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5章 求之不得 当然满足
李如松已奉旨前往定辽右卫,驻守凤城,同时负责宽甸、丹东的安全。
简言之,就是辽东东南方向,即与朝鲜、建州女真接壤毗邻的地方。
李成梁镇守辽阳,广宁交给次子李如柏。辽东基本还是李家的天下。
即便朱翊镠任命兵部侍郎王象乾为辽东新一任巡抚,这一点也没改变。
一来暂时还不能改,辽东不能没有李成梁与李家;二来不能太明显,这样会让李成梁以及他几个儿子起疑心,不利于辽东局势的稳定。
改革只能一步一步来,不能操之过急,否则会物极必反。
王象乾领会了朱翊镠的旨意,也没有一上来就想压李成梁一头。
尽管巡抚的职权要高于总兵,毕竟是地方最高权力机构,但王象乾事事还得与李成梁商量、请教。
诸事安排妥当后,戚继光便回自己的驻地蓟镇去了。
朱翊镠很快收到哱承恩写来的信。
看完后微微一笑,然后第一时间召来王象乾与李成梁。
当然不是为了商量,而是告知。
看信的时候朱翊镠心里就已经有了决定,但还是履行义务似的问道:“你们觉得哱承恩的请求如何?”
“他是不是诚心诚意镇守鸦鹘关?又能镇守多久?”李成梁忙道,“就怕他一心只想对付努尔哈赤,借助明军的力量帮他解决私人恩怨,动不动与努尔哈赤开战,那就坏了,不然以他现在宁夏副总兵的身份,图什么?”
“嗯。”朱翊镠微微颔首,继而问王象乾,“王巡抚怎么看?”
因为王象乾知道得更多,所以如是般回道:“陛下,臣以为可以答应哱承恩的请求,但正如李总兵所担忧,必须与哱承恩约法三章才行。”
虽然没有明言,但朱翊镠心想,哱承恩这家伙确实够鸡贼的,信上只表诉求,其它什么都没说,有什么动机?想担任何职?镇守鸦鹘关多久?等等,这些问题一概避而不谈。
“哱承恩信上为何什么都没说,只说想镇守鸦鹘关?”李成梁又质疑地道。
“他应该料到朕会答应他。”
“不知陛下基于何种考虑?”
“依朕猜测,他肯定怀疑为什么朕对他忍让再三,甚至已经猜到原因了,所以才会请求镇守鸦鹘关盯着努尔哈赤。”
“陛下,那也必须与他约法三章,鸦鹘关乃辽东与建州交通门户,倘若不能尽忠职守而有二心,那可不是好事。”
“李总兵放心,这个当然。”朱翊镠点点头,随即又笑了笑,“既然他信上什么都不说,那一切自然由朕说了算。”
“朕求之不得呢。”朱翊镠又补充道。
“那陛下做何安排?”
“改任哱承恩为辽东副总兵,任期九年,如同尼堪外兰,成为大明一份子。”
“此人桀骜不驯,万一他不同意呢?”
“谁让他信上不言明呢?那就不能怪朕了,同不同意都得答应。”朱翊镠得意地笑,“朕一言九鼎,自然不能更改。倘若他敢故意利用明军的力量找努尔哈赤寻仇,那朕有他好看。”
将哱承恩调到辽东任职九年,那历史上万历年间三大征之一的宁夏之乱自然而然就不会发生了。
哱承恩这道请求,实在出乎朱翊镠的意料之外,没想到哱承恩这家伙居然想到他心坎儿上去了。
哱承恩带着哱承宠、哱云一帮人不回宁夏多好,就不会生乱子,又可以在鸦鹘关时刻盯着努尔哈赤。
一个字儿:绝。
不过让朱翊镠稍感迷惑的是,哱承恩这么做的真正目的何在?
仍要找努尔哈赤报仇吗?还是怀疑他父亲哱拜之死蹊跷?
但无论是何目的,朱翊镠对哱承恩这个请求当然乐见其成。
王象乾与李成梁稍有担心,但朱翊镠同意,他们也无话可说。
再说了,最后的结局不都是大明人吗?宁夏副总兵与辽东副总兵一样,不会因为哱承恩的根据地是宁夏那边,便有所差别或有所顾忌。
只要哱承恩自己愿意,都好说,于朱翊镠而言,这不也是民族融合相互渗透的一种方式吗?与调度尼堪外兰担任宽甸游击将军没什么区别。
故而朱翊镠当天便下一道旨意,满足哱承恩要求,同意他以辽东副总兵的身份镇守鸦鹘关,任期暂定九年。
职位上与李如松一样。
驻守地在本溪城,镇守鸦鹘关,另负责清河堡、一堵墙堡、碱场堡、孤山堡、苇子谷这一带的安全。
也算是委以重任了。毕竟鸦鹘关是辽东重要关口,而清河堡是辽东军事重地,其地位还要高于宽甸。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决定恩准哱承恩的请求,总不能让他以副总兵的身份只镇守一个鸦鹘关吧?
将本溪以东靠近建州女真与朝鲜的那一带的安全都交给他负责。
这样总比让哱承恩回宁夏生事,甚至制造大动乱要强吧?
在辽东即便给哱承恩一定权力和兵力,他也抵不过李成梁。只要哱承恩愿意,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在这边不怕那家伙闹事儿,适当时候给努尔哈赤找找茬儿使使绊子……朱翊镠正求之不得呢。
所以高兴劲儿写在脸上,也不怕王象乾、李成梁看出来。
颁完旨意还感慨地道:“朕心头一直藏有一大患,不料就这样解决了!哱承恩到底在想啥子呢?”
倘若这里不是辽东,而哱承恩又不是请求镇守鸦鹘关,那对于哱承恩的请求,朱翊镠还真得掂量再三。
……
哱承恩的信快,朱翊镠的更快。
第二天就送到抚顺关,再由抚顺关的将士交由哱承恩。
收到旨意后,哱承恩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十有八九是对的。
所以他不悲不喜,当即率众赶往本溪城。同时派人通知弟弟哱承宠,让他们倘若尚未被察哈尔部结纳的话,那就赶紧来本溪与他会合。
哱云一直在哱承恩身边,在赶往本溪城的途中,笑道:“大哥,大明皇帝的反应还真是够快的哈。”
哱承恩嘿嘿一笑,“那反应得必须快啊,不然我改变主意怎么办?”
“这下我们就不怕努尔哈赤了。”
“哥虽然单挑不赢努尔哈赤,可什么时候怕过他吗?”哱承恩自我打趣道。
“大哥,只是这任期九年……是不是太长了?大明皇帝到底怎么想?难道我们真要在这里镇守九年吗?”哱云三连问。
“哎!”提及九年的任期,哱承恩微微叹了口气,喃喃地道,“写信时故意什么都不说,还自以为很聪明,结果,却不料反被`坑`了一把,这下只能自认倒霉了呗。以后咱都改称`陛下`。”
“大哥,这消息要是传到努尔哈赤耳里,不知他会怎么想?”
“就是想恶心一下他。”哱承恩嘴上这样回道,但心里还在进一步想着,如果真的恶心到了努尔哈赤,那肯定恶心的就不止努尔哈赤一个人了。
“大哥,咱以后也像尼堪外兰那样成为地道的大明人吗?”
“你愿意吗?”哱承恩反问哱云。
“我唯大哥马首是瞻。”
……
第1456章 辽东风向已变……
哱承恩出任辽东副总兵,驻守本溪城并镇守鸦鹘关的消息,很快传到努尔哈赤与舒尔哈齐兄弟俩耳中。
努尔哈赤沉默了。
舒尔哈齐气咻咻地道:“这不是明摆着针对我们吗?你师父为什么要答应哱承恩这个请求呢?真腻味人。”
张懋修忙解释道:“哱承恩乖戾,桀骜不驯,让他回宁夏,恐怕要生事,留在辽东,他就不会那么嚣张。”
“这么说,师父倾向于将他留下?”努尔哈赤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听说是哱承恩主动请求,一定要留在辽东。”张懋修回道,“而且指明非得镇守鸦鹘关,似乎是有针对我们之嫌。”
“辽东副总兵地位很高吧?”
“是。”张懋修点头,又解释道,“因为哱承恩父亲哱拜,原本就是宁夏副总兵,死后职位由哱承恩承袭,陛下调他镇守鸦鹘关,自然不会降职。”
“那他现在与我们相对不远,又手握重兵,会不会经常来恶心我们一下?”舒尔哈齐担忧地问道。
“应该不会。”张懋修摇头,“哦,准确地说,应该是不敢。哱承恩与尼堪外兰一样,都已成为大明一份子,肯定不敢再找我们的麻烦。”
“但愿如此!”舒尔哈齐道。
而努尔哈赤眼下琢磨的根本不是这事儿,哱承恩找不找麻烦啥的,他一点都不担心,而是担心师父将哱承恩留在辽东的意图,以及师父接下来对建州女真乃至全部女真的政策。
这才是他关心的地方。
统一女真族后何去何从?
是要独自成立一个政权?还是继续附属效忠于大明王朝?又或是直接加入大明成为其中之一族?
努尔哈赤关心女真族的“命运”走向。
舒尔哈齐想得当然没有那么远。
张懋修似乎隐隐约约能感觉到皇上这样安排哱承恩的用意,只是他感觉努尔哈赤已经有所察觉。
……
尼堪外兰已经安全抵达宽甸城,当起他的游击将军。
随他而来的忠诚之士都被安插在宽甸六堡。
他能真切感受到这里的日子是比之前舒服。
人啦,有时候就得学会跳出自己的舒适圈。因为不跳出去,永远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也不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多大。
辽东比建州富裕多了。随便拿一座城出来都要胜过建州。
……
哱承恩也已经到了本溪城。
朱翊镠对他的任命,坦白地说让他有点惊讶,因为他在信上只说要镇守鸦鹘关,其它什么都没说。
但朱翊镠不仅满足他,不仅仅只给他一个关口镇守,还给了他一座城,同时负责几座城堡的安全。
虽说暂定九年任期不合他心意,但其它方面都超出他的意外。
本想镇守鸦鹘关,既然给了他一座城,那他自己只能镇守本溪,而将镇守鸦鹘关的任务暂时交给哱云。
哱承恩还不知道哱承宠是否已经成功投靠了察哈尔部,也就不确定哱承宠是否能赶来与他们会合。
……
对于尼堪外兰出走建州入籍大明担任大明辽东宽甸城游击将军的消息迅速在建州传开了。
无疑这是一个敏感的消息。
对于有些想去大明为官的女真族人是振奋激动的,他们觉得自己或许也有这样的机会。
而许多拥有狭隘民族观的人对尼堪外兰的举动是鄙视的,他们认为尼堪外兰背叛了族人。
人生就是这样,山一程水一程,世界就是一个大染缸,只不过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的路而已。
但到底是沉沦,还是清醒,终究要看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至于对错,姑且不论。即便要论,就像尼堪外兰,谁又能说得清呢?
……
在朱翊镠御驾亲征之前,辽东的田地就已经清丈完毕。
但因为辽东连年有战,人口数量不稳定,居住的地方也不稳定,清丈好的田地并未平分出去。
身份证在这里也没有一个人一个人地全部落实下来。尽管泰和元年年初就推行开来,可辽东因情况特殊,并没有其他地方开展得那么顺利。
这是王象乾担任辽东巡抚力主改革做的第一件大事,普查辽东人口,将田地平分下去,让居住在辽东境的百姓安居乐业,力争不受战乱之苦。
有朱翊镠坐镇,近来辽东肯定无战乱之苦,王象乾心思洞明,赶紧趁此良机,做他该做的事儿。
在此期间,朱翊镠还让他发布几道消息:第一,辽东正在加紧落实身份证制度,辽东境内所有人,必须持有身份证,不允许存在流民、黑户啥的,不然分不到田地,还将面临被驱逐。
第二,热烈欢迎辽东关外的,包括蒙古、女真族人,都可来辽东定居,发放大明身份证,成为大明一份子。只要愿意来,自觉遵守大明律法,都将一视同仁相待,不歧视,不压迫。
第三,开放镇北关、广顺关、抚顺关、鸦鹘关、九连城关等重要关口,欢迎关外各族人来辽东进行贸易交流,同时下调各关的关税。
第四,向京城大量引进番薯、马铃薯物种,将在辽东推广种植,同时发展暖棚种植技术,以解决辽东因天寒地冻而引发的饥荒、粮食短缺问题。
这四道指示一经下发,明白人立即能感受到政治风向的变化。
原来可是禁止关外的人随便进入辽东做买卖经营生意,现在不仅开放,还欢迎关外的人入籍大明。
尽管开放的区域仍然有限,但至少给了许多人希望,况且不是还欢迎各族人加入大明长期定居吗?
这消息一传到关外,自然引发一阵骚动,毕竟辽东比关外富裕多了,不然也不会经常冒险犯边抢杀劫掠?
现在可以自由贸易,还可以申请加入大明长久定居成为大明一份子……
这不等于是开放了吗?
辽东关内、关外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大明王朝政策的变化与倾斜。
总之与之前已经大不一样了。
普通百姓当然欢迎这些变化。
但像李成梁这些在辽东掌握着绝对话语权的人稍感不适。毕竟这些改动多少会触犯到他们的利益。
首先,普查人口,让他们不能再以个人名义蓄养兵士。
其次,清田均田,让他们必须将田地无偿先献给国家。
再者,这一系列的改革,势必会加强与关外人的联系,这样挑起战争的可能性降低,无军功可立。
而且,李成梁明显感觉到,皇上这是要将蒙古、建州各族全部纳入大明的节奏,如此一来,用皇上的话说,以后就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了。
更没有战争的必要。
当然,李成梁敏锐地感觉到,改革也不是让他无利可图,开放边关,加强贸易交流,不是还有关税吗?尽管关税随之下调,但薄利多销。
但无论如何,有皇上坐镇,他一个总兵官还能说什么呢?
再说,除了与关外各族的联系与交流加强之外,其它改革也不是辽东的独创,全国其它各地早就展开了,反而辽东因为战乱一直在拖后腿。
这样一想,李成梁心里舒服些,毕竟辽东还是他的天。除了他自己,几个儿子都把守一方。
戚继光回蓟镇前已经预料到,接下来辽东会有大变动,所以刻意叮嘱,身为辽东总兵官,只能配合皇上。
……
第1457章 该何去何从(求订求票!)
努尔哈赤又上火了。
先头尼堪外兰入籍大明并带走部分女真族人,就让他纠结了好一阵子。
因为感觉到师父很有“企图”,这关系着女真族将来的“命运”走向。
并且已经有人意识到了,是不是可以学习效仿尼堪外兰?
如果学习效仿的人够多,而大明又热烈欢迎的话,即便他将来真的统一女真各部,那实力也将大打折扣。
如今辽东方面又明确放出消息,就是热烈欢迎蒙古、女真各部入籍大明可以长久定居,令族人蠢蠢欲动。
而蠢蠢欲动的族人当中,基本都想去投奔尼堪外兰,毕竟是自己人嘛。
这下把努尔哈赤整得郁闷了。
甚至还一度怀疑,他还有没有必要费尽千辛万苦去统一女真各部?
“要不,大哥干脆去问问你师父?”见大哥心事重重,舒尔哈齐建议道。
“问什么?”
“就问你师父到底想怎么样?先说断后不乱嘛,省得大家在这儿揣摩。”
“倘若师父问起我呢?”努尔哈赤道。
“坦诚布公地说呗。”舒尔哈齐看似风轻云淡地道,“你师父想怎么着?然后你想怎么着?定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来,然后再齐心协力实现它,这样不是更省心省力更好吗?”
“你说得容易。”努尔哈赤轻哼一声。
“大哥,不是我说得容易,而是这件事儿我们必须面对,如果你师父誓要将我们族人全部融入大明,那我们该做出何种抉择?不表态总不行吧?在这儿瞎琢磨更是不行,你师父来辽东一连几个决定让我们族人心都乱了。”
“哎!”努尔哈赤罕见地摇头叹气。
“大哥,眼下我们再去攻城,我能感觉到手下人的斗志大大不及,因为大明的大门已经向我们敞开,有美好的日子等着我们去过,何必打打杀杀呢?况且即便将其他部落拿下,他们是愿意服从我们还是愿意前往辽东呢?不好说,大哥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努尔哈赤早就想到了,不然也不会说自己为师父作嫁衣裳,甚至还一度怀疑自己有没有必要统一?
“所以依我看,大哥干脆去问你师父到底想怎么着?若能达成共识,不就好办吗?若达不成一致再度协商嘛。”
“你知道大哥怎么想?”
“大哥不是想统一女真进而统一本族语言最后建立自己的政权吗?”
“可如果这个目标与师父的目标相违背呢?”努尔哈赤警惕地道。
“那只能协商,刚不是说了,确定双方都能接受的一个方案来。”
“万一双方都不肯让步呢?”
“大哥是明白人,不用我提醒,当双方达不成一致,就只能用实力说话,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自古皆然。若不弄明白,大哥无心作战,族人更是蠢蠢欲动,终究不是办法。而且据我所知,本族已有人去投奔尼堪外兰了,这在大哥看来肯定是不好的信号。”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沉吟不语。
舒尔哈齐着急:“大哥一向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为何这般举棋不定?”
努尔哈赤感慨地道:“我是怕与师父起冲突有矛盾,从此有了隔阂。”
“但不面对不行啊,这一步迟早要踏出去的,坦诚交流总比沉默要好。”
“容我再想想。”努尔哈赤一抬手。
“大哥,反正我认为这件事越早决定越好,不然先机被你师父占尽。”舒尔哈齐提醒一句后才转身离开。
“把张懋修叫来。”努尔哈赤吩咐道。
“知道。”舒尔哈齐答应一声,头也不回地去找张懋修了。
……
张懋修也已经感觉到建州这边的变化,让他更能领会朱翊镠的旨意。
舒尔哈齐笑呵呵地来了,开门见山地道:“大哥有事找你去一趟。”
“不知何事?”张懋修问。
舒尔哈齐摇头,忽然望着张懋修认真地问道:“我一直想问你,大明皇帝为什么派你留在大哥身边呢?”
“自然是协助你大哥统一大业啊。”张懋修脱口而出。
“那统一之后呢?”舒尔哈齐又道。
“统一之后?什么意思?”
“自大明皇帝来到辽东,让我们族人心都飞了,统一之后,你说我们与大明是什么关系?或者说大明皇帝希望我们与大明保持什么关系?”
“这……”张懋修微微一滞,随即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
“你身为大明臣子,不妨猜一下。”舒尔哈齐又笑呵呵地道。
“嗯,这个……”张懋修故作沉吟想了想说,“我觉得应该取决于双方吧,首先你们有何诉求,然后看大明皇帝能不能满足,倘若一拍即合,自然是好;倘若有分歧,只能协商解决呗。”
“你这话等于没说哈。”舒尔哈齐笑。
“不明白仁兄想问什么?”
“大明皇帝是不是有心将我们族人全部纳入大明,将这片领土也全部纳入大明的版图?”舒尔哈齐索性直问。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呢。”张懋修心下一惊,故作镇定回答,又问道,“仁兄为何会这样认为?”
“看看大明皇帝的政策嘛,重新加强对奴儿干都司的管制,如今又热烈欢迎各族人入籍大明,那不就是想将我们这些人纳入大明吗?”
“仁兄认为这是对你们的冒犯?”张懋修谨小慎微地问道。
“冒犯倒不至于,相信你也看到,对许多本族人而言,这是天朝皇帝对我们的恩惠。”舒尔哈齐道。
张懋修没有表态,但心想,事实不就是这样吗?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无异于富人救济乞丐吧?
见张懋修不吱声,舒尔哈齐也没继续追问,一摆手道:“大哥等着你。”
“好的,那我先去了。”张懋修转身离开。从舒尔哈齐的言行举止中,他也没有看出舒尔哈齐持何态度。
想着努尔哈赤找他,肯定也是因为这件事儿,毕竟皇上的决策已经牵动了他们女真族人的神经。
而努尔哈赤的态度,这时候显得尤为关键。皇上的话此时此刻还在张懋修脑海里飘荡。
不是无条件地帮助努尔哈赤统一女真,倘若统一而不归顺还要生事,不放弃武力诛杀。
或许,张懋修猜想,以努尔哈赤的聪明,应该多多少少意识到了这点,不然舒尔哈齐刚才为什么要这样问?分明是怀疑、试探嘛。
那一会儿见了努尔哈赤被问及,该如何回答呢?张懋修神思电转,以最快的速度整理自己的思绪,感觉考验他的时候到了。
……
眼看这个月又要过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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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塞……不会逼我故事没按预定计划讲完就草草结束吧?
第1458章 看吧,有人急了
王象乾在向朱翊镠汇报工作,重点谈到女真族人入籍大明一事。
有三五成群、拖家带口的女真族人从建州方向来,投奔尼堪外兰,声称愿意入籍大明,成为大明一份子,长久定居辽东——政策很快有效果了。
在汇报并恭贺这大喜事的同时,王象乾也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他问道:“陛下,若大量女真、蒙古族人涌入辽东境,治理会不会乱套?还有,这些人来是否别有二心?”
“来辽东第一条就是要遵纪守法,否则遣送出境。”朱翊镠回道,“再说了,现在也只是猜想,治理会不会乱套,要看实际情况才行,多想无益。至于是否别有二心,与当地政策也有关吧?一句话还是要坦诚相待,不歧视不压迫。”
“臣担心涌入的人太多,辽东承受不住。”王象乾又小心翼翼地道。
“放心,不会。”朱翊镠摇头,心想辽东这才多少人口?几百年后都能承受得住,就现在这点儿人口算什么?
见皇上如此信心十足,王象乾也不好说什么了,顿了顿,又道:“陛下,臣心中还有一个疑问。”
“但问无妨。”
“陛下连续的政策方针,都是为了吸引外族……哦,该说少数民族,都是为了吸引蒙古、女真等少数民族人入籍我大明,成为大明一份子,这样势必引起少数民族人的骚动,而事实上也是,努尔哈赤自然感觉到了,如此一来,倘若努尔哈赤并无入籍大明之念,那不是会激发他的提防之心吧?”
“朕也没说不让他感觉到,又不让他提防啊。”朱翊镠笑了笑说,“以努尔哈赤的脑瓜儿,想必早就猜到朕的心思,就看他接下来如何选择吧。”
“陛下,如果努尔哈赤不肯归顺,而想拥有他自己的一片天地,那真要将他诛杀吗?”王象乾弱弱地问道。
“现在都只是假设,如果等到有一天假设成真了,再议论不迟。”
“陛下,还有一个问题不得不说,据臣所了解,倘若大量女真族人涌入辽东定居,会引起辽人的不满与抗拒。”
“嗯,这一点朕也想到了。”朱翊镠微微颔首,“不过,相对于需要忍受连年战乱之苦,还是安抚当地人结纳吧,试着与他们做朋友,而不是敌人。这个确实需要你们做当地人的思想工作。”
“臣明白。”
“当我们真的与少数民族融为一体不分彼此时,自然就没有这些顾虑了,不急,融合总得需要一个过程。”
“但是陛下,依臣看来,大部分人还是不愿意离开自己的故乡。”
“这个没关系,咱不强迫任何人,愿意来辽东或其他行省,都热烈欢迎;不愿意背井离乡去尝试不一样的生活,就待在原地嘛,一样可以做大明人士,朕还有可能让他们实现区域自制。和平的日子不香吗?难道非得战争?”
“就不知那些人能否理解陛下的一片苦心啊!”王象乾感慨地道。
“政策方针朕已经颁布下去了,接下来施政者很关键,定要谨记`以人为本`的治世理念。”朱翊镠再三强调。
他当然相信王象乾能够很好的理解领会,担心的是下面的执行人,都能想象不可能做到他理想中的那么好。
“臣只能竭尽全力倡导陛下的治世理念,至于下面的人到底能领会几分,又做得如何,臣不敢保证。”王象乾没有任何夸大之词,本着自己内心回道。
“知道,但辽东的政治改革,趁朕还在辽东,尽快提上日程吧。倘若政治不清明,许多政策方针将流于形式。”
“陛下圣明,臣正有此意。”王象乾神色一喜,但随即又道,“不过,臣还是有点担心李总兵的感受。”
朱翊镠点了点头,“朕会找机会与他谈谈,你尽管放手去做。”
“臣遵旨。”
正说着,见朱八戒欢欣雀跃地冲进来禀道:“师祖,师父来了。”
“什么?”朱翊镠微微愣了一愣。
“师父与张懋修来了。”朱八戒又眉飞色舞地回道。
“他们来了?在哪儿?”
“就在衙门外头,等着师父宣召呢。”
“让他们进来吧。”
“遵旨。”朱八戒拊髀雀跃地去了。
“努尔哈赤刚离开没多久,为何去而复返?”王象乾诧异地问道。
“想必是朕政策方针触犯了他的神经吧。”朱翊镠估摸着道,“不然他不会刚离开没多久又回来。”
眨眼工夫,朱八戒便将努尔哈赤与张懋修请进来了。
“徒儿拜见师父!”
“臣张懋修参见陛下!”
努尔哈赤与张懋修还是依照原来的老规矩,给朱翊镠磕头行礼。
“免礼。你们怎么来了?”
“徒儿有些话想与师父当面说。”努尔哈赤直截了当地回道。
“是要单独说吗?”
“最好是吧。”
“好!”朱翊镠一抬手。
王象乾、张懋修、朱八戒都退下。
朱八戒刚迈出两步,便被王象乾拦住了,提醒道:“你可以留下。”
“啊?”朱八戒一愣,“师父不是要与师祖单独说吗?”
“你在,不影响。”王象乾使劲儿地给朱八戒递眼神。
无奈朱八戒压根不理解,只好扭头问:“师祖,可以吗?”
“不必了,都出去吧。”朱翊镠当然明白王象乾此刻所想,但一来他相信努尔哈赤,二来他身边除了朱八戒,不是还有翊坤宫抽调的三名近侍吗?
朱八戒答应一声便大摇大摆去了。
王象乾忍不住白了一眼,刚一出来就扯住朱八戒,轻斥道:“你怎么能忘记自己的职责呢?”
“岳父大人,我没有忘记啊!”
“哎!孺子不可教!”气得王象乾一跺脚,又是一个大白眼过去。
“你岳父是让你留在你师祖身边保护师祖。”张懋修小声提醒道。
“可师祖与师父在一起,需要我保护什么?”朱八戒不解地道。
王象乾懒得搭理了,问张懋修:“努尔哈赤这次来,所为何事?”
“由于陛下的政策方针,不少女真族人涌入辽东,努尔哈赤有点慌了。”
“只是有点慌那么简单吗?”
“好像不是这么简单。”张懋修摇了摇头道,“有紧张,有情绪,有想法,似乎还有些气愤……”
“看吧,我就说……”王象乾与张懋修边走边聊,见朱八戒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听着还挺带劲儿,遂戛然而止,又将朱八戒一扯,轻斥道,“你去你师祖门外守着,跟着我们作什么?”
朱八戒不能理解,但见岳父很不高兴的样子,只好扭头回去了。
王象乾接着对张懋修道:“看吧,我就说努尔哈赤肯定有想法。”
……
第1459章 师父一直是徒儿的神啊
看似只有朱翊镠与努尔哈赤两人。
“坐吧。”朱翊镠微微抬手,关切地问道,“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多谢师父关心,只是些皮外伤,不碍事儿。”努尔哈赤坐下回道。
“这次想与师父单独聊什么呢?”朱翊镠也不墨迹,开门见山地问。
“其实,决定来找师父之前,徒儿纠结了很久,但若不当面问清楚,徒儿又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所以下定决心来见师父一面。”
“说吧。”
“师父,那徒儿直问了哈,师父是要将女真族人,包括女真族所在的那片广阔土地,全都纳入大明吗?”
靠,一上来就问这么劲霸的问题。
朱翊镠掷地有声地道:“什么叫纳入大明?你莫非认为女真族人不属于大明人吗?”
“……”努尔哈赤微微一滞,感觉一开始的方向都偏了。
“既然你问及,那师父就好好与你说说,女真这一名称,始见于华夏历史五代时期,女真族是大明统一东北前生活在长白山地区的肃慎、挹娄、勿吉、靺鞨和女真人。”
“早在先秦时期,肃慎人便与中原地区有着有着悠久的友好关系。到了西汉至魏晋时期,肃慎被称之为`挹娄`,来中原朝贡的记载史不绝书,朝贡的同时还进行商品贸易。”
“再到南北朝时期,肃慎人的后裔被称之为勿吉,与中原政权的往来日益频繁,即便北魏分裂为东魏西魏之后,勿吉人仍保持着与中原政权的联系。”
“到北齐时,勿吉人改称靺鞨。隋朝统一中国之后,加强了各民族之间的友好往来,靺鞨首领接受唐朝册封,始去靺鞨号,专称渤海。”
“后来契丹崛起,建立大辽,灭了渤海,靺鞨改称`女真`,又叫`女直`,由于辽天祚帝继位,契丹贵族对女真各部落的压榨越来越严重,终于引起以完颜部为首的反抗,由阿骨打统一女真,后建国大金,将契丹即辽国歼灭,形成宋金南北对峙的政治局面。”
“再到金朝末年,游牧于北方大草原的蒙古族又兴起,建立大元,先后歼灭金、宋,统一华夏各民族。再后来,便是大明王朝登场了。”
“早在永乐年间,大明王朝便在建州设卫,后发展壮大成为建州三卫,才有你祖父、父亲到你的崛起,可以说女真族人从来没有与中原失去联系,只不过由于本朝国力的原因,对你们施行的羁縻控制方针而已。”
“师父不妨实话告诉你,之所以要扶植你统一女真各部,就是要将女真重新收入大明,而不再只是羁縻控制,做到汉族与女真族和平共处,秉承平等团结共同繁荣进步的原则,致力于华夏民族的发展,师父不会让你建国。”
努尔哈赤感觉头脑有点懵,望着师父一时无言以对,不知该说什么。
最后一句,努尔哈赤倒是听得非常清楚,“师父不会让你建国”。
让他震惊的其实也就这句话。
至于师父前头所说的,女真族人的起源与中原联系有多么密切,在他看来也只是密切或朝贡,并不能说明女真族就属于大明,反而朝贡不正说明不是隶属关系而只是宗藩关系吗?
“师父,金朝不是也建国了吗?为何到我这里就不行了呢?”
“金朝是你们女真族人所创不假,但起初辽朝的臣属,只是后来被辽压迫忍无可忍反抗才建立金朝。”
“师父,那辽代也是外族所创啊!”努尔哈赤又辩解道。
“那是因为北宋孱弱,已经控制不住崛起的蒙古族了。师父不希望有民族偏见,什么外族?什么蛮夷?在师父这儿都不好使,无论女真族还是蒙古族,又或是大汉族,都是我中华民族一员,应当团结一致,和平共处。”
“原来我的猜想果然是对的,这次来只想当面问师父,问个清楚。”努尔哈赤喃喃地道,情绪似有几分低落。
“师父已经解释清楚了吧?”
“嗯。徒儿明白了。”
“那看你一副不开心的样子,说说你的想法,记住,不许撒谎。”
“徒儿既然来了,当面问师父,而师父又坦诚告知,徒儿怎会撒谎呢?”
“如此甚好,说吧。”
“不瞒师父说,徒儿原本是想统一女真,建立属于自己的政权;可刚才听师父这一席话,又见师父态度如此坚决笃定,想必徒儿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朱翊镠微微一笑:“嗯,你还挺懂事的,总不枉师父教导你一场。”
“徒儿也希望和平,也不愿看到连年有战,以致涂炭生灵饿殍遍野,只要师父善待我们女真族人,徒儿愿意为师父的民族统一大业抛头颅洒热血。”努尔哈赤铿锵有力地道。
“这是你的真心话?”
“当然,徒儿岂敢欺骗师父?”努尔哈赤信誓旦旦地道,“且不说师徒情,以实力论,倘若徒儿与师父志向相违背,那徒儿如何实现自己的理想?”
“师父选择你来完成统一女真族,其实是想将全部女真纳入大明,你会不会觉得师父有利用你之嫌?”
“不瞒师父说,刚想到师父的深谋远虑时,徒儿的确这样想过,但后来又觉得这是师父信任徒儿,而且以大明如今的国力,竟决心结纳女真族人,无异于救济,徒儿为师父的宽容、慈悲、大气度、大格局而感到骄傲。师父您一直是徒儿的神啊!”
“你今天的话,师父的确爱听,也颇感欣慰,但你记住,倘若有一天师父发现你口是心非,并没有站在为族人谋福祉的立场上,可别怪师父不客气。你要为你今天的话负责。”
“徒儿明白,谨记师父的教诲!”
“那你知道接下来怎么做?”
“按照师父的意愿,继续统一女真各部,能和平统一最好。最后的目标便是归入大明,倘若有不服从的,徒儿先礼后兵,直至他们服从为止。”
“师父三个徒弟,你一向是为师最看重的一个,可不要让师父看走眼啊!”
“师父放心,徒儿不会让师父失望。”
……
第1460章 是你也郁闷
努尔哈赤带着张懋修又回去了,并未多作停留。
王象乾第一时间赶到朱翊镠身边,关切地问道:
“陛下,情况如何?”
“完全出乎朕的意料之外。”朱翊镠咂摸着嘴,喃喃地道,“没想到他会如此配合,从未想过,以致于朕怀疑到底是不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努尔哈赤他怎么说?”王象乾迫不及待地问。
“他说会继续统一女真各部,然后协助朕完成民族团结统一的大业。”
“他会如此乖顺?没有一点想法?”王象乾以怀疑的口吻道,但随即又似乎想通了,“不过也是,在陛下面前他又怎么敢袒露自己的想法?”
“不,”朱翊镠摇了摇头,“他倒是坦诚地说了,起初是有统一女真,进而建立属于自己的政权。”
“那他现在又为什么改变主意呢?”
“说得很好听。”朱翊镠笑了笑,漫不经心地道,“说如果与朕理念相违背,他肯定就没机会了;还说也不希望看到连年有战,以致生灵涂炭饿殍遍野,可谁知道他内心到底怎么想?”
“就是说陛下也怀疑他口是心非?”王象乾轻轻地问道。
“只是有点拿不准。”朱翊镠道,继而话锋一转,“但其实,不管他是否口是心非,朕都不怕。”
“陛下运筹帷幄,早已经将努尔哈赤拿捏得死死的,当然不怕他,接下来不知努尔哈赤怎么做?”
“他说了,回去便继续他的统一女真大业。最后的目标就是全部归入我大明王朝,与我们和平共处。有不服者,先礼后兵,打到他们服为止。”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王象乾无比喜悦,激动地道,“若真这样,那我大明就少了一大边患。”
“蒙古族这边,也该好好琢磨了。”朱翊镠忽然又喃喃地道。
“陛下决定怎么做呢?”
“先礼后兵,将信号放出去,就是要将他们全部纳入大明王朝,看他们有什么反应,又是哪些人反应强烈,聪明人想必这时候已经看出来了。”
“遵旨,臣知道怎么做了。”王象乾这才稍感心安地离开。
为什么只是稍感心安?因为他感觉接下来的日子会很不平静。
……
努尔哈赤与张懋修,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途径本溪城时,刚好遇到哱承恩。
但其实也不是遇到,而是哱承恩特意在此等候。
因为这一带都是哱承恩的人马,鸦鹘关那边已经给他信儿了,说努尔哈赤刚从鸦鹘关经过。
只是努尔哈赤是皇帝的徒弟,加上又有大明使臣张懋修在旁边,所以没人阻拦,直接放行。
来时哱承恩没有遇到,回去时哱承恩可不想错过。
他一拦下努尔哈赤,便开口要钱。
如今身为辽东副总兵,哱承恩还是挺有优越感的,趾高气扬地道:
“这是我的地盘,虽然我不会阻止你来辽东,但你欠的钱什么时候给呀?”
努尔哈赤还是那句话:“说好了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给。”
继而还补充一句:“你的愿望师父不是也满足了吗?没有命令你回宁夏,让你这样盯着我,还想怎么着?”
“你这欠钱的,说话客气点行不?好像是我欠你钱似的。”
“让开,我急着赶路,没时间与你扯淡。”努尔哈赤压根不想搭理。
“三天之后,我会派人去佛阿拉城收钱,你准备一下。”哱承恩道。
“想来就来,我管不着。”努尔哈赤昂首挺胸,拍马而去。
“你这个无赖王八蛋,还要脸不?”哱承恩气得破口大骂。
可努尔哈赤浑若不闻扬长而去。
“这人怎么这种德行?仗着是皇上的徒弟就很了不起吗?”哱承恩身边一名士兵忍不住气愤地道。
“哼,终有一天我要让他难堪。”哱承恩咬牙切齿道,“现在让他嘚瑟嘚瑟,我倒想看看他能嘚瑟到几时?”
……
离开哱承恩的视线后,张懋修问努尔哈赤:“你有心还哱承恩的钱吗?”
“你想说什么?”
“不过两万两银子嘛,即便你手头紧张暂时没有,但只要你有心还,我应该可以帮你想办法筹措到。”
“如何筹措?”努尔哈赤不经意地问。
“如今辽东几处关口已全部开放,可以进行贸易,正如哱承恩所言,建州这边许多宝贝可以拿去辽人交换银子。”
“拿建州的宝贝换银子,然后乖乖地送给哱承恩?”努尔哈赤夷然不屑。
听这口气,压根儿就没想给。
“那依你的意思是?”
“哱拜之死本与我无关,我凭什么白白给他两万两银子?只是因为师父开口调解,我没办法只得答应下来。”
“这么说你不是没钱而是不想给?”张懋修笑了笑。
努尔哈赤道:“即便要给,也得空手套白狼式的给,想从我这儿抠出两万两银子?哼,没门儿!”
“空手套白狼式的给?”张懋修好奇。
“简单地说就是不用我浪费人力、物力、财力,甚至我的精力。”
“那钱怎么来?会从天而降吗?”
“所以让他等着呀。”
“可天天堵着你,向你索要的滋味儿也不是很爽吧?”
“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欠钱的是大爷吗?他要他的,怕什么?”
“……”张懋修无语,还是不谈这,跳转道,“你与陛下谈得怎样?”
“很好。”
“这么说已经达成一致了?”
“准确地说是我做出让步,毕竟我是徒弟,而且实力不允许,最重要的是师父的主张对女真族更为有利。”
“倘若族人不同意呢?”
“平和不能解决,就只能战争以武力论胜负呗,不然还能怎样?”
张懋修也没有继续追问,因为他也摸不清努尔哈赤内心到底怎么想。
途径鸦鹘关时。
努尔哈赤遇到一群投靠尼堪外兰的族人,看起来最少有两百来个,也不知是哪个部落的,有的还拖家带口。
看着从他面前经过的族人,这一刻努尔哈赤的心情有几分复杂。
见努尔哈赤望着那些人停下来,张懋修不禁问道:“想什么?”
“没什么。”努尔哈赤摇头,猛地一拍马屁股,大喝一声,“驾——”
马儿疾驰而去。
张懋修当即听到投奔尼堪外兰的女真族人中有认出努尔哈赤的,然后是纷纷议论声,不过用的不是汉语,好在张懋修现在听得懂了。
“咦?这不是建州左卫头领吗?”
“就是他誓要统一女真吧?”
“瞧他刚才那一声怒喝,好像心中有不平事呢。”
“是你也郁闷。”
“为什么?”
“你想,统一大业八字都没一撇,结果族人纷纷跑了,涌入大明。”
……
第1461章 放弃不难,但坚持一定很酷
努尔哈赤回到佛阿拉城。
舒尔哈齐亲自开城门迎接,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哥,怎样?”
“回去再说。”努尔哈赤翻身下马,径自入城,表情有点凝重。
舒尔哈齐忙回头看了张懋修一眼。
张懋修轻轻地道:“我们回来途径鸦鹘关时,遇到了一帮前往投靠尼堪外兰的族人,然后路上他便一句话不说,想必受到一点刺激吧?”
“与他师父的对话呢?”舒尔哈齐只关心这个。
“还是问他去吧。”张懋修道。他确实揣摩不透努尔哈赤的心思。
舒尔哈齐只好快速追上去了。
努尔哈赤回到自己房间,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两口后坐下。
“大哥来回一趟还挺快哈。”见大哥这般神情,舒尔哈齐也不知怎么问。
“本族人有去投靠尼堪外兰或前往辽东的吗?”努尔哈赤一本正经地问。
“大哥,有。”舒尔哈齐点点头,“这会儿去,可以分到田地、物种,免去至少一年的赋税,与辽人无异。大哥也清楚,辽东比我们富裕多了,如今政策又好,总能吸引一部分人过去。”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个不能怪大家。”舒尔哈齐又补充一句。
“我没有怪他们,只怪我们自己又穷又散又乱,师父成功抓住他们的心,有什么办法?”努尔哈赤叹了口气。
“大哥,与你师父谈得怎样?”舒尔哈齐弱弱地问。
“与我之前的预想一模一样,完全不出我的意料。”
“你师父果真要将我们女真族收入大明融入大汉民族吗?”
努尔哈赤点点头,喃喃地道:“师父说我们与中原都属于中华民族,不分彼此,本该一体的,平等团结共同繁荣进步才是我们的奋斗目标。所以师父态度明确,我们女真族现在活动的这片土地都将被纳入大明版图。”
“那大哥是怎么回复的呢?”舒尔哈齐忙追问道。
“你说我能怎么回复?”努尔哈赤有不甘有无奈。
“那大哥还要继续统一女真大业吗?”
“当然。”努尔哈赤脱口而出,“一个民族,是任何一个民族,只有统一,所有人的心都拧到一起,才能发挥最大的优势,而不是像我们现在这样四分五裂各自为战。无论是否被纳入大明,统一都将是我们的责任与目标。”
“大哥不怕被你师父作嫁衣裳了?”
努尔哈赤微微叹了口气,“第一,师父态度坚决,而我们的实力又不允许与师父对抗,那只能服从他;第二,师父这么做,感觉对我们族人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三弟刚也说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族人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起来,才是我们的心愿。”
“大哥要是这样想,又何必大哥兴师动众非得征战统一呢?直接一句话,让大明来接管不就是了吗?”
“三弟没有理解师父的用意。”
“大哥说说看。”舒尔哈齐虚心请教。
“多年来大明王朝对我们的政策一向是不断分化,让我们自己相互掣肘,而不至于坐大,甚至让蒙古族来牵制,这样对大明便没有威胁了。”
“嗯。”舒尔哈齐点头。
“但在此之前,大明王朝并不想接纳我们,将我们视作外族蛮夷,只希望我们本分不闹事,从来没有想过帮助我们过上好日子,恨不得我们孱弱,可师父似乎不这样认为,不然他不会下旨让我统一女真,更不会欢迎女真族人只要愿意就可以去辽东甚至去中原。”
“张懋修曾说过,你师父的用意是融合,让我们族人与汉族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样想分都分不开了。你师父放开政策,吸引我们族人去辽东乃至中原恐怕就是这个目的。”
“三弟说得没错。师父想接纳我们族人,将我们族人领地纳入大明版图,但又怕分散分裂而不好治理,所以才下旨让我统一,这样便容易治理得多,可如此一来,又怕我们坐大对大明威胁,所以吸纳我们一部分人去大明定居,这样对我们就是一种牵绊、制约。”
“可正如大哥刚才所说,这样对我们族人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对,这就是我为什么仍要继续完成统一大业的重要原因之一。”
“那大哥就不能建立属于我们自己的政权了。”
“能不能建立也只有等到我们统一之后才知道。”努尔哈赤讳莫如深地道,“反正不统一,永远没有资格说。建立属于自己的政权容易,可要有实力守得住才行,否则会变成笑话。”
“大哥言之有理。”舒尔哈齐感觉已经领会到了大哥的心思。
“所以我们接下来的任务是,继续完成统一女真各部大业。”
“大哥,但这样的话,正所谓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恐怕会有更多的族人流向大明。”舒尔哈齐道。
“或许这正是师父的用意啊!”努尔哈赤不由得感慨道,“从前总感觉我无所不能,可见到师父后,自愧不如,师父将我们的心思拿捏得太准。”
舒尔哈齐不以为意地笑道:“身为他的徒弟,大哥不是应该感到骄傲吗?其实统一女真后,即便与大汉族融合,大哥仍是一方之主,还能得到你师父鼎力相助,让本族得到长足发展,反正怎么看我都不觉得亏。”
“只不知族人怎么想啊!”努尔哈赤又感慨一句。
“路从来不是规划出来,而是走出来的,不走不知道。不想将来怎样,如果大哥作出选择,便勇往直前,三弟我永远支持你。”
“有三弟在我身边真好!”努尔哈赤紧紧握住舒尔哈齐的手。
“亲兄弟说这话作甚?接下来大哥有何安排尽管吩咐。”
“先给建州各部下发一道檄文,我努尔哈赤要统一建州各部,愿意归顺的赶紧,否则做好战斗的准备。”
“明白。”舒尔哈齐立马儿去了。他知道这是向建州各部强势宣战。既有大明皇帝坐镇,怕什么呢?
努尔哈赤也是这么想的,心想师父不会让他无限坐大,但也不会不管他的生死,毕竟师父还要借助他的手,完成统一女真大业呢。
至于统一之后怎么办?嗯……还是等先统一之后再说吧。
师父借助他完成统一大业,而他又何尝不是师父的力量?
否则这片土地上女真部落众多,五年之内,他哪有信心完成统一?
既然是相互的,那就不妨合作,看最后到底能呈现出什么效果。
最后无论是加入大明,还是另立政权,反正都得先统一了再说。
话语权固然重要,但所有话语权都是要靠实力说话的。
这世上只有一样东西令梦想无法成真,那就是担心失败。
坚持统一吧。人生不是由别人赋予的,而是由自己选择的,哪怕是师父也不能赋予他的人生。
这一刻,努尔哈赤的心似乎变得更加决绝而坚定了。
……
第1462章 来一次军演吧
朱翊镠召来王象乾与李成梁,商议准备在辽东边境来一次军演。
理由很简单。
既不想帮助努尔哈赤出兵打击不伏烧埋的女真族,又希望努尔哈赤尽快收服女真各部完成统一大业。
那就来一次军演以起到震慑之效。
同时,朱翊镠也想摸一摸辽东军的战斗力到底有几何。
尽管辽东军的数量上已经差不多摸清楚了,但因为现役的士兵,有的属于辽东所属卫所本该有的“主兵”,也有从其他地方调来的“客兵”。后者的调防虽然也带有永久性,但供应的义务却仍属原来的地区。
还有一部分是从内地卫所调来的士兵,他们的服役期只限于外族犯边可能性最大的几个月,而实际上他们也很少亲身服役,只要缴纳一定的银两便可以请人替代。
李成梁私人蓄养的还不算。
总而言之,辽东士兵的人员与粮饷从不同的来源、以不同的方法获得,有的还只是在账本上存在,所以他们的质量也是一个大问号。
故相对于士兵的数量,朱翊镠无疑更关心他们的质量。
然而,当王象乾与李成梁听到准备军演时,都皱起了眉头。
无它,只因军演烧钱,辽东连年有战并不富裕,除非这钱由国家掏。
否则,以辽东目前的经济实力,负担不起一次大型的军演活动。
隆庆年间(1571—1572年),戚继光在蓟镇为了震慑北方蒙古,便在长城边上进行了一次大型军演活动。
那次军演非常成功,确实也起到了震慑北方蒙古的作用。
……
对于王象乾与李成梁的迟疑,朱翊镠心知肚明,当然清楚怎么回事儿,直说道:“朕知道你们担心钱的问题。”
王象乾与李成梁都点了点头,生怕反应慢了。
朱翊镠道:“可小徒努尔哈赤正在征讨不服从的女真部落,朕当然希望他速度快一点。至于军演资费所需,朕自会想办法筹措,这个不用你们担心,你们只需精心准备军演的内容呈现,一定要震撼,届时朕还会邀请戚大帅带领戚家军从蓟镇赶来一道参加。”
王象乾与李成梁都知道,戚继光的戚家军经常组织步兵、骑兵、车兵和火枪兵、炮兵联合的军事演习,并经常组织“诸兵种合同作战”演习。
由于戚继光与李成梁治军理念的不同,以致他们镇守的蓟镇与辽东最后所呈现出来的态势也大不一样。
实际上戚继光出任蓟镇总兵不到三年,俺答就放弃骚扰政策,立誓不再入犯,而且约束所有的部落,以作为接受津贴和互市的条件。
其时只有东部各部不受约束,仍与李成梁不时地交锋。
李成梁确实也更喜欢打,所以听完道:“陛下,若想快点结束战争,咱去帮助努尔哈赤打不就完了?”
“打并非朕的目的,而是要收服。辽东打打杀杀多少年,反而把女真、蒙古打得越来越强。”
朱翊镠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俺答封贡换来多年和平,北方以及西北方向这时候都基本安定,偶尔也有小股部队挑衅,但已与大局无关。
然而,这话在李成梁听来,却不是滋味儿了,毕竟这些年来镇守辽东的总兵官一直是他,好像是他将女真、蒙古族打得强壮起来的。
顿时间让李成梁无话可说。
朱翊镠确实有心改变,接着道:“在辽东,我们要试图变换战略,长期与蒙古、女真族的较量,一来不能收服他们的心,二来连年有战也锻炼了他们。所以在辽东从前的`一打一拉,打拉结合`的战略方针有必要作出改变。”
这是朱翊镠在李成梁面前第一次明确提出要放弃从前的作战方针。
“李总兵不要误会,朕这么说,并非否定你的功劳与作用,因为朕的目标不同了,不再是羁縻控制他们,而是要将他们收入大明成为我大明一份子。”
“为什么越打他们反而变得越强,其实也容易理解,就像一个成绩好与一个成绩差的孩子考试,成绩差的孩子当然进步空间要大,更何况成绩好的孩子还有了骄傲、懒惰的情绪。”
听到“骄傲”、“懒惰”的字眼时,李成梁心里又不禁咯噔一下,感觉陛下好像有心说给他听似的。
“所以,朕的目标是和平收服,实在有顽固不化的,咱再动手不迟,姑且叫作先礼后兵吧。军演的事就交给李总兵负责,王巡抚调度、协调,资金的事交给朕,你们只管去做。”
至此,王象乾与李成梁点头同意。
王象乾只是担心资金问题,对于朱翊镠的战略方针无话可说。
而李成梁心里虽然咯噔了两下,但也知道朱翊镠说的是实情。
军演的任务就这样决定下来了。
但王象乾依然关心皇上会以何种方式筹措军演的资金,毕竟肯定不是小数目,故而敲定任务后直问。
朱翊镠回道:“由朕带头募资,范围不仅仅只在辽东,而是整个山东。”
大明的山东行省是两大块儿,一是现在意义的山东,二是辽东。
“像山东的鲁王、德王、衡王、衍圣公之辈,都是家大业大,朕都出资,他们没理由不出资吧?”
一听到这话,身为宁远伯的李成梁感觉自己也要掏腰包了。
王象乾又担忧地道:“只是陛下登基以来,对皇亲国戚一再打压,又不断减少对他们的供给与奖赏,他们本就有怨言,再让他们出资,会不会?”
朱翊镠道:“假如朕出十万,他们不出五万,朕找理由去抄他们的家。”
李成梁:“……”
王象乾:“……”
两人听得都是毛骨悚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只听朱翊镠又说道:“放心,朕再打压他们,他们也有钱,不信等着瞧,朕欢迎他们跳出来闹一闹。”
“朕还怀疑保定伯梁世勋没死,一直躲在山东呢,哼,刚好。”朱翊镠目光陡然一泠,又补充了一句。
“资金的事儿你们别管了,朕自有办法。”朱翊镠一挥手。
王象乾与李成梁躬身而退,反正募捐的事儿皇上也不是第一次干。其目的很明显,就是要割大户人家的肉,还不许反驳,谁反驳办谁。
即日,朱翊镠便颁发一道旨意。说鉴于辽东的局势,急需一次军演,以震慑关外各大部落。
但辽东资金短缺,时间又紧,无法向朝廷申请,所以由皇上本人牵头开始募捐,希望山东各界与各大家族,依据自己实力踊跃参加。
募捐任务一个月内完成。
朱翊镠明确自己捐资十万两银子。
由驿站务必在七天之内传递给山东各大小衙门知悉。
朱翊镠尤其强调,各衙门一定要派专人上门通知山东各大户人家。
一时间,山东舆情沸腾。
……
第1463章 衍圣公说没钱……
山东曲阜城内衍圣公府。
第六十四代衍圣公孔尚贤,才二十多岁年纪,长得倒是儒雅俊朗。
但或许因为常年不事生产不见太阳的缘故,肌肤看起来有点像女子般白。
这天他正悠闲地在树底下乘凉,闭目养神地半躺在凉椅上,一左一右两名婢女轻轻摇着蒲扇为他扇风解热。
衍圣公逍遥快活的日子,自是没得说了,常人也没法比。
册封孔子后裔始于公元前195年(即汉高祖十二年),封孔子的第八世孙孔腾为奉祀君,自此孔子嫡系长孙便有了世袭的显赫爵位。
在之后的千年时间里,封号屡经变化,直至1055年(宋至和二年)改封为衍圣公,曾一度改为奉圣公,后又改回衍圣公,从此一直沿袭封号。
衍圣公是中国封建社会享有特权的贵族,宋代时相当于八品官,元代提升为三品,明初是一品文官,后又“班列文官之首”,风光无两。
其居住的衍圣公府(今孔府),可谓全国仅次于大明皇宫的最大府第。
孔氏家族受历代帝王追封赐礼,谱系井然,世受封爵。
衍圣公因得益于先祖孔子荣耀,成为中国历史上经久不衰、世代腾黄、地位显赫的特殊公爵。
府第大管家慢悠悠地走到衍圣公身边,禀道:“老爷,县衙来人了。”
“谁?”衍圣公慢悠悠地道。
“县令张文超。”
“何事?”衍圣公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说是有急事求见老爷。”
“让他去待客厅先候着吧。”衍圣公仍然一动不动。
大管家立马儿去了。
衍圣公继续闭目养神,仿佛忘记了有人来登门拜访。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
其中打扇的一名婢女小声提醒:“老爷,县令说有急事求见。”
“知道。”衍圣公不紧不慢答应,这才起身慢腾腾地去了。
见衍圣公进来,曲阜县令张文超忙恭敬地站起来行礼。
“不必客气。”衍圣公一摆手,自个儿先在主座上一屁股坐下。
“今日登门拜访,打扰衍圣公了。”张文超毕恭毕敬地说道。
“不知张县令来所为何事?”衍圣公也没让张文超坐下说话。
“皇上前两天颁发一道旨意,衍圣公可知道?”张文超在衍圣公面前说话小心翼翼,一点底气都没有。
“什么旨意?”
“皇上御驾亲征去了辽东,鉴于辽东紧张的局势,决定举行一次军演,但因为情况紧急,来不及向朝廷申请军演的资费,故由皇上自己带头,号召山东人进行捐赠,以完成这次军演。”
“国家大事,我辈当尽绵薄之力,既是皇上号召,更该配合,捐,张县令何需亲自跑一趟?让下人捎话即可。”
衍圣公说罢,冲大管家一抬手,大方地道:“老孔,取五百两银子,为国家做贡献,怎能少得我衍圣公?”
“老爷,知道。”大管家忙扭头去了。
“且慢。”张文超腆着脸问道,“衍圣公准备捐赠多少?”
“五百两银子,很够意思吧?”衍圣公脸上洋溢着几分得意。
张文超却是一脸的尴尬,轻轻地提醒:“衍圣公,皇上带头捐十万两。”
衍圣公道:“他是皇上,且听说名下有许多挣钱的项目,我虽是衍圣公,可总也不能与皇上比吧?”
“辽东总兵,即宁远伯李成梁,捐赠五万两。”张文超又刻意强调道。
“宁远伯爵位虽然不及我高,但他很有实权,听说在辽东一手遮天,各个领域他都有插手,仅蓄养私人兵士就有几千人,咱好像也比不了吧?”
“可衍圣公若只捐赠五百两银子,让卑职没法儿交差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衍圣公当即不悦地坐直身子,脸色阴沉地问道,“所谓捐赠捐赠,不是以自愿为原则吗?难道还敢逼迫我非得捐赠多少才行?”
“衍圣公,卑职就实话实说吧,皇上可是亲自点了您的名。”
“为什么?”
“因为您职位高,像山东的鲁王、德王、衡王,都被皇上点了名。”
“点名干啥?”
“皇上说国家有紧急需要,当然首先得像衍圣公、鲁王、德王、衡王这样的大户人家支持。”
“所以呢?”
“所以皇上提议说,最好要捐赠这个数目。”张文超伸出五只手指。
“要捐五千两?”衍圣公瞠目结舌。
“……”张文超摇头。
“不会五万两吧?”衍圣公龇牙咧嘴。
“正是。”
“让他来抢好了。”衍圣公一摆手,气咻咻地道,“既然是募捐,凭什么强迫捐赠多少?我想捐多少就捐多少?自他登基为帝,让我们这些人享受到多少好处也罢,不仅将我们俸禄供给减半,还说要逐步废除我们的爵位。这会儿国家需要,却想到宰我们,凭什么?”
“老爷稍安勿躁。”大管家见自家老爷竟口不择言,忙想出言阻止。
可无奈衍圣公根本不搭理,径自数落道:“五万两银子什么概念,他这当皇帝的是不是不知道有多难挣?以为我衍圣公的银子是流水淌来的吗?”
张文超一脸难色,不知说什么好。
衍圣公继续怒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拿不出来五万两银子,最多出一千两,皇上来了都不行。”
张文超心想,衍圣公舍不得就舍不得,别说没有呀。就这府第,堪比大明皇宫,被历朝历代供奉着,不知享受朝廷多少好处,说拿不出来五万两银,欺骗三岁小孩儿都不信呢,找怎么着也得找一个靠谱的理由吧?
但显然已经惹怒了衍圣公,张文超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就一千两银子,多了没有,爱要不要。”衍圣公恼怒地一抬手。
孔府大管家杵在原地,也不知道该去取钱还是不取。
“衍圣公,这样恐怕不好向皇上交差啊!”赵文超一脸苦色。
“你不好交差吗?”
“卑职还好,只是奉命传话,更不好交差的恐怕是衍圣公。”张文超望着衍圣公小心翼翼地回道。
“我?我有什么不好交差的?即便是皇上,也不能逼捐。”
“理论上是,但泰和皇帝陛下不一样啊!衍圣公可要三思。”
“有什么不一样?不是两只眼睛两个鼻孔两只耳朵一张嘴巴吗?”衍圣公歇斯底里地斥道,“要说不一样也有,就是他狠心割我们这些人的肉,恨不得将我们榨干,沦为乞丐一样的人。”
“衍圣公息怒,这话不能这么说。”张文超弱弱地道。
“是啊,老爷。”大管家也忙附和,“外界都说陛下英明神武年少有为呢。”
“哼?什么英明神武年少有为?他就是习惯将他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我们这些人头上。割我们的肉,放我们的血,以衬托他的英明神武年少有为。”
张文超不敢再劝了。
大管家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老爷身份地位是高,可在皇上面前……想把老爷贬为庶人就贬为庶人。再说老爷只是借助孔圣人的光,其它还有什么?
见衍圣公摆出一副打死也不会给的架势,张文超只好鼓足勇气,劝道:“衍圣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有,就捐赠五万两,这样不仅令皇上开颜,还能博得个好名声。此事由皇上牵头,皇上又点了衍圣公的名,若衍圣公坚决不依,到时候恐怕不好办。”
“你想满足皇上,那你或县衙出这个钱好了,反正我是没有这多钱。”
“……”张文超无语。
“……”大管家着急。
……
第1464章 就是不给 早就飘了
“哼,我看皇上明摆着就是成心想割我们的肉放我们的血。”
衍圣公“哼”了一声,又气咻咻地斥责道:“哦,问我们要就有时间,回京城国库中取还没有时间吗?”
“衍圣公,不是要,是募捐,捐。”张文超忙腆着脸纠正道。
“什么捐?说着好听,就是强要,如果是捐,那就得自愿。”
张文超其实也感觉去京城国库中取好像来得更快更便捷。
别的不说,就看这衍圣公,让他掏钱不知有多难,跟他磨破嘴皮子,人家最后捐不捐还不好说。
像鲁王、德王、衡王,十有八九也像衍圣公一个德行,毕竟都属于王公勋贵,都对泰和皇帝怨见颇深,因为他们的既得利益在泰和皇帝登基即位后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害。
这会儿要掉过头来向他们无偿地要钱,肯定有意见嘛。
张文超嘴上不敢说,但心想,皇上好像就是在找茬儿。
衍圣公又怒气冲冲地道:“一千两不少了,到底要不要?不要拉倒,惹急了我一两都不捐。还没见过这种事,逼捐与抢劫有甚分别?”
张文超也看出来了,瞧这架势,衍圣公打死都不会捐出五万两。
没办法,张文超只得传达最后一句话:“衍圣公,据说呀,卑职也是听说的哈,也不知是真是假,凡是被皇上点名的王公勋贵,若捐赠不合皇上心意,恐怕后果有点严重呢。”
“怎么?你这是威胁我吗?”衍圣公两眼一瞪,如同牛眼。
“卑职哪敢威胁衍圣公?”张文超忙陪笑着解释道,“卑职也是听说的。这次辽东军演的费用,预计需要五十万,皇上捐了十万,李总兵捐了五万,预计衍圣公、鲁王、德王与衡王几位,也都是五万,剩余的由山东富商,再加上衙门里官员共同捐赠,反正在一个月之内要凑齐五十万两银。”
“不捐五万,能拿我怎么样?”衍圣公脖子一伸,硬邦邦地道。
“衍圣公是个聪明人,想必不会怀疑皇上的手段吧?”
张文超轻轻来了一句,怕这一趟白跑完不成任务,甚至这个钱像税收不上来时那样需要衙门垫付,那他这个县令就有点倒霉了。
“……”终于衍圣公被噎了一下。他内心清楚得很,泰和皇帝不好惹,连皇亲国戚都敢动,他这个衍圣公身份地位再高,也高不过各路藩王吧?
不过衍圣公随即又想,虽然他身份地位是不高过各路藩王,可他的爵位是从汉朝开始的,代代相传。
难道泰和皇帝还真的敢废除他的爵位将他贬为庶人不成?
念及此情,衍圣公似乎好像又有底气了,本来逼捐就是道德绑架嘛。一切道德绑架都是耍流氓。
“衍圣公,话卑职已经传完了,至于捐不捐、捐多少,就看您了。”
“卑职先行告退!”
张文超恭敬地施了一礼。
“只有一千两,嫌少了不要是吗?”
“也不是不要,皇上有旨,捐赠时需要公证人员在侧,不能私下接收,所以还请衍圣公派人送到衙门里去,届时需要入账公布天下的。”
说完,张文超去了。
若衍圣公实在不肯捐那么多,他也没办法,总不能抢吧?
衍圣公不以为意,还是吩咐大管家只送一千两银子去县衙。
“老爷,要不先等等,看鲁王、德王与衡王他们捐多少吧?”
大管家建议道:“倘若他们都捐赠五万两,而老爷只捐一千,似乎不大好看吧?孔府可是世代蒙受皇恩。”
“这有什么不好看?日子都是自己过的,咱又不与人家攀比。”
“可这不是拂却皇上的面子吗?届时还要公布天下,显得老爷小气。”大管家接着又不甘心地劝道。
“皇上做得好,给他面子;可逼捐这事做得不地道,为什么要给他面子?”衍圣公据理力争地道。
“老爷就不怕皇上盯着孔府?”
“怕什么?难道他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废除我衍圣公的爵位不成?”
“那估计不敢,不然天下沸腾。”大管家道,“可若被皇上盯着,随便摆咱一道就得不偿失啊。就比方说,张居正执掌内阁时,改一年一进京朝见为三年,老爷损失多大。五万两银子说少不少,但说多也不多,咱能拿得出来,何必惹得皇上不高兴呢?”
“皇上登基,仅清田一项让我们损失多少?还想从我们这儿抠,非得要榨干我们才死心吗?”衍圣公气咻咻。
“老爷,清田大计的确让我们损失惨重,可咱府田地还是很多呀,也没有全部收归国有,日子还是能过的。”
“五万太多,不给,就是不给,我就见不惯利用权力逼捐,好心好意与我商量,没准儿我就给了。”
“老爷这是铁了心不给吗?”
“是,捐一千两够多了,若天下王公勋贵每人都捐一千两,何愁五十万?”
“老爷,这次不是仅限咱山东吗?军演在咱辽东,没有波及全国。”大管家死劝,“只有辽东安全,咱才能安全。”
“你不必再劝了,这事儿咱占理,不怕。”衍圣公一摆手,吩咐道,“你只管听我的,就送一千两去县衙。”
“那,好吧。”大管家苦劝无果,实在没辙,也只得取银子去了。
……
辽阳总兵府里。
朱翊镠在算账,军演初步预算需要三十万两,但对外宣称五十万。
目标故意定得高一些,怕有人“不识时务”捐不了他理想中的那么多。
多总比少强。
万一真的富裕,辽东这边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就当改革经费。
反正他是让陈炬派人去京城取,实打实地准备拿出十万两银。
而李成梁也很识趣,捐出五万两。
这就说是三十万的一半,再募资十五万应该问题不大。
像山东衍圣公、鲁王、德王、衡王四大家族,反正话已经传出去了,他这皇帝捐了十万,李成梁这个总兵捐了五万,就看他们的了。
倘若每人识趣地捐出五万,那就很富裕了,可朱翊镠不敢保证,毕竟登基即位以来,的确没有给那些人带来任何看得见的好处。
但朱翊镠只承认暂时看不见,并不代表未来也没有给他们带来好处,比如放开了诸多限制,允许生产,允许参加科举,允许步入仕途等等——只是暂时还看不见好处而已。
并不是朱翊镠没有给他们机会,而是那些王公勋贵还活在过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似的。
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青蛙都已经麻木了不知道跳。
反正他已经想好了,无论那几个大咖是否捐赠出他心中预想的数目,届时从辽东回去都要路过山东,去那几个大咖家坐坐,喝喝茶。
一来考察当地民风,二来看看当地的政策落实情况。
京城里的改革他能切身感受到,但其它地方只能从奏疏中得知,难免会与真实情况有所差入。
毕竟通常情况下,这世上的人与事都没有想象中的好。
再说募捐这种事儿只是倡导,也不能指名道姓某某某就得给多少。
李成梁是识趣,朱翊镠眼下又在他身边,不掏钱怎么办?
山东那边就不一样,像衍圣公,朱翊镠早就听说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有钱挣时,他屁颠屁颠的;可让他往外掏钱时,无异于虎口拔牙。
一千多年几十代人的发展,早已经将孔圣人的门风遗失殆尽。
尤其是大明王朝,将衍圣公推到如此高的地位,他们早就飘了。
……
第1465章 等着修理吧
张文超收到衍圣公派孔府大管家送来的一千两捐赠银后,一颗心七上八下感觉这是要出事儿的节奏。
可让他怎么办呢?衍圣公不给,总不能让他垫支吧?
不能这么干啊。
税征收不上来时可以先垫付,然后再慢慢收,可这不一样,人家不给便没有义务,垫付就等于有去无回。
再说,这种事儿倘若垫付不等于欺骗吗?将来被皇上查出来,那可吃不了兜着走,绝不能干。
宁可冒着被批评他这个县令无能也不能替衍圣公捐赠。
想清这一节,张文超当即派人向上级汇报,实事求是地说明衍圣公不肯捐赠五万,只肯捐一千。
反正他只是曲阜县的县令,也只负责传话,至于衍圣公给不给捐,似乎与他没有多大关系。
因为时间只有一个月,谁也不敢耽搁,既然衍圣公不捐五万只捐一千,那得赶紧上报给皇上知悉以做好准备,不然耽误辽东军演。
……
朱翊镠很快收到了信息。
果然预想没错,就是有人达不到他心中理想的要求。
看吧,都给衍圣公提示了,人家到头来还是只捐一千。
这一下子就落差五万。
王象乾不由得感慨地道:“陛下果然有先见之明!幸亏将这次军演的预算提高二十万,就是有人不肯出。”
“挺好呀!”朱翊镠反而笑了,“这个衍圣公,朕早就想会一会他,这次不肯出五万,下次朕让他破产。”
“陛下不会真要抄他的家吧?”王象乾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得看他这些年做了多少好事。”朱翊镠意味深长地道,“待辽东事结束,朕去孔府坐坐,好好与衍圣公谈谈,倘若有什么把柄抓在朝廷手里,或做了些伤天害理欺压百姓见不得人的事儿,朕就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王象乾感觉衍圣公要遭殃了,皇上还是潞王,甚至被褫夺封号时,但凡被他盯上的人无不遭殃。
找王公勋贵的茬儿太容易了,就问那帮人有几个清白的?
不摸则已,一模屁股全是屎。
就像保定伯梁家,私下里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儿,竟还牵扯到邪教。
衍圣公都已经传到六十四代了,恐怕早已经堕落腐化,不用脑子用脚趾都可以想象怎么可能清白嘛?
就说朝见,原来是一年一进京,每次进京大车小车,少则几辆,多则几十辆,载人载物,跟随衍圣公进京的有时几百号人,一路做着买卖就来了,反正投宿驿站吃喝拉撒啥也不管。
可苦了沿途驿站,他们做买卖又不用交税,挣得盆满钵满。
朝见一次,从曲阜赶到京城,然后从京城回到曲阜,有时甚至长达半年之久,而朝见不过两天时间,途中除了挣钱就是祸祸人家了。
衍圣公地位高有特权啊!
张居正苦于此疾,强制他们改为三年一进京,结果途中来回竟需一年。
让他们怎么个清白?朝见带着一两百人观光旅游似的,玩儿也玩儿了,钱特么也挣了,享受也享受了。
再说衍圣公的田地,据说有徐阶家那么多,或许有夸张的成分,但无风不起浪,想必也差不了多少。
这怎么可能没有事儿?
只要查,指定出事儿,也不知山东的清田大计完成得怎样?
但可以肯定,像衍圣公这样极有特权的公爵,又怎么可能将他的田地全部收归国有然后分给百姓?
想到这儿,王象乾感慨地道:“这个衍圣公也是,听说府第建得堪比皇宫紫禁城,世世代代享受朝廷的恩惠,五万两银子都舍不得掏出来。”
“先不管了,也不要制造舆论。”朱翊镠一摆手,嘱咐道,“毕竟这是募捐,朕只是提醒,并没有强制,是衍圣公自己不识趣罢了。届时真去了曲阜,再与他掰扯掰扯这件事儿。”
“臣遵旨,衍圣公不肯捐出五万,死活只出一千,那不知鲁王、德王、衡王他们,会不会也不识趣不出那么多……”王象乾担忧地道。
“朱家要是有这样的种,朕不刚好要修理修理他们吗?”朱翊镠喜悦地道,“朕自登基即位以来,一直在找典型呢。修理衍圣公,朕多多少少还有点顾忌,毕竟是孔圣人之后,届时会说朕不尊重读书人,对先贤不礼貌,修理朱家后代是修理自家人,朕就不用顾忌什么了,反正各路藩王也没几个好玩意儿,早就该修理修理了。”
“……”王象乾骇然不敢作声。反正各路藩王也没几个好玩意儿……这话,竟从陛下口中说出来。
不过确实在理,藩王多是蠹虫——这也是陛下形容的。
王象乾除了惊讶,更多的是震撼与钦佩,陛下太与众不同了,简直就是大明王朝第一明君。
哦不,说千古第一明君也不为过。
跟着这样的君王就是有奔头有干劲啊,王象乾浑身充满了力量。
朱翊镠再次叮嘱道:“无论他们捐赠多少都不要聒噪,朕心里有数就行。你与李总兵好好准备军演的事,戚大帅会提前几天过来指导。”
“臣遵旨。”
“建州那边情况如何?”
“努尔哈赤势如破竹,苏完部、董鄂部、雅尔古部已经望风归顺,努尔哈赤遭遇正在攻打抵抗的完颜部。”
“涌入大明的女真族人多吗?”
“不少,每天都有,不过绝大部分都是投奔尼堪外兰去了。臣担心宽甸届时会不会成为女真族人的地盘,而完全由女真族人控制呢?”
“没关系,只要他们人来了就行。”朱翊镠风轻云淡地回道,继而又问,“有没有蒙古族人来呢?”
“这个臣好像还没听说。”
“看来,是不是也得需要先拉一两名蒙古族的官员进来才好办一些?这样他们的提防心理就应该小得多了。”
“陛下言之有理,臣这段时间给物色物色,先争取几个蒙古族官员过来。”
“最近与李总兵的相处还算愉快吧?”
“有陛下在,当然愉快。”
“朕离开辽东后,也希望你们相处愉快,不过朕离开前,会逐步将你们权力平衡,不至于让他一手遮天。”
“陛下有心了!”
“只要辽东问题解决,朕就无后顾之忧,可以一门心思致力于改革了。”朱翊镠感慨地道,“你也清楚改革不容易,尤其是地方,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还不知道能到达什么样的效果呢。”
“可陛下不能长期在外而不回宫吧?”
“如果派去的人解决不了,朕不亲自去怎么办?辽东只是最头疼的问题,但不是说其它地方没有。西南、西北、东南方向上都有棘手的问题呢。”
……
第1466章 山东三王一公
山东兖州是鲁王的封地。
第六代鲁王朱颐坦很有孝行,乐善好施,赈济贫民,愿资助贫困宗族,曾多次被皇帝赐玺书嘉劳。
当他接到需要捐赠的旨意时,毫不犹豫拿出五万两银资助辽东军演,还问当地衙门五万两少不少?
以他的意思还可以多捐一点。
但传信儿的官员告诉他不必了,毕竟皇上才捐赠十万两,辽东总兵官李成梁是五万,再多就不好了。
反正朱颐坦很痛快,让他捐赠多少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倒不是说他比山东另外几位藩王更有钱,性格使然。
……
德王的藩地在山东济南,起初是在德州,因德州地方贫瘠,后改济南,建德王府于济南城内。
第四代德王朱翊錧接到需要捐赠以资助辽东军演的旨意时,起初如同衍圣公孔尚贤一样,捐呗。
至于捐赠多少必须由他说了算。
当时给他传信儿的是济南知府,旁敲侧击一顿提醒,告诉他需要捐赠五万两,这样才合皇上的心意。
朱翊錧当即不干了,凭什么?比衍圣公的反应还要强烈。
反正不想捐赠那么多时,怎么着都能找到一大堆的理由。
济南知府好说歹说,将各种厉害关系以及各种好处都摆了出来。
最后朱翊錧心疼地掏了三万两,他觉得这已经是他的极限。
再想让他多掏一点不可能了。
济南知府没辙,三万就三万呗,人家不掏怎么办?
不过朱翊錧总算掏了三万,不像衍圣公死活只肯掏一千两。
余下两万,由济南知府组织衙门里的官员以个人名义捐赠。
倒是没有误事。
……
衡王的封地在山东青州,同样是被朱翊镠点名的藩王。
第四代衡王朱载封接到旨意时,竟然玩起了消失,人跑了。
青州知府也不知衡王是咋想的,好在衡王嫡长子朱翊镬会来事儿,听说父王被皇上点名,那还能跑?一咬牙,代父亲做主,捐了五万两。
青州知府完成任务倒是高兴,可朱翊镬就惨了,他父亲回来后将他一顿臭骂,险些赶出了德王府。
但无论过程如何,衡王府也算是捐出五万两银子资助军演。
这样,被朱翊镠点名的四个人,即山东三王一公,除了鲁王朱颐坦心甘情愿地捐了五万两银子之外,其他几位都打了折扣,以衍圣公为最。
消息很快传到朱翊镠这里了。
兖州、济南、青州三位知府,包括曲阜县县令,都实事求作了汇报。
朱翊镠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再下达任何指示,只是记在心里。
反正军演的资金已经到位了。
……
既然被皇帝点名捐赠,山东的三王一公自然要打听比较一番。
虽然皇帝并没有明确指出,非得让他们几大家捐赠多少。
但实际上通过当地父母官儿给了他们提醒,标准就是五万两。
只是舍不舍得、愿不愿意的问题。
毕竟这是捐赠出去,没有回报,而且还是让他们怨恨的皇帝所倡导。
所以除了鲁王朱颐坦慷慨之外,其他都表示抗议,能逃避则逃避。
衍圣公府的大管家自送一千两银去衙门之后,就一直关心这个问题。
皇帝点名山东三王一公,他们孔府只捐赠一千,其他几家捐赠多少?
这不打听还好,一打听完了,心里直叫不妙,另外三位藩王。
鲁王实打实五万两。
衡王虽然一两银子都不想给,但有一个懂事的儿子,偷偷给了五万。
最不济的德王也掏了三万两,剩下两万由济南知府领头凑齐了。
这样,被皇帝点名的三王一公,合计只有孔家出钱出得最少。
而且只有区区一千两,人家最少也是三万,都不好意思往外说。
衍圣公却浑不在意似的,仿佛这件事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可把大管家急死了,将打听来的情况如实汇报给衍圣公。
“那三家都是藩王,皇室宗亲,咱不跟他们比。”衍圣公听完说道。
“老爷,可皇上特意点名四家,不就是将老爷放在与藩王同样重要的位置上吗?这可是皇上看得起咱们。”
“不需要,衍圣公世世代代都是衍圣公,历朝历代,无论谁做皇帝都一样尊敬我们,我要他看得起作甚?”
“老爷,话也不能这么说吧?”大管家弱弱地辩道,“虽然衍圣公这一爵位代代相袭,但也得需要皇上册封才行,而且皇上有权废除。”
“是,皇帝是有权废除,可废除总得有废除的理由吧?难道因为不肯捐赠而废除爵位?再说也不是没有捐赠,只是没捐赠那么多,捐赠以自愿为原则,逼捐算怎么回事儿?”
“老爷,就怕皇上不追究此事,而在其他事情上做文章啊!”
“你的意思是,皇上记仇报复?”
“不知道,反正感觉不安,被皇上点名,放在与其他三家同等的位置上,可最后捐赠的数目却相差甚远。”
“那又能怎么滴?”衍圣公依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不以为然地道,“让世人评评,到底我做错了什么?”
“错倒谈不上有错,但这样外人会觉得老爷小气,不识趣,不关心朝局,甚至会以为老爷故意与皇上作对,这样老爷的名声恐怕……”
“衍圣公还怕没有名声吗?”
“老爷,说句不中听的,有好名声的只是`衍圣公`这个称号,而不是承袭衍圣公的每一位爵爷,就像`教师`是一个无比光荣的职业,但并不代表每一位教师都是光荣的。”
“你这是瞧不起我了?”衍圣公不悦地直问道。
“不敢,我只是实话实说。老爷如果肯听我一劝,赶紧快马加鞭,将余下四万九千两银子送到辽东交给皇上,否则就来不及了。”
“我没想过要给。”衍圣公固执地道。
“老爷,这是何苦?”
“我就是不服,说我小气,说我不识趣都行,为什么要逼捐?让天下人都来评评这个理儿?”
“老爷怎么还纠结这个呢?”大管家也是极度无语,“刚才不是说了,皇上不会就捐赠一事大做文章,就怕他在其它问题上大打出手啊!”
“随他去,公道自在人心。”衍圣公不耐烦地一摆手。
大管家摇头叹气,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老爷居然要与皇上论公道吗?这无异于蚍蜉撼大树吧?
而且为了这件事,他还专门多方打听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得到的反馈是:盯上谁,谁倒霉。
没有一个人可以逃脱。
如果非得找出来一位,那就只有保定伯梁世勋了。可人家已经“死”了,是以死为代价换得的逃脱。至于保定伯最后的结果,现在还说不清呢。
可此刻,见自家老爷如此固执,让他这个大管家又有什么办法?
只听衍圣公又道:“别哭丧着脸,好像天要塌下来似的。皇上这会儿不是在辽东嘛,又不在曲阜,怕什么?即便来到曲阜,我也不怕。”
……
第1467章 军演前夕
努尔哈赤正率军攻打负隅顽抗的完颜部(明朝亦叫王甲部)。
而朱翊镠则开始了辽东的军演。
军演的地点选择在抚顺关一带往南方向的辽东边墙以里。
具体地说,就是在东州堡、马根单堡、散羊峪堡这三堡之间。
军演的形式大致分步兵、骑兵、车兵、火枪兵、炮兵联合几种。
具体的内容由戚继光与李成梁商讨决定,朱翊镠不做干预。
练兵军演方面戚继光最有经验。
届时除了戚继光部下的士兵,参加军演的辽东士兵分别从辽阳、铁岭、凤城三个方向汇集而来。
辽阳在抚顺西南边,铁岭在抚顺北边,凤城在抚顺南边,等于是由三个方向的辽东兵向抚顺包抄。
根据李成梁的部署,不算戚继光从蓟镇带来的戚家军,辽东这边参加军演的兵力大概在四万左右。
其中步兵一万,由李成梁亲自率领从辽阳进发;骑兵两万,分别由李如松和李平胡率领,从凤城、铁岭进发;另外一万是车兵、炮兵等。
军演的地点为何选择抚顺?这是朱翊镠钦定下来的。
抚顺关地理位置极其重要。
往东便是萨尔许、古勒寨,浑河与苏子河的交汇于此,距离努尔哈赤的佛阿拉城也不远。
历史上明清关键决定性的一战,萨尔许之战就在这里打的。
朱翊镠目的明显,针对性强,有心邀请蒙古与女真各大部落前来观摩,尤其是女真各部。
军演的消息早就已经传开了。努尔哈赤以及其他部落首领都已经收到了大明辽东的邀请函。
努尔哈赤他们当然也很想见识,大明的炮兵一直被他们羡慕。
所以在军演前三天,努尔哈赤与完颜部达成一致暂时休战。
努尔哈赤与舒尔哈齐,还有额亦都都前往抚顺参观学习,刚好可以与自己这边兵力来一个参照对比。到底孰强孰弱?强在哪儿?又弱在哪儿?
努尔哈赤本就善于学习,对军事颇有研究,如此盛事他绝不会错过。
舒尔哈齐与额亦都等人也是一样。
这时候他们也不担心完颜部趁机偷袭,因为完颜部同样在邀请之列,肯定会欣然前往观摩。
在前往抚顺观摩演习的途中,舒尔哈齐不解地问道:
“大哥,你师父用意明显,就是为了震慑我们各部落,为什么要军演,而不直接出兵帮我们拿下完颜部?”
努尔哈赤摇头:“三弟或许尚未领会到师父这次御驾亲征的本意。”
“大哥与我们说说。”
“师父的最终目的,是要将我们全部纳入大明的统治,已经将我们这里的人都视作自己人了,所以不想出兵打,更愿意和平解决,出兵打是迫不得已,也是师父最后的选择。”
“既然都当作自己人,你师父为什么又忍心看着我们与其他部落打?”舒尔哈齐依然表示不解。
“可他们不服,就像完颜部,誓不归顺,不打怎么办?希望和平统一,但不放弃武力是师父的宗旨。”
其实,努尔哈赤心中还想到一个原因,只是没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心想部落与部落之间自相残杀,不是可以削弱彼此之间的力量吗?师父肯定不希望他无限坐大而对辽东产生威胁。
这是努尔哈赤的心里话,可明明感觉师父就是这么想的,他还得征讨不服的部落,不然如何完成统一大业?
而且他相信只有经历过无数次的征战与磨炼,才能训练出拥有战斗力的军队,李成梁不就是这么干的吗?
就像一位武术高手,自己闭门修炼固然需要,但也需要与人不断地比武角逐,这样才能更好地提升自己。
故而努尔哈赤不怕征战,哪怕明明感觉师父有心不让他坐大,他也认为征战是统一女真过程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能够和平统一固然是美好的,但现实绝不会那么顺利。
努尔哈赤早已做好心理准备。
“大哥,其实我最近有一个想法。”舒尔哈齐忽然说道。
“说。”
“最近征战,士兵都很苦,而我们确实没钱,可否向你师父借一些?以改善我们的兵器与生活。看这次军演,你师父只在一个月内,便筹措出来五十万两银子,还是很有钱啊!”
努尔哈赤心下一荡,但沉吟不语。
“大哥你说呢?”
舒尔哈齐追问,心里头其实也有几句话没说出来,心想大明皇帝自己不想打,却看着他们打,虽然通过军演的方式助威,但白花花的银子可没少花,何不资助他们一些?
而且将来很有可能是为大明皇帝而战,也就是大哥口中的做他人嫁衣,这时候寻求大明皇帝资助一下,似乎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吧?
“这个可以有。”努尔哈赤点了点头。
“就是嘛,大哥向你师父借一些,将来慢慢还。”舒尔哈齐异想天开地道,“大明俨然一位超级大富翁,而我们与他们相比,就是一个穷得叮当响的乞丐,空有一身蛮力,太需要钱了。”
努尔哈赤道:“可我听说向师父借钱需要还利息,便如同高利贷。”
舒尔哈齐道:“我是觉得,只要大哥师父愿意借,我们就大胆地借,至于利息也不怕,慢慢还呗。没有钱,我们生活水平不能保障,城墙不能扩建,兵器与马匹都得不到有效改善。”
努尔哈赤似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舒尔哈齐接着道:“你师父这次处心积虑举行一次军演,规模肯定不小,目的是为了震慑我们嘛,我担心观摩之后我们更加自惭形秽。”
“借钱的事儿先不说,但三弟的提议的确值得我们深思。”努尔哈赤喃喃地说道,“我们的城墙、兵器、战马等需要提升,这样战斗力才强。”
“可这一切都需要用钱做支撑啊!”
“我可以考虑向师父借,但关键还是要靠我们自己,靠别人只能救一时之急需,而不能救穷啊!”
“大哥言之有理,其实我还有一个想法,都说你师父是挣钱高手,我们或许不擅长这个,但大哥可以派使团向你师父请教学习,有钱好办事。”
“三弟这个想法不错!”努尔哈赤喜笑颜开地道,“我之前怎么没有想到呢?趁这次观摩之机,我一定与师父好好沟通沟通,学习挣钱之道。”
“我觉得大哥自己不用学,派人来学便是,大哥的长项在军事,何必以己之长与人之短相拼?”
“发现三弟越来越有头脑了。”
“跟着大哥,总得有进步吧?”舒尔哈齐咧嘴一笑。
“我们可以派人向师父学习,但师父也可以像派张懋修一样,直接来我们这边指导。”努尔哈赤好像,确实忽然间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
第1468章 戚继光带戚家军来了
戚继光带着三千戚家军,提前两天到了辽阳。
刚好努尔哈赤带着舒尔哈齐与额亦都等人也来了。他们还是第一次见过大明最负盛名的将军。
因为这次军演的主力是李成梁,所以戚继光只负责“鸳鸯阵”的操练,当然也包括配套的战车使用。
努尔哈赤以及与之随行的几个人都很好奇,既对戚继光本人充满好奇——为何令蒙古人如此闻风丧胆?
也对戚继光即将要操练的“鸳鸯阵”好奇——因为他们听说,“鸳鸯阵”只是以藤牌、毛竹、铁叉为标准武器,难道号称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戚家军,似乎仍未摆脱农民的气息吗?
在努尔哈赤认知里,火器与大炮才是先进、最厉害的武器,这也是为什么他之前问他师父要这个。
反正他们几个都还没见过鸳鸯阵到底如何御敌、杀敌的呢。
而对于允许努尔哈赤的出现,戚继光深感诧异,私下里偷偷问朱翊镠。
“陛下,届时军演开始,也让努尔哈赤他们那些人观摩研究吗?”
“嗯。”朱翊镠点了点头,继而鉴貌辨色地道,“戚大帅以为不妥?”
“军演不是属于国家军事机密吗?”
言下之意,作战技术与阵法不能让蒙古、女真族人研究透了。
朱翊镠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不碍事儿,就让他们看吧,有些东西不是看看就能学会的,再说朕也不会给他们长时间去研究。”
“天下间有且只有一支戚家军。”朱翊镠接着又特意补充一句。
戚继光回之一笑,十分欣慰,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是皇上给予他最高的评价,意思是说,就让他们看吧,反正他们看了也学不会,怕什么?
既然皇上对他如此有信心,戚继光还有什么好说的?
也不知外界人怎么评价,确实,实事求是地说,从嘉靖三十八年(即公元1559年)开始,他所率领的戚家军,曾屡次攻坚、解围、迎战、追击,南征北战,从未在战斗中被击溃过。
他真不怕被人学习研究。就比如他的募兵原则与别人就不一样。
只收农民,不收城市居民。
就是说戚家军都是来自于农民。他认为城市的人属于狡猾无赖之徒。
虽然这种观点有它的片面性,但也的确有其合理的一面,在城市中有固定职业的人是极少自愿从军的。
士兵为社会普遍轻视,这是大的环境背景,其军饷也相当微薄,城市中的应募者绝大多数只是把兵营当作解决食宿的救济所,一有机会就想另谋高就远走高飞。这样的士兵又如何能指望他们奋勇杀敌乃至效死疆场?
所以他招募时,订立了一条甄别应募者的奇特标准,凡脸色白皙、眼神轻灵、动作轻快的人一概拒之。
因为他认为这类人几乎全是来自城市的无业游民,实属害群之马,一旦交锋,不但自己会临阵脱逃,还会唆使周围的人一起逃跑,事后受到审判追责时又可以嫁祸于言辞笨拙的伙伴。
这类人坚决不用。
故而,在这个原则标准下招募进来的兵员,都属于淳朴可靠的农民。
而他设计的“鸳鸯阵”也是针对这些士兵的特点而不断衍化出来的。
他曾明确指出,两个手持狼筅的士兵不需要特别的技术,只需膂力惊人就足以胜任。而这种狼筅除了扫倒敌人以外,还有使士兵壮胆的隐蔽作用。
戚继光承认自己的部队仍保留了古老而朴素的农村作风,但也正是这种作风让他率领的戚家军无往不胜。
试问,这些让别人怎么学呢?只用眼睛看肯定是看不会的。
没想到皇上年纪轻轻,似乎已经领会到了这个主旨,而且还给他以最大的鼓励,戚继光当然欣慰、开心。
自信源于强大的实力,戚继光再也没有疑虑了。
……
但其实,站在朱翊镠的角度,不怕蒙古族、女真族人观摩学习军演,是有多方面的考虑。
不仅仅只是相信戚继光的那一套其他人学不会。戚继光部队的素质以及他本人卓越的指挥才能让人怎么学?
而且朱翊镠也看作这是拉进与其他民族关系的一种表现。诚心诚意欢迎各民族人来参观,不怕交流学习。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这次军演,除了简单的火器,没有牵涉到现代化的军事建设,就是说张居正在京城研究的那一套完全没有展示出来。
从战术的层面看,这次军演还是很古代、很朴素的。
这是因为朱翊镠觉得,已经可以起到震慑的作用。
但也不是说戚继光与李成梁都不了解现代战术以及火器的运用。
在实战中他们都用过火器,都与将领们讲解过火器的利弊,并在呈递的奏折中都提到了运用火器的重要性。
与戚继光一番沟通交流后,朱翊镠找来努尔哈赤与舒尔哈齐兄弟俩。
舒尔哈齐还是第一次见朱翊镠,所以看起来激动又紧张。
“完颜部为什么不归顺你们?”朱翊镠开门见山地问道。
“自以为很强大,不甘心。”努尔哈赤回道,“而且他们说不会归顺大明,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那你们有信心征服他们吗?”朱翊镠接着又问道,“看来这次辽东军演完颜部是不会派代表来参加了?”
“因为徒儿与师父的关系,他们这次肯定不来观摩。”努尔哈赤回道,“至于征服他们,徒儿很有信心,只是短时间内恐怕还不行,需要一些时间。我们的士兵、战马都有限,需要休息调养。”
“倘若陛下借给我们一些,那我们肯定能迅速拿下。”舒尔哈齐忍不住道,在路上他还一直寻思着借钱的事儿。
努尔哈赤忙递了一个眼色,示意舒尔哈齐不要胡说。
朱翊镠微微一笑,“不用借,军演结束,他们应该就很快投降了。”
“师父何以如此确定?”
“不信等着瞧。”
朱翊镠信心十足地道。因为在他印象中,建州女真各部除了尼堪外兰,其他人都不足为惧。
正想着尼堪外兰。
只见陈炬进来禀道:“万岁爷,宽甸游击将军尼堪外兰来了。”
“请进。”朱翊镠一摆手。
很快,陈炬便将尼堪外兰引进。
“臣尼堪外兰叩见陛下!”
尼堪外兰上前行臣之礼,瞅了努尔哈赤与舒尔哈齐兄弟俩一眼后,更是感觉如沐春风甚是得意。
“免礼。”朱翊镠道,“既然来了,就与两位老朋友打声招呼吧?”
“别来无恙?”尼堪外兰起身后,冲努尔哈赤点头而笑。
“还好。”努尔哈赤不冷不热道,“但肯定没你的日子过得舒服。”
尽管朱翊镠说是老朋友,但两人只对话一句便充满了火药味儿。
……
第1469章 女真族与蒙古族
“你们两个不是握手言和了吗?怎么说话还夹枪带棒的?”
朱翊镠望着努尔哈赤与尼堪外兰直言不讳地道。
“陛下,没有夹枪带棒啊,臣的态度很诚恳的。”尼堪外兰忙道。
“师父,握手言和是没错,可并不代表徒儿喜欢他。”努尔哈赤不卑不亢一本正经地道,“徒儿与他没有共同语言,更谈不上什么老朋友。”
尼堪外兰倒是也不生气,反而笑了笑:“看吧,陛下,是他态度不好。”
“我不像你那般做作而已,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努尔哈赤对着尼堪外兰轻轻“哼”了一声。
“其实我蛮好奇的。”尼堪外兰依然保持着笑意,回望努尔哈赤道,“起初可是你要统一女真各部,主动宣战,我跳出来反对也很正常。现在陛下说合,我不与你争了,这事就过去了吧?为何还看见我像仇人似的惦记着?莫非是因为我入籍大明搅乱了你的梦?”
“你别在此挑拨离间。”努尔哈赤声色俱厉地呵斥。
“看,瞧你这生气的样子,肯定是被我说中了。”尼堪外兰一摊手,笑道,“你想统一女真各部,然后建立属于你自己的政权,我想这才是你的梦想。”
“我很讨厌口不择言且自以为很聪明的人。”努尔哈赤白了一眼。
“无所谓,不想与我做朋友算了,反正也是话不投机。”尼堪外兰带着几分得意,“我现在的日子是比你过得舒服,有吃有喝,部下没有战乱之苦。”
“那你继续。”努尔哈赤一脸鄙夷地望着尼堪外兰,遂站起来,对着朱翊镠拱手道,“师父,徒儿先行告退。”
努尔哈赤白了尼堪外兰一眼后,带着舒尔哈齐离开。
尼堪外兰摇头而笑,道:“肯定被我说中了心事,还不承认。”
“最近宽甸城动态如何?”朱翊镠早就看出来了,努尔哈赤也是一个非常偏执的人,讨厌一个人时很难改观。
“回陛下,宽甸城的人越来越多,女真族人快要赶上本地汉人了。”尼堪外兰收敛脸上的笑意,认真地回道。
“两族人没有产生矛盾,还能够和平共处吧?”朱翊镠接着又问。
“陛下,大矛盾没有,但磕磕绊绊小矛盾还是不断。”尼堪外兰如实回答,“毕竟大量女真族人涌入宽甸,使得本地人的生存空间受到了挤压,生活方式也会发生改变。尽管陛下早已经颁旨,不许本地的辽人歧视、打压其他民族,但现实中还是在所难免。”
“宽甸城不是有你做主吗?”
“陛下,宽甸城是有臣做主,但也必须秉承公平、公正的原则,不能偏袒任何一方吧?现在的问题是,即便秉持公平公正的原则,还是有当地人不满,视我们为眼中钉。”
“那你没有利用职权之便,维护你的族人而欺负当地的辽人吧?”
“没有,绝对没有。”尼堪外兰十分笃定地回道,“陛下一再告诫,无论是原来的本地人,还是新加入的其他族人,以后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应不分彼此相互尊重。臣谨记于心。”
“记得就好。但你还要记住,任何时候不要忘记`以人为本`的理念,不要忘了朝廷,也不要忘了百姓。”
“臣谨遵陛下的教诲。”
“除了镇守宽甸城,负责宽甸的安全以外,你也要学会带领城里城外的人从事生产,只有生活水平提高了,人们不挨饿,才能稳定人心。”
“恳请陛下给臣以指示,如何提高人们的生活水平?”尼堪外兰虚心请教,“除开垦种植,贸易交流,开采矿产等,还有哪些挣钱的门径?”
“农工商各界齐头并进,若都能有效落实,难道还不够吗?人涌进来后,需尽快给他们希望才行,只要不违背良心道德,不出触犯大明律法,一切挣钱的方法都可以去尝试。”
“也可以去中原做生意吗?”
“当然可以。”朱翊镠脱口而出,“但农业是根本,切不可荒废。朕知道宽甸整体生活水平低下,许多宝贝也卖不出好价钱,可以尝试去京城做买卖,朕说过去中原定居都行。”
“臣回去,一定将陛下的旨意传达下去。”尼堪外兰无比喜悦。
朱翊镠喃喃地道:“朕虽然没有明确颁旨,但这个主张早已经公开。”
尼堪外兰心里美滋滋的,仿佛看到无限可能,心里忍不住为当初自己的抉择喝彩。反观自己曾经的对手努尔哈赤历经艰辛万苦征战,最后还不是要被大明皇帝全部纳入大明?
相比之下,他的路走得多么顺畅!
这样一想,尼堪外兰也不觉得努尔哈赤刚才的话是一种反讽。
本来就比努尔哈赤的日子过得舒服啊。努尔哈赤这么辛苦图什么呢?最后他又能得到什么呢?
陈炬又进来禀告说,哱承恩带着哱承宠与哱云也来了。
哱承宠得知大哥调任辽东副总兵镇守本溪城的消息,当然不会再投靠察哈尔部了,第一时间赶来,然后镇守清河堡的任务便落到他头上。
这次军演,他们也在邀请观摩参观之列。三兄弟都来了。
对待尼堪外兰、哱承恩,包括努尔哈赤、舒尔哈齐,朱翊镠并没有刻意强调见了他不必行跪拜之礼。
所以,当努尔哈赤、尼堪外兰、哱承恩他们行跪拜之礼时,朱翊镠坦然接受,以彰显自己的威权。
毕竟这时候不同于在紫禁城,与王象乾、李成梁交往时也不同。
朱翊镠刚好有事找哱承恩,不知道他镇守本溪与尼堪外兰镇守宽甸有何不同,是否有蒙古族人前来投奔他?
一问之下,来投奔哱承恩他们的蒙古族人屈指可数。
“这是为何?”朱翊镠单刀直入地问哱承恩,“政策一样,而且本溪比宽甸富裕得多,蒙古族人投奔的为何却那么少?”
朱翊镠清楚这里的原因,蒙古建立的元朝是被大明灭亡的。
当初将他们赶到漠北漠南等荒僻之地,如今又要吸引他们过来,肯定怀疑大明的居心,或许赌着气也未可知。
加上哱承恩与尼堪外兰也不同,尼堪外兰是建州女真的头领之一,在族人中有一定的号召力。
而哱承恩来自于宁夏,即便是北方的蒙古各部落,与他也不熟,只不过同属于蒙古族人而已。
故而投奔哱承恩的蒙古族人少,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被朱翊镠这样一问,哱承恩感觉好像自己不及尼堪外兰牛一样。
不过他也清楚自己的原因所在,回道:“陛下,这里不是臣的地盘啊!”
“那你有没有信心兼收并蓄一些呢?”
“不知陛下需要哪些部落的人?”哱承恩问。
“所有。”朱翊镠吐出两个字。
哱承恩感觉到了眼前这位少年天子的野心。把蒙古族人打得四分五裂,没有一个部落可以与大明抗衡了之后,如今要全部收入大明……
“陛下,臣只能说努力,毕竟臣做不得其他部落的主。”哱承恩回道,继而弱弱地来了一句,“要不陛下也像对待努尔哈赤一样,支持臣统一蒙古大业?”
“……”朱翊镠微微一滞,心里飘过的第一句话是:咋不能正确认识自己?
女真族只集中在东北一带,容易控制管理,而蒙古族遍布东北、正北和西北方向,且不说难度,即便能统一,暂时也不能这么干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