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0章 内相外相再次会晤
张鲸奉万历皇帝之命,暗中调度两队人马前去追截朱翊镠。
东厂之所以令人闻之色变,不是没有理由的。它是皇帝的特务组织,权力在锦衣卫之上,只对皇帝负责,不经司法机关批准可随意监督缉拿臣民。
尤其是到了明中后期,东厂的侦缉范围甚至扩大到了全国,连远州僻壤也出现了“鲜衣怒马作京师语者”。
所以他们办案很有一套。
……
申时行又一次被张鲸邀请。
这一外相,一内相刚在文华殿会晤完毕,才过了一天再次相约。
申时行感觉很迫切,的确想与张鲸再长谈一次,上次被打断了。
可他也担心,毕竟外相、内相原则上是不能单独见面的。
按区域划分,紫禁城大致可以划分为三大块儿(或者叫三重):第一大块儿是午门至会极门(也就是皇极门)之间,内阁与六科廊在此办公。
第二大块儿是,会极门至乾清门之间,也就是宏伟壮阔的会极、中极、太极三大殿,而两旁厢房里,则是内宫二十四监局的值房。
第三大块儿,自然是乾清门内,这是皇帝与后妃们的私寝之地。
上次见面是在文华殿(明清两代经筵之地),本来又是为了经筵一事,还有中官引路啥的,所以申时行还不怎么担心。
可这次,张鲸竟领着他进了中极殿的耳房。
按常规这是不允许的。
朝廷早就有了先例,为了避免内外串通要挟皇权,内宫司礼监掌印太监与外廷首辅绝不准单独见面。
皇帝有旨到内阁,有专门的传旨太监;皇帝要接见大臣,有关门的领路中官……这些五花八门的专职内侍,虽然都归司礼监掌印太监管辖,可掌印太监本人并不像人们想象中的那样可以为所欲为,他的行动处处受到诸多制约(所以再强调一句:明朝其实没有所谓的宦官专权,哪怕权力大于刘瑾、冯保、魏忠贤等,皇帝要弄你,通常也只需一句话的事)。
只不过,先皇先帝们制定的这些禁令,过了一百多年数代皇帝之后,早已变得日渐松弛。
纲纪朽坏的最大表现就是:有禁不止,将禁令视作空气般存在。
司礼监掌印太监与内阁首辅这内外两大权相的配合如何,往往成为政局是否动荡的晴雨表。
这方面的例子不胜枚举。
这也是为什么张鲸一上台,申时行就急着与张鲸不计前嫌要搞好关系。
申时行本就是个“和事佬”的性子。
他当然不希望内相、外相不和。本来眼下的朝局就已经够动荡的了,若他与张鲸还起矛盾,那国将不国。
所以这时候他想着必须放下成见。
张鲸敢约,他就敢来。
张鲸不约,他还想约呢。
不过,前朝内外“两相”,虽然暗中通气互为声援,但表面上还是要掩人耳目互不来往。
因此,当张鲸邀请申时行来中极殿耳房“坐坐”时,申时行虽然愿意来,可他刚一坐下就开口问道:
“张公公,你我二人坐在这里,是否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是万岁爷叫咱来的。”
“啊?”申时行微微一怔,他还以为只是张鲸的意思呢。
张鲸似乎看透了申时行的心思,嘴角一扯,笑道:
“申先生,若按祖宗定下的规矩,万岁爷接见首辅,咱这个司礼监掌印是不该在场的,你说是不?”
申时行轻抚髯须,并没有作答。
张鲸接着又说道:“若完全按照祖宗定下的规矩来,那先前太后娘娘直接与大臣会面,且议论国事,这更是有悖祖训,你说是不?”
“这……”申时行欲言又止,他一时没有完全想明白,张鲸为什么这时候要将李太后拎出来。
张鲸的脸上又浮现出几分刻毒的笑意,接着问道:“申先生,放在之前,如果有人嚼舌根说太后娘娘如何如何,你该怎样回答?”
“张公公,这有何难?之前是因为皇帝圣龄幼冲,太后娘娘作为皇帝的生母有监管的责任,当然不一样啊,世人也都能理解的。”
“这不就得了?”张鲸一拍大腿,兴冲冲地说道,“你还担心你我会见,被人说闲话吗?如今的朝局,申先生比我更清楚吧?为了万岁爷,为了免除太后娘娘的担心,你我能不见面吗?”
申时行心下里当然承认张鲸的话有道理,但他又觉得这位老公公也许被冯保压得太久,一朝得势,便有些肆无忌惮了。他当然不好指责,甚至规劝也不能,只得委婉地答道:
“张公公,我们做大臣的,为了皇帝与太后娘娘背些黑锅原也不算什么,只是凡事须得谨慎,小心不亏人。”
一听这话,张鲸心里头不免有些失望,感觉申时行还是那个温和、低调的性子,这方面远不及张居正。
张鲸与冯保一样,信奉的都是“胆儿小做不成大事”,只得叹了口气,感慨地道:“有些个做臣子的,蚕豆大的蚂蚱嫌路窄,申先生却是獭子过水一重皮,毛都不湿一根,真是高手。”
说着,张鲸还竖起大拇指。
“张公公过奖了!”申时行总觉得张鲸话里带有讽刺的味道,他也不想这么闲扯下去,便抄直了问,“请问张公公,不知皇帝又有何旨意?”
张鲸顿时将脸上的刻毒与笑意一扫而空,换了一副严肃的神情,答道:“有两件事,还需申先生留意。”
“张公公请说,哪两件事?”
“第一件事,万岁爷要暗中追回潞王爷,我已经派东厂的人出发了,希望申先生不要插手。”
“……”申时行很想说,但一时怔愣住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了一会儿他才问道,“张公公还是将潞王爷秘密离京的消息告诉皇帝了?”
“不,是太后娘娘自己告诉的。”
申时行又是一怔:“这么说,皇帝这道旨意只对你一人而下?”
张鲸点了点头。
“完全背着太后娘娘?”申时行接着又追问道。
张鲸没有作声,等于是默认了。
申时行思绪飞驰,如此一来,总感觉有事要发生,但要具体说什么事,他又说不上来。
显然,张鲸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不让他这个首辅插手。
申时行只好接着问道:“张公公,不知第二件事是什么?”
张鲸却道:“申先生,这第一件事你还没答应,怎么就想着第二件事?”
听张鲸这语气,不疾不徐,像绵绵细雨,却字字似针。
说心里话,申时行一直不喜欢张鲸这阴阳怪气的脾性,可人家讨万历皇帝欢喜,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况且又是朱翊镠的徒弟,申时行也不得不想深与结纳,只好回道:
“好,我不插手。”
“其实,即便申先生插手,肯定也改变不了什么。”张鲸笑了笑说。
这一点,申时行当然心知肚明。
“第二件事,希望申先生上疏恳请万岁爷再添一位阁臣,而这位阁臣必须是王锡爵。”
“……”申时行再次愣住了,请求万历皇帝增添一位阁臣这没什么,可为什么此人一定要是王锡爵呢?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当初王锡爵反对张居正最厉害被张居正弃用吗?
先头张居正去世,已经将王锡爵召回,这会儿又要神速地升他至内阁?
申时行不知道说什么好。
……
第691章 有心探问
秦涵茜果然去找李之怿,不算听从张静修之意,她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虽然她并不认识万历皇帝,所以也就压根儿不清楚万历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她清楚万历皇帝嫉恨张居正对张家极其不好。
如今张家已经被抄了,还要流放与张居正嫡亲的人。
清楚这些就足够。
可朱翊镠就不一样了。
她很清楚朱翊镠是个什么样的人且有多大能力。
所以想着如果朱翊镠能当皇帝,那自然不一样了。
正如张静修所说,倘若朱翊镠当皇帝,不仅对张家,甚至对国家、对天下人都有好处。
风险当然是有,可暂时毕竟只是想想嘛,先与李之怿聊聊,看人家夫妻俩是个什么意思。
朱翊镠进京后,李之怿每天几乎与赵灵素在一起。
秦涵茜去了。她比李之怿、赵灵素两人的年纪都要大。
因为秦涵茜称呼朱翊镠为“大哥”,所以理论上她也要称呼李之怿为“嫂子”,可李之怿不答应。
原本朱翊镠也是叫秦涵茜叫姐的。
这样,秦涵茜就亲切地称呼李之怿为“之怿”,而李之怿则称呼秦涵茜为“秦姐姐”或“茜茜姐”。
赵灵素随李之怿一样称呼。
三人本来就走得很近,经常见面闲聊,也不用转弯抹角。
又没将赵灵素当作外人。
所以秦涵茜坐下来后,便直截了当地说道:“之怿,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李之怿莞尔一笑,说道:“秦姐姐想问什么,但问无妨。”
“世人都想当皇帝,可大哥为什么不想呢?”秦涵茜道。
“他是个什么性格的人,秦姐姐还不清楚吗?喜欢自由,不喜约束,当皇帝整日都需待在宫里头。倘若想当一位明君吧,需夙兴夜寐,还被大臣约束;可以你大哥的性子,他不可能做一位逍遥自在的昏君吧?”
李之怿如数家珍般,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太容易回答了。
稍顿了顿,李之怿接着说道:“这只是其一,再者说了,你大哥的身份,万万不能这样想。本来我大明王朝对皇室宗室的约束就多如牛毛,绝不允许皇室子弟抬头,这也是你大哥为什么自求贬为庶人的原因。可即便如此,他仍然被人盯着。所以当皇帝这种事儿,先不说有没有可能,那可不能想。”
“想想又不犯罪。”
“秦姐姐为何问及这个呢?”
“哎!”秦涵茜深深叹了一口气,毫无保留地说道,“之怿,张家如今被糟践成这样了,倘若大哥当了皇帝,不就可以免遭这一劫吗?”
“哦,原来如此!”李之怿点了点头。
“只可惜大哥心不在此。”秦涵茜又是深深叹了口气。
“人各有志,有什么办法?”
“之怿,你说,如果我们大家都推举他当皇帝呢?”
“秦姐姐说笑了。”李之怿忽然一本正经地道,“不是我们推举就可以,要知道秦姐姐这么说是要诛九族的哦,因为这等于是密谋造反。”
见李之怿这般警惕,秦涵茜笑了笑说:“之怿莫怪,我也是因为着急乱了分寸,所以病急乱投医。”
赵灵素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笑道:“秦姐姐这个想法听起来太骇人,在我们面前说说倒无所谓,可千万别被人听见,会害死人的。”
“多谢素素提醒!我只是将心里话说出来,当然只敢对你们说。”
“静修是不是也这样想过呢?”李之怿忽然轻轻地问道。
“他?”秦涵茜先是愣了一愣,但随即浅浅一笑,“不瞒之怿,是的。我们当然都希望大哥当皇帝。”
李之怿点了点头,感慨地道:“你们的心我能理解,毕竟皇兄对张先生、对张家太不仁道了。说实话,恐怕这世上除了大哥他,没有几个人能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大哥早就料到这个结局吗?”秦涵茜敏锐地抓住话头。
“是啊!不然他为什么与张先生抱作一团,又将朱氏集团设在张大学士府里头呢?大哥可是有目的的。”
“嗯。”这点秦涵茜不得不承认,“是大哥救了静修。还有,如果不是因为大哥,这里的张大学士府肯定也要被没收充公,原来大哥早就料到了。”
“可料到又能如何?”李之怿道,“这是皇兄的旨意,你大哥也只能尽可能地降低损失,这时候绝不敢抗旨。”
秦涵茜思绪飞驰,凝望着李之怿说道:“既然大哥料事如神,那为什么他不算一算,假若他真的想当皇帝,那能不能取得成功呢?”
“……”李之怿同样凝望着秦涵茜,她终于感觉到秦涵茜今儿个来绝不是随口说说,而是抱着目的或叫期盼而来。
她还看得出,秦涵茜(甚至包括张静修)是多么希望朱翊镠能当皇帝。
被这样凝望着,秦涵茜或许也感觉到了李之怿心中所想,因此将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索性直言道:
“之怿,我们都推崇大哥争夺皇位当皇帝吧,这样对谁都好。”
尚未等李之怿回话,赵灵素着急地道:“秦姐姐,现在不叫争夺皇位,皇帝已经是潞王爷的亲哥哥,这时候要争夺皇位那就叫谋反。”
“素素觉得没有可能吗?”秦涵茜问,“是不是觉得我的想法如同儿戏?”
赵灵素越说越急:“不瞒秦姐姐,我觉得这是死路一条。诚然,潞王爷当皇帝对国家对天下子民固然要强,可这不是能者居之的问题,而是有没有资格有多大实力与军队对抗的问题,一个人的能力再强,即便如潞王爷那样,可他又岂能与朝廷大军相抗衡?”
秦涵茜仍心有不甘,对赵灵素的话又有几分不以为然,转而问李之怿:“之怿,难道你也这样认为吗?”
李之怿知道的比她们两个都多。她的确不这样认为。
只是与秦涵茜的理由不一样。秦涵茜更多的是因为着急,没有办法,所以希望朱翊镠能站出来。
可李之怿清楚,只要万历皇帝一意孤行倒行逆施,朱翊镠便有“取而代之”的心,而且背后还有张居正与冯保。
只是,此时此刻,面对秦涵茜,她也不能将这些话拿到台面上明说。
所以,当秦涵茜问时,李之怿只得如是般回答说:“秦姐姐,咱们都是女儿身,何必想那些没用的呢?”
“好吧。之怿,听静修说,大哥应该马上就能回来了,那到时候还是问问大哥自己。”
“谁说大哥马上就能回来?”李之怿心头当即大喜。
秦涵茜告知:“大哥请来胡逸仙,让他担任朱氏集团的总顾问,是胡逸仙这样说的。”
“胡逸仙?”
……
第692章 人中之凤 超越世俗的约见
这里其他人不认识胡逸仙,可李之怿知道胡逸仙是谁。
他虽然没有见过胡逸仙的面,可知道当初临危托孤,将陈三等十个流浪孩童交给朱翊镠。
还知道胡逸仙因为坑蒙拐骗害人不浅被关进刑部大牢,朱翊镠在京时还去探望过好几次呢。
可这个人不是被判有罪吗?
怎么来到江陵城了?释放了吗?还要担任朱氏集团的总顾问?
而且还是朱翊镠请的?居然请一个坑蒙拐骗的人担任总顾问……
李之怿心中存有诸多疑问,可又不知道此胡逸仙是不是彼胡逸仙?
所以她问道:“秦姐姐,你说的那个胡逸仙是一位老人吗?”
可秦涵茜也没见过,只听张静修说那是一位怪怪的老头儿。
因此摇了摇头,不确定地回道:“我也没见过,但好像是一位老先生。”
“莫非真的是他?”李之怿喃喃地道。
“之怿你认识他吗?”
“认识倒也谈不上,但在京城时知道这个人,只是此时此刻他应该还是一个有罪在身的犯人,被关在刑部大牢里才对,大哥怎会请他来江陵城并担任朱氏集团的总顾问呢?”
“他是一个大骗子。”李之怿又非常认真地补充了一句。
“大骗子?”秦涵茜神情一紧,连忙说道,“静修确实说过这个人很怪,而且还推测,大哥请他担任朱氏集团的总顾问只是一个幌子。”
“只是一个幌子?”李之怿不解,喃喃地道,“若真是那个胡逸仙,难道是大哥救的他?救一个大骗子作甚?还让他来担任朱氏集团的总顾问?”
“既然是个大骗子,那他会不会骗我们?”秦涵茜警惕地道。
李之怿紧锁眉头,当机立断地决定道:“让静修带他来,我要见他一见。”
秦涵茜稍有迟疑:“之怿一个女孩子家,这样不合适吧?”
李之怿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但态度甚是坚决:“秦姐姐又何必在乎世俗的眼光?如今大哥不在,我们当然需要为他分忧。况且我已嫁作人妇,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而胡逸仙是一位老人,见他一面又有何妨?”
“好吧。”秦涵茜点了点头。这一点她由衷地佩服李之怿。想当初张静修要娶她,她还瞻前顾后心存顾虑不答应,后来朱翊镠出面才搞定。
相比较而言李之怿就大胆多了,要知道她当初未婚,却跟着朱翊镠一起到江陵,试问天下间有几个女子敢?
而且这还不仅仅是敢不敢只需勇气的问题,还必须得要有超人的睿智与目光,放在其他女孩儿身上,没准儿会错过朱翊镠而不会与他一起“私奔”。
所以就不在乎世俗目光这一点,秦涵茜对李之怿可是由衷地佩服。
李之怿要见胡逸仙一面,也正是她这种性格的彰显。
秦涵茜自然答应下来不再劝说,况且不是还有张静修在吗?
因此回去便与张静修说了。
张静修高兴还来不及。
他正愁没机会调查胡逸仙这个人到底来历如何。既然李之怿说认识要见他一面,那再好不过了。
至于世俗的眼光,张静修压根儿就没想。倘若他是一个在乎世俗的人,就不会誓要娶秦涵茜为妻。
单就这一点,他与朱翊镠、李之怿可谓是一路人。
所以第二天吃过早饭,他便带着胡逸仙去见李之怿。
三个人分宾主坐定后。
胡逸仙便爽朗地夸赞道:“李姑娘果然是人中之凤哈!”
“老先生何出此言?”
“女儿家不宜抛头露面,而你居然主动邀约老朽,天底下有几人敢为?那还不是人中之凤吗?”
“多谢老先生称赞!之所以约见老先生,是因为夫君不在,而小女子在京时对老先生的事迹亦有所了解,所以对老先生此行十分好奇。”
“潞王爷总是称呼我为大仙儿,李姑娘干脆也这么称呼吧?”胡逸仙一直面含微笑,又指向张静修道,“对他,我也是这么说的,大仙儿还好听。”
“既然如此,那恭敬不如从命!”李之怿也不墨迹,“小女子便称呼老先生一声大仙儿了。”
“请老朽来,就是因为好奇吗?”
“大仙儿这时候不是应该蹲监服刑的吗?为什么会来江陵?”
“这得问你相公了,是他救的我,还让我来江陵担任朱氏集团的总顾问。搞得我都一头雾水,老朽何德何能,如何能担任朱氏集团的总顾问?所以怀疑他让老朽担任朱氏集团的总顾问只是一个幌子而另有所图。”
听似不假,所以李之怿道:“大仙儿以后不会再骗人了吧?”
“这个我可不敢保证。”胡逸仙毫不犹豫地回道,“骗好人的确可耻,但骗坏人嘛,老朽觉得是救人救世,况且这世上还有善意的谎言呢。”
“那能否容小女子再问大仙儿几个问题?”
“问呗。”
“你真是我夫君请来的?”
“当然。”
“按理说你俩不是一路人,他为什么请你担任朱氏集团的总顾问?”
“看得出来,他有点欣赏我。”胡逸仙洋洋自得,嘴角浮现出几分笑意。
“欣赏?那看来你不止会骗人,还有其它的本事。”李之怿断然言道。
“果然是人中之凤!”胡逸仙冲李之怿笑着竖起大拇指,“老朽也感觉自己不仅会骗人,肯定还有其它本事儿,否则若只会骗人早就饿死街头了。可还有什么其它本领,老朽自己也不知道,恐怕只有你相公知道吧。”
“你相公看人的眼光可是很准哦。”接着胡逸仙又补充了一句。
这一句,可谓花式称赞朱翊镠,让李之怿和张静修都无话可说。
如果反驳,那不是证明自己没有被朱翊镠看准吗?
李之怿有心,接着又问道:“既然我夫君看准了大仙儿,那大仙儿有没有看准我夫君呢?”
不得不说这几句话问得有点奇妙。
但胡逸仙毕竟是老江湖一个,他也没有犹豫,痛快地回道:
“当然看准了,否则也不会受他差遣只身来到江陵城。”
李之怿听了,还不觉得有什么,可一旁一直倾听没有说话的张静修很想追问一句:既然相互都看得准,那大仙儿再看看,老大有没有当皇帝的命?
……
第693章 如释重负
这次超越世俗之礼的约见,让李之怿至少确认三点。
第一,这个胡逸仙看来的确是朱翊镠救出来的,并请他至江陵担任朱氏集团的总顾问;
第二,胡逸仙除了会骗人,肯定还有其它过人的本事,朱翊镠请他来应该另有目的;
第三,胡逸仙对朱翊镠存有崇拜之意,心存感激,瞧他说朱翊镠有点欣赏他时那得意的神情。
既然如此,那李之怿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只是对胡逸仙不敢保证以后不骗人一节耿耿于怀。
但这也没办法,毕竟人家初来乍到还不知道骗好人骗坏人呢,正如他自己所说,骗好人可耻,骗坏人却是救人救世,且看他以后的表现吧。
送走胡逸仙,张静修也想与李之怿坦诚布公地聊一聊。他心中有期盼、有困惑,等不及朱翊镠回来才问。
见张静修送走胡逸仙又转身回来,李之怿问:“静修还有事吗?”
张静修点了点头,坦诚地道:“有几句话想问之怿。”
“什么?”
“之怿赞成老大当皇帝吗?”
“……”李之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问得一个怔愣,随即想到秦涵茜,便立时明白这小两口子的心思了。
不过在张静修面前,她没有像对待秦涵茜那样谨慎,因为张静修问这个问题时,给她的感觉不一样。
所以,李之怿在怔愣过后,也坦诚地说道:“其实我不赞同大哥当皇帝,他自己也并不喜欢,可我们知道,有许多人相信他,希望他当皇帝。”
“既然如此,那就让老大不要辜负那多人对他的期望嘛。”
“也包括你?”
“何止?还包括我爹呢。”张静修这时候故意将他爹摆出来,是因为已经料到李之怿肯定知道这个消息。
所以说这句话时,他一直暗中观察李之怿的神情变化。
果然,李之怿微微一滞,诧异地问道:“你爹?”
“之怿该知道我爹仍然在世吧?”张静修轻轻地道。
“莫非你也知道?”李之怿一惊。
“嗯。”张静修确定点了点头。
见张静修不似说谎,李之怿大大松了一口气,说:“既然你已知道你爹仍在世,那就好办,也不用顾忌那么多,可以开诚布公地说了。”
“嗯。”张静修大喜,“我正有此意。”
李之怿喃喃地道:“你也知道大哥的性子,喜欢自由,讨厌约束,原本他没想着觊觎大统,可无奈皇兄不争气,嫉恨你爹,将你爹励精图治改革取得的成果全盘否定,这不是倒行逆施吗?大哥为了救人救世才萌生取而代之之心,实乃迫不得已。”
“当然理解。”张静修不住点头,“是皇帝逼老大这么做的。”
“可这条路充满了荆棘啊!”李之怿感慨动容地道,“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还没打算要孩子的原因。”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亏得我还经常笑老大呢。”张静修终于明白过来,继而又问道,“难道以老大的能力,他也没有把握吗?”
“他说只有五成把握,毕竟这件事儿难于上青天,说白了其实就是造反,能有五成把握已是不可思议了。”
“老大这是保守地估计吧?”
“五成把握还保守?”李之怿道,“你以为玩儿那么轻松呢!”
“关键看是谁啊,那可是老大。”张静修无比的信任朱翊镠。
“你呀你!”李之怿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摇头而笑。
“嘿嘿……”张静修却是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开心地笑了。他的心态可谓经历了几次明显的变化。
当他第一次从他爹口中得知朱翊镠要反抗万历皇帝时,他觉得这根本就是一条死路,所以还怪罪他爹和冯保他们在“逼”朱翊镠。
等到万历皇帝判决下达,得知叔叔与五位哥哥都要发配蛮瘴之地充军,他与秦涵茜的谈话中,忽然间明白了“向死而生”的真谛,于是又觉得反抗万历皇帝或许是最明智的选择,只是不确定朱翊镠是否有心。
这才导致让秦涵茜先来试探,而他自己则来坦诚布公。
再等到眼下已经确认朱翊镠有心取而代之,他一下子精神抖擞起来,感觉看到了无限希望。
而且还听说有五成的把握,所以他如释重负般开心地笑了。
“今天我们之间的对话,不要对任何人讲,包括秦姐姐。”
李之怿还特意叮嘱道,继而进一步作出解释:“倒不是不相信秦姐姐,而是事关重大,多一个人知道自然便意味着多一分风险。”
“明白。”张静修点了点头,心想难怪秦涵茜啥也问不出来。
彻底搞清楚了这件事后,张静修才决定去劝他五位哥哥。
虽然他不会将一切真相告知,但已经有了一定的底气,开导他五位哥哥定要保重,相信很快就有重逢之日。
他五位哥哥也以为他只是开导,所以配合地点点头,并没有当真。因为在他们看来,以万历皇帝对他们爹、对他们张家的憎恨,恐怕有生之年都不会消除,那重逢之日又从何说起?
以张敬修为首,也唯有让张静修看好家,照顾好奶奶……他们五个连同叔叔张居谦很快便被押着上路了。
悲伤自不必说。
偌大的张家等于是瓦解了。
好在众多仆役基本都是朱氏集团的员工,也不用打发他们走。
但这里再也不能称作荆州城的“张大学士府”了,具体怎么称呼,还得等朱翊镠回来给定。
自此,张大学士府再也没有朝廷派来守卫的兵卒了,而只有朱氏集团负责守卫的员工。
尽管如此,这里的热闹程度依然不减,进进出出人倒是不少,一个个都盼望朱翊镠尽早回来。
尤其是张静修,若非需要打理朱氏集团,他甚至想外去寻觅,要知道憋了一肚子话是多么难受!
张居正一案终于落下帷幕,围绕这件案子什么样的声音都有。
但更多的是指向万历皇帝,明着暗着都在议论他的决策与人品。
议论多了,哪怕是平民百姓,看得自然也就更加透彻。
……
第694章 举国堪忧
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这世上谁也不傻。万历皇帝对张居正的判决,如今都已经看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即便抛开对错、合理与不合理,人们往往也都同情弱势的一方。
万历皇帝与张居正相比,张居正当然明显属于弱势的那一方。
所以同情他的人很多。
本来对他的惩罚就已经够重的了。
案子判决之前,没有几个人来胡乱议论,毕竟忌讳;
可如今,无论走到哪里,尤其是在湖广一带,都能听到有关张居正一案的议论声,各种各样。
“皇帝爷真够狠的哈!连自己老师都要清算。”
“可不?不仅狠,还很有心机呢。皇帝爷可谓步步为营。先是将张居正生前重用的大臣全部革职回籍,然后才将重点放在张居正身上。”
“亏得张居正悉心教导了皇帝爷十几年,居然教出这样一个学生。哎,张居正泉下有知,怕是死不瞑目啊!”
“这还不算什么,我还听说,若非朝中大臣强烈反对,皇帝爷都要开棺,鞭打张居正的尸体呢。”
“哎!也不知皇帝爷为何这般绝情!”
“这个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那我说给你们听听,外界都在传言皇帝爷痛恨张居正可是有原因的,而且是不可调和,甚至是不可原谅的那种。”
“到底哪种啊?”
“张居正担任首辅期间,将权力集于内阁,随着改革的成功,他自己的权力也日渐扩大,外界曾一度将他比作摄政王。自古至今,功高震主的大臣有几个落得好下场?这是其一;其二,外界早就有人传言,张居正与当今慈圣太后娘娘的关系非同一般,而张居正在世时慈圣太后娘娘总是护着他,对他可谓言听计从,换作是你,你会高兴吗?所以皇帝爷心中不知有多恨呢。”
“这两点其实外界早有传闻,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皇帝爷对张居正嫉恨无比,除了以上两点原因,恐怕还有……”
“还有?”
“皇帝爷才刚亲政不久,可谓雄心壮志,他一方面需要树立威权,另一方面也希望证明他有征服天下的魄力,那最好就是推翻张居正的一切从头再来。否则,倘若皇帝爷的确取得成就,而没有推翻张居正,那天下不还以为这是张居正的功劳吗?”
“哎!皇帝爷如果真是这样想的,可见他是一个极其自负的人。将来皇帝爷如果改革不成功,那如何向张居正、向天下人交代啊!”
“切,他是皇帝,有什么交代的?向谁交代?况且即便不成功,他也可以归咎于天下臣民。”
“且看皇帝爷接下来的表现吧,总之希望利国利民啊!”
“利国利民?你们怕是想多了。”
“什么意思?”
“如果皇帝爷接下来的举措确实利国利民,那不等于是说之前张居正的改革与措施有祸国殃民之嫌?”
“如果这样分析的话,那无论皇帝爷怎么做,都不讨好呗?”
“当然,除非他做得非常非常好,可以掩盖他所犯的错。不然,皇帝爷这次明显做得过分,已经大失人心,想拉都拉不起来了。”
“是啊!但愿皇帝爷能。”
“我看形势可不乐观哦。刚才诸位都已经分析过了,皇帝爷是一个自负、冷漠薄情的人,而做人做事莫不与一个人的性格有关。性格好做人做事才好,反之亦然。”
“……”
如此这般议论,多不胜数。
在北京城,或许官民有些忌讳不敢随便议论;可在湖广一带,尤其是在江陵城,议论纷纷。
大部分人都是明着暗着指责万历皇帝不近人情,同情张居正。
但也有一小部分人认为张居正自视甚高,这是他咎由自取。
可无论是哪一种人,都对万历皇帝表示担忧,担心他将来很难将国家引入正途,毕竟张居正改革取得的成就大家有目共睹。
而且也都知道张居正励精图治开创出万历中兴的大盛世是多么不易!
如今万历皇帝将张居正的改革全盘否定全部推翻,还能取得如此高的成就吗?许多人表示怀疑,甚至关联到万历皇帝不咋滴的性格与人品。
总之一句话:前景堪忧。
而在江陵城,除了类似上面这些议论,还出现了一种声音。
也不知是谁最先扩散开,还是大家心意相通一块儿想到的,或者说是有人在暗中故意推波助澜造势。
议论万历皇帝与张居正的同时,竟将朱翊镠也带了进来。
“以皇帝爷的自负、无情性格,恐怕难以超越张居正啊!能够延续创造的兴盛就已经不错了。”
“难!难!难啊!除非皇帝爷有潞王爷的脑子与格局。以潞王爷的表现,他是有可能超越张居正的。”
“是啊!虽然咱没见过皇帝爷,可他做的事,引来如此多人不满,可见格局有限,潞王爷就不一样了,看看他在江陵城做的每一件事,哪一件不是让人赏心悦目拍掌叫好?”
“那可不?自潞王爷来到江陵城,不到一年时间,造福了多少人?这就是格局、眼界,谁能比?可惜他只是一个王爷,哦不,现在他只是一个庶人。”
“庶人那也是皇室朱家的子孙啊!”
“什么意思?好像话里有话。”
“自己体会。”
“天高皇帝远,这是江陵,怕什么?有话就明说呗。”
“谁怕谁孙子,我是怕连累潞王爷而已。他可是我们的神啊!”
“怕连累潞王爷,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觉得只有潞王爷当皇帝,才有可能超越张居正创造的辉煌。”
此言一出,有人讶然而沉默不敢作声,有人笑着竖起大拇指……
就是没人敢说话附和。
因为谁都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这句话对朱翊镠而言或许会带来无妄乃至灭顶之灾。
但无论如何,因为万历皇帝重判张居正一案,确实在江陵城已经与朱翊镠扯上非同一般的关系了。
像是偶然,但也不像。
如果不是因为“实力”,没有人会想起他、会扯上他。
……
第695章 抓到了
万历皇帝正在西暖阁里琢磨今年经筵的事儿,毕竟是亲政后的第一年,要搞得有模有样才行。
见张鲸忽然行色匆匆地进来了。
此时西暖阁里陪侍万历皇帝的宦官正是秉笔陈炬。
“万岁爷。”张鲸一进来,便朝万历皇帝使了个眼色。
万历皇帝心领神会,因为惦记着交给张鲸两件秘密的任务,所以见张鲸这副模样,自然而然想到不能有旁人。
于是朝陈炬一摆手,吩咐道:“你先下去吧,朕与张鲸有事要议。”
陈炬当即躬身而退,虽然他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可一旦张鲸出现,万历皇帝眼里容不下他。先头张鲸尚未提督东厂又没有升任司礼监掌印时都那样,现在就更不用说了。
陈炬一退下,万历皇帝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朕交给你的两件任务,是不是有了消息?”
“万岁爷,正是。”
“什么情况?”万历皇帝立即坐直了身子,摆出一副极其认真的姿态。
“奴婢已经追到潞王爷了。”张鲸轻轻地凑近万历皇帝的身边小声说道。
“好,人呢?”
“正在回京的路上。”
“没有造成什么大动静吧?”
“回万岁爷,大动静肯定没有,但毕竟两大队人马出京了,而且途中也需要打听,所以难免有人知道怎么回事,不过万岁爷请放心,奴婢保证绝对传不到两宫太后耳里。”
张鲸小心翼翼地回答说,他当然清楚万历皇帝要抓朱翊镠回京最忌讳的人是李太后,只要李太后不插手,就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即便万历皇帝同样也不想让外界知道这一点,那也好解释,毕竟抓人的是东厂,出面的是他张鲸嘛。
如今谁不知道他是万历皇帝眼前的第一大红人?由他出面抓朱翊镠,可以看作是他效力万历皇帝的一个表现。
尽管是万历皇帝私底下秘密吩咐他做的,可一旦走漏了风声,他便可以对外宣称万历皇帝并不知情,抓朱翊镠回京完全是他个人的主意。
所以张鲸这样回答,是因为很清楚万历皇帝最忌惮的人还是李太后。
尽管以当下万历皇帝的气势,他不是怕拗不过李太后,而是一旦李太后插手便牵扯到亲情,肯定需要顾及。
张鲸之所以如此得宠,万历皇帝这点儿心思,他当然猜得很透。
果然万历皇帝听了虽然没有笑,但看得出来一副惬意的神情。
“万岁爷,待潞王爷进宫,该如何处置?”张鲸小心翼翼地问道。
万历皇帝紧锁眉头,一时拿不定主意,喃喃地道:“这倒是个难题。”
见万历皇帝沉吟不语半晌,张鲸只得开口说道:“万岁爷,以奴婢之见,还是将潞王爷暂时扣在东厂为好。”
“为什么呢?”
“万一,奴婢是说万一走漏了风声,奴婢可以对外解释此事与万岁爷无关,完全是奴婢一人所为。”
“嗯,好,亏得你想得周到。”万历皇帝赞赏地道。
“万岁爷到时候想与潞王爷对话,奴婢暗中安排便是。”
“你办事,朕就是放心。”
“多谢万岁爷赏识奴婢!万岁爷对奴婢那么好,奴婢当然要尽心尽力为万岁爷分忧。”
“嗯,付大海的死因查出来了没?”万历皇帝问道。
“回万岁爷,还没,付大海死时是在半夜,当时没人在现场,奴婢又要避开太后娘娘的耳目,所以一时难查,不过偶奴婢倒是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奴婢查来查去,也没人知道付大海到底是怎么死的,既然如此,那太后娘娘为何知道?而且还很蹊跷,付大海刚刚一死,潞王爷就溜出京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奴婢怀疑付大海是自杀,因为奴婢查到付大海与潞王爷的关系远非我们想象中的主仆那么简单。”
“怎么说?”
“奴婢也不知怎么解释。”张鲸想了想说,“这么说吧,付大海效忠于潞王爷的心,要远远超过付大海效忠于万岁爷的心,简单地说付大海是潞王爷的人,只认准潞王爷一个人。”
“岂有此理!”万历皇帝眸子里精光闪动杀气腾腾,“真是死有余辜!亏得朕还怀疑是他杀,想为他讨回一个公道,这才让你去暗查他的死因。”
“奴婢怀疑付大海是自杀的,其目的就是恳请潞王爷秘密离京,否则这次潞王爷突然秘密离京很难解释,毕竟先前他答应了万岁爷不会偷偷离京,要等万岁爷腿疾完全好了以后才走。”
“经你这样一解释,好像也有道理。”
“万岁爷,奴婢有认真想过。”
“嗯,反正已经抓到皇弟,届时朕直接问他好了。”
“如此甚好,省得奴婢继续追查,恐怕会惊动太后娘娘。届时问起,还以为奴婢不信任她呢。”
“张鲸。”万历皇帝忽然喊了一声。
“万岁爷。”张鲸神情一紧。
“你说这次朕有必要与皇弟坦诚吗?”
“万岁爷指坦诚什么?”
“就是对他实话实说,朕确实忌惮他所以处处提防。”
张鲸如是般回答道:“奴婢以为,以潞王爷的头脑早就想到了,否则他也不会两次偷偷离京,下面那些做奴婢的只是不敢明说而已,其实都知道潞王爷这是在躲避万岁爷。所以万岁爷坦诚不坦诚似乎并不紧要。潞王爷违抗圣意,抓他也不是没有理由,万岁爷不必想得太多,倘若万岁爷觉得不好出面,尽管吩咐奴婢去做便是了。”
“嗯。”万历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
“还有,潞王爷这次偷偷离京,太后娘娘全然知情,为什么没有反对?奴婢窃以为,太后娘娘怕是担心潞王爷长期滞留京师,对万岁爷、对潞王爷自己都不是一件好事。”
“哦?对朕为何不是一件好事?”万历皇帝好奇地问道。
因为在他心中,把朱翊镠留在京城对他是有利的,毕竟他才是一手遮天握有生杀大权的皇帝。
“万岁爷,奴婢不过是猜度太后娘娘的心思。”张鲸道。
“那娘为何这般认为?”
“这个……”张鲸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何必吞吞吐吐?”
“太后娘娘担心潞王爷长期滞留京师对万岁爷不是一件好事,一来是因为潞王爷长期滞留京师有违祖制,二来是因为潞王爷性子不安分又是如此优秀,倘若有心觊觎大统,那对万岁爷终究不是一件好事儿。”
万历皇帝点点头,忽然问道:“那你以为你师父到底有没有觊觎大统之心呢?”
刚才一直称“皇弟”的,这会儿忽然改口用“你师父”代称……
张鲸听了神情不由得一紧。
……
第696章 知朕者 张鲸也
看来还是少说话为妙啊!
张鲸感觉今天的话有点多了。
但万历皇帝盯着他,也由不得他不回答。所以只得镇定心神,小心翼翼地回道:“万岁爷,奴婢以为没有。”
万历皇帝坐着一动不动,仍然盯着张鲸,可就是不开口说话。
“奴婢师父好像不是这样的人。”张鲸又只得如履簿冰般补充一句。
“那你师父在你眼中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万历皇帝这才开口问道。
“奴婢承认他脑子是很灵活,可不是当皇帝的料,万岁爷可以整天坐在西暖阁里哪儿都不去,若让他在这里坐一天不说话,他不得闷死?况且奴婢师父曾也说过的,他只喜欢自由,讨厌那些条条框框的约束。奴婢师父就是这样一个人,所以奴婢以为他并没有觊觎大统之心。天下谁人不知,要想做一位如同万岁爷那样的明君是一件苦差事。”
张鲸虽然说得小心翼翼,但口若悬河像早已想好了似的。
继而他话锋又微微一转:“不过万岁爷,奴婢师父没有觊觎大统之心,并不代表没有人支持他。”
“此话怎讲?”
“付大海就是一例,倘若让付大海在万岁爷与奴婢师父两人中间选择,他肯定选奴婢师父。所以这个世上总有一些异想天开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他们希望潞王爷当皇帝。”
“那你以为这样的人多吗?”
“奴婢只是猜测,也不清楚。况且即便有这种心思的人也不敢表现出来。就像付大海,若不是因为他突然死去,而奴婢师父又突然离京,奴婢怎么也不会想到付大海更忠于谁。”
“那你现在知道朕为何不想放你师父回江陵城的原因吧?”
“万岁爷,奴婢知道,放得越远越不好控制嘛。奴婢去过江陵,那边还有许多忠于奴婢师父的人呢。奴婢师父确实有本事儿,在外时间越久,身边积聚的忠诚之士只会越多,所以奴婢以为万岁爷的决定是有道理的。”
万历皇帝深深嘘了一口气,感慨地道:“知朕者,张鲸也!”
“万岁爷过奖了!”
“如果朕的身边都是像你这样的人,朕就可以安枕无忧了。”
“万岁爷,还有几件小事儿,奴婢也一并向您禀报了吧。”
“说。”
“第一,申先生同意不插手潞王爷的事了。”张鲸重新将对朱翊镠的称呼改过来,这样显得与朱翊镠没有那么亲近。
“在朕的意料之中。”
确实,万历皇帝对申时行这位老师的性格太了解了。
不然,京城里亲近张居正的大臣如今已全部被拿下,唯独剩下申时行——还是张居正的门生。
不就是看上申时行温和的性格吗?
如果再物色一位像张居正那样强势的首辅,那他这个刚亲政不久的皇帝又感觉有鸭梨山大了。
所以对当前的局势而言,万历皇帝对申时行最是满意。
不是因为他有多喜欢申时行,而是觉得申时行好说话。
说得不好听点,就是好拿捏。
眼下他需要服从命令的人,不要与他唱反调。
张鲸接着禀道:“第二,申先生也同意推荐王锡爵入阁。”
“也在朕的预料之中。”万历皇帝脸上浮现两分得意的神情。
“不过,瞧申先生的神色,似乎有些为难。”张鲸又补充道。
“无碍。”万历皇帝信心十足地摆了摆手说,“王锡爵曾是张居正的死对头,而申先生是张居正的门生,所以从前申先生与王锡爵两人肯定不对路子,这次朕有心让申先生提拔王锡爵入阁,就是希望他俩能冰释前嫌。”
“哦,原来万岁爷是这样想的。”
“不然你以为呢?”万历皇帝悠悠然地道,“如此一来,王锡爵必然无疑要感激朕,可朕又不想令申先生难做,所以有心给申先生与王锡爵和好的机会,希望他俩能明白朕的一片苦心!”
“奴婢佩服!”张鲸嘴上说道,心里想着皇帝已经懂得驭人之术了。
“朕早就不是小孩子,可朕的执政生涯才刚开始而已,相信会越来越好,跟着朕一道努力吧,将来朕开创出一代大盛世,功劳簿上自有你的一份。”
万历满眼的自信与骄傲。
这也难怪。
最近他确实顺风顺水无不称心,清算张居正如此惊天动地的一件事儿,都被他“漂漂亮亮”地完成了。
又正值风华正茂的大好年龄,加上刚刚亲政不久劲头十足。
让他岂能不自信?如何不骄傲?
张鲸回道:“奴婢不敢奢求什么大功劳,只求能讨得万岁爷欢心。”
万历皇帝一摆手,挥斥方遒兴致盎然地道:“那是两码事儿,亘古通今,无论外臣还是内臣,无不希望建有一番功业,以青史留名垂范天下。”
“将来倘若奴婢真有那么一丁点小功劳,那也属于万岁爷的。”
“算了算了,就你嘴巴能说会道,还有什么事儿需要禀报吗?”
“还有一件事儿,上次没有与万岁爷提及,关于经筵所需经费,与申先生的看法有很大出入。”
“他又想节省,说有些不必要的开支完全可以省去是吧?”
“正是。”
“朕也已经料到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万历皇帝道,“好好与他说说,毕竟今年是朕亲政的第一年。但也不要与他起冲突,申先生看似温和的性子,那是因为没有触犯到他的底线,能妥协适当妥协一下吧,不就是钱的事儿吗?申先生不想从国库中掏,到时候差多少,朕从内帑中调度补给吧。”
“可万岁爷内帑……”
“这不用你担心,”万历皇帝一抬手打断说,“朕自有办法。”
“那奴婢便依万岁爷之意,与申先生商量来着,上次因为着急,经费的事儿尚未确定下来呢。”
“嗯,尽快确定下来。”
“奴婢知悉。还有一件事,也不知这时候提出来合适不合适?”
“想说就说。”
“奴婢本不该提及的,可万岁爷向两宫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以及天下所有臣民做出承诺,四年之后,哦,现在已经是三年之后了,将要立太子的,可奴婢也知道万岁爷并不想立长子,那不知万岁爷最近与后宫诸位……”
“好了好了,这件事不用你提醒,朕心里有数。”万历皇帝语气神情中透着几分愠色与不耐烦,似乎很不愿意提及。
张鲸微微叹了一口气,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万历皇帝以责斥的口吻道:“你叹哪门子气啊?”
张鲸哭丧着脸道:“万岁爷,奴婢当然为您着急啊!”
“有什么好着急的?朕又不是有病不能生育,只是没有心仪的对象。”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张鲸道,“可是万岁爷,后宫佳丽数千,难道就找不出来一位合乎万岁爷心意的?”
……
第697章 要变天了
“大仙儿,老大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呀?”张静修已经等不及了。
他这些天一直与胡逸仙在一起。
一方面是胡逸仙总跟着他,另一方面他也想看看胡逸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发现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唯独一点,就是从胡逸仙嘴里时不时地冒出来一句话,准得如同他亲身经历见过一样,很特么神奇。
比如他对张静修说,以你之前的家世,怎会找一位风尘女子为妻?
先不管这句话问得合不合适,关键胡逸仙刚来,除了与李之怿说过话,就是与张静修了,只见过秦涵茜一面,连一句话都没说,怎么看出秦涵茜曾经是一位风尘中的女子?
张静修还特意问过,可朱翊镠也不会告诉他这个啊!
如果这还不叫神奇,还有更为神奇的,他对张静修说,如果你爹没死还活着的话,定会与你老大成为好朋友,这叫英雄惜英雄……紧接着看似莫名其妙地问一句:你爹真死了吗?
张居正过世,乃天下皆知,他竟然问这个?还这样问?
搞得好像故意套话似的,关键朱翊镠不可能告诉他这个啊!
这一点张静修十分确定。
要知道这消息连他都瞒着呢,要不是他留心,暗中跟踪游七,发现了这个秘密,到现在仍不知情。
他五个哥哥都已经发配边疆了,现在不也是不知情吗?
以致于张静修怀疑,这个胡逸仙已经料到他爹仍活着。
只是这一点不好求证,所以当胡逸仙问时,张静修也只能抛过去一个大白眼,而胡逸仙回之一笑。
张静修还发现胡逸仙来到江陵城嘴里总喜欢念叨一句话:要变天了。
问他变什么天,他又不肯说。
跟着张静修整天也是无所事事,哪里称得上是朱氏集团的总顾问?
撇开时不时冒出来的一句话,反正给人的感觉就是来骗吃骗喝的。
这不,张静修问朱翊镠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他又开始之乎者也。
“我说马上能回来就马上能回来,可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他又没告诉我。即便告诉我,保不齐路上还会出什么岔子给耽搁了呢,是不是?”
气得张静修只能翻白眼:“屁话,你这说了半天等于没说。”
“本来你就不该这样问。你老大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他能回来,而且会很快。”
“吊人胃口,你还真是个大仙儿。”张静修也只能奚落道。
可胡逸仙该笑笑,毫不在意,嘴里念叨着:“要变天了。”
人很随和,没有那么多的事儿。
张静修对此很满意,不然也不会天天让胡逸仙像跟屁虫似的跟着他。
既然不知道朱翊镠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江陵城,那也只能安心等候了。
……
江陵城的张大学士府已经彻底不复存在了,改为朱氏集团总部。
这好像是必然。
毕竟原张大学士府的一切,基本上都划到朱翊镠的名下,而朱氏集团设在这里,顺理成章自然改作集团总部。
只是在外界看来,都以为万历皇帝对朱翊镠实在好得不像样了,可谁知私底下却将朱翊镠抓起来了呢?
这天大半夜,朱翊镠回来了。
没错,回到久别的张大学士府,也就是如今的朱氏集团总部。
因为是大半夜,回来后只向李之怿报了一声平安,便匆匆进了密室。
他知道密室中除了张居正,应该还有冯保与潘季驯。
潘季驯是他让来的,而冯保没有更好的立足之地。
三老都还没有睡。
老年人通常都有早睡早起的习惯,可对于张居正、冯保、潘季驯而言,他们三个像是第二春来临,浑身充满了力量。当然也有一部分是紧张所致。
这种事儿谁能不紧张?
其实不就是造反吗?只不过他们选择的路很别致而已,推已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的朱翊镠上位,而谋划者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见朱翊镠安全回来,三老都是喜不自禁站起来称好。
寒暄几句后,朱翊镠感慨地道:“险些回不来了呀!”
继而将在京城遇到的重要事情一五一十叙说一遍。
最后的重点当然落在万历皇帝暗中指使张鲸,派东厂的人马抓他回去,坚决不允许他离开京城。
“那潞王爷为何脱身回来了呢?”冯保迫不及待地问道。
他曾提督东厂,自然知道东厂的厉害,想从东厂手里逃脱,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朱翊镠微微一笑,带着几分得意的劲儿:“不是有个好徒弟吗?”
“张鲸?”冯保诧异地道,“万一,他就不怕皇帝怪罪吗?”
“如今,小鲸比起当初的伴伴还要风光呢。”朱翊镠笑道。
原来,张鲸派出东厂两波人马,确实有一波赶上了朱翊镠。
可朱翊镠事先已经想到,并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还是从万历皇帝择取的“替僧”一事中得到的启发。
万历皇帝不是找了一位“替僧”为他念经诵佛积攒功德吗?
朱翊镠也能找到一位替身。其实替身的概念于他而言太熟悉不过。
万历皇帝不是要秘密抓他吗?
那让替身完成好了。
所以,张鲸抓回去的并不是朱翊镠本人,而是朱翊镠的替身。
此情张鲸当然知悉。
可朱翊镠相信张鲸这大弟子的演技与能力,替身的事应该不会被发现,至少短时间内不会被发现。
退一万步,即便后来被发现了,以张鲸的圆滑,他也会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届时他只需对万历皇帝说“潞王爷狡黠,奴婢也不知情”类似这样一句话,便可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因此,朱翊镠既不担心张鲸应付不过来,也不担心自己被抓,毕竟万历皇帝偷偷而不会明目张胆地去抓。
当然,这是一步十分大胆的棋,三老都为朱翊镠捏了一把冷汗。
可转念一想,不冒险溜掉又有什么办法呢?难道真让万历皇帝抓回去?
反正都已经决定要“取而代之”,也不怕万历皇帝发现。
更何况,即便被发现了,万历皇帝在世人面前树立好哥哥的形象,难道又让他亲手毁了吗?
……
第698章 三十六计 走为上计
对于朱翊镠而言,确实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不可能长期滞留京师。
也不可能明着揭穿万历皇帝蓄谋已久的心思与明着一套暗着一套的把戏。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朱翊镠想,这次就让万历皇帝吃个哑巴亏吧。即便后来发现抓的是他的替身而不是他本人,相信万历皇帝也不会声张,只会偷偷地行动。
这样反而对朱翊镠有利。
但无论怎么说,朱翊镠对万历皇帝的态度已经明确下来。
既明确了万历皇帝对他的态度,也明确了他对万历皇帝的态度。
反正两兄弟间的矛盾已正式拉开。
似乎也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
第二天一大清早,朱翊镠还在睡梦中便听见门敲得咣当响。
想不用想只有张静修才干得出来。
“老大,老大。”
“老大,你真的回来了吗?”
“快开门,不开门我又要爬窗了哈!”
“……”
没辙,朱翊镠也知道张静修这时候肯定着急,所以只得爬起来,眯着朦胧的睡眼开了门。
见到朱翊镠的那一刻,张静修一把抱住他,像是十几年没见的老朋友,兴奋而激动地道:“老大你可回来了。我真担心你回不来了呢。”
“放手,快放手,咳咳,咳咳……”朱翊镠大叫,抱得太紧喘不过气。
“老大,对不起!对不起……”张静修瞬间明白过来,赶紧松了手,然后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在朱翊镠面前,“是老大救了我,请受我一拜。”
朱翊镠大大咧咧地道:“还别说,你这一拜,我还真受得起。”
别说张静修这一拜,此时即便张居正冲他一拜,他也受得起。
抄家时,虽然他有心回避进京,可对张家神一般的相助,张居正比谁都清楚,如果不是他,张家以及张家的人现在不知有多惨呢!
而张静修的待遇如此之好,还不是因为他的关系?
张静修磕完头,没有立即起身,而是一本正经地说道:“老大如果喜欢,我可以天天给你磕头。”
“得得得,起来吧。”朱翊镠一摆手,这才让张静修起身。
这两人当然有说不完的话。坚持三天三夜,张静修觉得仍有话说。
只是张静修十分迫切地想谈及一个话题,那就是当皇帝。
“老大害得我好苦啊!”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朱翊镠打了个哈欠,埋汰地道,“大清早打扰清修,你死不死吧?”
“老大为什么一直瞒着我呢?”张静修表情痛苦的模样儿。
“什么?”
“我爹。老大为什么不告诉我?”
“……”朱翊镠微微一滞,盯着张静修诧异地问:“你知道了?”
“嗯。”张静修点了点头,“我跟踪七叔,所以进去看了看。”
朱翊镠解释说:“你也不是孩子,应该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多一人知道便意味着多一分风险。”
其中的道理,张静修当然懂得,但他提及他爹,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听说老大有取而代之的心,也不知真假。”张静修盯着问。
既然都已经知道了张居正仍活在人世,那也没有必要继续遮掩下去。
朱翊镠如是般回道:“我确实有取而代之的心,不能让皇兄继续折腾了,这样下去国将不国。”
“那太好了!太好了!”张静修拍掌叫好,见朱翊镠一本正经的样子,他终于大大松了一口气。之前最担心朱翊镠是否有心取而代之,别只是出于他爹与冯保几个人的逼迫。
现在看来不是,确定朱翊镠有取而代之的心,张静修当然高兴。
“好什么?”
“只要老大有心,不愁办不成事。”
“办什么事?”
“推举老大当皇帝啊!”张静修滔滔不绝地道,“我知道老大是一个喜欢喜欢自由讨厌约束的人,可如果不当皇帝,以老大的身份,整日受到皇帝与大臣们的监视,哪有什么自由可言?只有当了皇帝,才可以真正地得到自由。”
“你怎么如此激动兴奋?”
“不瞒老大,我是有私心的。叔叔和五个哥哥俱已发配蛮瘴之地,只有老大当皇帝,才可以救他们,还有我爹,如果老大不当皇帝,那我爹和我张家永无出头之日。”
朱翊镠轻轻地道:“可你知道这是造反要杀头的吗?”
“我当然知道,可老大一身本事,不当皇帝岂不是暴殄天物?况且,老大当皇帝无异于救人救世,即便老大本心不想,为了天下苍生的福祉,老大也要挺身而出啊!”
张静修口若悬河,也不管朱翊镠是什么反应,继续劝解道:“老大自己聪明盖世,背后还有我爹与冯公公支持,再加上还有大把大把像潘伯那样的爱国之勇士,何愁不成事呢?其实我已经与之怿聊过,说老大有五成的把握,我想这是老大的谦虚之词……”
“好了好了,不用你多说。”朱翊镠摆手打断,“这不是你操心的,你还是一门心思将朱氏集团打理好。”
“那一定,不用老大提醒。”张静修带有几分得意,“老大将来要当皇帝,当然没心思再放在朱氏集团。老大放心,只要你将来当了皇帝,我一定接手管理朱氏集团,竭尽全力将它治理好。”
“但朱氏集团仍是老大的,我只是负责管理。”张静修接着又补充道。
这家伙说话的神情与语气,就好像朱翊镠将来一定当皇帝不可的。
朱翊镠没好气地道:“谁当皇帝?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
“老大有又谦虚了?怎么没有?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怎么八字没一撇?眼下你哥哥倒行逆施,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怨声载道,届时老大振臂一呼,天下就是老大的了。”
“娘的!”朱翊镠又白了一眼,“知道你想推我当皇帝,可也不能说得像上街买白菜一样简单啊!”
“我相信老大。”张静修昂首挺胸道。
“你相信有个屁用?你手上有钱吗?有兵吗?光有一张嘴就能成事儿?还不赶紧滚出去挣钱。”
朱翊镠抬手要轰人。
“我走,我走。”张静修一闪躲,急急地道,“不过我还有一件事要问老大,就是那个胡大仙儿。”
……
第699章 什么叫顾问?
“胡大仙儿怎么了?”朱翊镠问。
“老大请他来江陵担任朱氏集团的总顾问,到底是咋想的?”
“怎么?他不配吗?”
“老大觉得他配?”张静修反问,继而又说,“他既不懂管理,又不懂技术,来这里整天无所事事,之怿说他曾经是个大骗子,也不知老大是怎么想的。”
朱翊镠叹息道:“胡大仙儿曾经的确是个大骗子,可那是被生活所逼,他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昔。”
“老大这是在帮他,哦,准确地说是在救济他吗?”
“救济?”朱翊镠摇了摇头说,“他不需要我救济。”
“是吗?之怿还说他尚在服刑期,是一个犯人呢。”
“嗯。”朱翊镠点点头,“是我从监牢里救他出来的。”
“我看他除了骗人,好像也没什么本事,老大请他担任总顾问……”
张静修余下的话虽然没说,可语气中带着两分不屑,言外之意很明显。
况且刚才他也明确指出来了,胡逸仙既不懂管理又不懂技术,整天无所事事,凭什么担任朱氏集团的总顾问?
朱翊镠笑了笑:“我当然知道他什么都不会,正因为知道这个,所以才让他担任总顾问,不然你说朱氏集团有什么职位适合他呢?”
张静修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经地回道:“确实没有。”
“只是总顾问嘛……”紧接着,他又纠结这个不放。
朱翊镠只得解释道:“你也不要把`顾问`看得太神圣,在咱们国家,所谓的‘顾问’通常是指顾此失彼问东答西,或者说是顾影自怜问心有愧。”
张静修立即笑了,喃喃地道:“顾问顾问,顾此失彼问东答西,顾影自怜问心有愧,哈哈,哈哈……老大这个解释不错哦,形容胡大仙儿很贴切。”
“况且难道你没发现大仙儿还有一个很牛叉的地方吗?”
“什么?”
“他预言很准,但准确地说是他看人的眼光很准……”
“是是是。”说起这个,张静修才连连点头,露出一副惊喜的神情,“我还纳闷儿呢,是不是大仙儿骗人,本来老大告诉他,可他骗人说没有,原来不是,他确实看人很准的。”
接着,张静修将胡逸仙看出秦涵茜是一位风尘女子,以及怀疑他爹仍活在世上说与朱翊镠听。
朱翊镠微微一笑,道:“对胡大仙儿而言,这似乎不算什么。”
因为他想到了进京探监时的情景。
他之所以被人称为神预测,不过是因为特殊的身份所以知道历史上发生了什么,预测的多是历史事件,可像胡逸仙那样的预测他其实是做不到的。
朱翊镠感觉胡逸仙看人很准,一眼仿佛能看到进人的骨子里,乃至能预测到这个人将来的命运。
这是一项非常特殊的能力。
这也是朱翊镠决定留胡逸仙在身边的重要原因之一。
至于张静修说的“救济”,不是那么回事儿,以胡逸仙的能力,放在哪儿都不需要人救济,他会活得好好的。
说救他倒是真的。
是朱翊镠把他从监狱里救出来,不然胡逸仙确实还得蹲监。
至于请胡逸仙做总顾问,一方面确实没有其它合适的职位适合他,另一方面朱翊镠也怕胡逸仙拒绝。
毕竟朱翊镠觉得没有他的干预,胡逸仙会活得更为潇洒。
这一点,朱翊镠几乎可以肯定,当初就是他把胡逸仙送进监狱的。
如果不是他,胡逸仙这一生应该不会被抓进监狱里。胡逸仙虽然靠行骗为生,可对方都心甘情愿,就像欺骗付大海还阳,即便最后发现不能,付大海又怎能告官抓人?是不是?最多找人揍胡逸仙一顿出出气。
还有,胡逸仙看人的眼光很准,肯定经常给人看相、算命,这种事儿断不会引发官司。聪明的看相、算命先生尽说好话,别人高兴塞钱还来不及呢。
“好吧。”
见朱翊镠话中透露出几分欣赏的味道,张静修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反正他也觉得胡逸仙有点与众不同,刚见面时就觉得那人怪怪的。
“都已经问完了还不滚?”
“老大,最后再说一句话。”张静修嬉皮笑脸地道,“我现在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习惯与之怿分房睡,又为什么不急着要孩子,以后我不再笑你了。”
“滚。”
“好嘞。”
张静修这才转身而去。
搞得朱翊镠的困意也没了,只好找李之怿,然后一道去看赵灵素。
三人共进早餐。
温馨自不必说。
刚吃完,胡逸仙便找来了。
朱翊镠只好撇下李之怿与赵灵素,引胡逸仙去了朱氏集团会议厅。
两人坐下,也无需寒暄客套。
胡逸仙望着朱翊镠,笑了笑说:“你果然很聪明哈。”
虽然没头没尾地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可朱翊镠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对面坐着的是胡大仙儿。
所以他回之一笑,问道:“大仙儿何以这般认为?”
“潞王爷是逃出京的吧?”
“秘密出京。”朱翊镠郑重其事地强调道,“我不需要逃。”
“潞王爷在我面前,又何必自欺欺人呢?”胡逸仙哂之一笑。
“我为什么要逃?”
“因为皇帝爷本就想方设法让潞王爷进京的,结果却不成,潞王爷自己反而进京了,皇帝爷内心不知有多高兴,又想法设法挽留潞王爷,可潞王爷还是要离京,这时候皇帝爷会放吗?潞王爷要出京,除了逃还能怎样?”
“就算被大仙儿说中了吧。”朱翊镠勉为其难地道。
“可我奇怪,皇帝爷既然要留下潞王爷,潞王爷如何能逃?”
“我请你来江陵,是让你担任朱氏集团的总顾问,你得将心思放在朱氏集团上,问这些个作甚?”
“嘿嘿!”胡逸仙摇头而笑,“我是哪块料子,潞王爷比谁都清楚,朱氏集团的业务我一项不通,潞王爷请我来是另有目的吧?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虽然我最大的本事是骗人,可也清楚人与人之间友好的交流还得靠真诚,除非潞王爷将我看作是一位普通的路人。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什么都不说了,现在可以马上起身离开。”
最后一句话胡逸仙说得一本正经。
朱翊镠还有点不习惯。
……
第700章 老夫不怕
“好吧,反正你现在也逃不过我的手掌心,对你说实话好像也没关系。”
朱翊镠笑意绵绵地望着胡逸仙说。
胡逸仙回之一笑:“就是嘛,我现在的身份还是一个犯人,如果不是得潞王爷相救,此刻还在监狱里蹲着呢。倘若不合潞王爷心意,只要潞王爷开口,我随时还会成为一位阶下囚。所以真心希望潞王爷坦诚,当然对潞王爷我也必须得坦诚,不然我真不知道潞王爷请我来这里干什么。虽然我这个人大半辈子也没啥成就,可让我整天无所事事混吃等死还真不习惯。”
朱翊镠取笑道:“说得你好像是一个很高尚的人哈!”
“我有几斤几两太有自知之明了,可骗吃骗喝也要看对象,潞王爷是我此生难得尊敬的一个人,让我在你这儿骗吃骗喝于心不忍啊!”
“难得尊敬的一个人?”朱翊镠疑虑地望着胡逸仙。
“我可以对天发誓,这句话绝非发自肺腑。”胡逸仙当即举手作立誓状,“倘若说谎,不得好死。”
“我相信你。”其实朱翊镠早就感觉出来了,在临危托孤答应照顾陈三等十个流浪孩子,并帮助胡逸仙在孩子面前隐瞒真相时,他就感觉出来了。
胡逸仙这一生经历过大风大浪,难得再信任人,更别说尊敬人。
朱翊镠颇感欣慰。
“好吧,那我对你实话实说。皇兄于国家命运、天下苍生福祉而不顾,倒行逆施一意孤行,我必须阻止他,所以希望你能做我的参谋。”
“……”胡逸仙先是愣了一愣,随即点头开怀一笑,“哈哈,潞王爷终于肯对我说大实话了。”
“你愿意吗?”
“老夫当然愿意。”胡逸仙当即跪倒在地,难得一次认真的模样。
“好!你先起来。”朱翊镠一摆手。
“只是,潞王爷真的如此看得起老朽吗?”胡逸仙爬起来问道。
“你觉得自己没这本事吗?”朱翊镠没有正面作答而是反问道。
“老夫自以为还有一两分本事,只是没想到潞王爷竟如此看得起老夫,还让老夫做你的参谋,老夫欣喜的同时也有几分惶恐。”
“惶恐什么?”
“潞王爷目光如炬,乃人中之龙,老夫当你的参谋,倍感压力啊!”
“好吧,反正你现在也逃不过我的手掌心,对你说实话好像也没关系。”
朱翊镠笑意绵绵地望着胡逸仙说。
胡逸仙回之一笑:“就是嘛,我现在的身份还是一个犯人,如果不是得潞王爷相救,此刻还在监狱里蹲着呢。倘若不合潞王爷心意,只要潞王爷开口,我随时还会成为一位阶下囚。所以真心希望潞王爷坦诚,当然对潞王爷我也必须得坦诚,不然我真不知道潞王爷请我来这里干什么。虽然我这个人大半辈子也没啥成就,可让我整天无所事事混吃等死还真不习惯。”
朱翊镠取笑道:“说得你好像是一个很高尚的人哈!”
“我有几斤几两太有自知之明了,可骗吃骗喝也要看对象,潞王爷是我此生难得尊敬的一个人,让我在你这儿骗吃骗喝于心不忍啊!”
“难得尊敬的一个人?”朱翊镠疑虑地望着胡逸仙。
“我可以对天发誓,这句话绝非发自肺腑。”胡逸仙当即举手作立誓状,“倘若说谎,不得好死。”
“我相信你。”其实朱翊镠早就感觉出来了,在临危托孤答应照顾陈三等十个流浪孩子,并帮助胡逸仙在孩子面前隐瞒真相时,他就感觉出来了。
胡逸仙这一生经历过大风大浪,难得再信任人,更别说尊敬人。
朱翊镠颇感欣慰。
“好吧,那我对你实话实说。皇兄于国家命运、天下苍生福祉而不顾,倒行逆施一意孤行,我必须阻止他,所以希望你能做我的参谋。”
“……”胡逸仙先是愣了一愣,随即点头开怀一笑,“哈哈,潞王爷终于肯对我说大实话了。”
“你愿意吗?”
“老夫当然愿意。”胡逸仙当即跪倒在地,难得一次认真的模样。
“好!你先起来。”朱翊镠一摆手。
“只是,潞王爷真的如此看得起老朽吗?”胡逸仙爬起来问道。
“你觉得自己没这本事吗?”朱翊镠没有正面作答而是反问道。
“老夫自以为还有一两分本事,只是没想到潞王爷竟如此看得起老夫,还让老夫做你的参谋,老夫欣喜的同时也有几分惶恐。”
“惶恐什么?”
“准确地说,惶恐倒也看不上,只是潞王爷目光如炬,乃人中之龙,老夫当你的参谋,倍感压力啊!”
“有何压力?”
“当然有压力,老夫普通人一个,而潞王爷是一条龙,岂能没有压力?”
“那你害怕吗?”
“怕?老夫还真没怕过。潞王爷也知道老夫的过往,老夫都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有什么好怕的?其实潞王爷有此心,老夫早已经料到了。”
“哦,是吗?”
“嗯,其实这也不难想,毕竟摆在潞王爷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嘛。第一条就是老老实实地当一位混吃等死的王爷,这也是大明多大多数皇室子孙的出路。可这条路显然不是潞王爷喜欢的。自打潞王爷搭救病重的前首辅张居正时,就已经显露出来了。”
稍顿了顿,朱翊镠接着说道:“后来潞王爷又因为插手朝中诸多事务,被朝中大臣弹劾,以致潞王爷自求惩罚直至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后来潞王爷来到江陵大展拳脚创办朱氏集团,这都能看出潞王爷骨子里不甘于平凡。当然也可以美名其曰:潞王爷是为了天下苍生的福祉。但无论怎么说,潞王爷事实是一个绝对优秀的人。”
“过奖了!过奖了!”
“老夫虽然并未见过潞王爷的皇帝哥哥,但从他最近做出的一系列动作上来看,他是一个心胸狭窄且缺乏远见的君主。所以,老夫当然希望潞王爷取而代之,这也是潞王爷的第二条路。虽然潞王爷也不一定喜欢,但这条路可以救人救世,可以让大明继续昌盛下去。潞王爷请老夫当你的参谋,何乐而不为?”
“你就不怕失败吗?”朱翊镠又问。
“怕。可我有信心。”
……
第701章 老夫的命交给你了
“老夫的猜测果然是对的!”
见朱翊镠回答时一副认真的模样,胡逸仙感慨地说道:
“原来潞王爷离京后的第一站是江陵城,以及潞王爷将朱氏集团设在张大学士府里都是早有预谋,果然有深意!老夫甚至还怀疑……”
胡逸仙稍顿了顿,抬头凝望着朱翊镠,在观察他的眼色与神情。
“还怀疑什么?”朱翊镠问。
“怀疑当初跟随潞王爷前来江陵城的那名侍女其实并没有眼瞎,那只是潞王爷滞留张大学士府、并挽留太医院左院判胡诚的一个借口。”
让朱翊镠不由得又是一激灵,想着幸好将胡逸仙请到身边来,不然这种人着实有点儿恐怖。
朱翊镠微微一滞后回道:“你猜对了一半。”
“不知是哪一半?”
“我想挽留胡诚是事实,毕竟张先生当初的切割手术是他主刀,他也一直见证着张先生的身体状况。所以为安全考虑,我当然希望他留在张先生身边。但赵灵素当日被白莲教匪徒抓去,卖到妓院去了,由于性子刚烈哭瞎了眼睛,这可是实情。”
“哦,是吗?”胡逸仙依然怀疑,还喃喃地道,“可老夫怎么觉得她的眼睛早就康复了呢?”
“不要瞎说。”朱翊镠当然不信,“不过素素很快就能看见光明了。”
胡逸仙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跳转道:“张居正如今身在何处?”
“怎么?你想见他一面?”
“比较好奇而已。”胡逸仙道。
“好奇什么?”
“相信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好奇。”
“你好奇只是为了确认张先生真的还活着?”
“不,老夫更好奇张居正难道真的要造反吗?”
“是你你会怎么做?”
“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张居正执政时如此霸道,被外界称为摄政王,以他的聪明才智,难道对你皇帝哥哥真的没有一点提防?或者这样说,他就没想到你皇帝哥哥找他秋后算账?”
“当然想到了,但他不在乎。准确地说,是他一门心思扑在改革上,根本不计后果。用张先生的话说,虽万箭攒心而不足畏也。”
“问题来了,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还要反呢?”胡逸仙不解。
“你以为张先生是为他自己吗?他是为了改革为了国家的前途。”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胜利了什么都好说;可一旦失败,怕就不会是潞王爷想的那样简单了。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啊!”胡逸仙感慨地道。
“那依你看,成败如何?”
“老夫只看得出来潞王爷一副好命,至于成败不得而知。”
朱翊镠付之一笑,“只有成功了才算好命,倘若失败了,恐怕连流浪狗都不如,既然你看得出来我有一副好命,那为何不知成败?”
胡逸仙恍然顿悟般点了点头,“也对哈,潞王爷命这么好?肯定成功了,不会失败,嗯?不会失败的,否则当你的参谋?岂不等于飞蛾扑火?那我傻不傻呀?一定会成功。”
朱翊镠诡谲一笑,道:“你终于想明白了哈?”
“哎呀!”朱翊镠一声惊讶:“一不小心着了潞王爷的道儿?上当了?潞王爷这是在绑架我。”
朱翊镠也不客气,悠悠然地道:“你就不觉得那是看得起你?”
“好吧!从今天起?老夫的命就交到潞王爷的手上。”胡逸仙稍微带有几分无奈与不情愿似的。
继而他又补充一句:“但愿这是老夫的荣幸而不是悲剧。”
朱翊镠道:“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还是算了吧?我若反悔?就对不起潞王爷此番救我。况且我若反悔,潞王爷又将我送进监狱怎么办?”
“知道就好。”朱翊镠得意一笑。
“潞王爷也别威胁,什么时候带我去见张居正一面?”
“不急,时候到了自然能见。眼下得教你一项技能?不然朱氏集团的员工烦死你这个总顾问了。”
“这个老夫倒不怕,脸皮厚着呢。”胡逸仙恬不知耻地道。
“技多不压身?以后跟着我总不能还指望以骗人为主业吧?”
“不知潞王爷要教什么技能?老夫都这把年纪了,还能学会什么技能呢?”
“你口才很好,这么多年忽悠人也练出来了,以后朱氏集团的宣传工作就交给你。”朱翊镠一本正经。
胡逸仙眉飞色舞地道:“哦?这个老夫在行,宣传不就是吹牛皮,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吗?”
我去!朱翊镠白了一眼:“咱凭的是实力,可不是吹。”
胡逸仙也不以为意,笑了笑说:“适当吹一吹嘛,又没说全靠吹牛皮,酒香也怕巷子深呢。”
“具体任务我到时候交给你。”朱翊镠激励道,“你这个总顾问总得在朱氏集团员工面前拿出一点真本事来,不然我罩着你也觉得不好意思。”
“命都已经交给潞王爷了,一切任凭潞王爷做主便是。”
“还有什么疑问吗?”
“嗯……”胡逸仙沉吟片许,突然冷不丁地问道,“不知潞王爷在京到底暗中积蓄了多少势力?”
朱翊镠摆了摆手,意思是保密。
有些确实不能说的。等到以后看有没有机会说吧。
胡逸仙识趣地不再追问,拱手作揖转身出了会议厅。
留下朱翊镠一人。
但他也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沉思了好大会儿,直到游七紧急来报:严清与小婉来了。
这个消息不仅让游七感到诧异,就连朱翊镠自己也感到无比诧异。
当日为严清送行,虽然阴差阳错地认了一个小姐姐,可并没有对严清多说什么。因为严清性子的缘故,朱翊镠并没有对他像对潘季驯那样坦诚。
当初对潘季驯可什么都说了,毕竟潘季驯与张居正关系密切,潘季驯也是因为张居正而被惩罚的。
然而严清不一样,他是出了名的不攀附,与张居正还远远没有达到生死相交的地步,即便有小婉这一层关系,朱翊镠仍然有所顾忌。
只是在分别之时,严清感叹万历皇帝正在大刀阔斧地清算张居正,厄运会随时降临他们这些人的头上,朱翊镠讳莫如深地说只要有心,便能做出一些改变,至于“取而代之”以及张居正仍活在世那些压根儿就没有提及。
那严清为何也像潘季驯那样来到江陵城了呢?目的何在?
朱翊镠一时没想明白,所以他同样感到诧异。想着以严清的性子,这时候应该回避张大学士府。况且严清南下可比他早多了,怎么还后到江陵城呢?不会是路过这么简单吧?
朱翊镠也无暇细想,迅速随游七去见严清与小婉。
……
第702章 又来了一位重量级人物
“严老,小婉姐姐,你们怎么来了?”
想不明白是一回事,可朱翊镠对严清与小婉的突然出现感到无比高兴,他迎上去激动地问道。
严清点头,面含笑容,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而小婉则是浅浅一笑,说道:“好哥哥,你想不到吧?”
“是没想到,按时间与路程计算,你们这时候应该到了云南,怎么还在江陵呢?”朱翊镠不解地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严清回道,“潞王爷如果有时间,又愿意倾听的话,老夫倒是不介意与潞王爷说说。”
原来,自京南驿与朱翊镠一别,严清有了体贴温柔的小婉在身边陪伴,感觉年轻时的激情又找回来了,便如同梅开二度,内心有说不出的欢喜。
最想念的妻子死得早,多少年了他都没有感受到爱情的温暖。
小婉就像是老天爷送给他的一份礼物,让他开启新的人生旅程。
这份喜悦自难以形容。
平时不苟言笑的他现在经常一个人偷偷地傻笑。
随他回籍的下人都看在眼里,感觉跟着老爷完全多余,老爷眼里除了小婉根本容不下别人嘛。
那何不让自家老爷带着小婉一路游山玩水至云南呢?
他们这些下人先回去便是了,省得跟着老爷碍手碍脚的。
这提议不说则罢,一说正中严清心意。虽然小婉死心塌地跟了他,可他年纪摆着那儿,当人家爷爷都有余。
余生该好好对待小婉。
这样他才觉得心里宽慰些,再加上他本来就希望与小婉享受二人世界。
如此一来,他让跟随他的下人全部先行出去,而他带着小婉游水玩水,准备一路逍遥快活至云南。
要不是听说朱翊镠逃离出京,他们决定来江陵城看看,这会儿肯定还没游山玩水到江陵城呢。
小婉对朱翊镠的感激自不必说,如果不是因为朱翊镠撮合,她与严清这辈子也走不到一起。
严清虽然是出了名的不攀附,可这次对朱翊镠是由衷地感激,他太爱小婉了,只是出于世俗与自己年龄的考虑让他望而却步,是朱翊镠让他跨越各种心理障碍达成心愿。
所以他们都感激朱翊镠。
严清三朝为官,坐到天官的位置,作为臣子算是顶天儿的了。他对当下的形势当然了然于胸,知道朱翊镠逃离出京意味着什么,也隐隐感觉到朱翊镠为何第二次秘密逃离出京。
“逃”通常与“危险”联系在一起。没有危险谁也不会吃饱了撑着要逃。
于是二人赶紧来到江陵。
只是朱翊镠一路疾驰南下,他的速度自然比严清他们要快得多,因此在他们前头抵达江陵城。
一句话,严清与小婉来此只为朱翊镠,不关张居正的事。
这一点与潘季驯不同。
得知此情,朱翊镠欣慰地笑了。显而易见,他又多了两位好朋友。
小婉对政治一窍不通,便让朱翊镠介绍李之怿给她认识,开玩笑地说?看到底是一位什么样的姑娘讨得朱翊镠的欢心。于是借机离开。
她知道严清与朱翊镠接下来肯定要进行一番长谈。
……
一老一少?不分宾主而坐。
相视一笑?不约而同说出同样一句话作为开场白。
“真没想到哈!”
“真没想到哈!”
两人同时开口,同时结束,然后再相视一笑。
“严老没想到什么?”朱翊镠问。
“老夫没想到在花甲之年还能与潞王爷成为好朋友!”严清感慨地道。
“我也没想到此生以不攀附为名的严老居然不顾外界的目光特意跑到江陵城来看我!”朱翊镠笑道,“更没想到一向不苟言笑的严老如今满面春风,活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这都是潞王爷之功啊!”严清一脸的幸福。
朱翊镠不以为然道:“我只是添加了一把火,关键还是严老与小婉姐姐间感天动地的情意。”
“不说这个。”严清脸色微微一红,好像还有点怕羞,跳转道,“还是说说潞王爷的事吧。”
“多谢严老关心!”
“潞王爷两次逃离出京?让陛下情何以堪?”严清担忧地道。
“有什么办法?我不逃能出京吗?”
“可这样,岂不是加剧潞王爷与陛下之间的矛盾冲突吗?”
朱翊镠深深舒了一口气,叹道:“怕是在所难免呀!严老还记得上次分别之际我说的话吗?”
“当然记得。”
“我不忍心看着皇兄一意孤行倒行逆施,所以想阻止。”
“可潞王爷如何阻止陛下?上次潞王爷似乎也没有明言。”
“我想唯一的办法就是取而代之。”朱翊镠一字一顿。
他觉得可以告诉严清这个。
“取而代之……”严清一个怔愣?然后望着朱翊镠便不知说什么好了。
“我不是说着玩的。”
“老夫知道潞王爷的心。”严清紧锁眉头?喃喃地道,“只是取而代之……”
“那严老能理解我心中所想吗?”
“老夫以为这个并不重要?关键是成败几何。成功了,潞王爷想什么都是对的;可失败了,说什么都没用。”
严清这话可谓一针见血:想什么做什么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成功。
这与胡逸仙所说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道理是一样的。
也是人类迄今为止的一个法则:话语权永远掌握在强者手里。
“严老担心我会失败?”
“当然。”严清脱口而出,“以潞王爷的处境,或者从本朝所有皇室子孙的处境看,潞王爷觉得胜算几何?”
“如果这样看,那我必败无疑。”朱翊镠回答。
“那潞王爷想怎么看呢?”严清关切地追问道。
“必须跳脱祖制。”
“那也要用实力说话呀!潞王爷觉得自己实力如何?”
“民心才是关键。”朱翊镠道,“无论是祖制,还是实力,我觉得都不是成功的充分必要条件。若非要以实力论,四两拨千斤不是也有可能吗?”
“看来潞王爷心意已决。”
“严老来莫非是为了劝说我回头?”
“老夫知道潞王爷聪明过人,可此事还得三思而后行!”
“如果我请求严老助我一臂之力呢?”
“……”
第703章 拒绝朱翊镠
严清注视着朱翊镠不眨眼,缓缓问道:“潞王爷是认真的吗?”
朱翊镠点点头。多一个人支持自然多一份力量,当然是认真的。
更何况是严清,耿直而不攀附,若能得他支持,岂不美哉!
然而,严清却紧锁眉头,一副极其为难的神情。
朱翊镠鉴貌辨色,笑了笑说:“严老也不必纠结。”
严清长舒一口气,说道:“首先感谢潞王爷看得起老夫,可老夫既然已经把潞王爷当作好朋友了,那不妨直言,这件事老夫不能答应潞王爷。”
从严清刚才表现出来的神情,朱翊镠其实就已经猜到了结果。
只听严清不紧不慢地说道:“老夫今年已经六十了,半截入土的人,还能活几个年头?老夫三朝为官,已经做到吏部尚书一职,陛下并没有为难老夫,而是放老夫回籍闲居,老夫此生足矣!倘若再助潞王爷,且不说结果如何,即便最后成功了,老夫最多也就做个吏部尚书吧,图什么?”
朱翊镠点点头,严清果然是个耿直的人啊!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表明严清真的将他当作好朋友。
否则不必这样掏心掏肺。
“其二,”严清接着说道,“潞王爷若成功了,自然可以对天下人说,是为了天下的苍生福祉以及大明天下,可若失败了,就要背负一个不忠的罪名,这种事老夫不会做的。老夫必须承认,潞王爷比你哥哥聪明有头脑,但毕竟他是皇帝,而潞王爷无异于造反。老夫也相信潞王爷绝不是为了贪图帝位,可老夫实在不愿意做出背叛陛下的事来,所以还望潞王爷理解。”
朱翊镠继续点头。
“还有最后一点,老夫余生所剩时间不多了,如今有小婉陪伴,老夫对其它事都已经不感兴趣了,只想在有生之年好好陪伴小婉。潞王爷也清楚,小婉为老夫付出了很多,老夫还有什么理由将心思放在它处呢?潞王爷可以笑老夫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但这就是老夫心中所想,在潞王爷面前没有丝毫保留,还望潞王爷放过老夫。”
说着,严清拜倒在地。
“严老请起!”朱翊镠忙起身搀扶,说道,“我也只是征求严老的意思,提出殷切的希望而已,又不会强求严老,严老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
“多谢潞王爷理解!作为臣子,老夫不会相助潞王爷;但作为好朋友?老夫连同小婉会为潞王爷日夜祈祷?祝潞王爷早日得偿所愿。”
说完这句话,严清才起身。
朱翊镠唯有表示遗憾,可让他有什么办法?严清就是这样一个人。
两人重新坐定。
严清接着又说道:“老夫这次特意来江陵一趟?就是担心潞王爷与你哥哥矛盾越来越大?没想到?没想到潞王爷竟有取而代之的心。请恕老夫直言,无论潞王爷有多优秀,也无论潞王爷做得比你哥哥强多少倍,恐怕以后都会有人对潞王爷颇有微词。除非你哥哥心甘情愿将皇位让给潞王爷,但这个可能性有多大?潞王爷想必比谁都清楚。”
“那依严老之意?我该怎么办呢?”
“难就难在潞王爷心存大志,不甘于平凡,否则潞王爷过着天上人间的美好生活?何不乐哉?又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反你皇兄呢?老夫自然明白潞王爷救人救世的迫切心情,可天下人未必都能理解。”严清语重心长。
“这个我知道。”
“所以,老夫希望潞王爷也要做好心理准备?要想得人所不能得,必须忍人所不能忍。潞王爷想取而代之,怎样才能做到让天下人无话可说,老夫以为这是一件大难事,毕竟对手是你亲哥。老夫最担心无论潞王爷用什么方式取而代之,最后都会招来恶毒的唾骂。”
朱翊镠这回没有沉默,而是慷慨激昂地说道:“我本一心向明月,倘若怕被人唾骂,那我就不会选择这样一条不归路,就像当初张先生励精图治改革,遭遇多少反对的声音,多少人的痛恨?以致死后被我皇兄清算,站出来为他说话的人寥寥无几。倘若张先生当初也瞻前顾后怕这又怕那,还能取得万历中兴的大盛世吗?”
“这个倒是。”严清点头,继而喃喃地道,“自古成大事者,身上似乎都有一股勇往直前,乃至飞蛾扑火般的斗志。张居正身上有,潞王爷身上也有。你们两个的确都是做大事的人,这一点,老夫自认不及。”
“严老过奖了!”
“老夫这一生还从来没有面对面地恭维过人,潞王爷是第一个。这次来江陵城的途中,老夫有心打听过,这里的人都说潞王爷的好。因为潞王爷的到来让江陵城呈现出一派勃勃生机的气象,实乃可喜可贺!”
听严清说到这里,朱翊镠也叹了口气,感慨地道:“可正如严老所说,无论我做得有多好,届时恐怕都会遭人唾骂啊!毕竟皇兄表面上对我简直太好,而我却想取而代之……”
“老夫担心的正是这个。”
“是非曲直留给后人评判吧,路既然选了,就要承担一切后果。”朱翊镠坚毅地道,继而还补充一句,“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唯有向前。”
严清敏感地道:“老夫说这么多也不是劝潞王爷退后的呀。”
朱翊镠摇头,笑了笑说:“即便严老好心相劝,我也无路可退啊!况且我又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潞王爷背后还有多少人?”严清又敏锐地问道。
朱翊镠又是回之一笑:“数量不是关键,关键得看质量。”
严清拱手作揖道:“瞧潞王爷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想必已经准备很充分了吧,老夫唯有祝福。”
“严老既然来了,要不多盘桓几日?”
“我无所谓,看小婉的吧。”
“好!多谢严老专程来江陵看我!”
“既是朋友,说这些作甚?”严清站起身来,“走吧,我们一道去找小婉。”
朱翊镠不禁调侃取笑:“瞧严老,当日非要赶人家走,现在巴不得小婉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吧?”
严清爽朗一笑:“老夫余生不长,时间宝贵得很,必须好好珍惜啊!”
……
第704章 宗室的噩梦——凤阳高墙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严清带着小婉离开江陵,并没有逗留几日。倒不是因为小婉与李之怿说不来,也不是因为严清知道朱翊镠的心思后害怕与他亲近故意躲开。
而是因为朱翊镠见严清、小婉两个如同新婚燕尔,不忍心留下他们让人非议他们这样的结合。
当然,也不希望有人说严清与他亲近,既然严清拒绝了他,那就不让人影响打扰严清与小婉吧。
所以朱翊镠又改变主意,不让严清与小婉逗留朱氏集团。
小婉还甚是不解,被严清拉走了。
严清当然懂得朱翊镠的一片心意,他知道朱翊镠是为他们好。
当严清告诉小婉实情时,小婉愕然沉默半晌不敢吱声。
但随后她又笑了,断然言道:“好哥哥一定是个好皇帝!”
稍顿了顿,又憧憬地道:“他会成功的。老爷以为呢?”
“咱们只能祝福他!”
小婉眨巴着眼睛问:“老爷为什么不留下来帮他呢?”
严清微微一滞,而后回道:“潞王爷确实邀请过我,但忠臣不事二主,我过不了自己心理这一关。”
“哦,那我们就此离去吧。”小婉并不纠结,还乐观地补充道,“没有老爷的相助,好哥哥一样能行。”
就这样,严清与小婉离开了。
也并没有因为拒绝朱翊镠而感到愧疚啥的,正如小婉所说,没有严清的相助,朱翊镠一样能成。
确实,严清有了小婉,对政治已经完全失去了激情。
他不像张居正。张居正心中有莫大的冤屈与不甘。
他也不像冯保。冯保与朱翊镠很早就捆绑在一起,而且冯保还年轻,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他也不像潘季驯。潘季驯与张居正是好朋友,又有知遇之恩。
而他这一生没有攀附于任何人。
所以严清离开得几乎很坦然而没有牵绊,他也不想掺和这场政治斗争。
作为臣子,他希望国家安宁;作为朱翊镠的朋友,他希望朱翊镠能赢。
仅此而已。
说离开就离开。
这时候便能看出一个人不攀附于任何人的好处,因为从不欠人情,所以能果断地作出决定。
即便刚刚欠朱翊镠一个人情,因为性格耿直他也只遵从自己的内心,而不会刻意违心附和。
人各有志。
朱翊镠当然不会勉强。
愿意留下来就留下,不愿意留下来朱翊镠也不会怪他的。
……
紫禁城西暖阁里。
万历皇帝在询问张鲸关于朱翊镠的情况。本来他是要亲自探监的,可又有点不好意思面对。
毕竟人是他下令抓来的。
尽管张鲸说可以将责任推到他自己头上,可万历皇帝还是有点心虚。
只好责成张鲸去问。
张鲸如是般回复道:“万岁爷,奴婢师父心中有气,起初一句话都不说,好不容易开了口,竟大言不惭地说有本事让万岁爷亲自来问。”
这样一激将,万历皇帝更不会去。
只是如此一来,那朱翊镠岂不成了烫手山芋:放,还是一直关着?
放肯定是不会放了,可一直关着好像也不是办法。
想来想去,万历皇帝忽然又觉得抓回朱翊镠是一件头痛的事:放不得,关不得,也杀不得。
那该怎么办?
“张鲸。”万历皇帝冷不丁地喊一声。
“万岁爷,奴婢在呢。”
“抓你师父是不是有欠考虑?”
“万岁爷,奴婢以为没有啊!”张鲸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奴婢师父胆敢违抗圣意偷偷离京,本就该抓。”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找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处置方案呢?”
“奴婢以为还是万岁爷仁慈。”张鲸弱弱地回答说。
万历皇帝双眼光芒一闪:“哦?此话怎讲?”
“奴婢师父如此的不安分,如果万岁爷将他秘密送进凤阳高墙,就不必为此担忧了。”
“这是不是太狠了点儿?朕怎么记得你曾经好像反对过?”
“此一时?彼一时。”
“可他毕竟是你师父呀!”
“万岁爷也知道?奴婢这个师父当初是逼迫奴婢接受的,还诱惑奴婢说教授什么挣钱之道,结果什么都没教。再者说了,师父与万岁爷相比?奴婢毫无疑问向着万岁爷呀!”
“可凤阳高墙……”万历皇帝一副疑虑的神情喃喃自语。
张鲸撺掇道:“看,奴婢说万岁爷还是心慈手软吧。”
“你说这样行吗?”
“奴婢觉得没问题,奴婢师父太不能正确地认识自己。”
“可有先例?”万历皇帝又问道。
“当然有,当初朱允熥、朱允熞、朱文圭、朱济熿都被关进高墙了。”
“原因何在?”
“其实朱允熥、朱允熞、朱文圭他们三个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倒是朱济熿有造反的嫌疑。奴婢师父如此蹦跶,依照祖制,关进高墙也没啥子。”
万历皇帝陷入沉思。
确实,说起这凤阳高墙,可是明朝宗室的噩梦。
张鲸为了说服万历皇帝,私下里也是做了一番功课。
他没有捏造,口中那几个姓朱的子孙确实都被关进高墙了。
都知道凤阳乃太祖龙兴之地,高墙隔绝内外之所——是朱元璋为宗室子弟专门修建的一座监狱。
明朝与别的朝代不太一样,除了朱棣和朱瞻基这祖孙俩,其他人没有动辄弄死自家人的习惯。
朱允炆削藩,也不过是废爵拘禁,朱祁钰登基,也只是把哥哥关了起来。
虽不擅杀,但犯罪总是要处理的,于是凤阳高墙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这种拘禁不像我们今天的服刑,今天大部分入狱的人还是有机会重新出来的,一般也不过判多少年。
但凤阳高墙,只要一进去,基本就出不来了,如果不是因为朱祁镇受过幽禁之苦,如果不是因为明末太过动荡的时局,这“基本”二字可以直接忽略省去。
凤阳高墙墙高院深,与世隔绝,在这样一个地方住到死,堪称恐怖。
张鲸口中提到的前三个人被关,与明成祖朱棣的靖难之役有直接关系。朱棣虽有被迫起兵的嫌疑,但他毕竟成为皇帝,这个帝位来路不正。
为了证明自己的正,朱棣就得清除那些在地位上比他正统的人,也就是他大哥朱标的后代。
朱标五个儿子,长子早亡,次子朱允炆下落不明,三子朱允熥、四子朱允熞则被关进了凤阳高墙(五子朱允熙死于大火)。
关进凤阳高墙的兄弟俩也没能活到终老,他们先后暴亡,死因蹊跷。
而朱允炆的儿子朱文圭,也一并关进高墙,彼时不过两岁,威胁有限,算是逃过一劫。
可这一关,就是五十多年,等到被放出来,已然垂垂老矣,从牙牙学语到骨衰鬓残,实在无法想象那几十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生于帝王之家,本该贵于常人,然而他们几个并没有享受到身份带给他的任何优待,相反命运较之世上大部分人都要凄惨得多。
朱济熿是朱棢第三子,被朱瞻基关起来,他跟朱标的子孙相比,倒没有显得那么无辜。朱济熿为了夺取兄长的晋王位,累次向朱棣告状,及至如愿成为晋王,又与汉王朱高煦密谋反事,最终导致自己被囚。最终朱济熿死于高墙之内,卒年不详。
其实明朝还有一位被关进去的王爷更有代表性,那就是唐王朱聿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