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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负大明不负卿全文阅读

作者:十光     不负大明不负卿txt下载     不负大明不负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10章 舌战

    本来觥筹交错的场面顿时间安静。

    “好,你先说。”朱翊镠也不生气,心平气和地道。

    “天下人都知道陛下宠爱潞王爷,可潞王爷却反了陛下,你难道不感到愧疚吗?”那侍卫当头棒喝。

    “问这个问题,说明你曾经不是皇兄的心腹。”朱翊镠回道,“我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你,我不愧疚。至于为什么不愧疚,我娘与母后心里清楚就好,在这里我也不想数落皇兄的不是。”

    “下一个问题。”继而朱翊镠一摆手。

    “潞王爷若非与郑淑嫔挟持陛下,两宫太后娘娘会让你得逞吗?”又有一名宫廷侍卫站起来质问道。

    “挟持皇兄只是因为当时我娘没有回来,我们需要确保安全,而不是挟持皇兄作为与两宫太后谈判的条件。”朱翊镠回道,“如果我是逼迫两宫太后,这时候还有心情坐在这儿与你们喝酒吗?那你是太小看两宫太后了吧?可以说,两宫太后支持我是慎重的选择,这中间几乎没有被逼的成分。”

    “潞王爷扪心自问,难道你敢说不是蓄谋已久?”第三名侍卫质问。

    这次朱翊镠倒是点了点头,说:“蓄谋已久我承认,但本心并不是想当什么皇帝,倘若皇兄给我机会,而不一意孤行倒行逆施,我不会做出任何伤害皇兄的事。这一点我已经向两宫太后解释清楚了,在此不想多说,朝中某些大臣也知道,你们日后肯定也知道。我想这就是为什么眼下请我`喝酒`是你们宫廷侍卫而不是文官集团。”

    言下之意,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质问他的应该是文官集团。

    别说是宫廷侍卫,天下人都知道文官集团才是大明的政治风向标。

    朝廷出了任何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儿,走在最前头的都是文官集团——这是天下人的共识,由不得谁不信。

    无论张居正夺情,还是张居正“死”后万历皇帝对张居正的态度,最先站出来说话的从来都是文官集团。

    怎么说也轮不到宫廷侍卫——这也是朱翊镠赶来赴会的原因之一。

    难缠的是文官集团。

    如果今晚摆宴的是文管集团,朱翊镠或许要考虑来不来。大明的文明集团倒有几分像后世的键盘侠,什么话都敢说,且不需要付出多大成本与代价,朝廷还得拿钱供养着他们。

    说心底话,与宫廷侍卫对话,朱翊镠有一种胜之不武的感觉。

    “现在外界都在传言,潞王爷与郑淑嫔早就勾搭上了,这又如何解释?”已经是第四个侍卫质问了。

    嘿,瞧这架势,让他们一个一个来,还真的一个一个来啊!

    “八卦的问题麻烦就不要问了好不好?”朱翊镠依然是笑。

    “潞王爷难道不给天下人一个解释吗?”还是那名侍卫。

    “她爱我行不行?”

    “可她是陛下的嫔妃。”

    “谁说皇帝的女人就不能爱上别人?”

    “……”

    又一个哑火了。但其实这一问,哑火的可不止一个人。

    “那像郑淑嫔这样的女人,绝不能留在宫中,乃至不能留在这世上。”

    “对,这个女人不懂得洁身自爱。”

    “自古以来就是红颜祸水。”

    “该死!她该死!”

    “……”

    叽叽喳喳七嘴八舌,一时间纷纷将矛头对准郑妙谨。

    有些问题朱翊镠不想解释,当着这些侍卫的面也没必要解释。

    但必须为郑妙谨而辩。

    郑妙谨为了他敢挺身而出,这时候他又怎会退缩任人诋毁她?尽管与宫廷侍卫讨论爱情有可能对牛弹琴,但此时此刻朱翊镠不想沉默。

    “请听我说!”朱翊镠大喝一声,“第一,郑淑嫔该不该死,会由两宫太后处置,无需你们担心;第二,她懂不懂洁身自爱,不该你们评价,试问在座有几位了解她?”

    没有一个人回答。

    “第三,我要说的是,红颜祸水这个论点要不得,女人长得漂亮又不是她的错,就像酒,酒不醉人人自醉。难道我们要怨恨这酒吗?”

    又有一名侍卫忍不住了:“潞王爷口口声声说接受我们的教训,到头来却是想教训我们对吗?”

    朱翊镠笑了笑:“我是在接受你们的教训啊,可我没说不能反驳。倘若你们教训得有理,我当然会虚心接受;可倘若是无理取闹,对不起,我生下来就不是一个任人宰割的人。”

    “我们又何需做口舌之争?潞王爷承认自己是阴谋篡位之人吗?”又一名宫廷侍卫恼怒地煽风点火。

    “再说一遍,我是在救人救世,日后你们自会明白。”朱翊镠将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一本正经地回道。

    “既然话不投机,那我们何必再谈?”

    “那你的意思是要动手?”

    “既然潞王爷敢对陛下动手,我们难道就不敢对潞王爷动手吗?”

    “没说你们不敢,但我想有必要提醒你们:第一,动手能否成功;第二,后果严重,你们要承受得住;第三,眼下大势已定,你们这么做值不值?考虑清楚这三个问题后,你们不妨一试。”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朱翊镠接着说道:“你们不要只顾着考虑,该吃吃该喝喝,浪费可耻,这么好的酒菜浪费了可惜。”

    “娘的!”忽然,又一名侍卫猛地一拍桌子,恼怒地道,“早就说了我们靠一张嘴抵不过潞王爷,你们非不信,说那么多作甚?拿我们的短处与人家的长处比傻不傻?干就完事了。”

    努尔哈赤警惕地站起来。

    随即他挑选出来的八名学生弟子跟着也站起来。

    “诶,坐下,坐下。”朱翊镠冲努尔哈赤抬了抬手。

    努尔哈赤缓缓坐下,但目不转睛地盯着刚才拍桌子的那名侍卫,看着让人觉得很有几分挑衅的味道。

    八名学生弟子跟着坐下。他们的目光却在努尔哈赤身上。似乎只要努尔哈赤给一个眼神,即便上刀山下火海,他们都眉头不皱一下冲上去。

    而朱翊镠依然看似风轻云淡地吃着美味佳肴,对眼下一触即发的局势浑若不见似的并没放在心上。

    “大家怕什么?”又一名侍卫怂恿撺掇道,“如今陛下依然被挟持在翊坤宫,我们将潞王爷抓了,交换陛下出来。”

    “你有几分把握抓住我?”未等其他侍卫附和,朱翊镠便率先开口问道。

    “两宫太后废帝的懿旨已下,且不说抓住我后能否换得皇帝。”朱翊镠接着又补充道,“可倘若你们失败了,待我登基为帝,不说诛你们九族,至少得取你们人头吧?冲动是魔鬼,考虑清楚。”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

    元旦应酬,这一加更来得有点晚!

第811章 故意显露一手

    局势变得有些紧张。

    看得出来,有些侍卫蠢蠢欲动。

    似乎在衡量要不要出手,也似乎在等待第一个出手的人。

    “既然有人想动手,那就给你们一个机会如何?同时助助大家的酒兴。”朱翊镠看似轻描淡写地说道。

    侍卫们一时也不知道朱翊镠到底想干什么。只见他抬手一指,指向与他同桌的一名扈从,问道:

    “没有吃撑吧?”

    “没。”

    那名扈从的个头儿很小,看起来俨然如同一个小孩子。

    “没吃撑就去与他们比划比划吧。”朱翊镠道,“一挑三,行吗?”

    原来那名所谓的扈从不是别个,正是当时从胡逸仙手中接过来的十个流浪孩童之一的小水牛。

    小水牛虽然不怎么长个儿,但力大无穷。朱翊镠挑选时看似随手一指,实则别有用心。

    小水牛站起来,个头儿差不多也就与坐着的努尔哈赤一般高。

    他扫视一圈儿宫廷侍卫,然后憨憨地摸着自己脑门儿,认真地说道:“一挑五应该没问题。”

    宫廷侍卫们听了都是一头黑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朱翊镠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悠悠言道:“我这名扈从技痒难耐,但也有点狂,他说一个人可以挑你们五个,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你们是否有兴趣一试?好让他长长见识。”

    靠!“一挑五”原来是这个意思……这话说话真特么气人!

    当即就有侍卫怒气冲冲地打量着小水牛,也有盯着他轻蔑地笑了。

    “那你去吧!”朱翊镠又冲小水牛一抬手,也不等对方侍卫答应,便说道,“我问你一挑三行不,你却要一挑五,一会儿打输了,可别哭鼻子哈。”

    “潞王爷也忒瞧不起我们了吧?”一名侍卫恼怒地说道,“居然让一个小孩子来与我们比试,还说什么一挑五,即便我们胜了,那也是胜之不武。”

    “先胜了他再说嘛,万一输了呢?”朱翊镠有心这么一说。

    “好,让我来教他怎么做人,我就不信了。”立即有一名侍卫摩拳擦掌地跳到膳厅空地摆好了架势

    “你一个人吗?”小水牛问。

    “小孩儿,我一个人足够了。”

    小水牛上下打量一番,摇头道:“还是再来几个吧,你一个人不够打。”

    “小屁孩儿别狂,先赢了我再说。”

    就在“说”字话音犹落未落之际,只见小水牛一个箭步冲上去,很简单地一抬腿一伸手,直将那侍卫摔出两米多远。

    只听“噗通”一声响,侍卫四脚朝天着地,模样儿看起来甚是狼狈。

    “小屁孩子不懂规矩,趁人不备,这次不算。”那名侍卫爬起来戟指怒目。

    “那你来攻我。”小水牛负手而立。看他那忘样一副架势,是不屑动手了。

    侍卫刚才被摔成那样,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脸上自然挂不住,很想扳回来一局,所以他也不管小水牛是不是孩子便猛地冲上来,双手一把抓住小水牛的肩膀,奋力想将他摔出去。

    小水牛径自负手而立,也不反抗。

    然而无论那名侍卫如何使劲儿,都搬不动他分毫。小水牛稳若磐石,仿佛被钉在地上一样。

    侍卫急眼了,面红耳赤,可即便使出吃奶的力气也依然无济于事,根本那拿小水牛一点颁办法都没有。

    本来他们两人身高悬殊,犹如大人与小孩儿打架,若不是提前说好了在比试,还以为大人打小孩儿呢。

    可谁知,现实的场景反过来了,小孩儿倒是像一位渊渟岳峙的大宗师。

    宫廷侍卫们一个个都看傻眼了,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甚至有些还想当然地以为刚才那名被摔倒的侍卫故意放水,是不是早已投靠了朱翊镠所以在演戏?

    “我来。”

    “我来。”

    又有两名侍卫站起来。此时他们也顾不得面子,或考虑对方是个孩子,更多只是想见识或验证一下。

    这样,便成了三对一,三个人将小水牛围起来。

    因为小水牛站着基本上没有动,所以先头被摔的那名侍卫依然抓着他的肩膀,而后上来的两名侍卫一左一右,同时抱住他的双腿。

    可发现小水牛仍旧稳若磐石。

    三名侍卫一样搬不动他分毫,仿佛与刚才一个人也没啥区别。

    只听小水牛大吼一声,他身子看上去不过抖了一抖,却见三名侍卫同时被摔出去有一米多远。

    “说了三个不行嘛,至少得五个。”小水牛看着倒地的三人不住摇头。

    这下总没有侍卫怀疑了。瞧这架势五个肯定也不是他的对手。

    果然,只听小水牛说道:“我这还是没吃饱呢,如果吃饱了,像你们这样的五个也不是我对手。”

    “师父一人可以应付你们二十个。”继而小水牛又指着努尔哈赤补充一句。

    宫廷侍卫一个个只觉面目无光,不约而同地想着,朱翊镠并非什么初生牛犊不怕虎,原来早有准备啊!

    幸好刚才没有一上来就动手。

    否则一旦干起来,自己这方有两百来号人固然能赢,但想抓住朱翊镠恐怕难上加难。若都像小家伙那般身手,保护朱翊镠脱身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下那些宫廷侍卫对朱翊镠的认识无疑又加深了一分。

    他们之中有些侍卫也认出来了坐在朱翊镠身旁,也就是小水牛说的“师父”正是建州女真努尔哈赤。

    让他们也终于明白了,当初朱翊镠为何花那么大力气一定要请努尔哈赤进京来得时学院教学。

    而得时学院又是朱翊镠倡导建立起来的,旨在接收全国各地流浪孩童,似乎是在培养后备军……都是为今日今时之篡位做准备的呀!

    原本没有联系的事情,经过这一琢磨与推敲,好像都能联系上了。

    如此一来,宫廷侍卫们更是觉得朱翊镠忒不简单。想着难怪这时候还没有文官集团跳出来反对呢,十有八九也已经被朱翊镠折服了吧。

    “来来来,大家接着吃,接着喝,在吃喝的同时,也别忘了继续教训我。”故意让小水牛显露了一手过后,朱翊镠又开始举杯吆喝起来。

    宫廷侍卫的心态随即平和许多,开始反思朱翊镠刚才的提醒。

    ……

第812章 到底还藏有多少实力?

    因为朱翊镠执意前往凤临阁,两宫太后都很着急。

    因为着急,所以陈太后也没回慈庆宫,而是与李太后一起在慈宁宫,定要等待朱翊镠回来才肯离去。

    她们随时关注朱翊镠的动向,与派过去的几波人反复交代,必须每隔一刻钟就向他们汇报一次。

    朱翊镠即将取而代之当皇帝,自然没有人敢麻痹大意,以至于两个时辰不到几波人都已经汇报八次了。

    但前面每次几乎都是同样的话:凤临阁没有动静,他们还在喝酒。

    只有最后一次汇报不同。

    无它,只因朱翊镠让带去的“扈从”小水牛与宫廷侍卫比划了一下。

    两宫太后听完汇报,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尤其是陈太后,说得仿佛故意安慰她们两个一样。

    “那孩子真有这么厉害?”所以比起李太后,陈太后明显更为惊讶。毕竟李太后见识朱翊镠的神奇之处太多。

    “太后娘娘,真的,绝不会有错,那孩子看起来也就十来岁,个头不高,但可厉害了,他自己说可以一挑五。起初还没人信,结果他站着一动不动,三个侍卫,一个抓他胳膊,两个抱他腿,都搬不动他分毫。侍卫知道照这情形,即便上去五个肯定也不是那孩子对手,这样就没有人敢上去丢脸了。”

    汇报消息的人眉飞色舞抑扬顿挫地如是般介绍道。

    “妹妹,如此厉害的孩子果真是镠儿从得时学院找来的吗?”陈太后又问。

    “嗯。”李太后点点头,“应该是的。”

    “可得时学院怎会有如此厉害的孩子呢?”陈太后一副疑虑的神情。

    “姐姐可别忘了,第一,得时学院的孩子可是从全国各地召集过来的,总能遇见几个奇葩;第二,得时学院不是还有一位被镠儿称之为英武神勇猛如狮虎的努尔哈赤老师吗?”

    “太后娘娘所言极是,”汇报消息的人听李太后提及努尔哈赤,更是神情飞扬地道,“那个孩子说他老师一个人可以对付二十个宫廷侍卫不成问题,以那孩子的实力想必不会有假。”

    “妹妹,这么说镠儿其实准备相当充分。”陈太后松了一口气。

    “姐姐,准确地说应该是镠儿手上可用的人多。我想其实他也没准备,毕竟是突发事件,只是一旦遇到事儿,镠儿可以随便拎出几个人来应付——这也是他的底气与自信的来源之一吧。”

    李太后对朱翊镠的认识,自然要比陈太后多得多且深刻得多。

    朱翊镠做出任何有违常情的事,在她眼里似乎都不足为奇。在别人那儿可能经不起推敲,可在朱翊镠这儿一切皆有可能——这是李太后的认识。

    李太后轻轻抬手,让汇报消息的人退下,继续履行他的职责去。

    之后,感慨万千地对陈太后道:“姐姐,幸好我们支持的是镠儿啊!”

    “妹妹此话怎讲?”陈太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连忙问道。

    “姐姐你想,镠儿还不知道藏有多少实力呢!倘若我们支持钧儿,支持镠儿的人势必会逐渐浮出水面,到时候让钧儿如何应付?天下岂不是要大乱?”

    “妹妹言之有理,钧儿身边肯定还有支持镠儿的人。”陈太后这才恍然顿悟地说道,“钧儿曾是如此宠信张鲸,就连张鲸都是镠儿的人,还有首辅申先生,还有郑淑嫔……妹妹,确实呀,谁知道还有多少支持镠儿的人?”

    “所以说我们的决定是对的。”李太后喃喃地道,“这还是在京城,而且是在钧儿的眼皮子底下,倘若换作其它地儿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呢。”

    “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姐姐但问无妨。”

    “镠儿可谓做足了准备,那妹妹还相信他无心当皇帝一说吗?”

    陈太后直言不讳地问。她们两个的亲密本来就是无话不说的那种。

    “姐姐怀疑?”

    “也不是怀疑,我相信镠儿,只是到时候外头的人指定要这样议论。”

    “哎,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也管不着。镠儿自己问心无愧就好啊。”

    “倘若镠儿真的能够说服钧儿,那这件事也可以算是完美收关了。”

    “但愿如此吧!”李太后微微颔首,只是一想到东番,她又情不自禁地伤感起来,坦诚地道,“姐姐,即便镠儿说服了钧儿,这件事终究也还是差强人意,东番距离里京城如此遥远,往后与钧儿何日能见?岂不等于阴阳相隔?”

    说着说着,李太后竟无法割舍这份母子情,难以自已潸然落泪。

    “妹妹不要伤心,虽然差强人意,但其实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不是吗?总比让他们兄弟两个兵戎相见强吧?”陈太后又抚慰着说道。

    “那是。”李太后点头承认,“我最担心他们兄弟两个反目成仇自相残杀,能够和平解决当然是最好了。”

    “也不知道明日旨意办颁发,天下人会怎么看?”陈太后又担忧地道。

    “这个我倒不是很担心。最近这一年多时间里,外界对镠儿的形象已大为改观,不再以为他是一个浑浑噩噩嚣张跋扈的皇室子弟了。这次我去江陵城,那边的人,无论是官还是民,都将他当作神仙一样看待,着实让我欣慰,我这个做娘的脸上也有光不是?”说起这个,李太后终于破涕为笑了。

    就在两宫太后说着体己话时,申时行与几位阁臣也在内阁焦急地等待,如此关头他们都没有回家。

    像两宫太后一样,他们也随时关注朱翊镠在凤临阁的动向,同样是暗中派出了一队人马。

    司礼监掌印张鲸更是如此,他派出东厂的番役最早潜伏在凤临阁附近,只要一有动静就冲进去。

    这是张鲸的命令。但如果没有任何动静,那就静观其变。

    包括永宁公主和驸马,都派了人去凤临阁打听,就怕朱翊镠出事。

    可以说,在这个晚上只要是关心朱翊镠的人都没有睡,一个个无不焦急地等候,务必要听到朱翊镠安全回到李太后的身边,才让他们放心得下。

    然而,这场筵席持续的时间注定不是一般的长。

    毕竟朱翊镠意在收服人心,尽可能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自然需要时间与精力,也需要一定的策略,就比如故意让小水牛露一手。

    其实,别人肯定不知道,但朱翊镠和努尔哈赤两个心知肚明,小水牛的个头儿虽然不起眼,但却是他们挑选出来的最厉害的一个学生弟子,其他七名学生都不及小水牛。

    朱翊镠之所以看似不经意地挑出小水牛就是要达到震慑侍卫们的目的。

    ……

第813章 文有师父 武有徒弟

    凤临阁的筵席虽然还在继续,但气氛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改变。

    起初朱翊镠刚一进来时,那两百来号侍卫无一不是怒目而视,若非心意已决誓要支持万历皇帝,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们也断不敢坐着这里。

    然而小水牛一显露身手,加上朱翊镠的提醒,他们中有些人不淡定了,在他们眼里这可是关系着生死,至少是关系着未来的命运与前途呢。

    眼下这般情景,且不说外头还潜伏着多少人,这一点不用脑子用脚都能想到,虽然不一定是朱翊镠所造成的,但肯定也是为了他而来。

    单看凤临阁膳厅里头朱翊镠带来的十几个扈从都难以应付。

    看来挟持朱翊镠是没有指望了。

    因为里头的人如果不能三下五除二将朱翊镠顺利拿下,那外头潜伏的人很快就会冲进来。

    既然如此,那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是摆在他们面前的大问题。

    宫廷侍卫可不是一群只会动手不会动脑的莽夫。

    支持万历皇帝只是出于忠诚,绝非头脑一发热就来了。

    反正人都已经来了这是事实,如果朱翊镠要他们死,那没办法,他们只有放手一搏;可如果朱翊镠再给他们一次选择的机会,那就要慎重考虑。

    思前顾后想到这儿,有些宫廷侍卫的内心不禁有些动摇了。

    尽管尚未在行动上明显表现出来,但其实心境已经大不一样。

    所以当朱翊镠继续问宫廷侍卫还有谁想教训他时,突然间都沉默了,但肯定也不是所有侍卫都想沉默。

    而是因为当有侍卫感觉面对形成气候的他人意见与自己意见相左时,会出于本能的迫于群体压力,害怕自己会因为意见与他人不合而被孤立,所以采取沉默或者改变自己意见的方式来寻求与他人的统一。

    在这个过程中意见的公开表达和沉默的扩散逐渐形成螺旋。一旦感知自己意见表达或许不合群了,他们自然就有所顾虑,所以宁愿选择沉默,而且还会呈现出扩大的趋势。

    尽管宫廷侍卫并没有明显地表现出来,但朱翊镠已经从沉默的螺旋中感觉到了这个变化。

    “潞王爷,过了今晚我们这些人是不是都不会有好下场?”

    终于有侍卫在沉默中开口了。

    但这一问已经再也不是教训,而是表达自己的担忧。

    朱翊镠会心一笑,摇头说道:“我若真想对付你们,白天你们就离不开翊坤宫,晚上我更不会来到这里,与你们坐在一起喝酒。”

    “这么说,潞王爷不会杀我们?”

    “天下不会就你们这些人反对我,难道我要将他们全部抓起来砍头吗?”朱翊镠反问。心想枪打出头鸟,要杀人也不会拿你们侍卫下手啊。

    “那潞王爷总得要惩罚我们吧?”又有侍卫问道,继而又补充一句,“今晚来的这些人,可都是明确反你的。”

    “无论是今天白天还是今天晚上,你们并没有因为冲动而造成流血事件,我感谢你们。”朱翊镠诚挚地说道,“至于惩罚,如果你们愿意接受我的惩罚,那就罚酒三杯,过后既往不咎。”

    说着,朱翊镠又一次举起酒杯,认真地问道:“你们以为如何?”

    虽然人多场面大,但安静得可怕。

    对于宫廷侍卫而言,这时候一个个内心中无异于在战斗。

    他们在焦灼中,也在衡量中。

    “好,我喝。”忽然有一名侍卫站起来,“希望潞王爷言而有信。”

    这名侍卫也没有多说,就说了这句话,便自斟自饮三杯,喝完便坐下。

    朱翊镠点头投过去感激的一瞥,而后悠悠言道:“我知道你们今晚约我来这里是想挟持我,逼迫我交出皇兄。你们应该感到庆幸没有这么做。我欣赏你们的忠诚,但如果有更好的选择摆在你们面前,而你们却执意要为自己的忠诚付出代价,我觉得并非明智之举。

    “想反我的人肯定不止你们,但像你们这样付出行动的我想不会很多。罚你们三杯酒,你们愿意接受就喝了,以后你们仍是宫廷侍卫;可如果不愿意接受就别喝,我不会怪你们,只希望你们将反我的心暂时压住且看今朝。好了,我就说这么多,接下来你们自己看着办。”

    “潞王爷如此坦诚,我喝!”

    “好,我也喝!”

    “喝。”

    “……”

    一时间宫廷侍卫纷纷举杯,都是自斟自饮三杯,以示愿意接受朱翊镠提出来的那所谓的惩罚。

    但也仍有不伏烧埋的。

    约莫有三分之一的侍卫坐着一动不动,甚至怨毒地望着朱翊镠。

    “娘的!你们真是没有骨气!”其中就有一名侍卫愤愤地吼道。

    又是短暂的安静。

    这时努尔哈赤也忍不住开口了:“骨气固然可敬,但能当饭吃吗?能赋予你们美好的前程吗?不客气地说,你们这叫愚忠,并无可取之处。”

    “你这外族蛮夷,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们?”那名侍卫满目凶光。

    努尔哈赤不紧不慢地道:“我不是教训你们,只是友情提醒你们该如何为人处世。倘若觉得我的言辞冒犯你了,那对不起!我虽是外族,但你我一样,说话的权利是人人平等。”

    “哼,我就不信你一个人真能挑我们二十个。”

    “师父说今天是来喝酒而不是打架。”

    “谁是你师父?”

    “哦,忘了告诉你们,我师父就是潞王爷。”努尔哈赤指着朱翊镠,继而又威风凛凛地说道,“如果在现场上,别说二十个,就是两百个两千个我都不惧。相信你们以后有机会见到。”

    “何不今日就让我们见识见识?”那名侍卫依然不死心。

    “倘若我赢了呢?”

    “那我们誓死追随潞王爷,如果潞王爷不接受,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那名侍卫慷慨激昂地说道。

    “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们全都认可?”努尔哈赤望着依然坐着无动于衷的那三分之一人。

    “好,一言为定。”取虽然不是全部三分之一人答应,但也代表了多数心声。

    “师父,徒儿愿意一试,请师父下令吧。”努尔哈赤站起来请示道。

    “酒菜还没吃完呢。”

    “师父,没吃饱更好,吃饱了还怎么战斗?”

    “我的意思是,打完之后大家还可以坐下来一起吃吗?”

    “潞王爷,当然可以。”还是刚才那名侍卫,“倘若我们失败了,而潞王爷又不弃的话,我们愿意给潞王爷赔不是,继续做在一起把酒言欢。酒菜凉了,让他们再热一下便是。”

    “好!”朱翊镠痛快地答应了。

    “可一对二十,如果他败了呢?”那侍卫指着努尔哈赤。

    “他败了,我跟你们走。”

    朱翊镠言之凿凿地回道。他对努尔哈赤还是很有信心的。

    ……

第814章 还是低估了

    “不过这里是酒楼膳厅,腾挪不开,拳脚又不长眼,需要换一个地方。”

    朱翊镠建议道。

    “好!就去凤临阁前面的广场。比试结束,无论输赢都回来。”

    立马儿有侍卫响应。

    当然是依旧坐着的侍卫,选择凤临阁前面的广场,可不是随口一说。害怕朱翊镠选择不利于他们的场地。

    毕竟外头不知潜伏着不少人呢。这时候虽然不一定能挟持朱翊镠成功,但两百对不到二十,至少不会吃亏。

    朱翊镠点头同意。

    这样一场比试,双方谁都愿意看。

    宫廷侍卫就不说了,他们很想见识见识努尔哈赤到底有多厉害。

    关键是朱翊镠的承诺,说如果努尔哈赤输了,可以跟他们走的。

    而对于朱翊镠这边的人,同样希望进行这场比试。

    朱翊镠希望能借这次比试将眼前这帮人彻底收服。

    努尔哈赤想帮师父做点什么。他对朱翊镠一直心存感激,而且还盼望朱翊镠顺利坐上王座,这样就可以更好地帮他统一建州女真了。

    其他所谓的“扈从”当然也希望看到这样一场在人数上对比极为悬殊的切磋较量,毕竟都是练武之人。

    “走!都去广场。”朱翊镠一摆手。

    “走,走,走。”

    虽然已是夜深人静时分了,但这里的人一个个精神抖擞。

    一众人暂时退出凤临阁膳厅,来到前头的大广场,拉开了阵势。

    各色宫灯、灯笼都点起来了,还有两盏极其稀罕而明亮的羊角大灯(这时候一般都只是在皇宫中使用)。

    凤临阁广场耀如白昼。

    外头潜伏着的各路人马,也在暗中关注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

    慈宁宫。

    两宫太后依然没有就寝,在焦急地等待着朱翊镠的消息。

    虽然一刻钟一报,传回来的也没有坏消息,但她们仍不放心。

    “报。”

    其中一个传消息的人又跑回来了。

    但听起来声音很急促。

    两宫太后神情俱是一紧,心想莫不是出什么岔子了?

    “娘娘,娘娘。”那人气喘吁吁。

    “怎么了?”李太后忙问。

    “赢了,赢了,赢了……”

    “什么赢了?”

    “潞王爷赢了。潞王爷与反对他的那帮宫廷侍卫比试赢了。哦不,比试的是潞王爷的徒弟努尔哈赤。”

    此时两宫太后也来不及关心怎么努尔哈赤成了朱翊镠的徒弟?

    而只是关心什么比试。

    “快说,他们到底比试什么?”李太后迫不及待地问道。

    “当然是比武,之前那孩子不是说他老师可以一个挑二十个宫廷侍卫吗?宫廷侍卫当然不服气,所以就要比试,结果潞王爷答应了。”

    “最后努尔哈赤赢了?”

    “是的,娘娘。那个努尔哈赤还真厉害,拳脚并施,犹如猛虎出笼,只见他左手撂倒一个,右手摔出一个,左脚踹翻一个,右脚踢飞一个,二十个侍卫压根儿近不了他身。”

    “他真有这么厉害?”陈太后疑虑地问道。因为她之前不知努尔哈赤是谁。

    “当然了,娘娘,奴婢看那个努尔哈赤还不止挑二十个呢。再看二十个,肯定也能应付,太厉害了!厉害到奴婢都怀疑他不是人。本来大家还以为一对二十很有看头,可谁知努尔哈赤摧枯拉朽般瞬间解决了战斗。”

    “然后呢?”李太后又问。

    “然后那帮宫廷侍卫就老实了。他们与潞王爷打赌来着,说是如果努尔哈赤赢了,他们就誓死追随潞王爷;可如果努尔哈赤输了,潞王爷就要跟他们走。”

    “他们妄想!”陈太后斥道,“二十个打人家一个,还有脸提这种要求。”

    “娘娘误会了,这不是宫廷侍卫提出来而是潞王爷自己提出来的。”

    “……”李太后不吱声了。

    “镠儿这么自信?”陈太后笑道。

    “他一向那么迷之自信。”李太后虽然恼怒,可明显欢喜的成分多一点,“只是每次他都成功了,这点不得不佩服,看来对镠儿还是有所低估。”

    “这下两位娘娘再也不用担心了。潞王爷大人有大量,对那帮侍卫承诺既往不咎,只罚了他们三杯酒。而经过比试之后,那帮侍卫都知道潞王爷的厉害尤其是心胸,所以一个个罚酒给潞王爷赔不是,誓死追随潞王爷。这会儿他们正在愉快地喝酒呢。”

    听了两宫太后都是欣慰一笑,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定。

    “你刚才说努尔哈赤拜师镠儿?”李太后这才问及这一茬儿。

    “是,娘娘,这是努尔哈赤当着众人面说的,而潞王爷也没有否认。潞王爷与努尔哈赤的确是一对儿师徒。”

    “好,你下去吧,继续打听。”李太后一抬手。

    “是。”汇报消息的人应声而出。

    “镠儿好聪明!好有心机!”李太后不由得感慨。

    “妹妹不是早就承认了吗?”

    “姐姐可知努尔哈赤是什么人?镠儿曾说他是有能力危及我大明江山的人。”

    “危及我大明江山?”

    “嗯,反正镠儿是这么说的。如今镠儿收他为徒,那一切都将改变。难道徒弟还敢觊觎师父的江山?”

    “可是妹妹,努尔哈赤终究还是外族人,其心必异。”陈太后担忧地道。

    “但我相信镠儿能收服他。”李太后信心十足,“正所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努尔哈赤不过是一勇夫。即便他也聪明,可我不相信能胜过镠儿。”

    陈太后笑道:“若论脑瓜儿,我看普天之下没有一人能比得上镠儿哦。”

    李太后也欣慰地笑了。对比万历皇帝最近的所作所为,这让她再一次感觉自己的决定是无比的正确。

    “姐姐,既然镠儿没事,那我派人送你回慈庆宫休息吧,已经很晚了。”

    “我不困,还是等镠儿回来吧,也好陪妹妹多说会儿话。”

    陈太后执意留下。

    李太后也就没有勉强。

    虽然听说朱翊镠已和反对他的那帮宫廷侍卫打成一片,但万一又闹什么幺蛾子,还得请陈太后来。

    “姐姐,你说镠儿最近这一年多时间为何变化如此之快?”李太后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之前虽然他也聪明,可并没有现在这般神奇,姐姐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陈太后摇头浅浅一笑:“妹妹是他亲娘,十几年来与镠儿朝夕相对都感到奇怪,我又怎么清楚?或许镠儿就是懂事比平常孩子晚一些呢?他现在的所作所为更像是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皇家子弟,这样不好吗?”

    “好当然好,我求之不得。只是感到奇怪嘛,镠儿为何突然进步那么多。有时候我觉得他完全变了一个人。总之还是低估了他。”

    陈太后依然摇头而笑道:“无论镠儿怎么变,只要他一心向善,认咱们,叫你娘,叫我母后,不就够了?”

    “也对,是我多虑了。”

    正当这时,又见一名汇报消息的人跑进来,急促地禀道:“娘娘,不好,潞王爷遇到大麻烦了!”

    两宫太后心里咯噔一下豁然站起。

    ……

第815章 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

    “娘娘,有一批文官去了凤临阁,痛骂潞王爷。”汇报消息的禀道。

    “骂什么?”李太后急切地问道。这时候出任何岔子,都让人担心。

    “他们骂潞王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李太后听了脸色铁青。

    都知道忠、孝、仁、义是儒家提倡的伦理道德。

    忠,指对君主忠诚;

    孝,指对父母孝顺;

    仁,是对他人的爱;

    义,是行为得体符合正义。

    故而再说得具体一点,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就是指——

    投降叛乱或犯上作乱是为不忠;

    对父母不孝顺是为不孝;

    没有博爱之心是为不仁;

    没有民族大义是为不义。

    这样的评价,别说对于即将登基为帝的人,在以仁孝治天下的大明,就是对于普通人都难以接受。

    如果一旦贴上这样的标签,对任何一个人来说极有可能是毁灭性的,或许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都是哪些文官,深更半夜的也不睡觉,跑到凤临阁去瞎嚷嚷?”见李太后沉吟不语,陈太后责问道。

    “回娘娘,以曾经被张先生罢黜、或因张居正而罢黜、但后来又被万岁爷启用的那些官员为首,其中就有张先生夺情时被号称`夺情五君子`的那五个人,还有刑部侍郎邱橓,等等。”

    “总共去了多少人?”

    “有二十多个呢。人倒不是很多,但威势不容小觑,远非两百来号宫廷侍卫所能比拟。他们全不怕死,什么话都敢说,而且一个个正义凛然的模样儿,好像天下的理儿都在他们。”

    “潞王没有反击吗?”陈太后又问。

    因为在她心目中朱翊镠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问题来了都能迎刃而解,难道还对付不了二十几个文官?

    “娘娘,那些文官不识抬举,潞王爷请他们坐下喝酒慢慢谈,可他们一个个不要命似的开口就骂潞王爷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还自视清高说不屑与潞王爷这种人坐在一起,搞得本来与潞王爷已经打成一片的宫廷侍卫也一个个如坐针毡、如鲠在喉、如芒刺背。可对那些文官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过,奴婢想着就来气儿呢。”

    “凤临阁那边现在到底什么情况?”陈太后虽然对政治不感兴趣,可也知道文官尤其是言官极为难缠。

    更何况是以“夺情五君子”为首,他们是因为张居正而被廷杖驱逐出京的,好不容易被万历皇帝召回启用,眼下万历皇帝又被废了,他们岂能甘心?

    所以他们这时候痛骂朱翊镠当然不奇怪,指定恨不得将朱翊镠骂得体无完肤无颜活在这个世上就最好了。

    “奴婢赶着回来禀报,当时只听那些官员痛骂潞王爷,却没有听到潞王爷还嘴。”汇报消息的这样回道。

    “那几个人已经受伤过一次,难道还嫌不够想要再受伤一次吗?”李太后忍不住也开口了,恨恨地道。

    “娘娘,他们说反正在鬼门关前已经走过一遭,所以什么都不怕。”

    “岂有此理!”李太后柳眉倒竖。

    “妹妹,现在怎么办?”

    “去,将潞王叫回来。”李太后朝汇报消息的一摆手,恼怒地道,“废掉万历皇帝另立潞王是我与姐姐的主意,让那些官员有本事来本宫这里议论。”

    “是,娘娘。”汇报消息的飞奔而去。

    ……

    凤临阁确实来了二十几名官员。

    而且他们确实一上来就将朱翊镠狠狠地痛骂了一顿。

    朱翊镠也确实没有还嘴。当然不是怕,只是不愿意与那些官员争辩,可也没有准备三缄其口。

    他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欺负到他头上,他不可能忍。能够忍一时,只是觉得时机尚不成熟。

    二十几名官员堵在膳厅门口处,朱翊镠说重开两桌让他们坐下来,他们没有一个愿意,且极其不屑。

    朱翊镠也不勉强。

    待得他们骂够了,也或许是因为朱翊镠的不争辩,让他们感觉没意思,所以不得不停下来。

    “都骂完了?”朱翊镠这才开口,语气平和,脸上还挂着两分笑意。

    “潞王爷无话可说吧?”

    “今晚我并没有邀请你们,你们却不请自来,还一上来就骂人,你们好歹也是读书人,难道不知礼仪?”

    “可据我们所知,今晚是他们请潞王爷,而不是潞王爷请客。”

    “先不说谁请谁,你们这样闯进来就没有人觉得是一种极大的冒犯吗?”朱翊镠将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带有两分责备的口吻问道。

    “潞王爷挟持陛下犯上作乱,这才叫极大的冒犯。”

    “各位官爷,请容许小的说一句公道话。”这时大掌柜李大龙弱弱地插道,“今晚是潞王爷请客。”

    “老板,你这话什么意思?”立即有宫廷侍卫敏锐地问道。

    “意思就是说,潞王爷已经将今晚消费的账目结清了。”

    “……”

    李大龙这话一说出口,让两百来号宫廷侍卫面面相觑。

    从他们眼里能够读出相同的一句话来:不是说好了咱请潞王爷吗?怎么反过来了让潞王爷请?

    但又很显然凤临阁的掌柜指定没说谎,账就是朱翊镠结的。

    宫廷侍卫这时候也不想多问,唯有暗自感慨朱翊镠好仗义,并想着他们幸好与朱翊镠已经是一条心了,不然恐怕会将朱翊镠的慷慨当作无故献殷勤或收买人心之举。

    “潞王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我们冒犯也是为了忠孝仁义。”

    “今晚的事我不想追究,你们怎么来的怎么退,好吗?”

    “不行,今晚是最后一线希望,明天废陛下的旨意就要颁发并刊登邸报,届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朱翊镠微微摇头不动声色地道:“不用等明天,你们今天都来不及了,可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成功阻止我吗?你们是高估了自己,还是小看了我与娘?”

    “我们并没有刻意高估谁,也没有刻意小看谁,只是遵从自己的内心,我想这就是我们的责任吧。”

    “你们有责任,可你们知道我也有责任吗?邹元标,你说呢?”

    虽然朱翊镠现在还叫不出名字分不清谁是谁,但他记住了邹元标——

    六年前只是一位年轻的进士,因为夺情挨了廷杖,险些命丧黄泉;

    六年后看起来成熟稳重,想必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激情四射、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愤青了。

    可一细想,朱翊镠又觉得好像哪儿不对,如果邹元标不再是愤青,那为什么大半夜还要跑来痛骂他一顿?这分明就是愤青干的事儿嘛。

    邹元标听到朱翊镠点他名的时候不由得微微滞了一滞,因为他实在没想到朱翊镠竟然认识他!

    ……

第816章 割不尽的韭菜地,打不死的邹元标(求月票!)

    邹元标深感诧异。

    刚才他们这帮人到来时,因为对朱翊镠的行为感到不齿,所以他们一上来就痛骂,并没有逐一介绍自己。

    与朱翊镠又没有任何交情,甚至都没有见过一次面,怎就认识他呢?

    而且,今晚来的总共有二十多名官员,他在这之中年纪不是最大也不是最小,三十出头而已,为什么偏独独点他的名?搞得好像两人很熟似的!

    所以,对于朱翊镠的认识以及单独将他拎出来,邹元标心理是抵触的。

    “潞王爷是在问我吗?”邹元标一副诧异不解的神情问道。

    “这里难道还有其他人叫邹元标?”朱翊镠凝望着邹元标不紧不慢。

    “是,我就是邹元标。”

    “我问的就是你。”

    “可我与潞王爷今日第一次见面,潞王爷何以认出我来?”

    “被称之为夺情五君子之一,当年还是一名年轻的进士,担任刑部观政(现代的话说就是刑部实习),后因反对张居正夺情,被廷杖八十发配贵州,一门心思钻研理学。召回后,现担任吏部给事中,我说的没错吧?”

    “……”邹元标更是一副诧异的神情,望着朱翊镠竟一时无语了。

    朱翊镠心里则在乐,开玩笑,不认识邹元标还怎么混?在大明中后期,邹元标也算得是一颗璀璨的明星。

    可以说邹元标是“夺情五君子”中名声最响也是影响力最大的一个。

    他的闻名不仅因为在万历五年反对张居正而被廷杖发配,而且还因为他日后成为东林党领袖之一,与赵南星、顾宪成三人号称“东林党三君”。

    邹元标这人刚直不阿,他方正耿直的精神和思想在后世一直被人们争相传颂,在他的家乡吉水县(江西省),至今仍然流传着“割不尽的韭菜地,打不死的邹元标”这样的歌谣。

    想到刚直不阿,朱翊镠似乎一下子也能想明白邹元标为什么今晚会出现在这里,不是挨了廷杖不长记性,而只是性格使然,他依然还是那个邹元标,正如敢于仗义执言的王锡爵一样。

    朱翊镠当然认识他,这时候故意点出他的名字,也是有用意的。

    “哦,我还知道你是首辅申先生的门生呢。”朱翊镠又悠悠然地补充道,“可你此刻知道你座主的态度吗?”

    “潞王爷,先生是先生,我是我。”邹元标不卑不亢地回道,“先生是大臣,而我是言官。大臣与言官是有区别的。大臣关心的重点不是大的利益和损害,而是应当怎样保护扶持国家,又怎么能像我们这些年轻人这般怒形于色呢?我是言官,应当风度超绝令人生畏,这样或许才能做好言官的本职工作。”

    靠!还真是个耿直的人。

    朱翊镠面上不悦但内心高兴,他正要找的就是这样的一类人,不过这时候他也不想与邹元标争论下去。

    只是轻轻地道:“你刚才所说的我认同,但我可以这样讲吗?你刚才所说的其实也就是我所说的责任。”

    邹元标不吭声。

    “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或叫使命。申先生有,你有,我有,大家都有,立场不同,责任自然不同。我身上流着的是我朱家的血液,所以我有责任继续让我朱明天下繁荣昌盛。”

    “潞王爷不要偷换概念,我们今晚来是斥责你为什么要篡位谋反。”一名官员立即上前驳斥道。

    朱翊镠抬头一看……不认识。其实今晚来的官员,他都不认识。

    包括夺情五君子,他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点名邹元标也并不是因为他已经认出了邹元标,而只是喊出邹元标的名字。邹元标便以为他认识,所以就搭话站出来了。仅此而已。

    此刻又站出来一位,朱翊镠同样不认识,但说名字或许不一样,因此朱翊镠开口直问道:“不知你是?”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赵用贤是也!”

    “哦,原来又是一位当年反对张居正夺情被廷杖发配边疆的。”说出名字,朱翊镠自然就认得了。

    “今天只说今天的事,过去的事潞王爷又何需再提?”

    “过去的事虽然已经过去,但吃一堑长一智,难道你们就不长记性吗?”

    “潞王爷什么意思?威胁我们吗?”赵用贤与邹元标一样,都摆出一副正义凛然无所畏惧的样子。

    “你们都是硬骨头,威胁有用吗?”朱翊镠反问道。当然也是他的心里话。这帮人连命都不要,谈什么威胁?

    “潞王爷知道就好。”

    “我只是想提醒我们,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才是至理。”

    “潞王爷这是自诩比陛下更高,所以让我们以你马首是瞻吗?”

    娘的,要说读书人就是不一样,思维比宫廷侍卫反应快多了。

    朱翊镠本心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他笑而不语。

    “潞王爷是否自视甚高,也太过于目中无人了?”赵用贤质问道。

    “我也不想与你们作口舌之争,只想问你们两句,今晚来这里除了骂我,还想怎么着?要达到什么目的?”

    “放了陛下。”

    “肯定会放,但不是现在。而且恕我直言,这个目的你们达不到。”

    “如果潞王爷不答应,今晚我们不惜与潞王爷一道玉石俱焚。”赵用贤摸着自己心口,视死如归地说道。

    “对!”立马儿有官员附和,“我们可不像这帮侍卫,一个个软骨头,潞王爷请他们喝酒,说两句好听的话,他们就动摇了,与潞王爷打成一片。”

    说这话的时候,那名官员扫了宫廷侍卫一圈儿,眼里全是鄙夷。

    朱翊镠同样不认识,“既然知道他们答应誓死追随于我,那你们今晚还有本事与我一道玉石俱焚吗?”

    “即便不能,我们也要表示自己的决心与勇气。奉劝潞王爷不要背负一个大骂名,让天下人戳你脊梁骨。”

    “谢谢你的提醒,但已经蹚了这趟浑水,便再无退缩之理。倘若你们冥顽不灵继续反抗,那只有对不起了!”

    “不信潞王爷敢杀我们!”

    “如此关头,我还不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既然暂时话不投机,你们又不愿意坐下,那我们继续喝酒,你们只能看着了。我得友情提醒一句,倘若打扰我们的雅兴,我只有下令抓人了。”

    “潞王爷有抓人的权力吗?”

    “不信试试看。”朱翊镠坐下来,冲大伙儿抬手,“来,继续,今晚我请客,大家尽情吃喝……”

    话音犹落未落,只听“咔嚓”的一声。

    原来是其中一名官员掀起一把椅子往地上一扔,以表达心中的愤怒。

    努尔哈赤豁然站起目光如炬。

    正当这时,只见一人冲进来,高声禀道:“两宫太后娘娘有旨——”

    ……

第817章 自有解决之道

    全场立即安静下来静听。

    “两宫太后娘娘请潞王爷即刻回慈宁宫。”传话的朗声说道。

    这道懿旨让大家都不淡定了。

    宫廷侍卫才与朱翊镠打成一片,感觉以后肯定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还想与他继续把酒言欢沟通感情。

    而二十几名官员绝不希望朱翊镠这时候离开,他们的目的还没达到,等明天邸报一登黄花菜都凉了。

    朱翊镠自己也不想就此离去,一来筵席尚未结束,他是主角,主角一走那筵席还有什么意思?

    二来这时候被李太后召回,就好像是因为他对二十几名官员没有办法,故意逃避或找一个台阶下似的。

    这当然不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

    他也知道两宫太后随时关注着这里的一动一静,肯定是因为得知二十几名官员为难他,所以才下旨召他回去。

    只听传话的又朗声说道:“两宫太后还说,废万历皇帝另立潞王是她们俩的主意,谁若质疑可去慈宁宫问她们。”

    这话一出,朱翊镠更明白两宫太后的心意,明摆着就是为他扫除障碍。

    那二十几名官员也心知肚明,两宫太后这分明是在保护朱翊镠。

    “师父,请回宫吧。”努尔哈赤见朱翊镠似有犹豫,站起来请道。

    “对呀,潞王爷赶紧回宫吧,免得两宫太后娘娘为您担心着急。”立马儿也有宫廷侍卫好心劝道,“酒可以不喝,但两宫太后娘娘的旨意不能违抗。”

    朱翊镠稍一沉吟,对那位传话的人说道:“麻烦你再跑一趟,问我娘与母后再给我一个时辰的时间,待我吃饱喝足再回慈宁宫行不行?”

    “潞王爷,这似是不妥。”

    “回去告诉我娘与母后,第一,我的安全没有问题,刚才没有,接下来一样没有;第二,这帮官员我能搞定,让她们不用担心;第三,我不想依靠她们帮我解决难题,我要靠我自己。”

    “可潞王爷违抗娘娘的懿旨,让奴婢回去如何复命啊?”

    “事急从权嘛,这里的问题尚未解决呢,难道让我逃避吗?娘与母后肯定不想看到知难而退的我。”

    “可是……”

    “你先跑一趟再说嘛,如果娘与母后执意不允,我再回不迟。”

    “这……”传话的很是为难。

    “就那三句话,必须一字不漏地告诉她们,记住了吗?”

    “请潞王爷再说一遍。”

    “第一,我的安全没有问题,刚才没有,接下来一样没有;第二,这帮官员我能搞定,让她们不用担心;第三,我不想依靠她们帮我解决难题,我要靠我自己。”朱翊镠又说了一遍。

    “好,奴婢记住了。”

    “那快去吧,别让我娘与母后担心。”

    “是,奴婢这就回慈宁宫请示,潞王爷保重!”传话的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

    “来,大家继续把酒言欢。”朱翊镠冲宫廷侍卫一抬手道,却对门口方向依然还站着的那二十几名官员视若不见。

    “敢问潞王爷怎样搞定我们?对我们的问题又如何解决?”邹元标问道。

    “你不觉得我正在解决吗?”朱翊镠抬头反问道。

    “潞王爷压根就没打算搭理我们,还不让我们打扰你们的雅兴,难道这就潞王爷的解决之道吗?”邹元标带着一股子积怨气儿问。

    “对,对你们视若不见就是我的解决之道。倘若你们想站在这里那就继续站着吧,我不嫌你们碍眼。”

    “潞王爷你……”邹元标无语。

    “怎么样?反正通政司邸报明天一早就要刊登出来,我将成为大明之主,所以我根本不急。如果我没猜错,你们此刻一定很着急。哦,我再提醒两句,你们不请自来,一来便将我痛骂一顿,如此不讲理,我都没有发火,你们就不要挑战我的忍耐力了,好歹你们也是读书人,一个个都高中过进士。知道你们不怕死,但世上许多事不是靠不怕死就能有效解决,好自为之。”

    “……”把二十几名官员气得一个个面红耳赤,但一时又哑口无言。

    人家气势汹汹找他来理论,他却倒好,完全一副漠然置之的态度……这就像两个人抄家一样,一个摩拳擦掌咄咄逼人,一个却置之不理放之任之。

    一拳头下去,竟打在棉花上了。

    ……

    慈宁宫。

    两宫太后等待朱翊镠回来,然而等来的却是三句话。

    因为朱翊镠等于是违抗两宫太后的懿旨,所以传话的人内心忐忑。

    但发现两宫太后听完三句话,都没有说什么,只是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彼此点了点头,又互相给了对方一个坚定的眼神,好像,确实没有生气。

    “妹妹,看来是我们多虑了。”陈太后沉默一会儿后说道。

    “哎,镠儿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迷之自信。”李太后说这话时她自己都分不清到底责备多一点还是欢喜多一点。

    “总之镠儿很清楚我们担心什么,既然他说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难题又能自己解决而不想依靠我们,那就让他去吧!妹妹以为呢?”

    “嗯。”李太后点点头,继而朝传话的说道,“去,让他不要喝多了,我与姐姐还在等他回来。”

    “是,娘娘。”传话的如释重负,赶紧又向凤临阁跑去。

    “姐姐是否觉得镠儿太过于自我?”李太后忽然问道。

    “我不觉得啊!”陈太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虽然他这次算是违抗了我们的旨意,但我们不是也没站在他的角度而是自作主张吗?况且还有点儿低估他的意思,好像为他强行出头,但这并非镠儿想要的,他说有自己的解决之道,我们理应相信他。”

    “其实我也不想干涉啊!”李太后感慨地说道,“只要镠儿有足够的能力,不需要我们拿主意,往后我与姐姐一样都不理事,何不快哉!”

    “这个愿望,我看妹妹很快就能实现的。”陈太后一半认真一半玩笑地道,“妹妹你看哈,镠儿那么聪明,主外事;郑淑嫔那么厉害,主内事,还需要我们操心作甚?是不是?我们也逐渐老去,往后只管享清福就是喽。”

    “还是姐姐想得开!”李太后甚是欣慰,一来为朱翊镠感到高兴,二来也为陈太后感到高兴。

    要知道陈太后从前身子不好,又不得隆庆皇帝宠爱,加上膝下无子,种种原因让她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她自己都感觉活不了多久。

    可自打朱翊镠送给她一副麻将,又让她“逢赌必赢”,让她逐渐摆脱了抑郁的症状,现在基本上痊愈了,反过来还能劝慰开导李太后。

    作为亲如姐妹的李太后,她当然为陈太后感到高兴。

    ……

第818章 朕是不是太失败了?

    翊坤宫戒备森严。

    但准确地说是整个紫禁城都戒备森严,上上下下神经都绷得很紧。

    所以在今晚这个紧要关头,不仅两宫太后一直没有睡,翊坤宫里以郑妙谨为首,所有人都不曾合眼。

    在他们眼里,今晚朱翊镠本来可以哪儿都不去,只在翊坤宫呆着等待明天两宫太后的懿旨颁发就行。

    可朱翊镠偏偏要去凤临阁,说什么接受反对他的那帮宫廷侍卫的教训……结果又招去了一帮官员。

    这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吗?

    过了深夜子时,人还没回来。

    因为相信朱翊镠之故,再加上又派有人随时关注凤临阁的动静,得知凤临阁的局势已被朱翊镠牢牢控制,所以郑妙谨与李之怿倒不担心。

    但她们也没有睡,一边唠嗑一边安心等候朱翊镠回来。

    相反,在翊坤宫最着急上火的人是万历皇帝与王皇后。

    马上就是新的一天了。他们被挟持被软软禁的消息肯定早就传出去了,可为什么外头如此安静?

    为什么没有人闹起来?

    为什么再也没人来救他们?

    难道他们早就失去官心与民心?

    难道北京城乃至全天下人都希望他们退位走人吗?

    倘若没有人闹没有人站出来反对朱翊镠,那过了今晚废帝另立的旨意诏告天下,一切都晚了。

    念即此情,万历皇帝与王皇后不仅着急上火,而且他们的内心深处还流淌着一股子悲伤与绝望。

    这种无助感,让他们心痛。

    可被软禁在此,又不见人来闹腾来救,让他们又有什么办法?

    “皇后,朕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因为心中的无助感在不断上升,以至于让万历皇帝开始自我怀疑。

    “皇帝为什么这样问?”

    王皇后虽然温婉可人,但她绝对称得上是一个聪明人,当然明白万历皇帝此时此刻无比糟糕的心情。

    她自己的心情又何尝不糟糕?

    “朕多么可怜!被挟持软禁在此,居然没有一个人来救朕!”

    万历皇帝说这句话时,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透露出一股“虎落平阳”的伤感与落寞。

    王皇后深深叹了口气,也不想自欺欺人,感慨万千地说道:“两宫太后决定废了皇帝,这时候人人自危,又有谁敢站出来呢?即便有几个人敢,这时候又哪有机会见到我们?我们的好日子或许马上走到头了。”

    “朕不甘,也不服。”万历皇帝焦躁而恼怒地说道。

    “皇帝,不是我说丧气话,娘与母后态度明确,就是不支持我们,我们翻身无望。事到如今,我们也不得不正视认清这个现实。”

    “朕对不起你!”万历皇帝诚挚地道。

    “皇帝何出此言?”

    “朕扪心自问,从前的确冷落了你。朕曾以为自己是一国之主,身边肯定有好多忠心耿耿的人,可到头来才发现只有皇后你一人对朕不离不弃。”

    “皇帝何必说这些?你是皇帝,我是皇后,当然要心连心。咱是真感情,对皇帝再衷心的人,又岂能与我们夫妻相提并论呢?患难见真情嘛。”

    “朕这个皇帝当得太失败了,也太憋屈了,头十年几乎没有一件事由朕自己做主;好不容易熬出头,亲政了,却不到一年便被废除……”

    说到这里,万历皇帝两眼湿润,情感陡然间像是决堤了一样,他竟然哽咽难鸣地抽泣起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皇帝不要妄自菲薄!”王皇后又抚慰道,“即便当不成皇帝做不成皇后,咱也要勇敢地活下去。”

    “他岂会放过我们?”

    “可是皇帝,他在娘与母后面前发过誓,不会杀害我们。”

    “哼!这话皇后也信?明着当然不会杀我们,可背后呢?”

    “……”王皇后不吱声了。她本想说朱翊镠还是值得信赖的,但怕这话一说出来,万历皇帝又要大发雷霆。

    彼此沉默了会儿。

    见万历皇帝一筹莫展的模样儿,王皇后又心疼地安慰道:“皇帝还是不要想那么多了,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也没有什么其它的好办法。但求皇帝不要妄自菲薄,也不要灰心丧气。无论最后的结局如何,都要勇敢地面对未来的生活,能屈能伸方显男儿本色,一时之成败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回轮到万历皇帝不吱声了。

    不得不说,在王皇后的安慰下,他的心境略微发生了一些变化。

    但这种变化也并不明显,他依然百感交集,情绪无比的复杂,他焦躁、落寞、悲伤、沮丧、绝望、不甘……

    而此刻凤临阁的筵席还在继续。

    朱翊镠与原本反对他的宫廷侍卫已经有说有笑打成一片了。

    没有人在乎旁边站着的二十多名官员,视他们如空气一般。

    然而文人就是文人。

    他们起初还有些躁动焦急,可随着朱翊镠的漠视不搭理,他们一个个又坦然自若地站在那里。

    好像就要摆出一副与朱翊镠较真下去的架势——哼,你不是要喝酒吗?那就使劲儿地喝,不着急,咱等得起,等你吃饱喝足了再理论也不迟。

    因此,这帮官员看起来似乎也不受朱翊镠他们行为举止的影响。

    时光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子时。

    有些侍卫已经喝得酩酊大醉,有说胡话的,有唱歌的,但绝大部分还是小心谨慎这时候是清醒的。

    “请潞王爷回宫吧。”忽然有一名侍卫站起来提醒道,“时间已经很晚了,免得两宫太后娘娘为您担心。”

    “对,我们已经吃饱喝足了。”立马儿有侍卫附和,“潞王爷今晚已经给足了我们面子,请潞王爷回宫吧。”

    “请潞王爷回宫!”

    “请潞王爷回宫!”

    “……”

    不仅宫廷侍卫,努尔哈赤也一再劝说。在一致强烈要求之下,朱翊镠只好点头答应了。

    他站起来说道:“那好吧,我马上回宫,改天有机会再聚。”

    “潞王爷请!”

    “潞王爷请!”

    朱翊镠终于在努尔哈赤他们的护持下离开了食桌。

    起身时还不觉得,当步子一迈,他就立马儿有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想着刚才若非大伙儿都让着他,这会儿他早就喝趴下了。

    待走到门口处,也就是与那二十几位官员面对面的时候,他们停了下来。

    不得不停下来。

    因为那帮官员一个个昂首挺胸视死如归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而且瞧那架势,打死就是不让。

    努尔哈赤上前,斥道:“让开!”

    然而,一个个无动于衷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压根儿听不见似的。

    “再不让开,休怪我无情!”努尔哈赤又是一声呵斥并带威胁。

    然并卵……

第819章 动手

    “尔乃蛮夷,有何资格在此大呼小叫?”说话的人正是邱橓。

    这里以邱橓年纪最长官职最高,当然他的威望也是最高的。

    此时的邱橓已经六十有八,距离古来稀七十岁还有两年时间而已。

    之前奉旨查抄张居正家时,他刚启用不久,担任刑部右侍郎一职。

    从江陵城一回来,他就升任刑部左侍郎,也就是刑部二把手。

    但这还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除了升任刑部左侍郎之外,还同时兼任都察院右都御史。

    虽然是兼任,而且还带有“右”字,但都察院一把手就是“左”,即左都御史,所以都察院右都御史也是个二把手。

    更为重点的是,让一个部院的二把手兼任另一个部院的二把手,通常传递的信息是,这个人即将要成为另一个部院的一把手了,二把手只是过渡。

    也就是说,万历皇帝马上又要升邱橓一级,让他担任都察院左都御史。

    这就似乎不难理解,邱橓以六十八岁高龄接近风烛残年,却像邹元标他们年轻人那样做出如此激愤的事儿。

    倘若朱翊镠取而代之当了皇帝,那邱橓他会不会被罢黜都不好说,更别说升任都察院左都御史了。

    当然,邱橓今晚来也是性格使然。

    不然,当世人不会将他放在与海瑞同样的地位上,称之为“北有邱橓(山东诸城人)南有海瑞(海南海口人)”。

    邱橓为官刚正不阿,嫉恶如仇,敢冒言进谏,弹劾贪官污吏,曾被嘉靖皇帝廷杖贬斥为民,他的名声的确如同海瑞一般响当当的没得说。

    此刻他站在努尔哈赤的面前,身子虽然不及努尔哈赤那般高大魁梧,可气势磅礴并没有被努尔哈赤震慑住,反而给人一种针锋相对旗鼓相当的感觉。

    在场二十几位官员,如此强大的气场确实也只有邱橓他一个人能做到。

    像赵用贤、邹元标他们,尽管也勇敢不惧死,可毕竟还是嫩了点,气势或气场比起邱橓压根儿不是一级别。

    所以,当邱橓一说话时,而且还抓住了努尔哈赤的软肋,让努尔哈赤一时间竟无言以对杵在那儿。

    当然让努尔哈赤愣住的不仅因为邱橓的一句话,还因为邱橓的年纪,都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了,难道让他与一位老人家动手吗?那就是另外一个性质恶劣的问题了。

    然而让他不动手只动嘴?这也不是他的长项啊!

    “邱老年事已高,难道真的誓要出头吗?”这时朱翊镠开口了。

    “来都已经来了,焉有退缩之理?”

    “如果我一定要走呢?”

    “那就从我们这些人身上踏过去。”说着,邱橓一手拉着一人。

    然后其他人也手拉手,以邱橓为中心,站成一排堵在门口。

    朱翊镠目光一凌,斥道:“邱老,我敬你是长辈,不与你计较,倘若你冥顽不灵,休怪我不客气了。”

    “老夫难道还怕你这个国贼吗?”

    “来人。”朱翊镠大喝一声。

    “潞王爷。”膳厅里的宫廷侍卫异口同声地答道。只要朱翊镠一声令下,他们便准备冲上去抓人。

    努尔哈赤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但其实朱翊镠喊的并不是他们,首先须得排除努尔哈赤以及由努尔哈赤挑选出来的八名学生弟子。

    其次,朱翊镠自己挑选的八名扈从也得排除,他不想让他们出手,毕竟职位与邱橓相差太远。

    包括这里的宫廷侍卫。

    所以朱翊镠想喊的是潜伏在凤临阁外头的人。他早就看出来了,暗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的一切。

    这时候何愁没有人?

    明天,哦,是今天旨意就颁发,他即将成为一国之主。

    即便依照不成文的规矩“推三阻四”说不想当皇帝,然后由朝臣“死乞白赖”地恳求,最后假装“勉为其难”地答应,这中间拉拉扯扯或许还需要几日,但皇帝是他等于已经铁板钉钉了。

    这时候喊“来人”,无异于“准皇帝”发号施令,肯定有人冲上来。

    怕就怕人人都想立功表现,冲上来的人太多抢着抓这帮官员。

    果不其然。

    很快便听到轰隆隆的脚步声,随即听到不止一人吆喝道:

    “快,快,快……”

    “快,快,快……”

    其中有两人的声音朱翊镠感觉很熟悉。一个是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一个巡城御史王守中。

    这两个人的权力都很大。而且都有抓人的权力。

    “潞王爷!”

    “潞王爷!”

    刘守有与王守中现身了。两人各自带领一支队伍冲进来。

    显然这不是全部,凤临阁外还有大部队,而且不止这两支。

    或许只是因为刘守有与王守中具有代表性,所以直接冲进膳厅。

    尽管以邱橓为首企图拉手组成一道人墙阻止朱翊镠,可被刘守有与王守中的队伍直接冲开冲散了。

    “这些人蓄意闹事,将他们通通抓起来,送至午门前罚跪。”

    朱翊镠也不墨迹,抬手吩咐道。

    刘守有和王守中一摆手,两队人马立即将那二十几名官员扣押。

    场面一度混乱。

    “你们凭什么抓人?”

    “我们到底犯了何罪?”

    “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

    “……”

    然而,无论那些官员如何喝止,也无济于事,三下五除二被扣了。

    看得膳厅里的宫廷侍卫一个个暗自庆幸,幸好与朱翊镠刚才和好了,不然真一冲动,指定走不出凤临阁。今晚凤临阁附近不知潜伏了多少人!

    只是当中有些侍卫不禁暗忖,朱翊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只带十几个随身扈从前来赴会的吗?

    那锦衣卫指挥使与巡城御史算怎么回事儿?难道不是朱翊镠带来的吗?可为什么他使唤得动?

    “潞王爷你这国贼,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如此嚣张跋扈,迟早有一天……”也不知是谁大声斥骂道。

    娘的,读书人不讲理时,真特么不可理喻,疯子一样。

    “将他的嘴堵上。”朱翊镠直接打断道,“如果我是国贼,那你们这些自命清高的人就是蠹虫。”

    立即将那位叫嚣的官员的嘴巴用破烂布堵上了。

    “武力不能解决问题,潞王爷这样做不得人心,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又有一位官员责斥道。

    然而同样话也没说完。

    “将他嘴也堵上,看谁还有话说。”因为朱翊镠再次抬手打断,继而他又补充道,“我从不认为武力能解决问题,但如果动手比动嘴来得快而有效,我又何必与你们啰里啰嗦地浪费时间呢?”

    朱翊镠说罢,头也不回地带着努尔哈赤他们拂袖而去,留下一团糟。

    但其实也不糟,因为每个人旗帜鲜明唯有两种选择,要不支持朱翊镠,要不反对朱翊镠。差别在于:反对朱翊镠的已被抓了。

    ……

第820章 正确地认识

    朱翊镠回宫,首先去了慈宁宫。

    李太后与陈太后还在等待。因为着急,所以感觉也不困。

    “娘,母后。”朱翊镠上前拜见。

    “钧儿回来了就好!”见朱翊镠安全回来,两宫太后终于大大松了一口气。

    “孩儿没有遵循你们的旨意,还望娘与母后见谅!”朱翊镠朗声说道。

    “那帮官员没有为难钧儿吗?”李太后关切地问道。

    “娘,当然有啊。”朱翊镠如实地回道,“他们堵住门口,不让孩儿离开,没办法,孩儿只好命令锦衣卫指挥使和巡城御史将他们抓了。”

    “朝中某些官员着实让人头疼。他们肯定反对钧儿即位吧?”

    “嗯。”钧儿点点头。

    “待今儿个废除皇帝的旨意一下,还不知道他们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呢!”李太后深深叹了口气,继而问道,“那钧儿打算怎样处置他们呢?”

    “孩儿已经下令,让刘守有与王守中将那帮官员拉到午门前罚跪。”

    “仅此而已?”李太后道。

    “依我看,打他们几十大板子,看他们还老实不?”陈太后气咻咻地道,“我与你娘都已经下了懿旨的,他们还叽叽喳喳,半夜跑去为难镠儿,是怪我们的决定不合理吗?”

    “母后,要真的廷杖他们,那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孩儿可不会满足他们的那点儿小心思。”

    “镠儿此话何意?”

    “母后,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基本上都是言官,就想搏个名声。屁股上挨几十大板子,却能够名垂青史,这正是他们想要的呢。他们越是想要,孩儿越是不会满足他们。”

    “哦。”陈太后与李太后都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她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张居正夺情时期那所谓的“五君子”,当时前赴后继,的确是有搏个清名的嫌疑。

    “娘,母后,你们赶紧安歇吧,天很快就要亮了,孩儿即刻回翊坤宫,她们肯定也着急得没睡。”

    “好!”两宫太后点点头。

    朱翊镠便从慈宁宫退了出来,带着他挑选的八名扈从直奔翊坤宫。

    郑妙谨与李之怿的确都没有睡。

    她们与两宫太后一样,因为担心着急,所以没有一丝困意。

    当听到近侍禀报说“娘娘,潞王爷回来了”时,她们一颗心才安定下来。

    但那安定也只是暂时或短暂的,毕竟今儿个才更加让人担心。

    天终于麻麻亮了。

    ……

    缇骑兵把昨晚去凤临阁叫嚣的二十几名官员从镇抚司大牢里提了出来,押解到午门前的广场上跪着。

    别的事情或许传得不够快,但像这样的消息,尤其是在如此紧要关头,凌晨就已经传开了,都知道怎么回事。

    眼下见二十几名官员果然在午门前跪成一排,更是什么都明白了,一时间七嘴八舌议论如潮。

    第一感觉大明真的马上要易主了。

    不过也依然有人疑虑重重。

    “潞王爷真的要取而代之吗?那万历皇帝爷将何去何从?”

    好在大明天下还是姓朱的,所以疑虑归疑虑,像邱橓、邹元标他们站出来反对的毕竟极为少数。

    更多的人则是抱着看热闹和无限期盼的心情等待最后结局。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谁做皇帝并不是他们最关心的。他们只关心谁做皇帝赋税更轻日子是否好过一些。

    毕竟也不是改朝换代,江山还是汉人的,而且还是姓朱的。倘若是外族入侵夺位,那自然就不一样了。

    难以接受的是大部分官员。

    尤其是像邱橓、邹元标他们刚被万历皇帝召回不久的官员。

    到反对又有什么用呢?

    通政司的邸报已经刊登出来了,两宫太后决定废除万历皇帝改立潞王的旨意正式颁发下去了。

    废除万历皇帝的理由是:万历皇帝倒行逆施,于天下百姓的福祉和大明的国运而不顾,不得已只好废之。

    就在当天,紧接着,第二道旨意又颁发刊登出来了:封原万历皇帝朱翊钧为番王,就藩东番。

    天下骇然。

    ……

    翊坤宫里。

    万历皇帝与王皇后早已预感第一道懿旨,可不知第二道懿旨,也就是不知道他们的命运将何去何从。

    朱翊镠带着郑妙谨去了。

    万历皇帝恨恨地望着他们,一副想要吃人的表情。

    与朱翊镠轻松自在的神情可谓形成鲜明的对比。

    “皇兄。”朱翊镠叫了一声。

    “逆贼,朕没有你这个弟弟。”万历皇帝恼怒地道。

    朱翊镠也不生气,悠悠然地道:“大明皇帝不好做,皇兄当不好,何不痛痛快快放手呢?”

    “哼,篡位就篡位,何必说这些不堪的话来羞辱人?”

    “皇兄自认为自己是个好皇帝?”

    “……”万历皇帝不言声。

    “皇兄自以为可以治理好一片疆土?”

    “……”万历皇帝依然沉默。

    “不是我小瞧皇兄,从你最近的表现看,我觉得你差得很远很远。”

    “废话少说。”

    “皇兄不是急着证明自己行吗?那我便给你一个机会,或者说我现在给你两条路选。如今皇兄已经不是皇帝了,不会再坐上皇帝的位子,这一点希望皇兄有一个正确地认识。”

    “哼!”

    朱翊镠也不管万历皇帝的愤怒,径自说道:“因为我答应过娘与母后不会杀你,但也绝不会将你留在京城。这一点也希望皇兄正确地认识。既然如此,那该如何安置皇兄呢?”

    比起万历皇帝,王皇后倒是听得很认真。她没有万历皇帝愤怒。

    “这个问题我想过许多遍,也反复与张先生探讨过,并已经征得娘与母后的同意,如果皇兄不想被关进凤阳高墙度过余生,那就封你为番王就藩东番——这便是摆在皇兄面前的两条路,希望皇兄与皇后慎重考虑。”

    “就藩东番?”王皇后喃喃地道,“东番是哪里?”

    朱翊镠道:“皇兄知道。”

    王皇后将女目光投向万历皇帝。

    却听万历皇帝态度坚决地说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朱翊镠这时候也不想多说,不紧不慢地道:“皇兄可以考虑半天,我没有时间陪你,准备登基当皇帝了,事情太多太多。待傍晚时分我再来问你。反正路只有这两条。”

    说完朱翊镠便带着郑妙谨出去了。

    刚一出来,郑妙谨便问道:“你说他会答应吗?”

    “只要皇兄不想死,大概会答应,毕竟也没有其它更好的选择,我与张先生都认为这是皇兄最好的归途。在东番既远离我们,又给他很大的施展空间。虽然由帝变为王,皇兄一时感觉委屈,不免会难以接受,但事已成定局,人总得学会向现实低头吧。”

    “那也得分人。”郑妙谨反驳道,“有些人宁死不屈。”

    “可皇兄怕死!”朱翊镠笑了笑,“他本性偏于软弱。”

    “这倒是,所以你断定他会答应?”郑妙谨一想到万历皇帝被吓尿了的那一幕就忍不住想笑。

    “嗯,况且娘与母后的旨意都已经颁发出去了,不答应不就等于抗旨吗?这时候似乎也由不得他。”

    “那,娘与母后决定要怎么处置我没有?”郑妙谨怯怯地问道。

    “自然决定了。”

    “娘与母后怎么说?”郑妙谨迫不及待地问道。

    “她们说将你秘密处决。”

    “……”郑妙谨心里咯噔一下,吓得花容失色。

第821章 我愿意

    “看把你吓得!”朱翊镠摇头而笑。

    “原来你是吓唬我的?”郑妙谨嗔怒地盯着朱翊镠,对着他胸口就是一拳。

    “哎呦!”朱翊镠往后退了一步,活像突然遭遇重击一样。

    “活该!”郑妙谨双眉向上一挑,“看你以后还敢吓唬我。”

    说实话这也算不上吓唬,原本就是两宫太后的意思。

    只是因为朱翊镠的维护与求情,两宫太后才答应不追究。

    不过这种话嘛,朱翊镠觉得也没有必要在郑妙谨面前坦诚相告,以免影响日后的婆媳关系。

    婆媳关系本就难搞,由于挟持万历皇帝一事,加上郑妙谨入选嫔妃之前就与他有解释不清的关系,两宫太后尤其是李太后心里指定有想法,不然也不会想着处置郑妙谨。

    因此,朱翊镠说道:“好了好了,跟你开玩笑的,你那么爱我,娘与母后又怎会舍得杀你呢?”

    “这种玩笑以后不许开。”郑妙谨一本正经地提醒道。

    “好,好,好,仅此一次。”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真担心娘与母后会杀我。”郑妙谨忽然降低声音,带着两分悲伤的情绪,“毕竟我与你、与他之前的关系,在许多人看来,我就是一个水性杨花不知羞耻的女人。”

    “不要想那么多了,总之以后我会保护你,不让你受欺负。”

    “看着我的眼睛,你爱我吗?”郑妙谨也不觉得忸怩,盯着朱翊镠问。

    女人就这样,总是喜欢不厌其烦地问这样类似的问题。哪怕她明明知道答案,也同样会不厌其烦地问。

    “爱。”朱翊镠回道。本心而论,对郑妙谨更多的是愧疚与感激。

    若真有爱,也是躲避翊坤宫之后的事情了,肯定不及爱李之怿深。

    两宫太后也问过这样的问题。

    可事已至此,他告诉自己,也只能勇敢地爱下去了。

    否则就真的成了欺骗,成了没有责任与担当的男人。

    “爱得有多深?”郑妙谨眼睛一眨不眨地继续追问道。

    “哎,算了,你不必回答,我也不想听。”见朱翊镠稍一犹豫,郑妙谨又一摆手,喃喃地道,“其实我能感觉到你没有那么爱我,至少不及之怿妹妹,甚至不及你的贴身侍俾赵灵素,但没关系,往后的路还长着呢。”

    往后的路还长着……这话说得,怎么听着感觉开始要黑化了。

    “你想怎样?”所以朱翊镠忙问。

    “我要逐渐改变我在你心目中的位置啊!不然你以为怎样?”

    “我以为往后的日子你要对付之怿和素素将我据为己有呢。”

    “哼!”郑妙谨又是一挑眉,“难道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不是,不是。”朱翊镠连连摆手,可心里头想着:历史上的那个郑贵妃可不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不过他还是相信自己能够驾驭得了郑妙谨,而不像万历皇帝那样只知一味地纵容——其实这样反而害了郑妙谨,以至于让她背上一个千古骂名。

    爱是包容,而不是纵容。

    无论是男人对女人,还是女人对男人,过度纵容都会害了对方。因为纵容往往会放大或者忽视一个人的缺点,甚至会让人养成新的缺点。

    接着郑妙谨还是一本正经地道:“虽然我承认是爱你的,但我也不需要怜悯或同情的爱,倘若你不爱就直说,我可以马上从你面前消失。”

    “别胡思乱想!很快天下人都知道你与我一道挟持了皇兄,你若消失,天下人不还以为是我负你吗?再说了,天下人都认得你,你还能消失去哪儿?只能留在我身边最安全了。你的余生,就与我一起度过吧?请问我的好姐姐,你是否愿意呢?”

    “叫我姐姐?你是嫌我年纪比你大是吧?”郑妙谨敏感地道。

    “怎么会呢?在我心里面,叫你姐姐是对你的一种尊称。都说女大三,抱金砖,我赚大发了,又怎会嫌弃?”

    朱翊镠连忙诚挚地解释。郑妙谨的确比他大,不多不少正好三岁。

    见朱翊镠说得如此真诚,郑妙谨不禁莞尔一笑,点头说道:“那好吧,我相信你,那你再问我一次。”

    “姐姐的余生,与我一起度过,请问我的好姐姐,你愿意吗?”

    “我愿意。”郑妙谨坚定地回道,脸上洋溢着幸福而甜蜜的微笑。但很快她又将笑容收敛起来,认真地道,“不过有个问题,我很想问你。”

    “什么?”

    “马上你就要当皇帝了,肯定要确定皇后人选。在你心目中,皇后是不是必须是之怿妹妹?”

    “是。”朱翊镠口由心发。他觉得这个问题绝不能含糊。

    “那就好。”郑妙谨欣慰一笑,“我还怕你纠结为难呢。”

    “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呀!我从来没有想过当皇后的。”郑妙谨直言不讳地道,“我早就说过,只求能够留在你身边。再说我这种脾气也不是母仪天下的料,许多人见了我都哆嗦,之怿妹妹的性子像王皇后,她才是皇后的最佳人选。”

    “谢谢理解!”朱翊镠由衷地道。在他的脑海里或者叫刻板印象,郑妙谨可不是一个懂得谦让的女子。争风吃醋,为了儿子不择手段,才见她本性。

    当然,还是那句话,很有可能也是万历皇帝宠出来的毛病。

    只见郑妙谨一撇嘴:“咱俩之间还说什么谢谢?显得有多见外似的。来,再叫一声`姐姐`我听听。”

    “郑姐姐,大哥,你们在说什么?”这时刚好李之怿走了过来。

    朱翊镠当即笑道:“她想听人叫她`姐姐`,你多叫她几遍。”

    郑妙谨朝朱翊镠又是一撇嘴。

    李之怿笑问:“大哥是不是欺负郑姐姐了?”

    “他敢!”未等朱翊镠回答,郑妙谨便自个儿抢道。

    李之怿不禁摇头莞尔一笑,然后才说:“大哥,郑姐姐,娘与母后来了,正在大厅等候呢。”

    朱翊镠与郑妙谨忙三步并作两步。

    见他们进来,李太后迫不及待地问道:“镠儿,你大哥的思想工作作好了没有?他愿意就藩东番吗?”

    “大哥正在考虑。”朱翊镠不想两宫太后担心,如是般回道,“但娘放心,我相信大哥会答应。”

    “此时也不知外头舆情如何?”李太后担忧地道。

    “永宁公主与驸马爷到——”正当此时只见一名近侍进来禀道。

    郑妙谨当然清楚朱翊镠与永宁公主以及驸马严永凡的亲密关系,也不是外人,所以一摆手让请他们进来。

    眨眼工夫,便见永宁公主与驸马欢天喜地地冲进来了。

    原本他们想好了一进来就贺喜,可发现两宫太后也在,当即将溜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回去了。

    这时候还是不宜过度表现出来就是支持朱翊镠当皇帝。

    他们尤其是永宁公主心知肚明,虽然李太后已经作出决定,但此时最心痛的人也必定是李太后。

    ……

第822章 舆情如何?皇后人选

    其实不用问,李太后与陈太后也都看出来了,永宁公主与驸马这时候跑到翊坤宫来所为何事。

    瞧他们两个刚进来时的神情,不是给朱翊镠道贺那就见鬼了。

    “娘,母后,原来你们也在哈。”永宁公主只好将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

    陈太后微微点头。

    李太后轻轻责道:“眼下皇宫戒备森严,你们瞎跑什么?”

    “娘,女儿不是也担心着急吗?”永宁公主弱弱地回道。

    李太后便不再搭理了,转而问朱翊镠:“刚才我说到哪儿?”

    “娘问现在外头的舆情如何。”朱翊镠回道。

    对于朱翊镠、郑妙谨他们而言,其实他们也不知道外头的舆情,毕竟一直都在翊坤宫。

    也就朱翊镠出去赴会过一次,但与外头的舆情八竿子打不着。

    况且李太后所担心的,肯定是想问两道懿旨颁发之后的舆情。

    这个朱翊镠、郑妙谨与李太后一样都不清楚,只好保持沉默。

    而舆情方面恰恰是驸马严永凡很擅长的,所以见朱翊镠不吭声,他小心翼翼地主动说道:“娘,外头的舆情,儿臣好像略知一二。”

    “好,那你说说。”

    “娘,在两道懿旨颁发之前,外头的舆情就已经满天飞炸开了锅,预感到大明马上要易主了。依我观察,赞成弟弟即位的人还是占居多数。”

    李太后微微点头,但并没有说话。

    严永凡继续说道:“娘,其实只要不是外族入侵,又没有战乱之苦,天下大多数人并不关心谁当皇帝,他们只关心谁当了皇帝之后的惠民政策。而在这方面,外头的人肯定更倾向弟弟。”

    虽然严永凡一直力挺朱翊镠,而且还时常故意制造有利于朱翊镠方面的言论,可这番话他不觉得有夸张的成分。

    “难道就没有反对的人吗?”李太后问道。因为她立即想到了此时此刻还跪在午门前受罚的那二十几名官员。

    “娘,反对的人当然也有,但不是极其少数吗?”严永凡如是般解释道,“而且反对弟弟的人好像都是刚刚被大哥启用的那帮朝廷官员,他们有利益需求,反弟弟即位也在情理之中。”

    “就没有因为其它的原因反对吗?”李太后接着又问道。

    “当然也有,比如说为了忠义。”严永凡道,“但儿臣认为那不足为虑,毕竟是极少数人嘛,娘不必担心。”

    李太后再次微微颔首。

    严永凡接着又说道:“娘,外面的人都清楚一点:大明虽然易主,但还是姓朱,是我汉人的江山。也都清楚:废帝另立的决定,是娘与母后当作皇室家务事来处理的,外人无权干涉。”

    “话虽如此,可大明易主又岂能真的当作皇室家务事来处理?大明天下是朱家打出来的,可并不是说这天下就是朱家的。按理说,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才对,朱家只是代为管理天下。”

    不得不说,除了朱翊镠,对于场上其他人而言,李太后这番话有些超前。

    在他们眼里,这天下不就是朱家的吗?怎么会是天下人的天下呢?

    严永凡虽然不敢反驳,但还是站在朱翊镠这边说道:“娘,无论怎么说,支持弟弟的人还是居多,所以天下人的舆情终究是向着弟弟的。”

    “这到底是你们的意思,还是天下的舆情本就如此啊?”

    “娘,这当然是天下的舆情本就如此啊!”严永凡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继而又一本正经地补充道,“在娘面前,儿臣岂敢说谎嘛?”

    “但愿如此吧!”虽然李太后清楚永宁公主与驸马一直偏向朱翊镠,或许所言有一定的夸张成分,可也清楚他们还不敢在她面前说谎,外头的舆情大致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镠儿。”李太后沉吟片许后朝朱翊镠喊了一声。

    “娘。”

    “既然支持你的人多,那你可千万不要让他们失望啊!”

    “孩儿只敢保证竭尽全力。”

    “你大哥的精神状态如何?”李太后又关切地问道。

    “还很暴躁,这时候他心理肯定不舒服,一时难以平静。”

    “娘还是去看看吧。”

    “也好。”朱翊镠答应。

    他本想阻止,想着就该让万历皇帝冷静会儿,或者说就该冷落他会儿,可见李太后一副悲伤的神情,朱翊镠又有些不忍心,还是答应了。

    但为了避免万历皇帝卖可怜,如果只是李太后与陈太后去,万历皇帝或许会哭得稀里哗啦也不为奇。

    所以朱翊镠又冲郑妙谨抬手道:“那你陪娘与母后去吧。”

    这样,郑妙谨便带着李太后与陈太后去见万历皇帝了。

    待得她们一走,李之怿便眨巴着眼睛,一副好奇的神情问朱翊镠:“郑姐姐刚才与大哥说什么呢?”

    反正他们夫妻两个谁也没有将永宁公主和驸马当作外人。

    “问我当皇帝选谁当皇后。”朱翊镠坦诚地回道。

    “那你怎么说?”

    “这还用说,当然选你呀!”

    “可我觉得还是郑姐姐合适。”李之怿摇了摇头说,“我帮不了大哥什么。也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她虽然强势,也擅长宫斗,可并不比你适合。”朱翊镠耐心地解释,“况且在外界看来,对她肯定还有很大成见,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坐上皇后的位子。别说天下人了,就是娘与母后那一关,她都过不去。”

    永宁公主也劝道:“是啊,之怿,不能封郑淑嫔为皇后,我还以为娘与母后要处置郑淑嫔呢。你弟弟弟当皇帝,皇后非之怿莫属。”

    “可我不是那块料。”

    “你怎么不是那块料?”永宁公主当即反驳道,“你心地善良,又聪明,又有主见,一定是个好皇后。”

    “姐姐过奖了!”李之怿不好意思,脸色一红,“他不是还没当上皇帝吗?”

    “这都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了,跑不了的。以后见到之怿,还得改口称`皇后`呢。”永宁公主打趣着说道。

    “姐姐又来取笑我。”

    “不过呢,别说我这个姐姐没有提醒你呵,之怿做了皇后,第一件事就是要赶紧为咱朱家生一个胖娃娃,自古尤其是咱皇家,都是母以子贵,这样皇后才能做得踏实、安心。”

    “多谢姐姐!”李之怿脸色更红了,轻轻地道,“不过这种事儿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弟弟,你听见了没有?”永宁公主将目光投向朱翊镠。

    “听见了。”

    “那弟弟可得加油哦。”驸马眉飞色舞地附和道,“待弟弟一登基,我与公主也要准备生孩子了,到时候看谁先生,看谁生得多……”

    “瞧你说得!”永宁公主一撇嘴,“比谁先生尚可,但谁生得多就不必比了,将我们女人当作猪呢。孩子多,听话有出息还行,否则就是累赘。”

    “……”严永凡瞠目结舌。要说这种话从小舅子嘴里说出来还差不多。

第823章 两个流泪的大老爷们儿

    得时学院沸腾了。

    因为它的建立与发展完全得益于朱翊镠,所以当得知朱翊镠要顶替万历皇帝成为大明之主时,全体师生都控制不住内心的欢喜。

    一个个手舞足蹈拊髀雀跃,很多甚至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毕竟朱翊镠当皇帝,对于得时学院的未来,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没有当皇帝时都受益匪浅,而一旦当了皇帝,想都不用想,将来不知道要享受多少或明或暗的好处。

    如今都知道没有朱翊镠就没有得时学院,得时学院全体师生对朱翊镠都感恩戴德,且不说能够得到多少切实看得见的好处,单是“学院是朱翊镠倡导建立起来的”这一个名头就了不得。

    将来可有吹不尽的牛逼。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骄傲的呢?

    所以就在两宫太后“废万历皇帝、立朱翊镠为帝”这道旨意颁发的当天,得时学院全体师生如同疯了一般。

    只不过绝大多数师生都将自己的激动表现在行为上。

    但除了两个人,他们将自己内心的激动压在心底。

    一个是努尔哈赤,朱翊镠的徒弟;另一个是李得时,朱翊镠的岳父。

    他们两个人的激动,绝不在得时学院其他任何一位师生之下。

    但他们没有欢呼,都是静静地坐在自己平常办公的教室里。

    努尔哈赤在规划着自己的未来,因为他有一个伟大的梦想。

    而李得时在回忆与朱翊镠之间发生的点点滴滴,他怎么也没想到曾经化名为“金羽珍”的金公子便是潞王爷,马上就要成为大明之主了。

    两个人都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谁能想到朱翊镠竟然会取代万历皇帝成为大明之主呢?

    想着,回忆着,两个大老爷们儿竟都情不自禁地落泪了。

    感觉心中有许多话要说。

    努尔哈赤想第一时间告诉小珍,而李得时想第一时间与宁馨儿分享。

    可两个人又想着不能早退。得时学院还没有老师无故早退的规矩。

    以至于努尔哈赤想去找李得时,而李得时同样想去找努尔哈赤。

    无它,只因两人心中彼此都将对方视为朱翊镠在得时学院最亲密的人。

    在得时学院,努尔哈赤觉得除了他自己,与朱翊镠最亲密的人就是其岳丈李得时了;反之亦然。

    结果彼此来找对方,相遇在途中。

    两人相视而笑,似乎只需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走走吧。”李得时道。

    “好。”努尔哈赤心有灵犀地点头。

    走到哪儿都能听见得时学院师生欢呼尖叫的声音。毕竟朱翊镠即将成为大明之主对得时学院意义非凡。

    “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很有志向的年轻人,是不是马上要回建州了?”李得时问努尔哈赤。

    “李院长为何这时候问这个问题呢?”

    “因为你师父即将当皇帝了,你不是说过要统一建州女真吗?”

    “是有这个梦想,但我答应师父在得时学院任教两年。”

    “现在看来你的眼光真不错哈!”

    “李院长指什么?”

    “从建州进京赴我女婿之约,答应在得时学院任教,继而又拜他为师。”李得时竖起大拇指赞道。

    “真是说来惭愧!”努尔哈赤听了却直摇头,“其实我都是被动接受的,哪怕是拜师,也是师父提醒过。倘若都是我主动争取的,那才叫好眼光。这一点,李院长比我强多了。”

    “此话怎讲?”

    “李院长将自己唯一的宝贝女儿嫁给师父,而且答应女儿未婚便与师父去了江陵,换作任何一位父亲都做不到。李院长才叫好眼光呢。”

    李得时听了不住摇头,比努尔哈赤还要惭愧,喃喃地道:“其实当初我都是极力反对的啊,只是因为疼爱女儿,所以不想阻止女儿的决定。”

    “哦,这么说,是师娘有眼光。”

    “确实,这一点我远不及女儿,甚至远不及我的夫人。她当时也非常看好我的好女婿。”提及李之怿与宁馨儿,李得时眼里充满了爱。

    “李院长现在该不会有辞去得时学院院长的念头吧?”

    “虽然现在不想,但无时无刻不感觉压力山大啊!”

    “有压力才有动力嘛。得时学院乃师父倡导建立,不能没有李院长,有您得时学院才能走得更远。”

    “你,刚才流泪了?”李得时直言不讳地问道。

    “李院长好像也是哦。”因为朱翊镠的关系,努尔哈赤与李得时也不见外,平常两人走得很近。

    “确实激动。好女婿即将成为大明之主,我这个老丈人岂能不开心?”

    “我也一样啊。”努尔哈赤无比憧憬地说道,“师父马上就要当皇帝了,他答应会帮助我统一建州女真各部的。”

    “祝你梦想早日成真!”

    “将来我虽然要离开得时学院,但这里永远是我想念的地方。我也祝得时学院越办越兴隆,桃李满天下!”

    “待你统一建州女真各部,也可以将你族人送到这里读书识字呀!”

    “好!一言为定。”努尔哈赤心花怒放地道,“我一直都羡慕汉人的文化,所以自小便勤学苦练汉语。”

    “你真是一位优秀的年轻人,难怪我的好女婿想收你为徒呢。”李得时再次向努尔哈赤竖起大拇指。

    “可比起师父,我感觉自己还差得远呢。”努尔哈赤感慨地道,“瞧师父才多大年纪,我比他差不多要大一轮,可他简直就如同一位天才,感觉无论哪方面都令我望尘莫及。”

    “也不是啊,你武功就比他好一千倍好一万倍嘛。”李得时当即指出。

    “仅此而已。”

    “你还比他高大威猛啊。”

    “呵,李院长见笑了,倘若我与师父站在一起,想必世人谁也不会说我比师父高大威猛。男儿当建功立业,方显高大威猛,外貌又何足挂齿!”

    “你与普通男人真不一样,将来一定能做出一番大的成就!”

    “借李院长吉言。”

    “我终于明白好女婿当初为什么执意请你进京了!”李得时忽然感慨地道,“现在看来你精通骑射术只是其一,更大的原因或许在你的人,你是一个有理想有志气有抱负的年轻人——我想这才是最需要教给学生们的财富。待你走后,恐怕得时学院再也找不出一位像你这样优秀的老师了。”

    “李院长请放心,有师父在,一切皆有可能。”努尔哈赤抚慰道。

    “你们部落中还有像你这样优秀的年轻人吗?”李得时兴致勃勃地问。

    “这个……”努尔哈赤稍一犹豫,然后肯定地回道,“我想一定有的。”

    “好!待你离开之时,让好女婿再去请一位。”李得时异想天开地道。

    ……

第824章 不尽如意

    李太后泪流满面地出来了。

    陈太后也是一脸的焦虑。

    而郑妙谨跟在她们两个后头,朝朱翊镠不断摇头。

    这就不用问了,她们与万历皇帝的交谈肯定不愉快。

    “娘,母后。”

    所以朱翊镠也只是喊了一声,并没有多问什么。

    “你大哥恨我。”李太后黯然神伤地说道,“见我进去,他一句话都不说,只恨恨地瞪着我。”

    “让他冷静一阵子吧。”朱翊镠本就没打算让两宫太后去,他已经料到去了只会加深不愉快。

    倘若这时候万历皇帝笑脸相迎,那指定另有所图。这时候万历皇帝又怎会有好脸色呢?

    “晚上镠儿好好开导你大哥吧。娘与你母后是没有办法了。”

    “好。”朱翊镠点点头,“娘与母后放心,孩儿一定会好好劝大哥。”

    ……

    傍晚时分。

    李得时回至家中。

    他刻意压住内心中的兴奋,见了宁馨儿,故作平静地问道:“今儿个没人来家里拜会我吧?”

    “没有。”

    “外头也没听到什么风声动静?”

    “外头传得沸沸扬扬,说咱女婿要当皇帝了,这是真的吗?”

    “哈哈,我还以为你只知道咱好女婿挟持了皇帝,却不知道他即将成为大明之主呢,原来你也知道了。”

    李得时这才将他内心的激动表现出来,一把抱起宁馨儿,像刚恋爱中的小情侣,转了好几圈儿。

    “哈哈,我们可以要孩子了,我们现在可以要孩子了……”

    李得时抱着宁馨儿一边转圈儿一边兴奋地说道。

    “好好好,要孩子,要孩子,瞧你高兴得,快放下我。”

    宁馨儿当然也高兴,可当白天听到左右邻居议论这个劲爆消息时,她的内心中有几分惶恐。

    所以当李得时放下她时,她忧虑地问:“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李得时神情一紧,立马儿将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

    “好女婿当了皇帝,还会不会像以前对咱们那样好呢?尤其是对之怿。都说伴君如伴虎,人一旦身处高位,什么都会随之而变的。”

    “是啊!”经宁馨儿这一提醒,李得时脸上也露出了忧虑之色,“我只知高兴开心,却不曾想过这一茬儿。”

    “还有,你不知道咱女婿挟持了皇帝并非他一人所为吗?还有翊坤宫的郑淑嫔娘娘,外界都在传言咱女婿与郑淑嫔娘娘关系不一般,这回郑淑嫔娘娘帮了女婿天大的忙,你说这对之怿有什么好处?原来咱女婿心中只有之怿一人,现在是不是得装着两人?”

    “是这样,是这样,是这样……”李得时一迭连声地说道。

    “所以我说女婿当皇帝,也不见得尽是好事。从前,之怿跟着女婿去了江陵城,虽然日子或许不如现在,但至少女婿只疼她一人。女婿一旦登基为帝,三宫六院,身边得有多少女人?且不说之怿能不能当上皇后,即便她坐上皇后的位置,以她那善良温和的性格,又如何斗得过那个郑淑嫔呢?人家可是连皇帝都敢挟持的女子呀!”

    “哎,是啊,万事都有两面性。”李得时深深叹了一口气。

    “皇宫中的女子,无论是皇后还是贵妃或是淑嫔,虽然看起来光鲜,确实也可以令其家族一飞冲天,但对于身处皇宫中的女子而言,她们一生的时光绝大多数都是在寂寞中度过的,过得并不快乐。真希望之怿不是这样!”

    “应该不会,应该不会……”李得时喃喃地道,“好女婿不是薄情寡义的人,之怿当初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去江陵城,这份情他该心里有数。”

    虽然李得时嘴上这样说,可心里头着实没多少底气,因为宁馨儿说得十分在理。他自己也清楚,皇帝得有三宫六院吧,不可能只有一个老婆啊!

    老婆多了,不得将爱分享出去?对皇帝而言,那叫雨露均沾。

    “我也相信咱女婿不是这样的人,但皇帝就是皇帝。”宁馨儿接着又担忧地说道,“自古以来后宫中的斗争就没有停止过,后宫虽然看似平静如水,可波云诡谲的程度丝毫不亚于硝烟滚滚的战场。这又哪是之怿擅长的?”

    “可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因为这个反对好女婿当皇帝吧?”

    “我也只是担心之怿不快乐嘛,女婿做皇帝咱当然还是高兴。”

    “就是了,咱不必为那些尚未发生的事儿而担忧,今晚陪我小酌两杯,晚上晚上……”李得时满脸的欣喜、得意。

    “要孩子你也不用这么心急吧?”

    “当然心急啊,不然之怿他们抢在咱的前面,咱外孙或外孙女到时候比他舅舅或姨娘还要大呢。”

    “……”见李得时难得像个孩子似的高兴,宁馨儿不禁摇头而笑,忙去准备饭菜了。比起李得时,她更想要孩子。

    ……

    吃过晚饭,朱翊镠正准备带着郑妙谨去劝说万历皇帝。

    只见张鲸与刘守有过来了。

    主要为了午门前依然跪着示众的二十几名官员,问明天是否继续。

    “放了他们吧。”朱翊镠道。

    “放了?”张鲸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想着以朱翊镠的性格,怎会轻易放了?

    “不放怎么着?他们当中有人年事已高,万一晕死过去,岂不让他们得逞?”

    “他们竟敢公然反对师父,怎么也得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吧?就跪一天?那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那就便宜他们一次吧。”朱翊镠还是坚持自己的主张,就是不给他们博取清名的机会。

    没辙,刘守有只好前去放人。

    “小鲸,外头舆情如何?”朱翊镠问。

    “挺好,师父放心,凡是不利于师父的舆情,徒儿率东厂坚决打压。只要外头有一丝风吹草动,徒儿都会第一时间向师父禀报。”

    “嗯。”朱翊镠微微颔首,叮嘱道,“一定要注意分寸,不要太过。”

    “徒儿明白,师父准备何时登基?”

    “待我说服了大哥就藩。”

    “师父,徒儿以为就藩事宜不急,国不可一日无主,更何况师父有两宫太后娘娘的旨意,乃光明正大继承皇位。所以徒儿已经知悉内阁与礼部,让他们按仪式所规定,写好《劝进仪注》和《登基仪注》,明日便呈上来,希望师父早日即位。届时师父肯定需要反复三四个来回,然后才接受文武百官的劝进。这些繁文缛节虽然枯燥无味,但师父也要准备准备。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师父可随时传召徒儿或首辅申先生。”

    “知道。小鲸这阵子辛苦了!”朱翊镠由衷地说道。

    “师父说哪里话?师父当了皇帝,徒儿不是也脸上有光吗?”

    “报。”这时一名近侍进来禀道,“锦衣卫指挥使派人传信,说跪在午门前的那些官员不肯离去。”

    “什么意思?”张鲸问,“放他们走他们不愿意走吗?”

    “正是。他们要见万岁爷。”

    “岂有此理?”张鲸斥道,“现在万岁爷在这儿,原来的万岁爷已经被废,不再是万岁爷了。”

    “可那帮官员跪在午门前就死活是不肯走。”

    “娘的,那就让他们跪着好了。”张鲸恼怒地一摆手,突然又意识到好像不该由他来决定,随即请示朱翊镠,“师父,现在怎么办?”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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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负大明不负卿介绍:
万历九年(公元1581年)冬,清丈全国田亩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一条鞭法也已在全国各地施行,万历中兴达至鼎盛。然而首辅张居正病重,卧床不起生命垂危,为物色首辅接班人伤透了脑筋,为自以为得意非凡的学生万历皇帝操碎了心。而此时的万历皇帝却渴望亲政,试图摆脱皇权被三座大山架空的尴尬处境,乃至明着关怀暗中盼望严苛的老师张居正早死。这时,潞王朱翊镠被灵魂附体,血液里流淌着对大明王朝的无限热情,仗着万历皇帝和慈圣皇太后李氏的宠信,上佐天子(当然,听话就佐,不听话就干),外震四夷,书写属于他璀璨的大明篇章。这是一个拯救张居正维系张居正的改革成果,拯救大明让大明登上巅峰的故事。不负大明不负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负大明不负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负大明不负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