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 还不快表扬我！
6月21日，周五。
下午四点，李峥拉着行李箱，回到了阔别几日的自家小区。
有些孩子们已经放学，三三两两在院子里追跑。
接完孩子的老人们则凑在一起闲聊，时不时四望瞅一眼自家孩子，免得跑丢。
这样一幅生活化的情景，却因李峥的归来而瞬间画风突变。
最开始，是一个踩着两轮电动车的小胖子，嗖地冲到了李峥身侧：“你是李峥哥哥吧？”
“是我，怎么了？”
“哈哈。”小胖子一笑，便又一个转弯，踏车滑向了伙伴们，“是他是他，他就是李峥！”
这几个孩子也都是小学生的模样，只是没有小胖子这么外向，没敢直接过来，只离得远远地扯着脖子望了过来。
“我就说是吧！”
“他不用上学的吗？”
“学习这么好，应该就不用上了吧？”
李峥听着孩子们的议论，也只是一笑。
但不自觉地，已经注意起姿势和仪容。
作为孩子们的学习榜样，他难免也会有些偶像包袱。
演戏的唱歌的要风姿过人，学习好的也不能落下。
不知不觉，自己已经成为学习偶像了啊。
想着能让更多的小朋友诞生成为学习明星的梦想。
他感觉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一些。
嗯，这个世界需要学习明星。
调整走路姿势的功夫，一位相熟的邻居老爷爷朝李峥挥了挥手。
“峥峥回来啦。”
“爷爷好。”
老爷爷走至李峥面前已经笑开了花：“拿冠军了啊，就等你上国际奥赛了啊。”
普通的老爷爷，自然说不出国际奥赛这种东西。
但这个院子终究有些不同，作为宁儿单位的内购宿舍，最普通的老头老太也是理工科学士起步，大多都对竞赛了解一二。
只是没想到，爷爷竟然了解得如此具体，毕竟物竞这种事，在社会上算不得什么大新闻，而且这位爷爷也不是搞物理的。
李峥也没工夫多想，当即摆手道：“早呢，爷爷，通过集训选拔才能进国家队。”
“唉，全国第一还怕进不了国家队？”
“偶尔也是会的。”
“哈哈，跟你妈一样，十分能耐，藏九露一。”爷爷拍了拍李峥道，“行了，大热天的，赶紧回去吧。”
“爷爷再见。”
李峥一路往家走，过个楼洞的功夫，又迎到了两个邻居的祝贺，还有更多邻居老远指指点点，脸上笑得像那位爷爷一样灿烂。
至于身后跟着的小朋友，也是越来越多。
这就有些过分了……
只是个物竞而已，怎么搞得跟拿了诺贝尔一样？
怕不是老李逢人便说吧？
哎，这个爸爸，沉不住气，太轻狂了。
但事已至此，李峥也只有顺水推舟，为了鼓励小朋友们更好的学习，他也只好迈着偶像明星的步子，身负光环，毅然前行。
然而刚过一个转角，他就迈不动步了。
自家单元大门口，侧停着一辆刺眼的公主粉甲壳虫。
两行大横幅当当真正拉在了车身上。
【恭贺李峥（三单元）荣获物理竞赛冠军！】
【李兄爱车在此，挚友黄櫺骐诚赠。】
李峥顿时双目圆瞪，一万句祖安话瞬间涌上喉头儿，最后汇成一个字。
“艹！”
他终于理解了那些笑容的含义。
李峥不及多想奔上前去，几把扯掉了大横幅。
但这样，骚气的车身就更加毕露无疑了。
身后的小朋友们也唔地张大了嘴。
尤其是几个女孩。
“哥哥这辆车好可爱啊，我能上去坐坐吗？”
“这么漂亮的车只有公主才能坐！”
“那我们都是公主。”
“好吧，那李峥哥哥也是公主。”
她们刚往前一凑，便迎来了李峥的黯然回首。
“我国没有公主，公主是封建余孽。”
“公主只是迪土尼用来赚你们钱的工具。”
“理论上你们只有当王妃的可能。”
“当王妃就要出国，出国就要考托福GRE，就要学习好。”
“作业做了么？”
“还不去学习！”
“学物理了么？”
“没学我提前教教你们？”
“哇呀！”
小女孩们惨叫一声，瞬间鸟兽散。
只留下了一开始的小胖子笑呵呵站在原地。
“哪里好笑了？”李峥怒瞪过去，“过来，我教教你物理。”
“哈哈，我会物理，不用你教。”小胖子一仰头，还挺牛逼的。
“牛顿第二定律力学公式是什么？”
“F=ma！”
“相对论方程。”
“E=mc2。”小胖子咧嘴一笑，“哥哥就不能问点难的？”
“好好好，有志气。”李峥勾手道，“来一段纳维-斯托克斯方程。”
“呐……呐呐呐？”
“来来来，我教你。”李峥开包抽出笔记本，亮出了其中的一页。
小胖子还真就踩着车过来了，看着笔记上小半页密密麻麻的符号，揉了揉眼睛。
李峥这便翻到空页，连笔也递了过去：“学会了么？写。”
“……”
“好，那再看一遍。”李峥又翻了回去，“看好了告诉我。”
小胖子还真就努力地瞪向了那堆东西，半分钟后，抬头望向李峥，鼻子一抽：“哥哥我错了……我不会物理……”
“没关系，我教你。”李峥指着本子道，“这个是密度，这个是动力粘度系数……”
小胖子努力听着，表情越来越不好。
终于，一滴泪水滑了出来。
“哥哥，我不学了……”
“那以后还捣乱不？”
“可我没捣乱啊……”
“就问你还捣乱不？”
“不了，哥哥……”
“还看热闹不？”
“不了……”
“还笑不？”
“不了……”
“行了，走吧。我可记住你了啊，再让我看到你……”李峥抬手一翻，亮出了长达两页的究极公式，“就叫你背泰勒展开！”
看着这几十行式子，小胖子终是没忍住，“哇”地大哭出来，踩车全速跑远：“不敢了，哥哥，再也不敢了！”
李峥这才哼了一声，抓起两团横幅，朝垃圾桶走去。
另一边，小胖子已经跑到了自己的姥姥身旁，远远指着李峥哭个不停。
“他欺负你了？”姥姥一怒，远远瞪向李峥，“不就是看个热闹么，那么大人跟一个孩子叫什么劲。”
姥姥这便拉起小胖子的手：“他打你哪儿了？姥姥给你撑腰。”
小胖子抽缩着摇了摇头，哭腔道：“他教我学习。”
“……这……就这？”
“他还教我公式……”
“这不挺好的么……”姥姥推了推小胖子道，“人家是物理冠军，花多少钱都不教人一次的，去去去，多跟他学学。”
“哇！！！”
李峥并不知道，他解锁了对付麻烦孩子的新方式。
学习榜样？假的。
没人喜欢学习。
学习明星？不存在的。
只有学习凌霸。
……
回到家，李峥还没来得及骂，那人便找上门了。
【黄櫺骐：款式可还中意？】
【李峥：三小时之内弄走，不然删了你。】
【黄櫺骐：太麻烦了，不要就扔了吧。】
【李峥：我自己没法扔。】
【黄櫺骐：……你们那里就没收废品的么？】
【李峥：还有2小时58分钟。】
【黄櫺骐：你不喜欢，可以转送给林逾静的。】
【李峥：又过了一分钟。】
【黄櫺骐：……嗯……有了，你可以和林逾静一起去考驾照。你看，一个暑假天天都能做有情调的事情。】
【李峥：删了。】
【黄櫺骐：别别别！不闹了，我叫人开走。】
【黄櫺骐：好心而已，何苦呢。】
【李峥：投影仪已经够重了，我收更重的礼，会给父母带来麻烦。】
【黄櫺骐：原来如此，是我欠思考了，这就处理掉。】
【黄櫺骐：不过你假期真的可以和林逾静一起考驾照，不谢。】
半小时后，李峥洗完澡走到窗前，见小粉车没了，才舒了口气。
太胡闹了。
现在有钱人已经枯燥到要开这么贵的玩笑了么。
不过……
确实也到了考驾照的年龄。
再留这个逼几天吧。
……
6月24日，周一。
李峥来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又见到了似曾相识的横幅。
【祝贺本校李峥、林逾静分获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冠亚军！】
这次，那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往常，他是很抵触这些横幅的。
但这一条，怎么看怎么舒服。
主谓清晰。
尊卑明了。
刘晓东就是情商高，会办事儿。
走进校门，李峥友善地与值周生们颔首问好，顺便也与孙秀斌点了个头。
孙秀斌顿时受宠若惊，手足无措。
“恭喜啊……李峥，又拿冠军了……”
李峥轻轻一笑，看着许久未见的活力值猛降，非但不慌，还很怀念。
高二这一年即将过去，有的事变了，有的人没变。
忽然一个寸头值周生瞪着眼睛踏了过来。
“李哥，英雄啊！”
李峥茫然片刻，才一拍脑袋：“你是那个……雷什么……”
“雷桐。”
“对对对，当时非要我指导，化竞准备的怎么样了？”
“就等初赛呢。”雷桐问道，“我看网上说，多亏了你物理竞赛才还原公正，真的假的啊？”
“没有的事。”李峥摆手便要溜。
“嗨，别谦虚了，上面说今年化竞改规则也是你的功劳？”
“谁说的？”
“就好多人都在说。”
“别理他们，好好学你的。”
“好，好。”雷桐一笑，这便回身归列，冲左右兴奋地介绍起他看到的事情。
“我偶像这么大作为你们都不知道？”
“这说来可话长了，今年全体物竞生都只认峥神，林逾静都抵不过了。”
“首先从汇湖中学说起啊……话说那蔗江溪湖畔……”
李峥无奈一笑，也没法再说他了，只得自行往学校里走去。
虽然这个方式他不喜欢。
但其实还是有人喜欢学习的。
在他们眼里，学习偶像，真的存在。
……
李峥刚一进班，张小可就呜呜扑了过来。
“师父，我号没啦。”
“？？？”
“都怪你！”
“什么意思？”
“反正你欠我一次。”
“神经病……”李峥撂下书包落座，瞥了眼张小可，“别的不知道，至少你又胖了，长了得有……五斤？”
张小可骂道：“没那么多，只有2.347千克。”
“你上天平拿砝码量的么……”李峥说着回过头去，看着江青华又见稀疏的秀发，终是没忍开口。
“欢迎回家。”江青华也是没抬头，直接说道，“现在大家都在忙期末考试，欢迎没那么热烈，见谅。”
正说着，刘新抱着篮球冲回教室。
“李哥，我可想死你了！”刘新扔下篮球，直接撞了过来，“你妈的，毕业的毕业，学习的学习，都没人跟我打球了。”
李峥无处可躲，硬扛了这一下子后，才揉肩骂道：“你也可以学习啊。”
“嗨，我学了也白学。”刘新摇头一笑，坐回座位，美滋滋抠起指甲，“不如活得快乐一些。”
李峥想要反驳，但看着刘新聚精会神沉浸的样子。
又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现在可不兴接父母班儿了啊。”江青华踢了刘新小腿一脚，“至少也得上个大专，学门手艺的，抠指甲不算手艺，你这德性开美甲店也没人敢去。”
“毛，抠指甲只是爱好。”刘新咧嘴道，“简单纯粹的快乐，你根本就不懂……实话实说啊，我大专都不想上，跟我爸似的，开车挺好的。”
“不是说开车不好。”江青华摇头道，“但学历高点，将来的选择会更多一些，否则当你明明有机会，有目标的时候，被学历拦住，就太苦了。”
“是是是。”刘新颇有气势地点头道，“那实现梦想，就从今年不留级开始吧，不然明年就见不到我了。”
“不留级也见不到。”江青华轻叹一声，“期末完了要重新分班的，你忘了？”
“啊。”刘新惊叫一声，思考片刻后，又释然一笑，“这么说的话，反正咱也不能一个班了，我就算留级也无所谓了。”
江青华绝望抓头：“你这个堕落的理由也太随便了吧。”
“哎哎哎，青华你的思想还是太陈腐了。”张小可摆手一笑，“从刘新的角度出发，把精力用在任何事情上，收获都一定比学习大的，谁劝他学习也就是在害他。”
“听听。”刘新顿时兴奋起来，“我可姐看得多明白，看你们谁再劝我学习！”
“艹……”江青华也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小可……总得试着挽救一下吧。”
“NONONO，你们都太单纯了。”
张小可神气地晃了晃手指。
“只能让社会你可姐，来点拨你们了。”
“不仅是刘新，也告诉你，青华。”
“李峥，应该是我们这辈子，能接触到的最厉害的人物了。”
“时间也只剩最后一年。”
“与其自己努力学习。”
“不如把时间花在与李峥的相处上。”
“比如你，刘新。”张小可比划道，“开车也分给谁开啊，你李哥这号人物，将来一定是需要司机的啊。”
“卧艹！”刘新猛一拍大腿，“给李哥……当司机……这也太他妈爽了吧。”
“所以啊……”
“李哥。”刘新幡然醒悟，从江青华课桌里一把抽出纸巾，这便冲到李峥旁边擦起了桌子，“保证给你擦得像打过蜡一样。”
“滚开。”李峥骂道，“这样只会让我讨厌你。”
“……那……我该怎么办？”
“努力学习。”李峥哼了一声，“司机要求也是大专起步的。”
“……李哥，自己人，通融一下。”
“你看我的脸，像是会通融的样子么？”
“我觉得会的。”江青华突然双手送上水壶，“李峥，喝热水。”
“……你咋也来这个？”
江青华开玩笑道：“将来工作很难找的，提前预备好。”
“可你找工作的时候，我应该还在读研读博。”
“这么一说……也对。”江青华这便收回了水壶，“想喝热水自己打去。”
李峥笑着回过身，又板起脸骂向张小可：“再说这种蛊惑人心的话就把你逐出师门。”
“嘁……”张小可不甘道，“又失败了……”
“啥？”
“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江青华成绩提高太快……”张小可紧张抱头，“再这么下去要超过我了……得想个办法让他分心。”
“原来你在这一层？”李峥骂道，“你够了，我看师门是容不下你了。”
“少来。”张小可哼笑道，“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拿的冠军？”
“凭本事拿的啊。”
“哈，哈，哈。”张小可冷笑三声，拿出语文书稳稳摆在桌上，“静静可都告诉我了，她重考前那个晚上根本没睡着。”
“？？？”李峥一愣。
难道说重考计算缓慢。
高考马拉松困成那样……
都是因为那个？
“师父，上梁不正，下梁才歪啊。”张小可拍了拍李峥，“渣渣。”
正说着，唔唔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不是渣渣是渣猹，升级了。”
“静静！”张小可一跃猛扑过去，比见到李峥时还兴奋两只哈士奇，“我可想死你啦！”
“起开起开。”林逾静笑咯咯地左右闪躲，“要上课了。”
“等不及告诉你了！”张小可抓住机会抱了过去，搂着林逾静的小腰挑眉道，“你不是说师父想不到目的地，就放弃暑期旅行计划了吗，没事，我想得到——走！我们一起去文海看看火箭发射去！”
林逾静瞬间就不动了。
连李峥也不动了。
信息量有点大，他得消化消化。
张小可却很灵动，还回头很懂事地冲师父挑了挑眼。
瞧我这事儿办的！
还不快表扬我！
271 峥蝶效应
教室内，李峥和林逾静虽然僵住了，但江青华和刘新还是能动的。
“文海在哪儿啊？”刘新问道。
详细调查过的张小可当即答道：“南海省东北角，景色不错。”
“那很好啊，机票贵不？”
“打折的应该不贵吧。”
“哈，那我加……”刘新话未说完，右前方突然袭来一道凶光。
李峥，在瞪眼。
这次，不是普通的瞪眼。
而是阎罗、钟馗和张飞的那种瞪眼。
刘新活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李哥。
虽然很多事情他还搞不清楚。
但他很清楚，他爸每次揍他之前的表情。
“算了算了……买不起机票……”刘新慌张缩了回去，“你们玩，你们玩。”
“不至于吧。”江青华放下笔记，仰身伸了个大懒腰，“虽然学习很紧，但假期去南海散散心也不是……”
他的话也戛然而止。
林逾静，也在瞪眼。
这次，更不是普通的瞪眼。
而是甄嬛、皇后和容嬷嬷的那种瞪眼。
江青华虽然能料到很多事情。
但他很清楚，再多说一个字，都会有生命危险。
“散散心也不是……不是松懈的理由！”江青华瞬间俯身，颤颤打开笔记本，“学习，整个假期，我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在家学习，小可你……你……我劝你也在家学习……”
“你们是不是傻？暑假，大海，沙滩，火箭，知道这些东西凑到一起有多难吗！”张小可转而冲李峥挑眼儿道，“那师父呢~~~”
此时的李峥表面坐定直视黑板，其实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了余光上。
林逾静本来还在凶巴巴地瞪向江青华，此时却毫无底气地侧过了头，嘴巴也像以前做了亏心事一样~~~起来。
眼见她如此局促，李峥的嘴巴却√起来。
抱歉。
这一次，你已经完全暴露了。
可以想像，昨晚看完直播的张小可，一定迫不及待联系林逾静问起了旅行地点。
这种时候，林逾静如果如实相告，那便相当于承认了很多事情，更在无形中违反了中学生行为规范。
同时，依张小可的性格，还很可能提出加入一起去的请求。
这些都是林逾静无法面对的。
因此，她在利用张小可攒完局后，选择了过河拆桥，卸磨杀狗。
她用谎言，否认了这次旅行的存在。
很明显，她想拥有一次独享、私密的文海发射之旅。
其意义不言自明。
哈，哈，哈。
这一次，你已经输的连底裤都没有了。
以后在我面前，怕是再也没有抬头的勇气了吧？
“到底怎么说啊，师父？”张小可眼见师父还在迟疑，那也是恨铁不成钢，只好一个劲儿地猛递眼神，“嗖！火箭发射啊，不想去看吗？”
李峥只一笑。
这次是在笑张小可。
她以为自己在第三层。
但其实，已经接近负十八层了。
还没感觉到身后的危机么？
“不。”李峥如往常一样取出了语文书，严丝合缝地摆在了课桌的右上角，“整个暑假，我都要在家学习。”
这对旁人而言神经病一样的回答。
从李峥嘴里说出来，却是如此的正当，如此的合情合理。
只是，张小可难免急眼。
我都这么帮你了。
你在做什么啊师父！
这当然也不怪她。
毕竟，这次的层数差太多了。
李峥这一手成人之美，放人一狗，已然达到了登天的层次，万不是地狱门前的张小可能参悟的了。
林逾静也终是松了口气，甚至流露了些许感激。
“我暑假……也有其它安排。”林逾静呼扇着手走向座位，“要去你们去吧。”
“哈？”张小可惊道，“火箭诶！你浑身上下都是火箭，真发射的时候逃跑？”
“好了，小可。”李峥抬手道，“她还要准备集训和IPHO，这可比看一次火箭重要，下次吧。”
“唔。”林逾静跟着点头道，“下次，下次，下次一定。”
“哎！！！”张小可长叹一声，捶胸落座，“你们两个黑铁选手……我一个最强王者也带不动啊……”
“少说两句……”江青华友善地踢了张小可椅子腿一下，“你顶多是个最强汪者……”
“汪？！你才狗狗！”
“我狗，我狗……”
成功地瞒狗过海后，林逾静和李峥几乎同时进入了余光状态。
经过了这么久的历练后，他们根本不需要再明目张胆的窥视，也不需要通过胳肢窝和手指缝来掩饰自己。
现在的他们，达到了仅用余光，便可完成观察锁定的境界。
然而，负负得正。
在人与人的竞技中，如果同时悟出了新招式，便相当于谁也没有提高。
用余光者，同样会洞悉用另一个用余光者。
只在这互相锁定的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已经，又警惕地收回余光。
虽然只有这短短一刹的交流，但他们已经形成了基本的默契。
为了不被拆穿违背了中学生行为规范。
也为了私享发射。
瞒！
死了都要瞒！
此时，唐知非才终于踏进了教室。
往讲台前一站，先是礼貌性送上祝贺词。
“恭喜咱们班两位学委拿下物竞冠亚军。”
江青华这便带领大家“啪嗒啪嗒”鼓起掌来。
明明是掌声祝贺，林逾静却是难受到家，苦兮兮地扭向窗外。
亚军，亚军，亚军……
这两天至少听了20次……
名字也总被摆在李峥后面。
虽然以前拿第一名的时候，从来没有任何感觉。
但拿第二，是真的难受啊……
“渣猹……”林逾静暗暗咬牙。
还好，还好还有IPHO。
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看到。
林，在李的前面。
掌声后，唐知非很快扫向了其他同学。
对她来说，其余的40多个人，才是真正的照顾重点。
“后天就要期末考试了。”
“大家也都知道，这次考试牵扯到重新分班。”
“以期中成绩为参考，咱们班大约有5—8人能进重点班。”
“其余同学原地不动，由原一班退出的同学进行补充。”
“我知道，大家已经朝夕相处两年了，会有难舍的情绪。”
“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朋友也并不局限于这间教室的空间。”
“希望大家都能好好发挥，考出更好的成绩。”
“唐老师。”刘新忽然举手道，“不管别人怎么样，我是一定会跟着您的！”
“你给我少说两句！”唐知非每次一见到刘新，就暴露出胡春梅化的迹象，“你你你，你是得努力跟着我，不然就留级了。”
笑声中，唐知非瞥向了李峥和林逾静。
虽然过去了一段时间，但她依然记得李峥不想离开四班，以前曾经提过与校长商量，不参与分班的事情。
事到如今，他们在哪个班也确实无所谓了。
但唐知非还是希望他们能进重点班，这样也好照顾分出去的江青华、张小可和刘月轩他们，带领他们迈向更好的成绩。
如果因为留恋自己这么优秀的老师，而不走。
反而让那几只飞出去的燕子显得孤零零了。
唐知非就此点头道。
“至于两位学委，也请正常发挥。”
“朱洪波老师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数学教师，能为你们带来的提高一定比我多。”
唐知非注视着李峥，眼神里充满了一种温柔的决绝。
再喜欢我，也终有分开的那一天。
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坚强点，李峥，出去后多带带那些我照顾不到的同学。
当然……
如果，万一……
你就是不想走……
那……
看着面无表情的李峥，唐知非心又是一软，侧身掩面道。
“如果对分班有什么想法……随时可以找我沟通。”
“没想法的，唐老师。”李峥深吸了一口气，“偶尔换换空气，也还不错。”
唐知非一怔。
这都能绕回来？！
这都多久了。
怎么还没过去？
“李峥，你这也太冷漠了。”江青华在后面叹道，“我是个恋旧的人，还是喜欢故土的气息。”
江青华你个浓眉大眼的，你怎么也加入了？！
咔。
林逾静默默打开了窗户。
林逾静！！！
你这么乖的孩子，怎么也变成了别的形状。
你们有完没完，有完没完！
……
这个课间，李峥去了一个地方。
一个他从未去过的地方——
生物办公室。
“啊……报名生物竞赛……”生物胡老师突然被临幸，受宠若惊，摘下眼镜起身道，“好好好，我立刻联系竞赛委员会……”
李峥忙又躬身：“不用，您就帮我弄个报名表就好了。”
“不能不能，你参赛是大事……得跟组织汇报……”
“不至于……”
“没事，我来安排，你就记得，9月开学就是初赛，只有一个假期准备了……”胡老师说着神色一紧，跟着又有些茫然，“这个……辅导教材什么的……”
“不用您费心，我自己准备吧。”
“我的意思是……你这个水平，裸考也是可以的……”胡老师很认真地说道，“不要因为这个影响IPHO的准备，物理才是正事儿。”
李峥看着诚恳的胡老师，有些替它不甘。
不要啊胡老师，不要连你也放弃生物啊！
不过，要不是为了【五子登科】，自己怕是根本不会捡起生物。
“胡老师，我这个水平，真可以裸考么？”李峥问道。
“没问题没问题，保底省队。”胡老师说着坐到桌前打开电脑，“我给你印一套去年的卷子，分数线也都给你，你做一套就知道了，比高考难不了多少。”
“那辛苦胡老师了。”
李峥领了卷子就走了。
但他并不知道。
南美的一只蝴蝶挥动翅膀。
有可能引起北美的一场龙卷风。
……
一小时后。
湘南，常沙第一中学，第28届全国中学生生物学奥林匹克竞赛委员会临时办公室。
一位年轻的干事推门冲入。
“李峥要来参赛！”他慌慌张张喊道。
办公室里的三位都是一怔。
怔了一会热，一位老教师才惊道：“哪个李峥？”
干事咽了口吐沫说道：“能是哪个，就是那个！”
“物、化竞双冠的那个？”
年轻的干事咬牙道：“赵老师……您要知道，双冠并不是重点……”
“双冠不是重点？”老教师眉头一蹙，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难道还是火腿肠了？”
旁边的女老师面颊一抖，忍不住说道：“赵老师，那个是双汇……”
老教师自信摇头道：“不不不，我知道双汇，但真的有双冠火腿。”
“重点也不是火腿啊，诸位！”年轻的干事急得直跺脚，“化竞改制，物竞重考的事情你们都不知道么？周毅院长和何安瑭教授的遭遇你们没听说么？”
“这个……还是听到一些的……”
“何教授还在吗？”
“我们生物招谁惹谁了……”
“那么诸位老师，既然都听过这些事，事情的严重性也就不用我多说了。”干事的额头已冒出汗来，“我刚刚联系过物理竞委会的几位负责人，他们基本闻峥色变，称其为竞赛史上最恐怖的监督者，科协和教委的监管，跟他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老教师也咽了口吐沫：“有那么可怕么……”
“不，不是有没有的问题……”干事咬牙道，“经历过化竞和物竞的磨练，他只会更可怕……我们完全有理由推测，一旦他到达决赛现场，将会直接成为考生领袖，任何一位考生，对竞赛有任何怨言，都会第一时间与他交流，争取解决。”
“……他就这么闲么？”
“不，他比我们想像的还要闲。”干事比划道，“物竞他和女友都拿冠亚军了，但依然折腾了重考，他怕的就是闲。”
女老师一个瞠目：“等等，那个女孩是他女友？”
“怎么看都是吧……”
“你这么一说……”老教师又意识到了不简单的事情，“看采访的时候，冥冥之中确实也有种感觉……”
这次就连一直在看手机的男老师都加入了：“哎呀……虽然中学生不该搞这个，但两个人一边学习，一边整这个……还整到了冠亚军……也是一段不错的体验啊。”
“整的好，确实有助于学习。”
“有道理，学习之余，还很快乐，这种调节也许就是他们的夺冠秘诀了吧。”
“你们可别拿偶然的情况当范例……他们是先学习好才整的这个……”
“是是是，我们就是在讨论，他们整了这个以后，是不是对学习有了更大的促进……”
“诸位老师！”年轻干事抓头怒道，“事态紧急，求求你们不要跑题了。”
办公室内的三人同时停嘴，同时望向了干事。
老教师皱眉道：“可李峥，他已经报名了……我们也不能拦着他吧？”
女老师怀疑着说道：“想办法……不让他过复赛？”
“两位老师想什么呢，不可能阻止他的。”
干事死攥着拳头道。
“李峥想去哪个决赛，就能去哪个决赛，我们必须接受他来的事实。”
“我们能做的，就是严肃规范比赛的每个步骤。”
“尤其是，绝不能出现物竞那样的事。”
“一旦让他发现什么，周毅、何安瑭他都能干上去，更何况我们搞生物的人。”
“还有……你们不知道……刚刚物理竞委会的领导告诉我……”
干事咽了口吐沫，神色异常凝重。
“汇湖的那个……有泄题嫌疑的竞赛教练……”
“被李峥……”
“活活地……打成脑瘫了。”
“现在都还在医院，没法配合调查……”
房间内，三人的身体同时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他妈的……还是人么。
尚方宝剑吧？
老教师颤声道：“等等，小丁……把人打脑瘫，这个是刑事犯罪。”
“反正就是出手很重……”干事扫视着三人道，“我们生竞……总不想碰到这种事情吧？”
“好了，别说了，我这就起文件。”女老师慌忙坐到桌前，“今年死抓考试纪律、流程，尤其是东道主。”
“还发什么发，我们就在东道主的学校里啊。”老教师撸起袖管朝外走去，“通知一中校长了么？”
“还没。”
“走走走，快去警告一下。”
“走……”
“那谁！”老教师又嘱咐道，“你联系出题组，务必严肃纪律，不只是理论，实验更甚。”
“收到，收到。”
湘南生竞之飓风，由此起势，且愈发猛烈。
从走势来看，怎么都会成为史上最公正的一次竞赛了。
千里之外，樱湖中学。
搞出飓风的那只小蝴蝶，却早已歇在了花间。
小花园，凉亭。
林、李各占一边。
黯然无言。
是在幽会么？
不，是战争。
由暑期秘密旅行而引发的战争，一触即发。
事已至此，该分个胜负了。
鉴于此前林逾静的一系列自曝式操作。
李峥，优势很大。
只可怜，孙秀斌如以往一样气势汹汹前来。
一见到这两张脸，又瞬间回身，捂脸跑远。
校长，我管不了了。
这学校我管不了了。
孙秀斌越跑越慢，逐渐变成了走，最后又成了溜达。
脸上，只剩下生无可恋。
算了。
不评了。
不评示范校了。
都去玩吧，搞对象吧。
赶紧的，随便搞。
累了。
272 战争与和平
凉亭中，林、李各坐一边。
一人朝东，一人朝西。
期末在即，假期临近。
有很多事要商量，要斗争。
双方确认孙秀斌已经跑远后。
优势更大的李峥，率先开炮。
“本来，我是想叫上小可、青华他们一起的，可惜了……”李峥微微侧头，眯眼打量着林逾静的神色，“那么你撒谎的原因，是讨厌他们，还是别的什么？”
战争，开始了。
即便双方都对一切心知肚明，明明就是争抢石油资源什么的。
但依然会找个扯淡的理由开战，人权、民主之类的。
而李峥的这一质询，也确实将林逾静推到了道义的谷底。
如果承认只想独处，也就相当于间接承认了一切。
这将直接导致静国成为峥国的附庸，在未来长久的岁月中饱受欺压，万劫不复。
此刻，峥国大兵压境。
林逾静因自己的疏忽，陷入了猹兵包围网，纵是有三头六臂，也叉不过来了。
看着林逾静焦灼的神态，李峥的笑容愈发失态起来。
这么久了，差不多了。
没什么可羞耻的，承认吧。
卸下重担，放空自我。
将一切托付给我，又何尝不是一种自由呢。
正当李峥以为林逾静唯有俯首称臣的时候。
后者突然轻声一笑，眉眼间露出一抹狠厉。
“不是的，没骗人。”林逾静随口道，“南海太热了，会晒黑，还是在家准备IPHO吧。”
李峥眼儿一瞪。
糟糕了。
比预想中最糟糕的情况还要糟糕。
他本以为，战争会从边界摩擦开始，逐渐升级。
但没想到，静国面对压迫，直接掏出了核武器。
与其沦为附庸。
不如一起毁灭。
与其过一个被支配的暑假。
不如干脆宅在家。
宁可放弃火箭发射，也要保住自己的地位。
这就是静国的抉择。
李峥恨恨低头，满眼都是不甘。
静国太刚了，实在是太刚了……
面对这同归于尽的决心，李峥的优势瞬间荡然无存。
也彻底沦为了被动的一方。
战略优势与装备、计谋都彻底失效。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刚，还是怂。
如果刚，那么表示自己也无所谓，不去就不去就好了。
这样，可以保住地位。
但火箭发射，阳光沙滩，秘密观看地点，阿姨白给海景房……
就通通都没了！
相反……
如果怂。
那么现在就要立刻认错，求她一起去。
林逾静当然会答应。
但峥国，也将永远沦为静国的附庸。
想我峥国国富民强，与可国猹狗为奸，辛辛苦苦打出了现在的天地，明明优势如此之大，却只因一套核武沦为附庸……
李峥不甘啊。
想到这些，李峥失魂落魄地起身，微垂着头，有气无力地说道：“好吧，我明白了……”
“唔？”林逾静闻言一喜，为了不被李峥看到失态的面部表情，忙捂着脸说道，“怎么……难道是你，特别特别特别想去？”
“是的，我特别想去。”李峥低着头，紧攥双拳。
林逾静强行憋笑，愈发失态。
来了，来了。
却见李峥忽然一仰头，摊臂笑道：“可既然你没时间，只好找小可、青华他们一起去了。”
轰！
林逾静一个哆嗦。
是可国。
可国的空袭！
静国的精力全部放在了正面，大后方军火基地遭遇可国背刺！
面对这复杂绝望的战局，林逾静跺脚起身。
“你！”林逾静龇牙骂道，“你……你……你去！你有本事就去！”
“还怕你了。”李峥一笑，当即转身道，“我可去邀请他们了啊。”
林逾静抱胸甩头，看也不看李峥：“随你。海景房，观看地，没啦，全没啦！”
“那都是阿姨的，又不是你的，我跟阿姨那是什么关系。”
“她向着我的！”
“谁让你不去啊~~”
“我我……我……”林逾静又一跺脚，“我就不去！”
“那我走了啊。”李峥往外走了一步，回头道。
“走！！”
李峥又往外走了一步，又回头道：“真走了。”
“爬！渣猹用爬的！”
李峥又又抬起头，可这一步是怎么都迈不出去了。
现在离开，请小可、青华他们一起去……
地位，确实是保住了。
但总感觉……要亏更多的东西……
如果与静国的外交断了，我要这地位还有何用？
李峥纠结再三，终于回头道。
“和谈吧。”
眼见李峥让步，林逾静抱胸的双臂也终是一软，放了下来。
“嗯……”
战争，结束了。
峥静两国握手言和。
可国或成最大输家。
凉亭中，重新迎来了和平。
不仅如此，两国之间，每一次重归于好，也就意味着一次蜜月期。
二人终于坐到了同一边，说起了悄悄话。
李峥挠着头轻声道：“阿姨的那个房子……我也不知道有多大，每天200元你看成不？”
“200啊……”林逾静看着李峥已经洗退了色的校服，有些不忍心，“嗯……要不了那么多吧……”
“那……150？”
“哎呀，还是贵了……”
“一……一百？”
“50吧。”林逾静使劲点了点头，煞有介事说道，“不能再便宜了，就50了！”
李峥纠结到：“太便宜了……阿姨会不高兴的吧，要不80？”
“我说了算，50！”
“好吧……”李峥这便掏出手机，“具体是哪几天，我订一下机票。”
“我看好了，身份证号告诉我就行了。”林逾静低着头，无意地逛荡着腿，“说好了，我住大屋，你住小屋。”
“啊？住一起啊？”李峥惊道，“我以为你有地方住，阿姨只是租给我的。”
“？？？”
“不行，我得跟阿姨问清楚。”李峥慌忙打开通讯软件，“我住小屋是应该的，不过住一起这个情况阿姨得知情……也得告诉我爸妈，他们得同意。”
“李！！！！峥！！！”林逾静红着脸挠了过去。
没人想到，第二次峥静大战，来得这么快。
而且这次，是纯粹的单方面武力械斗，峥国只有防守的份儿。
更想不到的是，一个古老的母系国家突然苏醒，前来救驾。
“哈，就知道你们在这里。”
一连串豁达的笑声突然传遍了凉亭。
二人偃旗息鼓，才发现是乔碧霞来了。
“霞姐！”林逾静一喜，扑了过去。
“哈哈，乖，静静乖。”乔碧霞拥过林逾静，转而瞪向李峥，“又欺负我们静静！”
“不是……”李峥亮出胳膊道，“这都她挠的。”
“哼，挠轻了。”乔碧霞揉着林逾静的头发道，“这不高考分出来了么，学校组织报志愿的指导课，我跟梦溪来早了，就先去你们班转了一圈，一看没人，我扭头就来这儿了，梦溪应该是去图书馆找你们了吧。”
“这么快，都出分了。”李峥揉着胳膊前道，“怎么样？”
“我正常发挥，至于梦溪……”乔碧霞只一摆手，拎着林逾静回身道，“走吧，图书馆聊。”
……
图书馆，老大爷感觉自己完全没被尊重。
突然就来了一堆人，像是回自己家一样。
但他又说不出什么。
没办法，那俩人学习实在是太好了……
这会儿的徐梦溪，已经比之前放松了很多，穿着蓝仔裤白汗衫，头发也渐长，不得不梳了个兔子尾巴一样有点好笑的的小辫子。
一见到林逾静，二人便拉着手唧唧喳喳起来，都完全无视了李峥。
还好乔碧霞疼李峥，这便与李峥找了个地方坐下，把两张成绩单交给李峥品评。
这下李峥可就得重视起来了。
此前的人生，总是以高考为阶段性目标的，胡春梅更是恨不得三句话不离高考。
而随着签约保送，这个曾经极其重要的目的地，却忽然没了。
少了这次考试，搞得李峥还有点遗憾，有点茫然。
这种时候，品品徐梦溪和乔碧霞的分数，聊聊志愿，反而成为了李峥与高考最后的缘分。
没办法，自己考不了，就只能沾别人的光爽一爽了。
先看乔碧霞。
【语文：108】
【数学：118】
【英语：124】
【理综：247】
【总分：591】
【全市排名：9013】
“理科考生大概有三万五左右吧，我这个成绩跟几次摸底也差不多，正常发挥。”乔碧霞靠在椅背上伸着懒腰，顺道儿打了个虎级哈欠，“呼！就这也是全校前15名了。”
至于李峥，看着这个排名，是完全……无法有任何判断的。
毕竟他的排名都是个位数，9000名能选什么学校，他可能都没听过。
“我记得你想去体育大学吧，这个够了么？”
“应该是将将够。”乔碧霞抿嘴道，“报是肯定要报的，就是接不接受调剂的问题，有啥意见不？”
“这个我就不懂了。”李峥傻笑道，“难以想像无法学习自己喜欢的专业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你丫的，真就找揍！”乔碧霞手一甩，把徐梦溪的成绩单送了上去，“这个你可能还能提点意见吧。”
李峥也颇有兴致地瞄向了成绩单。
毕竟，这是使用自己学习软件的第一个高考成绩了。
【语文：127】
【数学：136】
【英语：135】
【理综：267】
【总分：665】
【全市排名：1004】
“强啊！”李峥一掌拍在桌上，抬头冲着徐梦溪道，“恭喜恭喜！”
虽然他也不知道1004名能选什么学校，但985怎么都够了。
林逾静眼见如此，瞬间丢下徐梦溪跑了过来，看着这个分数排名突然张圆了嘴。
“够蓟航了！”
“好啦。”徐梦溪匆匆跑过来抓起了成绩单，“已经基本决定去首医了……”
“那多浪费！”林逾静抓着徐梦溪道，“首医再怎么样，600分也够随便选专业了，可不能浪费65分啊。”
“超过首医分数线这么多了？”李峥问道，“那蓟大医学部如何？”
“不够。”乔碧霞摇头道，“怎么都要680的。”
“所以啊。”林逾静抓着徐梦溪的肩膀急得直跳，“蓟航蓟航！将来还可以考我妈妈的研。”
“阿姨带研究生的么？”李峥凑热闹问道，“我可以考吗？”
“渣猹爬！”林逾静呸了李峥一脸后，依旧不舍地抓着徐梦溪，“蓟航是先入学学一年再选专业的，航空航天人才缺口特别大，而且只有这个学校出人才，还不快去！”
“就……牙医挺好的……”徐梦溪扭着身子说道，“好了好了，我们要上指导课了……”
“渣猹。”林逾静转头挥臂呵令，“你情商高，你上！”
“我这……”李峥托着腮，表情变得复杂起来，“人家想做什么，是人家的自由……”
这样的话，当然是扯淡。
他冥冥之间能感觉到，徐梦溪想远离一些东西。
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关系吧……
“自由是自由，不过……”乔碧霞诡异地眯起了眼，“有的选的话，真的有人就喜欢当牙医么？天天闻着臭味给人冲牙，偶尔还会碰到刘新那样的患者……”
“不是的。”徐梦溪使劲摇了摇头，“我选的不是兴趣，是生活，大概就是在普普通通的范围里，能舒服稳定一些的生活吧。”
“你都665了，不普通了啊。”林逾静苦心劝道，“航天工程师也很普通的，很稳定很舒……很……很赚钱的。”
“哈哈，有时间还是多和家人在一起吧。”徐梦溪轻轻摇头笑道，“别去挑战那些要很吃力，很吃力还做不好的事情啦。”
“啊啊啊啊！”林逾静急得炸毛，扭身催促道，“渣猹快上啊！”
这几分钟，李峥心下倒也想清楚了。
一码归一码。
如果徐梦溪就是不喜欢工程师的生活，那她当然可以选别的事情。
但如果是为了避开自己。
那就没必要。
没必要因此承受委屈。
“要是我的话……”李峥有些迟疑地望向林逾静和乔碧霞，“你们先出去，给我们10分钟。”
“走走走。”林逾静当即拉起了乔碧霞，“渣猹可厉害了。”
乔碧霞却是嗅到了一些味道，但眼见林逾静如此，她也不好说什么，这便摇着头被林逾静推到了门口。
这会儿，才发现有个老大爷在这里看文件。
“诶，老师还在呢？”乔碧霞回头使了个眼色，“要不您也出去溜达溜达？”
“我……”老大爷面色已经狰狞起来了。
老子……老子是你娘的校长啊！
已经躲到这里了……
连个图书馆的清静都不留给我？
虽然老子不排斥恋爱。
可你们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老大爷就此怒瞪李峥，讨个说法。
却见李峥郑重点了点头。
“……”
老大爷的心，凉了。
青春，结束了。
他想说什么。
但是……
这逼的学习实在是太好了……
“走吧……”他颤颤拿起保温杯，抬手一叹，“正好我也跟你们谈谈高考志愿。”
徐梦溪还来不及拦，一堆人已经乌央乌央出去了。
当她再转过头的时候。
只看到了一尊负手而立的男子。
273 主任，时代变了
图书馆里，李峥和徐梦溪短暂相视后，又都尴尬一笑，避开了对方的目光。
李峥走到徐梦溪身后的窗前，扶着窗台笑叹道：“可别怪林逾静啊，她就是想跟好朋友进入同一个领域奋斗罢了。”
“哈哈，几天不见，你还比我懂静静了？”徐梦溪扶着椅背，与李峥背对背站着，有一搭无一搭地踢着椅子腿道，“静静就是这样啦，与无关的人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却要拼命把在意的人全给安排了。”
“怎么感觉你在说幼儿园小霸王。”
“哈哈，你这么一说还真像。”
两句话过后，二人突然进入了无言的状态。
沉默了很久，李峥才一咬牙，顶着臭不要脸的情绪开了口。
“梦溪老师……”
“我当然支持你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但千万，千万……别因为我错过一些选择。”
“如果有错，那都是我的错。”
“我不该借化学书，不该借笔记，不该去你们班，不该把奖牌送给你。”
“这都是我的错，不该让你买单。”
“只求你自私一点，梦溪老师。”
“别管我，别管林逾静，谁都别管。”
“选你喜欢的，做你想做的。”
“这是你奋斗了18年，终于拼命挣到手的权力。”
“就这一次，别被任何人影响。”
“这是你的人生。”
李峥的话说完了，图书馆也再次陷入沉寂。
二人都背对着对方，却又在一次次呼吸之间，更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心绪的起伏。
“其实我……不知道……”徐梦溪咬牙抓着椅背，“不知道牙医的生活是怎样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当上航天工程师，不知道未来还会不会碰到你和静静，也不知道会难过还是释然……”
“这些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如果你在担忧某种微弱的可能性，我可以告诉你——绝不可能。”李峥提了口气，指甲狠狠地掐着窗台，很用力很用力，才终于挤出了一段话，“我非常欣赏你，并且想做一辈子的朋友，但绝不可能更进一步，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就算从事同样的工作，在一个办公室一起工作几十年，也绝对不会有任何想法。”
听着这些话，徐梦溪抓着椅背的手指，也用力地像是要嵌进去一样。
但随即，她又忽然松了口气。
手指渐渐松了，胳膊也慢慢垂了下来。
“你情商，可真高哇……”徐梦溪擦了把眼睛，回身笑道，“好了，我知道了，这样一来，就不会被任何人影响了吧。”
“这个……其实还是有必要找人聊一聊的。”李峥挠了挠头，也终于鼓起勇气回身直视徐梦溪，“具体的牙医生活与航天工程师现状，我建议你还是请教一下圈内人士，林逾静妈妈人很好，你真可以跟她谈谈。”
“！”徐梦溪捂嘴惊道，“都见过妈妈了？”
“你关注点是不是歪了？”
“哈哈哈。”徐梦溪抓起成绩单，舒了口气坏笑道，“那我就真找她妈妈聊聊啦，放心，会帮你说好话的。”
“停，问你自己的事就好了，完全不需要这个。”
“也对，也对……”徐梦溪煞有介事端着下巴道，“林妈妈对你，自然而然就会越看越喜欢的，我多说反而画蛇添足。”
“梦溪老师你变了。”
“哈哈哈！”
聊着聊着，出去溜达的几个人也回来了，林逾静再次拉着徐梦溪叽叽喳喳起来，过会儿又兴奋地拨起了电话。
乔碧霞在旁边看了片刻后，咚咚咚咚跑过来送给了李峥一个肩撞。
李峥被撞出老远，难以理解地捂着胳膊道：“为什么！”
“我撞人需要理由么？”乔碧霞爽朗一笑，“今后怕是见不到了，给你留下一些回忆吧。”
李峥不甘道：“那我叫刘新和青华也来回忆回忆……”
“诶，罢了，多说就矫情了，再说也不是真见不到了。”乔碧霞指着自己道，“婚礼记得请我。”
“？？？”
“你这什么表情？连我都不请？这还没叫你敬茶呢。”
“请请请……您喝茶，喝茶。”
……
最终，大家也不知道徐梦溪准备怎么报志愿，毕竟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考虑。
乔碧霞倒是早早提交，各种与体育相关的院校专业都来了一遍。
随着高三的这一次离校，大家恐怕真的只有婚礼才会再见面了吧。
不过高二的人，还不到为这些事感怀的时候。
眼前关系到分班的期末考试，才是重中之重。
至于李峥和林逾静，在和谈中已经明确了一件事。
对他们来说，高中的普通考试，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毕竟无论什么样子的卷子，横竖都是730左右。
因此，停止这方面的军备竞赛，将精力投向竞赛与未来的大学生涯，成为了双方的共识。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高枕无忧。
需知，即便是真正的国家元首，身后必然也存在着惹不起的利益集团。
而在林李的博弈中，父母，才是真正的金主。
……
林国府邸，林逾静趴在沙发上蹬腿儿看书，沈听澜则早早回家收拾起行李。
“今晚就要去文海常驻了，发射结束后才能回来。”沈听澜安排着行李箱说道，“马上放假了，你要是一个人害怕，就去姥姥家住。”
“不怕，不怕。”林逾静哼哼着翻了个页，“要不我也直接去文海过暑假吧。”
“嗯？不跟李峥一起去了？”沈听澜话刚说完，又咯咯笑了起来，“还是说你俩要去那边过一整个暑假？”
“起开，起开！！”
“哈哈，没必要，那边景色虽好，但住两天就烦了，不是年轻人长待的地方。”沈听澜继续收拾着东西说道，“对了，他愿意租咱们的房子么？”
“愿……愿意吧……”林逾静扭了个身，头冲里继续看书。
“多少钱啊？”
“啊……嗯……他情商高，特别会砍价……我说不过……”林逾静抠抠缩缩说道，“五十……一天。”
“？？？”沈听澜张大了嘴骂道，“好你个包租婆，胳膊肘往外拐！”
“没有，没有……”林逾静又往里缩了缩，“他家穷……周末都穿校服的，可以了，可以了。”
“唉，你说穷就穷吧。”沈听澜笑着摆了摆手，“对了，你们有时间的话，可以跑跑蓟大，申请一些旁听课程，不然在家玩也可以，否则高三在学校天天做高考卷子，实在是太浪费人生了。”
“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快走。”
“哎……”沈听澜苦叹了口气，“以前，每次出长差，你都要抱着我哭不让我走的……谁知道现在会成这样……女儿大了，留不住了……什么小棉袄，辛辛苦苦缝出来，都是别人家的……”
“你起开……”
“辛辛苦苦攒钱买了套房子……都被小棉袄白给出去……我好苦啊。”
“2000一平米，好辛苦啊！”
……
峥家客厅，李峥同平时一样也在与老李吃着健康的蔬菜。
“爸，有件事。”李峥吸着一根油菜说道，“虽然满18岁了，但还是有必要说一下。”
“啊……”李毅一愣，“你……抽烟了？”
“怎么可能。”
老李这才松了口气：“哦哦，那就没什么大事，说吧。”
“就是，我不是要和林逾静一起去文海么。”
“嗯。”
“我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一起住在她家的房子里……”李峥咽了口吐沫，“是分房住的，她住大屋，有两个浴室，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只会学习，希望你知情。”
“这……”李毅鼻头一抽，瞪了李峥很久，想骂，却又不知从哪里切入。
想了很久，他才说道：“那……注意安全吧。”
“好，这段时间我训练一下格斗技巧。”
“不是这个……是注意安全。”
“那……坐火车去？”
“注！意！安！全！”
“那……我过去先买个灭火器。”
“你是要气死我吧！”
……
周三，期末考试正式开始。
林逾静和李峥被分到了不同的考场。
虽然分数已经失去了意义，但他们却依旧拼尽全力。
毕竟，就算不考虑力量，还是可以拼速度的么。
周三，语文考试9点整开始。
10点52分，李峥飞身交卷，不待老师反应，便一刻不停冲出教室，向小花园百米冲刺。
然而，他一只脚刚踏进去，便听到一个声音迎面传来。
“唔~~”林逾静抱膝坐在凉亭中，远远送来了气喘吁吁的问候，“都……都等半个……半个多小时了……”
李峥暗骂一声，摇头走上前去，走着走着，却突然看到一只白色的运动鞋。
“嗯？”李峥低头捡起，眼儿一瞪，这不是林逾静同款吗？
反正不是唐知非的就对了。
他拎着鞋一路笑呵呵地进了凉亭。
林逾静就算抓紧时间把右脚缩了回去，也依然暴露了裸露的白袜。
“啊，鞋跑掉了都不捡么？”李峥拎着鞋哼笑道。
“……给我！”林逾静侧头伸手。
李峥摆弄着鞋道：“女生脚好小啊。”
“给我！”林逾静一把抢了过来，赶紧往脚上套。
李峥笑道：“可以想像到，你拼命奔跑掉鞋的狼狈样子了，我可是一路溜达过来的。”
“我也是溜达掉的！”
他们并不知道，孙秀斌正趴在远远的树后咬牙切齿。
越来越过分了！
腻味，就知道腻味。
考试都不好好考了。
虽是如此，但她也不能怎样。
毕竟学习这么好，不到2个小时就交卷也不好说什么。
要说，也得等成绩出来。
你俩就搞吧，继续搞。
等你们成绩出来，就该我好好搞你俩了。
……
下午两点，数学考试开始。
两点37，林逾静冲出了考场，一路奔向花园。
但是抱歉，一个男人已经在亭中负手而立。
并且喘得肺都要出来了。
1：1。
孙秀斌也依然在那个角落。
她是运动会都没见人跑这么快过。
心急火燎的。
看你们能考多少分！
……
周四上午，英语9点准时开考。
10点41，李峥和林逾静在楼梯拐角相遇了。
然后就……
一起出学校吃午饭去了。
孙秀斌趴在墙边，已是怒不可遏。
已经……不满足小花园的幽会了么……
可以，可以，你们继续……
等成绩出来，还怕找不到请家长的理由么？
……
下午两点，最后的理综开考。
当林逾静冲出考场的时候。
李峥已经靠在墙边等了。
“唔……”林逾静挎起书包，狠狠咬牙，“渣猹，开始准备生物竞赛了么？”
李峥冷笑道：“并没有，只是稍微复习了一下果蝇交配问题。”
“连生物都复习……”林逾静苦叹道，“讨厌果蝇……我这次也没做出来……”
“哈，以前做错的题，总要学会的。”李峥勾手道，“来，我给你讲。”
“起开！”
“学无止境么，染色体和DNA还是很有意思的……你听我讲啊……”
二人一道下了楼梯，扬长而去。
这一次，孙秀斌来晚了，只好把林逾静考场的老师叫了出来。
“太恐怖了……这次真的太恐怖了……”老师颓丧着脸说道，“能不能以后不让他俩考试了，这对其他学生打击太大了……不止是学习上的打击……您看，我们这个考场下边就是小花园，这么安静，听着他俩在那里说的那些……我都感觉遭到了打击……”
“哼。”孙秀斌拍了拍监考老师道，“不认真对待考试，他们这是自寻死路，等着吧，我来处理。”
……
周五晨，理综成绩完成了录入。
孙秀斌第一时间冲到影印室，拿起了高二理科班的排名表。
有些名字，根本不需要找，直接冲着她眼睛就撞过来了。
【李峥】
【总分：730】
【排名：1】
【林逾静】
【总分：730】
【排名：1】
看着这整齐的分数，孙秀斌身形一颤，向后无力地退了下去。
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啊！
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想抽自己大嘴巴发泄一下。
“冷静……孙老师……冷静……”旁边的朱洪波连忙扶了上去，“我也很受打击的，前三名都不是我们实验班的。”
“哦？”孙秀斌惊道，“连第三都没了？”
“是啊，您瞅瞅……”朱洪波指着成绩表道，“这张小可进步也忒快了……”
“张小可？”孙秀斌面色一怔，“一天到晚偷偷化妆，做指甲，改校服，组织违规活动，想方设法违反校规又不被抓到的那个张小可？！”
“啊……她故事这么多呢……”朱洪波叹道，“没办法，仁大附的就是底子好啊，这次已经考到650了，这个进步速度，比上届的徐梦溪只多不少，我都想请教她们是怎么学习的了。”
孙秀斌捶胸道：“这……名次靠前的，就没一个好学生了么？”
“我找找……第八名江青华，这个进步也挺大的。”
“呼……可算有个好学生了……”孙秀斌这才舒适了一些，“江青华好，优秀学生干部，德智体美劳……”
“您先别急……”朱洪波咽了口吐沫道，“我听知非说，他是为了追上外校的女朋友才奋发图强的。”
“？！？！”
“所以……”朱洪波抿嘴道，“主任，时代……可能已经变了，现在的学生，可能已经成熟到可以处理好感情和学习的关系了。我们班那几对，也没见有什么影响。”
“几对？！还几对？”
“没事没事，您忙……”朱洪波匆匆溜走。
唐知非紧接着蹦跶进来，见孙秀斌拿着成绩表沉思，忙搓着手上前问道：“主任，我们班进了几个实验班啊？”
“知非啊……”孙秀斌茫然抬头，“你年轻，跟学生走的近，你实话实说，现在学生谈恋爱真的不会影响学习了？”
“？？？”唐知非张圆了嘴，“主任您挺住啊，不要被那俩人带歪啊！”
“哦？”孙秀斌起身挽着唐知非的手道，“你是站在我这边的？”
“嗯，我坚决反对李峥和林逾静。”唐知非恨恨道，“只是他们学习太好了……实在没法教训……”
“那就将他们对其他人的影响降到最低……”孙秀斌一咬牙，贴到唐知非耳边嘟囔起来，“朱洪波下学期要调走，新实验班由你来带。”
“啊？真的假的？”唐知非大惊，“我……我不行吧……”
“只有你能行，刘校长也是这个意思。”孙秀斌稳稳点头，把成绩单交到了唐知非手中，“组织上基本已经决定了，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我……我……”唐知非又是紧张又是兴奋，作为语文老师，她本该用一些华丽的辞藻表达自己心情的，却又一时语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总之，我的方法已经不管用了。”孙秀斌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外走去，“对付李峥和林逾静的事情，就交给你了，知非。”
“我……我……尽量吧……”
唐知非也不敢太明确的表态。
毕竟，有短处被人拿在手里。
想着又要共处一年……
她也只能气着笑了。
274 最大的内鬼
高二四班，李峥是拉着两个行李箱进来的。
且轮声极其厚重，箱体摆动也明显很迟缓。
张小可本来在缠着江青华抱怨没考好，可一见这两尊大箱，整个人都变得沉重了起来。
李峥一路拉到座位旁，而后将大一些的箱子瘫在地上，撕开了拉锁。
哇！
一整箱习题！
李峥轻轻取出一捆，像个是老农拎起了自己的收成一样，满脸都是欣慰的笑。
“这箱是小可的，假期也不要懈怠啊。”
纵是学魔门首席大弟子，看到这些也不免有些惧怕。
“师父……人的承受力是有限的啊……”张小可颤声道。
“诶！”李峥大臂一挥，开始把成捆的习题往张小可桌子上运，“只有累死的牛，哪有耕坏地的？”
张小可抱着身子道：“可我就是牛啊。”
“不，你是地。”李峥说着又冲江青华努了努嘴，“你这箱自己整，往外拿吧。”
“好说。”江青华咽了口吐沫，朝着张小可强笑道，“你不是没考好么，李师傅有题送过来，还不趁假期好好补一补，快谢谢李师傅！”
“我……我考的其实还行……”
“那也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嘛。”江青华笑呵呵地冲李峥点头道，“对吧，李师傅。”
李峥欣慰点头，再望向又胖了一圈的张小可，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瞧瞧人家青华，入门比你晚，进步比你快，思想觉悟也比你高，你这个大师姐怕是混不下去了。”
张小可指着江青华骂道：“虚伪！师父你不觉得青华很虚伪吗？”
“都是发自肺腑的。”江青华撸了把头发笑道，“我可真是要学习一个暑假的，这样下个暑假才能和杜诗童一起过。”
这话虽然说得很甜，但这一撸，暴露出的V型发际线，却充满了中年人的苍凉。
“青华……”李峥也有些不忍，点着自己的额头两侧道，“等高考完，可以用技术手段补一补，不然可能依然无法和杜诗童一起过。”
“呃……”江青华忙又撸了一把，盖住了额头，“我打听过了，只植这两块的话，要不了多少钱。”
“那就好。”李峥想像着江青华植发后的样子，本来是很美好的，但稍微多想一步，又觉得怪怪的，“不对啊……青华你看啊，脱发这种事是停不下来的，就算你植了额头两侧这两块缺口，后面发际线该往后退还是退，最后这两块……不是会变成孤岛么？”
江青华一愣：“啊……”
张小可眼疾手快画起了图。
大概就是一个地中海秃顶，偏偏只有额头两侧长出两坨头发，随风摇曳。
“是不是像这样？”张小可举图拍桌大笑，“哈哈，金角大王！”
“你够了，我不会定期再去补一补啊。”江青华骂道，“谁没个缺陷啊，你……你……你都成肥肥了，我说啥了么？”
“我没有！我长的都是肌肉和骨头。”
“哦？那假期要不要组织一场游泳？”
“变态！秃顶！”
“好了。”李峥在中间劝道，“游泳活动我觉得可以组织，但我不会。”
“哼~我也不会。”张小可甩头道。
“你不用会吧？”李峥仔细打量起张小可的肚腩，“你不是自带游泳圈么？”
“师父！！！”
“哈哈，不闹了。”李峥继续搬运起习题，“假期可得多运动啊，青华的头发是怎么都保不住的，但你的身材还可以补救一下。”
“这还差不多。”张小可这才过去帮李峥一起往外搬，不忘冲江青华仰头，“看清楚了吗，师父还是向着我的。”
“向着你，向着你。”江青华也懒得计较，俯身寻找起自己那箱题的拉锁，随口问道，“要不，箱子先借我俩拿回去？假期见面再还给你。”
李峥也随口答道：“不行，假期我得用。”
张小可眼睛一眯：“去哪儿啊？”
“去……”李峥眼儿一瞪。
不好。
“要去物理集训。”李峥硬答道。
“不是集训时间还没定呢么？”
“所以才要随时准备好行李箱。”
“哦哦哦~~~”张小可一通怪笑过后，又是一阵悲凉，“唉……既然不带我，我就学习一个假期好了。”
江青华眼见李峥难做，忙补了一句：“没事，我可以教你游泳。”
“滚呐，变态秃顶！”张小可拿起水壶甩着身子就出去了。
“呼……”李峥这才放好了最后一沓习题，擦了把汗。
再望向江青华，满眼都是男人之间的心照不宣。
“多谢你吸引火力了。”
“都是男人，我懂。”江青华笑道，“做好防晒啊，不然一个假期过去，你俩都黑一圈，就过于明显了。”
“嗯……这个……”
“不用回答，我懂。”
……
之后，唐知非入场公布了成绩。
大家对双730分还是很惊讶的。
只是李峥和林逾静却没有什么波澜。
因为语文高分非常难拿的关系，依他们的水平，横竖分数都会在725—735之间，同分的概率其实很大，并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第三名，张小可，总分650分。”唐知非仰头道，“也是年级第三名。”
呜噜噜！！
全班人都瞪了过去。
惊讶且愤怒。
为什么总是这个到处说没考好的家伙！
而这些眼神，恰恰是张小可最喜欢的。
“哎呀呀，运气这么好呢~~”张小可抱着成捆的习题摆手道，“都没怎么努力呢~~”
这次连唐知非都看不过去了，咳了一声说道：“小可，学习固然重要，但也别耽误健康。”
“！”张小可面色一狞，当即瞄向了唐知非的脚。
但努力了很久，仍然说不出什么。
毕竟，学习还没有师傅那么好……
怎么也做不出顶撞老师这种事情。
“第四名是江青华，624分，年级第八。”唐知非颇为正色地说道，“江青华一直都奉献了很多精力在班级管理上，取得这样的进步可想而知要付出多少努力。现在看来，明年青华大概就无法担任咱们四班的班长了，可无论如何，我们全班都感谢你一直以来的付出。”
以往这种时候，都是江青华带头鼓掌的，可这次他却呆愣原地。
反而换唐知非带头鼓掌。
同学们也都鼓得很起劲。
“辛苦了啊，青华。”
“到了实验班就别当班长了，多留点时间给自己吧。”
“比占着副班长不干活还假装没考好的人强多了！”
“别这么说，副班长只是假装没考好……两位学委才是真的不干活……不仅不干活……”
虽然都是客套话，但江青华还是陷入了感动。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江青华擦着眼睛道，“虽然不在一个班了，但今后有事，还是欢迎来找我。”
接下来是第五名刘月轩，这也是四班最后一个进入重点班的。
宣布完刘月轩的成绩，唐知非还没说什么，刘月轩先是掩面哭了起来。
“哎，没什么的月轩，早晚都要毕业的。”唐知非劝道，“今后写出好作文，还是可以来找我呀。”
“嗯……一定……”刘月轩哭着说道，“可……班长、副班长、学委、课代表……一个都没留下陪唐老师……”
“啊，这个……”唐知非看着自己的课代表，感动是感动，但同时又觉得不太合适，有种暗暗的骚喜。
你们几个搞错了……
下学期还是我，哈哈哈！
反而是其他同学该挥泪惜别的。
但这种骚喜，毕竟是不能透露出来的。
一来，这些安排该由学校宣布。
二来，也要照顾到其他人的情绪么。
唐知非只好努力演了下去。
“别这样，月轩……”唐知非掩面道，“老师……不想当着大家的面流下眼泪……”
“嗯？”李峥突然看着手机举手，“刘校长昨晚就通知我了，下学期您不是……”
“啊！！！”唐知非突然拍了下桌子，“突然想起来了，孙主任有事找你。”
“啊？”
“快去，快去！”
“哦……”
李峥正往外走，窗边突然传来了唔声。
“原来我也收到了……”林逾静突然看着手机道，“唐老师下学期……”
“啊！！！”唐知非又是猛地一拍，“孙主任也找你！”
“唔……”
看着走出去的二人，唐知非有苦难言。
辛苦了孙主任，要支持我的工作啊。
……
二人出了教室才嘀咕起来。
林逾静：“什么情况？”
李峥：“不知道，孙主任怎么胆儿又肥了？”
林逾静：“我们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李峥：“……有么？”
林逾静：“嗯，没有。”
二人这便一路小跑，敲门进了主任办公室。
未及说明来意，先是看到了一个老大爷抱着保温杯，嚣张地坐在会客沙发上。
顿时，三方面人都很尴尬。
“叫校长啊。”孙秀斌焦急起身。
李峥和林逾静同时瞪大了眼。
“哈哈哈。”老大爷仰面长笑，“没想到啊，竟然会在这里……”
李峥和林逾静却小声嘀咕起来。
“这就是那个不负责任的正校长了？”
“好变态，伪装成图书管理员……”
“你们两个说什么呢？”孙秀斌眼看要急。
“没事，没事。”老大爷慢条斯理道，“内个，小孙啊，你先去跟晓东汇报一下吧，我正好跟他们聊两句。”
“……”孙秀斌面皮一抽，“校长……他俩……”
“我知道，我全知道。”老大爷一笑，挥手送人。
孙秀斌一个气软，不忍直视二人，径直走了出去。
找到了。
事情的根源找到了。
辛辛苦苦抓了这么多年。
原来警务处长。
才是最大的内鬼。
这活儿没法干了！
待孙秀斌走了，李峥和林逾静才分别坐下。
李峥此时才意识到，原来老大爷每一次颇有气势地夺门而出，并不是去拉屎。
“我再过几天就真的退休了，下学期开始，刘晓东就是正式校长了。”老大爷一手揉着保温杯，另一只手掏出了一副钥匙链推给二人，“后面的图书管理员，可不一定像我这么闲，人家该下班下班，钥匙给你们，可别光借不还。”
消息来得太突然，李峥和林逾静都恍了个神儿。
“退休也会偶尔回来的吧？”李峥问道。
“校庆再说吧。”老大爷看着窗外笑道，“争取多活几年，在60年校庆见到你们。”
“不止。”林逾静使劲点头道，“100年，150年都要见到。”
“哈哈，托你吉言了。”
老大爷转望二人，又看了看四周，思量再三，终是说道。
“其实啊，我是不建议你们再留在这里的。”
“有目标的话，可以去大学旁听。”
“有兴趣的话，可以随便去发展一些爱好。”
“就算什么都没有，花一年时间去游历大江南北都可以。”
“后面几十年，可就没这个功夫喽。”
“倒是别搞得像我一样，好不容易有功夫了，已经快走不动喽。”
二人闻言，都只低着头，没有说话。
他们当然也知道，在学校已经很难获得什么了，倒不如说这里是一个按时上下课的自习室。
只是，仍有留恋罢了。
两年的生活，怎么忍心说放下就放下呢。
“我呀，年轻的时候，看外国的录像带，看到老外在那儿冲浪，简直就是心驰神往……那几年心里没别的，就想冲一次浪，踏浪而行，活脱脱一个弄潮儿啊……”老大爷双掌一拍笑道，“结果这辈子，连冲浪板都没碰过，我现在要去冲，给人家教练学费他们都不敢收了，哈哈。”
老大爷说着，冲二人挑眉道：“所以啊，人家都玩儿命准备高考呢，结果你俩保送，白给了一年，这可是18岁的一年，想去哪里，想玩什么，可别留下遗憾。”
“嗯……”李峥沉吟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想来想去，还是想学习。”
“……”老大爷的脸色像吔了屎一样，只好转望林逾静，“小林你呢？”
“已经安排上啦。”林逾静笑着比划道，“八月份，黄河二号，嗖！”
“啊，这个好，这个好。”老大爷随即又冲李峥道，“你也一起去啊。”
“看吧……”李峥挠了挠脸。
“看？还看？看死你。”老大爷骂过之后又舒了口气，才说道，“就算没什么想玩的，那你高三也别待在学校了，去蓟大吧，对什么专业感兴趣，都去听一听，你是一个做跨学科研究的料子，既然你能比别人付出多三倍的时间学习，你干脆就学他三个专业，努力把三个专业学到尖端水平，现在很少有人有这个精力，如果你能做到，那时候你的视野和成就，可就不是三倍那么简单了。”
“到位……”李峥惊叹道，“您这个指点非常到位了。”
“至于逾静……”老大爷转头道，“做你喜欢的就是了，你不喜欢的，你也做不下去，你的成就只与你的兴趣程度相关，愿这个世界永远有你好奇的部分。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绝望。”
“不会的，老师。”林逾静呼扇着胳膊比划道，“宇宙那么大呢，一辈子也看不过来，怎么会绝望呢。”
“不是对客观世界的绝望，是对人的绝望。”老大爷扶案起身，轻叹道，“后面的路，后面的人，可就不可能有高中这么纯洁了，没几个人能保住自己的赤诚，后面会充满了沽名钓誉和利益往来，是独善其身，还是接受现实，是刚正不阿，还是能屈能伸，你们都要自己面对，自己抉择。我只能说，不要绝望，真遇到什么过不去的事儿，就抬头，看看你们最喜欢的星空，那些光子多少亿光年都过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峥和林逾静点头应了，心下却依旧没品味完。
这些事吧，实际上已经碰到一些了。
就还好，也没那么恐怖。
毕竟，未来很久一段时间。
学习好，那都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离了办公室，送走了老大爷，又撞上了朱洪波。
朱洪波也不再隐瞒，此番他调动到师大附，是半年多努力的成果，只是之前一直瞒着学校和学生没说，现在事情确定了，才跟校领导谈。
他当然也希望能挂上二人数竞辅导教师的头衔。
但他也知道，李峥和林逾静已经不需要他了。
二人对朱洪波的选择也表示了尊重，正如他们选择蓟大一样，朱洪波也有理由追求更好的学校。
作为参照物，功成名就的俞鸿倒是坚持原地不动，享受起可以随便吃火锅的独立办公室。
至于陶菲菲，有传言说某知名私立中学正在挖她，号称百万年薪。
但她本人似乎不为所动，毕竟是个聪明人，非常清楚对方看中的是她的冠军导师光环，而非真才实学，过几年光环一旦褪色，便会被扔掉，倒不如多在公立教育系统积累经验。
李峥和林逾静一路溜达进小花园，似乎已经感觉到，学校在离他们越来越远。
“老大爷说的对。”李峥轻抚着樱树，一路前行，“下个学期我更多的时间应该会去蓟大，各方面的课都听一听，要是物理学院的课，我们可以约着一起去。”
“再说吧……”林逾静叹道，“这些将来都要学，多听一遍好无聊……我倒是想去我妈的学校转一转，想多了解些工科内容。”
“你是想看怎么造望远镜和火箭吧？”
“总得明白一点才好操作啊。”
“也成，到时候叫我一起去。”
“好啊，搞不好还会碰到梦溪。”
“她确定报蓟航了？”
“嗯，昨天报的。”
“真好啊。”李峥笑道，“今后可以继续叫梦溪老师了”
……
7月，暑假来临。
李峥，食言了。
他大多数时间，并没有学习。
而是在学车！
并且是满负荷学车。
并且在一个月之内，拿下了驾照。
这么急，原因无它。
因为阿姨说，她在文海当地还长租了一辆车，但没时间开，如果李峥有驾照的话，可以借过来开。
李峥当时就冒出一个想法。
带林逾静兜风。
兜吐她！
“求求你慢一点啊，我好害怕。”
“求求你了，李峥哥哥！”
“太快了，太快了，我只好抱着你了。”
“我错了，你在我前面，你在我前面。”
“我都听你的，你太厉害了！”
哈哈哈哈哈。
李峥拿到驾照的那一刻，迸发出了杠铃般的笑声。
275 阿姨的好意
8月5日，上午十点。
地铁樱湖站。
当李峥背着一个登山包，拖着两个行李箱，汗流浃背地到达入站口的时候。
看到了一位身着淡蓝色长裙，正在唔唔调整草帽角度的少女。
嗯……这身儿好看是好看……
但是不实用啊！
李峥喘着粗气走了过去：“你就没带点行李吗？”
“唔……”林逾静慌忙摘下草帽，扭身露出了棕色的皮子双肩背，“够用了啊。”
“够么？”李峥放下箱子擦了把汗，指着说道，“一箱物理，半箱日用品和换洗衣服，1/4箱杂书，1/4箱生物，我还背着电脑什么的，你都不考虑的么？”
“我知道你什么都会想到，所以我随便带几身裙子就好了。”林逾静呵呵一笑，蹦跶着刷卡进站。
“懒死你！”李峥气愤地拖箱进站。
与热力学第二定律相反。
在一段关系里，如果其中一方总是算无遗策，准备万全。
那么另一方，也就会被惯得越来越笨，越来越懒。
关键，李峥明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却依然停不下来。
不仅考了驾照，还研究了文海市以及南海全岛的旅行攻略。
虽然他根本不会游泳，却连救生技巧都已烂熟于心。
没办法，他就是这样一个稳重的男人。
虽然吃亏不爽，但李峥很快就释然了。
蹦跶吧，继续蹦跶吧。
我手握方向盘之日。
便是你求饶之时！
……
只是，这隐忍的时间有些长。
李峥就像一只老黄牛一样，从地铁选边儿换站，到安检登机，每个环节都拖着行李箱费心劳力。
林逾静却像个弱智一样，哼曲儿蹦跶着跟完了全程。
直到坐上飞机才惊道：“哎呀，这么顺利啊，一晃眼就登机啦。”
旁边，是衬衫被汗水浸透的李峥。
他感觉自己不仅是老黄牛，还是老父亲。
把背包放好后，他又低头俯身寻找起救生装备，同时嘱咐起来。
“氧气罩在上面，发生意外时会自动弹下来，救生衣在座位底下，需要自己拿，紧急出口在右前方第三个座位……”
“行啦，行啦。”林逾静逛荡着腿看着窗外道，“这些东西只是安慰剂，空难生存率几乎为零。”
“那也有人生还的，掌握安全常识是生还的前提。”
“不，是运气。”
“运气也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哈，我现在就查空难资料驳倒你。”
“好，我也在查。”
“这里，通过镁国87位空难生还者的调查……”
“要考虑季节和地里因素，你等等我筛一下，夏季大陆型空难……”
由于是一排三座的，还有一位刚退休的阿姨坐在他们身旁。
阿姨两年前就在琼口买了房子，现在才有时间去住。
听着二人口吐芬芳。
她默默捻起了腕子上的佛珠。
科学太可怕了。
还是求佛祖吧。
……
半小时后，飞机起飞，盘旋，然后……就遇到不稳定气流了。
李峥全程没有说话，俩眼发直，狂吞口水。
当飞机颠簸起来的时候，他更是紧张地抓住了两边的座椅把手。
“小伙子……”退休阿姨手捻着佛珠，有些担忧地看了过来，“坐飞机每次都会颠两下，你们刚刚都那么聊天了，这有什么可怕的。”
“没有，没有……”李峥颤颤点头，“抓扶手只是想坐稳一些。”
阿姨面色一红，有些为难地说道：“可你抓的不是扶手，是阿姨的胳膊。”
“……抱歉。”李峥忙抽手回来。
“没事。”阿姨满面佛光，“真害怕，就抓着吧，年纪轻轻的，阿姨也帮你一起念佛。”
“不……不必了，谢谢阿姨。”
“咔咔……”林逾静捂嘴笑个不停，“渣猹太穷了，连飞机都没坐过啊。”
“没有出远门的需求而已。”李峥不甘道，“要不了多久，我就会让你知道，你连真正的车都没有坐过。”
“哈？”
“阿姨长租的车已经在琼口机场就位了。”李峥哼笑道，“我来开，一路开到文海。”
“就你？”
“开玩笑，我可不是那种会荒度暑假的人。”李峥哼笑道，“上个月已经上路开了60个小时了，各个高速也都开了一圈。”
“还真是连车夫都抢着当……”林逾静扭脸一笑，放下小餐桌，拿出一副海绵宝宝大眼睛卡通眼罩套在了头上，戴上耳机，往餐桌上一趴说道，“起开吧，我睡了。”
“就这么喜欢趴睡么。”李峥摇了摇头，自己也摆弄起前面的小屏幕，在画面里时刻确认现在的方位和时速。
旁边的阿姨见林逾静睡了，这才笑道：“你们是男女朋友么？”
“同学，同学。”
“大学同学？”
“高中。”
“了不得啊……”阿姨惊道，“家里人都知道么？”
“家里人安排的。”
“了……了不得啊……”阿姨更惊了，“父母都……同意了？”
“同意了。”
“那……阿姨也祝福你们……”阿姨忙又捻起佛珠，捻了一会儿又问道，“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
“哦，对对对，高中生，还得等几年呢，那保你们高考学运吧……”
“学运就好了，不需要高考。”
阿姨刚缓下来，又惊了：“出国留学么？”
“没有，保送的蓟大。”
“……她也是？”
“她也是。”
阿姨眉色一紧，极其严肃地打量起两个人。
金童玉女。
视野不凡。
高中订婚。
直升蓟大。
能满足这些……
那就只能是两个超级大家族的政治联姻了。
“同学……”阿姨颤声道，“敢问贵姓？”
“免贵姓李。”
“她呢？”
“林。”李峥越听越怪，“阿姨到底有什么事么？”
阿姨一愣。
看样子是不喜欢被打听身份。
“没事没事……阿姨念佛了……”
后面的时间，阿姨变得更加友好，甚至分享了自己的橘子苹果火腿肠。
落地分别，都不忘合影一张。
琼口机场出口，送走了阿姨，李峥已是疲惫万分。
阿姨这种生物，精力真是太恐怖了，从头到尾都在聊，一秒钟也没让自己闲着……
不过，好歹是克服了飞行恐惧。
只是落地后空气闷湿，行李过重，李峥的衬衫已经从前胸湿到了后背，整个人都快融化了。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林逾静挥了挥手问道，“飞机上没休息好？”
李峥骂道：“被这么一个阿姨缠四个小时，你试试。”
“你不会不理她啊。”
“人家那么热情，不好意思。”
“没办法，谁让你是渣猹呢，阿姨就喜欢你这样的。”
“滚！”李峥拎着两个大箱子闷头走向停车楼。
上了车。
让你知道谁是爸爸！
……
对于一切交通事宜，李峥早已充分调查确认了。
从琼口机场，到文海市目的地楼盘，走琼文高速总计91公里，用时一小时三十分。
至于沈阿姨的租车服务，是可以异地取存的，她在文海那边交了车办一些手续，自己便可在琼口机场停车楼取车上路。
现在是下午4点4分，算上取车手续，天黑前应该足以到达目的地了。
这也正是选择这个航班的原因。
稳稳地走完手续，拿到车钥匙的李峥，笑了。
对他来说，旅行就是这样。
一切，尽在掌握。
一路上，吃了这么多苦。
那么按照计划。
接下来，就要迎接林逾静的崇拜与求饶了。
此番的座驾，是一辆普通的灰色达众SUV，李峥此前已经确认过。
是自动挡。
没办法，手动挡太难了。
当他放好行李上车的时候。
副驾上的林逾静早已开好了空调，连上了蓝牙开始播放奇怪的热带歌曲。
“够舒服的啊。”李峥一面拉安全带，一面提醒道，“系好安全带。”
林逾静笑道：“对自己车技这么不自信呢？”
“呵呵，我只是怕把你甩吐了。”李峥说着，踩稳了刹车，右手将档位往前一挂。
咚隆隆！
熄火啦！
“啊？”李峥眼儿一瞪，“这不是自动挡么？”
林逾静掩面窃笑：“渣猹你行不行啊……”
“等等……再来一次……”李峥回好档位，重新启动车子，嘴里念叨着驾校老教练的口诀，又来了一次。
咚隆隆！
又熄火啦！
李峥瞬间紧张起来，明明有空调，还是落了一身汗。
“噗……”林逾静喷笑出来，“不是要把我甩吐了吗？”
“这……这车有问题，自动挡还带熄火的……”李峥擦了把汗，这便开门下车，“你等着，我找他们换一辆。”
“是你自己笨吧。”林逾静也跟着下了车，绕着车子跑过来推了推李峥，“起开起开，我试试。”
“开什么玩笑！”李峥斥道，“车是你说开就开的么，你当碰碰车呢？”
嗖！
林逾静抬手一亮。
李峥虎躯一震，定睛望去。
是驾照！
什么时候……这个人什么时候……
【有效期限：2019-07-26——2025-07-26】
这个发证日期，比自己还早了一天。
妈的！
还是少想了一层。
李峥瞪着日期骂道：“我6月就问你学不学车，你说不学。”
林逾静眯眼笑道：“我的意思是，不学自动档啊~~”
“什么？！”李峥面色一狞，再次瞪向驾照。
一个醒目的位置，两个加粗的大号字体瞬间将他刺穿。
【准驾车型：C1】！！！
是高贵手动挡的驾照。
反观自己。
只是卑微的C2，自动挡而已。
为什么。
为什么连这个都要用1和2区别表示。
李峥捂着额头，衬衫已再次被汗水浸透：“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手动挡……”
“开玩笑，我可不是那种会荒度暑假的人，费老大劲学个C2才是渣渣吧。”林逾静拍了拍李峥道，“起开起开，坐副驾去。”
“……”李峥含恨坐上副驾，系着安全带不甘道，“这辆车就是有故障会熄火，跟手动自动没关系的……”
说到这里，李峥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嘿嘿~~”林逾静笑着调整起座椅和后视镜，娴熟得令人生畏。
“等等……你开过这个车型？”
“是啊，以前来的时候在没人的地方偷偷开过~~”林逾静调整完毕，指了下显示面板，“刚刚我锁定了手动挡操作模式，渣猹。”
“……”李峥面色一狞，“这种恶作剧，无聊过头了吧？”
“不是啊，我就打算手动开的。”
“为什么？”
“因为啊……”林逾静突然一个打轮。
嗡！
车子甩着冲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李峥尖叫着死抓住侧面扶手，“慢点慢点！这是停车场啊！”
“唔哈哈，刚起步就要求饶了？”林逾静说着就是一个急刹转弯。
“毛！为了安全！别……别……这里是个拐弯死角……别……求求你……啊！！！！”
“张教练都不敢这么开的，停停停！！啊！！！”
“这就别超车了，求求你慢一点啊。”
“我错了……”
“你在我前面……你在我前面……”
“我都听你的……求求你了……”
直到车子上了高速，林逾静才勉强老实下来。
至于李峥，连裤子都被汗水浸透了。
刚刚的事情，他已经不敢去回忆了。
只想哭。
“唔唔唔，好了好了，上高速了。”林逾静一边开一边劝道，“不折腾了不折腾了，安全驾驶安全驾驶。”
“你……你……”李峥捂着脸骂道，“我刚才没说什么吧……”
“哈？都叫我妈妈啦。”
“这个绝对没有。”
“等等哦，我看看车载录像有没有录音功能……”
“别折腾了，给我安全驾驶！”
惊吓过度的李峥，没多久就睡死过去了。
还得林逾静，抽手帮他擦了把汗。
太可怜了，心疼心疼吧。
……
傍晚时分，车子驶入了文海市东岸的东湾贰号小区。
因为发射邻近的关系，小区内此时已颇有人气，不止是业主，其中还有大量千里迢迢前来观看卫星发射的游客。
对此，李峥自然也早有准备。
这里距海边1公里左右，距文海发射基地直线距离6公里。
在朝东和朝南的阳台上，只要没有大雾，足以将发射台尽收眼底，可以说是绝佳的观看地点了。
但按照林逾静的话说，这里与她妈妈提供的秘密观看地点相比，差距堪比老式录像带和IMAX影院。
李峥坐在车里，数着旁边的楼层高度问道：“就是240P与4320P的差别？”
“差不多吧。”林逾静开到自己单元楼下，轻轻松松地一把泊车入位，而后唔了口气，拿出手机发起信息，“安全抵达。”
“我也发一下。”李峥也忙在家庭群里报了平安。
刚发完，还没放手机，老李就又秀起了操作，拉了一个四人小群出来。
【李毅：以后报平安什么的就这里说吧，省得通知两遍。】
【沈听澜：（OK），我们这边忙着测试呢，我可能没时间多关注，李老师多担待。】
【李毅：好说好说，我切个瘤子就看一眼，你忙你的老妹儿。】
【沈听澜：（捂嘴笑）李老师的时间管理名不虚传。】
【李毅：嗨，我这个活儿是干不完的，切得越快，来得越多，我也只能尽己所能了，别还没来得及切，把自己先累趴下了。】
【李毅：你也是啊老妹儿，该休息休息，该加油加油。】
【李毅：预祝发射圆满成功！我就没时间看了，孩子们看完给我讲吧。】
【沈听澜：（咧嘴笑）谢谢李老师，我去做测试了，晚上再来看消息。】
【李毅：嗯嗯，我也磨刀去了。】
【沈听澜：（捂脸笑）】
从头到尾，林逾静和李峥根本没机会说话。
“唔……”
“怎么感觉他俩比咱俩还熟……”李峥抓着额头道，“我们是不是被安排了啊？”
“还不是你爸，大渣猹！”
“来来，渣猹是吧，我录个音，群里跟他说。”
“你敢！”
“你怕他？”
“不……不怕……”
林逾静慌忙下车，拍着车顶张圆了嘴。
“赶紧的渣猹，还要买菜做饭呢。”
276 李博士和林工
当李峥乘坐电梯到达16层，进了林妈妈的房子后，终于得以放下行李箱，结束了自己的黄牛之旅。
这间海景居给他的唯一感觉就是“空”。
客厅大概是自家客厅的三倍，除沙发、餐桌、电视外，只摆了一个除湿器，配上白地砖和白墙，很有一种江青华应该在这里打坐的感觉。
“唔。”林逾静一个飞身滚到了沙发上，伸着胳膊道，“总算到了，可累死我了。”
“还有脸说，你这样的人早该比张小可还要胖了。”李峥骂着放下背包，走至联排的落地窗前，一眼便越过了几公里的林带，锁定了那尊钢铁巨架。
李峥顿时心驰神往，拉开玻璃门走上了阳台。
即便已是日落时分，发射台也同样清晰可见。
可以想像，几天后，那里将成为全岛最亮的地方。
也许还会是整个地球最亮的地方。
在这耀眼的光芒中，黄河二号将腾空而起，随后调整角度，向着太平洋上方的深空全力加速，分步分离，直至完成它的使命，将“践行六号”技术试验卫星送入地球同步轨道。
即便这一切还没有发生，即便李峥一时兴起只是站在这里。
却依旧控制不住自己的双眼。
本来正是情绪拉满的时候，身侧突然传来了“唔声”。
李峥忙擦了擦眼睛，可别被看到了。
他随即转过头去。
刚要说话，却见林逾静已经哭成了一坨糊糊。
“终于要发射了……唔唔唔……”她捂着嘴遥望着发射台哽咽道，“为了14吨级的同步卫星运力，十年了……已经付出十年了……”
“你别这么哭……”李峥吓得赶紧掐了下自己，“你这么哭我也想哭了。”
“你捣什么乱。”林逾静擦着眼睛道，“为了这个运力，他们放弃了之前的成熟技术，从无到有硬啃出了低温液体捆绑技术，从头到尾试验的次数比你做过的卷子还多。”
“嗯……我不是抬杠啊，卷子这种东西，我怎么也得做过5000份了。”
“起开起开！”
“哈哈。”李峥扶在阳台上笑道，“不过话说，现在的这个视野已经很完美了，真的还有更好的观看地点？”
“有啊，就在……”林逾静欲言又止，擦干了眼泪笑道，“乖哦渣猹，这两天乖乖听话，到时候才能带你过去。”
“呵，无聊，这里对我来说够用了。”
“哼，那里可是连箭体上的字都能看清的。”
“逗呢吧，那么近的地方让进？”
“让进哦，而且只有很少的人才知道。”
李峥这么一听，还真有些心痒了，搓着手指闷声问道。
“那你……晚上想吃什么……”
“鱼！”
“什么鱼？”
“大鱼！”
“……”
……
因为时间太晚，错过了镇上的晚集，超市里又没什么新鲜东西，最后二人还是在小区外找了间东北馆子凑合了。
倒也不是他们多喜欢东北馆子，主要是因为没得选，全是东北馆子。
他们才发现，这里的东北人，也许比东北的东北人还多。
好在老板热情，菜也顺口，二人就坐在露天广场餐桌前，吹着海风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一旦进入本地的节奏，便会有一种莫名的悠哉，做什么都不着急，发呆也是极好的。
图书馆老大爷的话说得倒也不错，对于老李、宁儿那样的大忙人而言，一年到头，恐怕都很难有一天这样的清闲。
林逾静更是清闲到连话都懒得说了。
她就这么一块一块地嚼着糖醋里脊，对着路对面的椰林左右摇晃起来。
“唔——唔——唔——”
别说，这唔的还很有节奏。
就连李峥也少见地要了瓶啤酒，偶尔怡情一下子。
倒是旁边一大桌子人，热热闹闹聊个不停。
看样子是两对同乡的退休夫妇，各自带着孙子和孙女来此度假的，一面吃喝一面抱怨起来。
“哎呀……都说过两天有火箭发射……这人一下子就多了好多。”一个光头大爷抿酒叹道。
对面的眼镜大爷斟酒笑道：“哈哈，这不是好事么，让孩子们也看看。”
光头大爷却只摇了摇头：“可咱们这儿离发射场地未免太近了，你想啊，那万一发生事故，火箭砸咱们这里可怎么办？”
旁边的胖大妈闻言皱眉道：“瞧你这乌鸦嘴，呸！呸！”
“就是的。”对面的眼睛大妈跟着说道，“哪有这么倒霉的事，要出事也是他们发射中心有危险。”
“那人家就是干那个的，本来就有风险，可我们在这里买楼招谁了……”光头大爷夹了口菜抱怨道，“我儿子也是，非要在这里买，谁知道旁边有这么一个大雷。”
眼镜大爷抬手道：“嗨，老邓啊，你要真担心，咱们那天就带着孩子去市里，市里总没事了，还没听说过火箭能飞到城市里的。”
“不去，不去！”旁边坐着的小男孩突然叫嚷起来，“就要看火箭！！”
“我也要看火箭！！”对面的小女孩也跟着喊了出来。
“媛媛，你起啥哄。”光头大爷扭身拍着小姑娘说道，“你知道火箭发射为什么选在这里吗？”
“为什么？”
“因为这里人少啊，你看，另一边还是大海，这样火箭爆炸了，才能把损失降到最小。”
光头大爷话音刚落。
“噗！”
隔桌的一位青年，把啤酒喷了一地。
在几人的注视下，李峥忙抬了抬手掩面操作，表情十分古怪。
“怎么了，小伙子？”光头大爷探头笑道，“还喝不惯酒呢吧？”
“没事，没事……”李峥掩着嘴道，“呛到了。”
一桌子人一笑，也没多说。
可是小男孩依旧不愿意，拍下筷子开始抗议。
“火箭是去太空的，不是来我们这里的，不会爆炸的。”
“布丁，你还小，不懂。”眼镜大爷劝道，“那些火箭发射场地，要么在沙漠，要么在深山老林，就是因为太危险了。我们在电视里不是一样能看？”
男孩依旧不乐意：“就要在这里看！”
“行，那你在这里看吧。”眼镜大爷笑道，“那到时候发射台倒了，火箭嗖地就冲你撞过来了，我们可不陪你。”
“……骗人！发射台不会倒！”小男孩喊道。
“不会倒！”小女孩跟着喊道。
“不会倒！”林逾静跟着喊道。
“……”
场面陷入了凝滞。
就连李峥也凝滞了。
就算听着不爽，也犯不上加入小孩的队伍啊。
“放心。”林逾静转而望向小男孩和小女孩，“发射塔架每天都会有叔叔阿姨反复检测，绝对不可能出现问题，就算突然暴风雨、地震，十道闪电劈在上面，也绝对不可能出现任何问题。”
完蛋！
还真的加入小孩队伍了。
两个小孩瞬间受到鼓舞。
“对！”
“姐姐说了，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她是谁啊，你就信她的？”光头大爷冲着林逾静皱眉道：“你怎么知道的？你是谁啊？”
“蓟大物理学院天文系，中化运载火箭技术研究院一院12所三组，弹道设计实习研究生，陈薇。”林逾静淡淡拿起饮料，轻抿一口，横眉立目，“没人比我更懂火箭。”
场面再次凝滞。
李峥是凝得最狠的那个。
咕噜咕噜喷出一大坨头衔，还面不改色心不跳，
这么彪的么？
旁边一桌子人，显然也没听懂她的头衔。
但却成功地被唬住了。
片刻后，光头大爷支支吾吾说道：“那你倒说说，为什么把发射场地选在这里？”
“获取最大惯性速度，节省燃料。”
“什么？”光头大爷听得瞪大眼睛，“你可别随口乱说，瞎教孩子。”
“唔……”林逾静冲李峥摆了摆手，“李毅博士，你说吧。”
“……”李峥瞬间陷入狰狞。
完了，被拖到孩子的队伍了。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有硬来了。
李峥嗽了嗽嗓子，非常礼貌地说道：“这位……叔叔，您刚才对孩子的解释确实不太全面，有一部分误导在里面，发射场地定在这里，首要依据是基于物理学考量的。”
眼见李峥说话有鼻子有眼，光头大爷也暂且不说什么了，两个小孩更是期待满满，洗耳恭听。
李峥扫了一圈，很快发现男孩凳子旁边放着一个皮球，他这便拿起借用过来。
“我尽量用小学生能理解的程度来讲。”李峥托起皮球，在掌间转了起来，“地球会像这样自转，你们知道的吧？”
小男孩和小女孩当即点头。
“好。”李峥说着拿起筷子，沾了下啤酒，随便在皮球的“北半球”点了一个小点出来，“那我们假设媛媛在这里，这里大概是蓟京的位置。”
而后，他又在皮球赤道上点了个点：“这里是文海所在的位置，布丁就在这里。”
“然后，你们都是聪明的孩子，知道地球时刻都要自转。”李峥这便又将球转了起来，用筷子沾啤酒的方法，分别画出了两个点旋转一周的轨迹，这实际上就是两条纬度，一对同心圆。
“现在，地球旋转一周了。”李峥将皮球亮给两个孩子，“你们能告诉我，这么长时间，是媛媛转动的路程更多，还是布丁更多？”
“布丁！”媛媛举手道，“布丁的这个圆更大。”
“非常好。”李峥点头笑道，“所以我们可以知道，相同的时间内，布丁比媛媛转动了更多的路程，那么谁转动的速度更快呢？”
“我！”布丁兴奋举手。
“所以啊，就算站着不动，布丁天生的初始速度，就已经比媛媛快很多了。”李峥的手点着赤道上的小点道，“从布丁这里发射火箭，一上来就有很大的速度了，我们可以用更少的燃料，就可以将火箭送上太空，你们说妙不妙啊？”
“妙啊！”两个孩子鼓掌惊叫。
“哈哈哈！”李峥看着两个兴奋的小朋友，自己也天然地高兴起来，“所以啊，这就是文海发射卫星的优势所在了，可以说，南海省基本就是我国发射火箭最有利的地方了。我们选这里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要用更少的燃料，运更重的卫星进太空。现在，你们两个知道这个了，已经成物理学小专家了，回去可以跟同学们讲讲。”
小女孩忽闪着眼睛看着李峥问道，“哥哥，你就是物理学家吗？”
“还早呢……我学的比较杂……”
“听懂了吗，爷爷？”小男孩冲着光头大爷道，“是因为物理规律才选在这里发射的。”
“去去去，早就听懂了……”光头大爷挠了挠头，追问道，“那不就是越往南越快么，发射场干嘛不放三涯去，放文海做什么？”
李峥当即答道。
“地球自转方向由西向东，这次发射的是同步卫星，随地球自转保持与地面静止，因此也要向东发射，文海以东为我国控制的海域，既无人居住，也方便回收。”
“至于三涯，万一万一发生意外，火箭有极低的概率会降落在南海省南部的居住区。”
光头大爷抿了口酒，也问不出什么了。
倒是眼镜大爷来了兴趣：“那我多问一句，选在蓟京和南海，对速度和燃料大概会有多少影响？”
“这个……稍等我算一下。”李峥仰起头，眼儿一眯，过了足足半秒才说道，“我只是约算，蓟京线速度大约是370米每秒，文海大约是460米，节约的燃料大约在12%上下，正是因为这个12%，才能让黄河二号成为我国运力最大的运载火箭。”
“啊。”眼镜大爷惊叹道，“这下彻底明白了，多谢了，小伙子。”
对面的光头大爷虽有些不愿，但李峥喷出来的一串道理，确实连他都能听懂，他都无法反驳。
“那……小伙子……”光头大爷挠了挠脸问道，“就是说，火箭是朝海那边发射的，就算有问题，也是掉海里，咱们小区肯定没事儿对吧？”
“肯定，肯定，肯定没事儿。”李峥笑道，“文海发射场是千挑万选深思熟虑的，设计和建设团队也是我国最精尖的。您可能无所谓，但对孩子来说，一辈子能赶上一次航天大发展其实挺不容易的，让孩子看一看，也算是一次物理启蒙了。我也就是没孩子，不然但凡满月我都得抱过来瞅瞅。”
“行吧。”光头大爷一乐，拿起两个啤酒瓶走到李峥身旁，塞给李峥一瓶后举手道，“咱不走了，看火箭发射！”
两个小孩当即跳了起来。
眼镜大爷也凑过来干了一杯。
当李峥回到座位的时候，已经被搞得有些发醺。
他却发现，林逾静正掩面傻笑，脸醺得比自己还更厉害一些。
李峥夹了口菜笑道：“怎么，这会儿知道慌了？”
“慌什么嘛。”林逾静轻声道，“给小孩子讲课，你还真是有耐心啊……”
“嗨，闲着也是闲着。”
“你不是讨厌小孩不想要小孩的吗？”
“是啊，会影响学习。”
“咯咯……”
“你笑什么？”
“没事没事。”林逾静赶紧拿起杯子，“我也喝一口~~”
277 逆天而行
吃饱喝足，李峥和林逾静谁也没有回家的意思，便干脆溜达到沙滩边，踏着星光，伴着海风遛弯闲聊。
即便在这里，也依旧能看到五公里外灯火通明的发射塔架。
酒精上头的林逾静更是情不自禁，站在沙滩上唔唔比划着指点起来，毕竟没有人比她更懂火箭。
对外行来说，黄河二号的发射，与此前每一次火箭升空并无太大的不同。
但对于从妈妈肚子里开始，就泡在航天研究院的林逾静来说，这一时刻充满历史意义。
一旦发射成功，黄河二号将成为运载能力历史前五，现役前三的重型运载火箭，也将成为中华航天发展史上的重要里程碑。
伴着林逾静的指点江山，在这次发射背后，一副人类航天发展史在李峥面前徐徐展开。
这段历史的主题只有一个——
把更重的东西，送上天。
评价火箭的运载能力，通常有两个数据。
一是近地轨道（LEO）运力。
二是地球同步轨道（GTO）运力。
前者要求的轨道高度多在2000千米以内，而后者需要将卫星送到3.6万千米的深空，因此GTO运力多在LEO的一半以内。
以GTO为参照，史上最高纪录已经被镁国的土星五号保持了半个世纪。
48.6吨，这便是运载火箭的历史极限。
它同时也是史上自重最大的火箭，起飞重量高达3038.5吨。
这个承载着人类极限的火箭，是真正的逆天而行。
它搭载着上千吨的化学燃料，以一种野蛮的力量，只为将是其自重1.6%的卫星送向深空。
前苏连随之抓紧时间上马了同样著名的N1运载火箭，然而四次试射均以失败告终。
可即便其发射成功，GTO运力也不过23.5吨。
其后，随着冷战的降温，超级大国之间的太空竞赛也宣告结束。
逆天者，从此失去了逆天的意义。
在1973年最后一次完成任务后，土星五号宣布退役。
前苏连的下一个大家伙“能源号”，则在1987年才成功上马，达到了22吨的GTO运载能力。
这些记录，至今仍无人打破。
今时今日，黄河二号的14吨，虽然还无法超越这个记录，却拥有了挑战的资格。
此次发射，将跨时代地，将中华运载火箭的运力极限翻上三番。
永远有逆天者，逆天而行。
“这就是妈妈的任务。”林逾静凝视着湾口彼岸灯火通明的发射塔，轻轻托起了手上的空气，“把更重的东西，送上天。
李峥回念着这段历史，想像着火箭升空的那一刻。
此时，他只想说。
你妈牛逼。
但还是忍住了。
为了不至于落后林逾静家族太多，他只好硬立起老李的人设。
“我爸爸，又何尝没有他的任务呢。”李峥站在礁石上，负手而立，“那就是把更多的瘤子，切下来，当然还要尽可能少地损伤患者的神经。”
“……”
“啊，都是很伟大的人啊。”李峥感叹过后，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可我记得你说过，与其把人生押在这样的任务上，不如去多看看星星，所以你才选的天文系。”
“嗯……”林逾静的头渐渐垂了下来，“就算妈妈能工作到70岁……就算能将运力再翻上三倍，再三倍，那又如何呢……别说她，就算是我，这辈子敢想像的最大极限，也只能是载人火星登陆了吧……”
李峥扭过头，有些纠结地问道：“可你看着黄河二号，依然会流泪啊……”
“是……可我也知道……穷极一生，也飞不了多远的……”林逾静攥着拳头，低头看着脚下的浪花，“你大概又要说批判人的话了吧……”
“不不不……我现在活明白一点了，没人有资格指点他人的人生。”李峥叹了口气，跳下了礁石，“你就是太聪明了，跟解题似的，碰到事直接就会想出极端结果，从你的角度看航天，总能一眼望穿其间的挣扎与绝望……但你偏偏又很喜欢……”
李峥说着，一只手搭在了林逾静的肩膀上。
“篮球场交心会的时候，你说你的烦恼是‘时空尺度’。”
“现在，我大概才算真正理解了吧。”
林逾静身子一颤，抬起手想把他扒开，但手在半空却又慢了下来。
然而李峥算无遗策，早已自行撤手，重归负手而立姿态。
“渣猹……”林逾静暗骂一句，反问道，“我记得当时你说，你的烦恼是时间太少，知识太多吧。”
“是么，我都忘了。”李峥负手大笑，“说这种话，还真是少年轻狂啊。”
“唔……”林逾静踢了脚沙子说道，“我也开始理解渣猹说的了。”
“呵呵。”李峥轻笑道，“我不信。”
林逾静却也不管他，自顾自地站在原地，看着海浪卷过，任着鞋子在沙粒中越陷越深。
“如果有很多条路。”
“我的话，会一眼看到终点。”
“然后选一条最满意的路。”
“你的话，只要选了一条路，就会闷头走下去。”
“你根本就看不到终点，也不在乎终点。”
“你能走到哪里，哪里就是终点。”
这最后一句，瞬间震出了李峥一身鸡皮疙瘩。
这他娘的……就是作文55分，和满分之间的差距么……
“我……我信了……”李峥颤声道，“有人比你更懂火箭，但没人比你更懂我。”
月色下，李峥也看不清林逾静的脸色，只知道她扭头就往回溜了：“谁想懂你啊，起开起开！”
“哈哈。”李峥一笑，追了上去，“我不，我就贴贴。”
“恶心死了，我只跟小可和梦溪贴贴。”
“可是小可也和我贴贴。”
“渣犬，我以后不贴她了。”
……
回到家，道了晚安后，李峥便帮林逾静关上了卧室的门。
接着各自洗澡，各自上床，各自睡觉。
一切都自然而然，浩然正气，没有一丝尴尬。
倒是另两个人，在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后，陷入了纠结。
【李毅：他们睡了么？】
【沈听澜：我没问。】
【李毅：我也没问。】
【沈听澜：你那问问？】
【李毅：不，你问。】
【沈听澜：我不好问。】
【李毅：我……算了我问吧。】
……
【李毅：没回我，应该是睡了。】
【沈听澜：静静回我了，她还没睡。】
【李毅：这么说……哎……】
【沈听澜：李老师你为什么叹气？】
【李毅：我……突然想到了一个瘤子，横跨了脊椎与胸腔。】
【沈听澜：医生聊天的尺度真可怕（惊讶脸）】
【李毅：好了好了，你也休息吧，明天有消息互相通知。】
【沈听澜：好，明天也辛苦李老师照应他们了，现在这种时候我开微信都有罪恶感，我要一直在现场做事，同志们情绪才能稳定。】
【李毅：理解，理解，静候佳音！】
【沈听澜：（晚安）】
……
次日晨。
林逾静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拉开窗帘，七扭八歪走到联排阳台上，打着哈欠望向发射塔。
确认完好无损，并且没有火箭上架。
好像她不看就会没了一样。
然而李峥早已端坐在客厅了，透过客厅的落地窗瞥了眼林逾静，干笑道：“你是猫么？还要确认领地的。”
林逾静回头刚要骂，却又“哇”地叫了出来。
桌上，摆了好几个盘子，还有咖啡！
她这便抽着鼻子缩头缩脑潜入客厅。
是煎鱼排！
还有火腿肠，生菜和麦片奶粥。
“你……你……”林逾静颤颤落座，拿起筷子瞄向了白花花的鱼排，“渣猹你还有这个本事。”
李峥合上了书冷笑道：“我完全可以提一些条件才让你吃的，但我大度，有胸怀，赶紧趁热吃吧。”
不用他说，林逾静已经夹了过去。
第一筷子。
夹碎了！
第二筷子。
更碎了！
她急了。
端起盘子抓着吃了。
林逾静嚼着鱼排，瞬间精神起来：“你哪里买的啊，外面小超市有这个？”
“超市没有，但集市有。”李峥轻哼一声，笑着拿出一个手写的攻略本子亮给林逾静看。
“来之前我已经确认过了。”
“本地食物购买，主要靠早集和晚集。”
“开市时间分别是早上6-8点，和下午3-5点，只有这两段时间会有优秀的食材供应。”
“如果要吃鱼的话，凌晨5点赶到早市才能买到最新鲜最肥美的。”
林逾静惊得把鱼块都掉下来了：“你6点就起了？”
李峥咧嘴一笑，抬手搭上了眉梢。
“不，是5点。”
“刚刚的，只是表面攻略。”
“还有更深的攻略。”
“真正的硬核食客，是要直接从渔民手里购买的。”
“大约在5点30分，夜晚和清晨打捞的渔船会陆续回港。”
“直接从他们手里买，才能买到最好，最新鲜，最肥美的海鲜。”
“顺带一提，中午吃考生蚝，已经泡在厨房了。”
“明白了么，这才叫万无一失的旅行。”
林逾静被李峥的一系列攻略震住了。
“你在家……也这样么？”
“……”李峥咽了口吐沫，“在家会叫外卖，最多煮粥……”
“咯咯……”林逾静窃笑过后，没再说话，只低头继续猛吃。
“你别误会，跟你没关系。”李峥颤着脸解释道，“我只是一定要把旅行计划安排完满罢了。”
“嗯嗯嗯。”
“不要自作多情。”
“哦哦哦。”
“我去学习了……记得刷碗。”
“不不不。”
“你总得做点什么吧？这样下去会成猪的。”
“噜噜噜。”
“啊……我怎么给沈阿姨交待……”
“好了，刷刷刷。”林逾静挖着麦片粥笑道，“等等一起出去买点家具吧，想在阳台上放躺椅和吊床。”
“好，我睡吊床。”
“我睡。”
“想想这些吃的是谁搞来的？”
“渔夫叔叔！”
“……”
……
于是，这个上午的主题很自然地成为了置办家装。
因为附近还有新楼盘，因此镇上的家装店倒也不少。
半个上午的功夫，李峥只搞了一套办公椅和书桌，用来学习。
林逾静则采购了躺椅、吊床、卡通床具、烧烤架、晾衣架、毛绒玩具、挂画等等……
下午一点多，这些东西才布置完毕，林逾静也累趴在沙发上。
可当李峥端着蒜蓉生蚝出现的时候，她又一个蹿身扑了起来。
饱餐之后是收拾桌子，躺上阳台。
还好是个阴天，不晒，还有点小风。
二人一个在藤编躺椅上，一个在吊床上，没聊几句就都睡死过去了。
不到三点，李峥先醒了，也是起身先瞅了眼发射塔，确定没变化后，才望向林逾静。
这家伙，睡吊床都要趴着睡的，还抱着一个大号的史迪奇……
李峥也懒得理她，自行进屋烧水，泡上一壶本地的清凉茶，这便坐在客厅新置办的办公桌前，开始学习。
与以往不同，这次的主题是生物。
书也不多，无非是十来本大学教材罢了。
毕竟是自学啃过化学和物理的人了，读这些教材就像看课外书一样，像是小河泛舟，轻松惬意。
况且生物与化学本就有无数相通的地方，很多读到的生物知识，他早在学化学的时候就基本懂了，又或者当时知识浮于皮毛，现在看过生物的视角，理解得更深了一些。
总体而言，生物的规则，相比于物理化学，更加浅显直白一些，很少有那种基础性的原理，更多的是实验总结出来的表层规律。
而这些规律，对单学生物的人而言经常需要死记硬背。
比如氨基酸、蛋白质这类东西的合成与分解，仅从生物视角来看，需要记忆很多知识总结，却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但结合有机化学，却可以深入理解其中的原理，无须特意记忆，自然而然便能推断。
至于万年难题果蝇交配……
这个还是用数学模型做起来比较舒服。
总体而言，眼下的生物学习，大概就像是大脑广播体操，舒活舒活精神，学完之后，刚好刷一刷IPHO难题。
李峥半个多小时搞定几本生物书后，林逾静也揉着眼睛，扒着阳台门出现了。
“唔……怎么都快四点了……”
“是啊，都四点了还没学习……”李峥摇头道，“你就没有负罪感么……”
“出来玩的，学什么学。”林逾静呵呵一笑，去卫生间冲了把脸，而后又进屋嘀咕嘀咕，拿出了一个长方形的小袋子，以及电源线电视线若干。
李峥瞥了一眼，没理她。
却见她又是绕到电视后面，嘀咕嘀咕一通后，美滋滋地盘腿坐在了沙发上。
电视屏随之亮起。
一个猫里奥开着赛车的封皮出现了。
电视里紧跟着传来了贱贱的声音——
“Mht！”
然后是小孩子喜欢的音乐。
“嘟嘟~嘟~~”林逾静握着方向盘，跟着嘟嘟起来。
“你……”李峥看着屏幕上的一大堆仁天堂角色，面皮一抽，“你带的唯一的行李……就是这玩意儿？”
“还有呢。”林逾静拍了拍黑色的小包包，“猫里奥兄弟U，大鼓达人，舞力全开，动物岛友会，好多好多……够玩一年。”
“靠……”李峥捂头道，“你小点声，不要打扰我学习。”
“哦。”
林逾静确实小点声了。
但李峥也依然被打扰了。
他总是时不时抬头瞅一眼电视，看着一堆傻东西一边开车一边互相扔东西。
最终林逾静操作库巴，遗憾第二。
“还是笨。”李峥哼笑道，“红乌龟明明可以追踪的，乱扔什么，留到最后脏第一名，你你不就夺冠了么？”
“你才笨！”林逾静呲牙骂道，“当时不用红乌龟，我连前三都进不去。”
李峥摆手道：“这么简单的儿童游戏，不用道具硬开也能前三的。”
“有本事你试试。”林逾静努嘴道，“云玩家，云渣猹。”
“呵呵。”李峥嗤笑道，“抱歉，能勾引我打游戏的人还没出生。”
“哦，对了。”林逾静突然一揉下巴，“你是C2本，根本没资格跟我赛车的。”
“这跟C2有什么关系……”
“反正现在女司机都考C1的，考C2的大概只有……小脑有问题的人……或者是生活障碍人士了吧？”
“你够了……只是时间太短……C2考的快一些。”
“算啦算啦，C2就好好开C2吧，不欺负你啦。”林逾静挥拳道，“加油，努力，要坚强。”
这可忍不了。
李峥拍桌而起。
“还有方向盘么！”
278 这题选B
猫里奥赛车，是一款娱乐向道具赛车游戏，玩家可以在几十个仁天堂游戏角色中选择一个，配上喜欢的赛车进行玩耍。
李峥最初拿起方向盘的时候，也只是想证明C2的尊严罢了。
可玩着玩着，他渐渐觉得光线不太好，起身开了吊灯。
听到开关“咔吧”声的瞬间，他突然一个哆嗦，转望挂钟。
已经5点40了！
两个多小时，竟然玩了两个多小时！
与此同时，一个更想不到的东西出现了。
【李峥】
【放松等级：Lv5↑】
【距离升级：放松0/2160（小时）】
什么？刚才一直在放松？
一开始在家做尝试的时候，打游戏明明是消磨活力的啊。
还是说，当时玩的游戏不好玩？不喜欢？
来不及想这些了，旧任务还未完成，新任务已经刷新。
【请选择Lv5奖励——】
【A】
【职业选手：将某个游戏玩到登峰造极的水准，并获取一份职业合同。】
【奖励：游戏币15枚，获得职业选手称号，消除过度游戏造成的活力损失，并提升放松上限100%。】
【B】
【实践者：将掌握的知识转化为实际应用，参与并完成一项耗资百万以上的实验或工程项目（不包括住宅及商用建筑工程）】
【奖励：老工程师——可以在思维中模拟复杂的实验及工程设计，更敏锐地寻找到其中的薄弱环节及优化思路。】
【C】
【学阀之路Ⅰ：通过100%拼凑的方式，配以中译中、华丽制图、制表等技巧，完成并发表三篇正规论文，通篇绝不可能有丝毫原创。】
【奖励：游戏币100枚，获得学阀ⅠDEBUFF，学习效率-50%，开放全部社交类技能兑换权限。】
事到如今，李峥也已经熟悉了选项的套路。
A永远都是放松类的，B是学习类的，C是不可名状类的。
现在的他，即便是见到C，也不至于瞪眼了。
虽然C看上去很可怕，但仔细想想，似乎有一半的本科生都有完成这个任务的潜质。
现在回头想想，如果每次升级都选C，现在大概已经是一号不可小觑的豪强了。
当然也可能已经铁窗泪了。
如果一直选A，大约也能成为一位艺术家，一位明星，一位热门主播了。
唯有B，还在披荆斩棘，苦海行舟啊。
可没办法，我的路就在这里。
不仅看不到终点，那荆棘还近在眼前。
但我依然会毫不犹豫地劈过去。
选B。
再来一万次，还是选B。
李峥选择了【实践者】之后，再看林逾静，不禁有些感怀。
让她来，怕不是已经成学阀了。
然后把生物的科研资金全挪给航天局……
真可怕。
“饿了，饿了。”林逾静也放下了方向盘，揉了揉眼睛，“渣猹去做饭。”
“你让我做我就做，岂不是很没面子？”李峥哼笑一声，握着方向盘坐到沙发前，“决胜局，输的做。”
“我不会做啊。”林逾静刚抱怨完，便自行摆了摆手，“算了，反正也不会输的。”
“呵呵，就喜欢你的轻狂。”
林逾静这便又拿起方向盘，毫不犹豫选择了库巴大魔王。
她一整个下午都在用库巴。
李峥也依然选择了一只戴眼镜的乌龟，好像叫朱盖木。
原因无它，几十个角色里，也就它看上去学习比较好。
噔，噔，噔！
决胜局比赛正式开始。
林逾静起手弯道就开始漂移，捡到道具就扔。
李峥则化身安全驾驶的老司机，手捏关键道具不放，像是在二环路开车一样稳健。
而那些NPC选手，本着损人不利己的原则，各种道具乱扔。
林逾静一直在1-3名徘徊，李峥则是稳居第4。
眼见终点近在眼前，突然一道闪电砸下，所有车手都开始原地打转。
只有李峥，依然是中年车速稳固前行。
“早看到你捏了一整把闪电了，”林逾静在被李峥超车的一瞬间，使劲一按，扔出了自带追踪的红乌龟，“翻车吧，渣猹！”
却见李峥突然将手中的香蕉皮挂在车后：“计算之中。”
咕哧。
香蕉皮完美抵消了红乌龟的冲撞。
Finish！
李峥率先冲过终点。
“啊啊啊啊！”林逾静暴躁抓头，“香蕉皮还可以这么用？”
“哼，我第三把就发现了，只要按住使用道具键，就可以吊在车后进行防御，一直没用罢了。”李峥冷笑道，“看到了么，这就是C2的实力。”
“唔……”林逾静苦瞪着李峥，“你这把开的也太稳了，连个边儿都没擦到。”
“安全驾驶。”
“是么……”林逾静突然一蹿，抢过李峥的方向盘，点开了设置界面。
上面清晰显示着，李峥开启了【辅助模式】。
在这个模式中，车子会在即将开出赛道的时候减速，并自动回归正确方向。
可以说，是专门给学龄前儿童预备的无脑模式。
“唔唔唔！！”林逾静指着屏幕道，“偷偷开儿童模式！”
“~~~”
“自甘堕落啦，C2峥宝宝！”
“不管……反正赢了……”李峥舔着脸起身道，“去做饭吧，晚饭的菜单是——佛跳墙。”
“？？？”
……
厨房中，李峥拉来办公椅，进入了指挥模式。
“先把鱼唇切成长2厘米、宽4.5厘米的块。”
“唔…………”林逾静看着大头鱼，整个人都~~~起来。
“搞快点。”李峥指着案板道，“后面还要给鸡、鸭剁去头、颈、脚，给猪蹄尖剔壳，刮洗羊肘呢。”
“渣猹……我们商量一下……”
“没有猹，请不要食用野生动物。”
“呃……”林逾静~~回头，“我……我做别的家务好不好，这个太难啦……”
“呵，不做饭不知李峥恩啊。”李峥翘着二郎腿寻思起来，“你觉得你还能做点啥？”
“我可以……扫地？”
“不够。”
“擦地？”
“不够。”
“刷碗？”
“再来点。”
“洗菜？”
“差不多了。”李峥托腮道，“再加一个，明天吊床我睡。”
“不要得寸进尺……”
“呵，输的人有资格说这个么？”
“用儿童模式的人有资格说我么？”林逾静一咬牙，“扫地、擦地、刷碗、洗菜，就让步到这里。”
“不行，我要睡吊床。”
“谈判破裂！”林逾静一挥臂，“出去吧，我自己做饭。”
“哼，有志气。”李峥拿起手机道，“菜谱发给你，我去学习了。”
……
两小时后。
一锅酱黄色物质搬上了桌。
里面的每一种食材，都完全不知道是什么。
李峥试着捞出一勺。
有成坨的桂皮，煮烂的蘑菇，以及各种奇形怪状的葱段儿。
再下面，是血肉模糊的鸡架。
李峥明白了，什么才叫黑暗料理。
“吃！”林逾静满面杀意，将一碗明显夹生的米饭推给了李峥，“第一次做饭，你可要支持啊。”
“……”李峥颤声道，“你……你先吃。”
“嘁。”林逾静自己拿起勺子，捞了一块像是肉的东西出来，“只是卖相不好罢了。”
就在她送到嘴里，嚼第一下的时候，表情可见地诡异了起来。
但她还是嚼了下去。
一口。
两口。
吞咽。
吃下去后，她已经喘起粗气，满头冒汗。
“好……好吃……”林逾静颤颤拿起勺子，亲手为李峥挖了一大块什么东西，“我吃过了……该你了……”
“我……”李峥紧握双拳，“我提出一个解决方案，把这个扔掉，现在煮点速冻饺子怎么样……”
林逾静擦着嘴角冷笑道：“谁煮？”
“我煮……”
“以后呢？”
“都我煮……”
“吊床？”
“你的……”
“我需要做什么？”
“在客厅打游戏就好了。”
“哎呀你都这么说了，那就没办法啦，快去吧去吧~~~”
“……”
李峥再次进入厨房，就好像来到了一个刚结束战斗的战场。
四面八方，到处都是食材的残肢残液。
太可怕了。
绝对不能再让这个女人进厨房。
煮饺子的时候，李峥实在耐不住，向前辈倾诉起来。
【李峥：事情就是这样，太难了。】
【李毅：唉，差不多差不多，我也不敢让你妈进厨房。】
【李峥：你那是没人权，我能跟你比吗？】
【李毅：小同志，话可不要乱说，这是男人的担当。】
【李峥：刷碗也是？】
【李毅：你什么时候见过你妈命令我刷碗了？我那是喜欢刷碗。】
【李峥：擦地呢？】
【李毅：医务工作者，爱干净。】
【李峥：工资卡呢？】
【李毅：……儿子，别说了。】
【李峥：唉。】
【李毅：唉。】
他们并不知道，客厅的人正在进行着另一场对话。
【林逾静：（黑暗料理图片）】
【林逾静：不会做饭5555。】
【沈听澜：我也不会。】
【林逾静：那……不会也没事吧？】
【沈听澜：……这要看从哪个角度说了，对工作而言无所谓，对家庭而言……嗯，我没资格指点别人。】
【林逾静：啊，他是渣男，跟这个没关系啦。】
【沈听澜：又有部件到港了……我得过去一下。】
【林逾静：快去忙吧。】
【沈听澜：总之，如何相处，多少留给自己，多少给予对方，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林逾静：听不懂，好奇怪！】
【沈听澜：（捂脸笑）】
2分钟后。
李峥第一锅饺子刚烧上水，林逾静便再次降临到厨房。
“别……别……”
李峥惶恐退了一步，才发现林逾静是穿着围裙进来的，手里还提来了一个大号垃圾袋。
猝不及防间，她已经一言不发地收拾起厨房的残局。
李峥目瞪口呆。
还有些感动。
“啊，长大了啊……都懂事了……”
“闭嘴！”林逾静咬着牙扒拉起鱼骨，“吊床我的。”
“哈哈，你的你的。”
……
简单吃了一顿饺子后，李峥还未动手，林逾静竟主动收拾起碗筷。
李峥坐在办公椅上，看着她忙前忙后，擦桌扫地。
整个人都如腾云驾雾一般，舒爽的飘了。
地位。
他感受到了地位。
想来也对。
自己毕竟是物理竞赛的胜者。
承受林逾静的敬畏，拥有这样的地位，也是理所应当的。
看着唔唔擦地的林逾静，李峥享受着抬起了手：“那里，没擦干净。”
“咯！”林逾静顿时停手，怒瞪过来，“？？？”
李峥一个哆嗦起身：“所以当然要我来擦，我力气大。”
不对……
好像哪里有偏差。
暂时先妥协一下吧。
怕是要IPHO再赢一次，这地位才稳。
……
收拾完毕，李峥回到办公桌前，准备继续下午未完成的学习。
林逾静先是去阳台扫了一眼发射塔，而后又打开游戏机，趴在沙发上蹬着腿儿玩了起来。
这次，她玩的好像是一个料理游戏，操作餐厅后厨的小人剁肉、做菜什么的。
李峥不时抬头看一眼，似乎还很有意思。
因为切菜、煮饭等等这些事，都需要一定的时间，为了在更短时间内做出更多的菜品，就需要一定的计算和统筹，并且一定可以用数学方法，计算出最佳方案。
就像是做实验。
不知不觉，李峥抬头看得越来越勤。
就像看游戏直播一样，玩的人水平怎么样不好说，但那些弹幕一个个无疑都是最强王者。
“不对不对，应该先蒸后炸。”李峥指点道，“你这个操作最后至少亏5秒。”
林逾静这次根本没理他，自顾自蹬腿儿继续玩。
“哎，你倒是骂我一句啊。”李峥搞得头皮发痒。
“不理你。”
“这游戏这么好玩吗？”
“有双人模式，不带你玩。”
“谁爱玩啊……等等……这里应该先刷盘子再做菜的。”
“我就不~~~我就眼睁睁地等着米饭煮熟，什么都不干~~”
“不要啊，你这样是在侮辱这款游戏。”
“~~~我还一次就煮一碗，一碗一碗煮，我气死你。”
“住手！”李峥再次放下了IPHO试卷，“看不下去了，我来教你玩。”
当李峥拿起手柄的时候，他还并不知道这款游戏的花名正是《分手厨房》，在双人合作模式中，曾有无数队情侣，因玩法争吵，而铸就了血海深仇。
然而当李峥进入合作模式的时候，林逾静突然一改之前的胡来作风，坐定认真了起来。
每次李峥还没来得及说想要什么食材，就已经扔过来了。
而林逾静正要切卷心菜的时候，切好装盘的卷心菜已经送到桌前。
一个晚上，二人几乎一言不发，却又满面笑容，好像回到了当时集训实验的时候。
这也无形间证明了，之所以有人因为《分手厨房》而分手。
只是因为数学不好。
待到十点来钟，他们已经全程满星过关，把这个游戏玩完了。
“唔~~”林逾静往沙发上一靠，“玩通了，卡带卖给张小可吧。”
李峥也满面红润地放下了手柄，转头问道：“小可还有功夫玩游戏？”
“她玩的比我凶好吧。”林逾静比划道，“动物岛友会都被她玩成海岛大亨了。”
“想不到。”李峥仰面靠在沙发上叹道，“游戏原来还挺好玩的，就是有点耽误学习。”
话罢，他伸了个懒腰起身道：“行了，我这次必须把耽误的补回来了。”
他这便又回到桌前，重新展开了试卷。
林逾静见状，转手就祭出了动物岛友会，还给张小可打了个电话，蹦蹦跳跳地上了一个名为【犬之岛】的地方。
眼见李峥头也不抬，她成心大笑道：“哈哈，小可岛上有好多狗狗居民。”
李峥这次却依然没有抬头，只专心解题。
林逾静又勾引了十分钟，李峥依旧岿然不动。
她也只是一笑，在游戏里对张小可说道：“好了，该休息了。”
张小可：“别啊，才刚来，贴贴！”
林逾静：“不贴了，去学习了。”
张小可：“？？？这个时间学习，你被师父传染了？”
林逾静：“起开起开，玩了一天该学习了……”
张小可：“完了，这么一说我也玩了一天了，好有负罪感……”
莫名其妙地，十点来钟，大家都开始学习了。
只是，当李峥学完起身的时候，林逾静已经趴睡在餐桌上。
李峥嘿嘿一笑，凑到她身旁突然吼道：“哎呀，火箭发射啦，错过啦！”
“啊啊啊啊！”林逾静瞪眼惊起，二话不说扑到了阳台上。
反应过来以后，扭脸就捶了李峥一顿。
捶和挨捶的都痛快以后，又都望向了灯火通明的发射塔。
“确定是后天吧？”李峥问道。
“具体还要看天气，要明天才最终确定。”
“所以能告诉我秘密发射地点了么？”
“嗯……很明显啊，你猜不到么？”
“啊？”
“猜猜看吧。”
李峥嘟囔起来：“比这里还要好……那就是代表比这里还近，比这里还高……”
他说着望向前去：“可那个方向没有高楼了，海湾角儿的那座山倒是挺……”
李峥一愣，眼睛锁定了那个朦胧的黑影：“山顶？”
“嗯哼。”
“那个山让进么？有路么？”
“没对外开放，不过有条小路。”林逾静指着山顶若有若无的灯光道，“那边有一个信号塔，需要人维护。”
“原来如此……”李峥凝向山间，不禁搓起手来，“那么近……那么高……完美，太完美了！”
林逾静神气道：“是不是沾我光啦？”
“诶，怎么是你，是阿姨的光。”
“那还不是我的光。”
“我跟阿姨好关你什么事？”
“渣猹！出去，睡外面。”
“好啊，阿姨让我滚我就滚。”
“你等着。”林逾静这便拿起手机，但又心一软，“这几天她太累了，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李峥露出了老父亲一般的微笑：“还真是长大了，懂事了啊。”
“哼。”林逾静收起手机，背着手蹦跶向卧室，“明天有航天中心的参观，不带你去了~~~”
“？？？”
“晚安哦~~”
“别这样……明天几点？”
“~~~”
“早餐想吃什么？法国蜗牛我都给你弄过来。”
“想吃煎饼，两个鸡蛋的。”
“……成，我……我给你摊。”
“哈哈，睡觉喽。”
人与人的悲欢，其实是互通的。
有人悲，则有人欢
明明都是睡觉，都是躺在差不多的床上。
有人是在期待着第二天的美味中入眠的。
有人却是在研究摊煎饼技巧中辗转不眠的。
279 从300千克，到25吨
次日晨，当林逾静吃上香喷喷的煎饼的时候，李峥已经完成了一天的学习。
这一次，李峥学聪明了。
和林逾静在一起，是不可能专心学习的。
一定要趁她睡觉的时候偷跑IPHO。
然后再和她一起玩。
玩完了看她睡觉去，再学。
里外里，双倍的学习。
林逾静当然没有发现这些，只是单纯的享受早点。
“竟然……煎饼都能摊得这么有模有样的……”林逾静啃下一口，看着里面的辣酱道，“虽然不是路边摊的味道，但也挺好吃……”
“开玩笑，这是高贵的老干妈香辣酱。”李峥哼笑道，“而且我结合了鸡蛋灌饼的烹饪技巧，继续往里吃，还有生菜和火腿。”
“唔！”林逾静啊呜啊呜一通快啃，噎着了才想起喝一口牛奶，吃完后擦着嘴道，“渣猹可以去摆摊了。”
李峥摆手道：“离摆摊还差得远呐，这个煎饼造价太贵了，成本超支。”
“这倒也是……”林逾静扭头望向阳台外，“火箭也是要控制成本的。”
“是啊，这些大概就是工程学的范畴了，我还完全不懂。”李峥靠在椅背上，后脑勺枕着双掌，也跟着向外遥望，“我寻思着，下学期我可能去胡增武的实验室实习一段时间，学习一下这方面的内容。”
这一次，学习其实是次要的，主要目的是完成任务B【实践者】。
他当时在实验室看过项目报告，胡增武的项目是满足条件的，且在计划中，课题是要在明年年中收尾的，胡增武也表达过需要帮忙的意愿。
可以说，各种条件都很合适，没理由不把任务搞定。
林逾静却是两眼一眯，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胡增武是谁？”
“就是一个蓟大的化竞集训老师，有一个光伏实验室。”
“那将来你岂不是要天天泡在那里？”林逾静呲牙咧嘴地比划道，“那些教授用人超凶的。”
“哈哈，没事，体验一下工作强度也还好。”李峥笑道，“再说我就是实习，他真用的太过火我走人就是了，我又不是史洋，死心要追随周毅一起成环。”
“可是，化学多无聊，还有好多有趣的项目呢。”林逾静又和颜悦色地比划起来，“物理学院的天文观测项目不好玩吗？搞不好还能操纵天文望远镜呢。”
“嗯……我这次主要是想找个跟实验、工程相关的。”
“那物理学院也有啊，凝聚态什么的。”林逾静起身收拾起桌子，“等IPHO完了，他们抢着要你的。”
“那也成吧……”
“这就对啦，珍爱生命，远离化学！”林逾静这才抱着碗筷蹦跶进了厨房。
对于林逾静的背影，李峥有些看不透。
去胡增武那里，本来是考虑到沈学姐也在，可以照顾一下的。
这家伙，不会连这一重都看破了吧？
……
9点40，二人驱车来到了文海航天发射场……
旁边的航天科普馆。
对他们来说，科普自然是不需要科普的，主要还是想离发射场近一些，沾一沾航天味。
进了停车场，车子刚停稳，一辆小电瓶车便开了过来。
驾驶者是一位穿着短袖灰色工服的寸头大方脸，乍看上去像是机场的装卸工。
但李峥却是肃然起敬，整个人都站直了一些。
只因他左前胸一飞冲天的箭头标志，正是中华航天。
看着这个小眼睛大方脸下了车，李峥竟有种想敬礼的冲动。
然而对方却先激动起来了。
“哎呀，峥神啊，久仰久仰。”大方脸直直奔上来，二话不说就拉起了李峥的手，“物化双冠王！我TM都看傻啦。”
林逾静扭脸就骂：“化学是我没参赛！”
“哎哎哎，是是是。”大方脸笑道，“静静也厉害，也厉害。”
“你学位没了！”林逾静跺脚开骂。
“哈哈哈。”大方脸这才与李峥握着手自我介绍，“初次见面，我是陈威，沈老师的博士生。”
陈威……陈薇……
李峥算是知道林逾静是怎么瞬间编出这个名号的了。
只是面对真·陈威的时候，他气势难免有些不足。
“我是李峥，一个……一个高中生……”
“哈哈哈，双冠王就别谦虚了。”陈威这便引着二人上了电瓶车，一路朝科普馆开去。
因为临近发射的关系，科普馆今天中午后也将全面关闭，可以说这是发射前最后一波参观了。
至于发射信息，陈威虽然很想说，但也只能缄口不言，毕竟机密太多。
这一点，从附近的驻军、军用运输车等等方面，自然也可见一斑。
即便不用陈威介绍，李峥也知道这是一次三方合作的大工程。
运载火箭研制由中国运载火箭技术研究院负责。
发射场管理，各方协调由中华航天负责。
后勤保障，通讯保障，场地建设、大件物流运输等硬差事，则由军方负责。
其中，沈听澜作为第一方的第二负责人，拥有全部技术事宜的最终话语权。
至于决策权，那是更上面大佬的事情了。
这方面的事情，陈威自然也不便多说，进了科普中心，聊了几句当年的竞赛后，也走到了一排火箭模型跟前，他这便介绍起可以公开的内容。
“我国的航天发展，基本是围绕着眼前的这几个系列前行的。”
“具体型号太多，你们也记不过来，能摆在这里的，基本都是里程碑。”
陈威首先指向了最左边的“小个子”。
“这是长江一号，我国第一台成功将卫星送入轨道的运载火箭。”
“它成功地将东方红一号卫星送入轨道，在进行轨道测控的同时，也向全世界，全宇宙，第一次发出了我们的声音。”
“这同时标志着，我国继苏、镁、法、日后，成为了第五个自行研制并发射人造卫星的国家，一曲《东方红》，正式起奏。”
“值得一提的是，这整个项目，几乎是我们的首任院长——钱学森先生，单枪匹马拉起来的。”
“老镁说钱学森先生值五个师，不放他回来。”
“要我说，先生值20年。”
“他一个人，将我们整个国家的航天水平和导弹水平向前推进了20年。”
“好，我们继续，下面是里程碑之二……你俩别哭啊，这刚哪儿到哪儿……”
莫得办法。
先生完全就是李峥的终极偶像，人生灯塔，唯一真神。
这才是真正的光。
林逾静虽然已经听过很多次了，但眼中依然闪着泪花。
“李峥，你知道长江一号的运力是多少么？”
“嗯……1吨？”
“300千克。”陈威点头道，“这还是近地轨道运力，根本没有进入地球同步轨道的能力。”
“太难了……”李峥热泪盈眶，“这……几个张小可都比这个重。”
“张小可是你们班的质量单位么？”陈威丝毫没有奇怪，反而很舒适地拍了拍肚皮，“理解理解，我当年也是质量单位，他们评价一个东西多重，都说几威。”
“哈哈。”李峥破涕为笑，跟着陈威走到了第二台火箭面前。
与之前瘦弱的长江一号相比，这台火箭精壮了许多。
陈威继续说道。
“东方红一号成功发射33年后，2003年，天州五号载人飞船发射成功。”
“在轨运行14圈，历时21小时23分。”
“我们的航天员亲手在太空中展开了红旗。”
“这标志着，继苏镁之后，我国成为了第三个成功将人类送上太空的国家。”
接着，三人来到了一个高个子火箭跟前。
“月宫一号探测卫星，由长江三号甲运载升空。”
“运用太阳能技术，它成功地在月球轨道运转了17个月，超额完成了月球勘测工作。”
“这同时也是我国深空探测的.asxs.。”
再后面的火箭和卫星，就都是李峥在新闻中看到过的了。
介绍到最后，陈威自己都充满了感怀。
“可以说，火箭和卫星就像是一对母子。”
“母亲总渴望更多的哺育孩子，将孩子送得更高，更远。”
“我们运载火箭，担当的就是母亲的职责。”
“而这里……”陈威指向了最右端空旷的地面，“是留给黄河二号的。”
“十年前，在沈老师的牵头下，院里成立了一个最年轻的团队，目标是将我们的运力翻上三番，这是一个里程碑，更是下一个里程碑的基石。”
“一旦成功，我国发射太空望远镜、天文卫星、登月都将成为可能。”
“这个运力，是我们必须迈过去的坎儿。”
“明晚八点，我们一起见证历史……”陈威说到这里，突然眼儿一瞪，慌忙捂嘴，“哦操……这个还不能说的……”
“没事没事，都知道的。”林逾静笑道，“我们小区里的人都知道啦。”
“那可不是我透出去的啊。”陈威一笑，继而问道，“东尖岭你们也知道的吧？这里往西北开五公里左右，从后山绕路上去，路口有个铁门，不过没上锁，记得穿长袖长裤，多撒点花露水，万一碰到兵哥哥，就说是沈老师的学生，不会难为你们的。”
“知道啦，知道啦。”林逾静四望道，“这里还有什么好玩的吗？有没有宇航员体验舱，失重的那种？”
“这个没有……有模拟体验舱，不过已经提前关闭了。”陈威挠头道，“其它的也没啥了，那边有钱先生照片看不？”
“看！”李峥已经挺了上去。
既然很多人拜孔庙。
那他拜钱先生也是应该的。
陈威和林逾静也只好跟了过去。
只是李峥的拜并不是跪下磕头什么的。
而是看着先生和善的面容，心底默默地送上寄语。
按照近地轨道运力来算的话。
我们的运力已经从300千克，上升到25吨了。
载人、探月、导航、试验……
在您之后，我们已经把191颗卫星送上去了。
但您的第一颗，永远永远，都是最亮的那一颗。
陈威看着动情的李峥，非常疑虑：“峥神在干吗……”
林逾静随口道：“八成是给先生捎话吧，表示自己要加倍努力之类的。”
“这你都知道？”陈威颇有深意地看了看二人，“沈老师没看错人啊。”
“关她什么事？李峥能来是沾我的光，我的光！”
“好好好，你的你的。”
“内个……”林逾静又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后才鬼鬼祟祟问道，“能不能再带我们，往里凑一凑啊？”
“这个肯定不行。”陈威当即板起脸来，“航天事宜是绝对严肃的，带你进去，你、我、沈老师，一起坐牢。”
“就没一点折中的空间么……”林逾静嘟囔道，“不进那么深，有没有拘留15天的地方？”
“你还真是拼啊。”陈威笑道，“这么想来的话，将来可以试着申请院里的实习生，物理专业我们也收，不过那是研究生以后的事情了。”
“哦？”李峥像是嗅到了腥味儿的苍蝇，突然搓手转身，“研究生之前不行么？”
“应该是……不行吧……我们主要也是为了丰富人才储备……研究生是基本门槛。”
“那如果我妈帮忙，可以破格么？”林逾静追问道。
“这个……也不太方便，沈老师如果不是你母亲，可能还好办点。”陈威摆手道，“而且这种实习招聘也是要考试的，都是硕博里面拔尖子，你俩怎么也得再学几年才有机会。”
话罢，他拍着李峥笑道，“所以啊峥神，学习好也不能为所欲为的。”
李峥眼儿一瞪。
看着陈威这张大脸，有种被挑衅的感觉。
他多想说“学习好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多想说“想去哪就去哪”。
但这次，终究是低下了头。
没办法。
为所欲为，也是有天花板的。
“可惜了。”李峥叹道。
“可惜什么啊，接触到核心也不一定是好事，限制可多着呢。”陈威比划道，“首先就是出国，必须得特批，结婚蜜月都出不去。”
“蜜什么月，这里不好吗？”李峥四望道，“有山有海有火箭，天底下还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
“嗯……”陈威狞着脸道，“峥神，并不是每个女孩都喜欢火箭。”
李峥为难道：“唉？我认识的女生都还挺喜欢火箭的啊。”
“艹。”陈威骂人了。
……
离开科普中心后，二人顺道去镇上转了一圈，吃了一些当地特色的小吃后，便又回到了家里，默契地搜寻起黄河二号的资料。
根据能得到的参数，津津有味地分析起火箭发射过程，在地图上画出运动轨迹，算是提前模拟一次发射了。
李峥抽空偷偷搜索了一下中华航天与运载火箭技术研究院的实习招聘，的确如陈威所说，他们的招聘目标是次年毕业的硕士和博士，高中生想混进去简直滑稽。
看样子是没法通过这些带劲儿的项目完成【实践者】任务了。
……
二人在满满的期待中，无论学习、游戏还是过家家，都莫名充满了干劲儿。
第二天更是不到六点，就按照陈威的指点偷偷开车上山。
直至到达山顶……还真是碰到了兵哥哥。
确切的说，大约是山顶下面20米左右的平台上。
再往上，就是军管的信号站了，明令禁止通行。
站里列队的兵哥哥们老远瞅了眼二人，只是提醒了一下，不要再往前了，倒也没有出来盘问。
相反，兵哥哥看着他俩还挺开心，友善地指了指发射场的方向，提示了最佳角度。
二人这才松了口气，在兵哥哥推荐的位置停好了车。
刚一下车，便见眼前一马平川。
三公里外，第一发射塔，已如烈日版耀眼。
黄河二号早已组装完毕，整装待发。
就连箭体上的国旗都清晰可见。
实在是太近了，近的不真实。
“爽了……”李峥颤声道，“资料上说是环保燃料没错吧……”
林逾静却好像没听到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火箭。
“一定要成功啊……”她不自觉地抓住了李峥的袖口，咬着牙说道，“一定要成功啊……”
“慌什么，我国发射成功率高达95%。”李峥却只一笑，回身拉开了后备箱。
“火箭野营！开始！”
280 我们的长征
有人在樱花盛开时阖家野营。
有人在烟火绽放时品茶牵手。
有人在瞪着火箭发射塔啃火腿肠。
啃火腿肠时讨论的也都是奇怪的事情。
李峥和林逾静并排坐在后备箱上，指着分列箭体左右的几个金属架体探讨。
“诶，那儿有几个架子插到箭体里了，干啥用的？”
“好像有冒白烟，可能是循环注入冷却液？”
“或者是注入燃料？燃料本身就是液氢液氧吧？因为要保持温度低于-253℃，抢在发射临近前再注入效率比较高？”
“这个我也不知道了……”
李峥哼笑道：“行不行啊你！就这？”
“我也只能从网上找资料的。”林逾静恨恨咬下一口火腿，“我妈什么都不告诉我……”
“哈，我爸就从不隐瞒刀工。”李峥比划道，“快、准、稳，便是我李氏刀法的精髓。”
林逾静僵了一下，而后轻叹了口气说道，“渣猹，你不用这样没话找话。”
李峥尬笑道：“这不是怕你紧张么，感觉你脸色都不对了。”
“妈妈只会比我更紧张吧……”林逾静回身放下了吃的，斜靠在后备箱边缘，“没事的，渣猹，就安静的等待吧。”
李峥则回身抽出了游戏机：“等着也是等着，要不要来把赛车？”
“不了，你玩吧。”
“……”李峥一叹，顺手放回了游戏机，掏出了数学题，“那我学习了。”
就这么无声等待（学习）了半个多小时后，发射场那边突然传来了广播。
因为回声很大，听不清是在说什么，只能推测为确定发射，开始倒计时，请现场人员离场了。
林逾静“蹭”地立了起来。
李峥也放下了数学题，打开手机点开了新闻直播链接。
直播分为左右两屏，左边是发射塔的远景，右边则是发射中心工程师们忙碌的景象。
整个直播，并没有新闻旁白，只有【直播中：黄河二号B发射在即】的标题字幕。
这种气氛，无疑又增添了几分紧张。
至于林逾静，紧盯着箭体，已经话都说不利落了。
“我……我害怕……”
话罢，不自觉地往李峥这边靠了靠。
李峥眼见她越靠越近，忙回身抽出游戏机：“那还不快玩赛车？”
林逾静的贴近戛然而止，回身狠狠抓来背包抱在怀中，紧盯着发射塔，不再言语。
紧接着，发射场又传来了广播，依旧听不清。
但直播中却第一次传出了声音——
【各号注意，3分钟，准备！】
这下子，李峥的心也“噌”地揪了起来。
林逾静更是短促一叫，直直抓住了李峥的胳膊。
“这么快……”李峥咽了口吐沫，自己的手也搭在了林逾静的手背上，“不怕不怕，这是伟大的时刻。”
正说着，那几根金属架与火箭的链接处突然冒出了滚滚白烟，接着向左右展开。
像是妈妈展开了抱着孩子的双臂。
“害怕……”林逾静更紧地贴在了李峥的身侧。
感受着那软软的小臂，李峥头皮一麻。
任督二脉好似被瞬间打通。
本来标准坐姿，摊在大腿上的右手，鬼使神差地抬了起来，从林逾静身后绕去，痛下了一番决心，才终于畏畏缩缩地搭上了她的右肩。
他能感觉到林逾静哆嗦了一下，但却并没有抵抗，反而在自己肩头靠得更紧了一些。
李峥也自然而然地拥住了她。
二人谁也没看谁，谁也没再说什么。
他们的眼里，仅剩眼前的黄河二号。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直播中再次传来了声音。
【40秒！】
他们都抱得更紧了一些。
【30秒！】
李峥感觉自己的大腿正在被人狠掐。
【20秒！】
腰也被掐了！
【10！】
【9！】
【8！】
李峥自己的手也不觉间越来越紧。
【7！】
【6！】
【5！】
屏息！
【4！】
【3！】
【2！】
【1！】
【点火！】
令罢的同时，箭体下方亮出了一条细细的红线。
接着，红线骤然一爆，像是一个小太阳横空出世。
轰鸣声这才传来，二人的脸也被这烈焰映得火红。
又一个瞬间，小太阳突然绽放出刺眼的光芒，迅速成为了一个大太阳。
在那刺眼的光芒中，黄河二号腾空而起。
在那地动山摇的震撼中，火箭周身的四个起飞推动器喷出四道几层楼高的巨焰，它们就像四条野蛮的火焰长尾，不计代价地拼命燃烧，以一种野蛮的方式推动火箭一飞冲天。
身临其境观看，黄二升天的速度已完全违背了人类的直觉，就像是一颗突然被巨人掷出的太阳，让整个海湾宛如白昼。
但也正由于其速度太快，白昼的时间非常短暂，只短短几秒过后，它便直升云霄，如凌日当空。
此时，耳边的轰鸣才有所减弱，但地面却又传来了新的震颤。
这次是人类带来的震颤。
李峥清晰地听到，附近不同的观看点，传来了人们的欢呼。
他也才回过神来，扭头望向了怀中的人。
林逾静依旧紧盯着火箭，满眼泛着泪光，哆嗦个不停。
“好了，成功了。”李峥使劲点了点头，“牛逼。”
“再等等……再等等……”林逾静抓着李峥的手却更紧了一些，“入轨，星箭分离，才算成功。”
她话音未落，火箭头部开始向东方压去，飞行仰角逐渐变小，从直着向上飞行，逐渐向沿地球切线飞行转化。
肉眼直观的感受是，这颗太阳开始歪了。
肉身的感受就是……
大腿又被掐了。
“不要怕，是正常的弹道调整。”李峥虽然鸡儿都不懂，但还是有模有样地讲解起来，“为了达到第一宇宙速度，顺利升上3.6万千米的高空，火箭都是这样的发射轨迹。”
“可是……可是……”林逾静使劲摇了摇李峥的胸口，“我怎么感觉……它在往下……”
李峥当然也感觉到了。
与最初烈日般的光芒相比，此时尾焰的颜色已经化为火红，同时也不再有最初的那种像是四条刚硬火树一样的野蛮感，而是融成一大团，像是暮年的恒星。
“这个是因为距离、空气散射和云层的关系吧……”李峥硬着头皮解释道，“至于向下，那是一种错觉，你看太阳不也是东起西落么？地球是圆的，它只是在向远方加速，从我们这里看才有一种坠向地平线的感觉。”
李峥说着又拿起手机，直播仍然在继续，仍然没有对白。
左屏是拍摄火箭的长焦摄影镜头，的确有种太阳坠落的感觉。
右边是发射中心场景，工程师们仍然恪尽职守，与刚刚没什么不同。
“没事，正常的。”李峥拿起手机道，“你看，大佬们都纹丝不动，都是计划中的。”
然而就在此时，直播画面突然切换到了新闻演播室。
新闻男主播，像往日主持节目一样，四平八稳地说道。
“下面来看一组国际快讯。”
画面瞬间一切，切到了联合国总部。
“联合国难民署近日表示……”
这一刻，李峥的心脏也仿佛停跳了。
他猛地起身，瞪向了远方那个几乎要看不到的红点。
向地平线的坠落，正在肉眼可见地加速……加速……加速……
突然。
林逾静扑到了他的怀里。
埋在他的胸口，无声地哭了起来。
又好像很努力想哭出声，但怎么都哭不出来。
李峥紧紧将她抱住，自己则依然红着眼睛，瞪着已如流星般即将消失的黄二。
此时，直播又切换到了另一个演播室，换上了另一位主持人。
这个主持人明显有一个低头准备的动作，晚切换镜头时间一秒才抬头。
李峥此时才发觉，之前的新闻快讯是录播。
“各位观众大家好。”
“你现在看到的是由新闻频道带来的黄河二号B发射的特别报道。”
“就在7分钟之前。”
“蓟京时间的20点07分。”
“搭载着践行六号的黄河二号B火箭。”
“在文海航天发射场已经点火升空。”
“在经过一系列的动作。”
“起飞254秒后。”
“也就是蓟京时间的20点11分。”
“火箭二级主芯疑似关机。”
“现在，我们先来回顾一下。”
“20点07分……嗯……发射的……那个……起，起飞画面……”
林逾静随之“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李峥轻抚着她，依旧遥望着那远不可见的天际。
神奇的是。
他并不想哭。
反而浑身充满了力量。
也许，是自己失败过太多次了吧。
这种时候，他就算想伤感，也挤不出一丝眼泪。
他能感受到的，只有力量。
想给与失败回击。
却又无处宣泄的力量。
……
指挥发射中心。
直播镜头早已关机。
包括此前的“直播”，这只是正常状态视频的循环播放罢了。
全场鸦雀无声。
只有每隔半分钟的报告仍在循环。
“3117，跟踪正常。”
“光学雷达，正常。”
“遥测，跟踪正常。”
每个人都紧盯着自己面前的屏幕，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他们依然在机械性地践行着自己的职责。
即便他们已经知道。
此行的终点，已注定成为太平洋。
不知何时，沉寂的大厅里突然传来了细若游丝的哭泣声。
一位女工程师左手紧紧捂住了嘴，右手却依然在电脑前操作着什么。
她也只有极尽克制着自己，不让这悲伤蔓延出去。
沈听澜与大家一样，穿着灰色的短袖工服，在请示过身侧的男人后，打开了广播器。
“轨道组注意，记录、分析轨迹，开始预测坠洋区域。”
“气象组，收集可能区域气象资料，尽快确定打捞范围。”
“事故分析晚些进行，优先为打捞提供数据。”
沈听澜一如既往的风格，稍稍让技术人员稳住了情绪，一个个也都拿起了手上的听筒，进行必要的事后沟通。
半小时后，总指挥宣布，黄河二号B运载火箭，发射失败。
8月8日这一天，永久烙在了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陈威与其他人一起，失魂落魄地走出指挥中心，沉默地向协作楼行进。
路过食堂的时候，他看到里面灯火通明，却又空无一人。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丰盛的饭菜。
这是发射队为他们准备的加餐，本也是个庆功宴……
陈威嘴一僵，突然捂着脸蹲在了地上。
泪水顺着指缝滑落，他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陈威……”一个发射队信号组的兄弟叹了口气，俯身拍了拍他，“运气不好……兄弟，真的，就是运气不好……”
“不是……不是……”陈威捂着脸死死摆手，“一定是某个环节有问题……我没测出来……我他妈的没测出来……我他妈的……”
陈威用拳头狠狠地砸着地面，咚咚作响。
悲愤之间，一个淡然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担责任也轮不着你，职称都没有呢。”沈听澜挥着手上的材料狠狠扇了陈威脑袋一下，“起来，开会。”
……
21：30，协作楼会议室。
三方负责人连同全部相关人员就位。
位于最中央的总指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轻轻举起了手上的一张白纸。
“这是刚刚，领导发来的短信。”
“我给大家念一下。”
“尘烟初落，哀士返程。”
“残局难理，使命未竟。”
“这种时候，很多事都不重要了。”
“信念。”
“我只要你们有信念。”
“必胜的信念。”
“再极端的困境，也无法击垮有信念的部队。”
“你们的祖辈、先烈，用他们的信念，凝结了一段伟大的历史。”
“现在，轮到你们了。”
总指挥说着，一掌拍下纸张，振臂吼道。
“同志们。”
“我们的长征。”
“才刚刚开始！”
“下一次发射成功前。”
“谁他妈再掉一滴眼泪。”
“谁就给我滚！”
“现在告诉我。”
“有没有决心完成归零！！”
顿时。
哀兵的怒吼，响彻全场。
“有！！！！！”
几公里外。
林逾静已经在李峥怀中哭干了她的眼泪。
二人默默地坐在地上，依偎在一起，看着远方根本看不见的太平洋。
李峥低头看了看黏糊糊的胸口，而后递了张纸给林逾静。
噗！
林逾静擤了一把巨大的鼻涕。
把攒成一团的纸，又塞回了李峥胸口，轻叹道：“妈妈又回不来家了……”
“是发动机。”李峥却没聊这些，只盯着远方，“发动机某个环节，或者某几个环节，这样大踏步的前进，全面采用新技术，终究是底子薄了。”
“哎……”
面对这个无解难题，林逾静也只有叹气了。
李峥却问道：“之前陈威说，即便有沈阿姨的关系，我们也不可能进去实习的？”
“应该是的……”林逾静呆叹道，“别想这么不现实的事情了……”
“不，挺现实的。”李峥默默取出了电话，“知道我爸为什么那么虚我妈么。”
“？？？”
林逾静还没反应过来，李峥已经拨通了一个电话。
“妈。”
“活这么大，突然有件事求你。”
“你在部里哪个司来着？”
“……资源配置与管理司。”
“嗯，那就好办了。”
281 还是被压下去了
8月8日晚，11点30分。
文海航天发射场协作楼。
包括陈威在内的大多数黄二研制与发射人员，展开了第一步事故数据分析。
但黄二技术事宜的负责人，总设计师沈听澜，却被总指挥陈鸿兵单独叫走。
陈威默默地看着这一幕，本来刚刚涌上来的斗志，又瞬间蒙上了一层阴影。
旁边，维护组的江宁看着二人的背影，压了压眼镜：“到底还是有问责啊……”
“沈老师……这次……。”陈威抬手死抓着额头，恨不得要把头皮都抓下来一样，“别啊，别啊……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就一次……”
“我们有机会的，黄二也有机会。”江宁叹道，“只是沈老师不一定有机会了。”
陈威捶桌吼道：“没有沈老师就没有我们，没有黄二！”
“别对我吼，我知道。”江宁摘下眼镜，轻轻擦拭着镜片道，“别人也知道，总指挥知道，领导也知道，可这又如何呢，老航天会放过她么？”
“……”陈威的拳头逐渐软了下来。
他想哭，但总指挥的命令在先，谁也不许哭。
他只能忍着，让眼泪在眼眶内打转。
……
几公里外，东尖岭。
李峥和林逾静依然坐在后备箱上，靠在一起。
发射塔的灯熄灭前，他们不想走。
李峥回身取出外套披在了林逾静身上：“要不要给阿姨打个电话？”
“还是……先不要吧。”林逾静倚靠在李峥身边轻叹道，“她现在，应该在面对全世界最大的烦恼吧……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也对，一定在抓紧时间分析事故原因。”
“那是陈威要干的事，我妈的麻烦要大很多的。”林逾静轻轻挠了李峥胳膊一下，“你以为搞航天的人，都是你这么单纯的？”
“我城府很深的好么。”李峥笑道，“不就是问责么？放心，阿姨的水平摆在那里，今后还要靠她打翻身仗，不会太严重的。”
“如果再输了呢？”
“那就再打。”李峥点头道，“输不可怕，怕才可怕。”
“那是你。”林逾静叹道，“真实的情况是，怕的人，永远比输的人要多。”
想着发射塔上忙碌的工程师，林逾静道出了她所了解的航天，她所了解的妈妈。
虽然她深爱着火箭与星空，但她始终知道，我们的航天事业具有极其严肃的政治性，对失败的容忍度极低。
类似今晚这样的失败，承受压力最大的并非是沈听澜，还有她的领导，领导的领导，以及领导的领导的领导。
在这样巨大的压力面前。
本就不可能苛求每个人都具有为航天奋不顾身的觉悟。
因此，多年来，保守策略，才是一以贯之的原则。
黄二之前，大量的运载火箭，其实都是在不断重复已验证的路线，不敢实践有风险的路线。
这造就了近乎95%的发射成功率。
同时，也导致运载火箭技术停滞不前。
一方面歌舞升平。
一方面又原地踏步。
值得欣慰的是，几个大国也基本都在原地踏步，甚至是在退步，因此这个矛盾并不凸显。
按照林逾静的理解，与对黄二之前火箭的数据分析，其实早在十年前，原技术路线就已经基本走到了尽头。
也就是在那时候，一批以沈听澜为代表的创新派逐渐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他们认为，“维持现状”并不具备可持续性。
虽然多数发达国家航天发展也陷入停滞，但他们的技术储备摆在那里，随时有可能被点燃，此前太空竞赛的引线是政治，而这一次很有可能是资本。
如果继续为了稳妥起见而维持现状，也许5年可以，10年可以。
但总有一天，竞争对手的航天事业会被什么东西点燃，我们运载火箭技术将必然在很短的时间内，并被其大幅度超越。
届时，人们看到竞争对手一年的成果，胜过这边十年的苦功，继而引发的政治影响，只会比一次发射失败严峻百倍。
相反。
发达国家航空事业的停滞，恰恰是我们超车的黄金机会。
这十年，正是黄金十年。
与其他停我也停，不如抓紧时间实验新技术，上马新项目，为我们航天事业的飞跃积蓄能量。
其实，这样的创新派，始终都有，沈听澜这一代人的思想也并不比前辈们高明。
只是，挑战新技术，就意味着遇到更大的风险。
也许用十几年也摸不出什么新技术，碌碌一生。
也许像今天这样发射失败，前途尽毁。
且航天规划往往是以十年为界的，从计划到成果的周期，往往也会大于领导的任期，多数时候，反而只有一线研究员和工程师才能从一而终。
幸运的是，随着沈听澜这一代人的成长，他们逐渐掌握了话语权，也遇到了支持新技术路线的领导。
十年前，院领导力排众议，批准黄二研发。
为了弥补失去的时间，为了利用这金贵的十年，黄二计划采用超过90%的新技术，远高于国际平均的30%。
这样飞跃式的前进，当然会承受前所未有的风险。
从黄二立项那一天起，它便饱受争议。
有人不愿自己专精了一生的技术被淘汰而非议。
有人为了远离风险撇清关系而非议。
有人为了打击自己的仕途对手而非议。
有人抱着“中华航天”的荣誉牌匾而非议。
即便如此，沈听澜这一代人依然顶住了压力，排除万难，将黄二送上了发射台。
当它陨落太平洋之前，整个团队，根本没人设想过发射失败的结果。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无论是老航天的怒火，更高层的愤怒，还是民众对劳民伤财的指责，
没有一个，是他们能够承受的。
李峥听到最后，身体已经抑制不住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好像看到了那个形单影只，放下一切，单枪匹马与世界为敌的女人。
当她一路飘摇撑到终点的时候。
迎接她的却是万丈深渊。
“所以……也不要麻烦你妈妈了……”林逾静抹着眼睛道，“咱们就算能进院里……也许那时她已经不在了，黄二也不在了……再说，咱们又能做什么呢？”
“能做什么就做什么，能做多少就做多少。”李峥搂着林逾静道，“就算什么都没做成也没关系，就当是学习工程学了。”
“可……”林逾静咬牙道，“如果没了妈妈，没了黄二……我会讨厌那里的……”
“是啊，没人能让你学你不喜欢的东西。”
李峥松开了手，跳下了车。
“突然想起老大爷最后说的话了。”
“任何时候都不要绝望。”
“不是对客观世界的绝望，是对人的绝望。”
“是独善其身，还是接受现实。”
“是刚正不阿，还是能屈能伸。”
“我们都要自己面对，自己抉择。”
“没什么过不去的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要绝望。”
李峥说着拍了拍林逾静。
“我们也不该停在原地了。”
“走，回家。”
“机械、工程、动力、工程控制论。”
“好多东西等着我们学呢。”
……
文海航天发射场协作楼。
沈听澜一路跟着总指挥陈鸿兵上了电梯。
不知不觉间，她与陈鸿兵已经共事近20年了。
陈鸿兵长她十岁，第一次见到还是在大学里。
当时陈鸿兵还是一个30出头，满面锐气的青年，负责院里的招聘工作。
说是招聘，但由于航天系统的特殊性，倒更像是八九十年代的分配工作。
当时系统内有关系的同学家长，早就打好了招呼。
沈听澜以为，4个名额应该全都内定了。
但陈鸿兵还是挑到了自己。
“怎么没去蓟大？”
面试办公室里，陈鸿兵看着档案材料问道：“我看你父亲是蓟大数学系的，高考分数也早就超蓟大线了。”
“喜欢航天。”沈听澜答道。
“航天有什么好的？”陈鸿兵放下档案笑道，“累，待遇低，拼很多年也不一定有成果，还有政治包袱，随时可能前途尽毁。”
沈听澜眨眼看着他：“可我喜欢航天啊。”
陈鸿兵一时语塞，工作多年，竟是被一个学生说得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我是说……这个工作会很辛苦，投入与付出不成正比。”
沈听澜难以理解地看着他：“这跟我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么？”
“嗯……”陈洪波揉了揉下巴，尽力解释道，“航天当然可以是你的兴趣，但更是工作，于工作而言，适合自己，能长久的坚持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我们有很多同事也都喜欢航天，可时间一久，压力和强度一上来，兴趣会很快被消磨掉。”
沈听澜低着头腼腆笑道：“不会的。”
“不要说大话啊。”陈鸿兵也跟着笑了，“我不瞒你，院里的技术工作强度极高，很多女同志在结婚后，都想办法调走了，搞得我们院长焦头烂额，我出发前他还特意交代过我——一个女生也不要招……我就私下一说啊，你可别往外传。”
“不会的。”沈听澜掩面笑道，“没关系，这里不行，还有二院、三院，再不行我就出国，学完了回来，那时候总该行了。”
“嗯……你的水平，确实可以随便选国外名校了。”陈鸿兵看着沈听澜的成绩单和导师评语，抓了抓头，苦笑道，“我真的不忍心放走你……可我又怕你撑不住……你说你各方面条件都这么好……好到不现实……”
“陈老师。”沈听澜忽然问道，“您喜欢航天么？”
“我……”陈鸿兵一愣，“喜欢……吧。”
沈听澜又低下了头，更加腼腆地笑了起来。
这是陈鸿兵第一次违抗了院长的命令，力排众议，招了一位女性进院。
无论是他还是沈听澜，都想不到，这路一走，就是二十年。
二十年的时间，陈鸿兵成了总指挥，沈听澜成了总设计师。
他们也早已忘记力排众议过多少次了。
但今天。
8月8日。
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电梯里，沈听澜默默地站在陈鸿兵身后。
肉眼可见地，陈鸿兵的头发，比几小时前白了许多。
即便他强挺着为小年轻们加油打气，但此时亦已疲态尽显。
“陈老师。”沈听澜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和缓，“等等的视频会，给我5分钟的发言机会。”
“没用的。”陈鸿兵摇头一笑，“这次的事情，你把全部责任揽了也没用，别说你，加上我也都不一定扛得住，院长都要掉半条命。”
“没关系，我试试吧。”沈听澜轻吟道，“技术方向是没错的，80%的新技术已经经过了实验检测，只要这些资料还留着，将来会有人用得到。”
“……”陈鸿兵哑然片刻，回头看着与往日无异的沈听澜道，“听澜，我有的时候真的不理解，你是怎么做到如此举重若轻的。”
“我喜欢航天啊。”沈听澜低下头，腼腆地笑了。
陈鸿兵面色一颤，一直充当坚强榜样的他，眼泪突然就不听使唤了。
叮。
电梯到层，他慌忙擦了擦眼睛：“你级别不够，我来汇报，只有领导质疑技术问题的时候，你可以回答，但技术之外，半个字也不许说。”
话罢，他长舒一口气，与沈听澜一同走进了小会议室。
会议室中，各方负责人已经就位，算上他们两个，总共六人。
沉默了两分钟后，发射队的人接通了视频信号。
屏幕里的四位领导，同样面色凝重。
接下来十几分钟的时间，陈鸿兵四平八稳地完成了初步事故汇报。
领导们又提了几个关键问题后，已经接近凌晨一点。
“好了，时间不早了。”居中的领导放下手中材料，若有所思地说道，“电视台的画面已经播放出去了，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各方面的意见都有，甚至有退休的领导连夜打来电话，要我立即叫停这个项目，停止资源浪费。”
会议室鸦雀无声，每个人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力量压上了肩头。
“鸿兵。”领导望着屏幕说道，“立项之前，你说这是我们航天事业必须迈出的一步，不然就是等死，你当时拍桌子的德行，到现在，我都记得。”
“是。”陈鸿兵沉吸了一口气，起身俯首答道，“我还说，意见是我提的，出了问题我负责，事实也是如此，是我没能充分发现黄二发动机的隐患。”
“你激动什么。”领导摆手道，“那你也应该记得，我在开会的时候也说过，项目是我批准的，出了问题我负责，但是谁要是不执行，谁负责。”
“……”陈鸿兵沉沉低头，默然不语。
“鸿兵，你在我这里请的罪，我同样已经向上请过了。”领导嗽了嗽嗓子，紧盯着屏幕，抬手指向上方，声音忽然提了八度，“同志们，今天也许是中华航天史上最黑暗的一天，但请你们知悉，即便如此，上级也一如既往，肯定了我们的技术路线！”
整个会议室所有低头的人，都惊愕地抬起了头。
“300天！”领导一拳砸在桌说上，“我们有三百天的时间完成归零。尽一切全力，争取明年年底再次发射，这就是我接到的命令，死命令，死了都要完成的命令！”
陈鸿兵想也不想，瞪大眼睛喊道：“黄二团队！接受命令！”
紧跟着，会议室全体起立。
看着众人悲壮决然的目光，领导竟有些不忍。
“那就快去休息，熬多久了都，还嫌舆论不够紧张么？这种时候可别再出什么人员健康事故。”
“这种时候要我睡也睡不着啊。”陈鸿兵强笑道，“命令到手了，报告出来我们就去休息。”
“好的，散会。”领导点头道，“蓟京见。”
“蓟京见。”
出了会议室，陈鸿兵犹如重获新生一般，人变亮了，话也变多了。
沈听澜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300天……太紧了。”
“现在不要想这个。”陈鸿兵拍着沈听澜道，“我们能做成什么样，就做成什么样，真超了300天，也不可能把我们都枪毙了是不是？”
沈听澜思索道：“我们需要从别的院调人。”
“这个好说。”陈鸿兵比划道，“数据分析和事故分析让他们来，你优先做归零计划，做好之后我去要人。”
沈听澜点头道：“时间紧迫，我们需要各个领域最有经验的，但这种人各单位不太可能放。”
“诶，大不了我敲门去求，生死关头，兄弟单位会帮一把的。”
“嗯。”
正说着，陈鸿兵突然接到电话。
“什么？实习生？”
陈鸿兵眼睛又瞪大了。
“老邓，这都什么时候了，我这还没找你开会呢，你跟我说这个？”
“谁？”
“哦哦……安宁……我知道，我知道那老姐的厉害。”
“他儿子要来？他儿子算个球，什么时候了，照顾他儿子？”
“物竞化竞……双料冠军……这个……确实是真水平……”
“他学什么专业的？”
“高中生？你他妈疯了？？”
“哦哦……这样啊，安宁的意思是走个过场对吧？就是给他出几张卷子，搞个面试，让他知道水有多深，给他劝退回去对吧？”
“成成，这个好说，标准招聘题就够把他吓哭的了。”
“什么？还有一个人？他儿子的朋友？？”
“这他妈过分了啊！拿我们这儿当游乐场呢？”
“啥？林……”
“那干嘛绕这么远……”
“知道了……我再跟她聊聊吧。”
“行，最后确认一下，走走过场就行了对吧，不一定非要录用对吧？”
“好的。”
“行，你也注意身体，准备准备，又有会要开了。”
陈鸿兵又客套了几句后挂下电话，有些诡异地望向沈听澜：“静静……要来咱们这儿实习……”
沈听澜。
这个泰山压顶面不改色的女人。
此时，突然就瞪眼了。
“？？？”
“你还真不知道……”陈鸿兵摇头笑道，“都找到科技部了……李峥你认识么？”
“啊。”沈听澜一怔，“那个……安宁……是他母亲？”
陈鸿兵点头。
“完了……”沈听澜捂嘴道，“还是被压下去了……”
“啥玩意儿？？？”
……
凌晨一点，洗漱完毕的李峥敲了敲林逾静的房门。
“阿姨那边情况怎么样？”
“唔……”林逾静打开门，擦着头发看着手机说道，“好像没想像中那么严重……”
“就说了，不要绝望么。”李峥也晃了晃掌中的手机，“我这边也搞定了，我们回京准备一下，就可以去笔试面试了。”
“啊？真去啊……”林逾静惊道，“你妈到底……”
“这不重要。”李峥冷笑道，“她明确告诉我，只是破格降了一下学历，笔试和面试的难度不会有任何下调，还是得凭本事进去。”
“唔……”林逾静有些后怕，逐渐~，“真，真要学机械工程么…………”
“嗨，有的学应该开心才对。”李峥抿嘴道，“根据我对我妈的了解，她这个忙帮得也不太诚恳，大约是希望我们被难题给怼回来，面试大概也会被难为吧。”
“笔试不好说，但面试……”林逾静嘟囔道，“他们应该不敢……”
“嗨，难为不难为都可以，进不去也是我们水平不够，没什么可丢人的。”李峥点头道，“努力一把，高三一年，搞个火箭，香爆了。”
“嗯……我先……我先跟我妈打电话了。”
林逾静咣地关上了门。
“奇怪，怎么一点也不兴奋……”李峥挠了挠头，独自回屋。
他当然是猜不到林逾静不兴奋理由的。
【沈听澜：完了完了！李峥妈妈比我厉害。】
【沈听澜：那个邓院士，完全就像她的手下一样！】
【沈听澜：尽量避免见面，至少等我们发射成功再说。】
【林逾静：~~~~~】
【沈听澜：好了，我去做计划了，应该会晚你们两天回蓟京。】
【林逾静：我跟李峥，真可以去吗？】
【沈听澜：能考过才可以，希望不大，我反正是不会帮忙的。】
【林逾静：知道啦。】
【沈听澜：是时候让你也体验一下失败了（捂脸笑）。】
【林逾静：（拳头）！】
【沈听澜：你也可以啊，有自己的妈妈不用，用起别人的妈妈了。】
【林逾静：（Zzz）】
282 什么，才叫，地位
清晨八点，发射场协作楼终于关上了灯。
不是因为下班了，而是天大亮了。
忙碌的一夜过后，详尽的汇报材料已经初具雏形。
接下来就是几轮审核，润色，争取赶在下午向上汇报。
全程，不仅没人打瞌睡，甚至都没人吃口东西。
八点来钟，一位50来岁标准知识分子模样的人敲门进了会议室，手里还拎着几大兜子咖啡。
他首先走到陈鸿兵和沈听澜那里送上咖啡，而后按座序，客客气气地为每个人分发起来。
他足足发了七八个人，陈鸿兵才反应过来，忙起身道：“刘总工，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刚到。”男人依旧热心分着咖啡。
“别别别，别这么客气。”陈鸿兵连忙上前道，“那个，陈威，你发一下。”
话罢，他拍着男人一道走出了会议室。
陈威发完咖啡，才冲身旁维护组的江宁问道：“那人谁啊？”
“承制单位的总工。”江宁木然地键盘道，“大概是怕我们把责任推过去，赶紧连夜飞过来来探探口风。”
话罢，江宁苦笑道：“别以为没事儿了，事儿才刚刚开始。不仅是承制单位，其他院也人人自危，虽然黄二是我们院研发的，但其他院也分工负责了几个部分，我们现在归零，就是要定位到细节，责任明确到人。”
正说着，沈听澜趁着陈鸿兵不在抬头道：“行了，维护组、通信组的人先去休息吧，一会儿陈主任回来，你们又该不敢走了。”
听闻此言，一直沉重的气氛，难得放松了一些。
倒不是陈鸿兵不让人休息，主要是谁但凡要往外走，便要承受“兵之凝视”。
承受过这个凝视的人，也相当于被下了诅咒，今后的工作中必然会被陈鸿兵“重点照顾”“点对点鞭策”。
“没事的，沈老师。”江宁搅拌着咖啡笑道，“争分夺秒现在已经开始了，我们帮忙把报告校对一下，能争多少时间争多少。”
“放心陈老师，之前睡足了，熬三天都不带眨眼的。”
“这种时候怎么能放下兄弟们？”
稀稀落落的笑声中，沈听澜倒还是那副淡然的样子。
“归零是长跑，保守估计3个月，我是怕你们一上来就住院了。”沈听澜掩着嘴角浅笑道，“要倒也尽量后面再倒，多贡献一些力量嘛~”
这话就又让人慌了。
继“兵之凝视”后，“澜之诡笑”也出现了。
与陈鸿兵那种一视同仁的坚韧风格不同。
沈听澜更为阴柔，善于对关键人物，在关键点进行利用。
别看大多数时候她对你的管理很放松。
但只要这个诡笑一出现，你的肝脏就要遭殃了。
也正是二人一刚一柔，在短时间内，以有限的预算和人力，撑起了一院的大旗。
……
几公里外的公寓中，李峥先一步收拾好了行李，趁着林逾静磨磨唧唧的功夫，做了一些必要的功课。
他已经很清楚，一院近几个月的工作，将全部集中在“归零”上。
“归零”，直面理解即为“质量问题归零”。
是工业、工程方面常见的流程。
在方法上，并没有明确限制，可以是实验、模拟，也可以是请专家团队分析，请质检团队抽查。
或者以上皆有。
当然，在不同的领域，“归零”的力度也是不同的。
别的不好说，航天领域的归零，绝对是最恐怖的归零。
简而言之。
就是用一切可能的方法，发现一切可能的问题。
这是一项光想想就觉得恐怖的工作。
而除去以上“技术归零”外，航天系统还将同步进行“管理归零”。
如果说技术归零是对硬件设备、设计的调整。
那么管理归零，就是对人的调整。
实验事故还好说，像眼前的这种发射事故，根据有关条例，责任必须追究到人，且必须严肃处理。
两项归零加在一起，便是传说中恐怖的双归零。
也可以说是冰火两重虐航天。
毫无疑问，如此严酷的制度无疑是为了对质量的保障。
但在这种条件下，创新也真的是在用命来创。
李峥扫视着各种流程叹道：“你妈好难，可得帮帮她。”
“就你还还帮忙，渣猹你不捣乱就可以了。”林逾静拉好了行李箱，擦了把头，最后瞅了一眼空空荡荡的发射塔，“走吧。”
“走。”李峥转过电脑屏幕，亮出一个文档，“我已经把咱俩简历发院里了，8月31号去笔试，现场出成绩然后面试。有很多个专业可以选，你看看选啥？”
林逾静拉着行李箱凑了过去，扫了一圈选了个最顺眼的：“就物理学呗。”
“那我来个差异化，选动力工程及热物理了。”
“你会吗？”
“学呗。”李峥收拾着电脑说道，“我跟蓟大那边也联系过了，给咱俩弄两个临时学生证，可以出入图书馆。”
“干嘛也给我申请，我又没答应你一起去~”林逾静哼哼道。
“没事，你自己看时间，不一定非要去。”李峥塞好电脑挎包上了肩，“和你一起做实验效率确实很高，但学习很受影响，我果然还是更喜欢自己学习。”
“！！！”
李峥见势不对，忙又说道：“当然你要是非要一起去，我总不能轰你。”
“那你也自己坐火车去琼口吧。”林逾静抓起车钥匙就跑了。
“不是啊，这个车是我找沈阿姨租的啊。”
“不租了！”
“你这个生气没道理啊，我又没不让你去，你想去就去么。”
“不想去！”
“那你不想去你生什么气嘛。”
……
李峥一个人，拖着无数行李，呆呆地站在单元门前，看着车子拐了个弯，就不见了。
此时，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不要跟生气的女人讲道理。
讲道理只会更生气。
好在，林逾静并没有真开走，车子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哈哈。”李峥一笑，打开了后备箱开始堆行李，“我也反思了一下，大概意识到你生气的原由了。”
他眯眼打量着驾驶座上的林逾静，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看，经过了昨晚的事。”
“我在想啊……会不会，你对我的要求变了。”
“从同学，变成了别的关系。”
“但我这里还是没变。”
“所以我说我喜欢自己待着，你就生气了。”
“关于这件事，你要是觉得有变化，你就告诉我么。”
“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变化的人。”
李峥说到最后自己已经合不拢嘴了。
“哎呀，大大方方说吧，没什么的。”
驾驶座，林逾静几经颤抖过后，忽然回过神，忽闪着大眼睛说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哇？”
“就，就昨天……山上……”李峥眼神一避，挠着头道。
林逾静忽闪得更无辜了：“有么？昨天有去山上么？”
“喂……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哇。”
“……”
林逾静十分天真地看着李峥：“还是说你有什么想法？大大方方说出来呗，没什么的。”
李峥脸一狞，砸上了后备箱。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由我来说？
老李的家庭地位还历历在目。
为了光明的未来，切不可急躁。
李峥就此板着脸坐上了副驾驶座。
“既然你忘了，那我也忘了吧。”李峥漫无目的地望向窗外，“我反正不急，我无所谓。”
“呵。”林逾静摇头一笑，踩下了油门，“提前告诉你，一院的笔试题可是很难的。”
“不用你说。”
“我就是担心啊。”林逾静摇头笑道，“你万一没通过，会不会来求我想办法，那时候应该会很急吧？”
“哈，哈，哈。”李峥浩然大笑，“我倒是怕你半瓶子咣当，给沈阿姨丢人，回头就我一个人通过了，怕是你又要生气了。”
“渣猹别的不行，怼垃圾话倒是张口就来。”林逾静握着方向盘轻笑道，“到时候，其中一个人进了一院，另一个人却还只能去大学旁听，一年下来，差距应该会很大。”
“嗯，大到再也抬不起头了。”李峥揉腮嘟囔道，“也差不多是时候让你认清现实了。”
“现实就是，没进去的人可要好好负责好后勤。”林逾静数落到，“买书啊，采购啊，去学校跑手续啊，送夜宵啊什么的，记得要有炸鱼排。”
“有道理。”李峥深以为然，“的确，进了一院的人，时间会很紧，另一边有必要做一些辅助性的事情，不过夜宵就算了，捏个肩还是可以的。”
“做梦！我才不让你捏。”
“不是我捏你，是你捏我，我捏我。”
“这不横竖都是你赚，渣猹！”
……
话说静峥大势。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在基于火箭的爱好，短暂地合作过后，一夜之间，又进入了军备竞赛的阶段。
本来答应江青华的游泳活动也爽约了。
江青华也只好一个人在水上乐园玩大滑梯。
明明是酷暑八月，但独身穿梭在滚筒滑梯之中的他，却觉得有些冷。
滑入水中的江青华颤颤起身，心有不甘地走向了更衣室。
不该这么坚持的……
叫杜诗童来该多好。
而此时，李峥正坐在蓟大图书馆里，光速研读着钱先生的《物理力学讲义》。
在他手边，是《星际航行概论》、《工程控制论》和《论系统工程》。
即便时隔了半个多世纪，这些教材也仍未过时。
这一方面体现了钱先生的伟大。
另一方面，也凸显了后人的无为。
当然这也不能怪后人，再突破真的太难了。
不过他所学的这些内容，并不在笔试要求内，也并非相关专业的必须教材。
李峥学这些，只是想先宏观地构建知识构架，适应航天方面的知识模型。
与此同时，他也在纠结，要不要提前进入专项学习阶段。
那对眼前的学习应该是有益处的，但同时也意味着放弃了基础学习阶段的很多任务。
其中提高魔化等级的【魔化之路】是跨阶段永久存在的，不必担心。
可【五子登科】和【实践者】都是基础阶段的任务，很可能被刷没。
尽微薄之力助黄二顺利升空，自然是很想做的事情。
但这也只是科学汪洋中的一瓢而已。
长远打算，再憋一憋。
就硬憋。
……
与李峥的苦大仇深不同。
李毅却很兴奋。
尤其是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
“嘿，李峥今儿又没回来。”李毅像个大宝宝一样搂住安宁，“你说他去哪了？”
“手。”安宁看着手机冷冷说道。
“……”李毅咽了口吐沫，把手缩了回去，“这不看你累，给你揉揉么。”
“留着力气下刀吧还是。”安宁随口道，“他能去哪，借研究生宿舍住呗。”
“会不会是骗人呐？”李毅搓着手道，“这孩子最近可坏呢。”
“他要是跟别人住，肯定会告诉我们的。”安宁哼了一声，“倒是你自己，一天到晚戴着有色眼镜，一天到晚跟我说林逾静有多好。”
“那人家是真的好啊。”李毅坐起来比划道，“诶，你不知道，就是那种看一眼，就喊出‘真我儿媳也’的那种好。”
“这话是曹操说的吧？”
“……啊？是么，我不是很懂曹操的爱好。”李毅忙又躺好，“话说啊，林逾静母亲现在情况怎么样，我也不敢问。”
“别的还不好说，只能确定比我忙两倍吧。”安宁也放下手机，平躺着揉了揉眼睛，“肩。”
“来了，来了。”李毅这便起身揉了起来，“最严重会是什么后果？”
“最严重的后果……就是再次失败了吧。”安宁放松地说道，“那样就算航天系统不处理她，她自己也没脸待下去了。”
“那可不好……”李毅惊道，“那不会去NASA什么的吧？出国了就麻烦了。”
“不会的，她这个级别，这辈子别指望过海关，倒是有可能去民营航天企业。失败归失败，水平还在那里。”安宁随口笑道，“但她要是心灰意冷，把你儿媳送出国可就不好说了。我一查不要紧，林逾静父亲也是组织上挂上号的，本来他也是不能出国的，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本事特批出去参会，然后就没回来。”
“啥玩意儿？公派出国不归？”
“很多年了，这里面也有故事。”
“……”
安宁笑道：“怎么，又觉得你儿媳不够根正苗红？”
“不在这个。”李毅皱眉道，“你看，林逾静的母亲也一直没结婚，她要真的……再失败……会不会用类似的办法，出去投靠前夫？”
“那事儿可就大喽，咱们就别操这个心了，好不容易熬到孩子上大学了，能歇会儿就歇会儿。”安宁扬了扬下巴，“太阳穴。”
“嗯嗯。”李毅挑眉道，“你看，之前李峥在，不太自由……”
“先太阳穴。”
“了解！”
……
人，对事物的认识，总要源于耳濡目染。
所以，有的时候，不是李峥对“地位”太过敏感。
只是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懂。
什么，才叫，地位。
283 一日游
8月31日，酷暑已经接近尾声。
李峥的系统化基础航天学习，也终于称得上略懂了。
格拉德威尔曾在《异类》一书中提出“一万小时”定律——
【人们眼中的天才之所以卓越非凡，并非天资超人一等。】
【而是付出了持续不断的努力。】
【1万小时的锤炼是任何人从平凡变成超凡的必要条件。】
李峥很惭愧。
这21天来。
他也仅仅投入了2000个小时。
不过才走出了冲向超凡1/5的路程。
幸运的是，因为在准备物化两竞期间，他对这两个学科的学习深度已经达到了研究生水准，因此在材料科学，热物理、动力学等方面，学习起来如老妖出山般势如破竹，不必费太多力气便可基本掌握。
至于机械工程，则是一块硬骨头，他为此投入了超过1200个小时，才勉强接近研究生水平。
在这个过程中，他也愈发深刻地体会到了“生有涯而知无涯”的浩瀚，以及……
根本想像不到的快乐。
可惜的是，由于身份所限，在诸如“航空宇航科学技术”、“飞行器及武器设计”、“兵器科学技术”等方面，他是根本找不到学习资料的。
所以，即便他死肝儿了近一个月，也只敢自诩略懂。
这就导致，他在前往南郊的地铁上，出奇地忐忑。
不妙，大大的不妙。
完全没有那种面对竞赛时胸有成竹的感觉。
想想也对，学科竞赛考察对象都是高中生，大家通常的准备时间是两年，在准备竞赛之余，还要投入相当的时间去学习其它科目，所以考核强度是有限的。
而航天一院招聘级别的考察，其对象是正牌名校的硕博。
自己这么傻肝儿半个多月，怕是很难摸到那么高的门槛啊……
更让他心里没底的是，他找不到这种考察的标准。
无论是笔试试卷还是面试题目，他所能接触到的都寥寥无几。
而且即便能接触到，也没人能告诉他标准答案，没人能进行指导，也没人告诉他多少分才算达标。
他当然可以抱妈妈大腿，找这个领域的大佬帮忙。
但那样，似乎有违公平，不仅是进一院实习的公平，还有违与静国竞争的公平。
最终，李峥也只有硬着头皮学，摸着石头过河了。
……
上午8点50，李峥顺着地图指引，提前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中华运载火箭技术研究院。
又称中华航天一院。
从视觉感受上来看，这里倒更像是军管区域。
方正的大门通体由石材砌成，八根笔直的石柱撑起了“中华运载火箭技术研究院”十一个大字，更前面是中华航天的御用标志，预示着一飞冲天的蓝色上箭头。
门前，兵哥哥一丝不苟，站得笔直。
里面啥样，李峥自然是不知道的。
但他知道，像这样的研究院，全国大大小小分布着十来个，同步推进着各型号的运载火箭、卫星、导弹武器、空间技术等等方面的研究与制造。
想着这些，李峥下意识搓起手来。
好想都学一遍啊。
没办法，就算是互联网时代，这些知识的壁垒也是真真正正的，需要成为其中的一份子才能掌握。
5分钟后，林逾静打着伞到了，身上穿的还是那身淡蓝色的裙子，好像没看到李峥一样，直挺挺朝接待室走去。
“大晴天打什么伞啊。”李峥追过去捏了把蓝雨伞，“好不容易有机会，晒晒多好。”
“那你晒吧。”林逾静也不看他，自己收了伞便进了接待室。
“不就是怕晒黑吗？”李峥也跟着蹭了进去，“没事儿，黑点健康。”
林逾静叹了口气，拿出镜子亮给李峥：“你自己看看，你去南海几天黑成啥样了。”
李峥一个惊跳。
他是被镜子里的人帅到了。
与竞赛时那种精致整洁的造型不同，沉迷于学习多日的他，头发长了一些，外加稀疏的胡茬与文海的暴晒，整个人都沧桑性感了一些。
身为从不照镜子的人，偶尔看到自己，总是能明显体会到帅度的提升，容易一惊一乍。
这是只有帅逼才会有的体验，普通人不理解也是正常的。
“这不挺好的？”李峥揉着胡茬问道。
“不愧是瓜田里打滚儿的渣猹，喜欢脏兮兮的。”林逾静收起镜子，拍了拍雨伞，“你想想，小可本来就怀疑我们两个偷偷一起去，如果我也变黑了，不是会让她抓到把柄，回头她成天见人就汪汪……”
“这有啥，我无所谓啊。”李峥大笑道，“反正我们已经做出来了，都这样了，就这样吧。”
“唉……算了，反正高三基本要在这里过，也不怎么会回学校了。”林逾静说着拍了拍李峥，“记得准备夜宵，就送到这里，无关人员没法进去的。”
李峥打量着她的神色，难免有些慌乱：“你……很自信么……这仨礼拜没少学吧？”
“瞎学呗，物理学又没多难，好多竞赛都学过的。”
“唔……”李峥唔地低下了头。
“怎么？”
“我选的考察专业是……”李峥咽了口吐沫，“机械工程、动力学和热物理双专业。”
“哈哈！”林逾静拍手大笑，“好了，今后你就苦修厨艺吧，黄二交给我了。”
“妈的……确实嚣张了，低估了学习量。”李峥挠头道，“一会儿认个怂，也考物理学好了。”
“谁管你。来来来，报个菜名~蒸羊羔儿~~~然后呐？”
“滚……”
“你快背一背，看看有没有炸鱼排~~”
“你够了……”
正说着，朝着院内的门被推开，一位四十岁上下，扎着头发的眼镜阿姨走进了接待室，直挺挺地便瞄向了二人。
“是李峥和林逾静吧？”
“对。”林逾静抢先颔首答道，“林逾静和李峥。”
“欢迎，欢迎。”阿姨笑着走来，“我是院人力资源部的，梁钰。”
“梁老师好。”
“梁老师好。”
梁钰与二人握手过后，便引着他们走到了登记桌前：“带身份证了吧，要登记一下。”
二人同时掏出了身份证，开始登记照相。
而接待室大叔，作为环境背景，其实已经默默观察二人一会儿了。
可始终猜不透他们的身份。
眼见梁钰来了，才好奇问道：“又招实习生啊？”
“嗯嗯。”梁钰应了一下，“今天有笔试和面试。”
“哦哦……”大叔又瞥了眼二人，怎么看都不像是研究生，便又问道，“现在还招本科么？”
“嗨，我也不知道，我就来接一趟。”梁钰不好多说，就此打了个哈哈，“对了，有人资的快递和信么，我顺手拿过去。”
“我看看啊……”
即便是李峥，也体会到了这场对话的尴尬。
让高中生来考试，院里确实很难做啊。
这么一看，就算没通过，也是理所应当的。
通过了才是奇迹。
不就做一年夜宵么，又不是一辈子……
怀着更加忐忑的心情，他随着梁钰走进了院内。
顺着林荫路，梁钰一路走一路嘱托。
“那个，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学生，但有几点还是要事先说明一下。”
“第一，从现在开始你们进入了保密环境，在出去之后，所有的事，都不能向外透露。”
“第二，禁止一切拍摄、录音，也不要左顾右盼。”
“第三，我是你们此行的监管员，请不要离开我的视线，无特殊原因也不要离我太远。”
此言一出，二人都紧张起来。
尤其是李峥，瞬间进入了死瞪梁钰的状态，目不转睛，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哈哈，也不用这么紧张。”梁钰笑道，“刚才那些话是必要流程，真正的保密区域还要再过一道门，咱们现在的活动区域以行政办公为主，没那么敏感。”
李峥也没什么敢说的，赶紧点了点头，小心跟随。
林逾静倒是完全诠释了什么叫“左顾右盼”，根本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接触火箭的细节。
梁钰当然也不至于管这个，她自己其实也很慌。
人资部主任交代，这两位是某大领导的关系，想来院里实习。
但大领导也知道航天的严肃性，只是让他们放宽一下学历标准，其余一切从严。
简而言之，就当是面试一日游好了。
于是，梁钰从8月9号起，就开始与李峥沟通。
沟通中她发现……
这逼绝对不想来一日游……
李峥的认真程度，完全是冲着一辈子扎根来的。
你说你一个高中生，何苦呢……
一院不比其它单位，对学历和水平的要求是很硬的，尤其是下属的核心技术单位，不可能硬塞人，就算塞，也必须是硬件达标的，这也差得太远了。
梁钰自然也看了他们的档案。
就算他们是高中天才……
你樱湖一个公园，哪里来的天才么？
她并不知道，李峥低调为本，只是按照要求原封不动地写了教育经历，并未提及竞赛奖项事宜。
总之，梁钰此时的心态只有一个——
陪着太子、公主好好完成一日游。
一路尴尬过后，三人终于踏入了一院主楼。
李峥刚一进去，就浑身一颤。
只因大厅中央，赫然摆放着一尊半身铜像。
那是一位身着中山装，慈眉善目，学习超超超好的老者。
下方有裱——
【中华现代物理学家，世界著名火箭专家，一院首任院长】
【钱学森】
李峥顿时满面肃然，莫名有了一种归属感。
虽然对航天系统组织机构了解有限。
但这个院，一定是最牛逼的院了。
梁钰在此前的沟通中，对李峥的魔怔其实是有些了解的。
但怎么也想不到，他能魔怔到这个程度。
她听说过看到包包就走不动路的女生……
可还从未见过看到钱老就止步行注目礼的男人。
林逾静赶忙帮他解释道：“先生是李峥的人生灯塔，梁老师理解一下……理解一下……”
“理解……理解……”梁钰咽了口吐沫道，“李峥还真是……比想像中的还要魔……还要……还要赤诚啊。”
“您想说魔怔吧……”
“不不不，怎么会呢，哈哈……”
接着，梁钰又打了一通电话后，三人乘电梯一路来到了五层会客室。
李峥和林逾静熟练地拿出纸笔，而后将手机等无关用品收进书包，放到了会客室门旁。
随后，二人自觉地坐在了桌子两端。
这一举动倒是令梁钰颇为满意。
这个自觉性和利索程度，真正来考试的名校生都不一定能达到。
这俩要真是蓟航、菁蓟的硕士，可能真就进来了。
想到这里，梁钰又叹了口气。
唉，既然他们一日游玩的这么投入。
那我也认真起来吧。
她这便如以往招聘一样，正儿八经地介绍起来。
“欢迎两位参加我院一部的实习生招聘。”
“招聘流程，将由一次笔试，两次面试组成。”
“考虑到时间有限，临近开学，我们这次将三个步骤集中在同一天进行。”
“考试开始前，我先简单介绍一下我院。”
“我院全称为中华运载火箭技术研究院，又名为航天一院、火箭院。”
“我院于1957年组织创立，由钱学森先生出任首任院长。”
“同时，我院也是公认的，中华航天事业的发祥地，是我国历史最久、规模最大的导弹武器和运载火箭研制、试验和生产基地。”
“62年来，我院培养造就了一大批中华航天事业的领军人物，包括6位“两弹一星”元勋、31位两院院士、2位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得者。”
说到这里，梁钰忽然一个哆嗦。
没办法，李峥的眼神太狂热了……
“呃，这个……”梁钰尽量避开李峥的目光，才能继续说下去。
“两位此次参加的是我院一部的实习生招聘。”
“一部全称为第一设计部”
“是我国“长江”与“黄河”两个系列运载火箭的总体设计中心。”
“作为系统集成研制开发单位，一部拥有总体设计、遥测外测、增压输送、箭体结构、电气系统等几十个研究设计专业。”
“在辉煌的发展历程中，一部走出了13位两院院士，培养了58位总设计师和总指挥。”
说到这里……
林逾静也变得狂热了。
“唔……”
只因现任的总指挥和总设计师，一个是她大大，一个是她妈妈。
然而，梁钰并不知道，毕竟走的是另一个妈妈的渠道。
介绍完毕，一个发型看起来就很职业的迷糊眼工程师敲门探进了头：“是这儿吧？”
“来来来。”梁钰连忙将来者迎了过来，向二人介绍道，“这位是一部的骨干设计师，周成龙老师，与我共同负责你们的笔试考察与第一次面试。”
“周老师好。”
“周老师好。”
“好……你们好。”周成龙看着如此来劲的二人，反倒有些腼腆，“我这其实是跟主任过来开个会，就被拉来了，谈不上什么老师……”
他话虽然说得很谦虚，但一毛不存，油光锃亮的额头已经出卖了他。
他一定很专业。
梁钰接着说道：“那个，一部最近工作真的很忙，要是没别的问题，我们就发卷了？”
李峥林逾静连忙点头应了。
他们起初以为这只是一场行政人员负责的考试，没想到为此特意出动了一部的技术人员……
现在正是争分夺秒归零的时候，为此还浪费了技术人力。
简直就是罪过。
看着二人耷拉下来的眼神，梁钰虽然完全不理解，但周成龙却是自然而然地懂了。
“没关系。”周成龙笑着把电脑包放在桌上，“我本来也是在开会，有这个机会，我正好做一下数据分析，你们非但没耽误事儿，还算是解放技术生产力了。”
看着他的笑容，李峥与林逾静也各自一笑。
这种莫名的默契，倒搞得梁钰像个局外人了。
她也只好默默拆开牛皮纸信封，将两份卷子先交给周成龙过目。
周成龙扫着卷子说道：“嗯……两位应聘的都是物理学专业……”
李峥眼儿一亮：“啊？”
林逾静眼儿一瞪：“啊？”
“怎么了？”周成龙问道。
“我以为我报的是……”李峥说到一半，又连忙摆了摆手，“没事，就物理学吧。”
他很清楚，跟梁钰说的是物理学和机械工程，有可能的话顺道整一个动力工程和热物理。
现在看来，梁钰八成是没把这次应聘当回事儿，就记得物理学了，随便要了两份卷子过来。
正好，正好……
毕竟，有选择的话。
谁又愿意成为李毅呢。
周成龙眼见二人再无异议，这便扫着卷子说道。
“你们的情况，陈主任和我说过了，还是高中在读对吧？”
“我很理解你们对航天的热爱。”
“不过容我直言，这张卷子的难度，是按照物理学及相关专业硕士的标准来的。”
“尤其在机械、力学、热动力等航天相关领域，难度更加重了一等。”
“此外，对航天领域的专业知识也有不少要求。”
“我们正规的，对在校硕士的实习招聘，也就是这个难度了。”
“平常来说，笔试是择优录取。”
“但这一次笔试比较特殊，只有你们两个人参加，就容我擅自画一条分数线吧……”
“嗯……这张卷子……差不多55分吧。”
周成龙说着，将两张卷子分别递给二人。
“实在做不出来就跟我说。”
“千万别丧失自信，真正要做这张卷子的人都得二十四五岁了，比你们多学了七八年，你们现在才高中，能得个十来分就非常出色了。”
二人点头应了，分别接过卷子，这便埋头开做。
对于他们的卷面，周成龙倒也毫不关心，他也便自己找了张桌子展开电脑，顺道儿冲梁钰道：“梁姐你忙别的去吧，这儿我盯着。”
梁钰客气道：“别了，你们一部现在正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还是我来盯着吧。”
“嗨，我在这儿才方便工作。”周成龙指着楼下苦笑道，“我要出去，又得回会场了，这次是跟其它院部的事故汇报会，主任和沈老师盯着就成了，我有功夫得赶紧整归零计划。”
“唉……”梁钰看着周成龙道，“你们这段时间工作强度是大……”
“嗨，一部吧，从58年开始，那一天强度不大的？”周成龙看了眼电脑说道，“现在是九点一刻，标准时间十一点一刻结束，我再判卷一刻钟，十一点半吧，到时候我叫你。”
“那，辛苦你了啊。”梁钰推辞不过，瞅了眼埋头做卷的二人，这便起身，挑着眼儿轻声道，“那我先去办公室要饭票去了，好不容易来了，也体验一下咱们院的伙食。”
“哈哈哈……那他们指定后悔。”周成龙刚说完，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这便也跟着起身，与梁钰一同出了会客室，关上了门才问道，“这事儿有点乱，我再跟你确认一下啊……”
“你说。”张钰忙点了点头。
“他们俩的招聘考试，是我们部的陈主任吩咐的吧？”
“是。”
“主要就是一日游对吧？”
“我们主任是这么跟我说的。”梁钰比划道，“一切按正规招聘标准走，不搞特殊，不是必须录用……从我跟李峥的沟通情况来看……他确实也是那种比较狂热的航天爱好者，非常想来试试。”
“嗯，那也没什么……挺好……”周成龙抿嘴道，“我就是在想啊……万一他们真考过55分了咋办？”
“55分放在平常的择优选拔里是什么水准？”
“大约前30%吧。”
“嗨，那他们到不了。”
“万一，到了呢？”周成龙认认真真点头，再次问道。
“物理硕士水平，还前30%。”梁钰双掌一击，啼笑皆非，“怎么可能么？”
“嗯……也对。”周成龙摇了摇头，“大概是我多虑了，真的只是来一日游的吧。”
梁钰看着周成龙的表情不太对，连忙追问道：“成龙，你到底想说什么？”
“别，还是叫我小周吧……这名字我扛不住。”周成龙呵呵一笑，“为求稳妥，你回去问问你们主任，到底是哪儿的关系，我们主任开会呢，我实在不方便问。”
“成。”
梁钰一直到上了电梯，都一直在犯嘀咕。
明明是不可能的事，周成龙干嘛要意味深长的一问再问，还要自己这边再打听？
那眼神就差说“你品，你细品”了。
叮！
电梯到层的那一刻。
她突然悟了。
原来如此。
284 这个妈妈太惯着孩子了
会客室中，周成龙敲击键盘的声音并没有影响到李峥。
这份物理学试题明显比竞赛要偏生产应用一些。
所谓生产应用，就是不扯恒星反应、量子力学之类的东西，而是以理论力学、材料力学、高分子物理为主，考察那些可以直接投入生产的知识。
这无疑也是科研人员与工程师的差别所在，前者负责向未知领域开疆拓土，后者则尽全力实现可以触及的生产内容。
因此，这份卷子更多是在考察对知识的熟练、精深掌握程度，而非想像力和思维方法。
以力学题为例，题面基本就是复杂版的小人推车、滑轮和各种异型架体。
其计算、分析强度，无疑远高于高中竞赛。
但思维难度，并未超出李峥的射程。
此外，在1200小时机械工程学习的加成下，这些力学结构的复杂度也不过尔尔。
至于材料力学，他也有上百个小时的材料学学习作为后盾。
这就搞得他越做越自信了。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与科学思维相比，自己似乎更适应工程思维。
就这么顺风顺水做了一半，李峥反倒担心起林逾静来。
这货一直是靠极简思维混事儿的，真整起这些硬碰硬的工程题，怕是要崴泥啊。
唉，也该让她吃一次亏了。
接下来就是揉肩还是捏脚的问题了。
一上来就捏脚不合适，还是自上而下，循序渐进吧。
会客室里，三个人就这么各忙各的，稳稳当当过了一个半小时。
直到林逾静“唔”了一声，起身交卷。
周成龙本来稳如泰山，这一“唔”，顿时让他慌了起来。
更慌的，是旁边的李峥。
这节奏不对啊，自己还差一道大题呢。
这又不是竞赛，还有什么极简方法不成？
林逾静瞥眼看着慌乱的李峥，做出了熟悉的口型。
渣猹。
李峥一咬牙，擦了把汗，低头继续做题。
不不不，不可能的，她压根儿不可能学自己这么多的内容。
一定是听到55分就达标，因此直接放弃了计算量大的难题。
对对对，这才符合她的作风嘛。
林逾静也不再搭理李峥，捧着卷子送到了周成龙面前。
“这还差半个小时呢，不检查一下？”周成龙匆匆合上电脑问道。
“检查过了。”林逾静点了点头。
周成龙沉吸了一口气，接过卷子，先是一皱眉：“还有两道题没做呢，不努努力？”
林逾静一笑，颇为神气地说道：“不会。”
“这……这还挺理直气壮的……”周成龙摆手道，“也对，不会就是不会。那这样，我等李峥交上来一起判，你先回去坐着，别影响他。”
“哦。”林逾静就此回到座位，愉快地准备做点什么。
拉开书包翻东西的时候，突然“哐”的一声，不小心掉了本书出来。
李峥实在克制不住，歪头望去。
是《机械考研数学》！
这啥玩意儿？
就在林逾静俯身捡书的时候。
哐！
又掉了一本。
《考研物理题源探析》！
林逾静面色一狞，慌乱之下又是“哐”了一下。
《马文卫物理学题库》！
“唔……”林逾静赶紧把书包平放在桌上，把三本书光速收好，道貌岸然地玩儿起手机。
卑鄙！
李峥脑子里只闪过这两个字。
这段时间，她表面上看似闲庭信步，实则在紧锣密鼓地为战争筹备粮草。
这本来也是常规操作了，但这一次，她比以往更加卑鄙。
在自己硬啃基础教材的时候，她却在暗度陈仓，直取题库！
甚至，她可能是特意不一起学习的，为了几块鱼排，甚至不惜私吞蓟航图书馆中的考研教材，
自己还是太单纯了，早该以最卑鄙的角度揣测静国。
在李峥的凝视下，林逾静也有些不稳。
“不是说好了分享学习进度和经验的么。”李峥沉声道，“我可是每天都说实话的。”
“唔~~~”林逾静按着书包道，“这几本……是今早路过书店瞎买的……合情合理……”
“算了，又不是第一次了。”李峥哼笑提笔，“偷学而已，近墨者黑，近可者狗，汪汪汪。”
“闭嘴渣猹……”林逾静攥着书包拉链闷声骂道，“你一天啃两本教材……这根本不是正路……这是魔道！你叫我怎么追？”
李峥看着林逾静不甘的样子，终于有些理解了。
“嗯……这么一说也对……就三个星期，你不这么搞是没机会的……”
“咳……”周成龙忽然咳了一声，“李峥也做完了么？”
“没呢。”李峥忙又伏案继续。
也罢。
走正路的人，不需要这种捷径。
一刻钟后，李峥终也交上了卷子，与林逾静各回各位，谁也不理谁。
这会儿梁钰也领了饭票回来了，这便打开系统中的笔试题库，与周成龙一道判卷。
二人的表情，也从最初的放松，逐渐紧致，继而紧张，终于恐惧。
判完的时候，二人的面色已经沉到了谷底。
默然互视良久后，又默契地起身。
梁钰紧张地看着李峥和林逾静，声音已有些发颤：“那个……你俩先休息一下，我们出去说点事儿。”
话罢，她便推着周成龙出了会客室，死死地挂上了门。
梁钰抓着头，想吼，却只能压住嗓子。
“80，93？？？”
周成龙低头苦脸道：“梁姐，我已经压了几分了……”
“你之前说标准招聘，多少分能通过来着？”
“55。”
“怎么不说95！”
“我都不一定95……”周成龙攥着卷子委屈道，“这谁想得到啊……”
“怎么办……现在可怎么办……”
“我哪儿知道啊……”周成龙已经快哭了，“你说说，我跟着主任，开着会打着瞌，突然就被拽来了，我也不想啊……”
“要不我们硬说没通过？”
“不行，他们自己做的题，自己清楚该多少分。”周成龙挠头道，“梁姐，之前那个事儿你问了么？”
“问了。”梁钰沉沉点头，“科技部的关系，具体是谁我们主任也不知道，你们主任应该知道。”
“嗯……总之，最不可理解的情况出现了。”周成龙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梁钰。
梁钰摇头一叹：“行了，咱俩就别打哑谜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是，我最担忧的情况还是出现了……”周成龙也跟着一叹，“领导吩咐我们公事公办，其实私下里已经给他俩透题了……”
“就是说……是你们陈主任做的？”
“不可能，陈主任不玩这套，需要照顾他会直说的。”周成龙反问道，“会不会是你们主任？”
“我们主任也用不着这样啊。”
“不好说。”周成龙寻思道，“让高中生进来实习这种事，终究是有风险的，所以他们选择暗中做，并没有明确吩咐。”
“哎呀，别说了，头疼。”梁钰捂着额头道，“要不要再问问你们主任？”
“嗯……还是别打扰他开会了。”周成龙揉腮道，“别慌，笔试先让他们通过了，就这么公事公办走下去，下午面试题我来出，到时候让他们自然淘汰就好了，总不可能提前知道我要出什么题……午饭的时候，我再问问陈主任。”
梁钰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这便应了。
想不到，本来轻轻松松的一日游，突然变得刀光剑影起来了。
二人整理了一番情绪后，才重又笑盈盈地进了会客室。
周成龙笑着将卷子分发给二人：“林逾静80，李峥93，非常不错的成绩了，恭喜二位通过笔试。”
李峥接过卷子便皱起眉来：“还是丢了7分么……”
林逾静却是轻松了下来：“还好，会的全对……”
看着二人的反应，周成龙倒也实在挑不出什么。
去餐厅的路上，周成龙越想越不对，又拉来了梁钰。
“梁姐……我仔细想了想他们的卷面……”周成龙抿嘴道，“他们用的解题方法，计算思路和做错的题，都完全是两码事……如果他们共享一份标准答案的话，不可能做成这样，尤其是林逾静，她有一道解题方法，我们题库的标准答案都没有……”
“你是说……这是真本事？”
“有那么一点可能……”周成龙揉着额头，忽然在餐厅门口看到了陈鸿兵，忙拍了拍梁钰，“你先领着他俩去吃饭，我赶紧找陈主任问问。”
周成龙这便与几人告退，匆匆赶到餐厅门前，硬是把陈鸿兵从领导堆里单独拉了出来，匆匆打饭后，找了个角落坐下。
陈鸿兵一落座，便满怀期待地问了起来：“怎么？归零有进展？”
“不是，是那两个实习生招聘的事。”
“实习生招聘？什么实习生？”陈鸿兵下意识问过后，才一拍脑袋，“哦哦，想来了。”
没办法，这件事在他的世界里，实在不算是一件值得记住的事。
想到是因为这种事单独拉来自己，陈鸿兵不仅扫兴，还有些埋怨。
陈鸿兵摇着头挖了勺自己也不在乎是什么的菜，硬嚼着说道：“你说说，我正跟五院聊借人的事呢，你捣什么乱啊。”
“抱歉主任，是这样的……”周成龙比划着说道，“您不是说配合一下，一日游就行了么？结果他俩笔试都拿了高分，一个80一个93……我不得不让他们通过了……”
“啊？”陈鸿兵惊道，“静静都这水平了。”
“静静？”
“哦哦，没跟你说。”陈鸿兵轻声道，“林逾静是听澜的女儿。”
“卧艹……”周成龙一拍脑袋，“我就觉得她长的像谁，一见到她就想低头鞠躬喊老师。”
“行了，别往外说。”陈鸿兵抿了抿嘴，也逐渐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不得不在百忙之中分心琢磨起来，想了想问道，“什么水平？什么专业的卷子？”
“实习硕士，物理学方向，题目以材料力学和理论力学为主。”
“嗯……”陈鸿兵这便又低下头，争分夺秒快速塞了两口饭，“高中生……再怎么夸张也不可能考到这种分数的。”
“我也是这么想，可他俩的解题方法完全不同，找不到提前知道答案的痕迹。”周成龙借势问道，“您说，会不会是沈老师帮忙了……她要是有心的话，可以帮他们做出这种卷面。”
“不可能。”陈鸿兵大臂一挥，“听澜是最不可能搞这些事的人，只能是安宁搞的。”
“安宁？”
“就是李峥的母亲，科技部的。”陈鸿兵说着又塞了几大口饭，而后擦着嘴起身道，“我再问问情况，你们先按正常流程走，你赶紧自己想几道题出来，这要是再通过了，那就没的说了。”
周成龙起身恭送道：“成，您快去找五院借人吧，再这么下去，弟兄们发型都该朝我看齐了，好几个都还没对象呢。”
“哈哈，就你贫。”
陈鸿兵离了餐桌，倒也没立刻凑到五院领导那边，而是先打了个电话出去。
“喂，老邓啊。”
“是这样，安宁不是说让俩孩子体验体验航天的残酷，搞个一日游么？”
“可他们通过笔试了啊……”
“对对对，硕士题目的笔试。”
“要不你再打听一下，安司长到底什么态度？”
“我们这种单位可是很严肃的，下午面试真的就公事公办了。”
“是啊，我可不想惹她……你帮我问问清楚。”
“哎，你也注意身体。”
“哈哈哈，咱俩怎么好像随时都要住院一个似的……”
这就像是一场连连看，转眼又连到了安宁那边。
此时，安宁也在某大学的餐厅，一口饭差点喷出来。
“什么？笔试通过了？”
“这不可能啊……不是让他们公事公办，好好教育一下他们两个么？”
“等等……”
安宁眉色忽然一闪。
登时就悟了。
明白了。
一定是林妈妈暗中在帮忙。
这个林妈妈……太惯着孩子了。
难得的机会，让他们意识到科研的残酷不好么？
不过话说回来。
这也是人家妈妈的好意。
自己也犯不上拆穿了。
安宁这便回话道。
“我这边态度一直没变。”
“降学历不降标准。”
“接下来面试，务必公事公办，正规合理。”
很快，连连看又连回了一院的餐厅。
这会儿，陈鸿兵正和沈听澜在一起。
老远瞅了一眼正在吃饭的李峥和林逾静，跟沈听澜也说明了情况。
沈听澜也是一惊，而后露出了与安宁相似的表情。
这个李妈妈……太惯着孩子了。
难得的机会，让他们意识到航天的残酷不好么？
不过话说回来。
这也是人家妈妈的好意。
自己也犯不上拆穿了。
“千万让成龙公事公办。”沈听澜说着又补充道，“最好更加严格苛刻一些。”
“那也犯不上。”陈鸿兵笑道，“我们正缺人手呢，他俩要是真的水平惊人，过来打打下手也不是不行。”
“不行啊，主任。”沈听澜抓着碗颤声道，“那静静和他……天天在我眼前晃悠……我还怎么工作嘛。”
“啊，这个……”陈鸿兵再次意识到了事情的复杂性，又远远瞅了一眼不怒自威的李峥，和叫嚣的林逾静，“那小子……该不会……是咱姑爷吧？”
“……”沈听澜只是沉默。
“那……倒也有点意思……”陈鸿兵揉腮皱眉，“你想啊，你们一家子一起跟这儿整火箭，这不是能包装成‘火箭一家’‘吉祥三宝’什么的，也挺有宣传作用的。”
“主任！！！”
“哈哈哈哈！”陈鸿兵大笑道，“多少年了，还第一次看你这么紧张，没忍住……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陈鸿兵说着点头笑道：“放心，成龙那关他们过不去的。就算他们万一万一真的过了，最后一关是我，我保证帮你好好审审咱姑爷，以前交过几个女朋友？花不花心？对丈母娘好不好？我全给你盘出来。”
“啊啊啊啊！！！”沈听澜捂着耳朵端起盘子就跑了。
“哈哈哈哈。”陈鸿兵笑得更猖了一些。
他也想不到，四十多岁的女同志，竟然比二十多岁的时候还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