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走投无路
“老大啊老大,你知道守护咱府邸总共有多少兵卒侍卫吗?”
“两班人,日夜轮流交替,一班二十四名侍卫,总共四十八人嘛。”
“那一人五两,四十八人就是两百四十两啊!”张静修蛋疼地说道,“老大,这钱只要一出,咱今年就白干了。”
“什么叫白干了?”朱翊镠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过年图个乐呵,大家开开心心的不好吗?钱这玩意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必看得太重?至少他们会感激记住咱们。再说了,赎茜茜的银两不也是挣出来的嘛?想开点。”
朱翊镠拍了拍张静修的肩膀。
张静修喃喃地道:“这么说,我今年就只赚到秦姐姐了呗?”
“你还嫌少不成?”
“不是这个意思。”张静修道,“只是想着咱将挣的钱都打发出去了,自个儿一两不剩,挺心疼的嘛!”
“看长远一点撒,咱现在的宗旨不是挣钱,而是树立好的声誉。钱是挣不完的,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哎!”张静修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气道,“尽管老大很有生意头脑,可世人不都说无奸不商吗?你自己也说过,咱不是慈善机构,可到头来……”
“好了好了,别说了,我心里有数,你就照我说的去做吧。”
“哦。”张静修转身而去。虽然心疼,但朱翊镠的话他还是听。
这样,所有守护张大学士府的兵卒侍卫都拿到了五两银子的奖赏。
开心劲儿自不必说。
无疑,朱氏集团的影响力再一次得到大幅度的提升。
……
徐爵终于出狱了。
整整关了他半个月,尽管在监狱里头并未受到身体上的任何折磨摧残,可他的心……着实碎了一地。
冯保的亲笔信,周翔胜送到他手里给他看了,他再也不是冯保府邸的大管家,捐的官职也被收回。
如今的他就是普通人一个了。
出狱后,徐爵第一时间去找南京守备太监,毕竟这是冯保的“自家人”。
想着虽然他被免除了职务,可老爷冯保依然还是大内总管。
然而事情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顺利,南京守备太监推三阻四闭门不出。
马上就要过年了,徐爵想着赶在年前回京,所以他也没时间纠缠。
接着,他又去工部找石之亮,可工部的人回复说石之亮外出办事未归。
其实石之亮就坐在衙门值房里。
徐爵也不能硬闯衙门,想着已经犯事儿了,不能再犯,否则都回不去。
再接着,他又去找那位蓝师爷。
这回倒是见着了要见的人,不过刚一见面,蓝师爷就装作不知情,讶然地道:“哎呀!我说徐爷,您堂堂司礼监掌印府上的大管家,怎能爽约呢?舍利子佛珠都给您准备好了,您却不见人。这些天都跑哪儿去了?怎么现在才来?”
怎么听都感觉这话是讥讽。
徐爵也没辙,只得将自己倒霉的遭遇说了一遍,然后还说舍利子佛珠一定要买,这两天就去凑钱。
寻思着无论如何也要将舍利子佛珠带回去,不然如何交差?
然而,听完徐爵的话,蓝师爷却摇头笑了,继而又一本正经地道:“我说徐爷,怎么还不死心?您以为以您现在的境况,还能买到舍利子佛珠吗?”
“师爷这话什么意思?”
“第一徐爷爽约在先,蓝某人大可不卖。第二即便蓝某人好心答应卖,不是蓝某人瞧不起徐爷,您在两天之内能够凑齐五万两银子吗?”
“试试看。”
这时候徐爵可真不敢打包票,他不知道南京到底有没有官员会帮他。
这点儿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否则也不会被送进监狱。
而且周翔胜还明确告诉他,要处罚他的其实并不是他家老爷,而是万历皇帝……这下还有谁敢帮他?
更别说巴结逢迎了。
“好!”蓝师爷倒是痛快地答应,说道,“只要徐爷在两天内将五万两银子送到,保证舍利子佛珠是您的。可如果徐爷再次爽约,那请徐爷以后不要再打舍利子佛珠的主意了。”
徐爵扭头而去。
蓝师爷背后一声冷笑,嘲讽道:“看着挺聪明的一个人,咋就不能正确地认识自己呢?是不是监狱里被关傻了?”
徐爵装作没听见。
尽管他没有多少信心,但还是硬着头皮去尝试,不然真没脸回京。
可现实总是充满了骨感。
无论外廷,还是内廷,竟没有一位官员肯见他。
反正总有理由将他拒之门外。
就好像他是臭狗屎一样,谁看见了都要躲避,好话歹话说尽,就是没有官员见他,更别说筹钱的事儿了。
徐爵心灰意冷,想着来南京时香饽饽的,又是接待,又是请客,又是送钱啥的,可如今像过街老鼠一样。
奔走呼号两天居然一无所获,还将自己身上的盘缠花了个精光。
那一刻,他真的想死,一了百了。
可是,他又岂能这样甘心地死去?
想着至少临死前要见老爷一面吧?老爷派他来南京办事,如果谨慎一点不逛河楼,就不会出这事儿了。
说到底是他对不起老爷。
而且,在此之前所有的荣耀,都是老爷给他的。
徐爵深深自责。
所以他还不想死在他乡,要死也只能死在老爷面前。
舍利子佛珠看来是带不回去了,但他人一定要回去。
这是徐爵心中的信念。
然而现在到了身无分文的地步,盘缠怎么弄?一向高傲惯了的他倒是愿意低头恳求南京那些官员,可这时候,没有一个官员愿意帮他。
毕竟他是万历皇帝要扳倒的人,谁帮他就是与万历皇帝唱反调。
试问谁敢?
……
北京那边,冯保也没想到徐爵居然走到身无分文的地步。
真没想着从监狱里救他,只是想着出狱后自己回来就完了嘛。
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徐爵回来。
派人去南京接?也不现实。
马上就要过年了。
所以冯保虽然很着急吧,可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只是在京等待。
他还是相信徐爵的能力,毕竟做了那么多年的大管家,不至于遇到这点事儿就不知所措了。
……
第511章 小叫花子闹张大学士府
腊月二十四是为小年。
小年一过,荆州城中过年的气氛就逐渐变得浓烈起来。
平日里冷冷清清没有多少生意的商铺,现在无不挤挤杂杂。
反正大街小巷到处都是人。
有东跑西颠置办年货的。
有扛着长篙帚子到处吆喝着替人扫尘清洗烟筒的。
有赶着驴车专给大户人家送红箩炭白花窗纸等杂物的。
有当街摆起条桌给人写春联的。
有挑着刀具担子上门替人家杀猪宰羊的。
还有一种人,多半是乞丐,或街上的小混混,挨门挨户送门神,为的是讨几个铜板。
总之过年了,是人无贵贱,都为这一年一次的春节忙得脚不沾地。
……
却说除夕这天早上,荆州城里的张大学士府虽然还处于守制期,可也为春节忙碌,里外都张灯结彩。
只是远不及往年的气氛罢了。
往年,张居正担任首辅时,张大学士府大门口要挂上十六盏大红灯笼,异常的热闹、喜庆。
可今年只挂了八盏,而且不是大红灯笼,色调偏冷。
看上去像是库房里的旧货。
可是,尽管如此,一大清早还是惹来了一帮看热闹的乞丐。
这些多是耍贫嘴觅食儿的街混,每到逢年过节,或谁的家里有喜事儿,都会凑上去说些吉利话讨喜钱。
一个小家伙看上去十几岁的样,当着府上挂灯笼的那几个家丁仆役面,扯着嗓子有板有眼地唱道:
挂灯笼,红彤彤。
这户人家占东风。
日子过得火蓬蓬,
当官当得路路通。
还别说,这吉利话听着很顺耳,想必也是训练已久的缘故。
此时,倘若扔过去几个铜板,小叫花子们也就作揖道谢,一哄而散。
然而,在张大学士府几个仆役家丁的眼里,这时候歌唱似乎不合时宜,毕竟老爷张居正才过世半年呢。
所以,几个家丁都不当事儿,不但没有一个人施舍小钱儿,反而有一个还把眼睛一瞪,吼道:“去去去,这里不是你们胡闹的地方。”
话音刚一落,只见那个小叫花子嘴巴一瘪,立马儿又改唱道:
挂灯笼,红彤彤。
外面好看里头空。
除夕一年走到头,
奈何由富变成穷。
别看这小家伙,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模样儿,顺口溜张嘴就来。
可忽然,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小家伙的脸颊上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小家伙火辣辣抬头一看,只见一位身材魁梧的士兵过来伸手一抓,如同拎小鸡一般把他拎了起来。
“小东西,谁让你在此胡说八道?不知道这里戒严吗?”
小家伙一见官兵,再看周围不知何时已围拢了一群士兵,顿时心底感到发虚,吸溜着鼻涕答道:
“咱夸张大学士府的灯笼,可他们不肯给赏钱。”
这时一名家丁走过来,申辩道:“咱老爷去世还不到半年呢,你们却在这里歌唱,觉得合适吗?还有,咱府上挂的灯笼哪里红彤彤了?你们也不想想,尽胡说八道。”
“听见没?唱喏也需要分场合。”士兵当然帮衬张大学士府上的家丁。他紧盯着小叫花子喝道。
“我们也不过想讨几个铜板嘛。”小叫花子委屈巴巴的神情,继而又万分憧憬地道,“万一有幸遇到潞王爷,那咱不就发了吗?”
“为什么说遇到潞王爷就发了?”士兵好奇地问。
小叫花子口若悬河地道:“如今,在荆州城已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潞王爷大方,乐善好施,朱氏集团每位员工都发三两银子的奖金,而你们负责守卫的兵爷则发五两……不知羡煞多少人!我们每天都盼望见到潞王爷呢。”
“难怪经常见你们在这里守着。”士兵恍然顿悟般,继而又呵斥道,“可潞王爷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
“我们只是希望,莫非你们连这个也要管?”小叫花子越说底气越足,“人生在世,谁还不抱着几个不能实现的目标不放呢?我们这些小乞丐难道不配吗?乞丐也是人,也有自己的人生。你们兵爷一个个衣着华丽,莫非穿成这样就以为天下之美可集于自己一身吗?”
“好你个小杂种!”士兵盛怒,“你这是拐着弯儿骂我们的。”
抬起手来又要揍人。
“慢着。”正在这时,朱翊镠出来了。
“潞王爷早!”
“潞王爷早!”
“……”
士兵们纷纷上前行礼问候。现在他们对朱翊镠不知有多崇拜。
见此,小叫花子露出一副无比欣喜的神情,当即识相地冲着朱翊镠跪下。
朱翊镠冲士兵们点点头,然后走到小叫花子跟前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小叫花子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歪着脖子问道:“你就是人人崇拜、乐善好施的潞王爷吗?”
“可以这么叫,我不在乎,但要知道潞王爷已是过去。”
“真是潞王爷,那太好了太好了!今日终于有幸见到潞王爷!能不能施舍给我们几个铜板?”
小叫花子倒是很直接,没等朱翊镠搭话,他又继续说道:
“刚才小的夸奖府上的灯笼,非但没有讨到喜钱,还被骂了一顿,又被那位兵爷扇了一巴掌,潞王爷请看,小的脸颊现在还生疼生疼呢。”
小叫花子一边诉说,一边歪着脸颊给朱翊镠看。
确实发现有一道鲜红的五指印。
朱翊镠心知肚明,小叫花子诉说了那么多,无非是要多讨几个铜板。
然而,朱翊镠也没有给,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当乞丐?”
“我是孤儿,父母早亡,不当乞丐我们还能做什么?”
朱翊镠有心:“不知你们是否听说北京城有一座得时学院?”
小叫花子摇头。
朱翊镠又补充道:“得时学院是一座主要接受流浪孤儿的学院,在那里可以读书识字,可以学习骑射术。”
“潞王爷,可这里是荆州城啊。”
“如果你愿意,也包括其他孩子,便可以将你们送到得时学院。”
“那是有吃的,不会饿肚子吗?”小叫花子连忙问道。
“当然有吃的,不会饿肚子。”
“那我们当然愿意。”小叫花子顿时两眼放光。
“好!既然这样,我便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将荆州城街头流浪的孤儿聚集起来,看有多少个?又有多少愿意前往北京得起学院读书的?完成任务后,我会给你五两银子。”
“真的吗?潞王爷说话可算话?”小叫花子痴痴地问道。
“小混账东西!”这时一名士兵大声呵斥道,“潞王爷是谁?说话一言九鼎,岂能欺骗你这小叫花子?”
“多谢潞王爷!多谢潞王爷……”小叫花子磕头如捣蒜。
“起来吧!”朱翊镠一抬手,“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
“小的叫金龙鱼。”
“……”
第512章 不平凡的一年(求订求票!)
十几天颠沛流离如同乞丐般的生活,让徐爵终于明白一个人生的道理。
准确地说,是两个。
第一个,往后余生,要为自己之前所做的决定偿还代价。
第二个,与其在意别人的背弃和不善,不如努力经营自己的尊严和美好。
的确,人最大的优越之处在于能够选择,不像动物一样本能而又宿命地生活着。但,这又何尝不是人类最大的不幸呢?因为一旦做出了选择,就必须为自己的选择承担一切风险和代价,哪怕明知是悲剧。
严格来说,世上并没有无缘无故的背弃与不善,所有的背弃与不善都一定有自身的原因。当你意气风发红红火火时,没有人背弃你没有人对你不好;可若你跌到谷底一蹶不振时,就不要责怪有人落井下石。锦上添花的事一般人都会,但雪中送炭的寥若星辰。
徐爵知道,这些年他的生活实在太安逸太舒服了,尤其是老爷冯保当上司礼监掌印的这十年。
如同游七一样,出去许多人都尊敬地称呼他一声“爷”。
如今被解除冯府大管家的职务,而且是在万历皇帝的干预下。
让他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在出狱后的十几天时间里,为了能买到舍利子佛珠四处奔走,头两天就将身上的银子花了个精光。
可最终仍一无所获。
在南京城没有一位官员肯见他,自然也就没有筹到一两银子。
失落、悔恨、不甘、痛苦……真个是百感交集,齐聚心头。
他遵守诺言,没有去见那位“坑”他的蓝师爷,只想筹些盘缠回京。
然而,就这点儿希望也没能实现。
这十几天时间里,他被人骂过,被人奚落过,还因为饿极了偷个包子吃被人追过打过……过得如同乞丐一样,甚至连乞丐都不如的生活。
从来没有这般窘迫与绝望。
百般欺负与凌辱之后,如果不是因为他心中存有一个信念:一定要回到北京见老爷一面死也要死在老爷面前,恐怕早就支持不住要倒下了。
正因为有了这个坚定的信念,又让他懂得了人生的两个道理。
所以,他一路乞讨离开了南京城。
吃过的苦头难以言喻。
离开南京城的时候,都已经是大年除夕夜了。不过,虽然这过程艰辛,可对于徐爵来说,反而有一丝欣喜,因为终于离开南京城了。
只要离开南京城,其它地方就没有官员认识他了。
尽管他的名字“徐爵”或许依然有人知道,但不重要,只要不认识他就行,可以化名继续北上。
这样,他心理压力就小了很多。
……
自打徐爵出事之后,冯保的精神状态又差了很多。
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
感觉他这个大内总管形同虚设,实在当得没什么意思。
好在收到了朱翊镠的安慰信和新年礼物,让他又生几分欣慰。
身在荆州城的朱翊镠得知徐爵出事后就已料到冯保的精神状态。
所以写了一封信安慰冯保。
这不是朱翊镠第一次这么做。
反正在他看来,冯保必须留在万历皇帝的身边,是否得宠不重要。
当然,这也是朝中所有支持张居正改革的那些官员们的一致意见。
冯保肯定不能倒下。
尽管冯保已经对万历皇帝没有任何牵制作用,但冯保总比别人强。
在给冯保的信中,朱翊镠进一步分析了京城的局势,宗旨只有一个:希望冯保忍耐,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忍。
还说了一句拉风的话:在黑暗中奔跑久了,总有一天会看到光明的。
在忍耐方面,朱翊镠相信冯保。
冯保确实是个忍耐力超强的人,在他没有担任司礼监掌印之前,本来早就轮到他了,可由于高拱不喜欢他,从中几次阻挠,都将他阻挡在外。
冯保一直隐忍不发。
直到高拱被李太后逐出京师。
所以,站在朱翊镠的角度,他完全相信冯保可以忍下去。
还有,冯保知道的秘密太多,也不甘心就这样离去吧?
况且,朱翊镠知道冯保对他一直抱有很大希望,冯保可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赤裸裸地表明心迹。
朱翊镠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也已经流露出了对万历皇帝的不满,只要万历皇帝决定清算张居正,他就指定会联合张居正一道站出来反对。
有了这些理由加持,朱翊镠当然相信冯保能忍,也必须忍。
……
万历十年就这样落幕了。
历史朝着未知的方向发展,如果不是朱翊镠,冯保这时候已经死了。
这一年无疑是极其动荡的一年,即便朱翊镠在暗中明中努力着。
毕竟有些无法改变的事实,比如万历皇帝对张居正的偏见与嫉恨。
但总体而言,朱翊镠的目标算是达到了,历史正朝着未知的方向发展是不假,可暂时并未跳脱他的预想。
张居正与冯保都还活着。
首辅也是申时行而不是张四维。
张诚死了。
张鲸成了自己人。
吏部尚书依然是梁梦龙。
戚继光依然是蓟镇总兵,而没有调到广东。
万历皇帝还没有大刀阔斧地将张居正生前重用的官员一一拿下。
等等。
所以,比起原本历史上动荡而黑暗的万历十年,现在要温和多了。
可以说,朱翊镠自己也经常想,这应该是他努力改变呈现出的结果吧。
也是他希望看到的。
如果这样看的话,那对他而言,万历十年还是非常成功的。
如今,朱氏集团的影响力已经越来越大了,而他更是被许多人尊奉为“神”。
毋庸置疑,朱氏集团的生意将来只会越来越好。
假若万历皇帝不生事不倒行逆施的话,眼下这样的生活对朱翊镠来说,他感到非常满足。
只是,就目前的形势看,万历皇帝绝不会那么老实。他的强势与野心,已经暴露出来了。
所以,接下来的万历十一年,依然是极不平凡的一年,万历皇帝肯定会继续兴风作浪。
朱翊镠和张居正、冯保都在等待。
但其中最为迫切的人还不是冯保,而是张居正,他想看看自己的得意弟子万历皇帝到底要对他做什么。
……
第513章 有喜了
朱氏集团放了十天假。
定在万历十一年正月初八上班。
朱翊镠难得有几天清闲。
但其实,或许性格所致,他给人的感觉一直十分清闲的,只是在这十天里他几乎不想问题。
每逢佳节倍思亲。
朱翊镠想着这时候李之怿和赵灵素肯定思念家与家人。
所以在这十天里,他每天都陪伴在李之怿和赵灵素的身边。
张静修也一样,难得清闲。毋庸置疑,他是张大学士府最忙的人。
他的忙倒是不像朱翊镠,他属于那种人人都看得见的忙。
放假的这些天,朱翊镠每天陪李之怿和赵灵素给她们讲传奇故事,张静修带着秦涵茜也来凑热闹。
反正他们几个人哪儿也没去。
称得上是特殊的一年。
正月初六这天,张静修带着秦涵茜刚一进门,就眉飞色舞地道:
“老大,老大,我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什么?要当爹了吗?”
“咦?老大怎么知道?”张静修不禁讶然,继而又手舞足蹈地道,“老大,你猜对了,秦姐姐已有身孕,哈哈哈哈,很快我就要当爹了。”
朱翊镠和李之怿都望向秦涵茜,见她低着头脸色红晕。
朱翊镠当即祝贺:“恭喜!恭喜!”
李之怿跟着也恭喜。
张静修接着又怪模怪样地笑道:“老大,你看我与秦姐姐都有了,你与李姑娘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啊?我还想着咱俩干脆结个亲家得了呢。”
“我们不急。”朱翊镠回道。
关于什么时候要孩子,他与李之怿早已经商量过了。
反正觉得现在肯定不是时候,怎么着也得等到安定下来吧?
眼下只是寄居张大学士府。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到底会不会与万历皇帝走上对抗决战的道路。
李之怿知道张居正的事。
她也不认为这个节骨眼儿上要孩子是明智的选择。
因此当听到朱翊镠说“不急”时,李之怿朝张静修点了点头。
张静修忽然一本正经地道:“我说老大啊老大,虽然你曾解释过待安定下来再要孩子,可你们在一起那么久了,如果还不要孩子,保不齐外头的人会说三道四、在你背后指指点点。”
朱翊镠却不以为然道:“嘴长在别人身上,管他们怎么想怎么说。我与之怿的事,我们自己做主。”
张静修又嬉皮笑脸地道:“老大做事考虑周全,当然不用我为你操心,我只担心到时候我的孩子都满地跑了,你却毫无动静。”
“这个倒很正常。”朱翊镠道。
“关键我不是想与老大结为亲家吗?老大不会瞧不起我们吧?”
朱翊镠摇头,说道:“人人平等,我为什么要瞧不起你们?”
张静修顿时兴高采烈,问道:“老大就是答应了吗?”
朱翊镠又是摇头,本着自己内心说道:“还是等孩子出世后再做决定吧。”
“这样也好!”张静修答应一声,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秦含茜作为张静修的女人,与张静修要个孩子是她最大的心愿。
这个心愿很快就要实现了,秦含茜得知自己怀孕后不知有多开心。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不知张静修那五位哥哥是否高兴?
毕竟张大学士府还处于守制期。
其实,这个问题张静修早就已经提出来了,当时朱翊镠安慰说无需介意,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可朱翊镠知道,因为他的思想毕竟不同于这个世界上其他的人。
世俗的眼光很厉害,他与张静修不介意,并不代表其他人也不介意。
所以,朱翊镠先找长子张敬修。
想谈谈。
当时,张敬修可是强烈反对张静修与秦涵茜走到一起的。
如今他们修得正果,怀有孩子了。
张敬修得知此情,只是摇头叹气,并没有多说什么。孩子都有了,让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最关键的是,傻子都看得出来,朱翊镠同意张静修的做法。
如今,张大学士府上上下下就没有一个反对朱翊镠的。
所以,与张敬修的沟通很顺利。
接着,朱翊镠又将秦涵茜怀孕的消息告诉了张居正。
与张居正的沟通更加顺利。
毕竟,张居正比大儿子张敬修更能包容,更懂得做人只要开心就好。
忽然,张居正问道:“潞王爷,你说还有必要隐瞒几个儿子吗?”
朱翊镠一听即明,问:“张先生是想将你尚在人间的消息告诉六位公子?”
张居正点了点头。
继而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我觉得六个儿子值得信赖!”
朱翊镠也点了点头,他当然相信张静修他们六个人。
只是这个相信是要打折扣的。
朱翊镠扪心自问,还没有达到百分百地相信。
因为历史上张敬修就是忍受不了痛苦最后屈打成招。
天下的父母可以百分百地相信自己的子女,可子女有百分之八十相信自己的父母就算是绝对孝顺了。
这是父母与子女的差别。
因此朱翊镠相信张居正可以无条件地相信自己六个儿子。
可朱翊镠不敢保证张居正六个儿子可以无条件地维护自己父母。
假若父母藏起来,子女被毒打,子女很有可能招供讲出来;可如果子女藏起来,父母被毒打,父母宁愿死也不会招供说出来。
这就是差别。
因此,朱翊镠也没有反驳张居正的想法,有这个想法情有可原,可为了安全起见,朱翊镠还是摇头拒绝了。
“张先生,还是再等等吧,这个时候我觉得时机还不成熟。皇兄最后到底要怎么样,咱们还都不清楚。”
见朱翊镠反对,张居正也明白是因为他自己心急,或许是因为得知张静修快要当爹了高兴的缘故吧。
他真的想见几个儿子一面。
儿子都以为他死了,假若知道他还活在人世,不知有多开心呢。
不过朱翊镠的担心,张居正也能理解,毕竟这事儿太大了,在没有足够准备好的前提下,绝对要保密。
少一个人知道,自然就减少一分危险嘛。都已经忍到这一步了,不能前功尽弃啊!
自此,张居正再也没有提及此事。
全以朱翊镠是瞻。
……
第514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在京时,游七与徐爵是好朋友。
这两个人,一个是首辅(外相)的大管家,一个是司礼监掌印(内相)的大管家。
平常首辅或司礼监掌印传个话给对方啥的,一般都由他们两个人出马,所以两个人经常在一起,也经常在一起逍遥快活。
当然,他们两个也绝非普通意义上的狐朋狗友。
绝对是有着深厚的感情。
是可以用“好哥儿们”来形容的。
这次徐爵在南京出事儿了,自游七得知此讯后就一直很担心。
他千方百计打听徐爵的消息。
只可惜年前杳无音讯,终于托人在年后打听到了。
此时都已经过了元宵节。
游七第一时间跑去找朱翊镠,一方面告知,另一方面也是商量。
一见朱翊镠,游七便开门见山地表示担忧:“潞王爷,徐爵这次惨了!听说他在南京身无分文,四处奔走求助,可以没有一人愿意帮他。”
“这就是世道,有什么办法?”朱翊镠风轻云淡地说道,“都知道徐爵大管家职务的解除,是在皇帝的干预下,这时候谁敢跳出来帮他?”
“可也不至于如此啊!”游七心疼地说道,“冯公公还是大内总管呢!”
朱翊镠摇头付之一笑,分析道:“你还没有想明白这其中的理儿吗?伴伴是伴伴,徐爵是徐爵,既然徐爵大管家的职务已经被解除,那他与伴伴就没有关系了。这是其一;
“其二,如今天下人都知道皇帝不待见伴伴,只是因为太后的缘故,暂时保留了伴伴的职务。北京的官员或许会给伴伴几分薄面,可南京的官员与伴伴没有交情,有利则图,无利则散,谁会真的在意徐爵的感受?
“是不是?伴伴当前的处境原本就非常尴尬,南京的官员以闲职居多,基本都是被张先生不重用的清流一派,徐爵对他们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他们又怎会愿意站出来帮助徐爵?”
游七听完,深深叹了口气,感慨地道:“真是世态炎凉啊!徐爵这次可是吃尽了苦头,他一路乞讨离开了南京,听说是要北上,应该是回京。哎!冯公公为何不派人接他呢?”
最后一问可以听出游七对冯保这件事的处理颇有微词。
朱翊镠不以为然地道:“伴伴看人的眼光要高于一般人,我相信他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而且对于徐爵来说,这或许是一次重生的机会。”
“可是潞王爷,难道要让徐爵从南京城一路乞讨回到北京城吗?”游七出于真情与关怀,心疼地道。
“不然还能怎么着?”
“要不,咱派人去接济徐爵?”游七试探性地问。
“不用了。”朱翊镠毫不犹豫地摇头回道,“伴伴都没行动,咱算什么?况且这时出面,明显有与皇帝唱反调之嫌,咱现在的处境还不允许这样做。看徐爵的造化吧,如果他咬牙过了这一关,日后必定脱胎换骨;可如果他挨不过去,咱帮他又有何益?”
“潞王爷的意思是,这次就当给徐爵一个考验呗?”
朱翊镠点了点头。
游七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他明白朱翊镠的心意,更明白当前的处境。这时候千万不要样往刀口上撞。
徐爵不就是犯了这个错误吗?
本来这事儿哪轮到万历皇帝插手?
若非知道冯保面临尴尬的处境,又揣摩清了万历皇帝的心思,南京那些官员岂敢对徐爵下手?
徐爵犯的错明显被放大了无数倍,搞得天下人皆知。
就好像万历皇帝要报复似的,当初张居正与冯保也是这样对他的,还替他写了《罪己诏》公布天下。
……
元宵佳节一过,等于年就过完了。
一切开始步入正轨。
冯保有他自己的考虑,虽然没有派人去寻找徐爵,但也在暗中关注。
毕竟徐爵跟了他那么多年。
两人的感情自不必多说。
除了冯保,其实万历皇帝也在暗中关注,他想看看冯保的举动。
然而令他有些失望。
冯保什么都没做,让他解除徐爵的职务,二话不说就解除了。
然后啥动静都没有,仿佛在冯保的眼里,再也没有徐爵这一号人。
但听说徐爵在南京的“遭遇”后,万历皇帝内心不禁有几分欣喜。
至少能说明三个问题。
第一,冯保已经失势了,南京的官员没有给他面子。
第二,反而他这个皇帝,南京的官员还是非常忌讳的,不然肯定有人敢站出来帮助徐爵的。
第三,其实徐爵的遭遇是他这个皇帝与冯保的一次较量,结果很明显,他完全碾压了冯保。
所以万历皇帝想着当然开心。
正月十六这天,他有意将冯保叫到身边,专门问及此事。
“大伴啊!徐爵不是早就已经被放了吗?怎么还没有回京吗?”
冯保微微一滞,没想到万历皇帝忽然问及这个,稍一犹豫。
他如是般回道:“万岁爷,徐爵大管家的职务既被解除,那他回京也好不回京也罢,与奴婢都没有关系了。”
万历皇帝笑了笑说:“大伴,你也别如此冷漠嘛。”
“那依万岁爷之见,奴婢该怎么做?”
“朕听说徐爵在南京身无分文,像个乞丐一样,不知真假。”
“万岁爷,多半是真的。”
“那他会不会恨朕?”
“徐爵不敢,也不会,倘若他真的过得像乞丐一样,那也是他咎由自取,与万岁爷无关。”
“还是大伴深明大义。这么说,你不打算接徐爵回家?”
“奴婢已经请了新的管家。”
“哦。那大伴得好好管教,别再培养出来一个像徐爵那样的管家,对大伴的影响确实不好。”
“奴婢知道,谨遵万岁爷之意。”
“今天召见大伴,还有一件事,朕需要你去做。”
“万岁爷请说。”
“大伴将得时学院的院长李得时先生请来吧,朕想见他一面。”
冯保听了不由得神情一紧,立马儿想到了朱翊镠,当即弱弱地问道:“不知道万岁爷请李得时所为何事?”
“就想与他单独聊聊。”万历皇帝优哉游哉地道,“作为私立学院,得时学院规模越来越大,而且他又是皇弟未来的老丈人,也算是一家人。哦,对了,皇弟决定什么时候娶李得时的女儿?”
冯保唯唯诺诺地道:“回万岁爷,潞王爷与李姑娘好像已经完婚了……”
“你说什么?”万历皇帝豁然站起,满脸的惊讶。
“奴婢说潞王爷与李之怿姑娘在荆州城已经完婚了。”
“什么时候的事?”万历皇帝脸色当即冷了下来,以责问的口吻。
“去年。”
“那皇弟为何不知会朕一声?”万历皇帝几近咆哮道,“难道他眼里完全没有我这个皇兄吗?”
……
第515章 龙颜大怒
见万历皇帝一副气咻咻的神情,冯保面上虽然看似战战兢兢,可内心里面却滋生了几分欣喜劲儿。
让他觉得这次冒险……值得。
面对万历皇帝的咆哮,冯保极力保持镇定,小心翼翼地回道:
“奴婢以为,潞王爷之所以没有通知万岁爷,是因为他已经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之故,当初万岁爷和太后娘娘都同意他先完婚后出京,可潞王爷就是不同意,估计也是出于这种考虑。”
“大伴你说,皇弟对朕是不是有什么成见?”万历皇帝怒指冯保。
“万岁爷为何如此一问?”
“当日,皇弟宁可秘密出京,也不与朕打一声招呼,朕就觉得他心里肯定有想法。后来朕又征求他的意见,让他回京,也被他拒绝了。如今大伴又说皇弟去年就已完婚,可朕一无所知,即便不把朕当作皇帝,难道也不把朕当作兄弟吗?皇弟到底是怎么想的?”
万历皇帝一气呵成,中间没有做任何的停顿,看上去非常生气,觉得朱翊镠心里没有他这个皇兄。
“万岁爷,潞王爷或许不想张扬吧?”
“屁!”万历皇帝气得直接爆粗,“皇弟什么性子,朕还不知道吗?”
“但潞王爷与李姑娘完婚是事实,在荆州城他们也没有张罗此事。”
“大伴去年也去了一趟荆州城,是在去之前还是之后完的婚?”
“之后。”
“那大伴又是如何得知?”
“回万岁爷,是娘娘告知奴婢的,潞王爷秘密完婚,太后娘娘知悉。”
“那娘为什么也没有告诉朕?”万历皇帝更加生气了,脸色相当难看。
“奴婢还以为万岁爷知道了呢。”
“好,一个个都隐瞒朕,朕现在就去问娘亲,到底是怎么想的?”
万历皇帝说罢,便冲出了西暖阁。
“万岁爷,万岁爷……”冯保在后头追赶,但也没想着追上。
关键是,追上去又能怎么样呢?
到了慈宁宫。
万历皇帝也不让近侍通传一声,径自冲了进去。
“娘!娘!”
“钧儿?”李太后正在观音大士金像面前念经诵佛。见万历皇帝脸色不好,又见冯保气喘吁吁地跟在后头,知道肯定有什么事儿。
李太后连忙站起来。
“娘,孩儿有件事要问您。”
“这里是佛堂,去那边暖阁说吧。”李太后经过冯保的身边时,不禁有心看了冯保一眼。
至暖阁,李太后先坐,然后吩咐万历皇帝与冯保就坐。
万历皇帝刚一坐下,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娘,听说皇弟在荆州城已经秘密完婚了?”
“是啊!”李太后平静地道。
“可此事为什么娘知道,孩儿却不知道呢?到底为什么?”
“你弟弟既然决定秘密完婚,就是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
“可孩儿是他大哥呀!我这个做大哥的还没有权利知道吗?”万历皇帝气嘟嘟地大喊大叫起来,此时的他已是面红耳赤,一副心疼又不甘的模样,“皇弟心中到底还没有我这个大哥?娘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护着皇弟?”
“钧儿何必如此激动?”
“娘,孩儿岂能不激动?我只有一个弟弟,他在荆州成亲了,娘知道,大伴知道,唯独我这个当大哥的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娘您说,是不是皇弟对我这个大哥一直心存不满?或是完全不信任我?否则娘怎么解释?”
万历皇帝说着,激动地站了起来。
李太后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轻轻地抬了抬手:“钧儿,你先坐下。”
“娘您先说吧,在娘面前,孩儿站着无妨。”万历皇帝不肯,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盯着李太后。
“钧儿,你弟弟并非心中没有你这个大哥,只是鉴于他的身份,不想将他的婚事闹得天下人皆知。既然他决定秘密完婚,就没有打算告诉任何人。”
“那他为什么告诉娘了呢?”
“娘当然不一样啊!”李太后强颜笑了笑,语重心长地道,“娘怀胎十月,后你父皇又驾崩,娘将他拉扯长大,婚姻大事,他自然要知会我一声的。”
“娘难道也觉得,皇弟可以不告诉我这个大哥吗?”万历皇帝不住地摇头,痛心地道,“我有多宠皇弟娘还不清楚?现在孩儿还经常听到,说孩儿是个宠弟狂魔呢。可到头来皇弟将我当作什么?出京不告诉我,请他回京又拒绝,连婚姻大事都不知会我一声,娘扪心自问,这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娘口口声声说比起皇弟,娘更加疼爱孩儿,可孩儿为什么感受不到?”
万历皇帝歇斯底里地叫嚷起来,好像憋了二十来年的情绪,忽然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了似的。
李太后怔愣住了。
一来,没想到万历皇帝在她面前会发那么大的火。
要知道,从前的万历皇帝在她面前可是个乖儿子。说话从来都是毕恭毕敬服服帖帖,什么时候在她面前如此大喊大叫?从来没有过。
二来,关于朱翊镠秘密完婚,她确实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她只想尊重小儿朱翊镠的选择,既然想秘密完婚,就是不希望让任何人知道,告诉冯保只是因为她知道冯保与朱翊镠无比亲近的关系。
可万万没想到大儿子万历皇帝竟会因此而大发雷霆。
万历皇帝发怒的原因肯定是多方面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到底是真情实感多些,还是借题发挥多些,李太后一时不敢确定。
她只知道,最近大儿子万历皇帝喜欢借题发挥,比如:徐爵一事。虽然她几乎没有过问徐爵的事,但万历皇帝的态度她一清二楚。
小儿子完婚,大儿子不知情,所以生气,这情有可原,毕竟是大哥嘛;可在她这个当娘的面前龙颜大怒,李太后就感觉有点过了。
这还不够,竟又拿来比较,质问她到底爱谁多一些……
所以,此时此刻李太后一方面不知如何回答,另一方面被儿子这样拿来比较这样问,她也有点生气了。
且不说到底疼爱谁多一些,儿子这样质问娘亲,让她感到心疼。
倘若儿子还只是个几岁甚至十几岁的孩子这样问,倒无可厚非,可大儿子如今已二十多岁了,却像个孩子一样质问她这个娘亲,着实让她有些气愤。
然而,让她如何解释呢?
冯保见到这一幕思绪飞驰,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万历皇帝在李太后面前竟然以这样的口吻质问李太后。
“万历皇帝真的变了,不再害怕李太后。”这是冯保内心第一感觉。
当然,他如同李太后一样,也敏锐地捕捉到了:万历皇帝“借题发挥”的可能性还是要大些。
暖阁里空气凝固了一般。
……
第516章 死揪不放
“钧儿,那你到底想怎样?”
李太后带有几分无奈,凝望着自己的大儿子万历皇帝。
“娘,孩儿能怎样?只是心中有两个疑问,第一,皇弟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作兄弟?第二,娘为何总是护着皇弟?”
万历皇帝本来就敏感,加上心中又有气,死死揪住这两个问题不放。
李太后尽力保持平静:“钧儿,你心里到底想什么,不妨直说吧。”
“娘,您是真心想问、想听吗?”
“当然。”
“好!这件事孩儿着实想不开,既然娘真心想问想听,那孩儿不妨直言。皇弟心中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哥哥,尤其是最近的一年多时间,皇弟做决定从来没有问过我,更没有征询我的意见。最可气的是,娘从来都护着皇弟,何时考虑过我的感受?娘,其它的事孩儿也不想追究了,但皇弟成亲居然不告诉我?嘿嘿,孩儿做人好失败啊!”
最后感慨的一句,万历皇帝明显说的是大气话。
李太后痛心,她也不想辩解了,唯有沉吟不语。
“娘无话可说了吧?”偏偏万历皇帝还冷冷地问一句。在这一问中,透漏出七分气愤,两分得意,还有一分惋惜。
李太后不开口也不行了,她语重心长地道:“钧儿,你弟弟不是个孩子,只要他不做违背良心与道德之事,我们当尊重他的每一个选择。”
“说来说去娘还是偏袒皇弟。”万历皇帝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难道皇弟明确交代过娘,不要告诉我这个哥哥关于他成亲的消息吗?”
“那倒没有,你弟弟只是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罢了……”
“可娘为什么宁愿与大伴分享,也不愿意与孩儿分享呢?难道在娘的心目中我这个儿子尚不如大伴亲吗?”
从这一问中,可以看出万历皇帝眼里充满了怨恨与不解。
“钧儿,你想多了。”
“娘,孩儿觉得没有。”万历皇帝执意要争个明白,一本正经地道,“至少在这件事上,皇弟与我这个哥哥生分了,娘与孩儿也生分了,难道不是吗?无论是皇弟还是娘,都不曾想过与我推心置腹地交流,哼!”
万历皇帝“哼”地一声站了起来,气咻咻地拂袖而去。
留下李太后与冯保面面相觑。
两个人沉默半天。
最后还是冯保先开口道:“娘娘,今天这事儿是奴婢的错,万岁爷问起潞王爷到底什么时候娶李姑娘,奴婢说漏了嘴,还以为娘娘告诉了万岁爷关于潞王爷已经完婚的事呢。”
李太后摇了摇头,说:“这事儿不怨你,冯公公勿需自责,是钧儿变了。没想到钧儿变得如此不可理喻,即便没有告诉他,他也不应该在我面前发这么大的火呀,钧儿他变了,钧儿完全变了一个人,他与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冯保嘴上没有吱声,但心里头想着这才是真正的万历皇帝。只是因为从前的万历皇帝被压制着,所以他的真性情没有表现出来。
今天这事儿,虽然冒险,可惹得万历皇帝大发雷霆,终于让李太后看清了万历皇帝的本来面目。
……
万历皇帝气咻咻地回到西暖阁,还在生闷气。
他也无心政务,坐在御案前思绪飞驰,越想越不得劲儿。
恰好陈炬来了。可他见万历皇帝脸色阴沉,也不敢说话。
万历皇帝忽然猛地一抬头,道:“陈炬,朕问你。”
陈炬一个激灵,忙应声道:“万岁爷要问奴婢什么?”
“你说,皇弟为何要在荆州城秘密完婚而不举办婚礼?”
“万岁爷是问潞王爷吗?”
“废话。”万历皇帝白了一眼,“朕有且只有一个弟弟。”
“回万岁爷,潞王爷行事往往出人意表,奴婢也猜不透。”
“朕再问你,假若是你,你会选择隐瞒而不知会朕一声吗?”
“这个……”陈炬犹豫不决,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虽然是个中规中矩的人,可脑子不笨,此刻见万历皇帝脸色难看,猜想十有八九肯定就是为了这事儿,让他怎么回答?
说应该知会一声吗?那无异于火上添油,万历皇帝会更加生气。可说不应该知会一声吗?那万历皇帝肯定要一直追问下去,为什么?
然而,秘密完婚是朱翊镠自己的决定,让他如何评论?朱翊镠想什么,他也不敢胡乱猜测呀!
所以,陈炬犹豫,回答不出来。
可万历皇帝不依不饶地追问道:“难道你也觉得有必要隐瞒朕吗?”
“万岁爷,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万岁爷,潞王爷或许有苦衷吧?”陈炬猜度地说道。
“他有什么苦衷?分明就是眼里没有朕这个哥哥。”
万历皇帝此言一出,让陈炬更不敢吱声了。正所谓祸从口出,他怕加深万历皇帝与潞王两兄弟间的矛盾。
索性保持沉默。
……
冯保从慈宁宫出来,便去了得时学院。他现在可是得时学院的座上宾。
一百万两银捐给得时学院……无论当初抱着什么目的,好坏姑且不论,反正李得时对冯保是感激不尽。
因此,见冯保来了,李得时笑脸相迎,忙将他引至上座。
而且,还亲自给冯保倒茶。
之后才客气地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冯公公来是有事吧?”
“嗯。”冯保点点头,直截了当地说道,“万岁爷想见你一面。”
“见我?不是吧?”李得时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见我作甚?”
“怎么说,你也是潞王爷的岳丈,万岁爷说了,与你其实是一家人。”
“承蒙厚爱!”
“不过我得提醒你,眼下的万岁爷非常生气,得悠着点儿哈!潞王爷与你女儿在荆州城秘密完婚,这消息只告诉太后娘娘,却没有告诉万岁爷,所以万岁爷大发雷霆。”
“多谢冯公公好心提醒!”李得时由衷地说道。
“那现在就进宫吧。早去晚去,反正都是要去的。”
“嗯。”李得时点点头,忙换一身干净的衣服,随冯保进宫觐见。
他心里当然有几分忐忑。
……
第517章 被诅咒的幸福
万历皇帝的气儿还没有消。
在冯保的引领下,李得时到了西暖阁。虽然不知道万历皇帝找他作甚,但隐隐之中感觉不会有什么好事。
毕竟,他是朱翊镠的老丈人,而朱翊镠当初选择秘密离京,不就是因为忌惮万历皇帝吗?
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个女婿朱翊镠与万历皇帝两兄弟间的好,肯定不是外界看到的那样。
本来,明朝的皇帝与王爷之间就有着无法调和的矛盾。
更何况是万历皇帝与潞王朱翊镠这样的?一个险些被另一个顶替。
而且,在李得时看来,朱翊镠自求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其实正是寻求安全与自保的一种方式。
反正,无论怎么说,李得时打心里认为,万历皇帝与朱翊镠两兄弟间的关系不是那么简单。
此刻,朱翊镠不在京,却被万历皇帝召见,他当然有些忐忑。
首先给万历皇帝行跪拜礼。
万历皇帝刚才还是难看的脸色,瞬间变得喜笑颜开:“哎呀!亲家公来了哈,不必客气,快快请起!”
冯保是明知万历皇帝不知情,所以有心说出朱翊镠与李之怿已经在荆州城秘密完婚,以刺激万历皇帝。
可李得时是真以为万历皇帝早就已经知道了。所以,万历皇帝称呼他为“亲家公”时,他也没有拒绝和反驳。
依万历皇帝之意,李得时唯唯诺诺地坐下来了。
冯保正要就坐,忽然听见万历皇帝吩咐道:“大伴,你先出去吧,朕想与李先生单独聊聊。”
冯保应声而退。
如此一来,李得时更加紧张了,坐在那里双手都不知如何安放。
万历皇帝和颜悦色,与李得时刚进来时看到的神情大相径庭。
……
冯保本想旁听来着,可直接被万历皇帝请了出去。
他也琢磨不透万历皇帝到底因为何事请李得时进宫。
毕竟是两个不同世界、基本上没有任何交集的两个人嘛。
聊私立学院?还是聊朱翊镠?
想来想去好像,似乎,确实就只有这两个共同的话题呢。
能聊出什么浪花来?
冯保只担心,万历皇帝会不会借李得时要挟控制朱翊镠?想着如果万历皇帝果真这么做了,那朱翊镠不就一下子陷入了被动之中吗?
然而,再仔细一想,又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如今得时学院“火”得很,而李得时作为院长,自然处于万众瞩目的位置,倘若出事,那就不好说了。
想通这一节,冯保放心地回到了司礼监掌印的值房里,感觉暂时也没有必要为李得时担忧。
……
“阿嚏!”
“阿嚏!”
朱翊镠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继而高声问道:“是谁在背后诅咒我?”
张静修刚好在他后边,忙回道:“据我所知,诅咒老大的人多了去。”
本来这是个玩笑。
毫无根据。
打喷嚏只是因为缺氧所致,哪里是因为被人背后诅咒才打喷嚏的?
搞得好像两者很有关联似的。
但这确实有人相信(一是被骂打喷嚏,一是被思念打喷嚏)。
听到张静修这么说,朱翊镠立马儿来了兴趣,迫不及待地问道:“很多人诅咒我?都有谁?”
他相信以张静修的性子,绝非随口这么一说。
果不其然。
张静修回道:“老大,别说我没提醒你哈,背后诅咒你的人着实不少。你知道吗?有多少人想进朱氏集团却没有机会?有多少商家想代理香皂可惜老大就是不松口?有多少人见朱氏集团的生意红红火火特别嫉妒眼红?老大你说,你被诅咒的会少吗?”
这样一解释,还真有道理。
朱翊镠不说话了。
一不小心居然活成了……哈哈!
正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一个人爬得高了,无论你有多优秀多慷慨,下面都会伴随着谩骂与诅咒。
这是人性。
朱氏集团暂时容纳不了那么多人,香皂的销售与代理暂时也不想全放开,朱氏集团的生意确实越来越好,尤其是去年年终奖的颁发,让朱氏集团的逼格无形中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想进来的人很多。
进不来嫉妒谩骂的人也很多。
可还是那句话,朱氏集团的性质是追求利润最大化的公司,而不是为人民服务的慈善机构。
想一碗水端平不可能。成全一部分人自然就要得罪一部分人。
“老大没话说了吧?”张静修接着又笑道,“我还说一个事儿哈,不仅老大被人诅咒,就连李姑娘都带进来了呢。”
“之怿?”
“对呀!”
“关她什么事儿?”
“当然有关啊,我可没有瞎编乱造,外面的舆论很汹。”
“都说什么了?”
“我问老大,你现在在荆州城绝对称得上是个风云人物吧?”
“然后呢?”
“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你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吗?家里有女儿的,都恨不得将女儿嫁给你。而荆州城的那些姑娘们啊,一个个恨不得投怀送抱呢,可惜你整日躲在府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让她们相思成泪啊!老大你说,她们恨不恨李姑娘?诅不诅咒?”
哦,原来如此!
朱翊镠点了点头。
想着如果这是真的,那他现在就相当于流量明星,而且还是全民偶像吧?
确实,这种人不宜过早结婚,否则很容易掉粉的。不然那些大明星们为何总喜欢隐婚呢?即便不隐婚吧,也得挨到四五十岁之后。
“老大啊老大,”张静修接着又感慨地道,“原来这世上还有一种幸福叫作被人诅咒哈,也只有老大这样神一般的人物才值得拥有。”
“努力!你也有被人诅咒的机会。”
“我就算了吧。”张静修摇头,很有自知之明地道,“老大的头脑,我这辈子是甭指望跟上的,能做好你的跟班儿,就心满意足了。不过老大,咱集团什么时候扩招啊?报名登记的那些人都快要等疯了,急死了他们。”
“等自行车研究制作出来之后吧。”朱翊镠早就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
生产工具没有得到质的提升,仅仅依靠这个时代廉价的劳动力,是不能创造出巨大的财富的。
……
第518章 大喜事儿变成了忧虑
得时学院因为资金充足,所以规模越来越大,孩子越来越多,除了李得时和努尔哈赤在那儿任教之外,还请了十几名先生,其中不乏名宿。
当李得时被万历皇帝请去之后,所有的老师都不禁担忧起来,也不知万历皇帝为公还是为私。
毕竟这是一次不同寻常的召见。
两人级别相差太大。
倘若是被分管学校的礼部侍郎或尚书请去,那自然另当别论。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万历皇帝为何要请李得时之时。
见李得时喜笑颜开地回来了。
众位老师立马儿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因为李得时高兴的神情,所以他们也不怕,只管尽情地说。
“皇帝爷召见李院长到底所为何事?”
“那还用问吗?瞧李院长的神情,肯定是好事儿呗,绝不会是坏事的。”
“李院长,到底是什么好事儿啊?”
“快给我们说说呗。”
“……”
李得时故意卖了个关子,轻轻地咳嗽两声,缓缓言道:“没想到,确实喜从天降啊!这次皇帝爷召见我去,有两大喜事,一为公,一为私,不知大家愿意先听哪个?”
“当然先听公事。”
“好!皇帝爷为了鼓励咱得时学院的老师,特颁旨工部调拨五千两白银作为公款,以改善学院老师们的伙食。”
“这是真的吗?”当即有老师兴奋地叫了起来。
“当然,皇帝爷的话一言九鼎。”
“哇!那太好了!皇帝爷万岁!李院长,这笔钱该怎么花呢?”
李得时道:“在回来的路上,我已经想好了,既然是奖励给我们学院这些老师的,那等这笔款项到了,就平分给诸位老师吧。你们想怎么花,随便。”
老师们欢呼起来。
感谢李得时!
更感谢万历皇帝!
忽然,有一名老师说道:“其实这次我们更应该感谢潞王爷!”
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可。
“对对对,最感谢的人是潞王爷,如果不是潞王爷,就没有得时学院。”
“潞王爷他人虽然不在北京,但他的精神长存,永远留在我们心中。”
这时,刚才提议最感谢的人应该是朱翊镠的那位老师又说道:
“咱学院的全体师生当然最感谢潞王爷,但我的意思是这次皇帝爷拨款,最感谢的人同样是潞王爷。你们想想,如果不是潞王爷,皇帝爷会管我们?”
这观点又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可。
李得时感觉自己有点儿飘了,想当初他还反对女儿与朱翊镠在一起呢。
可现在,他不仅因为朱翊镠当上了得时学院的院长,还得到那么多人那么多学生的爱戴与尊敬。
如今的得时学院,无论是学校的建筑、设施、师资,还是学校的学生,都已经超出了普通学校。
他这个院长可真香啊!
在北京现在也算是个大名人了。
又有老师问:“那李院长,私事儿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
李得时憧憬地回道:“最近我可能需要离开北京一阵子。”
“为什么?”
“我要去江陵城一趟,皇帝爷派我给潞王爷送贺礼。”
“送贺礼?什么贺礼?”这里的人还不知道朱翊镠与李之怿已完婚。
“小女与潞王爷在江陵城已经秘密完婚了。”李得时说出这个消息时,脸上洋溢着无比幸福的笑容。
反正这个秘密马上就要公开了。
“什么时候的事?”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为什么选择秘密完婚呢?”
“……”
老师们又是一顿追问。
李得时解释道:“爱婿现在毕竟身份有别,虽是王爷,可封号已被褫夺,他不想牵动朝廷的官员。”
“哦,原来如此!”
“那我们也要为潞王爷备一份薄礼,届时劳烦李院长给我们捎去。”
“对对对,潞王爷与令千金成亲,我们当然要备一份礼的。”
李得时捻须一笑:“大家客气了!”
他的高兴劲儿难以掩饰。
当然大家都高兴。
得时学院所有的师生对朱翊镠可不仅仅只是感激那么简单。
忽然,又有一名老师弱弱地问:“李院长,既然潞王爷与令千金决定秘密完婚,那皇帝爷这次准备贺礼,不会也是让李院长秘密送去吧?”
“那不是。”李得时摇头回道,“皇帝爷说要轰轰烈烈地送到荆州,届时还会给我配一大队锦衣卫开道。”
“那岂不是与潞王爷的意愿相反?潞王爷决定秘密完婚,而皇帝爷却要轰轰烈烈地送去贺礼,这……”
此言一出,所有师生的表情立即变得凝滞起来,都望着李得时。
当然,凝滞的表情也包括李得时自己。他忧虑地道:“当时只顾着高兴,还没有想到这一层呢。”
“李院长,反正咱们这里都是潞王爷的超级拥护者,也不怕挑明了说。外界早有传言,皇帝爷对潞王爷的好只是表面,更多是做给外人看的,内心并非如此,毕竟皇帝爷险些被潞王爷顶替失去皇帝的宝座。皇帝爷对潞王爷一直有所忌惮,不然潞王爷也不会选择秘密离京啊!当晚皇帝爷还追上去了要拦截,若非慈圣太后娘娘赶到,潞王爷恐怕都逃不出皇帝爷的手掌心。”
此言一出,一时激起千层浪。
“李院长,皇帝爷为什么这样做?”
“皇帝爷征询过潞王爷的意见吗?”
“皇帝爷为什么要派李院长去送?”
“皇帝爷这么做有没有其它目的?”
“……”
你一句,我一句,李得时头都要炸裂了,他知道这些老师们是真的关心朱翊镠,但他又何曾不知朱翊镠与万历皇帝之间的矛盾?
只是他不敢想,万历皇帝这么做难道仅仅只是为了向天下人证明他是很宠爱弟弟朱翊镠的?
那朱翊镠到底需不需要呢?
但万历皇帝既然已经开口,这事儿就是铁板钉钉了。
无论万历皇帝有什么目的,也无论朱翊镠喜不喜欢需不需要,他都得遵旨而行去江陵城一趟。
所以,面对这一群老师,李得时保持清醒地说道:
“我明白各位都非常关心潞王爷,可皇帝爷既然都已经下了旨,我们议论再多又有何用?我难道还能抗旨不遵,不去江陵城吗?”
只这一句话便让所有人都熄了火。
对啊,想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到头来不是还得去?
本来是一桩大喜事儿,一个个却变得忧心忡忡。
见大伙儿都沉默不语,李得时只好出言抚慰道:“各位也不要担心啦,送贺礼嘛,总归是一件喜事儿,来来来,大家开心点,有什么话想对潞王爷说,或对咱学院有何建设性的建议,可以给潞王爷写信提出来。”
“好!”这时努尔哈赤站出来道,“但孩子们或许更需要。”
……
第519章 极度铺张的贺礼(求订求票!谢谢!)
万历皇帝的旨意颁发了。
为了庆祝朱翊镠与李之怿完婚,万历皇帝颁旨户部知悉,要在十日之内准备妥当以下贺礼:
金九千九百两。
银九千九百两。
珊瑚珍珠九千九百颗。
青红宝石九千九百颗。
祖母绿九颗。
户部尚书张学颜接到这道旨意时顿时傻眼了。心想即便按照皇家习俗,这也不是一般的奢侈啊!
他当即跑到内阁找首辅申时行。
申时行接过清单一看也傻眼了,还以为万历皇帝不知行情呢。
不说“金银珠宝”四项,单说一颗祖母绿的价格,大概在一万两银子左右,九颗那就需要九万两银子购买……
申时行和张学颜都是紧锁眉头。沉默良久,不知说什么好。
这可是圣旨,难道要驳回?
最后还是张学颜先开口,无奈地问道:“元辅,你说现在怎么办?”
“李太后娘娘可知情?”申时行第一时间想到李太后。
“我也不清楚,但即便李太后娘娘知情,又能怎样?”
申时行稍一犹豫,觉得万历皇帝不知轻重,当即作出决定:“这样,张兄立即回户部写一道条陈,一式两份,一份送到陛下那里,一份送到李太后娘娘那里,事不宜迟。”
“元辅,条陈怎么写?”
“就写以礼法《大明会典》载:`亲王定亲礼物,金止五十两,珍珠十两`,以提示陛下和李太后娘娘,潞王爷贺礼的费用大大超标了。”
“这样管用吗?”
“管不管用,我也不敢保证,但咱也只能这么做了。张兄速回户部准备,我这边与几位阁臣也商量,同时通知九大卿九小卿,争取联合抵制,希望陛下酌情减少贺礼的费用。”
“好!”张学颜急匆匆地去了。
一时间,从户部张学颜到内阁申时行,再到九大卿九小卿,万历皇帝的这道旨意迅速在京官中传开了。
无不感到震惊。
真个是贫穷限制了想象力啊!
已经没有多少人在意朱翊镠与李之怿到底何时完婚,都将关注的重点放在万历皇帝要准备的贺礼上。
……
冯保得知此情时,怔愣了会儿,然后一个劲儿地揣摩万历皇帝的心态。
万历皇帝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呢?
这是要反将潞王一军的节奏吗?或者说是万历皇帝怄气的做法。
想想这个事儿,朱翊镠与李之怿秘密完婚,却没有告诉万历皇帝一声,万历皇帝气得要吐血了。
如今,万历皇帝却要兴师动众地为潞王准备结婚的贺礼。
虽然是迟来的祝福,可那份清单看得人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
除了揣摩万历皇帝的心态,冯保还在琢磨朱翊镠得知此情时会怎么想,感觉这哥儿俩的行为挺有趣的。
冯保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他很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
而当李得时得知万历皇帝那份清单时,惊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时让他分不清万历皇帝到底是宠爱潞王,还是故意气潞王来着。
在李得时眼里,万历皇帝此举好像在对朱翊镠说:虽然你不重视我这个大哥,可我这个大哥很重视你啊!
不得不说,李得时的想法与冯保同出一辙。毕竟这两个人对朱翊镠的了解要比常人多一些。
他们都知道朱翊镠与万历皇帝之间有着无法调和的矛盾。
不过也正因如此,李得时忽然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重了。
这趟荆州之行,不知道最后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隐隐之中感觉有事儿要发生。
……
张学颜的条陈很快写好了,依申时行之意,一式两份,一份送到万历皇帝那里,一份送到李太后那里。
万历皇帝看了不以为意,将条陈扔到一边儿置之不理,压根儿就没想着因为一道条陈而改变他的主意。
李太后已经知道了大儿子万历皇帝的这道旨意,钱花在小儿子身上,她倒是也没有明确反对。
想着反正一生中就这么一次。
奢侈一回就奢侈一回吧。
所以,当她收到户部尚书张学颜的条陈时,不禁皱起眉头愣了一愣,然后问旁边的付大海:
“对皇帝的这道旨意,你怎么看?”
付大海小心翼翼地回道:“娘娘,如果依照《大明会典》中的相关记载,那送潞王爷的贺礼确实超标了,可奴婢以为潞王爷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回娘娘,潞王爷已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了。一来,潞王爷没有就藩,而大凡就藩的王爷,需要朝廷赏赐大量的金银珠宝以及土地,还需要朝廷拨款修建王府,这一大笔钱相当于省了,如果这样看的话,那万岁爷的贺礼也就不算太出格了。”
李太后听得津津有味,欣慰地点了点头,附和着说道:“那是,咱大明任何一位就藩的王爷,供养他们的费用都要超过潞王许多倍。”
这是事实。
朱翊镠没有要朝廷的任何俸禄与补给,也没有封地就藩,将来肯定不会要朝廷一文钱。
即便万历皇帝下旨给朱翊镠备的贺礼全部兑现,那也比供养一个王府的代价要小得多。
所以,付大海从这个角度出发,当然一下子击中了李太后。
付大海接着说道:“二来,当初潞王爷完全是自求褫夺封号贬为庶人,万岁爷可是一直深感愧疚。如今潞王爷以普通人身份离京,不要朝廷为他花费一两银子,万岁爷能够支持照顾潞王爷的机会很有可能只有这一次了。倘若这次出手还不大方,那以后恐怕没机会了。以奴婢之见,万岁爷重情重义,又极富远见,非朝中大臣可比。”
李太后莞尔一笑,她没想到付大海提出的这两点竟是如此合她心意。
“付公公,那你的意思是,皇帝那道旨意没有问题?”
“当然。”付大海言之凿凿地道,“依奴婢之见,既然这是万岁爷的旨意,朝中大臣就当遵守。”
“好!你马上去冯公公那儿一趟,将你刚才说的两点传达给他知,倘若朝中大臣还有异议,不妨让他们听一听、也辩一辩,看是供养潞王的代价大,还是送贺礼的代价大。”
“奴婢遵旨!”付大海应声而去。
李太后大大松了一口气,脸上的愁容早已消散无踪。
她非常认可付大海的论点,而且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朱翊镠曾经对她言及的朱明王朝“蠹虫”的问题,也就是朱明王朝最重的负担:供养皇室子孙。
一想到这里,便想了到朱翊镠红红火火的朱氏集团……
一想到朱氏集团,她便像看到一道曙光——倘若大明皇室子孙个个都像小儿朱翊镠一样自力更生,那大明一年要省多少开支啊!
这样一想,万历皇帝的那份贺礼清单算什么?不过尔尔。
……
第520章 压根没有可比性
西暖阁。
万历皇帝看着冯保呈上的条陈,不禁得意地笑了。
只是稍有一丝不满的是,冯保的条陈无疑削弱了他的“情义”,搞得好像这份贺礼的确不算什么,与供养一个潞王府相比,这算什么?
陈炬进来禀道:“万岁爷,首辅申先生与户部尚书张大人求见。”
不用说,肯定是为了贺礼的事。
万历皇帝也不担心,毕竟冯保站了出来。且不说冯保的身份与地位,冯保一向可是李太后的传声筒,既然他站出来了,说明李太后不反对。
李太后不反对,又有冯保支持,万历皇帝的还怕什么?
所以他一抬手:“让他们进来。”
“是,万岁爷!”
陈炬出去,一会儿领着申时行与张学颜两个进来了。
“臣申时行叩见陛下!”
“臣张学颜叩见陛下!”
申时行和张学颜同时行礼,但说话的顺序则是一先一后。
“平身吧!”
万历皇帝抬手陈炬给他们俩赐座。
申时行与张学颜坐下。
“两位卿家何事觐见?”万历皇帝率先开口问道。
“户部尚书张大人的条陈,不知陛下是否过目?”申时行问。
“朕已经看过了。”万历皇帝风轻云淡地回答说。
“不知陛下有何想法?”
“申先生朕有何想法?”万历皇帝冷笑一声,“是你们有想法吧?”
申时行不慌不忙地道:“陛下,如今国库虽然充盈,可依《大明会典》,给潞王爷备的贺礼似乎……”
“不用多说了,”万历皇帝直接打断,“你们先看看这个吧。”
在万历皇帝的示意下,陈炬忙将冯保写的条陈递到申时行手里。
申时行接过,看完后,又转交给张学颜。待张学颜看完,与申时行交换眼神,西暖阁变得异常的安静。
彼此都沉默了会儿。
申时行和张学颜还在消化中。
而万历皇帝和陈炬则是关注着他们两位大臣的神情变化。
最后还是万历皇帝先开口问道:“两位卿家还有什么想说的?”
申时行与张学颜面面相觑,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实在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角度。
万历皇帝慢条斯理地道:“朕知道你们心疼国库的钱,可大伴的话有理,朕只有一个弟弟,当初褫夺皇弟的封号将他贬为庶人,两位卿家也在,朕是迫于无奈的。皇弟成亲,正是朕弥补他的好机会,以后就没有了。你们能明白朕此时此刻的心吗?”
申时行和张学颜不吭声。
万历皇帝接着悠悠然地说道:“皇弟性子倔,第一次被朝臣弹劾,他便自求剥夺他的俸禄与各项补给,居然什么都不要了,这能为朝廷省下多少钱?两位卿家也算得出来。”
稍顿了顿。
“待得皇弟第二次被朝臣弹劾,他又自求褫夺封号贬为庶人,两位卿家,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皇弟不就藩、不要藩地了,意味着朝廷也无需出资为他修建潞王府了,意味着皇弟将来不会索要朝廷一文钱了……”
这时申时行与张学颜低下了头,不敢与万历皇帝对视。
万历皇帝接着说道:“你们再想想其他从京城走出去的皇室子孙,他们每年需要朝廷供奉多少银子?两位卿家算过这笔账没?比起其他朱氏皇子皇孙,朕送给皇弟这点贺礼算什么?”
申时行与张学颜继续保持沉默。
万历皇帝将语速减慢,声音也小了将近一倍,缓缓言道:
“朕是觉得吧,皇弟不能与《大明会典》记载中的那些藩王相提并论,皇弟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但如果你们非要比较的话,朕只好拿大伴条陈上写的问你们一句:皇弟与其他藩王相比,哪个留给朝廷的负担更重?”
申时行和张学颜望着万历皇帝哑口无言。这压根儿没有可比性。
任何一位就藩的王爷,下面还有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还有他们的夫人以及女儿……
朝廷都要给俸禄供养。
而且,那些人为了得到朝廷更多的赏赐,拼了命地生儿生女。
生的越多,得到的俸禄奖赏越多。
所以,由一个藩王延伸下去的分支实在是太庞大了。
供养他们的费用,与万历皇帝送给朱翊镠的贺礼……简直不在一个档次,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嘛。
申时行与张学颜当然无话可说,他们也没料到冯保居然从这个角度。
以致他们来时想好的多个理由,这会儿通通都派不上用场了。
因为所有的理由在冯保条陈上写的两点之下都黯然失色。
除了沉默,他们两个还能说什么?
申时行本就不是一个挑事儿的主,他身为首辅不说话。
张学颜也只能忍了。关键他也想不出一个好的角度去反驳。
见申时行和张学颜都不吱声,万历皇帝说道:“贺礼的事就这么定了吧,谁觉得不妥,让他们来问朕。”
“臣遵旨!”申时行道。
张学颜没有作声。
“张卿家,你呢?”万历皇帝将目光投向张学颜。
“臣遵旨!”张学颜带着两分无奈,忧虑地回道。
“十天之内,将朕需要的贺礼准备妥当,没有问题吧?”
“臣尽力而为。”张学颜道。
“不是尽力而为,而是一定要办到,朕绝不容有失。”
“臣遵旨!”
张学颜嘴上虽然答应了万历皇帝,但他担心另外一个问题。
贺礼清单上的金银好说,都是九千九百两,国库拿得出来。
但珊瑚珍珠和青红宝石,以及祖母绿,都需要购买。
而时间期限只有十天,显然只能在北京购买了。
自古以来商家的鼻子最为灵敏,万历皇帝这道旨意已经传开。
张学颜担心那些卖珠宝的商家会从中故意哄抬价格。
如此一来,那会多花不少原本不必要花的冤枉钱。
可瞧万历皇帝坚决的态度,张学颜这个时候也不好提出来。
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将内阁首辅与户部尚书搞定,朝中其他大臣就不足为虑了。
万历皇帝打发走申时行和张学颜两个,脸上不禁露出两分得意的笑容。
然后起身去了慈宁宫。
尽管从冯保的条陈中,他已经猜到李太后不会反对这份贺礼,但还是想与李太后沟通一番。
当然也有去炫耀、邀功的小心思。
他觉得自己的这个决定很好,至少在某种程度上迎合了李太后。
给弟弟送礼,李太后这个当娘的不用说了,那肯定高兴。
“万岁爷驾到!”
随着内侍的禀报声,万历皇帝已大步而进。发现冯保也在。
“娘!”万历皇帝喊了一声。
“钧儿来得正好!”李太后见了,眉开眼笑,“娘正要去请你呢。”
见李太后这般神情,万历皇帝心里更加有底了。
……
第521章 万历皇帝忽然通情达理了
“不知娘请孩儿所为何事?”
“钧儿,娘想问你,前两日你分明很生气,怪你弟弟没有告诉你他已经和之怿成亲了,为何扭头就要为你弟弟准备如何丰厚的一份大礼?”
李太后没有转弯问得很直接,一来由心而发,她心底就是这样想的;二来也是见万历皇帝一副开心的神情,所以她没有什么顾忌。
“娘,孩儿只是一时气愤嘛,事后冷静下来一想,其实皇弟这么做也有他的道理。”万历皇帝不紧不慢,一边想一边组织语言。
“哦?是吗?此话怎讲?”李太后一副急切想听的神情。
“首先,皇弟只告诉了两个人:一个是娘您,一个是他老丈人李得时,连大伴都没有告诉;其次,皇弟之所以没有知会孩儿,想必是他低调,不希望孩儿为他庆贺之故;再者,倘若皇弟心中真的没有我这个哥哥,更应该告诉我,因为我是皇帝啊,就不怕我生气吗?倘若我真的生气了,那才证明我们兄弟俩生分了呢,是这个理儿吗娘?”
“说得好!钧儿说得好!”听了万历皇帝这番话,李太后激动得泪水涟涟,忽然感觉儿子成熟有担当了。
“娘放心,血浓于水,孩儿没有那么小气的。”万历皇帝言之凿凿地道。
“钧儿能这么想,娘就放心了。”李太后揩了一把泪水,接着又问道,“钧儿既然明白你弟弟想要低调完婚,那怎么又忽然想送你弟弟这样一份厚礼呢?并且还要大张旗鼓地送去?岂不是与你弟弟的理念相违背吗?”
万历皇帝敏捷地回道:“娘,孩儿是这样想的,第一,反正皇弟已完婚,送贺礼只是告诉天下人皇弟已成亲了,这样对弟妹有一个很好的交代。外界早有传言,弟妹原本是梁家的媳妇儿。皇弟若是隐婚,难免弟妹会有想法。”
“嗯,还是钧儿考虑得周全!”李太后眉飞色舞地赞道。
“大伴不愧跟了朕这么多年哈!”万历皇帝忽然将目光投向冯保,赞了一句后才对李太后说道,“第二,娘,孩儿的想法与大伴不谋而合。其实,这份贺礼并不算丰厚,与供奉一位藩王相比算得了什么?皇弟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孩儿心里有愧,即便送去这样一份礼,也不足以表达孩儿的心!”
“钧儿这番话,娘听了深感欣慰!”说着李太后的泪水又来了。
“娘,孩儿与皇弟是亲兄弟,本来就是一条心啊!绝不容许外人说三道四乃至无故挑起事端,以离间孩儿与皇弟之间的兄弟情!”
“好!好!好!钧儿说得好呀!”李太后一迭连声地称赞。
只是,万历皇帝的这番话,在冯保听来,却很不是滋味儿,感觉万历皇帝有心针对他似的。
但在李太后和万历皇帝面前,冯保也只能点头哈腰全程陪笑,不敢流露出半分真情实意。
见李太后如此开怀,万历皇帝直截了当地问道:“孩儿过来,就是想问问娘不反对送贺礼这个决定吧?”
“那是当然。”李太后道,“娘不但不反对,还高度赞赏呢。”
“可是娘,朝中有些大臣可不这么想哦,他们认为这份贺礼大大超标了,孩儿刚还接见过申先生与户部尚书呢,不过被孩儿打发走了。”
谈到这一点时,万历皇帝脸上洋溢着两分得意的神情。
李太后则一声叹息,喃喃地道:“这事儿娘也知道,钧儿不要怪他们,毕竟他们也是为朝廷着想,知道国库里的财富多么来之不易。”
“娘,孩儿并没有怪他们,最多抱怨他们两句:根本不明白孩儿与皇弟之间的感情,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感情岂能用它们来衡量?”
李太后不住地点头微笑,又激动又兴奋,感觉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
冯保听了则不以为然,或许成见在心,他总觉得万历皇帝另有目的,至少他觉得万历皇帝内心不是这样想的,不然就这一两天时间,万历皇帝竟判若两人态度截然相反?
万历皇帝真的有这么大方吗?
冯保打心里不信。
想着倘若万历皇帝真有这么大方的话,就不会走到清算张居正的地步。
清算张居正,说得不好听点,不就是小心眼儿、白眼狼的体现吗?
除非朱翊镠的预言发生了偏差,但照目前形势看,不会。
清算张居正,只需找一个借口。
万历皇帝在蓄势。
反对张居正的那些人也在蓄势。
冯保相信这才是现实。
可这些话与情绪,冯保万万不敢表现出来,暂时只能埋藏在内心深处。
这样,为朱翊镠准备贺礼这件事就定下来了,也没有大臣跳出来反对。
毕竟,万历皇帝已经下了旨,李太后同意,冯保同意,申时行和张学颜都被说服,其他人还能说什么?
关键是,冯保条陈上写的两点,无敌了,没有人能驳倒。
可见,李太后让冯保写条陈,当时绝非随口一说。
本来是付大海提出来的,可李太后却吩咐冯保写条陈。由冯保写,与付大海写,哪怕语句一模一样,出来的效果肯定大不一样。人不同,地位不同,号召力自然不同。
既然已经定下来了,户部就要着手准备金银珠宝。
十天时间有点紧迫。
九千九百颗珊瑚珍珠,和九千九百青红宝石,以及九颗祖母绿,都需要向北京城的珠宝商购买。
正如张学颜担忧的那样,京城珠宝商鼻子可灵敏了,万历皇帝圣旨刚一颁发,他们就嗅到了一股商机。
商人重利,这是他们的本性。能多挣,绝不会浪费任何一次机会。
如此一来,张学颜的担忧成真了。
京城里的珠宝价格,在户部尚未出手之前就已经迅速飙升。
京师虽百货所萃之地,但此等珍奇珠宝与日用粟帛肯定不同。因为不是普通消费品,存货原本就不多,你不买就买不到了,更没有多家供你挑挑摘摘可以任意选择。只有十天时间,来不及去外地,价格高也得买。
所以,十天时间里,准确地说是八天,因为博弈了两天,整个北京城的珠宝很快被购置一空。
这一顿操作下来,购买珊瑚珍珠和青红宝石以及祖母绿,户部共计花费了九十六万多两银子。
张学颜算完账的时候,全身一直冒冷汗。除了这些开销,还有金银,还有途中产生的费用。
依万历皇帝之意,这次要派锦衣卫一个百户前往荆州城。一个百户共一百一十二人,加上随行太监与李得时,来回途中这笔消费也不小。
张学颜心疼,一百多万两银啊!就这样泡汤了。
……
第522章 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
荆州城张大学士府大暖棚里。
游七满头大汗,色急匆匆地跑到朱翊镠跟前,感觉一肚子话急切要说。可惜瞥了一眼,见阳康在朱翊镠身旁,又把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只是轻轻喊了一声:“潞王爷。”
朱翊镠正在视察,瞧着游七焦急的神情,料想肯定是有急事。
当即冲阳康一抬手道:“小康子。”
阳康鉴貌辨色,心领神会,二话不说,很识趣地走开了。
“怎么了?”朱翊镠问。
游七又瞅了一圈儿,见四周没人才轻轻地说道:“潞王爷,刚收到湖广巡抚的消息,说皇帝爷要给您送贺礼。”
“什么贺礼?”
“皇帝爷他知道了您与李姑娘已经成亲的事,所以要补送一份贺礼。”
听到这样一个消息,朱翊镠先是稍愣了一愣,想着到底是谁透露给万历皇帝知道的呢?
不过转念又一想,觉得无所谓,知道就知道呗。
反正迟早要知道的。
所以,朱翊镠愣过之后,漫不经心地回道:“送贺礼就收着,不客气。”
游七急促地补充道:“可潞王爷,关键您知道贺礼有多少吗?金银各九千九百两,珊瑚珍珠和青红宝石各九千九百颗诶,还有祖母绿九颗,据说加起来总共耗费一百多万两银。”
朱翊镠又愣了一愣,然后微微一笑道:“皇兄还挺大方的哈。”
“潞王爷就不觉得其中有蹊跷吗?”游七谨小慎微地问道。
“有什么蹊跷?”
“潞王爷您看哈!您与李姑娘秘密完婚,并没有告知皇帝爷,皇帝爷刚一得知消息就兴师动众要给您准备贺礼。据说,因此将北京城的珠宝购置一空,皇帝爷是不是故意的?”
在朱翊镠面前,游七也不顾忌,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
朱翊镠当然懂得游七的意思,依然笑了笑,回道:“无论故意与否,反正皇兄送,我就照单全收。”
“潞王爷难道一点儿都不担心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
“潞王爷,正所谓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潞王爷如果收了这份厚礼,那将来皇帝爷清算咱家老爷……”
余下的话,游七没有说完。
但朱翊镠一听即明。
游七想说的是将来万历皇帝清算他家老爷,那朱翊镠是不是依然还要帮助他家老爷与万历皇帝对抗呢?
朱翊镠当即表态道:“放心吧,收礼是收礼,但为人处世的原则不能丢。我既然来到张大学士府住下,就会与你家老爷始终保持一条心的。”
游七欣慰地点了点头,接着又忧虑地道:“只是这样一来,日后外界岂不是要说潞王爷薄情寡义?皇帝爷对您那么好,可您对皇帝爷……”
“对事不对人。”
朱翊镠只简单地回答了五个字。
其实,从救张居正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除非,万历皇帝根本不是历史上的那个倒行逆施的万历皇帝。
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至于万历皇帝决定送来这样一份厚礼,确实出乎朱翊镠的意料之外。
本来,李太后建议他完婚之后再离开京城的,可朱翊镠坚决不同意。
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不希望欠万历皇帝的人情。
因为历史上的万历皇帝确实为朱翊镠的婚礼大肆铺张。
朱翊镠没想到,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最后还是被万历皇帝“盯”上了。
补也要补送一份儿贺礼。
旨意都已下达,而且听游七说,送贺礼的队伍从京城已经出发了。
领头的正是老丈人李得时。
虽然李得时并非朝廷官员,可万历皇帝有旨,途中经过任何一个地方,都必须得到当地官员的照应与保护,无论是贺礼还是人,倘若有任何闪失,地方官员从上到下都得问罪。
总之一句话:当地官员必须保证李得时以及贺礼的绝对安全。
这不仅仅是奉旨护送的那队锦衣卫的职责。
如此一来,途中肯定没人敢打贺礼的主意了。
既然都已在送来的途中,朱翊镠也只能坐等。
何必要拒绝?
而且那是圣旨,又如何拒绝?躲不掉,就坦然接受吧。
这样一份厚礼,烫手固然是有点烫手,但还不至于要人命。
游七如此着急是因为:一这礼实在太重,二他考虑到老爷张居正。
朱翊镠但很随意,想得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届时见机行事。
反正来都来了,只能先接受再说。
见朱翊镠如此自信,又在他的面前表过态,游七也不多言。
他相信朱翊镠自能应付。
……
与游七交谈完,朱翊镠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李之怿。
得知她爹很快就要来荆州城,李之怿高兴得心花怒放,竟失态地一把抱住朱翊镠潸然落泪。
这一刻,朱翊镠才知道李之怿平常将这份思念之情深深埋藏在心底,只是在他面前没有轻易表现出来而已,原来是如此地想念她爹。
这也难怪,她娘去世得早,她爹将她当作宝贝一样。
在这个世界,她爹非常难得地尊重女儿的一切决定。
父女间的感情难以言喻。
若不是因为爱,她一个女孩人家又怎会随他来到荆州城?
而且当时还是在未婚的情况下。
一念及此,朱翊镠也紧紧地抱住了李之怿。
真正心有灵犀的一对儿,此时无声胜有声。
很多时候,语言在真爱面前本就苍白无力。
过了好大一会儿,李之怿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从朱翊镠怀抱中挣脱开,难为情地道:
“对不起!大哥,刚才我,我……”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朱翊镠双手并没有松开,扶着李之怿的双肩,温情地说道,“跟着我让你受苦人,本来早就应该将你爹接到身边来的。”
“说这作甚?大哥不是有苦衷吗?”
“谢谢理解!”
“咱是夫妻嘛,干嘛那么客气?”李之怿莞尔一笑,随即又将笑容收敛,担忧地道,“皇兄送那样一份厚礼,大哥就心安理得地接受吗?”
“皇兄好心送礼,我能不收吗?”朱翊镠道,“我明白你们是关心我,可为什么都觉得这礼不好收呢?”
“因为皇兄对你与你对皇兄的好不成正比啊!收了皇兄如此厚重的贺礼,将来咱能为皇兄做什么?”
朱翊镠不禁摇头笑了,带着几分得意,说道:“如果以交换来看,那这礼我更收得心安理得。我本是王爷,现在开创出来一条自力更生的道路,成立了朱氏集团,不仅不要朝廷一两银子,反而还要给朝廷缴纳许多税。不说其它,仅凭这一点,皇兄就得感谢我!”
“如果真是这样,那其他藩王岂不是恨死你了?”李之怿敏捷地道。
……
第523章 风光上路
北直隶以及李得时途经的河北、河南、湖北等衙门,都依照万历皇帝的旨意,给辖下的各府移文。
通报李得时南下给朱翊镠送贺礼已经从北京启程了,凡南北官道经过的府县,务必认真接待,从吃喝住行到安全保卫,都不得出半点差错。
这不禁让人想到,在万历六年张居正回籍葬父时的情景。
当时万历皇帝也是这样安排的。
只是规模有所不及。
且一个是首辅张居正,一个是生员李得时,地位悬殊不啻天壤之别。
以致地方官员纷纷猜测,万历皇帝为什么要给李得时那大的面子?哦,准确地说为何给朱翊镠那大的面子?如今他只是普通人一个啊!
万历皇帝的动机是什么?难道只是因为宠爱弟弟朱翊镠吗?
地方上的官员一时也想不通。
……
李得时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他何曾想到自己一个府学生员,竟受到如此高规格的待遇?
无疑是沾了女婿的光。
身逢如此高光的时刻,以致于同事的提醒此时此刻他也顾不上了。
想着动身出发的那天,万历皇帝命礼部尚书徐学谟带领礼部一些官员到郊外真空寺班送,并诏遣秉笔太监兼内官监掌印张宏代表万历皇帝为他饯行。
待遇之高,李得时当然受宠若惊。
因为有了万历皇帝的旨意,上行下效,凡是他经过的地方,官员们莫不全力以赴,小心翼翼地安排接送,生怕有所疏忽或出什么差错,到时候惹怒了万历皇帝可就吃罪不起。
不过李得时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他铭记自己只是一名府学生员,并非朝廷官员,即便地方官员投其所好给他好处,他也是一概拒绝。
只想着尽快抵达江陵城,这样就可以见到宝贝女儿女婿了。
一路相当顺利。
不知不觉到了保定府的庆都县。
过了庆都县,就到了真定府的真定县了。这两县交界。
官道一入真定县,一个小小的驿站就突现在他们眼前。
驿站前头是一座六角亭子,供过往行人歇肩饮水之用。
驿站看上去年久失修,但里头的供张设备倒是齐全。
李得时率先下马,道:“连续几天赶路,着实辛苦,大伙儿在此歇息一个时辰,然后再上路吧。”
这次随行的那名锦衣卫百户叫顾青云,是冯保特意安排的。
除了锦衣卫,万历皇帝还在司礼监抽调一名秉笔太监随行。
司礼监掌印下通常有七八、十来个秉笔,像张鲸、张宏、陈炬都是拔尖儿靠前有威势的。
而这位随李得时前往荆州城的秉笔太监,虽然地位远不如张鲸张宏陈炬他们,可也是一位秉笔。
名字叫作张大受。
李得时虽无一官半职,可他身份特殊,万历皇帝明确有旨,无论是张大受还是顾青云,都得听李得时的。
他说歇息,那就歇息。
众人刚一下马,就见一群官员踩了风火轮似的冲过来。
领头的那位正是真定府的知府钱永良,后面跟着的是肯定是真定府和辖下县衙里的官员,有二三十个。
这等仗势,李得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如果刚才下马之前看见这帮人,十有八九他不会下马,点头寒暄两句继续赶路就是了,觉得没必要与他们深度交涉啥的。他不认为这是不识抬举,只是他知道自己身份有别。
而且,那些官员也不一定是为他而来,极有可能是为张大受。毕竟人家是司礼监秉笔,算万历皇帝身边的人。
他算什么?这次任务之后,他的身份还是府学生员,了不起挂一个得时学院院长的头衔,与当官儿的没法比。
然而,这些官员突然冒出来,让李得时猝不及防,想走已然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与他们交涉一番。
李得时恭敬地打量了钱永良一番,见这位知府四十岁左右,白净脸皮,下巴上的胡子稀稀朗朗没几根,两腮也不肯长肉,一看就是个没福气的人。
再看路边黑压压的官员,一个个都是穿着簇新的补服,搞得还蛮正规,俨然像一支欢迎队伍似的。
李得时更感觉不好意思,“钱知府太客气了!”
“您就是潞王爷的老丈人,也就是得时学院的李院长吧?”
“在下正是。”
“那这位一定是张大公公了?”钱永良又将目光锁定张大受。
在场只有张大受一位大珰太监,无论从衣着还是从面相,都容易识别。
“正是。”张大受回了两个字,便不作声,一切以李得时马首是瞻。
钱永良道:“听说诸位遇到有官员接见的地方一概不下马,所以我才采取如此下策,带着一帮官员躲在路边,还望李院长、张大公公见谅!”
哦,原来如此。
李得时深感好奇,不禁问道:“钱知府为何一定要见我们呢?”
“一来对您们表示热烈的欢迎,二来确实有两件事恳请李院长。”
“为公还是为私?”
“李院长,当然为公,不然也不会带官员一道前来。”
“既然为公,那不妨听听,反正我们决定在此休息一个时辰。”李得时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一方面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另一方面也为朱翊镠着想,不能因为他而让女婿难做。
“李院长,张大公公,请!”钱永良抬手让李得时、张大受先入驿站厅堂。
进去厅堂,一众人坐定。
李得时也不墨迹,反正与他们也不熟,有事说事好了,所以直接问道:“不知钱知府要我帮什么忙呢?”
“第一件事,听说得时学院主要接收流浪孩童,我便留了一个心眼,不知李院长可否接收我真定府的流浪孩童?”
“当然可以啊!”李得时毫不犹豫。
“那太好了!届时我真定府的流浪孩童就可以送到得时学院读书了?”
“嗯。”
“我代表真定府所有流浪孩童感激李院长。”钱永良站起来深深鞠了一躬。
“钱知府更应该感谢潞王爷的!”张大受不禁插了一句,“没有潞王爷,就没有得时学院。”
“是是是,这个我听说了。”钱永良连连点头,接着道,“要求李院长的第二件事就是与潞王爷有关。”
“何事?”李得时问。
……
第524章 盛情难却
钱永良无比憧憬地说道:“潞王爷成立了朱氏集团,听说生意红红火火,其中有一分支是暖棚种植。”
“嗯。”李得时点了点头,虽然他身在北京,但这个他也听说了。
如今的“朱氏集团”不仅在荆州城叫得响,全国各地稍有关注的人都知道——可以说是一个奇迹。
钱永良接着说道:“李院长,我们都身处北方,现在虽然开春了,可依然天寒地冻。这些年,也不知怎的,每年到了冬天,冷得要命,整个真定府都极度缺乏新鲜蔬菜,地里压根儿种不出什么来!就连咸菜都极度匮乏,嘴里淡出鸟来了,相信北京也好不了多少吧?”
“嗯。”李得时又点点头。
当然了,如今天寒地冻的天气,北京还在真定府的北边,真定府都叫苦连天,那北京就更不用说了。
这种苦李得时自己也亲身体会过。
就说刚刚过去的那个冬天,市面上几乎没有蔬菜可卖。偶尔有吧,贵得要死,是平常价格的十倍还不止,普通人家哪里舍得买?
遇到这种天气,不是个别地方的问题,江北甚至江南也是一样的,粮食与蔬菜都极度匮乏。
总之一句话,钱永良提出的这个问题是全国性的问题。
钱永良接着话锋一转,又说道:“可荆州城不一样,听说潞王爷研究发明了暖棚种植,哪怕厚雪三尺的大冬天,照样可以种植出新鲜的果蔬来。不是我逢迎潞王爷,这个太伟大了!潞王爷简直创造了时代的一个奇迹!”
女婿被人夸到天,抬到如此高的地步……李得时深感欣慰。
不过,站在这个角度看,他觉得钱永良倒也没有夸大其词。
因为他早就听说了,大冬天的,女婿居然培育出夏天才有的大西瓜。
这个确实伟大!
堪称奇迹,没毛病。
钱永良道:“所以,这次有心拦下李院长,就是希望您给潞王爷稍个话,能否请潞王爷来真定府一趟,给我们提供技术指导,暖棚种植到底怎么搞?这要是推广开了,不知有多少人感恩戴德潞王爷呢。”
“这个……”李得时稍有犹豫,“传话肯定是没问题,可咱女婿能不能来,就不敢保证了。”
“那,这样也行。”钱永良只得退而求其次,“如果潞王爷不能过来,只要他点头,我们派一支考察团过去江陵城,让潞王爷将经验传给我们。”
“好!”李得时这才爽快地点头,“我能保证可以将钱知府的话带到咱女婿那里,但咱做不了主。”
“多谢李院长!潞王爷,您这个女婿啊,可真不一般啊!”钱永良赞叹地道,“听说他还研究发明了一种香皂,用它沐浴,全身舒泰,如果能在真定府设立一家代理,销售香皂,那我们这些人就有福喽!”
这一点,李得时没有吱声。
他不敢替朱翊镠做主。
见李得时不吭声,钱永良只得尴尬地笑了笑,继续说道:“知道这个有点为难,不过也请李院长在潞王爷面前透个口风,只要潞王爷答应在真定府可以设立一家代理销售香皂,我保证给他提供一切便利。”
“好!钱知府有心,谢谢您对爱婿的信任,话我一定带到。”
“多谢李院长!”钱永良喜笑颜开,热情地道,“话我已经说完了,既然到咱这里,就请诸位歇息片刻,反正马上到了午饭的点儿,我已经安排好了厨子为诸位准备几桌酒菜,肉包子大葱油饼尽管吃,还有热乎乎的粉条汤尽管喝,吃饱喝足再上路也不迟啊。”
“这样也好。”李得时稍一犹豫,便答应了,不过随即他又追问一句,“都是些普通的酒菜,不会奢侈吧?”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钱永良拍着胸膛,信誓旦旦地道,“知道您们要赶路,而且也特意打听过,李院长在途中是什么风格,所以只备些薄酒薄菜,聊表心意,仅此而已。”
盛情难却。
李得时与张大受交换一个眼神,同意留下来吃一顿饭。
……
钱永良总共准备了十二桌,每桌坐十二人,挤得满满当当。
酒菜确实不算奢侈,但也绝非钱永良口中说的那样普通。
毕竟有酒有肉,还有烤全羊。
不过一百多号人都已经上了桌,也没有离席之理。
好在钱永良带有目的,李得时心安些许,想着无论朱翊镠答应与否,他肯定会为钱永良稍话的。
其实,即便没有这一层的考虑,只要他脸皮放厚点,走到哪个驿站,都能吃上这样一顿好的。
酒席上,钱永良带领真定府一帮官员敬酒。他提出来的两点要求,第一点李得时自己可以做主,不用担心,主要是第二点,所以趁着酒兴,他与这帮官员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
只可惜,李得时他只能敷衍地点点头,对朱翊镠这个女婿虽然越来越喜欢吧,可真的摸不懂女婿的心啊!
可以说,从一开始,他就觉得没有读懂朱翊镠的心:一个在京王爷四处蹦跶也不怕被人弹劾,接着自求剥夺俸禄与朝廷的一切补给,再接着又自求褫夺封号贬为庶人,然后又秘密离京,再然后寄居张大学士府……
这每一步,说实话,李得时都看得有点儿懵,或者准确地说,都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就说这次,成亲居然瞒着万历皇帝瞒着天下人。
成亲嘛,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为什么要隐瞒呢?
优秀的人或许都有奇葩的一面吧!
李得时只能这般感慨。
自司礼监秉笔太监张宏代表万历皇帝在京郊真空寺班送,李得时小饮了三杯酒,过后就好他滴酒未沾。
遇到钱永良后,本打算还是酒不沾唇,但钱永良的热情以及当时的气氛让他感到盛情难却,又饮了几杯。
他自己也清楚,如果对随行的这帮人管束太过严厉,当面不说,背后肯定有人说他的不是。
就像海瑞当官儿一样,别人当官都坐轿子出行,他却总是骑着毛驴,这让别人情何以堪!
所以,酒过三巡,李得时难得地“慷慨”一回,招呼大家道:“来来来,大伙儿放开了吃,吃饱喝足好上路!”
此言一出,立即响起热烈的掌声。
然而,一个高度自律的人忽然决定快活一次,往往会不适应、吃不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