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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走日     乡村逍遥神医txt下载     乡村逍遥神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六章 轻舟掠影长悠悠

    归无咎一挥手,打开封镇洞府大门的断龙石,空空如也的府邸显露在自己目前。

    这里面的片石微土,归无咎均了如指掌。因而也没有走进去细看。只是轻轻望了一眼,随即挥手又将大门封上。

    昨日将府邸中诸般外物一齐搬到丹霞玄渚时,归无咎心境洒脱,并未有丝毫留恋。然而时隔一日故地重游,倒生出一丝不一样的情绪。

    归无咎慢慢踱步,脑海中仔细品味着这十二年修行中的一点一滴。

    修道之人不溺于尘,但也绝不是枯守顽空,一副视天地万物为虚幻的模样,了无生趣。若如此做,便是堕入魔障,以后极难渡过九大劫中的“枯心劫”一关。对修行过程中的流连处,心动处,本就应该正面面对,品味其中的玄妙变化。唯有如此,才能在周流推移的世情中寻找到那坚如磐石的道心。

    不知不觉走了数百丈出去,眼前是一条黑黢黢的铁索,横亘于两峰之间。铁索之下,雾气无边,深不可测。

    归无咎回想起自己第一次鼓足勇气踏上这条铁索的时刻。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回忆着着当日最初的勇气,一脚踏步在这铁索上,缓缓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归无咎感到一个软绵绵的物事撞在自己小腹上,立即睁开双目。然后听到“啊”的一声尖叫,只见一个三四尺长短的淡青色影子一阵晃动,从这铁索上跌落下去。

    归无咎不及细思,元光催动间,加速跃了下去。不过二三十丈高度,就追上了这淡青影子,右臂轻舒,将之携在腰间。然后一个转折,落在对面的山崖上。

    归无咎瞬间感到自己身躯被紧紧抱住,除了柔韧、温暖的感觉外,更能感受到轻轻的颤抖。睁眼看去,怀中之人正是木璃。

    木璃此时终于睁开眼睛,看到归无咎之后心头一松,惊喜唤道:“归师兄。”转头一看,发觉归无咎正抱着自己站立在自己洞府门口的空地上,想要挣扎着一跃而下,却觉得双腿依旧有些发软。

    归无咎见木璃小脸一片煞白,显然是惊魂未定。于是抱着她静静等待了片刻,再慢慢放下来。

    归无咎问起事情的原委。

    木璃双目一红,幽幽道:“我想练练胆量。”随即将经过细说了一遍。

    原来木璃竟和十二年的的归无咎抱着相同的想法。只是她刚走出两步,看到这无底深渊,难免双腿有些打颤。于是低下头眯起眼睛,只从余光缝隙之中锁定脚下的铁索,力图将其他的一切从视线里剔除。

    只是这样一来,木璃却没有看到迎面走来的归无咎;而归无咎又处于收摄耳目心不外驰的状态,二人猝不及防的撞了个满怀。

    归无咎静静听完,对着木璃柔声道:“木师妹不必如此。”

    木璃瞪大眼睛,不知道归无咎所言何意。

    归无咎笑道:“让我来猜猜师妹的心思。这冲霄阁内的师兄师姐,多半是门中大族出身。而木师妹孤身一人,离开父母亲眷在此修道,无依无靠。因此想尽力磨炼自己,想要快些成长起来,是不是?”

    木璃连忙点头,然后歪着脑袋仔细想了一想,又连忙摇头。

    归无咎讶然道:“难道师兄猜错了吗?”

    木璃黯然道:“归师兄也没说错。刚进入宗门时确实有一两分这种念头,后来遇到归师兄之后就没有了。”

    冲霄阁门中弟子,多半出自于扎根在越衡宗的大小世家。搜罗派外遗才终究只占少数。木璃、归无咎不但都是派外出身,更巧合的是都是被异物“食道灵鱼”选中的人物。木璃发现这个秘密之后,和归无咎之间的距离迅速的被拉近了。结识了归无咎,木璃进入陌生环境产生的孤单、烦恼感也都渐渐消散,心中渐渐将归无咎当做可以依靠的人物。

    周掌阁并不知晓归无咎、木璃二人的底细。只是误打误撞,让归无咎照拂木璃的安排却正好对了路。

    然而世事难料,归无咎赶在这届真传铨选法会开始前当口成就灵形,突破返照,并最终一鸣惊人,晋位真传。木璃原本以为归师兄还能陪伴自己三年,得知归无咎参加真传法会的消息之后,事后不免有些失落。

    归无咎暗叹一声,口中宽慰道:“你和谢师姐不是很要好吗?接下来这三年里,她可还是你的同门。想必会多多照顾你的。”

    木璃咕囔道:“谢师姐自己也是个小孩子。”

    归无咎哑然,没想到木璃竟然会这样评价谢月屏。反手在木璃脑壳上轻轻敲了一下道:“谢师姐比你大了六七岁呢。”

    木璃不服气的道:“大六七岁也是孩子。我们就是在一起玩耍罢了,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

    归无咎思索了一会,捋了捋木璃的小辫子,面色和悦道:“无论是门中世家大族出身还是派外遗珠,能够进入冲霄阁的都是罕见的天才人物。当然,门派历史上最顶尖的那一层,还是如师妹这样的新鲜血液占的比重更高。”

    木璃握着拳头,浮现出一丝笑意,骄傲道:“这我知道的。”

    归无咎笑点头道:“这当然是因为没有根基的人,紧迫感更足,心志更加坚定。就如同师妹方才面对这铁索作出的选择一样。但是须知过犹不及的道理。你现在年纪尚幼,崩得太紧不是好事。以师妹的天资,只要不是有意懈怠偷懒,成就真传是水到渠成的。不必刻意拘束性情,给自己过大压力。”

    千年之内将会有一场大变革。木璃和宁素尘一样,都是千万年一出的天资,是越衡宗的几张底牌之一。相信在合适的时候,宗门会让木璃明白这一点。至于眼下,归无咎并不打算说太多,就让这小丫头保持着最简单的骄傲与自信,就……很好。

    木璃摇头道:“不是的。璃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不能成就真传弟子。我已经明白了,修成《九元书》需要三年零六个月的时间。六年后的真传铨选会,就是我成为真传弟子的时候。”

    说到这里,木璃抬头看了归无咎一眼,道:“是不是只有到六年以后,我才能再次见到归师兄?”

    归无咎微笑道:“道途之上,风光无限。如同乘醉放舟,顺流观景。旧的景色不断的消失,新的惊喜又不断出现。师兄我此刻离开冲霄阁,自然是很挂念木师妹的;当六载之后木师妹成就真传离开冲霄阁时,自然又会有你割舍不下的师弟、师妹,或其他什么人物。木师妹,师兄还有些事要做。我们就此别过了。”

    木璃突然拉住归无咎长袖,问道:“归师兄,你是不是和其他真传弟子不同?是不是要离开宗门,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归无咎对木璃的敏锐很是惊讶,想了一想,坦然道:“是。师兄我要走的道途,与其他人不同。不久就要离开宗门,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寻找机缘。今日相会,就当是和木师妹告别了。”

    木璃小声问道:“归师兄需要离开宗门多久?”

    归无咎大袖一展,一道元光裹挟着他英挺身躯向远处飞驰。转瞬间就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只留下空空渺渺的回音:“很久。”

第五十七章 忽有娇客点迷津

    归无咎回到丹霞玄渚,四下里果然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心中暗道自己走上那“求道之途”的消息果然已经流传开来。

    元婴以上的高阶修士往往行止无定,门派中的份例之物并不亲自领取。这等上修的洞府也与低辈修士不同,通常备下一座单向传送的“真影阵”,所用修道外物通过这传送法阵定时配发,传入洞府之内。

    归无咎一打开正厅的大门,不由为眼前之景愕然。

    右侧座椅之下,一只通体黄绒绒的小鸡仔,正在歪歪摇摇迈步,低头啄食地上黍米。两三尺外,一只半人高的大黄狗伸长了舌头,目露凶光的注视着鸡仔。就在黄狗作势欲扑之时,地下黄泥土地突然化作一个水潭,黄狗双足登时落了下去,挣扎不已。旁边鸡仔恍若味觉,低头啄米不止。

    归无咎迈步而入的同时,灵机交感之下,黄狗、小鸡、水潭、黍米同时消失不见,化作一股精纯的灵气扑面而来。

    一只碗口大小、寸许高的玉盘浮在半空中,飘飘摇摇。这玉盘上没有丝毫纹饰,本身也不放出丝毫光芒,但却别有一种“内映”的韵味,仿佛将这斗室中的光华全部吸收在自己身上锁住,化作一股普照四方的张力。归无咎所感受到的精纯灵气,无疑就是从这玉盘上散发而出,散逸在四周的数丈之地。

    归无咎体内的元光也蠢蠢欲动,仿佛本能中捕捉到了对自己有着极大益处的东西,一旦将其炼化吸收,就足以壮大自身。

    合德清襄玉璧。

    归无咎伸手拿住轻轻抚摸,体会这玉璧中传递的无限纯粹的意味,感慨这九炼宝胎果然非同寻常。只有这等宝物,才能承受得住九次锻炼,最终成为一件至宝。归无咎当即一揽手,将之收入袖中。

    到了灵形境之后,《通灵显化真形图》每一步神通种子的凝练,和自身修为的提高是一体两面,缺一不可。归无咎在返回双游洞的路程中观看云气浮动,突生感应,领会了三千法门中的第一法。这登时让他的身体产生一种渴望快速提升修为的饥渴感。

    当即不再犹豫,在静室中打坐行功。一旦恢复到气机圆满,就是自己动身离去之时。

    这一打坐便是十二个时辰,归无咎重新醒来之时,只觉得元光流转五千四百周天,通体清爽舒泰。身上的元光之力,似乎增长了极有限的一星半点。睁开双目,却见一个脸色苍白,一身白裙的女子盘膝而坐,正和自己四目相对。

    这女子面色之白几乎和一袭白裙融为一体,没有半分血色,黑漆漆的眼珠凝视着归无咎一眨不眨。她双眸、面容、身形匀称精致到极点,没有丝毫瑕疵,但偏偏无法让人生出“美”的感觉。头上发饰和白裙中的纹路也古怪异常,并非世俗间和仙门中常见的任何款式。

    归无咎大为惊讶。

    脑海之中飞速转念一遍,自己进入丹霞玄渚之后,明明是关闭了禁制的。这处真宫福地,原本就是元婴三重之上的修士所用,如无真君大能的修为,绝无可能打破禁制。而越衡宗内的大能,便只有宁真君、南宫真君、梁真君三人,并未听说有一位女子。

    莫非是越衡宗分配给自己的这处福地,禁制中留有什么后手?归无咎一转念就否定这个年头。细细审视眼前这女子,似乎毫无修为在身的样子,与归无咎见过的三位真君截然不同。但是她浑身上下全无生气,更不像是凡人。

    略一踯躅,归无咎终于开口问道:“敢问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女子默然半晌。

    正当归无咎以为她不会开口时,她突然道:“我是坏了你机缘的人,也是给与你机缘的人。”

    归无咎神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感应右手袖中,果然空空荡荡。半是猜测的惊讶道:“是你?”

    这女子面露微笑道:“你很聪明。”她先前面色苍白,神态清冷,全无生人气息。这时候突然展颜一笑,归无咎只觉神韵一变,似是空气中多出一股暖意流淌。

    归无咎试探着问道:“敢问姑娘是何来历?”

    白衣女子淡然道:“你暂时不必知道。我无法逗留太长时间。所以你应该问一些更有意义的问题。”

    归无咎点头点头,快速梳理了这些天发生的一切,开口问道:“我那日亲眼见到的,和九转灵光殿宁真君为我演示的,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故事。姑娘可知道真相究竟为何?”

    白衣女子毫不迟疑的道:“你所见的是真实的。”

    归无咎迟疑道:“那宁真君演示的所谓“钦蒙”鸟又作何解释?”

    白衣女子低声道:“我自身力量只剩下微不足道的一缕,只足以反弹这越衡宗“浮生若梦”之阵,使眼前之人光阴逆乱,形成幻象。我降落在这这紫微大世界中,别有玄机。除了你以外,其他的人都不应当知道我的存在。”

    归无咎诧异道:“姑娘的意思是,南宫真君所见到的钦蒙鸟破天袭来的异象,其实只是幻觉?”

    白衣女子轻轻点头,声音冷漠道:“长话短说。在你突破灵形境和返照关的档口,我出手助你两次。现在所残存的力量所剩无几了,以后再不能对你有所助力了。自今日开始,那墨珠就和普通的玉珠、石珠没有丝毫分别。”

    归无咎似乎有些意外,但神情坦然,从容的点了点头。

    白衣女子讶异道:“难道你不该很失望吗?”

    归无咎道:“姑娘就算是间接导致越衡宗失去了三劫莲,那也是姑娘和越衡宗之间的因果。至于在下和越衡宗的约定,那是另一回事。姑娘助我突破灵形、返照二关,实际上对我帮助极大。再有所求,岂不是贪心不足。”

    白衣女子笑道:“是补偿越衡宗还是补偿于你,那是我说了算。这茫茫紫微大世界,能够在你这小小洞府相遇,不能不说是一场缘分。如果你反觉得欠了我一份人情,将来想必是有所回报的。”

    归无咎毫不犹豫道:“姑娘有什么吩咐但请直说。”

    白衣女子点了点头:“在我陷入沉睡之之前,将剩余的力量分成三道。你自善用之。”

    她素手一挥,空中浮现出三枚珠子,一青,一白,一黑。

    白衣女子道:“这青色之珠名为镜珠,在我进入此界的那一刹那,此界的名物种类、玄机变化、周天人事,无不洞察明白。只要不脱离紫微大世界,这镜珠可谓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你以后有什么难明之事,大可以问它。但是只有三次机会。三次之后念力耗尽,此珠也就没有了用处。”

    说完之后当空虚点一指,归无咎只觉得脑海中多出一篇法诀,显然正是这“镜珠”的运用之法。

    白衣女子指着中间这枚白珠又道:“此珠名为全珠。你以后如果有开辟道法,自成一家的打算,这一枚珠当可助你一臂之力。此物并无什么使用法门,机缘到时,你自然就知道该如何使用了。”

    盯着最后一枚黑色珠子看了一眼,白衣女子双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淡然道:“这最后一枚黑珠名为魂珠,但愿你永远也用不到此珠。”

    归无咎不明其理,问道:“敢问这魂珠有何玄妙?”

    白衣女子道:“寰宇间有无数界空交错,紫微大世界虽然是一方特殊的大界,但到底也只是万界之一。生灵死亡之后魂力错反相合,通常并不会转生在原先的界域中。而有这魂珠镇压元神,却可以使亡者转世于本界之中,甚至大致方位也可掌控一二。不但如此,前一世的修道资质,多半也能够保全。”说完同样传出一道法诀,印入归无咎心中。

    归无咎道:“我听说唯有修行到与天地鼎足而立的天尊境界,才能点醒三世宿慧,还原本来。否则在无尽沉沦中轮回,就算得以转生,那个重生之人也不再是我了。依在下之见,这魂珠还是永远不要用到的好。”

    白衣女子神色淡然,点头道:“你明白就好。此物也只是防备万一,切不能以此为倚仗。这三珠如果完成了它的使命,其本身材质也是一件极为难得的宝物,当远在你纳物戒中清襄玉璧之上。”

    归无咎沉思片刻道:“本来想问如何才能帮助到姑娘,却不料再得姑娘援手。”

    白衣女子笑道:“不要?”

    归无咎洒然一笑,道:“平白得到的好处,为什么不要?”

    白衣女子点了点头,声音怅然:“在先达到这一步之前,你距离能够助我一臂之力,还太遥远了。不过如果你真的到了那一步,以自身法力蕴养墨珠本体,我自然能够感受得到。”话音未落,这白衣女子的身形渐渐淡薄消散,仿佛即将消失。

    归无咎疑问道:“先达到哪一步?”

    白衣女子凝视着归无咎,声音清雅动人:“成为紫微大世界的天下第一。”

第五十八章 九天龙鲤下凡尘

    随着眼前女子身形越来越淡直至渺然无踪,袖中无名墨珠此时又重新出现。归无咎取出墨珠细细观看,此珠果然发生了一些难以言喻的变化。那股与天地格格不入的间离感消失了,似乎回归平凡,真的变成了一枚普通的石珠。

    归无咎长袖一卷,收起悬浮在空中的三枚圆珠。初步揭晓了无名墨珠的奥秘,归无咎心中也很受震动。但他很快冷静了下来,并未让这突然而来的意外冲击自己的心神。漫漫道途,自己的实力和努力才是根本。至于外物,既要善加利用,又不能颠倒轻重。这其中的分寸,算是对修道者道心的一份考验。

    归无咎双眸凝视户外。自成就真传之后,这十二年的心、意、缘、事,在他心中观照再三,此时圆融无疵,朗照不二。多一分则溺情寡决,少一分则淡漠枯心。相别之期,就在今日。

    凡人行千里者,三月聚粮。然而修道人日用甚为简略,一应所需都储藏在三枚储物戒中的九层空间内,条理分明无不允备,自然不需要再费心准备什么。

    归无咎静静站立了片刻,抖出两页半尺光幕。凝聚元光以指作笔留下两封“青华幻印”。留书完毕,两枚信符蜷缩凝练成飞鸟模样,振翼飞出大门。

    此时袖中突然一阵清鸣,正是洞府禁制发出警示,有外客来访。归无咎迎了出去,眼前之人是个冠履齐整,一袭深色道袍的英俊少年。正是那日在九转灵光殿中见到的宁真君的四位弟子之一,那凌姓少年。

    归无咎行礼道:“凌前辈。”

    这少年道人呵呵一笑道:“你叫我凌逸双便可。”

    凌逸双仔细打量了归无咎一眼,赞道:“老师的眼光果然非我等可比。你一试求道之路,我们四人自然是乐见的,但是怕有所闪失,还是请老师暗中护持一二。老师却道,你是必定能过的了此关的。”

    归无咎点头道:“不过是债多不愁罢了。求道之途虽然艰难,未必能难过八品灵根三百年成婴。”

    凌逸双未料他如此回答,长笑一声,洒然道:“走吧。我送你一程。外出的传送法阵不在四洲六海的序列中,你若亲自去寻执事道人,又是一场麻烦。”说完袍袖一卷起了一朵罡云,裹起归无咎飞速奔驰,不多时就遁去了数十里距离。

    归无咎奇道:“凌前辈知道在下现在就要动身?”

    凌逸双叹道:“对你而言时间紧迫,料想你也不会耽搁太久。何况,少年人遭遇挑战迫不及待的心情,我明白的。可叹纵有长生志,人无再少时。”说完反手抛出一青一红两枚戒指,交到归无咎手中。

    归无咎下意识接住,问道:“前辈这是何意?”

    凌逸双道:“红色这枚纳物戒中,所备之物均是老师赐下。都是围绕元玉精斛和你修行将会遇到的种种问题,精心筹备。要知道除了我们四位在九转灵光殿跟随修持外,老师不问世事已久。这次为了万无一失,老师昨日就召见了三殿四阁中丹符阵器诸道的九位真人。诸般运用之法,你阅读当中玉简便知晓了。”

    归无咎行礼道:“谢过宁真君。归无咎铭记在心。”

    凌逸双道:“我知你尚余七大天功,这身家也可谓豪阔的很。前日在玄墀阁中,想必也兑换了不少珍宝吧?但你毕竟眼界尚浅。在通往金丹境、元婴境的修行之途中到底需要何物,未必就切中要害。第二枚储物戒指之中,是我等师兄弟四人拼凑起来的一些修道外物,都算是我们一路修行过来所剩余者,你不会嫌弃这些残羹剩菜吧?呵呵,当中斗战法宝之流可是一件也无,多是一些旁门奇物,有些还甚是粗浅。但想必在你修行过程中,多少会产生一点作用。”

    归无咎并不矫情,坦然道:“四位前辈的相助之德,归无咎不会忘记。”

    凌逸双摆手道:“不过这当中每一件物品到底是何等用途,却需要你自己去摸索。这倒不是我们四人卖关子,而是这印证之法,本就是修行中的一门主要门径,也是乐趣。”归无咎点头称是。

    不多时,遁光降落下来,显然是二人来到了目的地。

    眼前这处地形的景物着实有些奇妙。十二座笔架形的高峰危耸杰起,高逾千丈,环绕成一个圆圈。每座山峰的峰顶,均用巨大青石砌成一座高三重、径百丈的圆形冕台。冕台正中,无数玄奥古字纵横错落,环抱着三十六枚红色晶石。冕台正中央纹理细密处,均有一上一下两个大字。

    这十二座山峰的冕台上,每座冕台上方的这个字都是相同的,清晰可辨是今文中的一个“阵”字;而下方那个大字,十二座冕台各不相同。单看一字或许难以猜测其含义,但十二字和看,取其依稀相似之处,却不难看出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元辰的古字写法。

    四洲六海虽然在紫微大世界中只是极小的一部分,但是对于大能之下的修士来说,却依旧无限广袤。不借助空间法阵之力,往来交通极为不便。

    越衡宗御内的空间法阵分为“天”“地”“人”三门。眼前这十二元辰峰便是大传送阵的总括枢纽,天门所在,传送方向各自通往六海的十二个方位。这十二个方位的落脚之处分布于四洲六海之中,自然就是法阵中的“地”字门了。

    以“地”字门为媒介,又各自引申出三十六座小型空间传送阵,号称“人”字门。这四百三十二座基层传送据点,足以保障越衡宗修士在不超过三年的行程中,抵达四洲六海的任意一处。

    然而三才序列的传送法阵,都是隶属四洲六海的系统,显然不包括归无咎此行的目的地。

    凌逸双带着归无咎转转折折,落在十二座高峰的凹陷之处。乱石蜿蜒,草木环荫处,显露出一大七小共八个传送阵门。阵盘形状与十二座峰上类似,只是七个小阵内“阵”字下的一字,分别是“随”“临”“观”“剥”“复”“颐”“升”。

    而那较大的阵门,却是一个“九”字。

    归无咎随凌逸双走上“临”字号传送法阵。心中暗暗猜想,这“九”字大传送阵多半是九大宗门之间互相往来的通道了。而剩余七处地界,应当是大荒世界中越衡宗有所布局的所在。

    这样的布局,除了荒海,还有六处之多。

    凌逸双微笑道:“无论是四洲六海的五等宗门下界,还是四洲六海之外的沧茫世界。论传承高下,修士实力及潜力,和越衡宗相较自然如萤火比之日月。但是下界中的环境,和越衡宗山门之内可是大不相同。这一点你要有心理准备。”

    归无咎果断点头道:“若无狮子搏兔之心,则有白龙鱼服之厄。这道理我明白。”

    凌逸霜却罕见的严肃起来,摇头道:“不然。当你说出狮子搏兔这几个字时,看似尊重了你的对手,实则依旧小看了他们。除了九大上宗以外,其他的修道宗门、外道妖魔,虽无体道合真的上法,但却并不妨碍他们在自己的领域内做到极致。下面的世界……很精彩。”

    归无咎有些意外,面色真正严肃起来,似有所思。

    随着空间传送阵上光芒愈来愈强,凌逸双轻轻跃出阵外。他刚要转身离开,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道:“你的阵法落脚之处,也是一处善地。”这时候传送法阵中的亮光陡然消失,随即空空如也。也不知归无咎最终听到了没有。

    这一去便是百余年。在越衡宗后辈弟子中,这位在真传铨选上丹水阴鱼之试中,九星连珠、开派一人的归无咎师兄,暂时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甚至三十六年一度的宗门大比,连续数届中也未出现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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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残族坐困如意门

    一块方圆二十余丈的空地中,两团影子兔起鹘落翻腾不定。瞬间传来几十声致密的“砰砰”声,倒像是兵器撞击。由此看来,似乎有两人正在进行激烈的打斗。

    周围有十余人分列于场地两侧,以一个中年人为首,个个凝神围观,面色严肃。这些旁观者距离打斗之人明明拉开了至少十丈的间隔,可是随着二人的交手,点点火星气浪却不住地涌面扑来,使他们发丝飘飘,衣袂舞动。

    过了一会儿,斗战的二人身形渐缓。这时才看清楚,二人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一人赤巾白服,相貌明润俊秀,手持一柄亮银虎头钩;另一人身形魁梧,脸庞上露出一股坚韧之色,掌中的明晃晃的蛇形剑发出渗人光芒。

    如此年纪,交手间放出的气息居然波及十丈之外,在世俗武林中可称得上惊世骇俗了。然而这一群人均面色如常,没有丝毫大惊小怪。

    手持虎头钩的俊秀青年名为黄正德,而使用蛇形剑的魁梧青年名为黄正图。他们并非什么武学奇才,而是刚刚突破真气二重境的修士。二人是堂兄弟身份,出身于春浮山黄氏。黄氏家族,原本是荒海以北、容洲半岛以西千万修仙世家中的一个。

    末等宗门和小世家,所传承的修炼法门甚是粗浅,修道所用的外物也极为匮乏。资质较好的,能够修炼到真气七八重境已经算是侥幸。绝大多数人,此生也只是祈求修炼到真气三四重境界,活个一百五六十岁无病无灾。至于突破灵形境界,那是想也不敢想的。

    由于注定突破灵形无望,此辈就走上另一条道路,名为“丹武双修”。将真气境的修行和世俗的武术结合起来,内壮元气,外练筋骨,打熬神兵利器,辅之以技击之术,以寻求真气境中的最大战力。那些埋头苦修至真气**重境的练气士,未必是六七重境的双修武者的敌手。凭借这一身手段,只要不遇到灵形修士,足以纵横无敌。

    其实世俗王朝的历史上,那些美名流传的猛将,手持重兵重甲,号称“万人敌”,其实多半是“丹武双修”一道的武者入世。

    黄正德、黄正图堂兄弟二人,正是走上“丹武双修”这条道路的小世家修士。二人手中的兵器烂银虎头钩和冷霜蛇形剑,没有丝毫灵力波动,但撞击之下坚韧非常,显然走的是“神兵”而非“法器”的路子。

    这两件兵器表面上看很是灵巧,并非如铁锤、铜人一般的重型兵器。但实际上烂银虎头钩重八百八十斤,冷霜蛇形剑重六百四十斤,凡人轻轻一磕,就要折断筋骨。

    这时,二人的争斗突然加速。随着兵刃快速交击,火星噼里啪啦的迸发出来。转眼间,黄正德的虎头钩三番两次的逼近黄正图的胸腹要害之处,似乎胜利在望。黄正图迭遇险招,左支右绌,面色却依旧依旧冷静,一时稳步后退,寻找机会。随着二人快速跳跃,围观者也渐渐让开一个口子。

    蓦然间,黄正德“喝”地一声,虎头钩反手一撇一挑,将黄正图手中长剑荡开,然后反身一刺,扎向黄正图后心。眼见黄正图万难抵挡,旁观者正中那位矮小精悍的中年人眸中精光一闪。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黄正图出人意料的俯身一滚,避过虎头钩的正面攻势。反手避实击虚的递出一剑,正刺在黄正德的手腕上。

    黄正德银钩失手,似乎有些措手不及。尽管黄正图刺来的蛇形剑已经明显收力,他竟然也未能避过。“嗤”的一声,手腕上传来一阵剧痛,鲜血汩汩流出。黄正德感觉一股异力在身体中乱窜,头脑晕晕沉沉,随即软绵绵的瘫倒在地。

    黄正图似乎也没想到自己这一击堂兄居然未能避过,当场呆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他明明是胜者,可此时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竟然比方才演武时还要狼狈几分。

    旁观之人中当头那位矮个中年连忙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包灰布兜囊,取出一枚黄豆大小的青色丹丸喂入黄正德口中。一挥手,立刻有两人上前。一人呈上一只发黄的尺半竹筒,以一竹篾从中挑了一勺黑糊糊的刺鼻膏药,涂抹在黄正德伤口。另一人取出一张半寸宽、五六寸长短的黄纸符,包扎覆盖。不过半柱香的功夫,这黄正德终于悠悠醒转。

    矮个中年和黄正图等人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

    修道之士的正传法门,如法器一流,均是结合法术神通克敌制胜;而丹武双修之士的“神兵”一门,虽然对于灵形修士而言局限很大,却在同辈修士的交手中威力甚宏。一旦割破肌肤,神兵中暗藏的五行煞气便如附骨之疽般随着血脉钻入敌人体内,造成极大破坏。

    黄正德比武中不慎受伤,如果不及时救治,十有**要变成废人。

    过了片刻,两道黄纸符渐渐发白枯萎,从黄正德手腕伤口上脱落下来,化作一团飞灰。黄正德的伤口处看上去已经恢复原状,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矮个中年一搭黄正德的手腕,道了声:“无事了。”

    此人名为黄木荣,今年已经过了九十岁。只因他真气七重境的修为,方才有这样一副宛如中年的相貌。此人现在黄氏家族的主事之人,论辈分是黄正德,黄正图兄弟的二太公。

    黄木荣看了萎靡不振的黄正德一眼,叹息道:“你八品上的灵根,是我们春浮山黄氏近二百年来灵根品质最高的一人。而正图却是九品上的资质而已。入谷之前,正图不是你十合之敌;短短一年功夫,你们二人差距已然越来越小。直至今日,你甚至败在正图手下。”

    黄正德却双目无光,一副放任自流的萎靡神态。似乎二太公黄木荣这一番指责对他毫无触动。

    黄木荣见他萎靡不振的模样,加重语气道:“以你的灵根资质,成就真气九重境也不是没有希望。有朝一日你若能走出如意门,得了成就灵形的机缘,复仇宋氏、石氏,振兴族门的重任就担在你的肩上。还要勉力振作才是。”

    黄正德睁大眼睛,凝视着这五彩斑斓的诡异天空,嘴角溢出一抹诡笑,有气无力的道:“走出如意门?怎么走出去?二太公,我们黄氏没有被斩尽杀绝,能够有这么一出山水佳地作埋骨之所,已经是老天爷的恩赐了。什么复仇宋石,兴复族门?嘿嘿,哈哈,哈哈哈哈。”

    黄正德笑声越来越大,放肆之极。只是谁也听得出,这狂放的笑声中带着一股绝望。黄正德目无尊长,黄木荣却不出言指责,只是叹了口气。身后的十多个站立者人人面色青白,神情之中透出一股沮丧萧瑟。

    仔细看去,这十几个人所立之处果然有些蹊跷。

    这一片纵横数百亩的奇险谷地,绝壁围成三面,高插天际。这处谷地虽然被三面围住,但采光极好,四下里通明透亮,宛如烈日当空之时。可是抬头看去,这明亮并非日月朗照之功。

    头顶五色迷离,青一块、红一块宛如琉璃的云彩,五色交映,混成一股光芒周照谷内,真教人大开眼界。

    谷内不远处搭建成两排二三十间宽敞的竹屋,足够百余人居住。这竹屋杆梁之上明媚嫩青的色泽尚未褪尽,显然搭建不久。

    竹屋之前有一块四四方方的湖泊,紧靠着三面合围的边缘,距离黄木荣等人所在的位置也不过十余丈。这湖泊色泽奇异,分成两半。一半水色全黑犹如墨汁;另一半却白嫩润滑,宛如羊乳。湖边草木苍翠之处,似乎有星光雾气混作一团,望之光彩离奇。

    这“围三阙一”所空出来的方向,竹树扶疏,苍翠掩映,似乎该是此处连通外界之所了。果然可以看到,不少身着黄氏服饰的人往那草木笼罩中走去,身影转眼消失。可是没过多久,又突然有一个个人影在空地中凭空出现。仔细辨认,正是刚才外出之人,不知道为什么又回到了原处。

    黄正德盯着这团绿雾许久,又看了身旁憨直健壮的黄正图一眼,颓然道:“正图贤弟,族门复仇之志,为兄就托付给你了。黄氏家门比试,今日是最后一场。又或者你以后和正纯、正云他们切磋,也都随你。”说完抓起手中烂银虎头钩,朝那方方正正的湖泊中扔去。

    黄木荣吃了一惊,却未料到这黄正德竟然会如此做,想要伸手夺回已然不及,眼见这件黄氏耗费莫大心里打造的神兵就要落入水中。

    这时湖泊中却突然哗啦一声,涌起五六丈高的二色波浪。随即一声震雷般的轰鸣突然迸发,一个目如朗星、意态潇洒的青年,在这湖水中踏浪而出,看了看这谷中的数十个人影,英俊的脸庞中显出一丝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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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不速之客非寇仇

    青年对迎面而来的虎头钩恍若未见,伸出手指从容一点。

    这烂银虎头钩是黄家秘传的“九兵”之一,当初几乎花费了家门十分之一的家底,历时二十余载方才炼就,已经传了四代三百余年。可是银钩一旦和那青年手指的淡淡光芒相接,立刻化作一堆粉末,洒落在湖面上。

    这青年轻而易举的毁去虎头钩,似乎只是做了什么微不足道的事,并不放在心上。他转身一跃,落在众人旁边的空地中。

    黄木荣身畔一个年轻人盯着这青年看了一眼,面露惧色,随即慌乱大喊道:“是…是宋家的人进来了。”

    黄正图一愕,瞪大双眼一看,随即血气上涌,有如红彤彤的朝霞。他怒吼一声,举起蛇形剑便朝这神秘青年砍去,气势虎虎生威。

    站在黄木荣身后的十余人,四五个顾盼踌躇,双腿却钉在原地不动;剩余五六个略一犹疑,均是从袖中抽出各色奇门兵刃,随着黄正图冲杀上去。

    躺在地上的黄正德脸色一白,连忙挣扎着站起身来,慌忙往竹屋方向退去。只是他体内煞气虽消,但到底身体虚弱未复,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黄木荣定睛一瞧,大喝道:“且慢…”。他话音未落,冲上前去的六七人全部“扑通”“扑通”歪歪斜斜倒在地上,捂着脑袋和手脚,口中呻吟不止。

    原来那青年一挥手,面前出现一道由月白光华组成的无形之墙。黄正图等十余人冲撞在这墙上,只觉坚逾精铁,一撞之下几乎骨骼粉碎,再也动弹不得。

    黄木荣大声道:“莫要惊慌。看仔细了,这位绝不是宋家的人。”众人晕头胀脑间莫衷一是,茫然抬头看向面前这青年。

    这青年英挺超拔,风度翩翩,身着一袭深色道衣,脚踏云锦乌云靴。他身上玄色深衣的形制颜色虽然和宋氏的装束有些相似,但纹饰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幽玄之意,在场之人无人能识。足下一双乌云靴,迥异于宋家的狐皮制靴。衣服领口处也没有绣上宋家的族徽。

    方才出口呼喝之人脸色窘迫,涨得通红。立刻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认错了人。

    黄正图方才冲的最狠,手持宝剑奋不顾身的劈将过去。猛击之下遭遇一股强劲的反弹力道,登时虎口开裂,血流如注。手中长剑再也持握不住,噗通一声落在地上。定睛一瞧,这仔细熬炼十七八载的神兵“冷霜蛇形剑”此时竟然弯成两截,宛如一柄镰刀。

    黄正图生性憨直,他虽然自己吃了一个大亏,但既然是自己主动冲上去动手,那就是自己错了。颤巍巍挣扎着冲那青年一拱手。只是他也不是口齿伶俐之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举起双手,更显得鲜血滴沥,骇人耳目。

    这青年微微一怔,掌中取出一枚丹丸。举手捏碎,化作一团粉末迎风飘荡在黄正图右手的伤口上。黄正图只觉的掌心一阵酥酥麻麻犹如蚂蚁啃噬,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只是痛苦之余又是说不出的舒适,不过五六息的功夫,非但止住了掌中流血,甚至连伤口的痕迹也完全消失。

    黄木荣看这青年善意的举动,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走上前去拱手一礼,对着这青年道:“仆从无知,慌乱之下将尊驾误认为我黄氏仇家中的一人,请勿怪罪。请问尊驾也是无意中失陷这“如意门”的吗?”说着伸手朝那两排竹屋一指:“若是如此,我黄氏在此处搭建的便屋倒还有几间空余。尊驾不嫌简陋便请暂时住下,咱们同心同力,未必无法寻到这出谷的玄机。”

    黄木荣这一番言语滴水不漏,暗暗试探着青年的底细,无意中又透露出亲近之意,不愧是世俗中打滚了近百年的人物。

    黄氏诸人一年前进谷的时候,有两个仆从试图从这二色秘湖中取水,只沾了一星半点水滴,那二人登时惨叫不绝,身冒白烟,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化为白骨。这一年多来,黄氏百余口的饮水均是从三面石壁上接引下来的山露,实在无人敢接近这神秘湖水半步。眼前这青年居然从这湖泊中冲出,实在是骇人听闻。

    这青年听到黄木荣这一套言语,脸上却现出疑惑之色。只见他手中突然多出一枚甲骨,在自己卤门上轻轻一贴,用标准之极的容州方言和声道:“老先生方才说了些什么?”

    黄木荣面色一滞,但还是把方才那翻言语重新说了一遍。

    这青年听了黄木荣言语,笑道:“这里就是我家的一处后院。误闯此地之说,岂不可笑?”他嘴上说可笑,面上笑意却瞬间收敛起来,双目中射出锐利光芒,扫视了一眼不远处的两排竹屋:“说说看,你们是如何进入此地的?看来你们不但擅自闯入我家洞府,还在此地定居的许久。”这青年锋芒外露,黄木荣等人立刻感受到沉重的压力,似乎喘不过气来。

    黄木荣心头涌起惊涛骇浪,惊道:“你说这…这“容州六奇”之一的春浮山如意门,是…是…尊驾的洞府?”但仔细打量了这青年一眼,回想起自古流传的传闻,心头不自主已有七分相信了。

    容州地界有六大秘境,其中以容州半岛以西、春浮山支脉的如意门最为神秘,排名第一。这“如意门”是三面山崖围成的一道峡谷山道入口,绿竹芳草,碧光盈盈,颇有几分迷离雾幻的神奇景致。然而有人一旦踏入其中,眼前便会分化显现出无数歧途。在其中稍走一阵就会天旋地转,返回入口之处。

    据说历史上曾经一探这“如意门”的神妙元婴高人,就不下百人之数。可是若是凡人与真气境修士,迷路之后只是返回原地而已;而那修为较深者,被这“如意门”抛出时无不四仰八叉栽倒在地,昏睡数日。这些“前辈高人”也因此大丢脸面,不敢轻易再试。

    也有人别出心裁,试图从三面山崖上攀爬而入,试图一探其中底细。可是这在外看来只有三四百丈高低的山崖,一旦攀登却似上合天穹,永无止境。即便有毅力较深的,坚持二三个月,按理说已经爬上数十万丈高度。却依然看不到尽头,最终不得不放弃。

    根据故老相传的传说,数千年前,曾经有一位打柴的樵夫,就偶然看到过一位双十年纪的玄衣青年,飘然踏入“如意门”中,再未返回。可是这等谲怪之谈,信者却是不多。

    黄木荣略一踌躇,开口道:“我黄氏危难之际,走投无路之下冲入这如意门中。本来只是心存万一之侥幸。未曾想竟然真的能够进入其中。误入前辈府邸,还望恕罪。”

    他此时勉强沉住气,不显慌乱。心中思量,眼前之人相貌衣着和确实和传说中入谷未返的年轻人差不多。那么此处为他府邸之说极有可能是事实。虽然这人看上去年轻,却不知已有多少寿数。不是神通广大的高人,就是妖魔异类。

    这青年一笑道:“前辈我可当不起。黄老先生今年九十有余了吧?我只是有些好奇,你们是如何进入此地的?”

第三章 未知谁是有缘人

    这青年自然就是归无咎了。

    此刻归无咎正在暗暗打量着眼前这些人。

    原以为所谓“苍茫世界”,应当是近乎化外之地。未曾想,这些人除了语言不通,皮肤微褐之外,几乎和四洲六海别无二致。

    这几人衣裳兵器均精致华美,尤其这和自己对答的老者,行事老练,言语滴水不漏。

    可是归无咎眼下最关心的是,越衡宗设立于此的阵法通道,极为隐秘。眼前这些修为不高的人,是如何进入此地的。

    这处山谷以“三还六返如意阵”压住阵脚,隐匿了传送阵的出口,至今已十余万载。时日既久,这处秘地得了一个“如意门”的名号,冥冥之间倒是暗合本名。

    阵道传承,自太古至今便分为九门。而越衡宗三还六返如意阵,正是其中“迷”字一门的绝旨。

    无论是何等阵法,突破之法无非两种:一种是绝对力量碾压,一种是自阵道的生克变化中寻找破解之道。这六返如意阵如欲强破,非有大能一流的修为不可,这固然是痴人说梦。但如果说这绝阵竟为外人破解,同样是不可思议。

    躺在地上的黄正图连忙道:“那日我等慌乱间不辨道路,闯入如意门山道中。走在最前面的,似乎是正平兄两口子。”

    黄木荣见这青年并非那活了千载的老妖怪,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但此人轻而易举的便看穿自己年龄,显然修为在自己之上。连忙对身旁一人道:“快唤正平出来。”

    随侍这人应了一声,连忙往不远处的竹屋奔去。片刻之后,从第二排倒数第三间竹屋中带出一个人来。传话之人跟随在他身边耳语不断,似乎在交代归无咎这不速之客的来历。

    这人二十七八岁年纪,面色白皙,戴着一顶虎头帽,身着青色皮袄,脚穿一双厚底方靴,双手笼在袖中,似是一个文弱书生。

    他对着归无咎一弯腰,恭恭敬敬道:“上修有什么要问的?”

    黄氏逃窜山谷的这百余人,其实修道之士仅二十来人而已。黄正德身负八平上的灵根,黄正图乃是九品上的灵根;除了这二人之外,就是站立在黄木荣之后的这十余人,人人都是九品下的灵根。至于其余族人亲眷,均是没有灵根资质的凡人,平日里做些五谷稼穑的杂事。

    归无咎见站在眼前的是个毫无灵根资质之人,不由心下一奇,问道:“你通晓阵法之道?”

    这黄正平是黄正德、黄正图二人的堂兄,此时连忙恭声道:“正平丝毫不通什么阵法之道。那日强敌在身后追杀,生死一线的关口,大家一股脑冲进这如意门中。正平只是恰好冲在最前面,无意中胡乱闯了进来。冲撞了仙师府邸,还望恕罪。”

    归无咎听他说是碰巧闯入,吃惊不小。

    六返如意阵份属“人元阵法”的一种,仿照修道之人行气过程中的歧途乱径演化。

    此阵名为“六返”,顾名思义,其中当有正反六道关口。其中正门之中,第一、第二道关口,各有天罡数的变化;第三、第四道关口,各有地煞数的变化;第五、第六道关口,各有周天数的变化。

    渡过六道正门之后便是六道反门,其中变化之多与正门毫无二致。每日子时到巳时,正六门一变;午时到亥时,反六门一变。同时跨过正、反六门,方才算是渡过六返如意阵。

    一日之内,正门、反门各有八千七百零七亿余种变化。二者相合,共是七千五百八十一万亿亿种变化,其中只暗藏一道正途。只要走错一步,就会同历史上无数品尝“如意门”神奇的前人一样,被送回谷外。

    归无咎仔细打量着黄正平,只觉此人无论根骨法相,都平平无奇。

    此时这黄正平一阵犹豫,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归无咎立即温声道:“有话但说无妨。”

    黄正平抬头看了归无咎一眼,嗫嚅道:“那日正平和内子携手奔逃在最前。说是随意奔逃慌不择路,但其实是内子牵手,往东往西正平均不由自主。”

    黄木荣看了一眼归无咎脸色,不待吩咐立刻传话:“将韩娘子请出来。”随侍之人忙颠颠的小跑而去,仍旧是去往黄正平的那间竹屋。不多时,一个荆钗布裙、头挽螺髻的女子缓缓走了出来。

    这女子二十五六岁年纪,姿容并非绝色,同样并无灵根资质,正是黄正平的妻子。但她仪容态度别有一番如春风拂面般的柔情绰态,倒于普通凡民女子分别不小。

    韩氏女举止落落大方,仔细听身边之人转述了归无咎的问题,一捋秀发道:“妾身并不通阵道,那日踏入这如意门中,被无数幻径迷花了双眼。情急之下,只能随着自身本能慌不择路的冲撞。”

    她这番说词,倒与其夫黄正平一番无二。

    韩氏女略一沉吟,带着几分犹疑补充道:“但妾身当时心头涌起一种非常自信的感觉,天无绝人之路,就那么随着本心闯进去,必有柳暗花明的转折。果然上天有好生之德,留给我们黄氏一线生机。”

    归无咎双眼一眯,盯着这少妇的小腹细细观看。心中暗叹道,造化玄奇,果然难测。

    他此番孤身一人潜入远赴荒海,既定的策略是以低调行事为主,不愿多管闲事。但若天降机缘而不取,却和他道念不合。

    归无咎双眸中闪过一道精光。

    韩氏女迎着归无咎很是直接的目光,双颊一红,低下头去。她的丈夫黄正平面色发白,有些手足无措。身旁黄正德低下脑袋,恍若无事一般。

    只有黄正图上前一步,将这女子护在身后,似乎深怕归无咎有什么歹意。只是他面色涨红,胸口起伏,双腿微微颤抖,显然难掩自身惧意。

    归无咎见众人似有误会,也不解释,微笑道:“各位既然只是无意闯入谷中,那么不知者不罪。在下现在便要出谷,这便带你们一同出去。你们困了一年多的时间,今日也算是得见天日了。如何?”

    此语说完,归无咎静静等待下文。

    黄木荣一呆,随即恍然,这青年既然是此间主人,自然是进出自如的。随即面露大喜之色,困在这谷中一年有余,终于到了脱困的时刻。当下要召集竹屋中所有的黄氏族人集合,打点行装准备离开。

    就在众人喜出望外的当口,黄正德突然道:“二太公,出谷之后,怎么办?”

第四章 怀璧变生肘腋间(上)

    黄木荣一愣道:“什么怎么办?”

    黄正德道:“就黄家眼下剩下的这些许残兵败将,出谷之后,如果宋氏、石氏在“如意门”门口看守堵截,咱们岂不是羊入虎口?”说完把眼睛偷瞥了归无咎一眼。

    黄木荣回过神来,一时间沉吟不语。

    黄正德年龄不大,却似乎头脑活络,看出来归无咎并非不近人情之人。他此时跃跃欲试,完全从半个时辰之前的沮丧颓废中恢复过来,上前一步试探道:“上修可否允许我们黄氏一族暂时寄居此处?实在是外敌强横,如果贸然外出,恐怕黄氏眼下幸存的一百余口人,均有性命之忧。”

    归无咎心中一哂,眼前这人所言必不由衷,岂有困居此地不愿意出去的道理?无非是在试探自己的态度。然而这却正中自己下怀。

    瞥了黄正德一眼,归无咎淡然道:“将你们的遭遇,细细将来,不要有所遗漏。”

    黄木荣精神一振,如果和眼前这神秘人物搭上什么瓜葛,指不定会为黄氏带来意料之外的机缘。当场上前一步,为归无咎仔细解释前因后果。

    黄氏、宋氏、石氏是三个关联紧密的修仙家族。

    容州半岛以西的连云山脉中存在一个有三千多年历史的修仙宗门,名为幻符门。这一家宗门最初由一位散修创立,但数百年传承中灵形修士倒也未曾断绝。

    其实创立幻符门的这位散修,功法甚为粗疏,按说再勉力修持也不过是真气境修为。但他意外中得到一瓶共七粒“铸灵丹”,这在下层修真界可算是罕见的机缘了。

    这位散修也是有几分毅力之人,有了这份倚仗之后苦修不辍,终于在寿尽之前迈入真气九重境界。就此服下铸灵丹,终于侥幸踏入灵形。剩余的六枚丹药,自然的便传之于后辈弟子。

    六百多年前,幻符门第七代掌门服下最后一枚铸灵丹。他门下收了三位弟子,名为黄通谷,宋开山,石平渠。他自知门派到了他这一代已经断了灵形传承。趁着外界不知虚实的当口,将幻符门五品宗门的门位转让给一家刚刚产生灵形修士的无品门派,倒也为三位弟子换取了不少外物。

    于是这三大弟子等老师坐化之后,索性封存了山门,遣散弟子,在这春浮山中落脚,摇身一变为同气连枝的三家修道宗门,迄今已五百余载。

    归无咎听到“五等宗门”四字倒是有些奇异。细问之下,才知晓容州地界自古是并无宗门等第之说的。七千多年前,不知何处出了一位唤作黄龙道人神秘人物,其人自称“天下第二”,一举击败容州修为最高的三位元婴四重真人联手。

    此人厘定宗门等第升降,倒和越衡宗治下四洲六海相差仿佛。

    归无咎随意点头道:“你们想必就是黄通谷的后人了。方才口口声声称之为仇敌的宋氏石氏,自然也是这三家的另外两家。不知你们反目成仇,所为何事?”

    黄木荣道:“我们黄氏、宋氏,石氏三家隐居这春浮山中五百载,确实还算和睦。就算有一二龃龉,看在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份上,也多有识大体的人物退步忍让,因此一直相安无事。说到这反目成仇的原因,还要落在这一桩名为九窍石的奇物上。”

    黄正德此时目光游离,嘴角抽动。没有料到自家二太爷将春浮山三家的最大隐秘毫不犹豫的道出。

    他虽然有些小聪明,但论到处事老辣圆融,和活了九十岁的黄木荣还是相差太多了。

    黄木荣看的很明白,眼前这青年不是他们所能测度。如此厉害的神秘人物,多半不容易糊弄。要想得到对方援手,非得坦诚相待不可。休要看他现在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但城府森严之辈做作姿态,也极为常见。随便耍小聪明,实在是祸非福。

    何况自己秘之不宣的宝物,未必就放在对方眼中。

    黄木荣续道:“这是五百年前我们三家在春浮山**同发现一件宝物。此宝是一块尺许大小的白色奇石。因为石中生有九窍,故而以九窍石名之。这九窍石的九只孔窍之中,每夜均会产生一滴露珠。我们三家之人发现,每日将这九滴露珠收集起来,饮用此露,有增进修为的神效。”

    归无咎打量了黄木荣等人一眼道:“哦?增进修为的神效?”心中却有些奇怪,以眼前黄氏诸人的修行进度来看,实在看不出来是服用了什么神丹妙药,才能达到这一地步。

    黄木荣大致猜出归无咎所想,面色稍微有些不自然:“我们三家所修都是幻符门功法,这道法诀并不算高明。先前幻符门历代掌门也均是花费将近二百年寿元,在寿尽之前勉强修炼到真气九重境界。而服用了九窍石产生的玉露之后,每十年到十五年,便可以稳定突破一重小境界。小老儿能够用七八十年的功夫修炼到真气七重境,得这神秘玉露相助甚大。”

    略作思量,黄木荣继续道:“这玉露每人服用一杯之后,再服便效果甚微了。而以我们三大家族的规模,身具灵根的后辈数年也不见得能增加一个。因此这玉露产出虽少,我们三家均分,倒也足够了。如此格局,一直维持了四百余年。”

    归无咎抬头凝视了黄木荣一眼,笑道:“猜想你们三家反目成仇的关键,当是出了什么不安分的人物,想要以这九窍石作为晋身之资。三家不能达成统一意见,终于变生肘腋。说到底还是怀璧之罪,只是花样翻新罢了。”

    黄正德、黄正平面同时惊呼一声,面露震惊之色。黄正图却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黄正平的妻子韩氏,掩口偷瞥了归无咎一眼,眼神之中带着几分佩服,几分畏惧。

    归无咎看到他们神色,哪里不知道自己猜中了。

    黄木荣长叹一声,讲出这场变故的经过。

    ps:6000多字分两半不太好分章。拆成三章好点。这样中午多加一章。就是每章内容少点。可能明天也这样。

第五章 怀璧变生肘腋间(下)

    说起来,荒海北岸的寥廓地界名为容州,容州半岛仅仅是整个容州之地的百分之一而已。容州半岛西南的大小宗门何止千百家,但总归一家名为莲台宗的三等宗门所统驭。

    三等宗门,可是有传闻中的元婴真人坐镇的大宗门。黄木荣提及“三等宗门”时声调不自觉抬高,面上露出敬畏之色,同时暗自观察归无咎的神态。见归无咎依旧古井不波,黄木荣心中更隐隐增添了几分期待和好奇。

    三年之前,莲台宗突然发布一道“求多宝令”,遍布治下的四五等宗门及散修之士。不拘你何等出身来历,只要向莲台宗进献了有价值的奇珍异宝,那么依据所献之物的价值高低,莲台宗将给与丰厚的补偿。

    归无咎心中一哂,这法宝神物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从未听说有这种方法搜集宝物的道理。况且各个等级的宗门之间,层次愈高,眼界愈高,家底相差愈为悬殊。奇宝或可赐之于上,或可访之于缘,却绝难像世俗王朝征收税赋一般剥之于下。

    以越衡宗来说,整个四洲六海之地,或许只有极少数天地生成的异宝可能成为漏网之鱼。其余就算是一二等宗门的家底,也不在越衡宗眼中。易地而处,越衡宗也绝不可能做出让一等宗门进献什么宝物的事来。

    这莲台宗作为三等宗门,却向治下的四五等乃至散修小派征集宝物,必定有隐秘的原因。

    不过这等秘辛,料想黄氏这等不入流的世家也是不知晓的,归无咎也懒得多问。

    莲台宗的“求多宝令”可谓是挠在了黄石宋三家的痒处。

    以往三家中人也不是没有想过将这玉露兑换成更合用的外物,甚至一求进阶灵形的机缘,但是顾虑之下都不敢尝试。

    绝大多数散修之士,竭毕生之力方能侥幸修炼到真气九重境界,得到冲击灵形的机会。而这九窍石产生的神秘玉露,居然能够将修士在真气境的修行速度加快一倍!这等神效是何等分量,三家的当家人物也是心中有数的。一旦财物露白,只消有一个灵形境界的修士杀上门来,黄氏等三家立刻就有灭族之祸。

    最近的二三百年间黄氏等三族倒也想了个折衷的办法,将这神秘玉露稀释之后,混合种种药草炼化成丸,冒称“养气溶血丹”售出。养气溶血丹是修真界中真气境修士常用的一种增进修为的丹药,品级只在最低等的九品,不是什么稀奇物事。

    三族所炼的这假养气溶血丹,效果固然远远不及直接服用玉露,但比之于正牌的养气溶血丹反而要强出三四分了。

    借助这等掩人耳目的手法,三族终于将这神秘玉露的剩余价值发挥一二。所幸这等真气境修士服用的丹药,药效强上一星半点也不会引起有心人的主意,更不会有炼丹师一流的人物研究破解。否则黄氏三族的这点小伎俩也早就穿帮了。

    借助着这一层积累,黄氏三族也渐渐有了一些家底,族门弟子熬炼神兵、丹武双修所需的种种外物,也承担得起。但是和九窍石和玉露所产生的完整价值相比,这些也只是九牛一毛。如何更大的发掘这玉露的价值,黄氏等三族一直未曾放弃努力。

    莲台宗“求多宝令”一出,石氏、宋氏都有些意动。

    黄氏等三族之所以手握重宝而不敢轻举妄动,无非是畏惧怀璧其罪。到时候非但不能以此进身,反而还要遭受无妄之灾。但如果以莲台宗三等宗门的信誉公开访求宝物,等若是有了一个有信誉保障的交易渠道,那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三等宗门之中,元婴真人是镇派根基,金丹修士是门派中坚,灵形修士是血肉肌里,真气修士只是最底层。对于三等宗门而言,这九窍石虽然珍贵,但料想不至于为了这件宝物,反手和黄氏等三族为难。

    宋氏、石氏的当家人物登时有些意动。按照他们估算,九窍石每半个月所产的玉露,便够的上一名真气境弟子服用。等若每一百年时间,足以使两千四百名真气境弟子收获修行速度加倍的便利。就算是三等宗门的规模眼界,也决然不可小视了这份收益。

    三四百年下来,九窍石产生的神秘玉露已经积蓄了七坛之多,这个存量以后还将继续增长,但若积在手里,便和七坛清水无异。揭了“求多宝令”榜文,将九窍石献上,足以求取一本上乘功法,和至少一瓶三十六粒“铸灵丹”。黄、石、宋三家每家均可分得十二粒,足以就此制造出三家相当于五品宗门的修道世家。

    而黄氏族主黄木仁却不这么看。自从幻符门最后一粒铸灵丹用尽,黄、石、宋三家散派立家这五百年来,三族并未产生过灵形修士。那么又何以能够断定,使得真气境修士修行速度倍增,就是这九窍石玉露的全部价值呢?是否这九窍石有可能对于灵形修士、金丹修士会有着更为神妙的作用,而三族只是囿于自身修为和眼界而无法发现呢?

    黄木仁以为,铸灵丹虽然难得,但也算不上高不可攀的机缘。三族既有一套源自幻符门的功法传承,又有了假冒的“养气溶血丹”积聚财富外物,几乎足以保证真气九重的稳定传袭,坐稳一个修仙小世家的位置。假以时日,等三族得了晋升灵形的机缘,到时候修为上了一个台阶,指不定可以发现这九窍石更多的奥秘。

    道理很明显,如果九窍石的功效止于真气境修士,那么将此物献给莲台宗倒也无不可;但如真有什么了不得的机缘在其中,那么三等宗门的信誉,也就未必值得倚仗了。

    归无咎听到此处,暗道这黄氏家主倒也有几分见识。便道:“偶得一灵物灵草,有些增进修为的神效倒也是不鲜见。这九窍石产出玉露,源源不绝,倒有几分奇处。”

    黄木荣听归无咎出言赞同,精神一振,连忙道:“我等三族数百年来搜罗种种道册,连山野之闻、诡怪之谈也无一遗漏。对于天地间七百二十种奇石、三百六十大奇露也一一勘闻比对,始终没有探明这九窍奇石的底细。自然更以为此物非同凡响。”

    他脸色一黯,又道:“我们三家各执一词,连续商议了数月也没有结果。就在我等以为此时即将不了了之的当口,宋、石两家竟然暗中勾结,置数百年的三家盟誓于不顾,约定献了奇石平分铸灵丹,联手夜袭我黄氏。黄氏之人死伤十分之八,大哥殿后战殁,剩余之人侥幸逃入如意门中。事情的前因后果,黄某已经和盘托出了。”

第六章 立约许诺终脱困

    黄正图恨恨道:“宋常风、石天祥两个老东西何尝不明白太公所言才是正理。只是这两个老家伙寿数将终,对他们来说,赶紧得到铸灵丹比什么都重要。哪里管的上什么族门传承兴衰。”

    归无咎思考了片刻,从容一笑:“出谷之后,助你们剿灭宋氏、石氏,也容易得很。”

    黄正德、黄正图、黄正平三人又惊又喜又疑,同声道:“当真?”尤其是黄正德,他本就暗含着期冀归无咎出手相助的意思。然而他还在小心试探阶段,归无咎却主动揽了此事,反令他摸不着虚实。

    黄木荣一拱手,缓声道:“上修如果真的能助我黄氏复仇。那就是黄氏一族的再造恩人。黄氏必将为上修立下香火牌位,供奉不断。黄氏所余的任何财物,上修只要看得上眼的尽管取去,我等绝无二话。只是那九窍奇石当初却被宋氏夺了去。如果此物还在宋、石二家之手,二家覆灭之后,自然进献给上修。我黄氏只求在春浮山中有一安身之地即可。”

    黄木荣咳了一声,小声道:“若是宋石二家已经将这九窍石献给莲台宗,那可就有些棘手了。即便我黄氏是此物原先的主人,想必莲台宗也并不会交还此物。”

    归无咎淡然一笑,这黄木荣是个老江湖不假,只是有时候双方不在一个层次,过于聪明了,反而容易生出误会。

    只不过在对方的立场上,算是为黄氏存亡筹谋,本也无可厚非。于是摆手道:“那九窍石我要取便顺手取了,不会让你们黄氏出头。此物也并不值得我多管闲事。不过要我出手,确实有一个条件。”

    黄木荣连忙道:“上修请直言无妨。”

    归无咎一指黄正平夫妻二人,淡然道:“他们夫妻二人,就此离开黄氏,在我身边听用。”

    归无咎这个要求,大大出乎黄氏诸人意料之外。

    黄木荣心下踌躇,若说归无咎垂涎韩氏美貌,那又何必捎上黄正平呢?何况韩氏虽然有几分姿色,但也称不上什么沉鱼落雁之容。眼前这青年至少是灵形以上的修为,何至于青睐一个并无灵根的凡民女子?

    黄正平脸色一白,只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黄木荣。毕竟他是黄家眼下当家作主之人。

    黄正德走上前两步,小声对着黄木荣道:“正平夫妻都是毫无灵根资质之人,族门传承也指望不到他们头上。以他们二人换取这位上修出手相助,二太公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见黄木荣沉吟不语:黄正德又撺掇道:“这位前辈看起来急公好义,正平夫妻跟着他,指不定是遇到了什么更大的机缘,是福而非祸。指不定以后黄氏还有仰赖正平夫妻的地方。”

    黄木荣此时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恕老朽冒昧。上修要带走正平夫妻,是否和他们无意中闯入如意门有关?”

    归无咎微微一笑,似是赞许黄木荣的眼力,但并不回答。断然道:“你放心,我保他们一世平安。”

    黄木荣似乎拿定了主意。转头看向黄正平夫妻,正在斟酌相劝的言语。

    黄正平此时惴惴不安,看了一眼归无咎,又转头盯着黄木荣脸庞,一副犹疑寡决的模样。韩氏女却突然开口相劝道:“夫君。妾身以为,如果这位上修能够帮助黄氏出谷报仇,重新立下基业。那我们夫妻二人为上修当牛做马也是应该的。”

    黄正平从无什么大主见,凡事都是妻子做主,终于缓缓点头。

    于是计较妥当,黄木荣传下号令。不多时竹屋中走出数十个人来,多半是一些老弱妇孺,也有黄正平这样并无灵根的年轻男子。和原本站立在空地的二十余人一起,分成三排站定。大致了解事情缘由后,这些人无不窃窃私语,用一种敬畏的目光看着归无咎。

    又过了半刻钟功夫,包括黄正德、黄正图在内的十多个人,人人携带一个包裹,在两排竹屋中一一检视,显然是搜罗将要带走的外物。

    万事俱备。归无咎声音平淡:“不要反抗,也不要惊慌。”说罢大手一卷,元光从周身涌出,将这数十个人裹挟在一起。黄家之人顿时只觉得双足腾空,眼前一片金光,无法视物。那些胆小的妇孺之辈不由得大声尖叫。而黄木荣、黄正德等修行之士,却无不惊骇于归无咎神通莫测,转念之下更对他信心大增。

    归无咎携带着这数十人一头闯入如意门中,依据越衡宗传下的阵道变化前进。虽然眼前光影交织,幻化成数十道真伪难辨的道路,但归无咎心下了然,依据正反阵理,天罡数、地煞数、周天数的迷阵中毫不犹豫地见缝插针,随手破解。

    黄木荣等人正一阵昏沉,突然外力陡消,双脚竟然落在实处。耳边传来归无咎的声音:“到了。”身具修为之人一阵摇晃,连忙站定。而妇孺和黄正平等无灵根资质的凡人,无不东倒西歪跌坐在地上。

    众人揉了揉眼睛,只见天空澄碧,一行青鸟排成一字形自东向西飞去,时不时传来几声清亮鸣叫。彤彤红日斜挂在偏西的位置,看来正是申时上下。转过头去,一片茂密清润的竹林连成一片,拥堵着一处狭隘谷口。数十里内外,远近群山显现分明。

    黄氏之人看到这既熟悉又陌生的场合,哪里还不知道自己终于离开了困了一年的山谷,纷纷大声欢呼。有几个和韩氏女年齿相近的女子,更是相拥垂泪,啜泣不止。

    黄木荣等十余个修道人却训练有素,很快从脱困的喜悦中回复过来,警惕地巡视着山谷四周。过了片刻,看清楚四周空荡荡的并无一个人影,显然宋氏、石氏并未留人看守此处。这才放下心来。

    黄木荣指着这山谷连绵向西的一条山脉,对归无咎道:“上修请看,这便是我三家扎根近五百年的春浮山了。”语气更显恭敬。

    归无咎点头道:“事不宜迟,走吧。”

    黄木荣缓缓点头,身后十余个年轻人想到马上就要和宋氏、石氏的仇敌相遇,又是紧张,又是兴奋。

第七章 重归旧地影无踪

    黄木荣当即便要整肃队伍,徒步返家。

    归无咎望了一眼,这春浮山山脉颇有些气象,一路绵延直到如意门谷口。但有些行游经验的凡人都明白,平川望山,似近实远。从立足之处,到真正近山还有十余里路程。方才在谷内,归无咎肆无忌惮的以元光裹挟众人冲出阵门。但是现在青天白日之下,倒是不便如此。略一思忖,在纳物戒中取出一物。

    这是个二寸长短酱褐色木雕,雕工似乎很是粗糙,只能依稀辨别所雕之物大约是个飞禽模样。禽背正中,又空出一块寸许长短的凹槽,不知有何玄机。

    归无咎口中念念有词,黄光一闪,这飞禽木雕陡然涨大了数万倍不止。一只一百余丈长短的木鸟突然出现在地面上。黄氏族人无不大为惊骇。

    归无咎道:“请。”

    黄木荣震惊之余,倒也勉强能够识别出这是一件上等的飞舟法器。他三十年之前曾经偶然中见过莲台宗的巡守飞舟“擎海五窍舟”,此舟长八十余丈,宽四十余丈,气象宏伟之极,正是莲台宗在这方圆数百万里震慑治下的一大倚仗。三十年过去,黄木荣对擎海五窍舟中的每一处花纹图案、楼台形制依旧历历在目。

    然而那擎海五窍舟和归无咎取出的这飞鸟法舟相比,可就大为逊色了,仅以大小而论,眼前就木鸟状的飞舟就比莲台宗擎海五窍舟大了将近三倍。

    黄木荣指挥黄氏众族人陆续登上这飞鸟形的法器。法器背部长宽各百丈的空间被隔成五圈三层,犹如内置的一座大宅邸。最外面一圈的底层共是二十八室,每一室内座榻整齐,一尘不染,连清水火炉也无不具备。

    黄氏百余人进入此舟之后,有些畏手畏脚。二三人、三四人一室,将这外围二十八室几乎占满。至于内圈和二三层的房间,众人深恐是归无咎的居所,看也不敢多看一眼。

    这飞鸟状的法器名为“青翼宝舟”,只是归无咎从玄墀阁中顺手购得几件飞遁法器之一。无论防御坚固、遁速之快、节约法力,远不及如“玄蛟分水舟”“五灵云光舟”“天罗海舟”等另外几件法器,价值也只有后数者的十分之一。归无咎今日也是第一次使用。它唯一的优点就是体积宽大却兼顾隐匿之效,很多场合免去了骇人耳目的麻烦。

    众人登舟之后,一阵大风卷起。这青翼宝舟迎风飘荡,随即隐去身形,朝着春浮山驶去。

    黄木荣站立在飞舟之上,脸色放松。此前他虽然知晓归无咎手段高出他甚多,但到底到了何等程度,他心中也没有一个定数。三品宗门的莲台宗可是有元婴修士的,如果归无咎因觊觎九窍石最终和莲台宗起了冲突,黄氏难免池鱼之殃。

    现在黄木荣见到归无咎取出这飞鸟法器的时候,心中大石稍稍落地。要知晓擎海五窍舟可是莲台宗威服四方的门面。归无咎轻易在此压了一头去,那想必他的根底,最少是二等宗门吧?

    二等宗门,门中有元婴三重境的大修士坐镇。想到自己无意间居然能够结交道这等庞然大物中的人物,黄木荣不禁心头澎湃,不能自制。

    十余里路程不过转瞬即至。黄木荣之下,黄正德、黄正图等十余个修道之士均未进入室内歇息,而是全神贯注的侍立在黄木荣之后。

    黄氏的精锐人物包括族长黄木仁在内早已全军覆没,现在还在世的除了真气七重的黄木荣之外,便只有黄正德等十余名真气一二重境的弟子。要凭他们与石、宋氏交锋,无异于痴人说梦,归无咎才是他们真正的倚仗。

    但是他们表面上还是要摆出一副鞍前马后、奋力争先的模样,以免平白招致归无咎恶感。

    不曾想青翼宝舟飞行到春浮山上空黄氏故地,此处竟然空空荡荡,半个人影也无。

    原先黄氏所居住的摩云峰,峰顶仅能见到一片瓦砾。依稀能够分辨这是一处规模不小的建筑遗址,四围残枝败叶仅余二三,后山草木荟萃之地也变成一片焦土。黄木荣等人心中默然,这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

    虽然从表面上看,宋、石二家将黄氏斩尽杀绝,黄氏所居的宅室地产也就转头成为宋、石二家的财产,没有如此毁坏的道理。但是但凡修真之家的居所,都暗藏不为人知的机关陷阱。历来修士夺取了不属于自己的洞府道场,无不穷搜尽罗,掘地三尺,深恐一不留神之下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

    调转方向环绕春浮山转了一圈,石氏所居的叶帘峰、宋氏所居的明台峰,虽然建筑完好无损,但同样不见半个人影。这可令黄氏族人面面相觑,莫测高深。

    黄正图突然伸手一指,开口道:“上修,二太公,那里似乎有个人。”

    归无咎等人定睛瞧去,北侧山道的正中央,有一待客凉亭。凉亭正中隐隐约约有一道身影,斜躺在凉亭中的座栏之上,似乎正在小憩。

    归无咎将青翼宝舟调转方向行驶过去,悬停在离地十尺的高度。至于这些琐碎活计具体该怎么做,他听任黄氏族人自便,绝不会越俎代庖。

    黄木荣甚是果断,转身吩咐道:“正宏,正纯。”

    他身后一列人中出来两个青年,一声应答,纵身扑如凉亭之内,将那正在酣睡之人捉了上来。这人**凡胎,青衣灰帽,一身仆从打扮,却并非宋、石二家服饰。他被提溜上来时兀自懵懵懂懂,不知发生了何事。醒转之后发觉身处好大一处浮舟之上,更是大为惊骇,疑在梦中。

    喝问半刻,此人终于镇定过来,面上畏惧之色渐去,回话也很是流利:“小的是中浮山袁氏的管事卢正。神符门宋门主新立山门,嫌弃这春浮山规模狭隘,将之转让给了我们袁家。现在这春浮山三峰,正是我袁家的产业。距离正式交割还有一个月的功夫,小人受袁家主指派,抢先过来看守山门。众位前辈还有什么要问的?”

    卢正偷撇了归无咎等人一眼,又道:“说起来这宋宗主好大气魄,一立山门就看上了七巧殿的千回峰道场和五品宗门资格。说起来“升降品会”和“争山门会”合二为一的盛况,可是不多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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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用心持重先虑败

    黄正德喝道:“这春浮山五百余年来是黄氏、宋氏、石氏三家修炼世家的根基之地,你却说什么被神符门宋门主转让给中浮山袁氏,简直是一派胡言。”

    卢正连忙解释道:“宋门主正是原先三族中的宋氏族主宋常风。几位前辈还不知道吧?宋常风族主大半年前冲关成功,如今已经是一位灵形境的高人了。据宋宗主自己宣扬道,他的功法原本传之于一家名为幻符门的古派。只是这一派传承已绝,是以宋宗主另立了神符门一派。至于原先和宋氏同气连枝的黄氏一族,听说和宋氏起了龃龉,举族迁往远方,如今不知所踪。”

    黄木荣及黄正德等黄氏弟子听说宋常风已经成就灵形境界,无不面色一变。心道这老东西果然自莲台宗处得到了“铸灵丹”。但是回想起归无咎的气度手笔,众人胆气复壮,转念间又将这份担忧抛到九霄云外。

    黄木荣缓缓道:“什么不知所踪。你可听仔细了:宋氏、石氏的叶帘峰、明台峰你们尽可以接管了去。但摩云峰可是我黄氏产业,宋氏可无权做主。说起来黄氏和中浮山袁氏做了二三百年邻居,原本也是有几分走动的。你可回去向你们宋三爷分说明白了。”

    卢正闻言一愕,盯着黄木荣一阵端详,突然开口道:“黄二太爷?”

    黄木荣惊讶道:“你认得我?”

    卢正连忙一揖,回话道:“十二年前,黄二太爷八十大寿时,袁氏进献贺礼,抬着那“寿海连绵”玛瑙座雕入门的六个童子,第一排左手边的就是小人。”

    他言语中虽然忙着套近乎,但心头却是忐忑。按照宋氏公开的说法,黄氏乃是举族迁徙远方了。但是近来方圆数千里内流言四起,都说石氏和黄氏生出一场火并。黄氏上上下下已经被灭门了。眼前黄木荣出现在他面前,足见传闻不实,卢管事忍不住想入非非起来。

    黄木荣略带意外的盯着卢正半刻,似乎努力将眼前之人和十余年前的面孔对上。终于点点头,正色道:“既是故交,老夫也不便恶言相向。只不过情份终究越不过道理去,宋氏手中既无我黄氏的交托文书,那么自然无权将我黄氏的地产转让与别人。想必袁氏上下都是明白事理的人。”

    见卢正面露难色,勉强应下,黄木荣又道:“你只如实与你家家主回话便是。另外,宋常风既然将这春浮山转手出售,他现在的落脚之处却在哪里?”

    卢正小心翼翼的道:“小的也不知道宋宗主眼下在何处。只是听说宋宗主以灵形修士的身份开立山门,其志不小。三个月前,向五品宗门七巧殿发起了“升降品会”的约战,意欲夺取七巧殿五品宗门的名位。决战之地就在三日后,七巧殿的道场千回峰。黄前辈如果要寻宋宗主,三日之后在千回峰,必定是能见到面的。”

    千回峰距离此处七万余里,三日行程绰绰有余。

    又东拉西扯的问了几句这一年来的其他信息,见这卢正所知实在有限,黄木荣便着他回去传信。

    黄木荣告罪一声,请归无咎将青翼宝舟驶向摩云峰西侧山崖下。这里光秃秃的一片石峰嶙峋,甚是荒芜,距离山顶毁坏的建筑废墟有四五里的距离。黄木荣一跃落在山崖下方,在这削削回转、峰石撩人的险径中攀登了百余丈,终于寻到山崖中一块圆壁特起的赤色石块,轻轻转动。

    立刻山壁上原本毫无异状的石壁中出现一道裂纹,然后快速打开,变成一道宽约丈许、高六七尺的石门。

    黄木荣回到飞舟中,叹道:“黄氏花费百年之功开掘的这地道**,实在是大有弊病。先人只考虑到这洞府的隐秘安全,将这入口安排在如此难以攀爬之处。并未考虑到一旦遇险,族中之人无法快速的转移藏匿。那日发生变故,举族只能向西奔逃,却无法接近这入口。”

    似乎是在整理一思绪,黄木荣对着归无咎道:“三日后千回峰上,黄氏的一切就拜托上修了。老朽及门下正德、正图等十余人,能够为上修分担一二之处,一定赴汤蹈火,不敢推辞。只是飞舟中剩余的近百名黄氏族人,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民,碍手碍脚的也帮不上什么忙。老朽之意,不如让他们先藏匿在这洞府中等候消息。”

    归无咎看了黄木荣一眼,突然笑道:“若要预备万一,留下血脉,这些身无灵根的凡人又顶什么用呢?你挑三四个人随我前去就足够了。其余十来个身具灵根的黄家年轻人,便和你族中凡民一起,先留在此处吧。”

    黄木荣见归无咎轻易看穿自己心思,不由老脸一红,微露尴尬。这才省悟自己的举动其实可以解读为对归无咎实力的不信任,实在有些唐突了。听说修真界中的许多上修,脾气古怪,指不定因此反脸成仇。万幸此人果然气度甚佳,虽然洞察己意,但并不以为忤。

    黄木荣老成持重,阅历已久,也是有自己考量的。

    七巧殿成就五品宗门也已经有六百余载历史,比黄、石、宋三族入驻春浮山还要早上百年时间,是这方圆数万里内仅有的四家五等宗门之一。这一代宗主蓝叶道人成就灵形境也已年逾五十载。

    在黄木荣心中,宋氏族主宋常风虽然行事霸道,但也不失老辣。他成就灵形境界不过一年时间,居然要将七巧殿挑了。这只能说明,宋常风这老家伙有着绝对的倚仗。

    另外,如果只是要获得五品宗门的地位,宋常风根本不必如此行事。

    容州之地,当一个宗门认为自身实力足以提升品阶,可以向一家高级的宗门提出挑战,由势力范围内更高一级的宗门中的长老进行仲裁,这就是所谓的“升降品会”。

    可是这“升降品会”通常是争夺四等以上品级的盛会。二千多年前,莲台宗便是作为四等宗门击败了原先一家名为“明昌盟”的三等宗门而升等,成为半岛西南之地的统御者。

    五等宗门却不必如此。

    五等宗门头面人物毕竟只是灵形修士,所争夺的外物可就少了许多,等第之间的利益区分不若四品之前那样明显。许多不入品级的宗门,宗主明明达到了灵形修为,却并不热衷于一个五品宗门的虚名。

    反过来说,如果一家门派的当家人物晋升灵形境界,有几分上进之心,只需向就近的四等宗门缴纳报备,自然就可填补了空缺员额,不需太大代价就能得了一个“五品宗门”的地位。因此除非本有宿怨,挑战五等宗门的“升降品会”等若无事生非,绝少能够见到。

    黄木荣虽然对归无咎极有信心,但眼见宋常风如此嚣张行事,深恐其底牌了得,心中不能不有几分顾虑。于是打算将多数尚无修为的黄氏族人藏身于洞府中,万一事有不谐,也能留下一份火种。

第九章 问对荒海明情变

    归无咎看了一眼这陡峭山崖,如果黄氏族人从青翼宝舟落下,再攀爬进山洞中,果然极为不便。这黄氏的地穴暗道设计失当,是显而易见的。当即一念口诀,宝舟舷梯一侧探出一条云气裹成的长长云梯,延伸到洞府入口。

    黄木荣当机立断道:“正德,正图,正宏,正纯。你们四人和老朽一道,随着上修前往千回峰一行。其余人全部进入地府之中安住。”

    黄木荣目光在身后十余个真气一重境的年轻人中扫视一眼,稍作计较,唤出一个面貌老实敦厚的,将一枚铜色令符交托在他手上,吩咐道:“正虎,密道机关的秘钥就交由你保管。”略一思索又道:“切记,照顾好正平夫妻。”

    黄木荣转头对归无咎道:“正平夫妻身无修为,先安顿在黄氏洞府中。上修以为如何?”

    归无咎见黄木荣处事还算缜密,自无不可。此时见黄正平正夫妻迈上云梯,掌中黄芒一闪。将一只青色瓷瓶朝黄正平抛了过去。

    黄正平呆了一呆,连忙伸手接住。

    归无咎淡淡道:“不是给你的。让你夫人每日服用一粒。”

    黄正平扭扭捏捏,犹豫片刻还是鼓起勇气提问:“上修恕罪。敢问上修所赐灵丹是何种丹药?”

    归无咎也没有卖关子,回答很是简洁:“安胎。”

    黄正平张大嘴巴,一脸不可思议之色。韩氏女双颊红中泛白,轻掩檀口,似乎是惊讶,又似乎是疑惑。黄木荣也很是意外,以他真气七重的修为,妇人有孕在身,竟然未能发现。至于黄木荣之下的十多个人,个个神情古怪。

    黄正平手足无措中透露着几分惊喜,转头对妻子道:“是真的么?你怎么不告诉我?”

    韩氏女小声道:“妾身身子有些异样,心中也曾怀疑。但问过几位姑姑婶婶,似乎和有了身孕又有些不同。是以一直不敢肯定。”

    归无咎道:“这些事,你们在洞府中有的是时间慢慢交流。”催促众人进了洞府之后,随手收摄了青翼宝舟。

    黄木荣等五人刚觉脚下一空,似乎往山崖中跌落。正要打点精神寻一处落脚点站立,清光一道晃漾明灭,又重新稳稳站住,脚踏实地。这一恍惚间,倒受了一个小小惊吓。

    放眼四顾,原先那二百余丈的青翼宝舟已然不见踪影,脚下所立之处变成一座高低三重、圆形飞楼的阁道内,直径不过十余丈。

    这飞楼论规模不超过青翼宝舟的十分之一,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但是论精巧细致却远在青翼宝舟之上。楼阁之内,三重瑶阶环拱一座玉榻,面前透明案几两侧摆放着两株二尺多高的紫色珊瑚。座榻后华盖中悬,屏风倚立,三层曲廊旁通两侧,一连摆出十多个锦团座椅。

    归无咎在主位榻上坐定,轻轻一挥手,空中悬吊的八顶铜灯迎风转动,忽然放出光明,将这飞楼内映照出一片祥光莹彻。

    归无咎问道:“这千回峰是何方位?”

    黄木荣连忙道:“此处正西方七万余里。”

    归无咎一点头,手指在案中阵纹轻轻一碰,操控着这飞楼的行驶方向,对黄木荣等人笑道:“左右还有二三日功夫。诸位请坐下歇息,也好养精蓄锐。”黄木荣略一逊谢,就随意坐在一个座椅上。黄正德、黄正图等人却有些拘谨,站在一旁不敢坐下。只是时不时地用双目扫视着这飞楼内的种图案形制,眼神中充满羡艳敬畏。

    归无咎也不勉强他们,服用数枚丹药之后独自入定调息。这件“山水重楼”的飞遁法器,论飞行速度之快,可要比青翼宝舟胜过太多了。

    就在黄木荣等人神思不属之时,归无咎突然问道:“黄老先生对荒海知道多少?路径如何走法?”

    黄木荣瞳孔一缩,小心翼翼的道:“上修是自外州而来,租用荒海宝矿的金丹境高人?若是这样,那就当在二十余万里外的千寻渡乘坐大上宗的大宝舟。”

    说到大上宗三字,黄木荣气息微颤,诚惶诚恐。

    归无咎诧异道:“租用?大上宗?大宝舟?黄老先生知道些什么,不妨细细讲来。”

    黄木荣连道不敢,解释道:“小老儿不过真气七重修为,春浮山黄氏至多也就和几家五等势力攀上一点交情。对于灵形之上的上修和四等宗门以上的势力,本是所知甚少的。但近千年来有一件盛事流布极广,虽然是金丹上修之间的事务,但往往连初涉道途的真气一二重境修士都能得闻一二。”

    紧接着黄木荣便为归无咎分说此事。虽然由于见识所限,黄木荣所说不无错漏荒谬之处,但归无咎推敲整合之下,倒也大致能够明白原委。

    荒海中有五行杂玉并不是秘密,此物对于旁门允备的高门大派暂时价值有限,但对于金丹散修未尝没有诱惑力。只是荒海中别有奥妙,等闲之人无从穿渡。千余年之前,位列两家一等宗门之一的余玄宗,却突然开放了本门穿渡荒海的宝舟“迁星浮海破浪锥”。其将荒海各岛分割出租于有心炼化杂玉的金丹修士,收取两成利息。

    归无咎心中盘算。越衡宗能够看中五行杂玉的潜力,那么容州荒海界内势力较大的宗门自然也能够看明白。只是以他们的底蕴,注定只是痴心妄想。

    荒海中有玄妙之处能够阻止常人穿渡,归无咎早已知晓,并准备了应对之法。按照归无咎预料,势力较大的宗门有能力穿越荒海也属常理之内,此辈必然也派遣了修士甚至阵法师、炼器师一流的人物进入荒海,研究五行杂玉的奥妙。

    但是荒海如此广大,归无咎本拟只要避过其等耳目,独自寻一僻静孤岛修炼即可。不料这家名为余玄宗的宗门,控制荒海的深入程度大大超出预期。

    这样看来,此行的策略倒要重新调整了。

    思虑已定,归无咎默运玄功,竟在飞楼内开始修炼。楼阁之内灵气缭绕,每隔十几个呼吸的功夫,几道长长白气从归无咎口鼻之中吐出。

    这一下连黄木荣也局促不安起来。他们自然看得出归无咎气息流转,显然是在修炼。可是在他们的认识里,打坐行功应当是静室之中,深恐不秘。像归无咎这样当着外人面前坦然炼功的,他们却是头一次见到,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归无咎自己浑不在意,黄木荣等人却自觉不便观看。几人眼神交流之后,黄木荣带着黄正德等四人悄悄走出楼阁内室,在连结内外的走廊边缘站定。只是这山水重楼在高速的飞遁中,冷风扑面,凉意彻骨。无奈之下黄木荣等五人均取出一顶青罗伞,抵住扑面袭来的厉风。

    好在五人均是修道之士,两天两夜的功夫转瞬即过。

    第三日辰时三刻,新日在天。映入眼帘的一卷山峰横亘南北,奇峰错列、众壑纵横,透出蜿蜒山道犹如丝线。黄正图连忙道:“二叔公,到了。”

    黄木荣一阵犹豫,归无咎这几日一直在打坐修持。修道人行功过程中被外人干扰,可是大忌。可是如果不去唤他,这飞楼可就迎着这千回峰飞过了头。

    突然传来一阵朗朗之声:“天光回映,灵气镇伏。这千回峰也算是一处福地。五等宗门能够占据此处,算是有不小的运道。那宋常风由此发动“争山门会”,也不全是无的放矢。”正是归无咎从飞楼内室走了出来。

    黄木荣等人面色一松,连忙上附和几声。

    归无咎估算飞楼速度和两地行程,每次用功几个时辰,无不了然于心,当然不会犯飞过云头的低级错误。

第十章 争台之外涌潜流

    七巧殿的宗门道场名为“宿星道场”,本是一处环山抱水、重峰环合的胜地。此刻却搭起一座十余丈高、千丈方圆的高台。高台东西两侧,各搭建一列棚户,均以青竹编列而成,简约而不简陋,别有幽雅仙趣。

    两座凉棚以彩帘遮挡,难以见其虚实。正中处都树立起一道旗杆,一座书“神符”二字,一座书“七巧”二字。

    除了两座凉棚之外,周围尚有大大小小的飞舟、楼阁七八座浮游在不远处。只是其规模气象,比归无咎所居的“山水重楼”逊色甚多。归无咎一摆手,操控这飞楼靠了过去,混杂在七八座飞舟当中。

    黄木荣向外张望一眼,那右首边蟹形的宽大飞舟,乃是五品宗门铜剑门的法器;左手边那宛如白鹞的高舟,同样是五品宗门赤火门的飞舟。

    至于不远处一座明晃晃的元宝船模样的法器,论外貌华美是最接近“山水重楼”的,但是大小只有“山水重楼”的一半。此物正是陇岳山陆家的“水摇船”。陇岳山陆家可是有着五六位灵形修士的实力,实力比之于一般的五品宗门有过之而无不及。

    黄正德、黄正图却朝远处伸手指点。他们见识远不如黄木荣,只识得一座扁形飞舟,正是春浮山黄氏的近邻、中浮山袁氏的飞舟法宝。紧靠着此舟的五六件法器,都是如袁氏一般,家中有代代有真气**重境坐镇的小世家、小门派。

    原先的黄氏、石氏、宋氏,每一家都是这等实力。但是由于三家联系紧密的缘故和假“养气溶血丹”的名声,三家同气连枝,倒更接近一家五等宗门的声望。

    黄木荣一阵犹豫,那朱笔大书着“神符”二字的竹棚内,显然便是宋、石二家的人物。仇敌就在眼前,但他们未敢擅动,此行一切听归无咎吩咐。

    归无咎笑道:“不急在一时三刻。让他们比试了再说,看看有什么玄虚。”

    黄木荣沉吟半晌,缓缓点头。

    这方圆十余二十万里内的诸家五等宗门,乃至实力较强的世家,彼此都是知根知底的。譬如山水重楼中黄木荣等人,便对四周的各色飞舟根底门清。然而此时这些飞舟中的人物,却对“山水重楼”这不速之客莫测高深。

    那元宝形的飞舟“水摇船”中,端坐七位修士。

    主位上是一位青衫长髯的中年修士,头挽折角巾,手持竹扇,气度徐苏,一看便知是一位极为稳重的当家人物。正是陇岳山陆家五爷陆元朗。

    陆元朗托起案前荷叶盘上的浅口杯,轻啜一口香茗,环顾左右道:“这座飞楼是何根底我却无甚头绪。是否要探一探来人虚实。众位有何高见?”

    陆元朗左侧下首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此人灵形一重境修为,皱眉沉思的模样更显得面上沟壑纵横。他稍一思索,开口道:“这角楼飞舟的行制气派,不像是五等宗门的手笔。如果不是咱们陆家对钟华门知根知底,不免要以为这是钟华门仲裁长老的飞舟法驾。这人来头不小,我等应当上前拜会,以窥探其虚实。”他名为陆元典,相貌虽老,却是陆元朗的胞弟。

    左侧下首是个黄袍中年人,同为灵形一重境。开口道:“六叔之言固然有理。只是若果真是四等宗门,到钟华门统辖地界窥看虚实,目的何在?以陆氏和钟华门的关联,显然于我是敌非友。贸然相探,未免有些草率。”

    陆元朗目光看向右侧最末一人,似是征询他的意见。

    这人是个面貌清秀的青年,看似二十七八岁年纪,一身绸布长衫,手执折扇。他朝着在座的诸位一拱手,口齿清晰:“族孙以为,这不速之客不必理会。无论他有何等目的,在钟华门的地盘上,也不过一看客而已,难不成还将赤膊上阵不成?当务之急,还是窥察清楚这神符门到底是什么跟脚,是否是莲台宗埋下的棋子。夺了五等宗门之位后,是否会对钟华派的四等宗门地位产生威胁。如果是莲台宗察觉了钟华门与那头的关系,想要扶植一家门派名正言顺的颠覆钟华,那我们陆氏可就到了作出抉择的时刻。眼下静观其变即可。”

    他不过真气四重境修为,但在这桌上却一副侃侃而谈,毫不怯场的模样。偏偏在场之人均凝神倾听,似乎对他的意见非常重视。

    陆元朗凝神思索一会,断然道:“一动不如一静。”

    此时自远处突然飘来一座莲花形的六角飞舟,外貌端丽,光晕浅浮,很有几分气象。这飞舟速度愈来愈慢,缓缓落在千丈高台上。

    一丝若有若无的元光晃动,高台正中,出现一位头扎九梁巾、身着绿色蟒袍的老者。归无咎在山水重楼中看的分明,此人周身上下元光通透没有一丝缝隙,修为已经臻至灵形二重镜的极致。只差一个机缘,便能踏入三重境。

    黄木荣犹疑道:“按照规矩,五等宗门之间的升降品会,裁正之人应当是所在地界四品宗门的长老。这方圆十余万里都归四等宗门钟华派管辖。故而眼前这人想必是钟华派的某一位长老。只是此等人物,小老儿以往无缘得见,并不知道其姓甚名谁。”归无咎闻言点了点头,也不以为意。

    站立场地正中的,正是钟华派的执事长老李化元。此老在钟华派中,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李化元眼下不足二百五十岁,就已经触及到了灵形三重的门槛,其实有不小概率冲击金丹境界。须知四等宗门,须金丹修士坐镇,只要有半刻断层,立马就要被取代了位置。从这个角度上说,李化元是钟华派薪火相传的中坚人物之一。

    只是此时李化元忽然生出一种别扭的感觉,似乎有人在暗处窥探自己功行。凝神体会了半晌,又疑心是自己的幻觉。他心道是否练功过勤,产生了幻念。深吸一口气持正本心,李化元开口大声道:“是时候了。二家都请现身吧。”

    东侧“七巧”旗下凉棚中帘幕忽然打开,三名修士并肩而出。

    归无咎心中一动,好戏终于开场了。

第十一章 金蛟刺 土灵符

    三人均是穿戴一般形制的冲虚巾、杏黄袍,十方履。中间那人看似三四十岁年纪,身量宽大,器宇轩昂;左侧那人比当中之人低了半个头去,是个红面老者。右侧那人身形干瘦,看似年纪不大,一缕山羊须,双眼之中精光闪动。三人同为灵形一重修为,只是当中这人明显比身旁二人功力更深一筹,几乎不日即能迈入灵形二重镜。

    三人来到场中,同时向李化元拱手一礼,寒暄了几句。

    左侧那红面老者,是七巧殿长老青叶道人;右侧山羊须的那人,道号红叶道人;当中这位,正是七巧殿这一代掌门蓝叶道人。

    西侧“神符”旗下凉棚亦同时张开门户,一前一后走出两人。当先这人是个须发皆银的老者,身着墨色云纹袍,足下一双狐皮金靴,左右顾盼,双眸中精光逼人。跟随在后之人似乎是个六七十岁的糟老头,相貌普通,身量矮小。他衣着并不正式,似是刻意身着一袭旧袍,衬托出一副貌不惊人的姿态。

    归无咎双眉一挑。

    他看得分明,这二人均是灵形一重境界,且周身气息虚浮,明显是借助丹药之力提升上来,和东侧七巧殿的那三人实力相差甚远。也不知他们有何等倚仗,就敢向七巧殿发起“升降品会”之争。

    西侧这二人一出现,黄木荣瞳孔倏地一缩。黄正宏、黄正纯都是面色发红,握紧了拳头。黄正图瞪大双眼,双手微微颤抖。他的父母和三位亲兄长,均是死在宋、石二家手上。黄正德却双目游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黄木荣生怕他们四人鲁莽行事,沉声吩咐道:“一切都要听上修安排。”四人默默应下。只是双目牢牢锁定在二人身上,不曾须臾离开。

    黄木荣向归无咎解释道:“前面身材高大的那人是宋氏族主宋常风,身后身量矮小的那个是石氏族主石天祥。”

    宋常风和石天祥二人走到高台正中,一副笑脸,对着李化元问候几句。只是李化元却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随声应下,便没有下文了。全无方才蓝叶道人三人和他打交道时的热络模样。

    蓝叶道人望了宋常风、石天祥二人一眼,拱手道:“升降品会从来都是三局两胜的规矩。我方七巧殿便有我师兄弟三人下场,不知贵门由哪三位下场?”

    宋常风笑道:“老夫忝任神符门掌门,石兄为我门中护法。就由老夫先下场,石兄压阵。”

    红叶道人面色冷淡下来,不悦道:“贵门二位朋友是笃定均能各胜一局,是以无需第三人下场比试了?”

    宋常风摇头认真道:“那也不尽然。”

    红叶道人一愣,不知宋常风所言何意。

    宋常风哈哈大笑,声音桀骜:“老夫说过,石兄只是压阵。如果老夫二战二捷,自然就不需要石兄下场了。”

    红叶道人、青叶道人面色一黑。蓝叶道人却有几分城府,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淡然道:“贵门是宋门主先出手赐教。本门却由红叶师弟先下场。生死胜负,稍后自然能见分晓。”

    二人步入场中。李化元一个手势,宣告比试开始。

    宋常风大喝一声,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柄八棱紫金锤。

    他在真气一重境时寻到珍稀材料,延请名匠用心熬炼,花费足足六十年功夫,直到他真气五重境时才练成这柄神兵。迄今百余年,作为他防身的最大倚仗,从未离手。只是这紫金锤手柄处阵纹晦暗不明,竟似变成了一件祭炼过的法器。

    按理说真气境修士走上了锻造神兵之路,便和法器、法宝之路断绝了。但八棱紫金锤根底甚好,又得到意外机缘,竟然锻炼成型,成就法器。这样一来,此锤兼具了法器的术法之威和神兵之强韧,在低阶法器的交锋中势必占尽优势。

    当然作为代价,这紫金锤的成长潜力几乎约等于无。

    红叶道人见到这件宝物,也不敢小觑了,口中一念法诀,取出一柄质朴无文的三尺古剑。这柄龙纹松华剑是一柄纯粹的法剑,不以蛮力见长,但若发挥其道术威能的优势,未必不能克敌制胜。

    转瞬间,二人斗在一处。

    宋常风挥动金锤便揉身扑上。他原本是丹武双修的底子,举动敏捷远在红叶道人之上。举起手中金锤上上下下的挥舞,声势极为骇人。那八棱紫金锤到底是由神兵一流祭炼而来的法器,进退之间多以本身刚猛强韧的冲击力构成威胁。至于其上附着的一层浅浅雷芒反而很不起眼,所能波及的范围不过六尺上下。

    红叶道人飘然游出三四丈之外,远远缠斗。他的龙纹松华剑若是和宋常风的金锤对击一记,立马就要断折,他也不可能如此做。但是此剑的法术威能要强横得多,每正面挥击一道,便看见空气中生出一道丈许长短的水刃向宋常风刺去。反手一合,又生出一道覆盖五六尺范围的风墙,牢牢护住要害。

    宋常风每一击落地,便在这千丈高台上砸出一个深坑。

    黄正德、黄正宏、黄正纯此时脸色都有些发白。他们心中都很清楚,凭借自身的力量向宋、石二族报仇不过是以卵击石而已,所倚仗的不过是归无咎这“神秘上修”相助。此时他们亲眼见到宋常风每一击的巨大威力,心头好似被浇了一盆凉水,暗暗有些打退堂鼓。

    只有黄正图,他面色虽然惊骇,但握紧双手,银牙暗咬,双眸中透露出一股坚定。

    归无咎只在宋常风、红叶道人交手的瞬间看了几个回合,就不再留意。二人中功底较厚的红叶道人,元光之力无论精深还是纯粹,均不及一普通越衡宗弟子的五到七分之一。至于那两种法器所附带的法术,能不能伤了冲霄阁中的真气五六重境的弟子也难说的很。

    七八年前,黄木荣见过宋常风真气九重境时的斗战之能。很明显现在宋常风更进一步,眼下的实力已经远远超出他的想象。黄木荣看着台上二人交手的景象,心中也是暗暗震动。但黄木荣偷瞄了一眼淡定自若归无咎,心中莫名安定下来,只是静静等候。

    此时战场局势又是一变,红叶道人愈斗愈有底气,一柄长剑愈加沉着。

    论出身,宋常风是丹武双修,得了意外机缘进阶灵形;而红叶道人却是正经的练气之士,自幼服气餐霞,打坐行功,与人交手争斗的经验极少。交手之初,宋常风气势较盛、经验较足,场面上一度占据上风。

    但龙纹松华剑乃是一柄纯粹法器,能够使用风、水二种属性的法术。时间一长,此剑施法距离远大于八棱紫金锤的优势就发挥出来,以远制近,以巧胜力,渐渐占据场上主动。

    宋常风爆喝一声,双肩上隐见的符图纹无风自燃,发出刺目金光。紫金锤上雷纹荡漾飞舞,扩散距离瞬间大了一倍,一股狂暴气息喷涌而至。这一击覆盖范围陡然大增,红叶道人想要躲避已经有所不及。看来宋常风久攻不下,终于使出了真正杀招。

    红叶道人面容一紧,情知自己无法避过这一击,龙纹松华剑突然涨大,发出四道剑气、四道水流,八道法术合成一体,变成一柄长逾五六丈的大剑,冲着宋常风狠狠刺去。这一式,正是龙纹法剑的杀着“金蛟刺”。

    七巧殿名为“七巧”,便是由于门中法术藏了七种克敌制胜的手段。这“金蛟刺”的剑道法术正是其中之一。

    以宋常风八棱紫金锤的威势,如果砸中红叶道人的天灵盖,红叶道人非得脑浆迸裂不可。但是眼下红叶道人的金蛟刺巨剑,虽然看似威力比紫金锤稍逊,但是长度却远远超过。紫金锤距离红叶道人还有三四丈远时,巨剑就要先行刺到。

    宋常风哈哈一笑,对“金蛟刺”的威能视而不见,不闪不避冲杀过去,竟然是以命换命的打法。同时他左手快速的自袖中抽出一枚米黄色符纸,口中念了几句咒语,身前突然出现一道金色光罩,护住头部和胸腹要害之处。

    红叶道人未测料到宋常风居然有一件疑似“土灵符”的防御符,失算之下心头一凉。但此时已经来不及闪避,红叶道人已知自己必然无幸,只能红着双目咬牙斩出一剑,只盼能够重创了宋常风,让二位师兄为自己报仇。

    蓝叶道人、青叶道人也同时心道“不好”,但是却来不及上前阻止。“五行灵符”的威能足以媲美灵形二重境的法术,更何况是以防御力著称的“土灵符”。只要“金蛟刺”无法先行建功,红叶道人转眼就要命丧当场。

    蓝叶等人早已摸清楚,对方这新立门派的根底是两家擅长丹术的世家。原本还奇怪为何门派之名却是“神符门”,现在看来此辈在符一道,确实有独特造诣。心中黯然,红叶师弟以自己的性命逼出了对方的底牌。

    电光火石的一交锋之后,扑地一声,一人重重跌落在地。

第十二章 诡谋得逞 蓝叶定计

    红叶道人汗水流满双颊,大口喘息,手持法剑的右手颤颤巍巍,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蓝叶道人、青叶道人似乎又是惊喜又是意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又极有默契的相顾无言。

    宋常风躺在地上,鲜血刺目,泊成丈许的一汪流淌渗透。他张大嘴巴,瞳孔颤动,脸上除了不可思议,更有惶惑和不甘。

    他明明还有许多手段未用,就败了?

    那土灵符……

    原来龙纹松华剑的杀着“金蛟刺”对上土灵符,只一接触,那看似凝实的护体灵光就如同土崩瓦解般崩散开来,未能起到丝毫防御之效。巨剑虚影从宋常风的胸腹之间穿了个透明窟窿,只这一击就将他重创,眼见活不成了。

    山水重楼之内,黄氏五人见此行即将诛杀的元凶首恶突然殒命,都恍若梦中,哑口无言。就连黄木荣都觉得脑海有些空白。如果石天祥也被青叶道人或蓝叶道人击败,那么黄氏的大仇就算的报了?难道是宋常风、石天祥人老成精一辈子,得了进阶灵形的机缘之后,终于利令智昏,看不清自己的斤两?

    黄木荣再三思考,都觉得不敢相信。

    归无咎笑道:“拭目以待。”

    黄木荣微微点头。

    周围**座飞舟,表面上看起来岿然不动。但这是由于法器附带了隔音禁制的缘故。可以想象,眼前这副景象,绝对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之外。法舟之内,自有千般议论,万种姿态。

    蓝叶道人走上前来,凝视着石天祥言道:“石护法。如果你们神符门就此认输,那么接下来的比试就作罢了。你也可以现在出手,救治贵门的宋门主。运气好的话,未必不能抢回一条性命。”

    青叶道人一愕,劝阻道:“蓝叶师兄…”在青叶道人眼中,一条灵形修士的人命是何等大仇,双方绝无和解的可能。自然是要一鼓作气,同时除掉石天祥。岂能就此作罢,还要让对方将宋常风救治回来。

    蓝叶道人伸手止住青叶,只静静地等候石天祥的回应。

    石天祥面如生铁,丝毫没有惊慌失措,低下身来凝视着气若游丝的宋常风。他脸上一片冰冷,似乎没有丝毫情感,低语道:“可惜,可惜。”

    宋常风双目直勾勾看着石天祥,露出期盼之意。嘴唇微微一动,看口型似乎是一个“救”字。石天祥矮下身去,飞快的取下宋常风小指上的青戒。他大袖遮住手上动作,远处看倒似为宋常风施救一般。

    只听石天祥在宋常风耳边低语道:“可惜。三十六粒铸灵丹,被你浪费了六粒。你道我为何劝你将宋氏族人都留在山下?咱们上山六个时辰之后,你们宋氏子弟都已被铜尺道人诛戮殆尽,并未走漏半点消息。我许了他五粒铸灵丹为酬,再加上你自己服用的这一粒。我石氏一族,一下子少了六位灵形修士,真教老夫痛心不已。想来若无你这族主相伴,你们宋氏族人在幽冥地府也缺了主心骨,难以安稳投胎。所以你还是早些去陪伴他们吧。”

    石天祥愈说愈得意,脸上浮现出一丝诡秘笑意,随后立即隐去。宋常风听了此言之后面色苍白,双眸异光闪动,直挺挺的歪了过去,不知是晕倒还是就此气绝。

    石天祥起身拍了拍手,身后棚户中登时抢出两个健壮青年,扶其宋常风便转身退去了。

    石天祥对宋常风的耳语虽然声音较低,但并未使用锁音秘术。靠的较近的蓝叶、青叶二人都是面色大变。二人哪里还不明白,七巧殿居然被石天祥用作借刀杀人的利器。

    石天祥大声道:“认输是万万不能的,石某就算拼却性命,也要为宋门主报仇。”

    蓝叶道人上前一步,沉声道:“蓝叶领教石护法高招。”

    青叶道人急道:“师兄身为本门执掌,怎么能够率先下场?待师弟先观看了这石天祥的底细,万一不敌师兄再出手,定能一鼓作气战而胜之。”

    青叶这一番言语已经是留有余地。青叶自忖论斗战之功要比红叶胜出许多。石天祥纵然深藏不露,只要他功行比宋常风超出不远,自己有极大希望取胜。而蓝叶师兄虽然年齿更长功行较深,但一心清修,并不以斗战为胜。如果先下场生了闪失,反不为美。

    蓝叶道人摇头道:“料敌从宽。石天祥借助我七巧殿之手除去同门。心思深沉、手段毒辣,实在是不可小觑。他手头没有几分底牌怎敢以一敌二?我尽力引出他全部手段,等到你出手之时,便可一击建功。你且将“六崔嵬环”交给我。”

    青叶见蓝叶道人出言不祥,似乎自料必败,又对这石天祥极为重视。当下半是不以为然,半是心神不宁。但他对师兄素来敬服,还是依言从袖中掏出六枚不起眼的黝黑圆环,交到蓝叶道人手中。

    此物是青叶的一件防身宝物,也有不俗威能。只是他平素所修法术以攻杀为主,此物运用的次数其实有限的很,也并不如何重视。

    蓝叶道人顺手将那“六崔嵬环”收起,却从自家袖中取出三枚长钉,淡声道:“接着。”

    青叶道人大惊,连忙摆手推拒道:“师兄,你这大半的克敌功夫都在这三星穿花针上……”但见蓝叶道人神色坚定,没奈何只能收下。

    蓝叶道人上前一步,重新打量了石天祥一眼,似乎是要看清楚此人面目。突然面露微笑道:“神符门的前身是宋、石二家,这我们七巧殿早有耳闻。方才七巧殿可是为石护法除去了一大患。石护法能记得这份情分否?不如这黑锅我们背上了,宋家尽管找七巧殿报仇,今日咱么罢争退去,如何?”

    石天祥微笑道:“蓝叶门主此言谬矣。休说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宋家了。如果刚才令师弟下手再狠一些,当场击毙了宋常风,石某自然是要欠你一个人情的。可惜令师弟学艺不精,却给老夫丢了一个吊着口气的大麻烦。两相抵过,咱们只能算是两清了。蓝叶门主,请吧。”

    蓝叶道人点了点头,袖中取出一柄法剑,横在胸中。此剑较红叶道人的龙纹松华剑窄了三分之一,但长度却超出尺许有余。剑身在空中上下飘荡,竟似乎软绵绵的,不似金铁之器,反如一道浮空的软鞭。

    石天祥突然哈哈大笑,解开身上布衫,露出一身明晃晃的墨色鳞甲。

    外貌上看,宋常风威猛高大,狂放恣肆;而石天祥却是个不起眼的糟老头模样。然而此时石天祥狂态大发,这股摄人气魄远远超过了方才的宋常风。

    石天祥左手一摇,多出一柄青铜凤头斧;右手在袖中一卷,已然倒持了一柄锯齿金钟铲。斧刃上雷光阵阵,金铲中火气隐隐,蔓延尺许范围。

    青叶道人心中一动,目光中竟然泛出喜意。这两件兵器和宋常风八棱紫金锤类似,都是由神兵化炼为法器。然而看其中法术威能,并不如宋常风先前兵刃。如果石天祥只是仗着多了一件兵刃,那着实不足为虑。

    石天祥狰狞一笑,似乎看穿了青叶的心思。随即他怒喝一声,两件兵刃的火光雷气陡然暴涨数倍,直蔓延至丈许方圆。卷动狂风,向着蓝叶道人迎面袭来。

    蓝叶道人脸色一变,连他也看走了眼。石天祥这两件兵刃哪里是略有不及,分明是大大超过了宋常风的八棱紫金锤。

    宋常风的紫金锤明显未脱神兵特质,攻杀间仍以本体威能为主,法术之功只是锦上添花;而石天祥这法器金、火二种术法的威能,一望之下居然与常见法器无异。

    这奇特法器在法术层面上如能与蓝叶的法剑两相抵过,那便意味着其平白多出了原属于神兵的近身搏杀的优势。不考虑进阶潜力的问题,这完全状态的神兵法器可谓占尽上风。

    石天祥左右交攻,袭杀过来,威能比宋常风强了一倍,其势看似避无可避。但蓝叶道人并不慌忙,掌中软剑并不用来劈砍刺杀,却如提了一柄芭蕉扇一般轻轻摇晃。每一晃之下,软剑便生出一股溟不散的橘色云气,宛如云团棉絮,挡住大斧和金铲的攻击。

    此剑名为“玉带柔云剑”,仅依傍有一重风属性法术,论锋芒之锐远远不及红叶道人的龙纹松华剑。但此剑释放的这团橘色云气看似规模狭隘,不甚起眼,但内中蕴藏的力道却绵密的很,轻易便将石天祥的煊赫攻势化解的七七八八。

    斗了一炷香的时间,石天祥两柄法器凶危丝毫不减,而蓝叶道人柔剑所产生的云团却肉眼可见的削弱了下去。

    终于,石天祥跨步上前,抢占有利位置挥动凤头斧,重重下劈。蓝叶道人连忙又抖出一道云气迎接上去。然而此时这云气可比最初之时削弱了三四分有余。刺啦一声,竟然被大斧劈开。

    石天祥见状精神一振,右手卷动金钟铲,从那云雾产生的缝隙中斫了过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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