吴兑、邓子龙几个人坐在一起,参详了大半天,也没有看出哪儿有“以战养战”的端倪,甚至都没有看到刻意让他们挣钱的意思。
条陈上写得很清楚,出使他国的目的,一为学习交流,二为对外贸易。而且对外贸易只是为了促进学习交流,似乎不是以挣钱为目的。
可吴兑坚持认为,条陈上的内容并不能代表朱翊镠的全部意旨。
身为这次出使他国的总负责人,张简修确实也表示担心,甚至还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完全领会到朱翊镠的真正意图?
为保险起见,他决定进宫觐见。就像吴兑所说的那样,直问好了,其实没关系的,君臣之间坦诚的沟通交流,本是应该的,怕什么?
张简修说干就跑干。
第二天他就进宫去了。毕竟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对此,张居正也没多说什么。一来他觉得应该放手,让儿子自己去闯,不明白自己去问去探索。
二来,他也没有把握说完全领会了朱翊镠的意旨。对于朱翊镠千奇百怪的思维,还有谁比他更清楚?
……
第1164章 朕有心与小日本一战
“臣参见陛下。”
朱翊镠刚到东暖阁,屁股都还没坐热,便见值守内侍将张简修引来了。
“不是让你与邓将军好好研究朕给你们的奏疏吗?”朱翊镠直截了当地问。
“启禀陛下,臣昨儿与邓将军,还有家父他们一道研究了一天。”
“研究透了没有?全领会了吗?”朱翊镠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昨儿与臣一道研究的还有兵部尚书吴兑吴叔。”张简修也不急着回答,有心先将吴兑搬出来。
“哦,那吴尚书有没有给你们什么建议呢?”朱翊镠又问。
“他担心臣太年轻,不能领会陛下的全部意旨。”张简修奔着坦诚沟通交流的原则如实回道,“吴叔说这次出使他国耗资巨大,花费加起来得有三百万,担心臣将这些钱浪费了挣不回来。”
“那你有没有想过挣钱呢?”
“避下,臣觉得要是能通过海上贸易与对外贸易的方式挣钱当然最好了。可吴叔说,这样恐怕挣不回来,因为史有先例,郑和下西洋几次都亏本。”
“吴尚书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呢?”
“他提议说能不能以战养战。”张简修小心翼翼地回道。
靠!吴兑居然这时候就知道“以战养战”的理念?
朱翊镠不由得微微一滞,望着张简修问道:“以战养战?这是吴尚书让你来与朕沟通的吗?”
“但这主要还是臣的意思。”张简修谨慎地回道,“毕竟臣年轻,首次担任如此重大的任务,所需费用又的确惊人,朕担心不能让陛下满意。”
“那你觉得让朕满意,需要达到什么样的条件或要求呢?”
“臣觉得,第一要学习到东西,第二要不能亏本。”
“吴将军是想发动对外战争的方式来聚敛财富吗?”
“吴叔也只是这么建议,他说这怕是聚敛财富的最快方法。”张简修道,“毕竟如果亏得太多的话,那这次出使他国到时候又会遭遇朝臣攻击,如此一来出使他国的行动难以继续。”
“所以呢?”
“所以臣就想来问问陛下,如果出使他国途中发现,其他帝国就有通过这种方式聚敛财富的,那这是否也在臣的学习之列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朱翊镠当即表示赞赏,“你能有这个想法很不错。”
“陛下,其实这也不是臣的想法,是吴叔提出来的。吴叔说出使他国第一要务是学习交流,但`学习`这二字,内涵着实太大。”
“嗯,吴尚书其实间接提出了一个很好的问题,就是出使他国时,什么该学什么不该学。”
稍顿了顿。
接着,朱翊镠又悠悠言道:“朕不惜耗费巨资,派你们出使他国,是想让你们见识见识西方国家这时候在干什么在玩什么,哪些东西咱可以照搬过来,哪些东西又必须摒弃掉,毕竟每个国家都有他自己的特性,这就需要靠你们自己去甄别去领悟了。”
“哦。”张简修点点头。
“至于是否以战养战,你觉得朕给你两万精兵,有实力与他国一战吗?”
“这个……”
“明确说吧,这次出使他国,朕不希望你们挑起无谓的争端。”
“那会不会亏本?”张简修弱弱地问。
“你问朕,朕问谁?会不会亏本,得看你们的本事儿,世界各地都有黄金白银呢,如果你们有本事儿都装进自己腰包给朕带出来,朕没有理由不要啊,谁还会怕钱多吗?”
“哦。”张简修似有所思。
“但朕必须提醒你们安全第一,不希望你们有去无回。这次出使他国,学习与贸易固然是两项重大任务,但你与邓将军也要注意训练海军的作战能力。朕给你们这趟任务的时间是两年,两年之后朕希望你们以崭新的姿态返航,而不是回来时一个个没精打采垂头丧气,那样才叫令朕感到失望呢。”
“臣明白。”
“所以这样说来,出使他国除学习与贸易,还有一个任务就是训练海军。想我大明开国以来,更多的军事力量都放在北方,直到沿海一带倭寇横行,才让朝廷投入部分精力,但时至今日咱大明都没有一支像样的海军部队。待你们两年后返航,届时朕还有一个重要任务交给你们,与日本的角逐。”
“与日本?”
“对,与西方列强的角逐,朕暂时不主张,但这个小日本狼子野心,既在本朝沿海一带横行霸道,又欺负我大明藩属国或其他周边国家,与他们一战在所难免,所以朕急需一支像样的、有作战能力的海军,明白吗?”
“臣明白。”
“朕登基以来,一直苦于摸不清大明到底有多少可用的军士,官方数据记载有两百万,可实际上到底有多少,朕不得而知,到底作战能力如何,朕也不得而知,这便是朕请你父亲重新出山的重要原因之一。”
“多谢陛下对家父的信任!”
“本来你爹大病一场,朕不该再让他费心费神,而应该让他在家好好颐养天年,但放眼大明王朝,再也找不出一个比你爹更精通军事改革的,朕也是迫不得已才请他出山。”
“能为陛下效劳是天下所有大臣的荣幸,陛下不必内疚。”
“知道你爹能理解朕的苦心。”朱翊镠感怀地道,“朕给你们两年时间,刚好在这两年时间内,朕与你爹抓紧军事改革整顿军备,等你们磨炼回来,相信朕不仅摸清了大明的军力,还会让我大明的军力更上一个台阶,届时朕就更有底气找小日本了。”
“原来陛下考虑如此之深远,今天多亏来觐见,让臣觉得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张简修感慨地道。
“也不要太有压力,尽力而为。当你真心实意想做一件事,并为此而努力奋斗时,全世界都会帮你。强大的军事力量是一个国家的底气,虽然朕并不主张对外扩张,但像小日本,不过区区撮尔小国,胆敢欺负到咱的头上来,朕绝不会让他们好过。”
“臣一会儿回去,将便陛下的主张告诉邓将军,他是水军督师,训练海军这块儿,他肯定比臣在行。”
“嗯。”朱翊镠点点头,“也可以与你爹说说,让他心里装着这事儿,与小日本一战势在必行。”
“臣明白。”
“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好,朕记得《荀子》中有说:`居楚而楚,居越而越,居夏而夏,是非天性也,积靡使然也。`朕派你们出去,希望能提升你们的认知扩展你们的视野,而不是降低你们对自己的要求。朕从不认为平凡有多可怕,但可怕的是,一生碌碌无为,却还非要说平凡难能可贵。朕希望你们返航回来时,个个都拥有崭新的姿态与面貌。”
“多谢陛下的谆谆教诲,臣一定竭尽全力不辱使命。”
“嗯,要没事儿先下去吧,朕这阵子手头上事儿太多。”
“臣先行告退。”张简修躬身退下,感觉今天这一趟来得太值了,无论思维还是见识都有长进。
一方面,他感觉肩上的担子固然是重了;但另一方面,也让他对未来充满信心,对出使他国更加憧憬向往了。
……
第1165章 张居正慷慨论军(求订求票啊!)
“陛下有心与日本一战?”张居正听到这消息时不禁愣了一愣。
“是的,爹。”张简修确定地道,“看陛下的态度还非常坚定。所以此番出使他国的任务,除了学习与贸易之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训练海军,提高军队的海上作战能力。”
“哦,我明白了。”张居正点头,“训练海军的任务没有在奏疏上明说,想必是因为陛下一来没有摸清大明的真实军力,二来担心掀起一股反战的情绪,这样不利于朝廷的稳定。”
“陛下让爹心里也装着这事儿呢,就是要与小日本一战。”张简修将朱翊镠的话如实传达给他父亲。
“我心里有数。”
“你与邓将军也要加倍努力。”继而张居正又补充一句。
“孩儿知道。”张简修忽然问,“那爹清楚大明到底有多少军力吗?陛下为了这件事好像很头疼。”
张居正摇了摇头,感慨地说道:“爹也不清楚啊,大明的军户与卫所制,的确已经落后,该放弃了,而代之以先进的募兵制度,零碎的地方补给也早应该由中央集中管理。”
说到这个,张简修感觉懵逼一头黑线,因为实在知之甚少。不过对担任了十年首辅的他爹居然说也不清楚大明有多少军士颇感诧异。
邓子龙则津津有味地听着,他自然知道张居正在内阁十六年期间,都与兵部有着不解之缘,主持兵部改革取得了卓越的成效,在张居正手里涌现出一大批让他望尘莫及的大将,比如谭伦、戚继光、李成梁、殷正茂、王崇古、梁梦龙、方逢时、凌云翼等。
只听张居正缓缓言道:“依本朝的军制规定,常备军由两百万军户提供,每户出丁男一人,代代相因不变。”
“设立军户口目的,既在于保证兵员的来源,又在于保障民户不因战争动员而受到征兵的骚扰。”
“然而,这制度自开创伊始,流弊即随之而来。因为民户被编入军中,大部分出于强迫,即便出于自愿,也常常只是基于权宜之计,时过境迁,当初的应诺自然不能矢守不渝。”
“以致于各个驻兵的卫所刚刚成立之时,士兵逃亡和换籍的事件就屡见不鲜层出不穷。时经两百来年,各卫所的土地,不少都为各军户抵押和出卖。”
“再加上长年以来,除了北方,绝大部分地区都承平无事,所以一个卫所的实际兵员往往较规定的编制要少。”
“在退化较为严重的地方,卫所里的兵员竟只有规定编制的百分之二三,而且那些有限的士兵还常常被军官当作营造和运输的劳工,再不然的话,就干脆留在自己家里充当仆役。”
“你说,就这样一个情况,我还不是像陛下一样,也摸不清楚大明现存可用的军力到底有多少。”
哦,经这样一解释,张简修终于算是听明白了一点点,喃喃地道:
“难怪陛下说,他都不知道大明到底有多少可用的军士呢,这样说来,那恐怕天下间谁也不清楚吧?”
“然而数量只是一方面。”张居正接着说道,“组织上也落后,兵部与五军都督府权力交迭,加上对军队的补给又仰赖于互不相属的地方机构,缺乏一个能够统一调度人力和物资的组织,自然也就谈不上有效的分工。”
“而组织上的低能又势必造成装备上的落后。本朝并不完全缺乏这方面的能工巧匠,但他们都被集中到皇城里,为禁卫军制造精美的甲胄。”
“地方上的军士,只能服用衬以小铁片的棉布袄,或者由纸筋搪塞而成的`纸甲`,至于士兵们用的武器也大多是由各地府县作为赋的一个部分制造缴送,质量有欠精良,规格也谈不上标准。”
“在军官的选拔与任免方面也存在着致命的弱点,多数是以`世荫`的形式继承父业,任命的程序相当复杂,大致是高级将领的子孙需要降几级继承。”
“从本朝中期开始推行武举,比如邓将军便是武举出身,推行武举的用意是让任何有志于成为军官的人只要考试及格就可以取得进身之阶。”
“但实际上由考试及格充当军官并上升为高级将领的可谓绝无仅有,邓将军能坐到副总兵的位置上,是他一步一步靠实力打拼出来的,对军事、对`武学`又涉猎多少呢?”
“武举考试重在考察刀枪弓马是否娴熟,由文官主持笔试,其要求不过是粗通文字而从未涉猎军事、`武学`,用这种方法培养出来的高级将领,鲜少有人具备运筹帷幄的谋略。”
张居正这毫不客气的一番言论,让邓子龙听得脸色一阵赤红。
尽管他清楚张居正并非有心针对他而论,但说到他的痛点了。
他已经快六十岁,却还只是一位副总兵,升到总兵的位置已经无望,更不可能像吴兑一样被调到中央。
有时候他也想为什么?一方面是因为武官被文官打压的现实,被调到中央的都是进士出身,这是体制;
但另一方面,他也是感觉自己在运筹帷幄的谋略上有所欠缺,这正是张居正指出的问题,不承认不行。
只听张居正接着说道:“当然这也或许是文官集团所预期的目的,既然将领大多属于勇夫而缺乏谋略,就有必要任用文官作为总督,让他们来指挥各级武官,这其实是畸形的发展。”
“因为这种军事体,其重点显而易见不在于对付他国的全面入侵,也不打算全面进攻他国。早在土木堡之役中,正统皇帝被瓦剌所俘掳,就已经暴露出了军制中致命的弱点。”
“然而这样让人震惊的事件似乎并没有引起当政者的重视与改革,武备继续废弛,军事组织继续衰退。文官们只要在他们的任期内保持平静无事,一切有关军制改革的问题大可束之高阁。”
“直到东南沿海倭寇的入侵,不仅屡次攻破被视为固若金汤的东南海防,而且长驱直入,视守军为无物,这才使得文官们惊醒地发现,低能的军制将危及大明以及大明子民的安全。”
“海盗与倭寇肆无忌惮的活动,迫使朝廷不得不采取强硬的对策,然而冲突对峙一展开,本朝在军制上的虚弱便暴露无疑。”
“高级指挥官无法确知部下军士的实际数额,也弄不清究竟有多少战船可以调配使用。下级军官在部队出发前先要向地方富户勒索兵饷给养,否则就不保护他们的利益。”
“而一旦发生战斗,有的部队干脆望风而逃,有的部队虽然敢于应战,但因为组织与装备的落后,通常也很难抵抗他们的袭击,尤其是面对严格纪律管理管制的日本军士。”
“陛下并没有把与日本一战的决心写进奏疏里,想必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有一点应该可以肯定,就是对本朝的军队是否能够轻而易举地击败日本还没有足够的信心,不然也不会花那么大的精力致力于军事改革。”
“但从陛下的态度与举措中,明显能够看出他不愿意守旧,而且不愿意只保守地防御,适当时候会进攻他国,只是眼下他拿不准本朝真实的军力。”
“总之,这条路任重道远,此次借着出使他国的机会,陛下让你们有意识地训练海军的海上作战能力,只是军制改革的其中之一环节。”
张简修听完沉默半晌,感觉自己需要学习的东西浩如烟海。
而邓子龙尽管号称身经百战,但在眼光与谋略上深感是自己的短板,听完后忍不住感慨道: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有幸听张先生论军,真个是让卑职醍醐灌顶获益匪浅啊!”
“邓将军过奖!”张居正确实也是有心给他们上一课。尤其是当得知朱翊镠有心训练海军誓与日本一战,让他感觉整顿军备的迫切性,每个环节都显得尤为重要,包括出使他国。
……
第1166章 离婚不是结婚的反义词
朱翊钧在冲突暴乱中死去。
这份“功劳”得记在王安头上,他以三寸不乱之舌挑起士兵们的怒火,将士兵们情绪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向高潮。
在众人看来,朱翊钧临死之前倒是做了一件大善事儿,竟主动提出与王喜姐结束婚姻关系——这或许就是“人之将死、其心也善”的最后一抹笑吧。
尽管王喜姐对朱翊钧的心已死,但毕竟夫妻一场,她的心情可想而知,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而就在朱翊钧闭眼的下一刻,邱橓与吴中行双双自尽身亡。于他们两个而言忠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知道自己中毒已深命不久矣。
这样,如王安所期盼的那样,以快刀斩乱麻般的雷霆之势,台湾正式交到马栋的手上。
王安感觉自己初步完成任务了。
为何说还只是初步?因为马栋与王喜姐的精神状态让他不满意。
尤其是王喜姐,整个人都变了,似乎世界已经塌陷,生无可恋。
故而,依朱翊镠之意,王安还需要做思想安抚工作。尽管不一定管用,但有些话或叫思想还是要传达。
好在王喜姐没有自寻短见,只是将自己关起来,任何人都拒之门外。
王安去了,王喜姐同样不见。
王安只好借助朱翊镠的名义,说是来传旨的,王喜姐这才开了门。
“王妃,接下来的话,奴婢将……”
“我已经不是王妃了。”
“在万岁爷与奴婢的心目中,王妃永远都是王妃。接下来奴婢所说的话,基本上都是代表万岁爷。”
除了将朱翊镠搬出来,王安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让王喜姐听。
“万岁爷想告诉王妃,对于一段糟糕的婚姻来说,结束其实是一件喜事,离婚不是结婚的反义词,因为当初结婚是为了幸福,现在离婚也一样。”
“……”王喜姐不知道说什么好。
“人与人之间不开心了就散伙,千万别强撑,没什么大不了的,结束一段关系是为了离开一个糟糕的环境。鼓起勇气说再见,才会被奖励新的开始。”
“……”
“所以万岁爷希望在他的统治下,越来越多的人都能明白以下三个道理,尤其是对女子而言:第一,离婚不是结婚的反义词,因为结婚与离婚都是为了幸福;第二,对于糟糕的婚姻来说,离婚不是坏事儿,而是大喜事儿;第三,离婚不是一种失败的表现,反而是一种很强的能力。”
“……”王喜姐在听,但没搭话。
“万岁爷说,有勇气结束让自己不快乐的关系,开启另一段新的旅程,那就是一件好事儿,不是丢人的事儿。对于不快乐的婚姻或过去,要勇敢地对它说再见。虽然结婚不一定是为了追求幸福吧,但结束一定是。”
“……”王喜姐一边听一边思考。
“万岁爷还说,他最佩服世上的一种女子:就是知道爱情气数已尽之后,擦擦眼泪转身就走的那种女子,他觉得那种女子又酷又好看。万事向前看,如果爱没了,转身一定要漂亮,这才是女子该有的觉醒,也是女子的高级活法。凡是过往,皆为序章。所有的结束,都是崭新的开始。万岁爷与奴婢祝愿王妃自尊,自强,自爱,快乐地活着,爱自己胜过爱别人。”
“爱自己胜过爱别人?”王喜姐颇有感触,“这是皇上让你说的?”
“当然,刚才奴婢说的那些话,全都是出自万岁爷之口呢。”王安信誓旦旦地回道,“否则,奴婢年纪小处世未深,又是一位公公,不懂得男女间的感情,如何说出那般惊世骇俗的话?”
“皇上为什么要杀王爷却来劝我?”
“奴婢说过,在台湾的发展与王爷之间,万岁爷只能选择发展台湾。劝王妃是因为万岁爷觉得王妃值得尊敬,万岁爷说王妃虽是女子,可胜过世上千千万万的男子,希望王妃能尽快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过去只是人生经历的一部分,不能成为人生的负担,放下负担才能奔向新生命。”
“回京告诉皇上,我不会死。”
“奴婢知道。万岁爷说死不难,难的是怎样活着。台湾需要王妃,万岁爷希望王妃不要放弃、不要辜负这片土地上那么多喜欢王妃的人。”
“你走吧。”
“奴婢告退!”
王安感觉也已经尽力了,不然让他怎么办?走出阴影从来只能靠自己。他相信王喜姐是一位有格局的女子。
……
比起王喜姐的失落,马栋更多的是愧疚,他觉得自己没有让朱翊钧振作起来,不仅多次忤逆朱翊钧,最后还间接断送了朱翊钧的性命。
如果不那么相信王安,兴许朱翊钧就不会丧生。
然而让他又有什么办法?
王安是朱翊镠派来的钦差,其所作所为代表朱翊镠的旨意。
“王妃说她不会死。”见过王喜姐回来,王安对马栋说道。
“你是不是要准备回京了?”马栋一边抽着吕宋烟一边问。
“当然越快越好,万岁爷还等着这边的消息呢。”王安回道。
“接下来我该怎么做?”马栋带着几分茫然地问道。
“万岁爷应该会下旨将台湾从福建分离出去成立台湾行省,马将军自然是台湾第一任巡抚了。接下来马将军好好镇守台湾便是,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训练出一支像模像样的正规海军,作为大明第一个海军基地。”
“第一个海军基地?”马栋微微一滞。
“对,这是万岁爷的旨意。”王安确定地道,继而进一步解释,“因为万岁爷深知本朝军队海上作战能力不强,准确地说是很差,多年来苦受海盗与倭寇的侵扰,尤其是日本。所以万岁爷早就有心与日本一战,灭灭他们的气焰,届时台湾定然要作为海军基地。”
“哦。”马栋点点头。
“这样一说,马将军该能体会万岁爷为什么如此重视又着急台湾的发展,宁可废番王爷也在所不惜。”
“王妃怎么办?”绕了一圈儿,马栋还是绕不过王喜姐。
“什么怎么办?问题我都帮马将军解决了,接下来就看你的。”王安眨巴着眼睛道,“王爷我帮你解决了吧?王妃我帮你安慰了吧?她已经答应不会死,剩下的就看马将军的本事儿,能不能俘获王妃的心。这个我可帮不了你哦。”
“……”马栋沉默不语,只好又点燃了一根吕宋烟。
“马将军能不能别总抽这玩意儿?不知道王妃不喜欢吗?回京我得告诉万岁爷,将这玩意儿没收了。”
马栋摇摇头:“我抽的不是烟,而是寂寞与烦恼啊!”
“搞定王妃,或许就没有烦恼了。”王安笑道,“有时候真的觉得,马将军不似一位驰骋疆场的将军。”
“你觉得驰骋疆场的将军应该是怎样的?”马栋忧虑地问道。
“大块儿吃肉大碗喝酒,大大咧咧地谈笑风生,见了漂亮女人会扑上去,像马将军这样整天愁眉苦脸的样子,不是文弱书生才会有的吗?”
“……”马栋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好像又在说:你还小,不懂。
王安摇头叹气地说道:“反正我该做的都做了,至于你怎么想怎么做,那是你的事儿,我也无能为力,只希望你不要让万岁爷失望就好了。”
……
好像今天是520……
反正丫丫姐也是今天官宣离了,写这一章就写了,无所谓。
祝愿大佬们都开心幸福!
第1167章 磨刀,恨不利
“我能为马将军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以万岁爷的名义反对王妃守节。”王安接着又摇头晃脑地说道。
马栋关心的重点却是:“这到底是你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
王安摇头叹气:“怎么马将军与王妃都这么问?我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有这么高的境界吗?当然是万岁爷提出来的主张啊,万岁爷提倡男女平等,宣扬女性的觉醒与解放。”
马栋听了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王安接着说道:“若非万岁爷思想超绝,他会赞同如果马将军与王妃真心相爱就在一起吗?他会让我传达给王妃知其实离婚对于糟糕的婚姻来说是一件大喜事儿吗?这些都是万岁爷的主张,可不是我胡言乱语。”
马栋不敢相信,但瞧王安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又不似说谎。心想以王安的年纪,确实很难说出这样的话,最有可能还真是朱翊镠说的。
然而这些理念与他自小接受的教育似乎格格不入,所以让他感到极度的不安、纠结、矛盾、痛苦……
“希望马将军赶紧整理思绪,把自己的心境打开,然后大刀阔斧地投入到台湾的建设与发展之中,这样才对得起万岁爷对你的信任与厚爱。我决定明天就回京,再也不能帮马将军了。”
“这么着急吗?”马栋问。
“当然着急,万岁爷恨不得台湾立即稳定下来呢,哪像马将军犹豫不决瞻前顾后?我也着急回京接受新的职务,开启我人生新的旅程呢。”
“哦。”马栋点了点头。发现王安年纪虽小,但处事倒很干练。
“这边已经没什么事儿了,马将军大可控制全局,唯一的难处就是王妃,不过我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我也帮不了马将军,只能靠你自己。”
“好吧。”马栋带着两分无奈,发现内心还真有点不舍。
“那我现在就给王妃留一封信吧。”王安兴致勃勃地道。
“要不,我看还是算了吧?”马栋又开始退缩,“你这样做,搞得好像给王妃施加道德压力似的。”
“这可是万岁爷的旨意,怎么能算了呢?”王安当然不同意,“再说了,这是告诉王妃,如何更好地活出自我,是关心她,是为她好,为什么要算了?这事儿马将军别管,我自有分寸。”
马栋也就不吭声了。
本来他也说不过王安,加上王安又总动不动将朱翊镠搬出来,一说就是万岁爷的旨意、万岁爷怎么着怎么着,让他还能说什么?
这样,王安以朱翊镠的名义,给王喜姐留了一封信,其主旨就是希望王喜姐做自己,这辈子要为自己而活,所以不必守节。在信中还强调:第一,守节是压抑女性的陋习,当摒弃;第二,即便要守节,那也得为值得的人。
处理完这一揽子事,次日一早王安便坐船离开了台湾。
总体来说,这趟任务还很顺利,没有浪费多长时间。
王安对自己的表现还算满意。
正如他对马栋所说,能做的,该做的,都做了,剩下只能看马栋自己,再留在台湾,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
张大寿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保定,与刘守有沟通交流一番后,又快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京城。
这回他学乖了。
想着之前,听从冯保的怂恿,屁颠屁颠地跑到保定,不问三七二十一将熊清暗中给料理了,结果被揭发出来,遭到朱翊镠斥骂,搞得他很被动。
所以这回,他觉得有再多、再好的想法,也不敢私自行动了。
为安全起见,他告诉自己必须先回京与朱翊镠沟通才行。
一见张大寿那么快就回来了,朱翊镠劈头盖脸地问道:
“朕交给你的任务完成了吗?”
“启禀万岁爷,没有。”
张大寿心中有数,所以也不慌,按着他自己整理好的思绪回道:
“奴婢见过刘指挥使,但他监督发现梁世勋并不在保定伯府,也查不到被黄霄云抓起来的那两名已经死去的盗匪来历,所以刘指挥使与奴婢对这宗案子都有一些新的想法,奴婢便立马儿赶回来向万岁爷请示。”
“说,什么想法?”
“奴婢恳请万岁爷下旨,全国通缉梁世勋、梁世燊、梁赟等梁家人。”
“可一点线索都没有,又没有确凿的证据,让朕如何下通缉令?”
“刘指挥使起初也是这么说的。”张大寿不慌不忙小心翼翼地解释道,“但奴婢觉得,只在保定府盯着梁家,一时恐怕很难查到什么线索。奴婢甚至觉得,以梁家的财力与庞大的关系网,很有可能暗中培植有什么组织,没准儿归德府那边的案子也是他们做的呢。”
朱翊镠沉吟不语,大胆假设倒无可厚非,小心求证便是。
“万岁爷,眼下的困难是,根本不知道梁家人在哪儿,自然也就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奴婢以为先得找到他们,然后再想办法搜集线索。”
张大寿有心观察朱翊镠的神情,稍顿了顿,接着说道:
“至于通缉的理由,刘指挥使也指出来了,需要合理,不能乱来,但奴婢就想,梁家的生意做得那么大,不可能干干净净,咱可以随便先找个通缉的理由将他们找出来。”
朱翊镠一本正经地道:“如此重大的事,能随便吗?”
张大寿却回道:“万岁爷,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嘛。或者万岁爷不说通缉,暗中授意两京十三道,让他们暗查梁家人的行踪下落也行。”
其实朱翊镠之前也授意让张大寿控制梁世燊与梁赟父子,只是没有针对梁世勋,且不想如此大的动作。
见朱翊镠又沉吟不语,张大寿继续撺掇道:“万岁爷,奴婢觉得梁家肯定有鬼,不然京城这边好好的生意不做,为什么全都撤了呢?而且梁世勋、梁世燊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逃路?反正在奴婢看来,这些都值得推敲、怀疑。”
朱翊镠稍一沉吟,做出决定:“朕倒是可以下一道旨,宣保定伯进宫觐见。”
“哦,不过这样也行,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张大寿退而求其次地道,“反正奴婢觉得,必须先找到梁家人才好办。”
“那你去梁家传旨吧。”
“奴婢遵旨。”
“但朕还得提醒你,不到时候不要打草惊蛇,更不要胡来。”
“奴婢知道。”张大寿扭头去了,又以最快的速度向保定进发。
他恨不得立马将这宗案子查个水落石出,然后对朱翊镠有一个交代,尽管这件案子也不是他负责,但他感觉自己这阵子太倒霉了,需要有一件值得肯定的事儿为他在朱翊镠面前“长长脸”。
……
第1168章 且看冯保的手段
为表示重视,朱翊镠率文武百官为张简修、邓子龙等送行。
这次出使他国,除了两万精兵与正使张简修、水军督师邓子龙,还有许多其他的随行人员。
指挥、都指挥、书手、阴阳官、教谕、舍人、医生、少监、内使、翻译官等,共计一千六百名大小官员。
这帮人随张简修、邓子龙从京城出发,去南京那边与两万精兵会合。
如此大的规模,可谓朝中盛事。
张简修的心情自不必说,整个人斗志昂扬。两天前由于吴兑的提醒,让他本多了几分忧虑,但经过与朱翊镠一番交谈之后,又让他方向得以明确,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邓子龙也是激情四溢,感觉到了人生第二春似的。尤其是听了张居正慷慨论军,仿佛让他的人生境界大大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朱翊镠依例需要打鸡血,说了一番鼓励的话给他们。
作为文官百官之首的首辅申时行着重强调了使团的纪律,而礼部尚书徐学谟则强调了礼仪风范……
这样,张简修一行人便出发了。
大部队在南京城那边,届时自有冯保与田义他们接应。
此时的冯保已经到了南京城。到南京城便去南京织造局,一为查账,二为视察出使他国的筹备情况。
南京织造局提督太监吴文龙也算是他的心腹,毕竟拜入他的门下。
他敢确定吴文龙不会背叛他,
但恐怕吴文龙不知道他跟随朱翊镠之后思想上发生的变化。
听说冯保来了,吴文龙自然要百般殷勤为其接风洗尘。
冯保带着田义、徐爵去了,开始并未提及制作龙衣请银那一茬儿。
吴文龙也以为冯保只是代表朱翊镠前来视察,届时送使团出海。
那么按照惯例,先请冯保逍遥快活几日,待送使团出海,在冯保北上之前再单独孝敬一番就算完事儿了。
所以刚开始很融洽。
然而,当吴文龙问及制作龙衣的请银为何户部迟迟没有答复时,气氛陡然间一下子都变了。
冯保开口便是冷冰冰的一句:“制作龙衣用不着织造局。”
吴文龙作为提督太监一头黑线,这可是一件大事儿,当即追问:
“大公公,是不做龙衣了,还是不用织造局做?”
“万岁爷说你们的请银过多,这次来就是要查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吴文龙当即一愣,感觉有事儿,但还是小心翼翼地辩解道:“大公公,织造局请银可是遵循惯例,而且依据大公公的指示,已经将成本缩减到了最小,不能再少了。”
“先吃完饭,回去再说。”冯保这次带着朱翊镠授意而来,也不急着追问,该吃吃该喝喝。
如此一来让吴文龙愁坏了,以致于还没有散宴,他就暗中吩咐人给冯保准备了一万两银票。
本来这钱是准备冯保回京时才拿出来的孝敬礼,结果当晚吴文龙便亲自送到冯保的手里。
当时田义不在,只有冯保与徐爵。
冯保当然毫不犹豫收下银票,可望着银票上的数字不住摇头。
明眼人一看这是不满意,嫌少了。
吴文龙好尴尬。
“今天这顿酒宴吃了多少钱?”冯保慢悠悠地问道。
“五百两银子。”吴文龙回道。
“多少?”
“八,八百两。”
“炮龙烹凤山珍海味,八百两银子能拿下?你是当我头一次吃吗?”冯保一副不紧不慢的语气,“我看起码得花一千五百两银子吧?”
“大公公好不容易从北京来一趟,当然得好酒好菜招待。”吴文龙腆着脸笑着回答,倒也没有反驳。
“你们织造局的伙食不错哈,一个个长得白白胖胖的,平时肯定也没少吃。”
“……”吴文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关键是觉得压根没摸清楚冯保的用意,难道真的嫌弃孝敬一万两少了?他当然清楚冯保是出了名的贪婪。
“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万岁爷这次派我来南京,一是代表万岁爷送使团出海,二是清查南京织造局。”
“清,清查?”吴文龙吓得一激灵。
“织造局贪污了朝廷多少钱,莫非你心里没有一本账?”
“大公公此话何意?”
“知道万岁爷为什么不让南京织造局制作龙衣了吗?万岁爷算了一笔账,制作一件价值两万两银的龙衣,成本通常只需四千两银。”
“大公公,这怎么可能?”吴文龙当即委屈地表示抗议。
“你也别装,我都摸清楚了,而且通常这四千两银子,你们织造局都不愿意出,要南京衙门给你们垫付一半。这次万岁爷将南京守备王承勋与司礼监掌印田义召去京师,就是责问此事,该交代的王承勋与田义都交代了,所以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劲?”
“大公公救命!”吴文龙吓得两腿一软当即跪倒在地。
“接到制作龙衣的任务时,我就反复交代你,此万岁爷非彼万岁爷也!你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了吗?”直到这时候冯保才目露凶光。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吴文龙连连磕头,恨不得将自己的家底一股脑儿地全都搬到冯保面前,区区一万两……好像屁事儿不顶啊!
“死倒不至于,你回去好好反省,我累了。”冯保摆手送客。
吴文龙吓得一身冷汗,但感觉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所以第二天一早,他又带上两万两银票来见冯保。
冯保当然不客气,照收不误,还不忘调侃一句:“看来南京织造局的油水可真是丰厚哈!”
吴文龙觉得在意料之中,可把旁边的徐爵看懵逼了。在来南京的前夕,他还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像要找石之亮与蓝师爷,还有周翔胜算账,结果被老爷义正辞严地警告了一番,到头来老爷自己却来之不拒……
“还望大公公多担待!”
“你回去写一道条陈,将制作龙衣的真实情况与细节一一禀明,若有半句谎言,我也救不了你,你死定了。”
“大公公,写明后就没事儿了吗?”吴文龙弱弱地问道。
“惩罚肯定有,但至少不会死。”
“那卑职的职位……”吴文龙担心南京织造局提督太监的饭碗丢了。
“这时候你还敢讨价还价吗?”冯保两眼一瞪,“我都万岁爷怎么想,能保你不死不蹲监就不错了。”
“……”吴文龙心里哇凉不敢吭声。
“去吧。”冯保一抬手,接着又喃喃地提醒道,“哦,对了,南京织造局其他督造,肯定也捞了不少油水,让他们最近都给我小心一点。”
“卑职明白。”吴文龙汗颜……心想这话也说得太露骨了吧?不如干脆伸手要得了,真不愧是大公公冯保啊,一趟南京之行,几辈子也花不完……
吴文龙刚一走,徐爵迫不及待地问道:“老爷,这钱都真收吗?”
“白送的为啥不收?”冯保微微一笑。
“可老爷不是说此万岁爷非彼万岁爷吗?”徐爵弱弱地道,“而且来南京之前老爷也反复叮嘱不能搞这些花样。”
冯保笑而不语,也没多作解释,将两万两银票又塞进自己怀里,而后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是不是还想着报仇的事儿呢?”
徐爵点了点头也不掩饰。
“那你想采取怎样的行动呢?”
“老爷允许吗?”徐爵顿时兴奋了。
“我若不答应,相信这趟南京之行你会一直很郁闷吧?”
徐爵没做声。
“南京有些官员是该惩治惩治啊!”冯保感慨地道。
“老爷,那个石之亮与周翔胜就是那样的人啊。”徐爵当即乘势煽风点火地说道,“就该让他们吃点苦头,还有那个蓝师爷,太特么阴了,居然给石之亮出那种损招儿,这口气要是不出,老爷我心里头堵得慌啊!”
“我是问你想怎么出这口气。”冯保不紧不慢地问道。
“老爷让我去找他们。”徐爵道,“想必他们也已经咱来南京了。”
“好吧,”冯保微微叹了口气,“但不要伤人害命。”
“多谢老爷!”徐爵大喜。
“哦,还有,当他们要塞给你什么好处的时候,不要拒绝。”
“……”徐爵愣了一愣,但随即心领神会地笑道,“哦,知道了,有好处我指定会一五一十地交给老爷。”
“需要人手不?”冯保问。
“老爷,不用吧,”徐爵回道,“咱现在又不像当初那样失势?”
“那你小心一点。”
“知道,那老爷,我先去了哈。”
“嗯。”
徐爵拊髀雀跃。
冯保微微而笑。
……
第1169章 找上门来(求订求票支持!)
南京工部主事石之亮当然收到了冯保与徐爵刚已抵达南京的消息。
慌得他第一时间跑去找蓝师爷。
蓝师爷也是菊花一紧。
两个人哪能料到冯保梅开二度,居然又当上司礼监掌印?
“这下怎么办?咱当初坑徐爵,此番他来南京会不会找我们的麻烦?”石之亮担忧地道,“蓝师爷快想办法。”
“他们主仆二人皆为贪婪之人,我看好办法好像也没有,无非破财消灾。”蓝师爷如是般说道。
“那咱是主动找他们赔礼道歉,还是等他们来找咱,咱把财金先准备好呢?”石之亮道。
“你想准备多少?”蓝师爷问。
“少了恐怕不行,当初可是答应给他们五万两。”石之亮担忧地道。
“这么多呀……”
“蓝师爷不是知道这茬儿吗?当初你可也收了我一万两。”
“一码归一码。”蓝师爷当即道,“你当初答应给两万,结果只出一万,我还没说你什么呢。”
“这事咱还是先不提,眼下火都已经烧到屁股了,要不蓝师爷将你那串宝贝舍利子佛珠送给他们?”
“舍利子佛珠现在对他们已经没有价值了。”蓝师爷摇了摇头,建议说,“我看还是给钱比较靠谱些。”
“那蓝师爷准备多少?”
“看情况吧。”蓝师爷真心舍不得,抱着侥幸心理说道,“兴许他们这趟南京之旅很忙不来找咱们呢?”
话音刚落,便见府上管家进来,禀道:“老爷,徐爵来了。”
“什么?”蓝师爷豁然站起。
“这么快吗?”石之亮脸色大变。
“他几个人来的?”蓝师爷镇定心神。
“就徐爵一个。”
“怎么办?怎么办?”石之亮急了。
“慌什么?冷静,冷静。”蓝师爷抬了抬手,“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得看看他有什么诉求。”
“请他进来。”蓝师爷吩咐管家。
“是,老爷。”管家去了,很快便将徐爵引来客堂。
乍一见徐爵,石之亮愣住了,因为他第一眼都没认出来,想当初徐爵像唐老鸭似的,是个矮胖子,这会儿却瘦得却像竹竿似的。
蓝师爷虽然是第一次见徐爵,但也听说了徐爵是个胖子,所以乍一见徐爵还以为是个冒牌货,见石之亮卑躬屈膝地上前打招呼才得以确定。
“徐爷来了哈,真是大稀客呀!快请坐!”石之亮掇臀捧屁般。
“徐爷光临寒舍,让蓝某人受宠若惊啊!”蓝师爷也忙上前鞠躬行礼。
徐爵也不把自己当外人,这时候不抖威风等待何时?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到蓝师爷刚才坐的主位上。
蓝师爷与石之亮都只得陪笑。
徐爵鼻孔朝天地感叹道:“此一时彼一时,要说这世上的事还真神奇哈,想不到我徐爵还有机会来南京,而且老爷二度坐到大内总管的位置上,得知要来南京,我做梦都在笑呢。”
“徐爷最近可好?”石之亮陪笑着问。
“石主事这问题问得好!”徐爵竖起大拇指,“当初我一百六十斤重,眼下我不到一百斤,还是最近长了十来斤肉。你们说,我过得好不好呢?”
“……”石之亮无言以对,确实难以想象徐爵怎会瘦成这样?
“而且我来说给你们听挺,我到底是怎么瘦下来吧?”徐爵慢悠悠地道,“记得那晚石主事给我安排了一个妞儿,男人嘛都好这一口,结果半夜被周翔胜那个狗逼抓了,送进监狱里关了我半月,当时还动手揍我。”
“周御史怎会如此不懂事呢?”石之亮尬笑插了一句。
“石主事这时候还装,有意思吗?”徐爵脸色一沉,“我既然来找你们,就已经打听清楚,周翔胜不是你叫来的吗?主意是蓝师爷出的。”
石之亮与蓝师爷脸色赤红。
“后来好不容易挨到出狱,身上却无盘缠,还抱着一线希望找你们,可你们是怎么对我的心里有数。那时我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我一路从南京乞讨到北京,花了将近半年时间,我从一百六十斤瘦到八十斤,你们能想象那种日子我是怎么度过的吗?”
石之亮与蓝师爷不敢看徐爵。
徐爵竖起中指,咬牙切齿地道:“我徐爵曾经发过誓,除非我死了,否则但凡有机会,这个仇我就一定要报。时不负我呀,终于等到了。”
“徐爷饶命!”石之亮吓得当即跪倒。
蓝师爷局促地站着。
“你这老头儿更阴毒!”徐爵戟指怒目蓝师爷,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请徐爷宽恕!”蓝师爷这才拜倒。
“哼!”徐爵重重地“哼”了一声,“你们这帮人渣儿,知道我此时此刻的心情吗?看到你们像孙子一样跪我面前,我多么痛快多么解气啊!”
“请徐爷饶过我们!徐爷要多少金银珠宝,只要我们有,尽管开口。”
“我现在睡觉经常被噩梦惊醒,你们知道吗?有再多的钱,能抚平我心灵的创伤吗?我现在瘦成这个样子,全都是拜你们所赐,知道吗?”徐爵歇斯底里地吼起来,感情像决堤的洪水。
“徐爷直说要怎样才能让您满意?”石之亮吓得浑身颤抖。
“那得看你们有多大诚意。”
“徐爷,当初答应孝敬您与您家老爷的五万两银子还是给您们,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我吧?”石之亮央道。
“那我的精神损失呢?”
“再加一万两。”
“哼,我这会儿将扒了你的皮,然后剁成一块块儿拿去喂狗知道吗?当初不招惹我也就算了,招惹我反过来又要害我,你们体验过这种滋味吗?”
“徐爷,我一个小小的工部主事,家里根本就拿不出这么多钱,不然有多少都给您们。”石之亮道。
“现在是工部主事,之前可不是,当我傻吗?”徐爵恨恨地道,“你的底细我早就已经查清楚了,在北京时就已经查清楚了,就等今天呢。”
“徐爷,我真的拿不出来比这更多的钱啊!”石之亮磕头。
“且不说你有贪污受贿之实,我已经掌握清楚,即便没有,我与我家老爷也有一百个方法让你蹲监,甚至让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徐爷饶命!徐爷饶命!”
“看你诚心认错,也不为难你,给我磕头赔礼道歉,然后掏十万两。”徐爵想起老爷的提醒。
“徐爷,可拿不出这么多钱啊……”
“别废话,那你就等着。”
“好好,我给,给,我给徐爷借……”
“那你这糟老头儿呢?”徐爵将凶狠的目光投向蓝师爷,“我看见你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儿,就恨不得抄起菜刀将你碎尸万段,娘的,自己不敢做,却怂恿别人做,你这逼坏着呢。”
“请徐爷宽恕!”比起石之亮,或许蓝师爷认为自己没什么把柄被徐爵抓在手里,所以看似要镇定得多。
“哼,别以为你是一位师爷,好像没有犯过罪,我可告诉你,你的底细我也摸得一清二楚。且不说你跟随你的东翁做过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儿,单说那串舍利子佛珠怎么得来的以为我不知道?还有你名下的田地诡寄出去多少?不需要我给你一一说出来吧?”
蓝师爷脸色铁青,感觉眼前这人像是个索命判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