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5章 请徐光启出海(求订求票)
南直隶松江府上海县法华汇①。
村北一位约莫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正在给自家一园子大白菜泼粪。
他衣着朴素无华,相貌平平,看上去并无什么出彩之处。
只是脸上带有两分惬意的恬然,似乎对眼下的生活还十分知足,让人看了情不自禁生出一股舒适感。
“徐秀才,官府里有人找你。”
一位老农朝这边跑来,大老远就冲那年轻人喊道。
“谁找我?”
那年轻人愣了一愣,随即放下手中的粪瓢,循声而望。
只见老农后头跟着两人,两人衣装甚是华贵,与他形成鲜明的对比。
再踮足一看,两人后头还跟着一大队人马,有官,有侍卫。
吓得那年轻人浑身一激灵,最近也没有做违法乱纪的事儿啊。
竟一个也不认识。
老农已经跑到那年轻人身边,冲年轻人挤了挤眼,轻轻地道:“徐秀才,这帮人来头可不小咧。”
领头两个不是别人,正是冯保与徐爵。他们找来这里可废了一番工夫。
“请问你就是徐秀才吗?”
冯保走上去亲口问那年轻人。
徐爵不明白老爷为何要这么做,从南京找到松江,还非得亲自来,要找的居然是一位穷酸的秀才。瞧人家,身上飘散着一股呛鼻子大粪味儿。
“我是姓徐,也是一位秀才,只不知先生找的人是否就是我。”
那年轻人先是恭敬地鞠了一躬,然后心平气和地说道。
“你姓徐名光启,字子先,万历九年进秀才,因家境不好,在家教书,闲余时间喜欢研究农业对吗?”
“正是在下,不知先生……”
“那找的人就是你。我从北京来,是司礼监掌印冯保。”
“……”徐光启怔愣不知如何应对,冯保谁不认识?只是他一个穷酸秀才,冯保特意从北京来找他?
“我是奉万岁爷之命,特意前来见你的。”冯保又补充一句。
“……”徐光启更是一头黑线,是不是自己在做白日梦呢?却见老农冲他一个劲儿地点头,还用身子碰了碰他,原来这是真实的,不是做梦。
“喂,我家老爷与你说话,你怎么愣着像个傻子似的?”徐爵看不过去,忍不住朝徐光启喝道。
“说什么呢?滚一边儿。”冯保一个大白眼过去。娘的,秀才被皇帝爷找,是谁谁不傻?
“……”徐爵立马儿闭嘴后腿两步,实在想不明白。
“不知冯先生找在下有何事?”徐光启平静自己情绪问道。
“刚说了,不是我找,我是奉万岁爷之命前来,也就是万岁爷要找你。”
“哦,那不知皇帝爷找我何事?”
“你听过朝廷出使他国的团队已在南京集合,马上就要出海了吗?”
“听说过。”徐光启点点头,大小船只四百多艘停靠在苏州刘家港,这事儿传得沸沸腾腾,他当然听说了。
“这次出使他国,奔着学习他国的姿态,万岁爷想请你跟随出使团出海,不知徐秀才是否愿意?”
“请我吗?皇帝爷请我?”徐光启又愣住了,感觉在做梦。
“对。”冯保确定地道。
“为何要请我?”徐光启诧异地问道。
“不好意思,其实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奉旨行事。”冯保微微一笑,如实地回道,“不过,万岁爷说你很有天赋。”
“这世间再也没有比万岁爷的眼光更好的人了。”继而,冯保又补充道。
“可皇帝爷好像,也不认识我呀!”徐光启一脸的问号。
“没有万岁爷不认识的牛人。你不认识万岁爷没关系,只要万岁爷认识你就行了。你就说有没有兴趣,见识一下外面精彩的世界吧。”
“这个倒是有,可家有老母……”
“给你出资赡养。”
“可我还要读书进学……”
“读书进学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能高中进士做官儿吗?万岁爷说了,只要你有责任有担当有能力,即便不考进士也照样可以做官。”
“这个……”徐光启不可思议地望着冯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次出海时间期限是两年,若你有心科考,回来后还可以考。况且以你的家境,恐怕两年之内也无法赴考。依万岁爷之见,何不出国深造多长见识,回来再报效朝廷?”
“……”徐光启思绪飞驰。
“徐秀才,你想什么呢?”旁边那位老农听不下去了,“皇帝爷请你,多大面子呀,这可是咱法华汇的骄傲啊,人家做梦都想不到,难道你还要拒绝吗?”
“万岁爷特意嘱咐我来问徐秀才,可是诚心诚意邀请啊。”冯保又道,“至于你的后顾之忧,都可以帮你解决,你只管跟随团队出海学习便是了。”
“可我只是一名秀才……”徐光启还在犹豫,喃喃地道。
“你也不要在乎自己还只是一名穷酸秀才,万岁爷没有说你不擅长读书,只说科考不能检验一个人的学识,尤其是对于那些有创新理念的人。随出使团出海的还有一个人,叫余定坤,他连秀才都不是,你又怕什么?”
“我现在就回去问我母亲,如果她同意,我就去。”徐光启道。
“好,”冯保点头,“我等你。”
徐光启忙飞快地跑了。传话的老农跟在后头,生怕徐光启不答应。
徐爵终于明白了自家老爷为什么要亲自来请徐光启,只是这年轻人看着与常人也没什么两样啊!
“老爷,徐光启到底有啥能耐?”徐爵实在忍不住问道。
“我怎么知道?”冯保反问,继而感叹地道,“不过万岁爷看人的眼光,还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呢。”
很快,徐光启便兴奋地跑回来。
喊道:“冯先生,我娘答应了,我随出使团出海学习。”
“好。”冯保终于松了一口气,冲身边的侍卫一抬手,然后对徐光启说道,“这里为你准备了二百两银子,足够你母亲两年的开支用度。倘若途中有变,两年回不来,我们会派人接济你家,你只管放心地去就好了。”
“多谢冯先生!”徐光启喜不自禁。
“别谢我,谢万岁爷。”冯保一摆手道,“若非万岁爷,我哪知道松江府上海县法华汇有你这个穷秀才?赶紧把钱送回家,与你娘道个别,然后马上随我们先去南京吧。”
徐光启拊髀雀跃地去了。
约莫有小半个时辰后,他背着一个旧包袱回来。
冯保带着他离开生他养他的那个穷苦的小村庄。
冯保确实不知道眼前这个穷酸秀才到底有啥能耐,将来能发多大的光,朱翊镠也没有与他详细解释,但他相信朱翊镠看人的眼光,所以回南京途中对徐光启很是客气。
而此时的徐光启不过二十出头,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潜力到底在哪儿,只感觉自己拥有一颗热爱学习的劲头与钻研的热切渴望之心。
既然皇帝诚挚相邀,派司礼监掌印冯保亲自来请,还许诺他如此丰厚的物质资助,哪有理由拒绝?
虽然出使他国未来指定充满了不确定性,但他相信外面的世界的精彩,闯荡不正是年轻人该干的事儿吗?
再说了,不过两年时间,出使团两万多人,什么样的人才都有,即便不能从外国学到知识,从身边的人也可以学到许多东西,何乐而不为?
至于科考,冯保说得对,以他家现在的条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赴京赶考呢?先得去南京参加乡试,然后又要去北京参加会试……
没准儿这次跟随出使团,还能认识官场大佬,即便没有皇帝的许诺,将来对他科考也有帮助,这不正是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需要的吗?
徐光启当然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可如果朱翊镠不加干预,他可清楚徐光启由于各种原因,得二十年之后,也就是四十多岁才能高中秀才。
对于徐光启这样的人,朱翊镠内心其实是矛盾的,不知道该不该尽快帮助他们步入人生正规,少走弯路。
但牛人的经历多数坎坷。
没有坎坷的经历磨炼,不知道他将来的成就更高更低。
就像朱载堉,没有十九年的独藁生活,还能不能研究出震惊欧洲人的十二平均律,还真不好说。
再像汤显祖,如果不是张居正的刻意阻挠让他十年不中,他的文字还会不会如此意气风发也不好说。
万事都有两面性。
但对徐光启,朱翊镠最终还是决定干预一下他的人生,争取让他尽快投入到学习与研究西方的道路上。
一,这方面的人才稀缺。这时代的人还不知道什么叫科学呢,也不知道向西方学习。可恨大清更是短见,闭关锁国两百多年。
二,要通过善待朱载堉、徐光启这样的人才,让国人知道诗与远方对人生的意义:填饱肚子固然重要,但精神追求也一样不可缺。
虽然对穷苦百姓而言,这依然是个奢侈品,可大明不是还有许多上层人士吗?朱载堉、徐光启之辈都能自发研究呢。何不加以引导支持,让他们以更快的速度投入到自己喜欢的事业上?
这便是朱翊镠的考虑。
效果如何也只能交给时间了。
……
注①:为了纪念徐光启,上海市法华汇已经改名为徐家汇。
第1186章 使团已出海 却仍滞留南京
张简修与邓子龙率领的使团已经抵达南京城了。
两万精兵严阵以待,四百六十艘大小海船也已检验完毕。
出海地点与郑和下西洋时一样,还是在苏州刘家港。
所以,出海之前还要从南京龙江关起航,经徐山,到江苏太仓,然后再出太仓附子门,到刘家港。
从刘家港起航才算正式出海。
南京衙门里除了少数官员,大多数都只需将张简修与邓子龙送出南京龙江关即可,不必前往苏州。
冯保、王承勋他们不一样,要一路从南京送到苏州,直至看着张简修、邓子龙他们出海才行。
出南京龙江关的头一天晚上,张简修特意见了徐光启一面。
与冯保一样,张简修起初也十分好奇,这徐光启到底是什么人,见面之后才知,原来是一位穷酸的秀才。
感受与冯保也是一样,想着既是朱翊镠钦点的人,那应该与众不同。
所以对徐光启非常客气,尽管也不知道徐光启到底与常人有何不同。
因为第二天就要出发了,本来是要养精蓄锐美美睡一觉的。
可无奈太兴奋,以张简修为首的年轻人都没睡觉,神侃至天亮。
……
从龙江关出发的当日,四百六十艘大大小小的海船全部靠岸,浩浩荡荡云帆蔽日,气势自不必说。
这些船队由舟师、两栖部队、仪仗队,三个序列编成。
舟师就是舰艇部队,基本单位是战船,它们被组成编队,前营、后营、中营、左营、右营;两栖部队用于登陆行动;仪仗队担任近卫和对外交往时的礼仪。无不庄严威武。
船队人员主要分为五个部分:指挥部分、航海部分、外交贸易部分、后勤保障部分、军事护航部分。
指挥部分是整个船队的中枢,对航行、外交、贸易、作战进行决策;航海部分包括航海业务、修船、预测天气的等;外交贸易部分有外交礼仪、贸易、联络翻译的等;后勤保障部分有管理财务、后勤供应、起草文书、医务人员等;军事护航部分是负责航行安全,以及或许要参与军事行动的。
反正一套编制可谓完善又严密。
当初,朱翊镠颁旨,调集浙江、福建、湖广等五个行省优秀的造船工匠共五百余户来南京造船。
其中,张简修与邓子龙乘坐的宝船号称“和平”号,长四十丈,宽二十丈,共有四层,船上九桅可挂十二张帆,锚重几千斤,需动用二百人才能启航,船上能容纳上千人,给人一种“巍如山丘,浮动波上”的既视感。
但要说最特别的,那还得数另外两艘船,一艘是“辣鸡大元号”,一艘是“人渣张彪号”,那两艘船显得尤为引人瞩目,与众不同。
起航前冯保代朱翊镠照例说了一番鼓舞人心的话,引来阵阵欢呼。
这时候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也没有人觉得前路将有多危险。
而后张简修与邓子龙领队,威武不凡地都上了各自应该上的船只。
徐光启因得特殊照顾,与张简修同船,也一直待在张简修身边。
围观的官民不计其数,只是情绪不尽相同,有乐观的,有悲观的,但大多数还是停留在看热闹与叹为观止中。
号角一吹响,船队便出发了。
南京这边官员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因为出使他国这项特殊任务,一切工作似乎都围绕着这个展开。
虽然人多好办事儿,也谈不上有多累吧,但心里总有个事儿惦记着,如今送走了,可不松了一口气?
然而,让他们想不到的是,三日之后,冯保又回到南京了。
不是将张简修从刘家港送出海,南京这趟任务就算完成了吗?完成任务就该回京的呀?怎么还来南京?
除了王承勋和田义,南京衙门里的其他官员都纳闷儿了。
想着难道是“礼金”还收得还不够?据说捞了得有一百多万呢……
还有一件事也让部分官员诧异,因为这边不是所有官员都肯巴结冯保,总有一些清廉之士对此深恶痛绝。
于是暗中纷纷纠集道御史弹劾……
然而弹劾的奏疏石沉大海,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掀起来。
这是泰和皇帝的作风吗?不是一上台就要刷新吏治的吗?
而且他们听说冯保二度担任司礼监掌印后在京城很老实啊!
这是为什么呢?
让南京官员不禁纷纷猜测,有些还暗中打听,自以为与冯保关系好的甚至当着他的面儿旁敲侧击。
冯保自打来南京后,就一直住在南京织造局里,好吃好喝。
这天宴后,织造局提督吴文龙小心翼翼地问道:“冯公公在南京是否还有事要办,可以尽管吩咐卑职。”
冯保对南京各大小官员的心态都看在眼里,自然知道那些人想什么。
冯保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回答吴文龙:“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儿。”
“哦,那冯公公准备何时回京?”吴文龙接着又问,心想再不回去,这南京织造局的日子不好过啊,都快吃穷了。
“估计得待到年底吧,我要把南京这边官员的京察考核汇总带给万岁爷。”冯保眯着小眼睛慢悠悠地说道。
吴文龙是个聪明人,一听这话,不由得神情一紧。
本来,京察就让两京官员的心七上八下,一方面他们既憧憬泰和元年丰厚的待遇,可另一方面又担心撑不到明年就被裁汰出局了。
而且在吴文龙看来,京察是都察院与吏部的工作,也轮不到冯保管呀,为什么盯着京察呢?
除非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泰和皇帝的授意,否则即便是司礼监掌印,也无权干预外政的啊!
一念及此。
吴文龙又小心翼翼地探问道:“冯公公,莫非这是万岁爷的旨意?”
“你想问什么就直问,用不着转弯抹角。”冯保像是人家肚子里的蛔虫,“你不就是想知道我待在南京不走还有什么目的吗?为什么京察的事儿也要管?”
吴文龙腆着脸笑了笑。
冯保悠哉悠哉地道:“万岁爷京察的目的,你们又不是不清楚?就是旨在裁汰一批不合格的官员。”
可那与冯公公有什么关系?吴文龙望着冯保,心里头在问。
“我之所以滞留南京,就是奉旨观察南京官员的作风。”
“啊?”吴文龙一惊非小,忙问,“那冯公公以为如何?”
冯保意味深长地摇头叹气。
吴文龙更是着急了,随之问得也更加直接,毕竟关系着自己的前程:“那卑职这些人给冯公公送礼……会不会影响年底京察的评估?”
“你说呢?”冯保反问。
“卑职越听越糊涂了,还望冯公公明示。”吴文龙摸着自己脑门儿笑。
“自己琢磨去吧。”
“可冯公公,南京这边的官员以闲职居多,所以对大部分官员来说,京察恐怕都是一道过不去的坎儿。”
“过不去,那就下呗。”冯保看似风轻云淡地来了一句。
“冯公公,卑职这些人千方百计地孝敬您,不就是希望不下去吗?”吴文龙越来越急,说出的话也越来越直白了。
“哎哟,这得看万岁爷咧,我可做不得主。”冯保一摆手。
“……”吴文龙脸色顿时僵住,意思是银子打水漂白孝敬了呗?
……
第1187章 张学颜的强势与决心
为了奴儿干都司都指挥使的人选问题,申时行再次觐见。
一方面他知道朱翊镠为此发愁,另一方面他心中已有人选。
至少他觉得这样安排可行。
所以叩见朱翊镠之后,开门见山地提议道:“陛下,臣还是举荐张学颜担任奴儿干都司都指挥使。”
朱翊镠微微一滞。
申时行又补充道:“但其实这也是张学颜自己主动请求的。”
“为什么?”
“臣能否斗胆请求陛下不问,让张学颜去便是。”
“以何身份去?”既然如此,朱翊镠也不多问,谁还没有秘密?但以什么身份去,这个得明确。
“依张学颜的意思,直接以都指挥使的身份去就行。可陛下说过不妥,臣觉得也是。陛下看这样行不行?余阁老身体不适,几次请辞,陛下要不放他致仕回籍,擢张学颜进内阁参赞机务,这样便以大学士经略的身份,兼任奴儿干都司都指挥使一职。”
“张学颜是心甘情愿要去的?”朱翊镠又疑虑地问了一句。
“是的。”申时行笃定地回答。
“他有信心守好吗?这才是关键。”朱翊镠谨慎地道。
“陛下,不是臣看得起张学颜,如果连他都镇守不好,恐怕本朝也没其他人有这个信心了。”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朱翊镠微微颔首。心想虽然申时行是和事佬,但做事还是稳重踏实,既然如此坚定地举荐张学颜,那想必有他的理由,而且肯定与张学颜已沟通好。
的确,如果抛开职位高低不谈,张学颜还是非常合适的。
余有丁身体不好,有心乞骸骨,那就恩准他致仕,擢张学颜进内阁,以大学士的身份,经略奴儿干都司,同时兼任都指挥使,这也未尝不可。
“那户部尚书人选呢?”朱翊镠问。
“回陛下,臣举荐王遴,现任南京户部尚书。”申时行道。
“王遴与张先生同科?”
“对。”申时行点点头,继而他又补充道,“此人颇有官名。”
“好,那这事儿申先生尽快连同吏部办理。”朱翊镠同意。
“余阁老致仕,拜太子太保。”
“臣遵旨。”
议定,申时行出东暖阁,连忙将这消息告诉了张学颜。
张学颜大喜。
……
很快,余有丁致仕的消息,以及擢张学颜入内阁参赞机务、调王遴入京担任户部尚书两道任命,便在最新一期的邸报上刊载了出来。
为此,朱翊镠特召见张学颜。
当然,肯定不是为了追问张学颜为什么愿意去辽东边外镇守。
张学颜来了。
参拜坐定后。
朱翊镠诚挚地道:“朕代表朝廷感谢张老愿意前往奴儿干都司镇守。”
“陛下言重了,镇守大明每一寸疆土都是大明子民的责任。”
“无论怎么说,朕要感谢张老。”朱翊镠由衷地道,“别说像张老已经身居户部尚书,就是让下头的官员晋升都司指挥使,估计都没几个人愿意去。奴儿干都司不仅是苦寒之地,而且还会时常与蒙古、女真各部落争战。镇守奴儿干都司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请陛下相信臣之决心。”张学颜信誓旦旦地道。
“朕当然相信你,不然也不会以如此雷霆之势放余阁老回籍,同时擢升张老为内阁大学士。”
“多谢陛下对臣的信任。”
“既然已经决定下来,朕就要马上付诸行动了。但眼下还有两个问题需要解决,第一就是兵士。奴儿干都司幅员广阔,张老认为需要多少将士合适?”
“这的确是一个大难题啊。”张学颜点点头,“兵员太多,倘若无战事,闲着不行,对朝廷负担太重;可兵员太少,战事一起,肯定又应付不过来。不过依臣之见,奴儿干都司如果保证有八万精兵即可镇守。”
“六百万平方公里,八万精兵即可镇守得住?”朱翊镠疑虑地道。
“陛下,奴儿干都司幅员广阔自然不假,可那里人口并不密集,又不是所有部落群起而攻之。陛下不是有心让努尔哈赤统一女真吗?届时朕再让蒙古各部落也统一,如此一来,臣只需看好两个头领便是了嘛。”
“张老这样想固然很好,可统一的过程绝非一朝一夕之事啊!”
“陛下,臣觉得,第一要像戚继光总督那样募兵,第二鼓励汉人去奴儿干都司居住。”张学颜音韵铿锵地道,“尽管那里气候不佳,可只要朝廷政策倾斜,相信还是愿意有人前往。”
“如何倾斜?免除一切苛捐杂税行不行?”朱翊镠慷慨地道。
“若真如此,相信不出几年,奴儿干都司就会有很大的起色。”张学颜满脸喜色,欢欣鼓舞地道。
“免除苛捐杂税没什么不可以,朕可以答应。”朱翊镠确定地道。
“那就恳请陛下这么干,臣有信心镇守好奴儿干都司。”
“好!朕从五军营给张老调度两万精兵,剩余八万兵士由张老自行招募,朕初定奴儿干都司在籍兵士十万。”
“好。”张学颜点头。
“第二个问题,就是明确大明疆土的分界线,朕担心会牵涉到国家与国家之间的领土纷争。依张老之见,大明疆土的分界线可以顺利地明确下来吗?”
“臣窃以为,先坐下来谈,谈不拢那就只有付诸武力解决了,反正一定要确定下来。”张学颜无比强势地道,“在领土主权与边界的问题上,臣觉得,绝不能妥协,朝廷必须硬气、强悍,大明子民也有责任誓死捍卫。”
“好!张老说得好!”朱翊镠由衷地赞道,“倘若大明子民都像张老一样,那朕就可安枕无忧了。”
“陛下为何不问臣因何故,誓死也要捍卫奴儿干都司?”
“想必张老已经对申先生说过,不然以申先生的性格,不会极力推荐你,朕也料想张老兴许有难言之隐,既然如此就不必向朕陈说了,朕相信你。”
“多谢陛下信任!”
“除了朕刚才提到的两个大问题,朕还得叮嘱张老几句啊。”
“陛下请说。”
“第一,务必提防努尔哈赤在那边坐大,虽然他拜朕为师,但此子既有能力又有野心,不得不妨。”
“臣明白。”
“第二,日本最近些年十分活跃,不仅骚扰大明东南沿海,还会将势力向朝鲜延伸,朕让你记住:在奴儿干都司管辖范围内,只要日本敢来,坚决予以打击,不管付出任何代价。”
“臣谨记于心。”
“第三,奴儿干都司幅员广阔,在管制上铁腕手段固然不可缺,但张老也要时刻谨记朕所倡导的对少数民族的政策方针,以团结、平等、共同繁荣进步为宗旨与目标。管制各部落与民族,不是要打击他们与他们成为敌人,相反,而是要与他们成为朋友。”
“臣一定谨记陛下的主张。”
“朕就说这么多吧,张老有何想法也可与朕随时沟通。”
“在奴儿干都司的问题上,陛下说到臣心坎儿里了,臣没什么可说的,接下来臣只管干就是。”
“朕还得再说一次感谢张老啊!”
“陛下言重了,臣承受不起,若无它事,那臣先行告退。”
“去吧。”朱翊镠欣慰地一抬手。虽然没有问,也没逼着张学颜说,但还是很感兴趣,张学颜为什么如此有决心与强势镇守奴儿干都司呢?
……
第1188章 仁者无敌(求订求票)
张学颜刚走没多会儿,朱翊镠正低头沉思,关于辽东边外即奴儿干都司将如何布局,忽然见一人闪进东暖阁。
速度倒也不快,只是因为他的心飘向了别处,忽然有一道黑影闪入,让他不由得一激灵,感觉很不习惯。
因为通常有人要进东暖阁,外头值守近侍都会禀报一声的,断不会有人敢不经通传便擅自进入到这里。
朱翊镠抬头一看。
原来是王安,这家伙笑嘻嘻地望着他,正准备要下跪行礼。
“万岁爷,奴婢回来了。”
“靠,吓得一跳,不必跪了,免礼。”
朱翊镠一抬手,心里高兴,早就盼望王安回来呢。
可王安还是规规矩矩地跪下磕头行礼,然后才爬起来。
“事情办得怎样?”朱翊镠问。
“回万岁爷,奴婢觉得办妥了。”王安如是般回道,“但或许也差强人意,有令万岁爷不满意的地方。”
“到这儿来,给朕如实禀报。”朱翊镠冲王安招了招手。
王安心领神会地走到御案旁,小声说道:“番王已在暴乱中死去,台湾交到马栋将军的手里。”
“哎!可怜的皇兄!”朱翊镠恨自己没学过《演员的自我修养》,所以也不擅长感情戏,只是摇头叹气。
“万岁爷给了番王机会,是他自己不珍惜,非要作死,不能怪别人。”王安滔滔不绝地说道,“万岁爷是不知道,奴婢去台湾时,那边有多乱呢,王妃与马将军每天焦头乱额寝食难安……”
继而,王安将自己去台湾所经历的一切,一五一十对朱翊镠说了一遍。
说到他刚一去,刚好遇上番王抓了马栋,污蔑马栋与王妃私会,将要毒打马栋,后发现番王居然指示人在棒子上抹毒,想置马栋于死地。
幸好被王妃识破,行刑前用眼神示意棒子上有毒,进而引发一场冲突。番王像疯了似的,在冲突中击中邱橓、吴中行等,以致二位没过几天便毒发,医生确诊无药可治。
当时,混乱中王妃被马栋救下,否则王妃也会死。无奈之下,只好将番王扣押关起来,这样马栋才逃过一劫,不然死的人就是马栋了。
后来,王妃心存善念,决定将番王放了,可谁知番王不思悔改,竟将王妃一棍子打晕,然后将王妃绑起来,以此要挟马栋,仍想将马栋置于死地,由此又引发一场冲突。
因为士兵都向着王妃与马栋,所以让他们异常地愤怒,在冲突暴乱中番王死了,邱橓与吴中行知道自己病入膏肓无药可治,当场自尽随番王而去,这样冲突终于结束……
至于如何推波助澜不断挑起士兵们的怒火,王安都是轻描淡写带过,重点放在朱翊钧如何不得人心上,最后终于把自己给作死了。
反正中心思想就一个:朱翊钧的死责任不在他王安,也不在朱翊镠,更不在王妃或马栋,与任何人无关,责任只在朱翊钧自己。
王安口才一向很棒,听得好像全世界只有朱翊钧一个人的错。
“你说的都是事实没有添油加醋?”朱翊镠听完后问道。
“当然没有。”王安信誓旦旦地摸着自己心口,“在万岁爷的面前,奴婢岂敢说谎?台湾领土上还有几万人看着呢,是非曲直自在人心。”
“朕且相信你。”朱翊镠点点头。
“多谢万岁爷!”
“皇兄就这样离去了啊?”朱翊镠又喃喃地道,感觉还是有点不敢接受,这个世界终于没有朱翊钧什么事儿了……
“万岁爷也不要悲伤,不要内疚。”王安小小年纪,竟以老成持重的口吻,劝道,“奴婢以为,在极端的情境中,唯有霹雳手段,方是菩萨心肠,因为要为更多的人负责任,这是真正的仁,所以万岁爷才是大仁者呢,奴婢始终相信勇者无惧,仁者无敌。”
悲伤?内疚?好像也没有吧?朱翊镠内心一笑,继而又问道:“那你觉得差强人意的地方在哪儿?”
“这个……”王安摸着自己脑门儿,“就是王妃与马将军的感情,奴婢问得很清楚,也看出来了,他们就是相爱,可束缚太多,都受着道德与伦理的煎熬,始终不敢踏出那一步。”
“你是怎么问他们的?又是如何看出来的?说来朕听听。”
“奴婢直问的啊,先问马将军到底喜欢不喜欢王妃,对王妃什么感觉,马将军说敬重又欣赏,奴婢将敬重加欣赏等同于爱,马将军没有反驳。随后奴婢同样去问王妃,王妃也是这样回答的。可惜的是,两个就是理解不了万岁爷说的那一套,奴婢费尽口舌怎么劝都不行,实在没办法,奴婢只好先回来了。”
“那你觉得朕说的话在理吗?”
“万岁爷说的话当然在理呀!人不能活在过去,要勇敢地与过去说再见,也不能因为有一段失败的婚姻,便忘记了追求幸福,彼此相爱就应该突破道德与伦理的约束,爱自己,做自己,才能更好地去爱别人……万岁爷的这些理念,奴婢都与王妃与马将军说了,可他们似乎都存有一定的疑惑,这便是奴婢感到差强人意的地方。”
“你觉得自己完成任务了吗?”朱翊镠接着又问道。
“万岁爷,奴婢觉得,也算是完成任务了吧?”王安有点底气不足。
“什么叫算完成了?”
“毕竟,因为台湾已成功交到马将军手里了,只是马将军与王妃之间的感情似乎,似乎很难更进一步,关于他们的未来奴婢也说不清楚。”
“嗯,那从明天起,你就去司礼监当值吧,担任陈炬的助手,职位是司礼监随堂,不要辜负了朕对你的期望!”
“多谢万岁爷洪恩!”王安感激涕零地磕头道,“万岁爷对奴婢实在太好了,奴婢很多时候都不敢想。”
“好好干。”
“奴婢一定。”
“陈公公有事出去了,这十来天不在司礼监,由张大寿暂时打理,你直接去司礼监找他办理入职手续。”
“奴婢遵旨。”
“关于台湾那边的事,暂时不要对人说。”朱翊镠又刻意叮嘱一句。
“奴婢知道的。”
“还有什么话要说吗?”见王安磨磨蹭蹭的也不走,朱翊镠接着又问道。
“有一件事儿,奴婢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王安面有难色,“但不说似乎又不行,奴婢有点担心。”
“什么事儿?”
“就是马将军在台湾或许太压抑,有时候又很无助,所以迷上了吕宋烟,奴婢听说那玩意儿抽多了不好,既糟践人的身体,又侵蚀人的神经,可马将军就是戒不了。”
“吕宋烟?到底是烟还是鸦片?”朱翊镠忙问。“吕宋烟”他当然知道,不就是烟的雏形吗?但不知道早期这玩意儿是不是与鸦片一样也让人上瘾?
对人身体有害是肯定的,几百年后都还是“吸烟有害健康”呢,这时代连过滤装置都没有,抽的无异于真烟草。
“……”王安一愣,“鸦片”他听说过,张骞出使西域时就传到中原了,三国时名医华佗使用鸦片作为麻醉剂嘛,唐乾丰二年也有这方面进口的记录,当时被称为”阿芙蓉“,到北宋印行的《开宝本草》中把鸦片定名为罂粟粟……只是,吕宋烟与鸦片还能扯上关系吗?
……
第1189章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奴婢也不知道是烟还是鸦片。”王安愣了愣后,摇头回道,继而又问,“那万岁爷,这两者怎么区分呢?”
怎么区分?朱翊镠也说不清,他又没抽过鸦片,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不怕笑话,两世为人,连烟什么味道都不知道呢……
只知道两者都对身体有害,但烟是合法的,鸦片是非法的;烟对身体危害较小,稍有毅力便可戒掉;而鸦片对身体危害大,一旦碰了,终身难戒……
至于到底怎么区分?怎样用语言描述出来,他发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对王安这种既没见过又没感受的,还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想了想,朱翊镠尽自己最大努力解释道:“烟对人身体的危害是长期的、隐形的,除了咳嗽,短期内对身体的伤害不是很明显;但鸦片不一样,鸦片属于毒品,吸食后会即时出现幻觉,行为暴躁,神志不清。”
王安点点头:“哦,如果依万岁爷的描述,那应该是烟而不是鸦片,因为马将军非常冷静,头脑还清醒着呢,只是时不时地会咳嗽。”
想着如果不冷静,头脑不清晰,那马栋深爱王妃,是不是就会扑上去,那就不会如此痛苦了吧?
“除了吕宋烟,在那边儿还有什么发现?”朱翊镠接着问道。
王安沉吟片许,回道:“没有了,台湾或许真的需要女人。”
“为什么会这样说呢?”朱翊镠调笑道,“好像你很懂似的。”
“奴婢不懂。”王安倒也不介意,“但奴婢斗胆问万岁爷一句,男人很需要女人的时候是不是很容易激动、狂躁?就像发春的猫儿狗儿一般叫唤?”
“这……”把朱翊镠问得一愣,男人寂寞的时候好像,确实是这种感觉。
“但万岁爷,马将军得除外。”王安进而又补充道,“马将军很像《叫春诗》里描述的那样:`春叫猫儿猫叫春,听它越叫越精神。老僧亦有猫儿意,不敢人前叫一声。`马将军像诗里的那老僧,克制力强,别人焦躁,他显得特别冷静。”
“那是一种责任。”朱翊镠道。
“奴婢看马将军更像闷骚型……”王安咧嘴一笑,生怕朱翊镠听清了似的,快速说道,“马将军不像其他士兵,一经怂恿,只需三言两语便能将他们的旺火点燃起来,奴婢这次多亏了士兵们。他们若有女人在身边,肯定要冷静很多,奴婢就不会那么快回来了。”
“你的意思是在那边煽风点火了?”朱翊镠敏锐地捕捉到话头。
“……”王安不由得一滞,只顾着嘴上痛快过瘾,说过火了……
但随即,他神思电转地回道:“万岁爷,奴婢只是告诉那些士兵怎么做,才对他们更为有利,可没有煽风点火,他们都是明白人,谁也不傻,只不过因为缺乏女人,所以容易激动那么一丢。奴婢是这么想的。”
朱翊镠本也没打算追究,尽管王安刚才叙说时有声有色像讲故事一样,但他明白“暴乱冲突中死去”那几个字的背后肯定不知有多惊心动魄。人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朱翊镠一摆手:“好了,既然没什么要说的,就去司礼监报道吧。”
“那奴婢先行告退。”王安美滋滋地从东暖阁出来,直奔司礼监。
想着一不小心升为司礼监随堂,而且还是跟着陈炬,谁不知道陈炬将来就是冯保的接班人?那他……
呵,呵,这感觉就一个字儿:爽。
……
对朱翊镠而言,是一种解脱。因为考虑到台湾的战略地位,必须尽快稳定发展起来,容不得朱翊钧在那边不思进取,还整天没事儿找事儿。
他唯一放心不下感到为难的是,如何向李太后禀明此情。
当晚朱翊镠投宿翊坤宫。
就寝后他才对郑妙谨言及,“王安回来了,那边的事已定。”
“哦,挺好的,娘那一关怎么过?”郑妙谨心有灵犀地问道。
“交给时间吧,不然怎么办?”
“你就保佑之怿肚子里是龙胎吧,这样能冲淡娘的忧绪。”
“你怎么不见一丝伤感?”朱翊镠问。
“我伤感什么?第一与他没感情,第二为了你,第三原本这就是政治。当初挟持他的时候,我就这么说,你非得给他机会给他幻想。可他是你亲兄弟,你怎么也不见伤感呢?”
“我伤感什么?第一与他没感情,第二为了你,第三原本这就是政治。”朱翊镠照葫芦画瓢地回道。
“瞧你油嘴滑舌的样儿。”郑妙谨双眉向上一挑,“怎么叫为了我?”
“你为了我,我自然为了你,这叫心心相印,夫妻同心嘛。”
“那你为何与他没感情?外界谁不知道他很宠你?”郑妙谨又道。
“宠我只是表面的呀。”朱翊镠不假思索地回道,“但主要还是因为,我与他压根儿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种话你好像不止说过一遍。”郑妙谨道,“可我就是不理解。”
“你认为我与他是一个世界的人吗?”
“当然不是。”郑妙谨笃定地回道,随即又补充一句,“可有时候我发现,你与我们都不像一个世界的人呢。”
“我的灵魂来自于四百多年以后,当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说什么?”
“睡觉,睡觉……”
“你肯定有什么事儿瞒着我。”郑妙谨嘟囔着嘴,轻轻“哼”了一声。
“对天发誓,绝没有。”
“不信。”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的灵魂来自于四百年后,可这件事我自己都想不明白,又如何与你解释?”
“灵魂来自于四百年后?”郑妙谨凝眉喃喃地道,“灵魂来自于四百年后?与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那你会不会回去?”郑妙谨忽然又突发奇想地问道。
“回不去了,即便能回去也不回。”朱翊镠将郑妙谨揽进怀里,心满意足地说道,“这个世界多好呀,要权有权,要钱有钱,要美女有美女,还可以追求自己的理想,施展自己的抱负。”
“你原来的那个世界不好吗?”
“或许对其他许多人都很好吧,但对我不怎么好,还是这个世界好,我更喜欢这里。”朱翊镠将郑妙谨搂得更紧。
郑妙谨是个玲珑剔透的女子,发现朱翊镠似有些伤感,也就不再追问,但还是觉得这很不可思议。
……
次日,朱翊镠又一次将内阁几位成员召到云台议事。
申时行、王锡爵、王家屏,以及刚入阁的张学颜都来了。
第一件事就是设立台湾行省,此前与申时行已经沟通过。
除了申明台湾重要的战略地位,朱翊镠特意强调台湾主权,以及东南沿海疆土边界的问题。
内阁几位成员也都心知肚明,每当朱翊镠这样召集他们,说是议事,与他们商量,其实就是知悉。
都清楚朱翊镠已经决定好了,可以提意见,可以反驳,但是无效,台湾行省马上就要成为现实。
紧接着第二件事就是奴儿干都司的重新管制。朱翊镠同样强调了疆土边界的明确问题,必须驻军。
同时正式宣布对张学颜的任命。
这时王锡爵与王家屏才明白,晋升张学颜入阁的用意,原来是为了加强对奴儿干都司的重新管制——这是彰显国力的最直接有效的体现。
不禁要问:大明这是要腾飞吗?
……
第1190章 郑恭王与世子(求订求票!)
怀庆府,辖六县,府治河内。
河内县自治街中段是郑藩王府的所在地,郑恭王世子朱载堉就住这里。
奉朱翊镠之命,加上见偶像的心又急切似箭,陈炬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或许与郑王的性格有关,郑王府看起来极其普通,没有雕楼画栋,给人的感觉这根本就不像一座王府。
来时的路上陈炬一直很激动,总想着见了朱载堉该说什么?以何种姿态与自己钦慕已久的偶像对话?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可以为藩王及藩王世子辩护。
依大明对皇室宗亲苛刻的态度,谁敢与藩王密切接触?
尤其是头号秉笔兼东厂提督位高权重的他,理应躲还来不及呢。
是朱翊镠给了他这样的机会。
所以这次除诚心诚意邀请朱载堉进京,他还想将朱翊镠的政策主张进一步扩大,争取让更多的皇室宗亲知道。
对于有责任有担当有能力的“三有”人才,朱翊镠热烈欢迎为国效力,无所谓出身,无所谓是否参加科考。
……
郑恭王朱厚烷,在隆庆元年复爵以后,便一直与大儿子,也就是世子朱载堉一道研究音律。
这些年来,他们父子俩合作撰写出了《操缦》、《旋宫》等谱。
如今,郑恭王快七十岁高龄了,著书立说研究的工作只能交给儿子。
好在儿子比他更有天赋与激情,他这辈子也算老怀为安了。
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是,儿子死活不肯世袭王位。
无论怎么劝,也无论是他劝,还是别人劝,反正儿子就是一句话:待父王百年去世,儿子我只想做一个无官无爵的平民百姓。
由于自身惨痛的经历,在凤阳高墙过了将近二十年不见天日的生活,每当想起不禁浑身寒颤。
所以,是不是王爷、能不能享受朝廷的俸禄,对他来说无所谓。儿子的主张他认同,也早想开了,不做王爷做平民反而要自由、快乐一些。
这一点,他与儿子想法一样。
既然如此,那就主动请求废除,他们父子俩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干的。
可无奈的是,在隆庆、万历年间共五次请求,均没有得到回应。
如今,他们想着朱翊镠登基,一来朱翊镠之前还是潞王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二来朱翊镠的政策正是废除天下爵位,切断对皇亲国戚的一切供给。
这不正合他们父子俩的心意吗?
心想废除藩位这下总跑不了吧?
奏疏呈递上去父子俩一直在等,真心盼望废除他们的藩位,这样他们就可以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生活了。
故而,对朱翊镠的政策指向,他们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也感觉他们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临了。
……
这天,朱厚烷与朱载堉又在一起研究音律,府上大管家来报:
“王爷,宫里来人了。”
父子俩都是心中一荡,等到花儿都谢了呀,是来传达废藩的旨意吗?
“快快快有请,哎,算了算了,还是我们亲自去吧。”
太激动,朱厚烷忙放下手中的大算盘,带着儿子跑到府外迎接。
因为平常也没机会进京,所以他们父子与陈炬彼此都不认识。
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不认识是一回事,但通过服饰,也能认出王爷、世子。
陈炬一见郑恭王与世子出来,忙上前行礼参拜。
这是规矩:无论内臣外臣,见了王爷,都得以臣行拜见。
首辅出行也一样。
张居正“死后”被攻击,其中有一条就是因为回籍葬父途中,见了藩王没有行臣之礼,反而要藩王来拜见他——这有违大明王朝的规矩。
只是因为藩王地位越来越低,许多规矩都流于形式了。
但陈炬敬重郑恭王父子,所以参拜时以“奴婢”自居,像当初他与冯保都在朱翊镠面前的称呼一样。
“奴婢叩见郑王与世子!”
“公公请起。”朱厚烷客气地道。
“奴婢是奉万岁爷之命,前来郑王府传旨的。”陈炬起身说道,努力将自己激动的情绪压住。
“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奴婢陈炬。”
“陈炬?”朱厚烷讶然失措,“就是司礼监头号秉笔兼东厂提督的陈公公?”
“正是。”
“……”朱厚烷一下子心凉半截,因为如果是废除藩位的旨意,不至于派一位如此有分量的大公公前来。
“不知陈公公传何旨意?”朱厚烷稍作平复后问道。按理说这会儿是要请陈炬进府的,可因为着急只好先问。
陈炬这才认真打量朱载堉一眼,然后笑了笑说:“可否进府详谈?”
“是是是,看我都老糊涂了,陈公公请!”朱厚烷尴尬地回之一笑,迅速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请!”
进客堂,分宾主坐定后,陈炬才缓缓说道:“万岁爷久闻世子精通音律、算学、天文、历法、舞蹈,所以诚心诚意邀请世子进京教学。”
朱厚烷:“……”
朱载堉:“……”
父子俩面面相觑。
继而朱厚烷问道:“陈公公,这便是陛下的旨意吗?”
“是。”
“可还有其他的旨意?”
“郑王指什么?”
“我给陛下呈递的奏疏,不知陛下看过没?”朱厚烷直问。
“郑王是指主动请求废藩一事吗?”陈炬也不转弯抹角,直截了当地回道。
“正是。”
“此事万岁爷说不妥。”
“为何不妥?”朱厚烷忙道,“陛下不是主张废除天下爵位,并切断对所有皇亲国戚的无条件供给吗?”
“是,但万岁爷的政策有针对、有步骤,不是眉毛胡子一把抓……”
继而,陈炬将朱翊镠的主张,以及他自己对那些主张的理解,耐心地讲给郑恭王父子听。
听完,朱厚烷与朱载堉全都表情凝固了,心也彻底凉了。
这些天左盼右盼,以他们对当前动态的掌握,想着这次请求应该是十拿九稳的,结果等来了这个消息。
见郑恭王与世子的表情,陈炬当然明白,又语重心长地说道:“郑王与世子殿下,奴婢希望你们也理解万岁爷的用心良苦啊。”
“陈公公刚才说这次来河内,是奉旨前来请我进京教学的?”朱载堉刚才一直没作声,终于开口了。
“是。”陈炬与自己大偶像面对面,感觉做梦般,笑容满面地道,“万岁爷称赞世子殿下是一位大圣人。”
“陛下认得我吗?”朱载堉诧异地道。
“这么说吧,这天底下的牛人,就没有一个万岁爷不认识的。”
“我与陛下从未谋面,陛下又如何认得我?”朱载堉不解地道。
“万岁爷知道世子殿下用横跨八十一档的特大算盘,进行开平方、开立方的计算,提出了`异径管说`,并以此为据设计并制造出弦准和律管。世子殿下的`十二平均律`使十二个键的每相邻两键音律的增幅或减幅相等。”
陈炬完全不理解这段话,但他依朱翊镠之意,一字不漏地记住了。此刻非常有成就地在自己偶像面前说出来。
“……”朱载堉匪夷所思地盯着陈炬。
“奴婢是个粗人,若不是万岁爷,哪懂得什么十二平均律?”陈炬怂恿道,“万岁爷说起世子殿下时眼睛放光,不仅诚心诚意邀请世子殿下进京教学,还要世子殿下担任太常寺少卿,负责宫中乃至大明的音律教学与研究呢。”
“……”朱载堉感觉好不真实。
……
第1191章 独乐不如众乐
朱载堉真的感觉像做梦一样:横跨八十一档的大算盘、异径管说、十二平均律……朱翊镠居然知道这些!
他真想此刻坐在他眼前的人,不是陈炬而是朱翊镠,这样就可以面对面地切磋探讨一番了。
“郑王与世子殿下,奴婢没有半句谎言,只求世子殿下与奴婢一道进京。”陈炬满怀期待地道。
“既然陈公公是来传旨的,这便是圣意,那我们可以拒绝吗?”郑恭王一脸无奈的表情望着陈炬。
“这……”陈炬稍一犹豫,其实他不想肯定,因为肯定了就会给人一种逼迫之感,但确实又是圣意,只好回答说,“这的确是万岁爷的意思。”
“陛下的心我能理解,可我并不想做官儿。”朱载堉坚定地说道,“这辈子都不想,只想做个无官无爵的平民,可以做我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万岁爷尊重世子殿下的决定,只是希望世子殿下能将自己的研究所得传给世人,让天下更多的人学习提高,同时让天下人重新认识世子殿下。”
“可这并不是我爱好与研究的目的。”
“世子殿下难道希望看着自己的研究所得被埋没吗?万岁爷对世子殿下万分崇拜,诚心诚意邀请,倘若世子殿下实在不想步入官场,也可以只在得时学院教学,奴婢相信万岁爷绝不会逼迫。倘若世子殿下直接拒绝,那不是辜负了万岁爷的一片心意吗?”
朱厚烷看了儿子一眼。
朱载堉低头沉思。
陈炬接着道:“奴婢是个粗人,不明白郑恭王与世子这样的高人,但第一奴婢懂得与人分享的快乐,正所谓独乐不如众乐,世有知音人,那不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儿吗?”
“第二奴婢懂得万岁爷渴求天下人才之心是如此的迫切。就在不久前万岁爷颁布了一道旨意,诏告天下所有人,无论什么出身,也无论是否科考过,只要觉得自己有责任有担当有能力,都可以自荐给朝廷。万岁爷视世子殿下不仅只是人才,而是大圣人。”
“大明能够拥有万岁爷这样的开明之主,实乃天下人的福气。世子殿下也是皇室子弟,算来是万岁爷的堂伯,个人的追求与爱好固然没错,可如果能够为朝廷效力……哦,世子殿下不喜为官,那奴婢不说为朝廷效力了,总该希望天下变得更加美好吧?”
“崇拜世子殿下的不仅是万岁爷与奴婢,相信只要让天下更多的人认识世子殿下与您的学说,指定还会被有更多人喜欢。尽管世子殿下说,这不是您的追求,但如果能够与更多像万岁爷一样志同道合的人一块儿学习研究,难道世子殿下也不喜欢吗?”
“奴婢也不知说得对不对,郑恭王与世子殿下请求废藩,恐怕有很大原因是出于朝廷对皇室宗亲的态度,或许叫作无声的抗议,可万岁爷登基后不是一直致力于改革吗?驸马当了县令,允许皇亲国戚像所有人一样,不再受到各式各样的约束。万岁爷明确说了,只要不造反,一切可以谈。”
“既然有如此好的大环境,郑恭王与世子殿下又何必顾虑重重?赠人玫瑰手留余香,能得万岁爷如此之赏识,且不说邀请世子殿下进京是圣意,世子殿下忍心拒绝万岁爷吗?万岁爷说了,待世子殿下进京,想要或希望拥有什么样的环境,都可以满足您。”
“为了万岁爷,为了大明所有皇亲国戚的未来,也为了大明之美好前程,奴婢恳请世子殿下答应万岁爷吧,奴婢在这里给您磕头了。”
说着陈炬跪下,诚心诚意地咚咚咚给朱载堉磕了三个响头。
一来,请朱载堉进京是朱翊镠交给他的任务;二来,朱载堉又是他崇拜的偶像;第三,人家本就是帝王身份。所以给朱载堉磕头,他心甘情愿,也认为是理所当然的。
尽管这段话说得有点长,可因为陈炬有心,来的途中又反复琢磨,所以这会儿说起来,情真意切一气呵成,没有半分拖沓凝滞之感。
本来朱厚烷与朱载堉就听得很有感触,这会儿陈炬还跪在他们面前,让他们手足无措,慌忙起来搀扶。
“陈公公快请起!”
“陈公公快请起!”
陈炬依然跪着不动,“恳求世子殿下答应万岁爷的邀请。”
朱载堉无奈地摇了摇头。
朱厚烷道:“陈公公先起来,万事好商量嘛,起来再说。”
陈炬还是望着朱载堉不动。
朱载堉道:“陈公公这不是逼我,强人所难吗?”
陈炬道:“奴婢不是逼世子殿下,而是诚心诚意请求。”
“陈公公请起,待我与家父商量一二再作回复如何?”
“好的,奴婢等世子殿下两天。”陈炬这才爬起来请求道,“不知可否参观一下世子殿下平时研究的地方?”
“当然可以。”朱载堉大方地呼来府上管家,让带着陈炬去了。
然后父子俩紧锁眉头。
对于他们而言,这是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不答应请求废藩也罢,居然还要请到京师教学、做官?
“觉得如何?”父子俩沉默半晌后,朱厚烷先开口问。
“哎,感觉与咱理想越来越远了。”朱载堉微微叹一口气。
“可这是圣旨,难道要抗旨不遵?朱厚烷喃喃地道,”而且陈公公说的话,其实也不无道理嘛。”
“爹的意思是只能同意?”
“陛下是邀请,不是逼迫,且不说圣旨,出于礼仪也不能拒绝。”
“我是怕一进京,往后就再也没有自由,也没有自我,遑论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了。”
“陛下如此开明,当不至于。”
“那还请求废藩吗?”
“陈公公刚才已经说得很明白,暂时还不能废,是为了给天下皇亲树立一个标本,陛下一番诚心诚意,倘若我们拒绝,那我们不是成了不识抬举吗?”朱厚烷感慨万分地道。
“……”朱载堉沉吟不语。
“无论如何,你必须先进京觐见。”朱厚烷接着说道,“想当初爹因为进言被囚禁将近二十年,为何要进言?还不是希望大明王朝好?如今有了开明之主,假若我们反而要选择避世,似乎也不是我们的态度。万事都有个开头,陛下既有心改革,我辈当支持,否则自家人都不配合,让陛下咋办?你说呢?”
“好,听爹的便是。”朱载堉终于为难地点头答应了。
“我们的研究,我们的爱好,终究不过是个人的事,与国家大事与大明前程相比,何足道哉?其实我们担心的,不过是陛下的为人,以及陛下所推行的政策方针,假若不迈出这一步,永远只是道听途说,又如何看得清?”
“嗯。”朱载堉点头道是。
“倘若陛下真如陈公公所言,那你留在京师也未尝不可;倘若陈公公只是妄言美语为了说服你,那爹无非再以这副老骨头抗议便是,最坏不过囚禁关起来嘛,还能把我怎么滴?”
“明白,我这就去回复陈公公。”
“且慢,这事儿不急,待我稍后再问陈公公几句。”
“爹还想问什么?”
“无它,只想问他一个问题,假若你进京后不满意,可否回来?”
“多谢爹考虑周全。”
朱厚烷微微一笑:“爹只是感叹生于皇家,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可爹脑子自问不比谁差吧。”
“当然。”朱载堉掷地有声地道,“爹是我这辈子最敬佩的人!”
“爹老喽,转眼六十多了,研究方面还得靠你。希望进京后,陛下能给你提供一个舒适的研究环境。说心里话,你比爹有天赋,将来成就指定更高,努力吧!虽然在我们看来,朝廷对皇室子弟的政策并不美好,可不能怪陛下,他不是也在努力改善吗?”
“爹的教诲我一定铭记于心。”
“好,爹就说这么多。哦,还有一件事必须与你交代一下。”
“爹请说。”
……
眼看这个月过完了,求!求!求!
第1192章 不是人啊
“你进京,那些个朋友怎么办?”朱厚烷感慨地道,“活到我们这个年纪,什么都已经看明白了,如今留在我们身边的朋友并不多啊。”
“是。”朱载堉跟着也感慨道,“随着年龄的增长,感觉朋友越来越少了。其实也并不是我们失去的朋友多了,而是我们懂得了谁才是我们真正的朋友。原来生活总在做加法,后来做减法,自爹复爵,我们再也没有多交朋友了,眼下还留在我们身边的都是好朋友。”
“嗯,平常他们就喜欢看你的研究与你探讨交流,你这一走,他们肯定舍不得,会感到失落。”
“我也舍不得他们。可似乎这就是人生,有什么办法?”
“进京前再忙,也要将他们召来,与他们道别。”朱厚烷叮嘱道。
“明白。”
“走吧,去找陈公公谈谈。既然他代表陛下而来,想必有些事可以做主。”
“嗯。”
父子俩这才去了。
……
陈炬正在参观朱载堉平时的工作研究室,让他叹为观止。
叹为观止的不是研究室有多大,而是里头让人目不暇接的摆设。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把硕大算盘,是朱载堉自制的八十一档双排大算盘,据说十二平均律就是通过这玩意儿计算出来的,称之为“新法密率”。
算盘下面压着密密麻麻的图稿,图稿上面写满了各种“律名”、“律数”、“比率”、“长度”,以及计算推演方法等……
陈炬看得头皮发麻,除了震撼震撼还是震撼……根本看不懂呀,用算盘如何进行开方、乘方计算音分值呢?
算盘不是只能算加减乘除的吗?复杂的开方、乘方如何算?
朱载堉……是人类的脑子吗?
太不可思议了!
在硕大的双排算盘的另一端,摆放着一支巨无霸唢呐也很显眼,据说同样是用来研究音律用的,唢呐总长有一丈多,喇叭口的直径也得有半丈。
在算盘与唢呐中间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乐器,有定音乐器的弦准,有每管代表一律的三十六支律管……
陈炬感觉眼花缭乱,不由得一阵唏嘘。在他的人生,只知道好的乐律令人向往膜拜,却不知道还有这些。
与唢呐正对的方向是个小区域,因为布置的缘故,看起来像室中小室,里头画有无数张舞谱与舞图。关于集体教唱、乐器伴唱、识谱学唱的方法等……在这里都有详细的介绍。
陈炬又表示看不懂。
朱载堉……简直不是人啊!
唯一让他看得懂的就是文字,幸好研究室里还有,而不是只充满数字、图画、公式、乐器……
“生前有一院,死后有一丘。再休提无钱,再休提无权,一笔都勾断。种几亩薄田,栖茅屋半间,就是平生愿。”
看,这就是朱载堉的生平愿望,薄田数亩,残篇几卷,乐守清贫,且度余年……难怪人家不乐意进京呢!
陈炬发现,朱载堉写的散曲最有意思了,脍炙人口,让人过目不忘。只是或许因为他人生经历的缘故,散曲中多充满了批判现实的色彩。
可陈炬看得津津有味,比他平日看那些枯燥无味的奏疏胜过百倍,看了让他不觉心旷神怡。
瞧人家朱载堉,戏谑“钱是好汉”,写得多有意思——
世间人睁眼观看,论英雄钱是好汉
有了钱诸般趁意,没了他寸步也难
拐子有钱,走歪步合款
哑叭有钱,打手势好看
再瞧人家朱载堉,“骂钱”骂得也有意思,让人看了耳目一新——
孔圣人怒气冲
骂钱财狗畜生
朝廷王法被你弄
纲常伦理被你坏
杀人仗你不偿命
有理事儿你反复
无理词讼赢上风
俱是你钱财当车
令吾门弟子受你压服
忠良贤才没你不用
财帛神当道任你们胡行
公道事儿你灭净
思想起
把钱财刀剁
斧砍
油煎
笼蒸
或许这就是高人吧,高人总会有与众不同的一面。朱载堉这位皇家世子的高,已经超过了陈炬的想象。
欣赏完几首风趣幽默的散曲后,陈炬将目光对准那首《求人难》——
自己跌倒自己爬,指望人扶都是假
至亲人说的是隔山话,虚情儿哄咱,假意儿待咱
还将冷眼观,时下休夸,十年富贵,再看在谁家
跨海难,虽难犹易;求人难,难到至处
亲骨肉深藏远躲,厚朋友绝交断义
相见时项扭头低,问着他面变言迟
俺这里未曾开口,他那里百般回避
锦上花争先添补,雪里炭谁肯送去
须知自己跌倒自己起,指望人扶耽搁了自己
看完,陈炬颇多感触,这散曲《求人难》,让他不禁想起自己落魄时的光景。别看他眼下正红,可进宫前曾也有过吃不饱饭的时候。
“陈公公。”
“陈公公?”
“陈公公?”
陈炬看得入神,又想起自己不堪的过往,以致于朱厚烷与朱载堉进来研究室,他都没有缓过神来发觉。
朱载堉一连喊了三声,才将他的思绪拉回,“哎哟,郑恭王与世子来了。”
“陈公公,这些不过是我平时研究之余,胡乱涂写以消遣时光而已,陈公公看了,莫不要笑掉大牙。”
朱载堉感觉有点不好意思,慌忙将那些散曲收起来。
“世子殿下写得很好,奴婢看了如沐春风。”陈炬由衷地赞道。
“陈公公谬赞!”
“真的很好,很有趣儿,万岁爷看了也一定会非常喜欢。”
“陈公公见笑了,这些只能供我自己闲时消遣,陈公公看过也罢,哪还能刚陛下污了眼睛?”
“世子殿下不信吗?”陈炬摇头笑了笑说,“万岁爷是个非常奇特的人,往后世子殿下就知道了。奴婢有个提议,将这里的一切都搬到京城去吧?好让万岁爷也见识见识,如何?”
“我正要来与陈公公商议呢。”
“郑恭王与世子已经决定好了吗?”陈炬迫不及待地问道。
“嗯。”朱厚烷与朱载堉都点了点头。
“怎么样?”
“我可以进京,”朱载堉道,“但我和我爹都有问题想问陈公公。”
“好,尽管问。”
“爹,你先问。”朱载堉一抬手。
“嗯,”朱厚烷道,“陈公公,我想问陛下能满足世子的所有要求吗?”
“一定能。”陈炬笃定地回答,继而又补充道,“只是别让陛下帮世子摘天上的星星、月亮就行。其它要求,只要能办到的,就一定满足。这是万岁爷的特意嘱咐,可不是奴婢胡乱承诺。”
“那我就放心了。”朱厚烷道,“其它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世子殿下呢?”陈炬又问。
“我只有一点,能否保证不干预我的研究,包括我的生活?”
“这当然。”陈炬信誓旦旦地道,“万岁爷绝不会干预世子殿下这些的,奴婢可以保证,世子殿下怎么舒服怎么来就是,绝不会干预世子的研究与生活。”
继而,陈炬又掏心掏肺地补充:“其实奴婢一来就说过,请世子殿下进京教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万岁爷想通过对待世子殿下,好让天下人看到万岁爷的政策偏向。说白了,万岁爷很需要世子殿下这个典型,对于像世子殿下这样有责任有担当有能力的人才,万岁爷会不遗余力重用,不问出身。”
“陈公公能代表陛下吗?”
“世子殿下,奴婢刚才说的话,完全是万岁爷的意思。不然别说我代表,就是来都不敢来怀庆河内见您们呢。本朝先前对皇室宗亲的政策,郑恭王与世子殿下又不是不清楚。”
朱厚烷与朱载堉都点头。
陈炬道:“世子殿下还有什么疑问?可以尽管提出来。”
朱翊镠谨慎地回答:“我先随陈公公进京,待觉得没有问题,再来搬这些大部分设备与图稿。”
“啊?大部分?不是全搬过去吗?”陈炬笑道,“万岁爷肯定喜欢。进京后,奴婢建议万岁爷给世子殿下建造一个比这要大十倍的研究室,在哪儿选址,里头如何布局,全凭世子殿下自行定夺。”
“多谢公公!”
“该谢的人不是奴婢,而是万岁爷!”
……
第1193章 部署完毕(求订求票)
东暖阁。
朱翊镠正闭目养神。
但他也不是真的在休息,而是脑子里像放电影似的,回顾最近一系列的大动作,或者说部署。
首先西南边陲,主要目标是废除土司及羁縻制度,已经派去了许国,以大学士身份经略三省。
尽管西南边问题肯定棘手,但对许国,朱翊镠还是放心。
其次是西北那边,最担心的就是宁夏了,先除哱拜,然后派魏学曾以总督身份前去提防、镇压。
哱拜的儿子哱承恩、哱承宠,以及义子哱云,依然是危险分子,但没有了哱拜,想必不敢胆大妄为。
再就是北边,尤其东北那边,朱翊镠花的精力可谓最多了。
先是让戚继光担任蓟辽总督,加上辽东的定海神针李成梁,大明两个最出色的将领都安置在那里。
如今又加上一个张学颜,奴儿干都司所辖范围被明成祖称为“锁钥之地”,张学颜的军事才能虽然肯定不及戚继光与李成梁,但人家胜在有决心。
况且眼下需提防的只是蒙古族,以及与之接壤的其他国家,最强悍的女真族自有努尔哈赤解决,暂不用考虑,要考虑也得等到努尔哈赤统一之后。
这样,北方以及东北那一条线,应该基本上不会出什么岔子。
毫无疑问,东北一直是朱翊镠最头疼的地方,眼下依然是。所以无论人力物力还是财力,都投入的最多。
接下来就是南京了,不存在军事冲突的问题,只是要改革、裁撤。
有王承勋与田义在,两个都是做事的人,加上又有冯保再那引导辅助,按部就班地进行就是了。
届时只要年底京察一紧,多半官员都不合格,不合格就得卷铺盖回家,然后裁撤留都就是顺其自然的事。
再就是东南沿海以及台湾。其实只要把台湾的战略地位确定下来,然后驻军与内陆遥相呼应,那对付海盗与倭寇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只要小日本敢在那一带闹事儿,当然也包括这时候正在殖民扩张的葡萄牙与西班牙,就毫不客气地予以打击,绝对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样,从西南到西北,到东北,再到东南,大明外围一大圈儿,就等于是全部部署完毕了,在每个区域内都有朱翊镠心仪的大将把关。
再剩下的就是中原地区了。
中原地区不用担心战事,说起来其实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改革:让穷人有饭吃,让富人有钱挣。
虽然改革尚未全部推行开来,但风向已经确定了:耕犁式。
清田均田,废除里甲制,废除爵位世袭制,废除军户与卫所制,切断对所有皇亲国戚的无条件供给……
与这些狂风暴雨式的改革同时进行的,还有刷新吏治、整顿军备、鼓励经商、开放海禁、出使他国学习等……
这每一项改革,朱翊镠可谓都是深思熟虑,虽然肯定还有许多问题是他难以预料的,也会出现许多抗议的声音与力量,但他相信前景一片光明,会得到越来越多的人的信任与支持。
反正本来是不想做皇帝的,结果没办法还是做了,在其位,谋其职,他认为自己尽心尽力问心无愧。
至于最后的结果……还是相信努力总有回报吧,未来谁能说得清?
“慈圣太后娘娘驾到——”
朱翊镠正自憧憬,忽然听见外头值守近侍急促地喊道。
这样喊叫,给人的感觉就是,李太后无异于硬闯东暖阁了。
朱翊镠不由得一激灵,忙坐直身子准备迎接。李太后好久没来。
只不过咄嗟之间,李太后已经神色凝重地进来了。
“镠儿。”
朱翊镠正要开口,却被李太后焦急地抢了先。
“娘怎么来了?”
“娘问你,你要将台湾设立行省,从福建分离出去,委任马栋将军为第一任台湾巡抚,对吗?”
“是,娘。”朱翊镠努力保持镇定,此刻也不知道李太后知道多少,按理说不会知道朱翊钧已死的消息。
“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台湾战略地位极其重要,而且孩儿迟早要与日本一战,所以必须加强台湾的发展与建设。”
“那你大哥呢?”
“娘,可这与大哥无关呀!”心想,即便还活着,与台湾设行省、任命巡抚也没关系啊,死了就更不用说。
台湾设立行省任命马栋为巡抚,连同重新加强对奴儿干都司的管制任命张学颜兼任都指挥使,都刊登了邸报,李太后知道并不为奇。
但朱翊钧的死讯,朱翊镠暂时还不想告知,也没有知会朝臣,毕竟对台湾的决定与藩王无关。
“那你大哥岂不是像其他藩王一样不得自由?”李太后用质问的口吻。
这样问,看来还不知道。
朱翊镠也就放心了,回道:“娘,本该如此啊,大哥又不能搞特殊。”
继而又补充:“不过娘也知道,孩儿的目标是切断对所有皇亲国戚的无条件供给,让他们与普通人一样,所以大哥的不自由只是暂时的。”
“娘还听说你决定请郑恭王世子进京教学,甚至担任太常寺少卿?”
“对!郑恭王世子是个千古奇才,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可怎么说他也是皇室子弟。”
“孩儿要切断对他们的供给,自然让他们像普通人一样,可以从事生产,可以参加科考,可以做官,可以进京,总之普通人做的,他们都可以做。”
“那将你大哥召回京师。”
“娘想念大哥了吗?”朱翊镠问,心想要召也只能招魂了。
“能不想吗?”
“娘,还是等台湾那边稳定下来再说吧。”朱翊镠耐心劝道,“孩儿正在一步步布局,从西南,到西北,到东北,到东南,随之伴随的是中原腹地的改革,孩儿希望每一个环节都不要出岔子,而台湾是重中之重。”
“那你还不肯提供经济支援?”
“当然会提供。”朱翊镠解释道,“只是孩儿说的提供经济支援,与娘所说的显然不一样。娘的意思是支援大哥,而这正是孩儿坚决制止的。”
台湾设立行省后,当然要提供经济支援了,不然那边一穷二白的,怎么快取发展?除非去抢周边的……
朱翊镠倒是想抢,只是实力暂时不允许嘛,眼下西方列强这会儿要不在殖民扩张,要不就在殖民扩张的路上。
将朱翊钧废了之后,再对台湾提供经济支援,含义自然不一样。
“镠儿就给娘一个明确的答复吧,到底什么时候能与你大哥相见?”
“这个……”朱翊镠真不擅长骗人,可此事不瞒着李太后,还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动静呢,怎么也得等李之怿出生了之后才能告诉吧。
可面对李太后的“咄咄逼人”,朱翊镠又不可能不回答。
看来,也只能违心说谎了。
“娘,三年吧,给孩儿三年时间。”
“好!娘等着。”
哎,又给自己埋了个大坑啊,朱翊镠暗自叹气,可不然让他怎么办?
李太后虽然不理政事了,但依然还是权力中心,她一旦发怒,后果怕是有点严重,这个节骨眼儿上,朱翊镠不想节外生枝,这是其一。
其二,一直以来,他都喜欢、感激李太后,不想看到她伤心难过,否则当初就依了郑妙谨之意,不等李太后回京直接解决了朱翊钧。
……
第1194章 这就是朱八戒的梦中情人?
北京西直门外的紫竹院,是一处优美的景观,据说住在这里的人十有八九都很懂得享受生活。
这里曾是高梁河的发源地,而高梁河是京师的重要水源之一。
金代大定二十七年,即公元1159年以后,因为要往上游开挖河道,以增辟水源,此地就形成了一个蓄水湖。
流经园内的南长河,是元代修建的通惠河上游河道,在高梁河的上游又筑有人工河,蓄引玉泉山水为湖。
到了明代,为使帝后的龙舟不受广源闸(通惠河上游的头闸)所阻能直驶西郊,于是在南长河的南岸开凿出一条河汊子以利于大船往来。
紫竹院就是当时绕行御舟的河汊子的一处优美“别港”。
现在都知道王象乾官运亨通,可在他被朱翊镠三级跳提拔之前,有几个知道他喜欢浏览边关和内地的许多山山水水,是一个非常注重“风水”的人?
就在他刚担任兵部主事不久,便相中了紫竹院一带的房子。
他觉得这里有山有水风景优美,还有机会看到帝后乘舟出行。
所以查看一番风水后,王象乾毫不犹豫地就在这里买了一套别院。
别院占地大约十亩,分前后院,后院为眷属住所,前院为宴饮会友地,隔开前后两院的,是一个占地约莫三亩的花园,院子亭台楼阁的,弄得有点江南园林的味道,不失为居家胜景。
王象乾有一子一女,子为兄,女为妹,眼下都住在京城紫竹院。
儿子王与定已经十八岁了,可还只是一名秀才,若不是罩着王家庞大的人脉,估计考上秀才都够呛。
都说穷不过三代富不过三代,在王与定这里兴许要验证了。
想着他祖父是王重光,爷爷王之垣与父亲王象乾,都是一等一的角儿。
然而,到了王与定这一代,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原来在老家住着,得知父亲三连跳后,非要来北京住。
没办法,王象乾的夫人只好带着儿女进京来,也是指望王象乾赶紧破了案回京,好好管教不成器的儿子。
在老家,王与定也是仗着家里有权有势,到处惹事是非,毕竟他爷爷、父亲、叔伯都在朝为官而且职位不低。
可把他娘愁坏了。
反倒是女儿还算听话。
女儿王姽婳,今年十四岁,正值豆蔻年华的好时光。
或许是因为与她哥哥形成鲜明的对比,所以她父亲更喜欢她这个女儿,而不喜欢他哥哥王与定。
王象乾是个思想开阔的人,没有重男轻女那一套,也不认为女儿出嫁了便如同是泼出去的水,女儿嫁出去一样可以孝敬乃至赡养父母嘛。
这一来二去,女儿还算听话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也深受父亲的影响,以致于不把许多女子视为圭臬的东西放在眼里,比如吃,抛头露面……
王姽婳不认为女子多吃有什么不好或不对的地方,也不认为女子就该整天躲在家里不能盼头露面。
她父亲王象乾不在乎这些,她更是鄙视,视为束缚女子的陋习,在她眼里该吃吃该喝喝,想玩儿就出去玩儿,不必非得刻意憋着忍着。
所以她的还算听话可能只限于与她合拍的父亲王象乾,在她母亲、哥哥以及婢女眼里一样不听话。
就比如吃,她身边人都认为女孩子吃应该节制,不能想吃就吃,不能什么都吃,更不能动不动吃零食……
可她就是不听,喜欢吃。然而吃得多,又没有节制,自然容易长胖。
所以王姽婳越来越胖了。
这让她身边的人都不满意,愁得要死,胖成这样将来怎么嫁得出去?
都已经十四岁了。
所以她娘、她哥与伺候她的侍俾都喜欢取笑她将来找不到婆家。
可她从不在乎,总是付之一笑,还喜欢拿自己长胖的事来调侃说——
“我们无法拉伸生命的长度,但可以拓展生命的宽度啊,我觉得这句话太有道理了,意思就是,虽然我们无法再长高了,但我们可以继续长胖。”
搞得她娘除了喜欢取笑她,还总数落她真个是被她爹宠坏了。
……
服侍王姽婳的婢女叫相沢,据说父亲是日本人,与她母亲发生一夜关系就不知所踪,母亲流离失所后致惨死,相沢幸得王家同情,便将她收留了。
相沢除名字中的那个“沢”字,其它与日本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她也从不提自己有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一茬儿。
相沢心灵手巧,也很懂事,与王姽婳同岁,长得更是出水芙蓉般,发育又早又好,该凸的凸,该翘的翘。与王姽婳在一起时,不认识她们的,总还以为她才是小姐而王姽婳是婢女。
这天,王姽婳又在吃零食,而且眼看就到了吃饭的点儿。
相沢看不过去了,跑过去又劝:“小姐,快别吃了,看你胖成啥样儿?还不节制,再胖下去可怎么办哦?”
“什么怎么办?”王姽婳不吃那一套。
“小姐都已经十四岁马上十五了,以小姐家的身份地位,上门提亲的应该能从紫竹院排到紫禁城,可到如今,一个大户人家提前的都没有。得知老爷三级跳,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媒婆吧,看了小姐一眼就走,这这这……”
“什么这呀那的?我自己找相公,为什么非得她们牵线搭桥?”
相沢不知道劝了多少遍,可从来不顶用,小姐就是不听她的。
但身为婢女,又感激王家对她的收养之恩,总希望小姐好,将来能找一位如意郎君,然而眼下……
一个女孩子家,居然长到一百六十斤,都赶上五大三粗的男人了,还有没有天理啊?而她才九十多斤。
所以小姐不听,她也得不停地劝。
“小姐啊小姐,即便你不要别人牵线搭桥,也得有公子看上小姐才行吧,可每次陪小姐出去……”
“是,你想说每次陪我出去,人家公子哥都将目光投你身上,从来没有一位公子哥看我是不是?”
“小姐,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长得漂亮,随我出去人家都说你是小姐我是丫头,说就说呗,反正我又不在乎。是不是你想男人了,所以总逼着我减肥、出嫁呀?”
“看,小姐想哪儿去了?”相沢一撇嘴道,“我不也是为你好吗?”
“好好好,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有自主选择权,好不好?”王姽婳道,“一个人若连自己想吃什么都决定不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小姐,也不是不让你吃,而是要节制,要有规律,饮食要养成好习惯,不然你还会继续长胖呢。”
“长胖可以,但不吃不行。”
“小姐难道就不想嫁个好人家吗?”
“我不强求,一切随缘。”王姽婳在这方面从来很佛系。
“小姐,可缘分是需要争取的呀。”
“争来争去又能如何?难道还能挑到几位夫君?到头来还不是只能投入一个男人的怀抱中?所以还是想开一点,女人何必为难女人呢?”
“小姐,你总是这个样子!”相沢无奈地摇头叹气,“小姐再不节制,等过了几年就成了大龄剩女,更难嫁出去了,将来小姐只得做人家小妾怎么办?”
“小妾就小妾喽,谁说做夫人就一定比做小妾活得更开心幸福呢?”
“……”相沢无语。
第1195章 都死了(求订求票啊!)
朱八戒还是乐此不疲地叫着王象乾岳父大人。
王象乾虽然早就已经听腻了,可记得也从未答应过一声。
反正嘴长在朱八戒身上又堵不住。
这天,朱八戒又屁颠屁颠地“岳父大人、岳父大人”叫个不停。
感觉这家伙越来越有决心,而且有着一股百折不挠的精神。
王象乾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就是你女儿那样的。”朱八戒顿时来劲儿了,脱口而出。
“我女儿?”王象乾摇了摇头,“知道我女儿长什么样儿吗?”
说起来,王象乾也不是忍不住,而是有心一问。因为刚收到夫人的信,信中又说女儿长胖了,一百六十多斤,还没有一个大户人家提亲……
他倒乐观,与他女儿一样,一切随缘,不必强求,可把夫人愁坏了。
但朱八戒……绝不是他的菜。
儿子已然不成器,他还指望将来女婿、外孙能为他争光呢。
因而这事儿可不能马虎。
在他眼里,女儿也只是胖了点,其它什么都好,家庭出身,个人修养,兴趣爱好……朱八戒都不能比。
反正他觉得自己女儿与朱八戒,压根儿就不是一路人。
问朱八戒也没带大多目的,只当聊聊年轻人的追求,毕竟女儿也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天下做父母的嘛,总归是要为这事儿操心的。
只听朱八戒摇头晃脑地回道:“我与岳父大人说过呀,不关心长什么样,只知道她是您女儿就行。”
“如果长得很丑呢?”王象乾道。
“岳父大人一表人才,女儿怎会长得丑?即便丑,我也喜欢。那话是怎么说着?哦,家有丑妻,如有一宝。”
“嘿嘿,那你喜欢瘦一点呢,还是胖一点呢?”王象乾接着又问。
“无所谓,瘦一点或许好看些,但不如胖一点摸着来劲呀,所以说起来,还是胖一点的有手感。”
“……”王象乾翻了一个大白眼,这贼小子,不挑食啊!
“岳父大人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朱八戒也不在意王象乾对他什么态度,反正他感觉开心就行。
“让你趁早对我女儿死了心。”王象乾没好气地道。
“岳父大人,那很难。”朱八戒嬉皮笑脸,“岳父大人也别急着一口拒绝嘛,待我们完成任务后回京,让你女儿与我见一面,没准儿彼此很有感觉,一见钟情呢?那你做父亲的可不能棒打鸳鸯,摧毁自己女儿一生的幸福。”
“万一我女儿看见你就讨厌呢?就像看见臭狗屎一样。”
“不会吧?我是那么讨厌的人吗?”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这谁说得准?”
“嗯……”朱八戒一副冥思的模样,忽然抬头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努力追求她一年,倘若一年都打动不了她的心,那说明她真的很讨厌我,为了她的幸福,我只好选择放手。”
“这话说得还差不多。”
“岳父大人同意我与你女儿交往?”朱八戒眉开眼笑。
“我没说。”王象乾生怕回答慢了,忙解释道,“我只表示你刚才那句话说得还凑合,像个男人说的话。”
“那当然,我本来就是个男人。”朱八戒晃动他有力的拳头。
继而叹了口气,喃喃地道:“就不知这鬼案子什么时候能破,还是找不到对案情有帮助的线索。”
“咱这一趟可没白跑,为国家增加了多少财政收入。”王象乾洋洋自得道,“而且这宗案子迟早要破,感觉要快了,肯定有人沉不住气的。”
“会不会真是梁家人干的?”
“若真是,那梁家可就惨了,不说诛九族,凡参与此案的人都必死无疑。”
“梁世勋与梁世燊躲哪儿去了?眼下全国通缉他们,怎么也不见动静呢?况且师祖不是明着召见梁世勋吗?难道他还敢抗旨不遵躲起来不成?”
“钦差大人。”忽然听见东方赐急促地喊了一声,他人跟着也进来了。
“咋了?”王象乾忙问。
“原归德府知府何希周刚在监狱里中毒身亡。”东方赐道。
“什么?”
“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发现时他七窍流血,分明是中毒之象。”
“怎会如此大意?走,去看看。”王象乾忙带着朱八戒随东方赐去了。
本来北京都察院已经来人,要将何希周押往京师交给三法司候审,可王象乾决定还是先留在归德府,这边的杀人案随时还要审问他。
同时想着,留下何希周还能充当“诱饵”,兴许起到引蛇出洞之效。
关于何希周贪污受贿的劣迹,经河南按察使、归德府衙门、归德卫千户所以及北镇抚司等多方齐心协力,已经查得差不多了,只是仍然没有牵出有关杀锦衣卫案的线索。
没想到中毒身亡了。
……
何希周尸体全身发黑,仵作已经查验完毕,确定食物中毒。
做菜的厨子,以及给何希周送饭菜的典狱,都是一脸无辜,表示中毒毫不知情,毕竟监狱里其他人吃的一样,都好好的,为何就何希周一人死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
王象乾不得其解。
肯定有人暗中做了手脚,但谋害何希周的动机是什么?
贪污受贿案该罚的都已经罚了,钱都已经运到京师呢。不至于这时候要人命啊?早干嘛去了?
除非何希周身上还有更大的隐情没有招认出来,有人担心他会扛不住,所以干脆将他灭口。
但这只是王象乾的猜测。
他只能督促东方赐以及衙门里的人继续追查。
何希周这一死,等于是断了一条重要的线索。
就在何希周中毒身亡的第二天,归德府通判张金河也死了,在家无缘无故坐着不动死了。
张金河没有中毒,死因不明。
紧接着第三天,王象乾又收到一则重大消息,保定伯梁世勋奉旨进京,可在途中得了风寒,不幸亡故。
亡故的地点是在山东菏泽定陶,与归德府倒是相距不远,至于出发的地点不得而知。
“岳父大人,怎么一个个都死了?”朱八戒知道以他的智商肯定想不明白,只好问王象乾。
可王象乾也是一头雾水。自他来到归德府,后来王大锤也来了,再后来徐秉正也来了……
经过一系列的整顿,他感觉这里的秩序已经可以了,单就秩序几乎可以与京城相提并论。
为什么何希周中毒身亡,居然查不出来问题到底出在哪个环节?
而张金河更是死得不明不白,坐着不动就死了,还不是因为中毒……
看来归德府暗中还有他们捕捉不到的力量,否则两宗命案不会发生,即便发生,至少他们也能查到蛛丝马迹。
破案还是看不到希望啊……
……
第1196章 三十六计 走为上计
梁世勋竟然死了?
朱翊镠乍一听到这则消息,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怔愣半晌。
汇报消息的刚好是张大寿,还添油加醋地说道:“万岁爷,奴婢窃以为,保定伯不是吓死的就是诈死。”
朱翊镠没作声。
反正报上来的消息是得了风寒,不幸亡故。如果是吓死的,那肯定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如果是诈死,那只能说明梁世勋的胆儿挺肥。
不过,如果保定府抢孩子与归德府杀锦衣卫,两宗案子都是他们干的,这时候诈死也不足为奇。
毕竟张居正在前——以梁家的人脉肯定早就收到这个消息。
“万岁爷,现在怎么办?”
见朱翊镠沉吟不语好大会儿,张大寿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什么怎么办?”
“梁世勋死了,破案不是更有难度?”
朱翊镠稍一沉吟,作出决定:“梁世勋死了,找梁世燊,马上传朕旨意,宣梁世燊即刻觐见。”
“奴婢遵旨。”
“梁世燊要是再死了,宣梁家所有人觐见,直至梁家整个家族乃至九族。”朱翊镠威严中带着愤然。
“万岁爷英明!就该这样。”张大寿眼睛一亮,“他们梁家,还以为死了一个保定伯,就不用追究吗?哼,事情闹这么大,岂能放过他们?”
“事情闹多大?你有证据吗?”
“……”张大寿立马闭嘴。
“还愣着干嘛?传旨去啊。”朱翊镠没好气地瞪了一眼。
张大寿忙转身去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越来越不受朱翊镠待见。
再找不到窍门儿,恐怕王安很快就要爬到他头上去了。
……
连续发生两宗命案,让徐秉正有点懵,一时竟不知所向。
搞得好像在他的治理下,归德府的秩序变得有多乱似的。
然而,旧案未破,新案又来了,都毫无头绪,这是事实。
尽管怀疑案子很有可能都与梁家有关,可也只是怀疑,并无任何证据,如今梁世勋死了,暗中缉捕梁世燊与梁赟父子俩也没有进展。
归德府知府比宛平县县令难当那么多吗?徐秉正不信,也不服,决定去找钦差王象乾谈谈。
也许这就是年轻的好处吧。
王象乾一向稳坐钓鱼台的架势,可这会儿也有点不淡定了。
毕竟,如果不是以钦差的身份,要求都察院暂时别将何希周押往京城,那何希周就不会死了。
还有张金河,如果是死于非命,王象乾也觉得自己该负有一定责任。当初张金河就是在他的指使下,揭露何希周并与之反目成仇的。
两个人一死,让他怀疑自己的办案方式是不是有问题。
所以这两天他一直在反省,接下来的哭到底该怎么走。
刚好徐秉正来了。
两个人都感觉需要重新认识自己以及各自的处事方式,同时还要对当前归德府的局势重新做出判断。
“王大人,归德府的管制是紧了还是松了?”徐秉正开口第一句话就问。
言下之意,两宗命案到底是因为管制紧了所致还是管制松了所致?
“紧也好,松也好,我想都不是主要原因。”王象乾摇了摇头,依然坚持自己的判断,喃喃地道:“主要原因在于归德府境内有我们无法捕捉到的力量,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他们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我们对他们却毫无察觉,所以我想有必要改变一下策略。”
“那不知王大人想怎样改呢?”徐秉正连忙急不可耐地问道。
“我想离开归德府一阵子。”王象乾认真地说道。
“离开归德府?”徐秉正愣了一愣,追问道,“王大人为什么忽然想离开呢?离开去哪儿?”
“可能还在归德府境内,但也可能不在,发现我就坐在这里好像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所以我想离开,让归德府冷却一阵子。”
“王大人也只是暂时离开吧?”
“那是当然,皇上交给我的任务还没完成呢。”
“不知王大人决定离开多久?”
“还说不准,可能需要两三个月,也可能需要大半年。但无论如何,希望徐知府对外统一口径,说我已经回京,人不在归德府了。”
“好。”徐秉正点头答应。
“但必须提醒徐知府,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警惕。”王象乾嘱咐道,“我将王大锤留在徐知府身边吧,安全问题一定得高度重视,切不可怠慢。”
“明白。”
“我今晚就带着小朱离开,明日一早你便将消息放出去,越快越好。”
“王大人这么急吗?”
“不是我急,是现实,没办法。”
“感觉王大人是想引蛇出洞,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吗?”徐秉正揣度地问道。
王象乾微微一笑,回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不能天天这样坐着呀。”
“好吧,尊重王大人的意思,不过王大人须得小心。”徐秉正答应下来。
“有小朱在我身边,不怕。”继而王象乾又附在徐秉正耳边,轻轻提醒道,“盯着东方赐的一举一动。”
徐秉正微微一滞。
但随即点头,似乎顿时明白王象乾为什么要突然离开。
“好了,徐知府若无它事,便请先回吧,我也要准备一下。”
“王大人保重!”徐秉正起身去了。
王象乾当即书信一封,留给千户东方赐,也没有与他当面道别,带着朱八戒简单收拾下,离开了千户所。
“岳父大人,我们要去哪儿?”途中朱八戒好奇地问道。
“回京好不好?”王象乾打趣道。
“不好不好……”朱八戒连连摆手,然后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师祖吩咐的任务尚未完成,即便案子查不出来,也必须挨过两年才行。”
“要等两年,我女儿可得嫁人喽。”
“忽悠我吧。”朱八戒咧嘴一笑,“岳父大人都没回去,谁敢替您嫁女儿?”
“我们去武昌府。”王象乾告知。
“啊?去武昌府作甚?”
“作客。”
“哦,哦,我想起来了,老爷是湖广巡抚,他在武昌府。”
“……”王象乾摇头,回之一笑,这臭小子没有笨到家嘛。
……
东方赐得知王象乾与朱八戒离开的消息已是第二天早晨了。他读完王象乾留给他的那封信,沉默半晌。
同时,这则消息在徐秉正的推波助澜下,也迅速在归德府传开,都信以为真以为王象乾朕真的回京了。
包括徐秉正,只确定王象乾没有进京,至于停留哪里,他也不知道。
伴随着这道消息的,还有各种各样的议论与猜测声——
“为什么钦差大人突然离去呢?”
“是被皇帝爷召回的吗?”
“召回的原因是不是由于何希周与张金河的双双莫名死亡?”
“那杀锦衣卫案还查不查了呢?”
“或是皇帝爷觉得钦差大人不称职,所以要换另外的钦差来查吗?”
“要说这位王钦差办案,好像,确实不咋滴,整天躲在千户所里不出来,只等着别人找他提供线索,却从来不去找别人,这样如何能破案嘛?”
“以为案子好查呢?出去不怕有危险吗?看原知府何希周与张金河通判,都是怎么死的?有些人惹不得呀!”
“如此说来,皇帝爷即便换另外一位钦差大人,在归德府同样不好使,这不就是活生生的现实吗?”
……
第1197章 诈传圣旨?
王象乾一走,徐秉正当即下令,对归德府的管制要明松暗紧,尤其是要盯着千户长东方赐。
王象乾这个提醒,以及突然离开的决定,让徐秉正觉得王象乾或许发现了什么,至少怀疑。只是因为暂时找不到证据,所以才消失一阵子。
对王象乾的突然离开,东方赐很是不解。王象乾留给他的信,只说皇上下旨回京,所以仓促没有与他当面解释便走了,感谢他这阵子的关照。
信上其它什么都没说。王象乾既没说皇上为什么突然召他进京,又没说归德府的案子还要不要查下去。
……
湖广巡抚衙门。
王之垣紧锁眉头,想着儿子是怎么办事的呢?
到归德府,先将人家知府拿下,然后又彻查商界,接着再整顿政界……如今把原知府、现任通判都给整死了,那在归德府还有立足之地吗?
儿子还是年轻啊!
王之垣不禁暗自感慨,正想给儿子写封信,见书办进来禀道:
“王大人,归德府那边又有消息。”
“什么?”王之垣忙问,最近可关注归德府的动向了。
儿子三级跳在别人看来或许是多么荣耀的事,可他老觉得世上之事有利亦有弊,这对儿子来说不一定是好事,爬得高摔得重嘛。
相当于没有积累呀,无论做官还是做其它什么事,都明白“厚积薄发”的道理,基础很重要。
“大人,听说由于原归德府知府与现任通判双双离奇死亡,王钦差也即是大人之长子,已经离开了归德府。”
“啥?离开了?逃避吗?”王之垣神思电转地质问道。
“回大人,不是逃避,听说是被陛下紧急召回京师。”
“不可能。”王之垣断然地一摆手。
“为什么不可能?”书办一愣。
“陛下是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这时候怎会召他回京嘛?”
“可大人,消息确切,王钦差就是已经离开了归德府呀。”
“……”王之垣思绪飞驰,忽然一抬手冲书办道,“你先下去吧。”
旧案子没查出来,新案子又来,还是两宗命案,以皇上的性子,关键时刻会召儿子回京吗?不查了?
王之垣觉得这不可能,甚至第一感觉儿子是在逃避责任……
……
王象乾带着朱八戒,脱下官服,乔装改扮成商人模样,一路南下。
这样也就没几个人注意他们。
出归德府,需穿过开封府边境,然后再穿过汝宁府,便可抵达大别山脉麻城、红安一带,距离武昌府就不远了。
本来河南与湖广两行省就挨着。
可王象乾似乎也不急,带着朱八戒游山逛水似的四处溜达。
“岳父大人,咱到底是出来玩儿,还是去老爷那儿?”朱八戒玩儿几天后,不解地问道。
“主要是出来透透气儿,放松一下心情,武昌府只是一个预定的目标,到底到不到那儿,还得看情况,高兴就去不高兴就不去。”
王象乾如是般回答。他心里确实就是这样想的。
朱八戒的任务是保护王象乾,反正决策上的事他不管,去哪儿无所谓,跟着王象乾有吃有喝就行。
“岳父大人,老爷会不会喜欢我?”朱八戒有一茬儿没一茬儿地问道。
“别乱认亲。万一真去了那边,别开口闭口就是`岳父大人`。”王象乾刻意叮嘱道,“你还有尽量少说话,臭小子说话水平如何,自己心里没数吗?”
“我觉得还行啊!”朱八戒摇头晃脑地回道,“有什么说什么,反而不像大人们说话,总喜欢转弯抹角之乎者也。有时候分明简单,却非要长篇长论;有时候看起来很难,却寥寥几句完事儿了,大人说话的水平也就那样吧。”
“……”王象乾被生生噎了一下,无言以对。哎,本来就不是一路人,还是不能让这臭小子发展成为自己的女婿,得想办法掐灭他心中的火。
“岳父大人,武昌府距离荆州府很近对吧?”朱八戒又突发奇想地问道。
“嗯,挨着呢。”
“要不咱顺便去一趟荆州府,参观师祖的朱氏集团吧?听说这个季节还能吃到西瓜、香瓜、黄瓜……”
“你就知道吃。”一说到吃,王象乾又想到自己女儿,一想到自己女儿,又让他情不自禁地看了朱八戒一眼,然后还是摇头叹气表示不能接受。
朱八戒当然无法揣测王象乾此刻的神情变化,只由着自己的内心说道:“岳父大人刚不是说过,反正咱也只是瞎溜达没有明确的目标嘛。岳父大人可以说我是为了吃,但您可以学习呀。”
王象乾没吱声,有时候又发现这臭小子说话水平也没那么不堪一击。
“岳父大人,眼下归德府出了两宗命案,咱这样出来,算不算逃避责任?”朱八戒又不嫌事儿大地问道。
“你说啥?”王象乾不由得一紧,目光盯着朱八戒。
“我是说,这归德府原知府喝稀粥以及现任通判张金河刚死,咱就离开归德府,在外人看来,会不会说咱有心逃避责任?”朱八戒道。
“咱是奉旨回京。”王象乾道。
“那罪不更大了吗?”朱八戒张大嘴巴讶然道,“师祖没下旨,岳父大人却说奉旨进京,岂不是诈传圣旨?”
“……”王象乾没搭理。
……
紫禁城东暖阁。
朱翊镠也很快收到了王象乾离开归德府的消息,不过他收到的消息是王象乾奉旨回京……
汇报消息的张大寿有点懵逼,一来朱翊镠没有下过旨,这些天大小事务不都是他在处理吗?
二来这时候怎会召王象乾进京,当初可是三级跳将王象乾推到归德府,如今又要召回,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就别说朱翊镠没有下旨,即便下了旨,王象乾也没脸回京啊。旧案未破新案又来了,回来不就等于逃避吗?
至少也得叫无能为力吧?
作为王象乾,真要这么干,得有多愧对朱翊镠三级跳的提拔之恩!
所以张大寿无论如何想不明白,不禁弱弱地问道:“万岁爷,果真是您召王象乾钦差回京的吗?”
朱翊镠思绪飞驰,微微颔首。
“……”张大寿更是一头黑线,“可万岁爷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旧案子还没有眉目,又来了两宗新案子,你说是不是能力有问题?”
“可这样,王象乾还有脸回来吗?”张大寿道。毕竟说来归德府的案子与他也有关系,他恨不得早破案呢。
“问那么多干嘛?要不派你去查?”
“……”张大寿都快噎死了,恨不得当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此事不必再议。”朱翊镠一抬手。
张大寿躬身而退。
这样回复张大寿,是朱翊镠情急之下思虑的结果。
虽然他不确定什么原因致使王象乾决定离开回归德府。
但他相信自己的判断,王象乾这时候肯定不会回京。
想必是有其它原因。
传到京城的消息,是王象乾奉旨回京,倘若他一口咬定自己没下旨,那王象乾不是有诈传圣旨的嫌疑吗?
既然相信王象乾,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那只得自己先担下了。
所以才会那样告诉张大寿。
他可以想象到王象乾在归德府面临的压力与艰难的处境。
……
本月最后一天了呀!
第1198章 一个人都无趣,两个人又怎会有意思?
马栋虽然尚未接到朝廷的旨意,但他实际上已经成为台湾之主了。
毕竟番王已死,王喜姐不理事,原来文官头子邱橓又中毒后自杀。
镇守台湾本是马栋的职责所在,所以无论当前面临着多大困难与压力,他都会义无反顾,绝不会退缩。
但眼下,让他感到忧心忡忡的,依然还是王喜姐的精神状态。
自打朱翊钧在兵变冲突中死去,王喜姐就变得更加忧郁了,虽然也没有轻生之念,可整天躲在王府里不出来,谁都不见,这也不是办法。
若不是马栋强行挽留不让,王喜姐都要搬出王府一个人住。
如今邱橓死了,吴中行也死了,文官的担子马栋暂时只好交给赵用贤。
好在赵用贤、艾穆、沈思孝几个不像从前,现在都与他成为好朋友了,这样有利于台湾工作的展开。
……
这天,马栋又在一口又一口,吧嗒吧嗒地抽着吕宋烟。
赵用贤来了。
他一来就劝:“马将军还是少抽这玩意儿吧,据说刺激人的神经。”
“我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总动不动想抽几口。”马栋带着几分无奈与忧郁说道,继而又问赵用贤,“赵兄有没有发现我最近很无趣?”
“很无趣?马将军是觉得镇守台湾后变了吗?”赵用贤反问。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
“那马将军之前喜欢笑吗?”赵用贤又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好像,也不喜欢。”
“就是,”赵用贤笑了,“看来不是因为环境的变化而使马将军变得无趣,或许是你原来就有无趣的影子。”
马栋尴尬地回之一笑:“难道赵兄认为我骨子里就是一个无趣的人?”
“哈!”赵用贤摇头,忽然将笑容收敛起来,一本正经地问:“王妃怎么办?”
“赵兄此话何意?”
“马将军不让王妃搬出王府住,可王妃不认为自己再是什么王妃了,因为这片土地上已经没有王爷了,所以她想将王府改造成为一座尼姑庵。”
“什么?”马栋大吃一惊,忙将尚未抽完的吕宋烟掐断,扔到地上踩灭。
“王妃虽然并未言死,可情绪低落已经看破红尘,他想做尼姑。”
“那怎么可以?”马栋一甩手,转身就要走,“我现在就去王府见她。”
“马将军且慢。”赵用贤忙拉住,“我知道马将军要去劝王妃,可马将军总得给她一个理由吧?”
“什么理由?做了尼姑,那……”
“是,王妃要真是做了尼姑,既不理台湾事务,又会让马将军内疚甚至抱憾终身,可马将军打算怎么劝王妃呢?”
“这片土地上的人都需要她呀!”马栋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可马将军问过她,是否需要这片土地上的人吗?”赵用贤语重心长地道,“王妃终究是个女人,王爷死了,她的人生便蒙上一层阴影,心结本就打不开,倘若马将军还说这片土地上的人都离不开她,不是强加给她的无形压力吗?”
“那怎么办?王妃还年轻,二十岁不到,倘若做了尼姑,往后只能青灯古佛为伴,余生还有什么意思?”马栋很是焦急,不断地踱着步。
“马将军当我是朋友吗?”
“废话!”
“既然如此,那可否谈谈我的想法?”
“快说呀!”
“马将军不要说台湾这片土地上的人都需要王妃,只说你自己需要她。”
“……”马栋一愣,“赵兄什么意思?”
“大家都不傻,马将军敢摸着自己良心说,不喜欢王妃吗?”
“……”马栋脸色羞红,让他又不禁想起王安那小子的话。
“马将军心中既有王妃,王妃心中也有马将军,那我认为用马将军自己去感化王妃或许比马将军拿这片土地上的人留住王妃更为有效。”
“……”马栋沉吟不语。
“女人心中若无爱,休想与她谈什么国家大事,”赵用贤接着又道,“更别指望她为了国家能做出多大牺牲。是,男人的确可以为了事业不要爱情,但女人多半都不行。这是男女之间的差别。”
“赵兄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马将军还不明白吗?但作为朋友,有句话我得提醒马将军。马将军都发现了最近自己很无趣,倘若一个人都觉得无趣,那两个人又怎会有意思呢?情绪是会传染的。”
“……”马栋思绪飞驰。
“所以我刚才才会问,马将军之前喜欢笑吗?一个人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首先是不是得成为这样的一个人?一个人是不是能够一直有意思,要看他有没有自我产出快乐的能力与追求对不对?人与人之间所有的关系,包括爱情,都只是锦上添花,精神上长久的有意思最终还是来自于自己的心灵,所以爱一个人之前请马将军先自给自足。”
“……”马栋似有所悟。
“如果马将军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就去劝王妃;如果马将军还是像之前那样,那恕我直言,你肯定还会铩羽而归,不会有任何成效。”
稍顿了顿,赵用贤又说道:“想必马将军自己也心知肚明,倘若连你都劝不住王妃,那这片土地上再也没有其他人有这个本事,接下来王妃想做尼姑,谁也阻挡不了。”
马栋微微点头表示认同。
“所以还望马将军三思,在劝王妃之前,马将军自己要努力成为自己想要的样子,不然劝了也是白劝。这就是我今天找马将军的目的,至于如何选择,马将军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赵用贤径自去了。
马栋在咀嚼刚才赵用贤的话,尤其是那句:倘若一个人都无趣,那两个人又怎会有意思?
片许,马栋长舒一口气,理了理思绪,然后洗漱、沐浴、更衣,精神面貌为之一变,这才前往王府。
……
服侍王喜姐的婢女还在一个劲儿地劝她千万不要当尼姑。
可王喜姐似乎心意已决,劝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如果朱翊钧对她深情,这时候她早就殉情不在人世了。
没有殉情是因为她觉得不值得,为一个如此薄情寡义的人殉情,那显得她的情意是多么廉价!
可住在这里,已经让她失去了最后那一丝归属感,要不她离开,如果不离开,这里便改造成尼姑庵。
与其行尸走肉地生活在这里,不如一个人静静地面对青灯古佛。
“王妃,马将军来了。”忽然另一名婢女进来禀道。
“他来作甚?”王喜姐忙问。
“马将军要见王妃。”
“不见。”
“奴婢斗胆恳请王妃今天一定要见马将军。”婢女给王喜姐跪下。
“为什么?”
“因为马将军今天与往常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马将军今天衣着光鲜帅气逼人,整个人仿佛都变了样儿。”
“是吗?”
“是的,王妃,今天的马将军神采飞扬,像是忽然年轻了十几岁,再也不是之前那个愁眉苦脸的马将军了。”
“他想作甚?”
“想与王妃谈谈。”
“谈什么?”
“这……奴婢不知,要不奴婢现在马上出去问问?”
王喜姐一摆手。
婢女忙爬起来,一溜烟地去了。
而先头一直奉劝的那名婢女,忽然感觉看到了一线希望。
……
第1199章 高光时刻(求订求票!)
马栋随婢女进入。
因为出门前洗漱沐浴更衣,又精心打扮一番,此刻显得格外有精神。
加上他脸上又浮现出两分自信的微笑,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马栋自来到台湾后,就没有这样精心打扮过了,无疑这是他的第一次。
难怪婢女刚才一定让王喜姐相见。
正如婢女所说,“今天的马将军再也不是从前那个马将军了。”
从前的马栋,或许压力太大,平时有点丧,除非上了战场。
可今天他整个人仿佛被万道佛光笼罩,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在放光。
王喜姐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想笑,她何曾见过这般模样的马栋?完全颠覆了她心目中马栋的形象。
而且从前她每次见到马栋时,马栋眼睛总是回避有所闪躲;可今日马栋的眼睛坦坦荡荡不退不避,再也不惧怕与她四目相对,俨然变了一个人。
这是什么情况?
王喜姐不解地望着马栋。
两名婢女侍立旁边看着也是忍俊不禁,然后很识趣地出去了。
刚一出去就窃窃私语起来。
“马将军今天怎么了?突然像变了个人,有没有给人一种来相亲的感觉?”
“可不?一直以为马将军只懂得驰骋疆场,没想到还有如此高光的时刻。瞧他那一身打扮,简直帅呆了!”
“你也不想想马将军是为了谁?王妃心如死水,马将军若再躲躲闪闪不勇敢点,王妃可真要出家当尼姑了。”
“你说他们能成吗?”
“成不成不好说,但马将军既然今天来了,王妃十有八九不会出家。”
“王妃是个好人,她年纪轻轻,若真出家当尼姑,太令人伤感了。”
“真想听听马将军说什么呢。”
“我倒想进去看看马将军今儿个在王妃面前有什么表现。”
“要不……”其中一位婢女挤了挤眼。
“算了吧。”另一位婢女摇头,“难得马将军今日如此勇敢,咱还是不要坏了他们的好事儿,发现了多尴尬。”
……
不逼自己一把,还真是永远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优秀。
马栋从未想过自己还有今天。
精心打扮自己已经是破天荒了,还有勇气站在王喜姐面前。
微笑着,坦然自若,面对王喜姐的目光,他第一次没有退避。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自己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王喜姐望着眼前的马栋,轻启丹唇问道:“马将军,你这是?”
“是不是觉得我今天大不一样了?”马栋不慌不忙地道。
“为什么?”
“我想改变自己,不希望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而应该努力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否则等将来老了,再回过头去看,发现自己竟是一个懦夫。”
“马将军想要的样子是什么?”
“有趣一点,不再那么纠结无趣,不再给人一种苦大仇深丧丧的感觉。倘若一个人无趣,总是给人丧丧的感觉,那与别人相处,又怎么快乐有意思?”
“马将军为什么想改变自己?”
“为了王妃。”
马栋心境一旦打开,便大胆得如同驰骋疆场上的他,大胆而放肆。
“听说王妃要将这里改造成尼姑庵当尼姑,所以我马栋就来了,希望王妃放弃这个想法,未来的路还很长,如果王妃不介意,我愿意陪着王妃走下去。王妃的前半生我来不及参与,但王妃的后半生我甘愿奉陪到底。”
说着,马栋单膝跪地,来得匆忙他发现这时候手上有一朵花就好了。
王喜姐一下子愣住了,极力克制住自己内心无比翻滚的情绪。
闭上眼睛,长吁一口气后,她才故作平静地说道:“马将军请起!”
“请求王妃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马栋这时候的自称也变了过来,不再以“奴婢”或“卑职”,而直接用“我”。
“马将军不觉得太突然了吗?”王喜姐脸颊泛起一晕潮红。
马栋回道:“我只不过是没有隐藏将心底话说出来了而已,王妃若是出家为尼,那我会痛恨自己是个懦夫,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多谢马将军,但我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
“王爷刚走。”王喜姐冷静地道,“但我可以答应马将军从此不提出家事。”
“多谢王妃!可王妃难道还要将自己关在王府里任何人都不见吗?”
“日后,我会像马将军一样试着改变自己,让自己变得有趣一点。”
“我的心意已向王妃坦诚,还是希望王妃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马栋依然跪着不起,此时他也顾不得什么世俗礼仪了,只知深情地望着王喜姐。
“我不能答应马将军。”王喜姐摇头。
“那要怎样?”马栋几近于恳求。
“马将军眼下应该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台湾的建设发展上。”
“这个我知道。”马栋点头,“但我不想错过不该错过的人。”
面对马栋灼人的目光,王喜姐想了想回道:“给我五年时间吧,如果五年之后,马将军还有今日之深情,那我再考虑,这是我能给你最明确的答复。”
“好!一言为定。”马栋不再纠结,继而又恳请道,“希望王妃多出去走走,不要整天闷在屋里。”
“恩,马将军可以起来了吧?”
“多谢王妃!”马栋这才站起来,痴痴望着王妃笑,好像从未谈过恋爱似的。
王喜姐忍不住笑了,不禁摇了摇头说道:“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一面。”
“都是被王妃逼的。”马栋如实说道。
“被我逼的?”王喜姐微微一滞。
“听说王妃要出家为尼我就慌了,所以什么都顾不上就跑来了,样子是不是很难看?”直到这时候马栋才憨憨的感觉有点涩涩然不好意思。
“不,她们两个都说你很帅。”
“你终于笑了。”
“哼,看着你的样子谁不会笑?”
“只要你笑,我可以天天这个样子。”
“听说你驰骋疆场的样子更帅。”王喜姐都有点不自在了,只好切换道。
“我是军人,本当为疆场而生。”马栋铁骨铮铮地说道。
“以后不要叫我王妃了。”
“称号而已,如果你不喜欢,我不叫便是了。”
“让这里的人都不要叫。”
“好,随你。”
“马将军今天以这样一种状态来见,我很感激,也很高兴,多谢!”
“记住你的承诺,那我先走了。”
“嗯。”
马栋刚一出门,便紧握双拳,然后激动地像个孩子似的跳了起来,可一不小心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到地上。
恰好被不远处刚才的那两名婢女看见了,她们忙跑过来,关切地问道:“马将军怎么了?”
“哦,没,没什么,太高兴了……”马栋一跃而起,一溜烟似的地跑开了。
两名婢女看着咯咯而笑。
“从未见过如此有趣的马将军呢。”
“走,进去看看王妃吧。”
两人蹑手蹑脚进去,发现王喜姐也正偷偷地乐着,她俩大松一口气。
王喜姐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情境中而无法自拔,两位婢女蹑手蹑脚进来了她居然都没有察觉。
两位婢女不禁对视一笑,从彼此的眼神里,似乎都能读出同样一句话:谢天谢地,王妃终于笑了啊!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