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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走日     乡村逍遥神医txt下载     乡村逍遥神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不胜不败 我主沉浮

    只听气泡中那人又道:“茫茫一界,知音寥寥。与道友相见,幸何如之。敢问道友姓名?”
    他既旧话重提,席乐荣也并未再与他兜圈子,坦率言道:“席乐荣。”
    “席乐荣……”
    气泡中那人低声沉吟,若有所思。
    良久,他见席乐荣目光正视于己,不由一怔。转念一想,这才恍然大悟,连声道:“礼尚往来,应有之义。在下……”
    说到这里,却戛然而止。
    又过了片刻,此人眉头一皱,才致歉道:“非是本人有意隐瞒。只是吾之本名,非外人所能明其究竟。说与席道友听,恐道友也并不明其义。”
    席乐荣淡然一笑,此托辞尔。
    气泡中这人喃喃自语道:“席道友倒是提醒了在下。在外行走,合当入乡随俗,有个名字。”
    席乐荣微一琢磨,听这话中之意,显然此人并非来自紫微大世界中的活跃势力。
    几息之后,这人似展颜一笑,道:“名字倒也易得……吾有意矣。只是这姓氏何来呢……是了。本人入得此界中的第一眼,乃是看见一颗七尺高的李树。那便以‘李’为姓。”
    似乎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气泡中这人甚是欢喜,郑重地一拜,高声道:“在下姓李名云龙,席道友有礼了。”
    见席乐荣面色似笑非笑,“李云龙”立刻言道:“虽然并非本名,但是用在此地,其实胜过真名。何况,席道友乃是天下第一个知晓此名之人。将来“李云龙”之名播流一界,还是今日源始。如此说来,你我之间,岂不是有一场莫大的缘分?结姻之事,不妨请席道友再仔细考虑考虑。”
    说话之间,也不知是否是“李云龙”立下姓名的缘故,这朦朦胧胧的光罩,立刻清晰透明了三分。
    席乐荣定睛一看。
    “李云龙”身着一件紧身灰袍,面貌英姿挺拔,骨相精绝,自不待言;更有一桩奇处——
    若是入神见真,以自身道心锐意精确比对,其实不难辨明:这位“李云龙”身量只是与自己大致相若。但偏偏乍一望去,此人却会教旁人生出一种幻觉,似乎他身量极为魁梧,雄壮逼人。
    以席乐荣的境界,并不曾动用任何神通道术,却能教他判断失准的人与物,可谓相当罕见。
    李云龙似是个相当健谈之人,当场口若悬河,与席乐荣说些东南西北的奇闻异事,又或者对归、秦、御、魏等人之评价——很显然,他也是见过诸如“风云壁”一类的物事的。
    换一个若李云龙这般神神叨叨、思绪跳脱之辈,席乐荣断无闲心与其多话。但看在此人道行精湛的份上,他倒也乐意奉陪。就算是能探一探根脚,也是好的。
    就这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叙一阵。
    但二人都甚是精明,每每说到各自来历时,都是不着痕迹的掩饰过去。
    转眼间,便是两刻钟过去。
    李云龙忽道:“想来席道友所修道术,高明之处不在归无咎等人之下。李某心痒难耐,甚愿一观。”
    语毕,竟是对席乐荣做了个挤眉弄眼的动作。
    李云龙此时嘴角含笑,目光来去如电,上半身微微摇晃,静待席乐荣的反馈。
    照李云龙所思,既然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除却惺惺相惜之外,总当有两分争雄之心才是。可是刚才他每每提及话头,却被席乐荣有意无意的避开了。
    于是,李云龙索性将其挑明。
    席乐荣眉头微锁。
    他也是有苦难言。
    若是动用“武道龙符”,凭借武道中的手段决胜,纵然胜了也是胜之不武,更会白白暴露自己身份;但若是入乡随俗,又有三分不美。
    席乐荣道行之精微,远在山城弘等人之上。假手仙门手段显化神通,战力之圆满完整,亦远非随归无咎、姜敏仪出行的武道七人所及。
    两者之间,譬喻而言,好似足金与千足金之间的差距。
    但纵然是“千足金”,毕竟不是真正的圆满转换,终究会有一丝丝细微损折。
    若这位“李云龙”果然与自己境界相若,那么贸然比试的话,若是因这一点微差导致败绩,于自己的道心运势,可是大为不利。
    对于席乐荣这样的一代天骄而言,可没有“非战之罪”一说,败了便是败了。
    经由真幻间之挫后,席乐荣不允许自己再有败绩。
    李云龙察言观色之下,似也有三分明悟,忽然一笑道:“既如此,斗一斗力,料也无妨。”
    席乐荣闻言,微微抬起头来。
    若纯是斗力,他的确可以在不漏根脚的前提下,使出十成力来;且对于仙门修者,有明显的优势。
    李云龙异想天开,竟恰好撞到铁板上了。
    席乐荣神色由晦而明,精神焕发,李云龙如何看不出来。当即哈哈一笑,大袖一挥,立有一张四四方方的网膜,纵横各三四丈高,平白出现在二人中间。
    若说近似水幕,这一张“膜”并不能说是空明剔透,反而略有三分朦胧之意;若说是宣纸、绢纱,似乎又少了三分轻灵。
    横亘当空,翩然起伏,以席乐荣之能,仓促间似乎也不能断明,这到底是法宝,还是神通。
    李云龙高声道:“道友小心了。”
    旋即右掌作势,轻轻一推。那光罩似与这一层膜产生了莫名联系。这一击虽在气泡之内发动,却自然而然的施加于网膜之上,没有在空中留下一丝痕迹。
    席乐荣神思收敛,精力聚拢,依样葫芦予以反击。
    真力落在那四四方方的网膜之上,席乐荣一瞬间就摸清了虚实——
    这是双方斗力之枢纽。
    其实此“网膜”与真物无异。若是受力过大,其便会朝着另一侧凹陷进去。
    正常情况下,双方斗力并不需要此物为媒介。
    席乐荣猜测,这是因为眼下李云龙只得在气泡之内动用手段,所以不得不仰仗此物,穿针引线。
    其实,若是采用攻敌所必救的策略,各自将一身浩瀚真力凝聚于网膜中的一点,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似也未尝不可;但双方甚有默契,似乎定要分一个切实高下,所以都是不约而同的力散四梢,使二人之间的这件媒介均匀受力。
    最初之时,李云龙出手抢先一步,这件网膜似朝着席乐荣方向微微挪动了半寸。
    但是二三息之后,随着席乐荣武道真力彻底解放,身躯上下气机一振,立刻就扳回了局面。
    这本是席乐荣最擅长的领域,纵然胜了,亦不至于以此自傲。当即心中念起,只消胜过一寸,便见好就收,也不必太得理不饶人。
    可就在此时,席乐荣蓦然发觉——纵然自己全无保留,但这一层网膜,停于中线位置,宛若两军对垒,却再也不动分毫了。
    同时席乐荣心神之中似有一道电光划过,一念反转,已是沧海桑田。
    在李云龙选定如此比斗方式时,席乐荣心中有数,自己已处于不败之地。
    但就在现在,席乐荣却浮起一念:似乎无论自己再如何努力,也只得保一个维持不败之局;要想胜出,断不可能。
    同样是“不败”二字,不弱于人与至多守平,一上一下,何啻于是霄壤之别。
    二人都深明分寸,却也不至于死缠烂打。如此纠缠了一刻钟上下,各自知晓难分胜负,便不约而同缓缓收力。
    气泡之内,李云龙鼓掌三声,喟然叹道:“一不留神,竟尔迎上了席道友的最长处;倒是十分不巧。”
    这一句话,说不清是自谦,还是自傲。
    席乐荣眉头一挑,道:“阁下并未落败,何以有如此感慨?”
    李云龙连连颔首,倒像是受之无愧,坦然道:“正是。按理说在这一领域较量高下,当是席道友略胜我一些;但是今日你的确是胜不了我;至多只能得一个平局。席道友可知缘由?”
    席乐荣不动声色,静言道:“李道友有何高见?”
    李云龙笑言道:“若是在下所料不错,席道友也是来自异域的客人吧?依李某之见,道友是将这方世界,当成了寻求机缘的宝山。”
    “按理说此念并不算差;但却无形之中,形成了主客分别。道友之战力极限,亦在不知不觉之中构成了约束。”
    席乐荣心中一震,猛然抬起头来。
    这位来历神秘莫测的“李云龙”,迄今为止都是说些不着调的话。唯有这一句,一语点破迷津,字字千钧。
    席乐荣反顾而思之。自己遁入紫微大世界后,以寻求机缘为主。但是身处客地,行事风格自然而然会变得严谨审慎,谋定而动。原因无它——紫微大世界,要较真武之域大上太多了。
    未知之变数,亦要大得多!
    但是如此一来,身居客地,看似每一步都未走错,但其实已不如往昔之从容自若。
    勘破迷津,席乐荣的一身精气神,立刻回到巅峰;宛若拔出一柄利刃,无所不破。
    心意如刀,审时勘情。
    席乐荣心中立刻明悟一事——
    这位“李云龙”绝非真的是一位脱略形迹之人,与自己空谈道理。无论他对自己的来历猜出了对少;方才之言,必有实指才对。
    他能在力道上与自己斗个平手,亦有现实倚仗。方才所言虽极有道理,但同样是借题发挥。
    席乐荣立刻言道:“依李道友之见,在这一方大世界中行事,如何做才是上善之道?”
    李云龙脸上陡然浮起笑意,既像是赞许,又像是阴谋得逞。正色道:“简单。说破了无非是两个字——”
    “入局。”
    “主人也好,客人也罢,总须心存一念——这一片茫茫界域,纵有无数风流人物,也当是我主沉浮。”
    “数十年后,有一场风云激荡之会,席道友其有意乎?”

第二百一十七章 小界论战 意外收获

    心神默运,闭关已有一十二日。
    直至今日黄昏时分,归无咎终是缓缓睁开双目,淡然一笑。
    终是水落石出了。
    对于修道人而言,一十二日自算不得什么。但是他体悟幽玄,宛若抽丝剥茧一般细细追寻,却别有一番自在妙境。
    此番闭关,非是为了别事。他索性利用秦秦修养调息的这一段时间,访求“归墟”真灵的因果。
    诚然。道缘再高之辈,也并非全知全能。否则岂不是区区元婴境界,便有媲美道境大能的神通?但对于事关自身命运的关键之物、关键之人,所感自然是大差不差的。
    自家所有的天祭器真宝,自然位在其列。
    除非是谜面未破;否则只消认清根由,渐次推演,绝无不终之理。
    便如武道的第一嫡传席乐荣。当他未知这方天地之奥秘时,身处武域之中,的确懵懵懂懂;但是有朝一日,当他明了天地本相,那么循着心缘指引,自然能够寻得进入紫微大世界的方法,决不至于闹出困而不得出的笑话。
    “知道”之前,“知道”之后,判若两人矣。
    法宝“归墟”,与其道理相同。
    半凭推演,半凭直觉,归无咎已然“看清”,此宝所缺失的那一部,与自己有着一道朦胧间隔,俨然山河变色,非复一界。
    但是这种间隔,又不若大世界与真武域的隔膜那般霸道彻底,而是介乎于有无之间。如此推算,竟似是藏身于一处小界之中。待时机合适,定要将其寻来。
    “走罢。”
    归无咎心中默念的这两个字,却是对秦秦所言。
    一言既出,归无咎已长身而起,出了小界之外,寻孤邑上真而去了。
    兜兜转转,来到半始宗后山。止观殿中,孤邑上真果然已备下茶水,等候已久。
    双方各自叙话,待孤邑上真问明来意,归无咎才笑言道:“非为别事,正是欲与上真试手拆招,明了一门手段之功行度数。”
    孤邑上真闻言愕然。
    归无咎略一思忖,撇开武道机缘的前后因果不提。但将“武域轮回天”巧合真宝、引动真灵之力,前后凡一十二个时辰等事关斗战之功的要素,都毫无保留的与孤邑上真一一言说了。
    孤邑上真闻言,怔然良久。
    使些非常手段,又或者天资道术实在惊人。金丹境胜过元婴境,元婴境胜过化神境,化神境胜过步虚境……断难使人动容。但是天玄之境、近道大关……莫非这就是在大变之世因运而生的人杰,所收获的机缘么?
    只消这一门手段尚未用尽,那归无咎与自己等人,那就不是考虑到将来潜力之后的“遥尊其位”,而是现在便能等量齐观了。
    收拾心意,孤邑上真肃然道:“如此斗法,不如去‘后天境’中一试。吾在此间只是闭关清修而已,并无经营。倒是一处上善的斗法场所。”
    所谓“后天境”,是半始宗后山处另外开辟的一处小界。较归无咎、秦梦霖所立洞府的云天小界,层次规模,皆逊色许多。
    诸如闻品上真这般不大理事之人,任由其安居殿中,倒也无妨;但隐宗既然另遣精锐人物轮流驻跸,自然要将其修持中的需求一并考虑进去。功行到了孤邑上真这一步,修行中的破证成立着实不少,自然需要一处不扰旁人的密地。
    其实孤邑上真之所以将斗战场所择于小界之中,还是隐隐担忧归无咎未必能完美掌控上境之力。若万一失了分寸,未免骇人耳目。
    归无咎对此心知肚明,自然含笑应下。
    须臾之间,待二人引动门户,已遁入这“后天境”的小界之中。
    气息一转之后,归无咎抬首一望。
    此间果然甚是荒凉,除却一座宛若巨大陨石一般的浮空孤岛,便冷冷清清,再无一物了。
    一来是由于诸上真贵于简约,不烦兴作;二来此地既然是诸真轮值,若是一人大兴土木,经营过重,后来之人趣味不同,也未必适应;若是改换面貌,又平白多事。于是索性便无为以待之。
    二人相对一礼。
    归无咎将“武域轮回天”取出。
    心意一引,一片荒凉之中,已有一盏孤灯常明。
    此宝现世的一瞬,归无咎与孤邑上真都是微感动容。
    在归无咎将“武域轮回天”点亮之时,这一盏灯烛,好似瞬间脱离了他的掌控,陡然间“变小”了三分之一。
    可是归无咎心中明亮,其实此物并非真正“变小”了。
    凡所见之物,距己近则大;距己远则小。与其说这一盏灯烛是“变小”了,倒不若说是“变远”了。更奇的是,无论是从前后左右上下任何一个维度去观察,此灯烛皆“变小”了,无限渺远,触手难及。
    孤邑上真与归无咎对视一眼,然后随手引一道青雷,朝着“武域轮回天”击去。
    这一雷法奔走如电,明明是朝着那宝物打去。但是定睛一看时,却见其在靠近灯烛数尺之方位擦身而过;虽只是相距半尺,但却似天人之隔,永难相交。
    归无咎心中暗暗点头。
    事先他便考虑过,交战之际时,敌方是否有可能通过直接击破此宝来破局。如今验证,创制此宝的武域大能,显然早有防备,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
    灯烛中焰形稳定之后,二人心中立刻感到,这一方小天地之间,似乎有一种莫名之力充盈扩散,弥漫无极,改换日月新颜。同一时间,在归无咎的正前方、左后方、右后方三个方向,相距二三丈处,却无端出现三瓣透明的花瓣,约莫尺许长短,围绕着归无咎缓缓转动,并愈收愈紧。
    乍一望去,归无咎还道只要借用此法斗宝,皆会出现如此异景。
    但是秦秦真灵之身,与他廓然相合的一瞬,归无咎才知其非。
    通过秦秦的神意传递可知。
    其实这三枚花瓣,是一种衔接守护之法。这一盏明灯的改天换地之功,须得略微等候十余息,令其渐次“燃烧”,方能扩展充盈,提供足堪施展手脚的空间。
    在这段时间,这三瓣与灯火相反相成。
    那灯火之力,是逐渐扩张弥漫;而这三叶花瓣,却是逐渐收缩聚拢。当这三叶花瓣完全映入归无咎身躯之时,亦是灯烛“燃烧”充分之时。当此时,防御之功消散,而宝主却获得完整的近道战力。双方无缝交接,自然转换。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三叶花瓣,亦是此宝“预热”功成的刻度。
    一十二息之后,归无咎已感到和秦秦谐归一体。心意引动之下,五行神通渐次变化,应手而成。须臾之间,已见一道静若虹霓、动若水蛇的气机,缭绕于手臂之间。
    一旦施展,熟极而流,与当日在真幻间中,并无丝毫不同。
    孤邑上真面色一凝。
    他原本心中颇有矛盾。
    为了稳妥起见,他之手段,似乎应当循序渐进,渐次加深。毕竟归无咎之战法,古今未见,无有任何经验可言。若是一个不慎,伤了归无咎,那便不美。
    但是归无咎已将“一十二个”时辰的道理与他讲明。动用此法的每一息都甚为珍贵,将之用于演练,本已甚是奢侈。如此说来,似乎当一出手便全力以赴才是。
    这时孤邑上真见归无咎运使手段熟极而流,立刻决意——采取第二种策略。
    却见他背后庆云一起,玄象高涨。一探手,采撷云气宛若棉絮,汇聚掌心之内,几有一界坍塌之象。
    显然这也是一门非同小可的神通。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下一刻便是正面碰撞的紧要关口,归无咎、孤邑上真,忽的皆猛然一抬头——
    二人先是一怔;然后不约而同地侧首相望,看向那似乎渺远已极的宝物“武域轮回天”。
    两人都甚有默契,各自收了神通,缓步上前,仔细端详。
    两双锐目,须臾不离的凝视着灯罩之中的明烛。
    这一番凝视,延续了足足一刻钟之久。
    这本当是绝大的浪费;但奇怪的是,二人都似乎安之若素,尤其归无咎面上,哪有一点肉疼之色。
    一刻钟之后,二人皆已明了因果。
    孤邑上真叹道:“道友福缘,不可思议。”
    归无咎却脸色一正,对着孤邑上真一拜,道:“若非上真提议在这‘后天境’中比试,这一桩机密,或许到了十二时辰用尽时,也未必能够发觉。这一桩功德,归无咎记下了。”
    孤邑上真侧身避过,摆手道:“此乃道友自家机缘,与某无关。”
    原来,就在战局一触即发的那一瞬间,归无咎与孤邑上真二人,皆是听闻这方天地中,传来极细微的一声清响。然后转首一望,却见秘宝“武域轮回天”之中的那一株本来跃动不止火苗,却忽然静止,像是一株含苞未放的花骨朵,又像是凡俗间孩童喜食的棒棒糖。
    细察之下,二人皆敏锐的看穿一事——
    在这莫名的声、形变化之后,这一枚明烛虽然依旧在燃烧之中,但是其消耗之速度,几乎小到不可思议;大致估算,只有初燃之时的千分之一。
    其中道理,其实也不难想通。
    若是在大界之中,这一枚明烛燃烧无止,时时与外间气机相抗相融,便只得一十二个时辰之功;但若身处小界之内,一旦界中气机皆已换过,此宝却会以极小的代价,维持住燃烧的形态。
    孤邑上真肃然道:“既无时辰之限。若你战力不逊于本人。可禀明上真,将孔雀一族威服王与西土一位上真请来,与你作长久试炼。定能彻底发掘潜力,汇通战法,不在真正的近道境之下。”

第二百一十八章 胜于自知 奇兵之谋

    经历这一处意外的发现之后,归无咎与孤邑上真,重回战局之中。
    二人各自动用手段。
    归无咎这一头,五气分伦,随时运转;五色混同为一,一气返归五色。五行精蕴,已在其中。
    而孤邑上真之手段,玄霜流转,演化穷通;吞吐升降,俨然无始无终。
    两道恢弘法象,皆是弥漫千里,势若推锋。似乎信潮一起,余力无穷。
    但若是认真鉴别,只凭直观印象去看,似乎是孤邑上真的手段,更加捉摸不透;若有若无之间,拟合万象,众妙皆在其中;而归无咎的五气之变,虽然看似纯粹,却稍显单调质朴,少见变化之功。
    顷刻间,两道浩瀚伟力,已撞在一处!
    这一撞并非虚招相试,而是双方全力以赴的一击,锋芒对进,猛烈相合。
    天地一晃。
    孤邑上真猛然抬头,面上尽是不可置信。
    归无咎微微扬首,目光之中罕见的出现了几分诧异。
    原来,这一撞之下,孤邑上真所施展的“玄霜滚尘流变法相”登时崩解,宛若万里无垠的雪山骤然崩塌,响应相从,节节瓦解,势无休止。而归无咎看似略显单调的五行精蕴轮转之力,虽也有两三成如烈酒挥发一般骤然散去,但是其骨干却得以保存。
    归无咎,竟是在第一击交手中,便取得了明显优势!
    若此时是生死决战,那归无咎自然不会手软,后手连绵跟上,便能牢牢占据上风。但此时既然是演示道术,归无咎略一思忖,便暂时止住攻势,静候孤邑上真变着。
    孤邑上真面容转肃,大袖一挥,小界之中,气机嗡嗡颤动,呈烈火烹油之象。
    归无咎精神一振。
    这一重手段,归无咎初来半始宗时便见识过一回。
    孤邑上真第一记出手,虽然声势同样浩瀚无边,但却是动用了自身庆云所积蓄之法力。这第二击,方才真正动用了“夺气分疆”之法门。
    若是在普通封闭小界,纵然天玄上真足堪容身,动用“夺气分疆”之法,却也束手束脚,似乎夺无可夺;但此界虽小,为了便于诸真修炼之故,灵机积蓄却厚。是以动用此法,依旧有不俗效果。
    等候百余息后,孤邑上真的第二击如约攻至。
    这一击好似雾象扩张了数百倍,变成了密密麻麻、冰晶映彻的水滴,漫舞当空,横亘无际。
    但堪称绝妙的是,这无量水滴,并非是以多取胜,一股脑朝着归无咎甩打过来;正相反,这水滴之象,竟是呈现逆溯回收之势,好似孤邑上真的庆云法相中暗藏着一个巨大的漩涡,令其收摄倒回。
    而就在这倒卷之势中,却有一丝凉意,作为与之“相反”的存在,欲将归无咎汹涌吞噬。
    归无咎心中已成竹在胸。将五行之势收摄合一,单用水象。势若排闼,振作己身。
    这一击无声较量,相斥相抗,虽然不显著于具体形象,但是凶险之处却较第一击远远过之。二种神通的对抗之力无处不在,整个小界,亦随着隆隆震动,好似一方颇为窄小的屋宇,随时有坍塌危险。
    以威力而论,这一击是打了一个平手。
    但莫要忘记,这是归无咎刻意让了个先手,方能维持此局。
    两式交手之后,归无咎微微一点头。孤邑上真恍然出神,似乎要思考些什么;良久才轻轻叹息一声。
    这是双方皆运使全力,将此战进行下去之意。
    尽管双方都对结局有所预料,但终究要眼见为实为上。
    战局之演变,也并未超乎二人之估计——
    只区区十余式,双方之差距,便扩大到难以挽回的地步。
    归无咎之胜势,不可动摇!
    其中症结,在前两式交手中已是昭然若揭。
    若孤邑上真动用庆云法力与归无咎交手,那么双方战力之间,赫然有着一目了然之差距。
    但若孤邑上真动用“夺气分疆”之法,积蓄自然之力,双方在规模上固然可以等量齐观,但道术层次上又明显分出了高下:归无咎运使数万里内五行精蕴之力的手段,看似异常朴素,卖相亦不若孤邑上真之法门玄奇;但却胜在随取随用,信手拈来,采撷天地元气如摘叶采花,几乎到了无往不利的境界。
    换言之,归无咎的出手,无需预备,连绵不绝。无有积蓄之不足,“分疆”之支离。
    两分止战之后,归无咎心中暗生感慨。
    说来也奇。以他的道心道缘之高,自信力之强,这还是第一次明显“低估”自身的实力。
    看来巧借“近道境”之力,终究还是与既往经验有所不同。
    原本归无咎心中估量,若是能与隐宗第一流的天玄上真斗一个平分秋色,这“武域轮回天”的功用,便令他十分满足了。
    未想竟有如此意外之喜。
    今日此战,令他重新估量“真幻间”中所得;这才恍然发觉,皆中之时,自己、姜敏仪、席乐荣,乃至上古之前的李秀实,其实皆已臻至近道巅峰。
    非是本土仙道和武道的巅峰。
    是真正的巅峰!
    一来是归无咎的真实修为尚浅,对于近道境中的层次,缺少了那一份“如人饮水”的确凿把握;二来是武道渐趋式微,在九宗并未入世、本土仙道、神道勃兴的背景下节节败退,令归无咎难以高看一眼。
    心念如电转。
    眼前之景,令归无咎立刻明白两事——
    十二真灵拟合外象之精,乃是武道中飞升之后的上境大能所设,境界自然登峰造极,不可因下界法门之不足而轻侮之。此其一。
    真灵合身、运转五气精蕴之妙用所达到的真实战力,其实已经达到了九宗第一流真君大能的层次。此其二。
    今日自己与孤邑上真之战,其实是完美揭示了九宗真君对战本土天玄上真的最大优势。这一点,归无咎在初见“夺气分疆”之法时便曾想到过;只是当时朦朦胧胧,并不真切而已。
    孤邑上真迎了上来。
    归无咎亦适时回过神来,微微一礼道:“承让了。”
    孤邑上真面上却微看不出丝毫挫败之色,盯着归无咎望了许久,才道:“看来……归道友是应当承担更重的责任了。在真正入局交手之人中,道友或可为我辈之领袖。”
    归无咎心意精敏,立刻察知孤邑上真此言,并非泛泛而谈。当即问道:“敢问究竟。”
    孤邑上真低声道:“第二次清浊玄象之争,已是近了。”
    归无咎想起发现未久的“武域轮回天”之妙用,不由心中一动。
    第二次清浊玄象,虽然距离现世尚有四五十载。但是圣教隐宗双方,也早已抓紧布局,推演这一次清浊玄象现世所带来的新变化。
    对于两家而言,到底未到彻底开战之时。所以这第二次清浊玄象之争,依旧会是“约战”之法。可想而知,这约战的章程,必定是潜流涌动,暗藏着激烈的博弈。
    事实上,已正在进行之中了。
    孤邑上真缓声道:“双方皆已卜出结果。这一回双生阴阳洞天,似乎有虚实轮转、阴阳升降之变化。所以那主界之搏,恐与上一回不同,不再是例行公事了。”
    关于下一回清浊玄象之争的章程,双方有一绝大分歧,难以调和。
    以战力而论,隐宗一方道行最精的几位上真如姚纯、孤邑、路艰、越湘等人,固然修为精湛。但圣教中最顶尖的几位,底蕴之厚丝毫不逊色。加上丹、符二道的先天辅佐,只怕还要略胜一筹。在此处角力,本来是圣教一方的优势。
    可是隐宗一方战力整合之后,却意外多出两员干将:
    一位是孔雀一族号称“威服王”的孔袖妖王;另一位是刚刚并入隐宗主脉,号称西土诸真之冠,迄今道途未绝的须贤上真。这两位战力之强,在本土文明中几乎臻至顶点,或不亚于诸位人劫道尊当年未成道时。
    这是真正不世出的人物,几可称道境以下无敌。目下圣教诸真,却并未有此等境界的存在。
    论及斗法章程,隐宗一方自然是愿意沿袭上回之法——主界之中由两位天玄上真单打独斗;辅界中每界或一人,或三五七九人不等,双方商量而定。
    但在不敢肯定“虚实轮转”之象到了何等程度的前提下,圣教一方,自然不肯轻易让步。至于辅界章程,或有可商量之处。
    依照圣教坚持,这主界之战,双方至少各自遣出二至四位天玄上真相斗。
    其意图也甚为明显,自然是要极力削弱孔袖妖王和须贤上真个人战力的优势。
    知晓原委之后,归无咎道:“这的确是极善的一策。”
    孤邑上真之意,不问可知。
    归无咎之战力,只怕可以与孔袖妖王、须贤上真鼎足而三。
    既然我方多出归无咎这一顶尖战力。却可令他成为一着奇兵,以近道境之资,参与主界之争!
    隐宗若在主界战法之上做出让步,毫无疑问会在辅界战法上占据话语权,定下于我方最为有利的布阵法门。如此一阴一阳,极可能两头通吃。
    略一思忖之后,归无咎笑言道:“只有一桩事,不可忽略了。”
    孤邑上真闻言一凛,道:“何事?”
    归无咎正色道:“那就是要演算清楚,第二次清浊玄象现世,大小规模如何?若此间无有意外,如此布阵才算成立。”
    此谋算之所以成立的关键,便是此战之前的意外发现了此事——在封闭界域之中相斗,“武域轮回天”燃烧至一界气机尽换的地步,便会趋于稳定,变得消耗极为微小。
    若非如此,这一场相斗迁延数日也是常事;武域轮回天一十二个时辰,又哪里堪用?
    而何时能够燃烧至一界气机尽欢,进入那消耗只得千分之一,俨然“龟息”的状态,毫无疑问,是取决于所在小界的规模。
    若是本次清浊玄象主界规模与上一回相若,归无咎大致估量,不过是较今日多燃烧百息时间罢了,也不见得肉痛。但是若往坏了去想,若是那小界之纵横较上一回大了十倍,那么其容积便大出千倍。如此消耗,恐非他所能承受。
    孤邑上真闻言连连颔首,道:“是极,是极。这就传告下去,将推演之重心,放在这一回清浊玄象的规模大小上。”

第二百一十九章 问卜无果 窃听奇闻

    六月之后。
    小界之中,一座孤岛正迎门户。
    正殿内座上两人,一人诉说,一人倾听,乍一看似乎宾主甚欢。
    归无咎固是和颜悦色。但是对面那位,面上含笑之余,却显然略有三分局促。面前杯盏之中虽有上佳醇酿,他却滴水未进。
    此人长髯及胸,但头发却并未全白,身着一件皂色宽袍。此时听归无咎挽留之言,忽地站立起来,连忙道:“既然如此,就不敢再叨扰道友了。这一回有负所托,实在是心中惭愧。”
    归无咎依旧气度温和,淡淡道:“道友言重了。”
    这人又是一拜,终于告辞而去。
    归无咎亦并未强留,将其送至大殿门口,这才转身回返。凝视着案上一枚玉简,沉吟不语。
    方才这人名为辛力,出身于代螺宗,乃是“问玄殿”最近一月的轮值职守。
    说起这“问玄殿”,乃是隐宗及其妖族盟友,汇通诸家卜算之才归于一处,所立下的一方职司。
    究其来历,倒是与新近汇入隐宗一方的盟友西土羽融族有着莫大关联。
    在寻常的修道之人眼中,这卜算一道,其一讲天资,其二讲修为。在天赋相若的前提下,自然是修为愈高之人,卜算愈加准确。人劫道尊之卜,自然胜过天玄上真;天玄上真之卜,自然胜过下境修士。
    但是羽融族中却流传下来一门秘术,号称“大数”之法。若是汇同七百六十八位精研卜算之道、道行在元婴之上的修者,将其列分一十二“营”,每营六十四人,支离玄数,演化推敲。最终却能统合成一“大数”,准确性奇高无比,不亚于大能推演。
    此术于羽融族而言,本是屠龙之技。妖族之中通于卜算者甚少,倒要去哪里寻这许多的卜算之才?况且此术并非其自家传承,乃是族中先祖意外寻得的机缘,到底是哪一族传承如今已全不可考。
    如今统合一处的隐宗之盟,才算具备了这一条件,建成“问玄殿”。
    这一门道路,与腾惊所献“因转图”二者并重,各有所长。
    归无咎将案上玉简拾起,若有所思。
    除却进入巫道小界、寻得逆宇玄石补足修行累积之外,数十年后的第二次清浊玄象之争,到底是在主界争锋,还是依旧在辅界争战,可谓是他即将做出的最重要的选择了。
    归无咎自己,是甚愿参与主界之战的。
    “外象之精”加诸于元婴修士之身,可谓是亘古以来所未有的奇事;以近道以下之修为,打破天人大关,一举击败乃至击杀近道大能,更是决然不可思议的荒诞奇谈。若是归无咎能够做成此事,立下万古之名,对于大势养成,好处不可估量。
    届时他所代表的,可不止是“潜力”与“将来”,而是实实在在的道境以下第一人——
    起码在那十二个时辰并未用尽时,是当之无愧。
    所以数月之前,归无咎便将卜算“清浊玄象”主界大小之事,交由“问玄殿”去做。
    但结果却十分奇异。
    问玄殿以“大数”之法卜算了三次,但是三次的结果却截然不同。
    第一次卜算,得知下一座清浊玄象主界空间为上回之一十二倍;这一卜算结果出来,六百余人之中,约有三分之一感到似乎略有不谐。于是决意重新卜算。所得结果,却一转变成了一十八倍。
    这一结果出来,原先感受到卜算未谐之人,大抵都十分满意;但是却换了另外一拨人,似心境有失,不复圆满。
    第三次卜算,结果再变,变成了三十六倍。
    其等本来还要继续卜算下去,只是归无咎等候甚久,已逾时日。无奈之下,辛力先过来一趟,将结果禀明再说。
    其实无论是一十二倍、一十八倍,还是三十六倍,皆在归无咎承受范围之内。归无咎早已计算分明,若是小界界域纵横各大上四倍,其容积便是增大六十四倍;那么“武域轮回天”便需整整燃烧一个时辰,方能转为柔和稳定。
    用去十二分之一,归无咎不会犹豫。
    若是代价再数倍,变成三分之一乃至一半,归无咎便要仔细思索是否值得了。
    另外。今日辛力所通报的结果,其实归无咎并不意外。
    因为就在问玄殿诸修第一次延期未至之时,归无咎便告知了腾惊等人,请其通过“八方因转图”卜算上一回,以作验证。
    最初卜算施法是由箴石、腾惊、魏清绮、孔铨四人来做。但是结果却是混混沌沌,未明其详。秦梦霖得知之后,主动替下了孔铨又试一回。却同样未得其数。倒似这小界大小,并非一个定数。
    最厉害的两重推演法门,一者变幻不定,一者卜算不得。此事中着实透着诡异。
    归无咎脚下遁光一起,直出于大殿之外。
    既然如此,此事便只有先行放下。待诸位道尊出关之后,再做计较。
    未过多久,归无咎来到一片村落之上,纵下云头。遥遥望见,一对中年夫妇安坐庭院之中。一人在编修竹篾用具;另一人却在缝补一件甚是宽大的外衣袖口。但庭院之内,却并无第三人存在。
    黄正平抬首一望,连忙遥遥一礼,道:“见过上师。希音昨日走时传下话来,最近两日在自家府邸准备修行中事。”
    最近半年,归无咎也来过两三回。除却第一次重逢之时,与他夫妻二人多说了几句话。其余数次,一无例外都是为寻黄希音而来。黄正平自然省得轻重。
    韩氏闻言抬头瞥了一眼,亦连忙裣衽一礼。
    归无咎微微点头,道一声“好”,便把遁光一转,往黄希音洞府去了。
    这其中有一桩计较。
    眼下黄希音距离结丹之期渐近。
    若是换做个旁人,就在这小界之中结丹便也无妨;此界中灵机之充沛,演化之玄奇,乃是诸位人劫道尊合力营造的手笔。休说结丹,就算是突破近道之境,也足够用了。
    但黄希音资质非比常人,若是条件允准,还是在大世界中破境为上。归无咎此行,正是携黄希音出游数日。寻得其自心所得的山水佳处。
    须臾功夫,归无咎已隐约望见黄希音之洞府——
    那座拟形“丹霞玄渚”的小岛。
    此时归无咎忽然心中一动,生出一个念头。
    略一沉吟,归无咎终是小指一勾。随即法力一卷,将此身彻底隐匿,丝毫气机不存。
    以他今日功行施展此法,就算是天玄上真,一个大意之下说不定也会忽略过去。
    在黄希音幼年之时,归无咎没少如此做。其目的自然是为了“抓现形”——当时的黄希音,可是很爱独自嘀嘀咕咕,背后说自己坏话的。被归无咎当场捉住之后,少不得要加以教训。
    只是后来黄希音年岁渐长,过了及笄之龄后,归无咎便不再如此做了。
    今日,不知为何,心缘忽起。
    归无咎自知此念并非无因,故决意一试。
    距离门户之外尚有三五十丈时,一个清脆的声音迎面传来:“用不了多久,我就是一位金丹境修士啦……依照我现在的修行速度,金丹境中,修炼一百二十载破境元婴。你说……能不能做到?”
    正是黄希音的声音。
    归无咎闻言哑然。这是在与谁说话?还是她将自言自语、自问自答的习惯保留至今日?
    随着黄希音年齿渐长,黄希音待人接物应答,亦渐渐变得滴水不漏。似这般真情流露的态度,恍然回到了她十岁之前。
    未等多久,便听见一个声音道:“哪里会这么快。元婴境……最少也得三五百年吧。”
    归无咎一愕。
    这……也是黄希音的声音——
    准确的说,是黄希音六七岁时的声音。
    寥寥数语,倒像是黄希音在与幼年的自己对话一般。
    隔着殿门,归无咎亦明显能够感受到黄希音似乎有两分不服气,争辩道:“我说一百二十载,还是往多了说,留了余地。若是用功勤勉,只怕百载便能成功。”
    幼年黄希音嗤笑一声,道:“你之所以有此底气,是因为与父母团聚之后,心意豁然圆全,修行进境一日千里,是也不是?”
    黄希音“哼”了一声,道:“那又如何?”
    幼年黄希音道:“你道是为何如此?莫不是以为是自己天资佳妙,缘法天成,与父母相聚之后心意圆满,所以修为速度便能增长上十余倍吧?”
    黄希音反驳道:“难道不是?”
    幼年黄希音道:“按照道理而言,你所承‘三隅返一’之法门,在入道修行的前一百年,修行速度当只有三十六分之一才是。此乃天地之桎梏,又怎么是那么容易突破的?”
    年幼的黄希音似有几分得意,不等黄希音回答,接着言道:“我也是推演了好久,才推算出来。此乃‘补足前定’之缘也。寻常人皆是十月怀胎,分娩而出。而你却是在娘胎里多耽搁了一百载。所以在你与父母相聚之后,便极易进入一种自在圆满的奇妙境界之中,先练速度陡增十余倍之多,以补足你晚出之误。”
    幼年黄希音又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想来你也猜到了。此‘补足前定’之期,同样是百载为限。所以再过六七十载之后,这一百载妙缘用完,你的修炼速度便会回到二十四分之一,那才是第二个百年的常态。”
    黄希音闻言静默良久,忽然叹息了一声。
    那幼年黄希音见状,连忙安慰道:“论提高修仙速度的法门,再无人比你师父收集得更多。届时或许他已有成算,你只等坐享其成便是。何须今日白白烦恼?”
    归无咎闻言心中一动,想起一事,缓缓推开门户。
    迎面望见,黄希音掌心之中,有一只娇俏可爱的狸猫口吐人言,声音与幼年时的黄希音别无二致。
    这狸猫看见归无咎之后,竟做了个翻白眼的动作,旋即身化青虹,往黄希音袖中一钻。

第二百二十章 得失预言 定计无悔

    黄希音眨了眨眼,虽然略显意外,但双颊上还是浮起一抹笑意,上来拜见师父。
    归无咎微微沉吟。
    黄莺。
    看来自己因缘所感,便落在这小家伙身上。
    推算时日,其早在数十年前便该完成了“二蜕”。如今形貌果然有了明显的变化,那宛若猫头鹰的特征进一步褪去,此时几乎与“三十六子图”画卷之中的形象别无二致。
    如今见识过“三十六子图”的诸位上境大能,恐未必能将黄希音辨认出来;但若是加上黄莺,却可看出端倪。
    这未名异种,当初甚幼之时便能预测到自己一十三年之后的吉凶。如今二蜕之后神通具足,该当较之当年更有精进才是。
    不止是归无咎出游武域的这四十五载。再往前推溯,自开元界中搬出,新立此界、秦梦霖入主之后的那数十年,归无咎便极少见到这小家伙。其中因缘,当年它自己也曾隐晦提起。
    看来它唯有与黄希音在一处时,方得自在;若是自己或秦梦霖来寻,它便提前避过。
    归无咎忽然一笑,道:“若是希音修为再涨,道途得立。吾却可划下一片好大疆域,任其自行闯荡。届时你亦可独揽气运之盛,再不虞我与秦道友侵凌压迫。”
    这一番话,自然不是对黄希音说的。
    话音方落,只听一个娇嫩的声音道:“当真?”
    北面墙壁之上,忽见一只狸猫,钻透虚空,露出小小脑袋,左右张望。
    它方才明明是钻进黄希音袖中,这时候却从墙壁之外钻了进来。可见其经由二蜕之后,天赋空间神通,愈发神妙莫测。
    归无咎笑言道:“你方才所言,其实也不无道理。希音乃是我之弟子,若是有提升修炼速度之法门,岂有吝啬不予之理?若是希音有了元婴境修为,足可与当世后起俊彦争衡,那么她接任半始宗之位便可提上日程。纵不能立即上位,但所持权柄自然不小。到时候甚至可以分拨一处小界,独归你所有。无论修持静养,皆无不可。”
    黄莺闻言,双足伸展,仿佛幼猫踩奶一般的动作,显然十分动心。
    归无咎见火候已到,便言道:“我眼下有一桩小小疑难。倒要借尔之力,助力一助。”
    黄莺小眼珠子一眯,虽有几分不愿,但还是迟疑道:“说说看。”
    归无咎便将“清浊玄象”之事,详说一遍。
    黄莺闻之,却用前爪挠了挠脑袋,貌似疑惑的道:“清浊玄象,这是什么玩意?于你有何关联?不知道,不知道。”
    归无咎眉头一皱。
    是自己心缘感应有误?还是黄莺明明卜算出结果,却假作不知?
    黄希音一伸手,教黄莺跃在自己手背上,轻轻抚摸其锦缎一般的皮毛,同时认真道:“黄莺。若能够窥见天机,千万告诉师父,莫要藏私。”
    黄莺米粒般的小眼珠子一转,很是无辜的道:“什么清浊玄象大小,我本来就不知道呀……谁藏私了。”
    归无咎心念微动,想起一事。似笑非笑的道:“无论与清浊玄象有无关联。若是其余吉凶脉络,你看见什么,直言无讳才好。”
    黄希音将小家伙捧在手中,四目相对,亦应声道:“正是。看见什么就说什么,不许隐瞒,听见没有!”
    黄莺似有两分无奈,哼哼唧唧两声,便道:“数十载后,你将面临一道分歧。走出一步,身上的一桩重要机缘,将会损折三分之一;当然,也会有些收获……如何抉择,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之后,再度身化青电,恍然无影无踪。
    归无咎默然忖道:“四个时辰。”
    这的确是相当大的代价了。
    但是略一思索,归无咎已默默做出了决定。
    异种黄莺的天赋神通,虽然神异无比。但是并不能代替卜算之道。因其只能观望近人的吉凶走向,却并非遍知周天之事。所以它的确卜不出清浊玄象小界广狭如何,只能从另一个角度切入,回答问题。
    随着黄莺冥冥中与黄希音关联愈发紧密,它也愈加不愿意援手旁人;金口难开,着实吝啬得很。数十年前它为归无咎预言过一次,当时可是甚为大方的。今日若非归无咎机敏,几乎便要被它蒙混过去。
    归无咎看了黄希音一眼,和声道:“你且随为师出游一趟。”
    黄希音好奇问道:“何事?”
    归无咎正色道:“凭心缘所感,寻一处山水佳地。小界中灵机虽足,却有违自然之理。”
    黄希音皱眉想了一想,忽然面若冰河解冻,笑靥灿烂,好似福至心灵,将一桩紧要环节思考透彻,身心亦由此十分通透愉悦。诚心一拜道:“谢过师父点拨。”
    她原本是要在小界之中结丹的,但心中却朦朦胧胧隐有憾意,但一直并未琢磨透彻。
    直至现在,才恍然明悟。
    师徒二人驾起遁光,出了丹霞玄渚小屿。但还未走出几步,已见当面一人,迎了上来。
    归无咎之道侣,秦梦霖。
    秦梦霖正色道:“孤邑、路艰二位上真,有急事寻你。”
    略望了黄希音一眼,秦梦霖已知二人将为之事。又道:“你但去无妨。若是为希音探求最合法度的破境之地……我与她同行便可。”
    黄希音闻言,小嘴微不可察的一扁,但是却并未出言拒绝。
    归无咎点头道:“如此也好。”
    对着黄希音吩咐两句之后,便调转遁光,出了小界,直往半始宗后殿而去。
    其实二者相隔咫尺,须臾便至。
    孤邑、路艰二位上真,早已在殿门口处相迎。
    双方见礼落座,归无咎心中微奇。
    姚纯、孤邑、越湘三人,多理内事;但据闻最近数十载以来,路艰上真多理外事。不知他有何急务在身,非要来寻自己定夺。
    孤邑上真倒是没有多卖关子,坐定之后,直言道:“非为别事。正是半载之前,小界之中你我所议之事也。”
    路艰上真接口,将详细原委,述说一遍。
    第一次清浊玄象之争前夕,圣教隐宗双方对于各自手段、底力掌握并不十分确凿。因此试探性的较量,亦属必不可免。表现于外,便是桑鹕族与角兕一族的争端布局。若是一方应对失当稍有失察,得计之人自可轻取一阵。
    但是事实证明,双方皆无有破绽。
    既如此,若是再胶柱鼓瑟因循旧法,那不过是突然空耗人力而已。既然双方皆已达成共识,不愿在第二次清浊玄象之争彻底摊牌。那么这一局棋,干脆就下的干净爽利一些。
    所以双方约定。斗战之法门章程,双方提前数十载便彻底定下,然后通过阴阳洞天传布一界,定下各自之许诺。以一界万方之信誉为凭,料想无论是隐宗还是圣教,都不会轻易背约。
    半载之前,在归无咎与孤邑上真相斗之时,双方交涉,其实已经延续甚久。
    归无咎或有可能参与主界之战这一底牌显露后,第一时间便通传了总领交涉之事的路艰上真。
    本来在主界争夺中,路艰上真坚持单打独斗之法,始终不肯让步。这便是双方拉锯已久的根源所在。此时他得知了归无咎之事,心中已然有数。但若是骤然退让,必引人生疑。是以在表面态度上,路艰上真依旧不曾让步。
    此时圣教祖庭却忽然提出一个建议——
    若是隐宗一方同意主界之争的格局定为双方每一界各出三人相斗,那么圣教可以接受辅界之争双方每阵人数,由隐宗一方随意指定。
    若实在无法谈拢,那主界之争便唯有放开人数限制,大家各凭底蕴和承受能力去填。
    这是圣教一方的最大让步,亦是底线所在。
    其实路艰上真对于这个方案甚为心动,但是松口之前,有一桩要事需要落实——那就是归无咎是否确定参战。
    所以借着回宗禀明道尊的借口,亲自赶回,务求得一个实信。
    孤邑上真缓声出言道:“八方因转图与大数之阵皆无果,某已知之。虽然师长与诸位上尊正在研讨一门妙法,但在下也只得叨扰了。五位上尊一同推演,似得出一果。那清浊玄象小界,随时而动,仿佛胎息,莫衷一是。此物出世之时机虽大致得出,但并不能精确到一息一刻。所以推演其大小,终究难能。”
    略一停顿,孤邑上真又道:“吾师以为,归道友这一桩机缘得之不易,不如拒之,照前例参与辅界之争便是;但是与归道友同出一源的那位东方上尊,却以为最好问上一问归道友自己的意见。由你本人自由心证,料想心缘无误。”
    “商议之后,吾师等四位上尊皆以为是。”
    路艰上真一声叹息,道:“如此抉择,对于道友而言,或许有些为难。在下三日之后再得回返。便由道友仔细考虑三日。”
    归无咎心中一笑。
    这倒是前脚紧跟着后脚;黄莺方为自己解除疑惑,这题目便恰好迎了上来。
    当即正色道:“不必三日。主界之争,归无咎应下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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