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九章 出海
“什么?去百济?还要装成海盗?”刚刚取得李昊的信任的王文度只听了一个开头,后背冷汗就下来了:“都督,此事怕是……怕是不妥吧?”
“怎么?王都尉是想打退堂鼓?”雷耀乜眼瞟着王文度,鄙夷之情溢于言表。
“雷郎将,不是王文度胆子小,实是……”王文度想要解释,却被李昊摆手打断:“王都尉不必如此,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否真的想在这登州城蹉跎岁月一辈子,若是,麻烦你替我等准备一月的米粮,等新罗使团来到我等即刻启程,今日之事权当我没说过;若不你还有些报负,那就全力配合我等,他日功成,少不得弄个将军的位置干干。”
言罢,李昊也不催促,拉过雷耀道:“一会儿吩咐兄弟们换装,将我大唐的旗帜全部换下来,另外,重新清点武备,不足的列个单子,找王都尉就地补充。注意保密,如非必要,上船之后就不要再下来了。”
“诺!”雷耀唱了个大诺,背身推门去了。
很快,门外传来嘈杂之声,不多时又安静了下来,显然是水师众人已经归船。
房间中,只余李昊,护卫铁柱以及还在犹豫的王文度。
这倒不是说王文度是那种举棋不定,鼠首两端之人,而是此事着实不好处置。
首先,登州刺使本就不怎么待见他们这些军汉,纵然他眼下已经算是登州军方数一数二的人物,也依旧无力改变什么。
其次,李昊等人已经来到登州数日,可登州刺使等人却一直避而不见,此事足见双方必然有不可调和之矛盾。
如此情况下之下,王文度不得不考虑自己跟着李昊走了的后果,万一事情有变,百济之事不顺,登州又回不得,岂不是连眼下这个不受待见的位置也没了。
李昊见他一直犹豫不决,倒也不过份为难他,待外面没了声音,咳了一声道:“王都尉不必过份为难,只需按照自己本心决定便好,需知是金子总会发光,往后的日子还长,不必为一时之失忧心忡忡。”
“我……”王文度听的老大不是味道,想说点什么,却见李昊已经带着铁柱推开房门走了出去,等他追出去的时候,两人已经走出老远。
抛开王文度懊恼、惭愧不说,却说离开登州水师驻地的李昊二人。
铁柱性子直,只一离开便对李昊抱怨:“少爷,那王文度如此不识抬举,你还劝他做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害他。”
“人各有志,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背水一战的勇气的。”李昊微微一笑,满不在乎的说道。
之所以要拉拢王文度,不过是因为史料中记载此人曾在远征高句丽的时候表现优异,当时甚至被李二任命为水师副都督。
但后来见他犹豫,李昊便意识到此时的王文度还没有发育好,远征百济有他不多没他不少,如此情况下再强求便没了任何意义。
铁柱挠挠头,有些想不明白只是跟着自家少爷出趟海路背水一战有什么关系。
不过铁柱有一个优点就是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想,反正有少爷在身边,这种事情用不着自己操心。
此时战船上的大唐旗帜已经全部撤了下来,数艘大船远远看去光秃秃的,甲板上一个人都没有,望之好似鬼域。
然而,当李昊上船,进了船舱之后,立时听到嘈杂的笑闹之声,数不清的水师军卒已经换装完毕,正抱着几口大锅,用锅底灰相互往脸上涂着。
“这是在干什么?”李昊看的满头雾水,拉过兀自嚷嚷的程处默问道。
“你不是说要装海盗么?脸上不涂点灰怎么成。”程处默本就黝黑的脸蛋子已经涂满了锅底灰,黑漆漆看上去就像刚从土里钻出来的一样,满脸只余一双还在提溜乱转的眼珠还能看到一点白色。
李昊看的气不打一处来,捏着鼻子道:“你这憨货,我们扮的是海盗,不是强盗,这茫茫大海到处都是水,怎么可能弄的脸上全都是灰!”
“呃……”程处默曾听自家老头子描述过强盗的样子,只想着海盗、强盗都是盗,索性便拉着舱中众人‘梳洗打扮’,眼下听李昊如此说,顿时僵在原地。
耐不住他说的长孙冲与李震此时也从舱房中冲了出来,个个顶着一张黑脸,气咻咻指着程处默到:“你这厮,偏生又来骗老子们。”
程处默被众人数落,满不在乎的摇摇大头,振振有词道:“哎~,话不能这么说,俺老程不是也涂了么,再说谁归定海盗就一定要洗脸的,俺们这一伙儿偏生不爱喜,又当如何!”
“如此,你便挺着一张脏脸活着好了,老子们不陪了。”长孙冲被气的浑身哆嗦,想他堂堂长安第一公子,啥时候把自己弄的如此脏过,这次为了任务好不容易牺牲一回,结果却是被程处默这憨货给骗了。
时间转眼又过了两日,远行需要的粮食已经全部装船,经过两日的适应,水师军卒慢慢适应了海盗的身份。
新罗使团也在这一日赶到了登州码头,呼啦啦两百余人风尘仆仆一头撞进驻扎在登州水师营中的新罗营地,立刻有人招呼众人集合上船,连客套什么的都省了,足见其归心似箭。
李昊自然发现了新罗人的异动,不过为防人多眼杂,他并没有与他们接触,只命人起锚开船,将数艘大船开出了码头,远远驶了出去。
如此诡异的举动立刻引起了新罗人的注意,这些人早不走完不走,却偏偏在自己等人到了的时候离开,再加上船上没有任何标识,若说不是以自己一伙为目标,鬼都不相信。
原本驻扎在码头的新罗水师头头原本并不知道李昊等人的目的,前几天还与他们有过接触,今天看到他们诡异的行动,立刻产生许多不好的联想。
毕竟眼下百济正在与新罗打仗,若是大唐想要帮助百济,派出一直没有名堂的船队暗中灭了自己等人再正常不过。
第二六零章 替罪羊
登州城中,刺使府邸。
刺使王元良高居首坐,下首坐有登州别驾,登州长史。
却听那刺使王元良突然开口问道:“我听闻那新罗使团似乎已经到了,不知为何没有来本官这里?”
“使君,那些新罗蛮子不识礼数,已经穿州而过,去了码头。”登州长史闻言报道。
王元良眉头一皱:“嗯?!去了码头?”
“是的,想是因为心急新罗与百济之争想要早日归国吧。”登州别驾倒是明些事理,说了句算还公道的话。
奈何王元良此人心胸狭隘,自持自家姐夫乃当朝国公陈叔达,于登州任上根本不见任何人放在眼中,见别驾似有替新罗使团说和的意思,面色一沉道:“别驾此言何意,便是那新罗蛮子再急,难道便可以不见本官放在眼中了?他那船队在本官这里吃吃喝喝一年之久,难道就不该来致谢?”
登州别驾嘴角抽了抽,暗中摇头。
人家船队的确是在登州驻扎,可人家吃东西也是给钱的,又不是白占了登州便宜。
再说人家新罗使者好歹也是亲王身份,听说这次回来队伍里还有个公主,就算新罗国小,可人家身份摆在那里,任啥要搭理你一个刺使。
王元良似也知道自己拿新罗人没有什么好办法,只牢骚了一句便不再言语,反而将注意力投向京里来的远洋水师:“那远洋水师在干什么?他们那个都督叫李……什么的今日可曾来过?”
登州长史乃王元良死忠,闻言立刻谄媚道:“回使君,不曾来过,想来是自持身份,没把您放在眼中吧。”
“哼,果然都是些无礼之辈。”王元良冷冷一笑:“也罢,既然山不来就水,那本官就去就山,咱们一同去水师码头见见这位卫公世子。”
这尼玛不是没事找事么!登州别驾只觉一阵头大。
人家远洋水师都督李德謇那可是天子宠臣,少年得志,而且他还是家中独子,老头子卫国公李靖也不比你那姐夫陈叔达爵位低,更不要说人家还是身居要职。
这两相叠加之下,人家根本就不怕你一个登州刺使,若你不去撩拨人家,老老实实在城中缩着最多也就是失礼,人家度量大一点或许不会跟你一般见识。
可你这会儿却要去码头上撩拨人家,这却不是自找麻烦?
尽管心中无奈,奈何上命难违,登州别驾就算再不愿,也只能跟着王元良一同去往码头上的水师驻地。
此时此刻,已经收拾妥当的新罗船队正刚刚启航,三条大船、十条小船逐一离开码头,驶向大海深处,王元良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船队的尾巴。
“怎么回事?船呢?”下了轿子,王元良看着空荡荡的码头,黑着脸问道。
“想是走了吧,职下这就叫水师都尉过来问问。”登州长史不放过任何一个拍马屁的机会,直叫过一个亲随,打发他去找水师都尉王文度前来答话。
王文度早已经得了通报,知道王元良来了码头,此时正好赶到,当下紧走几步来到王元良面前,硬着头皮道:“水师都尉王文度,拜见王使君。”
王元良自持身份不屑与王文度说话,那长史见了,趾高气扬走上一步喝道:“王文度,我来问你,那远洋水师去了何处?李德謇又在哪里?”
按说一个登州长史级别上与王文度相差不多,奈何这家伙马屁拍的好,很得刺使欢心,乃王文元心腹之人,这一喝虽然有些不妥,但却没人说什么。
王文度心中有气,却又不能不答,只好言道:“远洋水师已在一个时辰前离开,水师李都督亦随船离开了。”
不等王元良表示什么,登州长史已经是义愤填膺,指着海面大声骂道:“走了?这腌臜的货,来了登州,吃我们的,喝我们的,走时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着实不当人子。”
王文度见那长史如小丑一般,冷声提醒道:“长史慎言,李都督乃四品上官。”
谁想王文度不说还好,一说却听王元良冷笑道:“四品上官又如何,难道就比本宫职务高了?再说他一个小辈,论辈份,本官还是他的叔伯,到了登州竟连面都不露,说他不当人子难道有错?”
长辈?人家认你你是长辈,不认你你跟路人有什么区别!
再说看你这一脸的苦大仇深,哪里有半点长辈的样子。
王文度隐隐有些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就答应李昊跟着他一同出海算了,何必留下来受这份腌臜气。
见王文度不说话,王元良似是想起了什么,冷哼一声道:“远洋水师既已出海,那他们的补给从何而来?为何本官没有收到文书?”
坏了,我怎么将这一点给忘了。
王文度心中暗叫要糟,却也不能不答,只好一抱拳:“回使君,是职下自水师调拨给他们的。”
总算抓到你的把柄了,登州长史眼前一亮,立刻跳出来喝道:“王文度,反了你了,这么大的事竟然不报与使君知晓,你当水师是你家的私物不成,如许多的军粮你说给就给,你到底有没有将使君放在眼里。”
王文度是个直爽的汉子,当初李昊向他提出要从他这里调粮的时候,他本想着大家都是水师,人不亲船还亲呢,再说远洋水师调粮又不是不给钱。
更不要说李昊如此信任他,乔装海盗远赴百济这样的机密行动都告诉他了,作为回报在职权范围内调些粮给他,只当是还了对方这份情谊。
只是他当时完全没想到王元良等人竟会借此发难,此时被登州长史一逼问,顿时哑口无言。
王元良等了片刻,见王文度一直没有任何解释,眼中闪过一抹快意,心说老子既然找不见那李德謇,便拿你一个都尉出气出好。
想到这里,王元良冷冰冰说道:“来人,给本官将王文度拿下,待本官查清其私相授受之罪,再向朝庭上书将其发配岭南。”
第二六一章 耽罗之战(上)
距离登州五十里左右的海面之上,二十余艘或大或小的战船泊在一起,其中四艘没有悬挂任何旗帜的大船停在中间,其余十余艘挂着新罗旗帜的小船围在四周。
李昊并雷耀等人借着小船来到新罗人的旗舰之上,乍一见到凝立船头的新罗公主,不觉微微皱眉:“胜曼公主,两旬未见,怎地瘦成这般模样。”
陆路不比水路,半月时间从京城一路穿州过府赶到登州,别说金胜曼一个女子,就算是男人若身体素质差点,估计也会倒在半路上。
偏生金胜曼赶到登州的时候,却听说李昊等了已经早在数日之前就已经到了登州。
既是同路,又约在同一地点相见,这可恶的家伙却理都没理自己,任由自己一路撞过来,到头来还要倒打一耙,说什么‘瘦成这般模样’。
老娘瘦成这样,还不都是托了你的福。
继而又想到半路之上金俊英的蛊惑之言,金胜曼眼中忽的泛起一抹泪光,口中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你过来干什么!这里是新罗使团的船队,你是什么身份。”
李昊不明所以的眨眨眼睛,搞不清金胜曼在抽哪门子疯,再次撇下她不理,转头对已经迎出来的金俊英说道:“亲王,一路辛苦了。”
金俊英亦是满面风尘之色,强打起精神道:“唉,新罗遭此大难,我等又是新罗皇族,辛苦些也是该当。倒是德謇你,万里驰援这份恩情,倒是让我等无以为报啊。”
李昊闻言道:“哎~,亲王说这些不是显得外道了,好歹我们也是相处了一年的好兄弟,你有难处,我不帮你难道要去帮那百济人不成。”
金胜曼有些听不下去,冷言讥讽道:“虚伪,若你真想帮忙,倒是别要那五十万贯钱财啊。”
“胜曼!”金俊英脸色变了变,大声对金胜曼呵斥道:“德謇又不是孤身一人,他身后还有无数跟着他的兄弟,还有大唐朝庭,总不能让他对这些人没个交待吧。”
“哼。”金胜曼把头撇到一边,瞧也不瞧堂兄和李昊。
见此情况,金俊英转头对李昊赔礼道:“德謇,胜曼不懂事,你别见怪。”
“无妨。”李昊摇摇头,并未把金胜曼的态度放在心上,只管对金俊英说道:“亲王回新罗打算走哪条路?是从卑沙城走陆路还是绕道耽罗?”
与雷耀与王文度聊过之后,李昊已经可以确定后世的济州岛便是现如今的耽罗国。
不过,眼下的耽罗却是百济的属国,若是从那里绕走水路,在不亮明大唐旗帜的情况下少不得会与其做过一场。
可话说回来,就算走陆路也未必安全,卑沙城在高句丽境内,若高句丽有二心的话,完全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这支人数不多的新罗使团给做掉。
思来想去,金俊英决定还是走水路,毕竟走水路还有李昊的水师来给他打掩护,若是走陆路,凭他手下那几百人的护送队伍,完全就是送羊入虎口。
想通了这些,金俊英断然道:“走水路,耽罗国力不强,水师战力不高,我们完全可以直接撞过去,只要路上不遇到百济水师,问题便不甚大。”
李昊闻言点头:“如此便这么决定了,等下由亲王派出战船在前面引路,我等随后跟上,若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敌人,通知我等一声便好。”
做好约定,李昊没有过多停留,谢绝了金俊英共进午餐的邀请,直接回了自家战船。别人急匆匆赶了数千里路,正是人困马乏之时,他就是再没眼色,也不至于留下惹人烦厌。
转眼间,又是小半月时间一闪而逝。
不知道是众人运气好还是冬日的大海本就平静,二十来艘战船竟然丝毫无损的接近了耽罗,眼见着再有四、五日光景便可穿过海峡,忽然一阵示警的号角声自前面引路的新罗战船上传了出来。
正在与长孙冲、李震打牌的程处默先是一愣,接着精神一振,把手里的牌一丢,大声嚷嚷道:“他哔哔个哔哔的,总算是遇到不开眼的了,走走走,上去发利市去了。”
言罢也不等长孙冲等人,直拉开舱门向甲板冲了上去。
桌边余下众人面面相觑,无奈摇摇头,各自丢下手中牌,鱼贯而出,跟在程处默身后上了甲板。
远洋水师与新罗水师混编的船队此时已经停了下来,等人上得甲板之后,放眼望去,立时看到远处海面上,密密麻麻排满了船只,粗粗一数怕不是有二、三百之数。
透过望远镜,李昊可以清楚的看到,拦路航路的船只说是战船还不如说是渔船,其中最大,估么也就七、八丈长短,上面大概立着三、四十个水手。
最多的还是那种三、五丈长的小船,船上满打满算二、三十人,看那大小,就算让他们靠到近处,也很难够到自己这船的船舷。
程处默看着李昊手中的望远镜眼馋得紧,见他一直看,忍不住叫道:“德謇,德謇,给俺看看,快给俺看看。”
无奈,李昊被这憨憨吵得头疼,把望远镜从眼前拿开,递到他的手中。
“怎么样,拦路的是什么人?”长孙冲见他得空,在边上问道。
“不知道,看上去都是一个德性。”李昊摇摇头。
望远镜上的玻璃透光度不够,看东西模模糊糊,就连后世给孩子玩的那种都比不上,能把船的大小看清楚已经不够了,至于船上的旗帜最多也就是看清颜色罢了。
“都督,要打么?”雷耀摩拳擦掌站在李昊身边,他根本不关心对面的是谁,只想过去冲杀一阵。
李昊考虑片刻,嘴角微微挑起:“看看再说,让新罗人去打头阵,咱们的后勤很紧张,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诺!”雷耀有些失望,原本他还打算让船上的火炮发发利市,现在看来,只怕机会不大了。
就在几人讨论的功夫,却见一艘小船自新罗船队中如飞而来,不多时便到了李昊的船边,已经换上一身皮甲的金俊英顺着船上放下去的梯子爬了上来。
第二六二章 耽罗之战(中)
“德謇,来了,耽罗水师……来了。”
看着面前慌慌张张,面色苍白的新罗亲王,李昊不知道他的害怕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
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来便来了,我观其水师尽是些小船,莫不是亲王还怕了他们?”
金俊英闻言打了个哆嗦,讷讷道:“怎么不怕,好歹也是一万多人,我们这些人加在一起还不到两千,若是打将起来,却要如何是好。”
程处默这时也不看对方船只了,放下手中望远镜奇道:“哎~,这话说的新鲜,当初不是你决定走水路的?说好一路直撞过去,怎地事到临头却还怕了?”
“这……”金俊英吱唔了片刻,却是没有任何言语,只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李昊又不是傻子,如何不知此时这家伙是在打消耗自己实力的主意。
但话说回来,原本他们这次出海,耽罗也是目标之一,漫说此时还有些新罗的战船在,便是没有难道就不打了。
左右躲不过这一仗,李昊索性直言不讳道:“好吧,既如此……,亲王,不如我们兵分两路,你负责将一部分敌船引开,我们负责将余下的全部杀了再去接应,你觉得如何?”
“那个……,德謇……”金俊英显然还要再说什么,却听程处默在边上把脸一沉道:“你这人好不晓事,此行我们本就是来帮你的,难不成你还指望我们去打头阵不成?”
程处默人憨却不傻,一句话直戳金俊英要害。
听他如此一说,便也不再犹豫,咬咬牙点头道:“好,那就按德謇说的办,由我等引开一部分耽罗水师。不过,德謇,你可要速战速决啊,我怕我的人顶不住那么大压力。”
说完这些,双方约定了旗号,金俊英便下了战船回了自家旗舰,只刚一让船便命人将已经收拾停当的金胜曼请了过来。
金胜曼经过这些日子在船上的休养,身子骨已经恢复了一些,得知自家船队被拦下,早就将自己收拾的妥妥当当,只等开战便多杀几个敌人出气。
闻说金俊英找自己,想都没想便来到金俊英的舱室,直言问道:“唤我何事?”
金俊英脸上尽是苦涩,重重叹了口气道:“胜曼,想来你也应该知道耽罗国派出水师拦截我们的事情了吧,为兄刚刚去了唐人的船队,本想他们能够念在友军的份上搭一把手,奈何……唉……。”
“哼,我早就说过求人不如求已。”金胜曼皮甲在身,手提单刀,倒是英姿飒爽,闻言撇嘴道:“此事再怎么说也是我新罗与百济的事,与他大唐何干,偏偏你不相信,非要给那李德謇五十万贯,还说什么咱们不给他,他便会去帮百济,现下他倒是没去帮百济,却是把我们坑在这里。”
金俊英眼底闪过一抹欣喜,但脸上却露出一副悔不当初的表情:“唉,为兄当初不也是想着多个朋友多条路么,那李德謇既然爱钱,咱们便给他些钱,想他若是念着你与他的交情,再看在钱的份上,遇事怎么也能……唉。”
话到嘴边留半句,虚虚实实之间,金胜曼丝毫不知自己的思路已经被引到岐路上,见金俊英痛不欲生的样子,念及自己二人终是亲戚,心中不由对李昊生出一股愤懑之情,怒道:“你提他干什么,我跟他没有半点干系。”
“我知道,知道!”金俊英缩了缩脖子,直道:“唐人有句俗语叫知人知面不知心,画皮画虎难画骨,为兄此时却是知道了。罢罢罢,胜曼,此战看来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正是如此,不就是数百耽罗战船么,我新罗水师又岂是吃素的。”金胜曼面色一正,硬起心肠把李昊抛在一边,大声道:“兄长可有什么应对之策?小妹虽是女流之辈,百十个耽罗恶贼却也不怕。”
成了!见金胜曼如此反应,金俊英心中大喜过望。
狠狠一跺脚,厉声道:“好,既然堂妹有如此决心,为兄倒有一计。”
“兄长请讲。”没了外力协助,金胜曼升出一股与金俊英同仇敌忾之心,慨然道。
金俊英也不含糊,直接说道:“堂妹,敌人势大,乱战之下输的必然是我们,故为今之计,为兄认为必须有人吸引敌人注意力,将敌人引至一处。故……为兄打算以身犯险尝试一下,等会儿你去其它船只,为兄自把旗舰冲入敌人船队之中,只要你带着船队在外围能够迅速解决敌人,想来为兄自会无事……。”
见金俊英有以身饲虎之意,金胜曼想都没想便道:“这怎么能行,堂兄你是使团主事之人,此等以身犯险之事如何能让你亲去。”
金俊英摇头苦笑:“但凡还有办法,为兄也不想去。可事已至此,为兄若不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又找何人前去?需知敌人不是傻子,若是不见有份量之人,又岂会上当。”
“我去!”正义感爆棚的金胜曼不疑有他,斩钉截铁道:“我虽是女流,但再怎么说也是新罗公主,想来对贼人来说份量应是够了。”
金俊英面色大变,当即道:“不行,这绝对不行,好歹我也是你兄长,怎能拿你的性命去冒险……。”
“兄长别说了,眼下战事紧急,就这样决定了。”金胜曼不给金俊英拒绝的机会,说完之后对还在观望的几个亲兵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护着我家兄长离开。”
“是!”几个金俊英的亲卫答应一声,立刻上前加他架了起来,向着门外拖去。
金俊英大力挣扎着叫道:“不,胜曼,我是你兄长,你不能擅自做主。放开,把我放开,我要杀了你们!”
声音渐渐远去,直至细不可闻。
金胜曼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初时还有些犹豫的目光变的坚毅起来。
有道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送落花。
自得到李昊欲望百济一行,金胜曼总幻想着那人是惦记着自己,故而才会不远万里前来相助,至于五十万贯钱财什么的应该只是一个借口。
现如今,梦醒了!
第二六三章 耽罗之战(下)
大海的另一边,破破烂烂的耽罗舰队……。
好吧,如果七、八丈长的小船也能称之为舰的话,李昊等人面对的的确可以称呼之舰队。
一个声音高声咆哮首:“为何还不进攻?进攻,都给老子进攻。”
便在此人身后,一个淡然的声音传来:“耽罗王子稍安勿躁,是我让他们暂缓进攻的。”
刚刚还在咆哮的家伙闻言一滞,转回头的时候已经换上一副欠揍的笑脸:“愿来是卜大人的吩咐,既如此,那就让他们等着好了。”
卜大人,全名卜全易,身份是百济派往耽罗国的特使。
此次百济与新罗开战,水师除去一部分驻守白江口,另外一部分全部都被派去了新罗作战,故他的任务便是穷搜整耽罗船只,并率领他们封锁海峡,务使片帆不得其过。
只是,耽罗国实在太小了,举全国之兵,也就勉强能够凑起万余之数,而且这其中还老的老,小的小,手中有只鱼叉便算精锐,很多人手里拿的最多也就是根棒子。
这样的情况下,他组织起来的船队也就是看着吓人,实际战力能有多少完全就是个未知数,反正据卜全易所知,当初征服这做大岛的时候百济一共也就派了八艘战船,五百战兵。
正想着,耽罗王子已经来到近前,涎着脸问道:“卜大人,不知我们在这里干等着做什么?不如我让人直接杀过去,抢了他们的船……。”
“你知那船上是谁么?抢了他们的船。”卜全易双眼微微一眯,只觉气往上拱。
“小王见他们挂的是新罗旗帜,想来上面应该是新罗人吧。”耽罗王子自是知道百济与新罗正在开战,加上自己已经与百济上了同一条战船,故而根本没把对面的敌人放在眼中。
卜全易见他如此,倒也不再瞒他,直说道:“新罗人……,不怕告诉你,对面战船上可不仅仅是新罗人那么简单,那上面还有一位新罗公主和一位新罗亲王。”
但凡换一个人来,听到这两人的身份,第一个想到的应该是对方护卫力量如何。
偏生耽罗王子是个异类,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美色。
只见此人双眼中立刻露出痴迷的神情,呆呆说道:“早听说新罗公主天仙般的人儿,没想到竟然被老天送到本王面前来了,想她公主的身份,倒也配得上本王。”
配得上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样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货。
卜全易虽然不会说大唐的成语,但心中的鄙视之情却怎么也抑制不住。
正想着,舱外突然跑进一个人来,慌慌张张报道:“殿下,殿下,对面船队有反应了,一艘大船直向我们冲来。”
呼的一下,耽罗王子坐不住了,猛的站起跟着前来报信之人冲出舱外。
果然是化外夷民,半点礼数不识。
卜全易看着那风一般的青年,鄙夷的摇摇头,起身招呼身边从人跟了上去。
不消片刻卜全易来到舱外甲板,但见得对面一艘挂着王旗的新罗战船正破浪而来,隐约可见船头站着一个女子,手持双刀,身披杏黄披风。
不等卜全易开口,他身边的耽罗王子似打了鸡血般,尖着嗓子叫道:“杀,给本王杀上去,凿沉他的战船,将船上那女子给本王抓回来。”
“轰……”
无知也好,无畏也罢,总之随着耽罗王子一声令下,或大或小的船只全都动了起来,一窝蜂的向新罗旗舰迎了上去。
无数土人或是嘴里咬着匕首,或是腰里别着鱼叉,猴子一样爬到船中心竖起的木杆之上,再用绳子将自己绑到上面,人在半空之中摇摇晃晃却是再也掉不下来了。
土人船小,站在船的最高处,距离大唐的五牙战船船舷也还差着近八尺的距离,李昊等人本以为他们这样的情况无法进行跳帮作战。
但土人却有土人的办法,眼瞅着那些土猴子上了木杆,下面立刻有人将木杆下端用来固定的绳子松开,再看那些杆子立刻变成了类似五牙大船上拍杆一样的装置,随着杆子左右摇晃,直接拍向新罗旗舰的甲板。
那上面绑着的人直将手松开,拿着鱼叉死命向下去捅,待杆子摇向另一侧,人便离开大船甲板,恢复力气。周而复始,只要上面的人不死,就一直这样来来回回的一直晃下去。
程处默等人都看的傻了,见状不由面面相觑。
这样也行?这尼玛土人好像也挺聪明的嘛!
雷耀看的是满头冷汗,他同样没有见过这样诡异的攻击方式,而且他不得不承认,就算是自认身经百战的自己,突然遇到这样诡异的攻击方式,怎么也要手忙脚乱一番。
不过话说回来,此法也就胜在出其不意,现如今对方既然已经暴露便没了任何作用,只要船上的人小心些,趁着对方扑下来的同时用弓弩将其射杀便也就无事了。
大唐战船之上众人各怀心思,举着望远镜观察战况的李昊却不知不觉皱起了眉头,喃喃道:“这傻娘们儿怎么跑到那船上去了?新罗人到底想干什么?”
只见得望远镜中,金胜曼双刀舞的跟风车一样,死命抵挡着不断从半空扑下来的耽罗土人,此时的她身上披风已经被划了好几道口子,鬓发散乱,双颊透出病态的嫣红。
在金胜曼的脚下,七、八个护卫歪倒在甲板上一动不动,估计就算没死也差不多了。
而在那旗舰的周围,数不清的耽罗小船就好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蜂拥而至,数不清的土人在靠近大船之后,不顾寒冷光着身子便一头扎进水里,分明是奔着船底去的。
至于其余的新罗战船,在金胜曼驾船突入耽罗人船队的同时,已经集体转向,利用敌人扑向旗舰的间隙,集体加速向敌人的薄弱处冲了过去。
但见那十余艘大船上,乱箭齐飞,绞杀着战团外围那些不开眼的小家伙。
第二六四章 全都留下吧(上)
按照之前的约定,新罗人的主要责任人引开敌人的注意力。
但如此诡异的方式却让李昊怎么也想不明白金俊英到底是在搞什么名堂,将金胜曼派出去吸引火力,然后再用大船在外围绞杀,这似乎是自己刚刚计划的翻版。
只是,如果是整支新罗舰队开进去,或许还能支撑一段时间,由金胜曼一人冲进敌人船队中间,几乎片刻就会被耽罗国的船队剿灭,如此一来原本的诱敌深入岂不立刻变成了断尾求生?
李昊越想越迷惑,始终看不透金俊英如此行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而就在此时,金胜曼所在的旗舰上陡然一阵大乱,接着水下冒出一连串的水泡,显然耽罗人已经达到了目的,将新罗旗舰的船底凿穿了。
“都督,怎么办?”雷耀水师出身,就算没有望远镜,单凭肉眼也大概看出了一些端倪,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头的他来到李昊身边询问。
李昊眼见得金胜曼在船上左支右绌似乎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当机立断道:“计划有变,挂防护网,我们直接杀进去。另外,传令三、四号战舰,不计代价给老子把新罗舰队拦下来。”
“诺!”雷耀神情一肃,大声应诺,转身而去。
不多时,数十水师官兵涌上甲板,将一片片大网自船舷处抛了下去。
与此同时,新罗旗舰上,金胜曼看着马上就要杀透重围的自家舰队,心灰若死。
她就是再呆、再傻,这个时候也知道自己被抛弃了。
眼见得己方舰队越去越远,自己的座舰因为被耽罗人凿穿船底、破坏了船舵再无机动能力,眼看着越来越多的敌人甩出勾锚搭上船舷向舰上爬来,金胜曼轻轻闭上了眼睛。
李昊的背信弃义情有可原,毕竟大家都不是一个国家的人,自己被他利用算是识人不明。
可自己人的背叛却又当如何解释?
明明自己对金俊英没有任何威胁,为什么他还要如此对待自己?
再说,像刚刚那样的情况,就算堂兄明说需要断尾求生又如何,难道自己还能不答应么。
刚刚一战,金胜曼一力斩杀二十多个耽罗人,身上也留下了四、五处伤痕,但比起那一次又一次被撕裂的心,身上这些伤又算得了什么。
这一切要怪就怪自己自作多情吧,如果不是自己相信了那个人,又何至于闹到如此地步。
听着船上阵阵绝望的哭喊声,看着自己身边越来越多的士兵惨叫着倒下。
越来越多的耽罗人登上了战船向自己围了过来,那一张张狰狞的脸孔,让金胜曼无比的厌恶。
那个人应该在看着自己吧,对,他有千里望,应该能看到自己。
想到那个一次又一次伤了自己的人,金胜曼双眸微动,看向大唐战舰停泊的位置……。
瞬间,金胜曼怔住了。
但见得远处一艘巨舰正破波而来,那些试图上前阻拦的耽罗人丝毫无法阻拦那巨舰的前进脚步,直接被碾成了海底的碎片,无数的耽罗人变成了巨舰的踏脚石。
再看那巨舰的两侧,两排巨大的船桨伸出战船的两侧,拍击水面的同时,亦将那些想要试图从侧面靠近的耽罗小船拍成碎片。
至于那些试图旧事重演凿穿大船的耽罗水鬼,他们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好运气,只要他们略一靠近那大船,立刻就会被两侧垂下来的防护网挂在上面。
防护网的上面装有数不清的铁勾,只要被那网子缠住,要面放弃挣扎直接将自己淹死,要么就是越挣扎被铁勾勾住的地方越多,最后弄的满身是伤,依旧还是要将自己淹死。
更不要说那大船之上还有近两百的弓弩手,但见这些人手持滑轮弓,箭无虚发,每箭必有人惨叫着倒下。
看着那巨船踏波而来,每一个呼吸间都会有无数敌船倾覆,数不清的耽罗人鬼叫着四散而逃。
最后当看到那个在船头上负手而立的青年时,金胜曼的嘴角忽然翘了起来。
他……应该还是在乎我的吧?!
不,不对,此人应该别有目的,否则为何他明明有实力将这些耽罗人如蚂蚁一般碾死,却非要等到现在这个时候,难道是想让我对他心存感激?
望着越来越近的战船,金胜曼不知不觉皱起了眉头。
忽然间,金胜曼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始转头四顾。
那个可恶的家伙明明带来了四舰战舰,可为何除了正在赶来的战舰,原地只留了一艘?其余两艘战舰去了哪里。
稍倾,金胜曼忽然在自家逐渐远去的舰队后面发现了两艘大舰,而就在她发现那两艘大船的同时,但听得自那两舰的舰首处陡然传来一阵闷雷之声。
而随着那一声闷雷过后,却见正在向远处遁走的一艘新罗战船船身猛的炸起无数破片,数不清的或大或小的黑点飞上天空。
瞬间,整个海域所有人停了下来,呆呆的望着远处。
发生了么?难道是老天爷看不过那支船队弃友而逃发威了?
留在耽罗船队中间几乎已经绝望的新罗人心底忽然涌起一丝快意。
而那些耽罗人则有些发懵,他们清楚的看到,自己面前的巨舰与那两艘没有悬挂任何旗帜的战舰一模一样,显然他们面前的这一艘战舰上也有同样的武器。
“这……这是怎么回事?新罗人起内哄了?”
眼见包围圈中的新罗战船已经无处可逃,船上那新罗公主就要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的关键时刻却发生了这样一暮,耽罗王子有些想不明白。
卜全易同样也看不明白,不过此时他却并不想知道为什么新罗人会起内哄,相比于事情的真相,他更在乎的是自己的小命。
眼看着那会发出霹雳之声,可以将五百步外的战船轰成齑粉的大舰竟有四艘一模一样的,恐惧开始在他的心里蔓延。
卜全易开始忍不住后悔起来,早知道就应该在岸上等消息,何必为了看那些新罗人的失意脸孔,趟这趟浑水。
第二六五章 误会
“怎么回事?刚……刚刚那是什么!”隆隆的火炮声中,金俊英站在战舰的甲板上,望着身后被一击化为齑粉的战船,抖的体若筛糠,喃喃自语。
金俊英身后的新罗水师主帅面色苍白,摇头表示不知,旋即又诚惶诚恐的问道:“亲王,他们让我们停船,否则刚刚那艘战船便是例子,您看……?”
“还看什么看,难道想死不成。”金俊英回过神来,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转头对那犹豫不决的水师主帅恶狠狠的说道:“命令他们加快速度,只要回到我们新罗海域,他们便拿我们没有办法了。”
新罗水师主帅显然不敢苟同金俊英的看法,可看到面前那张狰狞的俊脸之后,理智的保留了自己的意见,点头道:“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大唐三号战船上,程处默望着不远处速度陡然加快的新罗船队,表情愕然,看了一眼身边的水师校尉:“这些腌臜货,怎地跑的如此之快。”
那水师的校尉哪里知道为什么,此时的他还沉浸在刚刚那开门红的一炮之中,眼瞅着新罗人非但没有停船,反而有加速逃走的意思,狞笑道“小公爷,您看咱们要不要再给与他们来一下子?”
程处默也是个不怕乱子大的,当下点头:“继续打,照头前打,敢在俺老程面前耍花枪,看老子怎么玩死他们。”
“得令!”那校尉美滋滋的应了一声,迅速将命令传了下去。
船上的火炮连石头堆砌的城墙都能轰平喽,更何况区区木船,只一炮下去,眼见着新罗船队最前面的一艘引路小舰便再次化为满天数不清的碎片。
另一侧由长孙冲带领的四号战船似乎与程处默似乎也有着同样的想法,就在三号船开火的同时,四号船也对着新罗水师轰了一炮。
只是,因为风浪的关系,四号船这一炮失手了,炮弹直接砸进海水之中,激起数丈高的浪花。
这两炮几乎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颗稻草,打过之后,前面的新罗战船毫无任何征兆的停了下来,船上的水军甚至连抵抗耽罗水军的任务都忘了,任由他们挂在拍杆上的‘猴子’摇摇晃晃弄死了己方数十人。
与此同时,李昊的大船也靠近了金胜曼的座船,借着弓弩之利,迅速将其甲板上的耽罗土人清理一空之后,两只大船靠到了一起。
只是,金胜曼的座船因为被破坏了船底,已经沉下去了近三尺左右,船上之人尽管心中焦急短时间内却也无法登上李昊的五牙战船。
“放绳子,救人吧。”望着下面一哄而散的耽罗小船,李昊阴沉着脸下了命令。
一条条求命的绳索自五牙大舰上抛下,搭到新罗战船之上,险死还生的金胜曼在护卫的簇拥之下,第一个登了上去。
“你是不是傻?”时隔数日,再次见到这面叹息之墙,李昊顾不得其他,一句怒其不争之言便怼了上去。
被堂兄当成弃子的金胜曼本就惊魂未定,被李昊劈头盖脸的一骂,当下娇声喝道:“我傻不傻与你有何干系,李德謇,别人不知道你来百济的目的,本公主却知道的清清楚楚,你休在本公主面前卖乖。”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李昊都是妥妥的钢铁直男,闻言顿时生出一股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之感。
想他这次出海所带物资其实极其有限,眼下却为了救这个被人利用的傻娘们儿直接消耗掉近一成不说,还暴露了秘密武器。
结果这傻女人倒好,连个谢字都不会说,反而说自己别有目的。
嗯……,好吧,老子这次出海的确是别有目的,但老子绝对不会承认的。
抱着好男不跟女斗,好人不跟狗斗的想法,李昊深吸一口气,再次问道:“金俊英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李昊不提金俊英还好,一提立刻让金胜曼想到了自己被抛弃的一幕。
自认坚强的她并不想在李昊面前露出自己软弱的一面,想都没想便对他说道:“李德謇,本公主记得你们大唐有句成语叫‘狼子野心’对吧?”
“你什么意思。”李昊面色微冷。
“什么意思你不知道?你上赶着送上门来,敢说自己没有坐山观虎斗,收取渔翁之利的想法?是不是我新罗与百济打的越厉害你就越高兴?等我们打到两败俱伤的时候,你是不是要以调节人的身份出现,用我们两国无数无辜百姓的性命当成自己在大唐皇帝面前进身的踏脚石?”
金胜曼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脸上的笑容逾发冰冷,甚至把金俊英抛弃自己的事情都忘到了脑后,只一味的逼问李昊:“本公主在你眼里其实就是一个筹码对不对,你之所以要救我,不过是看我还有利用价值。李德謇啊李德謇,亏我当初如此信任你,将你当成朋友,没想到,你竟然……。”
“给老子闭嘴。”
“怎么,被本公主说破心事恼羞成怒了?”
“你……”李昊不否认自己这次出海有一定的目的,但却绝对没有如同金胜曼的说的那样,否则他大可不必冒险来救身陷重围的金胜曼,这个女人在他的眼中完没有她自己说的那么有价值。
眯着眼睛与高傲的昂起头的金胜曼对视良久,李昊没来由的自心底涌起一股烦躁之感,扭头对站在身后的铁柱道:“带她下去,给她安排一个房间,等那些新罗战船调头回来之后,把她送回去。”
“诺!”铁柱应了一声,对金胜曼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一直站在李昊身后不远的舒云,雅云望着金胜曼被铁柱带走,相视摇头苦笑,心中不禁为自家少爷的情商感到捉急。
做为女人,二人早就听出金胜曼只不过是在向心上人撒娇,奈何自家少爷偏生是个钢铁直男,半点没看出来不说,反而美娇娘的撒娇之语当成了真的,恼羞成怒之下竟连半句安慰之语都没有。
第二六六章 全都留下吧(中)
俗话说的好,羊毛出在狗身上。
好心救人却被倒打一耙的李昊虽然拿金胜曼出气,但并不等于他会放过其它人。
作为战场上的强势一方,四条大船上的火炮有着左右战局的能力。
待得金胜曼被带走之后,李昊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命人立刻,马上,全力进攻。
如此一来,原本就已经处在崩溃边缘的耽罗水师立刻遭到了覆灭性的打击,一直没有落到他们头上的火炮终于开始挨个点名,只要是在射程之内稍大一点的船,都会被铁制的弹丸以极高的速度砸成满天碎片。
与此同时,新罗水师同样也没有讨到好去,在火炮的震慑下,一艘艘新罗战船乖乖的调头回航,加入到对耽罗人的战斗中去。
一时间半空之中箭如雨下,耽罗船队惨叫连连。
而那些耽罗人倒也不是没有还手之力,久在海上讨生活的他们虽然无力对李昊的四艘大船发起反击,但对新罗人却没什么顾忌。
在新罗人对其发起攻击的同时,数不清的耽罗水鬼跳入水中,疯狂的对新罗战船进行着破坏,战事几乎是在瞬间就进入了白热化。
望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战场,耽罗船队中间的大船上,耽罗王子搓着手急的团团转,口中不断的念叨着:“这却如何是好,这却如何是好,卜大人,你当初可没说新罗人有这样的神兵利器啊。”
卜全易这个时候也没了之前的淡定,透过舷窗,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外面海上时不时便有己方的大船被轰成碎片,眼瞅着不知什么时候就要轮到自己,让他如何能不着急。
终于,在距离自己不足百丈远的大船被轰碎之后,卜全易下定了决心:“事到如今,只能退回岛上以图后计,王子殿下,撤吧。”
“撤?”耽罗王子一怔:“卜大人,眼下还能撤得回去么!”
卜全易道:“能撤回多少是多少,再打下去,只怕你我二人也要被留在这里了。”
耽罗王子眼中闪过一抹阴霾,今日之战说来其实并不应该发生,百济与新罗之间的战争与耽罗国并无半点干系,如果不是这卜全易许下无数好处,并且向耽罗国王保证此战定会万无一失,耽罗国又如何肯倾举国之力来这里拦截新罗使团。
只是,眼下说这些又有什么用,眼见得自己一方拿那四艘巨船毫无办法,而对方又使出驱虎吞狼之计,一味驱赶着新罗战船与自己拼命,若是再不撤,就算真能把新罗船队给灭了,自己一方估计也剩不下多少人了。
“罢了,撤军,传令下去,马上撤军。”耽罗王子倒也是个狠角色,意识到事不可为立刻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一声令下,千帆竞渡,战场上数不清的小船开始以最快的速度脱离战场,向着耽罗国的方向而去。
自从回航与耽罗人交手便躲在船舱中的金俊英在听到敌人撤退的消息之后长长出了一口气,待来到甲板之上,望着几乎被血浸透的地面,做贼心虚的他暗自讨道,这回应该没事了吧。
“殿下,我们……怎么办?”新罗水师统帅在安抚好手下之后走了过来,心有余悸的向金俊英讨主意。
金俊英也不问己方损失如何,直接道:“咱们也撤,回国。”
“可是……”
“又怎么了?”
“可是……唐人让我们留下。”水师统帅一副便秘的表情,指了指近在咫尺,用黑黝黝的炮口对着自己战船的五牙大舰道。
金俊英闻言脸色立刻变的比纸还白,跺着脚道:“还有完没完!我们已经帮他打了一仗,他们还想怎么样!”
“不,不知道。”面前的水师统帅摇摇头,艰难的说道:“而且,他们说,让您过去他们船上,否则……就要开炮击沉我们。”
金俊英顿时如遭雷击。
想他堂堂新罗亲王,自诩算无疑策,不想今日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此番若是去了唐军船上,估计再想回来难上加难,可若是不去,估计迎接自己的将是立死无生之局。
苍天啊,大地啊,既生俊英,何生德謇!
在火炮的逼迫下,金俊英纵使千般不愿,最后依旧还是来到了李昊的座船之上,望向立于船头,面无表情的年轻人,强撑起一张笑脸迎上去道:“德謇,这次多亏有你出手相助,否则兄弟我只怕难逃此劫啊!”
“呵呵……,亲王言过了。”李昊微微一笑,对身边不远处的一张椅子比了个请的手势:“请坐。”
见李昊的笑容里似乎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金俊英哪里还敢多留,连忙摆手道:“不,不必了,小王船上还有许多俗务需要处理,德謇如果没事的话,小王就先回去了。”
“亲王还是坐下的好,否则让我手下这些兄弟误会了什么,伤到亲王却是大家脸上都不怎么好看。”
威胁,这就是威胁啊!
金俊英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就好像变脸似的,勉强坐下之后,刚要开口,却听李昊继续说道:“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此前定下的计划是由亲王带领船队引开敌军,而后由我等将之围歼,但开战之后,亲王的船队却只顾向一个方向而走。我想知道,亲王当时意欲何为啊?”
“这……这个……。”金俊英吱唔了一会儿,目光闪烁,半晌方道:“这是小王示敌以弱的之计,想那耽罗舰队见我一味逃窜,必然以为我等怕了他而生出骄兵之心,只待他大批船只尾随而来之时,我等船头再调头杀个回马枪,到时德謇你的船队从后面掩杀,我等从前面拦截,自然可以将其灭在翻掌之间。”
“呵呵,亲王能够出使大唐,果然是能言善辩之辈。”李昊很是佩服的对金俊英拱了拱手:“只是我有一个疑问,一直压在心头,只想问问亲王,这个理由你觉得我会相信么?”
见李昊不信,金俊英指天发誓道:“德謇,小王可以对天发誓,刚刚绝无半句谎言。”
第二六七章 全都留下吧(下)
见金俊英一副急欲辩解的样子,李昊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道:“既如此,刚刚倒我考虑不周,让亲王受惊了。”
“不碍的,不碍的。”金俊英此刻急于脱身,己方接连被李昊使火炮轰掉数艘战船,损失近两成人马的事情竟提也不提,只顾着摆手说道。
李昊见他如此模样,脸上笑容渐渐收敛:“亲王还真是能屈能伸的好汉,只是我很想知道此番失了如此多的人手,亲王回去之后要如何交待?”
“自然是耽罗人干的,耽罗国助纣为虐,害我手下,此仇不共戴天。”
“嗯。”李昊点点头,在金俊英期待的目光中,淡淡说道:“耽罗国人的确有些不像话,撮尔小国,竟然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诶?什么情况,话题怎么就转到耽罗国去了?
眼见李昊声讨完耽罗之后,再也没有开口,金俊英心中逾发忐忑起来。
别人不清楚他干了什么,可他自己却清楚的很。
坑陷金胜曼的目的就是为了利用她来拖住李昊,在他看来,自己的这个堂妹早已李昊的禁脔,只要将她陷住,这位来自大唐的世子必会倾尽全力来救。
想大唐此次只来了四艘大舰,就算加上金胜曼的那一艘,也只有五艘战船,而耽罗人却有两百余艘大小船只。
如此悬殊的比例之下,就算耽罗人再无能,留下李昊还是没问题的。
到那个时候,只要自己把李昊死于耽罗人之手的消息散布出去,大唐朝庭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只要大唐出手,百济的末日也就到了。
至于百济被灭以后的事情……,想来此处孤悬海外,大唐应该无力控制,最后还不是新罗的嘴边肉,口中食。
若干年后,只要自己再努力些,把善德那个女人从皇位上拉下来,做为第一顺位继承人的自己岂不是美滋滋。
偏生此刻计划不如变化,千算万算金俊英没算到李昊的战船上竟然藏有神兵利器,只一炮就将他的全部计划砸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现如今,逃又逃不掉,打又打不过,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自己这张嘴上,希望李昊能够相信自己一回,放自己一马。
金俊英这一想,不知不觉有些走神,等回过神的时候,却听李昊正在吩咐身边传令兵:“给雷耀传令,让他将那些耽罗人拦下来,今天不管是新罗人还是耽罗人,既然来了就都给老子留下吧。”
“诺!”传令兵应诺而去,临走时冷飕飕的目光瞟过金俊英,又将他吓出一身的冷汗,无奈只能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表情,涎着脸对李昊道:“那个……德謇,此间战局已定,要不……小王就先回去了?”
李昊不答反问:“怎么,亲王打算放过这些想要半路截杀你的耽罗人?”
“这……。”
“亲王果然是宽宏大量,在下佩服。但我李德謇却与亲王不同,我是睚眦必报之人,敢来老子面前搅虎须,若是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岂不让人小觑于我。”
金俊英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完了’。
虽然李昊没有明说要强留自己,但其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这次怕是真的要自作自受了。
逃,快点逃!
眼看着身后十余艘大舰碾压而来,耽罗王子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此时此刻用屁股想都知道,若是落到身后那些凶神恶煞手中,必然有死无生。
卜全易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不身份了,三下五除二将自己身上衣服脱光,叫来一个与自己身量差不多的耽罗水手,不顾其反对将对方的衣服扒下来换到自己身上。
换衣服的同时,卜全易还在心中暗骂这些耽罗人不争气,这么多人竟然连敌人二十多艘船都留不下来,亏得刚刚那个什么王子还有脸说要把金胜曼抢来做王妃,真是马不知脸长。
不过好在这次出海作战离岸的距离并不远,逃了一阵前面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陆地,眼见着生机就在眼前,卜全易的心渐渐放回了肚子里,开始琢磨起这一战中非同寻常之处。
此前他一直以为那四艘一模一样的巨船与新罗人是一路的,但从刚刚情况来看那新罗船队显然是想要摆脱那四艘巨船,而那四艘巨船似乎不想放他们离开,最后关头甚至是用胁迫的方式将新罗船队给逼了回来。
这片海域卜全易自认十分熟悉,新罗人就不说了,就算内斗也不可能斗成这个样子。
自家更不要说了,百济根本没有这个样式的船,更不要说上面那种可以发出雷火的武器。
可除了新罗和百济还有谁有能力造出如此巨大的战船?高句丽?别开玩笑了,海上又不是没看到他们的船,最多也就是与自己两国相差不多而已。
抛开自己三国,这片海就只有倭国了。
只是倭人大多好勇斗狠,打起海战最喜欢的是跳帮作战,连弓箭都很少用,更不要说用那种发出雷火的武器。
思来想去,几乎把这片海域所有势力都想了一遍,卜全易依旧不得要领,正打算将耽罗王子叫来问问,冷不防发现头顶整片天空陡然暗了下来。
再抬头,却见一艘高到让他只能仰望的大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拦在了去路之上,一群衣着破烂的水兵正居高临下冷冷的盯着自己等人。
望着那些人撑在手中的强弩,以及闪着寒光的箭头,船上所有人全都僵住了,水手保持着划水的动作,舵手保持着操船的动作。
耽罗王子举着鞭子抽打水手的手高高举着,鞭子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落到地上。
可能是这大船出现的太过突然,使得所有人的思维都在一瞬间停滞了,整船人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卡在原地。
卜全易仰头大张着嘴巴,眼中是张张被拉到极限的强弓劲弩,一枚枚闪着寒光的箭头让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大唐水师!
第二六八章 程日天
“处默,行啊你!竟然把耽罗人的头子给逮住了。”
耽罗岛,或者说济州岛上,长孙冲一下船就来到程处默身边,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大笑着说道:“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从那么多小船里找到他的。”
程处默极力表现出一副稳重的样子,可话一出口立刻暴露了他粗鄙的本相:“这有什么难的,满世界就这逗·逼蹦的最欢实,上窜下跳的想不注意到他都难。”
“哇哇哇……”一连串人听不懂,鬼听不明白的土话从被绑成粽子一样的耽罗王子嘴里蹦出来,听的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程处默被吵的心烦:“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来人,把这逗·逼的嘴给老子堵上。”
就在亲卫上前,准备找东西塞住耽罗王子嘴巴的时候,同样被绑成粽子的卜全易开口道:“他是耽罗王子,他说可以交赎金买自己的命。”
“哦,你能听懂他的话,也能听说我们的话?”正观察岛上景色的李昊转回身,来到这个显然气度不凡的中年人面前。
卜全易答道:“我是百济派来耽罗的使者,敢问贵军可是大唐水师?“
“大唐水师?哈哈哈……大唐水师算什么。”程处默夸张的笑声自一边传来。
这倒不是他看不起自家水师,实在是这几艘船上的火炮给了他无穷信心,新罗的战船并不比大唐登州水师的船小多少,在自己的炮口下面连两个回合都撑不住,同理可证就算登州水师来了,照样不是自家对手。
卜全易的本就难看的脸色变的更难看了,正想再问,却听面前刚刚开口的年轻人道:“我们是唐人,但却不是水师,至于具体身份,你可以把我们看成海盗。”
海盗?你怕不是拿老子当傻子吧!
谁家海盗能养起如此大的舰船,谁家海盗拥有如此精良的装备,谁家海盗有如此严明的军纪,更何况……谁家海盗敢对二十来艘官船动手。
望着脸上尽是不信神色的卜全易,李昊摊手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回身给他引荐道:“我身后这位是新罗的金俊英亲王,另一位是金胜曼公主,你若不信,他们可以替我证明。”
落到李昊手中,被其挟持的金俊英忙不迭的点头,口中连连称是。
金胜曼倒是没被挟持,但也没给李昊好脸色,冷冷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
露出一个‘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卜全易强撑着弯了弯腰算是行了一礼,口中道:“原来是大王当面,请恕小人眼拙,不知大王上下如何称呼。”
李昊微微一笑,第一次说出自己的本名:“李昊。”
“噗哧……”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声憋不住的轻笑。
接着是长孙冲的声音:“你笑什么?”
然后是程处默故意压低,却依旧可以被所有人听到的声音:“李昊……,这名起的,哎你说,他咋不叫个李日天呢!”
李昊:“……”
回头看时,却见这回不仅长孙冲、李震脸上尽是憋不住的笑意,就连一直冷着脸的金胜曼脸上都泛起一丝红润。
这尼玛是猪队友么!狠狠瞪了程处默一眼,再回头时,李昊已经是一副‘不管你信不信,反正老子信了’的表情:“百济使者,报上你的名字。”
卜全易并没有立刻回答,生怕自己一开口忍不住笑出来。
眼下这个节骨眼儿上,任谁都知道李昊报的是假身份和假名字,可知道是一回事,被他身后的身己人点明又是另一回事。
面前这年轻人固然不会对自己人动手,可恼羞成怒之下却未必不会拿其它人出气。
抱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卜全易费了老大力气忍住笑,勉强开口道:“小人卜全易,原为泗沘太守。”
百济官制与隋朝相仿,但却没有太守之称,之所以如此说不过是为了让李昊能够理解自己的地位与官职高低。
只是因为大唐刚刚立国不久,卜全易并不知道大唐已经用刺使代替了太守这个称谓。
不过李昊对此倒不怎么在乎,反正意思差不多也就行了,山高皇帝远的,你就是叫市长也没人在乎。
不过泗沘好像是百济的国都啊,这家伙在国都做太守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怪不得被派到耽罗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岛上来。
想着,李昊对卜全易道:“卜太守,今天的事情,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
“大王,小人此次是奉命拦截新罗使团,并非有意与大王为敌,能否看在百济与大唐一衣带水的份上……放过小人?”
这倒是个实诚人,没有拿假话搪塞自己。
望着谨小慎微的卜全易,李昊想了想说道:“如此说来你也是上命难违,罢了,不知者不怪,来人,给卜太守松绑。”
眼见着自己的同伙被放了,耽罗王子急了,争扎着又开始叫着谁也听不懂的土话。
李昊听的心烦,转到其面前,淡淡问道:“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耽罗王子眨着懵懂的眼睛看向李昊,随后又瞅瞅卜全易,想来是想让自己这个同伴帮忙翻译一下。
卜全易此时小命都在李昊手上,自然不敢怠慢,连忙上前与其聊了几句,半晌方才转头看向李昊道:“大王,耽罗王子说,他愿意出一百个奴隶替自己赎身。”
程处默在边上憋了半天,此时逮住机会跳出来:“一百个奴隶?开什么玩笑,老子们缺那点人么?你告诉他,少于一千免谈。”
看着这个抓住自己的强人,卜全易打了个哆嗦,学着中原礼节拱了拱手:“这位大王高姓大名?”
程处默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不耐烦的说道:“俺是实在人,不似某些人遮遮掩掩的,你叫俺程日天就行。”
这个憨憨,拿无知当有趣,昊的意思是广阔无垠,跟日天有个毛的关系。
李昊无力的翻了个白眼,脚下不自觉移了几步,拉开自己与程处默的距离。
长孙冲、李震等人也是面颊不住抽搐,心底涌起一丝无力感。
第二六九章 本章无题
一千奴隶什么的就是扯蛋,除了程处默没人把这事当成真的。
究其原因在于,他们这次行动出来的人太少,带的粮食也十分有限,自己都不够吃,更不要说再养一千奴隶。
“算了,也别一百个奴隶了,咱们好人做到底,看在这些人没造成太大损失的份上,全放了吧。“入夜之后,将所有俘虏都找地方关了,在新搭起的营帐中,李昊盘膝而坐,一边烤火一边说道。
“啥?放了?”程处默大眼珠子一瞪嚷嚷道:“我说德謇,便是抓了头猪也没有平白送还的道理,何论这货还是个王子,怎么也能换点好东西回来吧?”
“如果耽罗有好东西,倒是真能换点回来。”李昊没有天口,长孙冲捏着肩膀从旁插言道:“可这岛上似乎什么特产都没有,岛上也就有几万靠捕鱼为生的土人,你觉得他们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
白天作战的时候,长孙冲因为过于激动,挥舞令旗的时候用力过猛竟把手臂给扭伤了,导致稍微动一下肩胛骨位置就针扎一样的疼。
但为了不影响士气,他努力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这晚上一进帐篷,立刻露了本相,疼的是呲牙咧嘴。
“贩些人也是好的,好歹弄个奴隶回去多少也能卖个好价钱。”程处默依旧不依不饶,在李昊的言传身教下,小程同学深深体会到什么叫贼不走空,便是耽罗国穷的除了鱼什么都没有,这不是还有几万岛民么,抓回去卖了也能换不少钱。
“图小利,大事不成。”李昊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起身拍拍满腹牢骚的程处默:“这岛的价值并不在于上面有多少人,而在于其地理位置以及……。”
“啥?”程处默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李昊的后半句,终于不耐烦了。
李昊摇头:“没啥,只是大略有一个想法而已,且先等几天,看看情况再说。”
程处默撇撇嘴:“这有什么好看的,一国的土人,俺老程发发狠,顷刻间便叫他们全部化为齑粉。”
“还是回头再说吧。”
……
……
大唐,长安,太极宫。
正在批阅奏疏的李二突然停笔:“林喜,李德謇出海多久了?”
林喜躬身上前:“陛下,已经一月又十三天。”
“唔。”李二将手里的奏疏放到一旁,起身活泛了一下筋骨,冬日的暖阳透过窗子上的玻璃照进来,暖洋洋的。
林喜陪在一边深深的低着头,要知道,这已经是皇帝陛下第七次问起那个小家伙了,就算当初长孙仆射出门办事,问的都没有这么勤过。
当然,李德謇与长孙无忌两人之间是没法比的,毕竟一个只有十多岁,而另一个却三十多。但仅凭这份时不时的关心,林喜依旧觉得这位卫国公世子前途不可限量。
片刻之后,李二再次开口:“可有消息传来?”
“未曾有过。”林喜更小心了,生怕李二心情不爽被迁怒。
李二重新坐回刚刚的位置,再次拿起放到一边的奏疏,两道剑眉微微皱起。
这是登州刺使王元良的奏疏,上面遣词造句很是得体,但字里行间却充满了对某小屁孩的指责,最后更是直接将一个叫王文度的折冲都尉与某个小屁孩联系到一起,扣个私相授受的罪名。
王元良此人李二略微知道一些,江国公的妻弟,出身太原王氏,学问嘛……也就那么回事,曾有传言其人眼高于顶,自视甚高。
偏生李德謇那小子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这两个家伙碰到一起,说不得还真是干柴烈火,一点就着。
“啪”,将千里之外送来的奏疏丢到一边,李昊淡淡道:“留中。”
“诺!”林喜连忙上前将李二丢到一边的奏疏拿起送到一边放好。
留中,从字面来讲是先放到一边不做任何处置的意思。
结合实际情况可以理解为,皇帝陛下一时拿不定主意,要好好考虑考虑。
引申一下也可以理解为,皇帝陛下觉得上书之人纯属无稽之谈,根本不屑处理。
总之,这是一个可以让皇帝偷懒,大臣费解的处置方式,长点心的就此偃旗息鼓绝口不谈此事,没心没肺的继续上书,直到把皇帝催的烦了也就有结果了。
王元良就是属于没心没肺的那种人,奏疏发出去之后,又接二连三的向兵部发了数道公函,催促上面尽快对王文度此人的处置意见做出批复。
偏生不管是奏疏还是公函,送出之后全部都如同泥牛入海,没有半点消息传回。
但凡换个人遇到这样的情况,都会觉得不对头,奈何王元良并不是一般人,见公函久无回复,把心一横索性给自家姐夫写了一封家书。
信中把自己描述成一个心怀天下,急公好义,敢于挑战恶势力的栋梁之才,又将李昊描述成一个目无尊长,放浪形骸,横行无忌的纨绔子弟。
最后又在信中把王文度说成一个贪渎无数,阿谀奉承之辈。
书信送到陈叔达手中之后,这位江国公立刻拍了桌子,勃然大怒。
陈叔达乃陈宣帝的十七子,封义阳王,陈亡之后入隋为官,待到李渊在晋阳起兵之后,又混进了大唐的朝庭。
此人历三朝而不倒,一是靠站队,每次关键时刻都能站到正确的一方。
二就是靠能力,因其出身皇室,眼界与一般凡夫自然是大不相同,看待问题和处理问题的方式也颇有独到之处。
正因如此,便是到了李二这一朝,这老家伙依旧还能在朝堂上晃荡。
可江湖有句老话叫岁月如飞刀,刀刀催人老。
随着年龄的增长,老陈头儿的脑子多少也有些不清不楚,虽说不上老年痴呆,却也多少有些偏听偏信。
就好像上次他女婿蛊惑他弹劾李昊,放在平时他根本不会去做。
而这次,妻弟的来书如果他认真去看看,再想想自家妻弟的为人,立刻就会找到其中的漏洞。
只是……,这一次他过份的相信了自己的妻弟,不知不觉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第二七零章 第一次出手(一)
新罗战场上,连失数十城之后,反应过来的新罗终于稳定住了局势,在管山城一带将百济军队拦了下来。
寒冬腊月,整个半岛上寒风肆虐,昨夜里一场大雪过后,战场被半尺深的积雪覆盖。
管山城中,善德女王身披甲胄,在百余禁军的护卫下,带着数十员将官在城中各处巡视。
在善德女王身边,一位老将言辞恳切,边走边道:“女王,君子不立危墙,您还是早点回去吧,臣等一定会坚守管山城,不会再让百济前进半步。”
善德女王显然不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深吸一口气问道:“胜曼还没有回来么?”
“王上,公主还没有消息。”身后传来禁军头领的声音。
善德女王沉默着继续前行。
无数疲惫的士兵正靠在墙边背风处休息,听到脚步声先是一惊,但在见到善德女王之后,所有人都打起精神,站了起来,眼中透出一股灼热。
这是一场守土之战,也是一场必胜之战。
不是因为他们有必胜的信心,而是不胜则亡,为了身后的家园,为了背后的亲人,为了不避疾石,亲赴前线的女王,他们只能胜不能败。
“辛苦了。”看着明明已经缺了一只手,却依旧坚守着自己岗位的士兵,善德女王眼角有些湿润,伸手拦住想要将自己与那士兵隔开的禁军,对那士兵问道:“疼么?”
“不疼!”士兵眼中满是坚毅,用力摇了摇头。
善德女王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城外是近十万百济大军,城中却只有一万五千的守军,眼下每一分战力都是好的,这个断了手的士兵……,若是打完仗没死的话,将他招进自己的卫队吧。
又向前行片刻,顺着马道来到城头。
下城白茫茫一片,昨夜的大雪将百济的军营彻底覆盖住了,否则出现在她面前的将是看不到头的百济士兵。
“派人去通知胜曼了么?”善德女王再次开口,提到的依旧是金胜曼。
“已经派人去了,但是……路途遥远,短时间内只怕……。”回答的人显然语焉不详,但善德女王却已经听懂了他的意思。
大唐与新罗中间隔着态度暧昧高句丽,就算自己这边的消息送到大唐又如何?金胜曼就算知道了消息又怎么回来,谁知道高句丽会不会半路把人扣下。
若是从海上回来又要经过百济,这远比途经高句丽更加危险。
立于城头良久,善德女王终是长叹一声:“唉,尽人事……听天命吧。”
“王上……”
跟随善德女王而来的众将全都知道这位刚刚上位没多少时间的女王为什么如此着急让金胜曼回国,可是他们却无力劝说。
城外,百济虎王扶余章陈兵十万,大有与新罗不死不休之势,善德女王抱着必死之心御驾亲征,死守管山城。
双方已经势成水火,除非有一方彻底倒下,否则便只能继续打下去。
当然,善德女王不是没想过向宗主国求援,但远水解不了近渴,百济虎王来势汹汹,就算大唐肯出面调解,那也得新罗还存在不是。
城外,百济军营。
扶余章端坐帅帐主位,虎踞龙蟠,左右各立十余战将。
尽管帐中生着七、八个火盆,可随着众人的呼吸,依旧可以看到淡淡的雾气自各人的鼻孔喷出。
天实在太冷了,在这样的天气里,士兵根本无法作战,进攻只能暂停。
“本王听说善德那个女人来了管山城,此事可真?”安静的帅帐中,扶余章的声音苍劲而有力。
“王,此事千真万确。”左手边,有一员骁将回道。
“呵呵……”一阵笑声过后,扶余章道:“此女不错,还算有些胆识,倒也配得上本王。”
下面没人说话,所有人都知道,自家这位虎王殿下惦记新罗这位善德女王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一次的战争,很大一部分原因,说来也是因为这个女人而起。
良久,右手一人道:“王,不如吾等即刻攻城,待管山城皮,吾等必然善德擒下,献于吾王。”
“此事不急,再等两日不迟。”扶余章摆摆手,信心十足的说道:“那个女人既然来了,不将本王击退就不会离开,我们有得是时间。”
“可是……,王,万一高句丽……”
“高句丽……”扶余章顿了顿,不屑道:“荣留王胆小怕事,将大唐视为心腹之患,全部心思都在防守之上,本王何需怕他。”
“吾王英明……。”下方马屁如潮,但刚拍了一半,却听扶余章又道:“不过,高句丽的那个渊盖苏文倒是个枭雄,此人只怕未必不会在这次咱们与新罗的战事上做文章。”
“渊州苏文?王,您指的是……?”左右不明所以,疑声问道。
“此人是高句丽东部大人渊太祚之子,自小便有大志,平素冠服皆以黄金装饰,常身负五把长刀,据说有万夫不挡之勇。”扶余章眯着眼睛,淡淡说道。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扶余章极度重视某个人或者某件事才会有的习惯,闻言不禁将这个名字默默记在心中。
“渊盖苏文?”与此同时,行于苍茫大海之上的五牙大船中,程处默撇着两条腿,斜眼乜视窗外:“这货好大的胆子,身为属国之臣,竟然不怕犯忌,若是被俺老程遇到,非打出他屎来不可。”
“处默,还是小心些的好,你没听德謇说,此人有万夫不挡之勇么。”长孙冲在一边劝道:“身上背着五把刀呢,绝对是个狠角色。”
“切,西市里卖刀的身上哪个不带着十来把刀,难道个个都是万人敌?虫子,要我说这些谣传听听也就算了,千万别放在心上。”
李昊无声的摇了摇头,左右这次也不会进入高句丽国境,应该不会遇到渊盖苏文,之所以与长孙冲、程处默等人说起他,不过是给他们打个预防针罢了,至于听不听,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第二七一章 围魏救赵(上)
百济王都泗沘城,自虎王扶余章引举国之兵东进新罗,这座刚刚被定为国都的城池便进进入了严阵以待状态。
城头上巡逻的士卒刚开始的时候增加了不少,巡视的频率也同样有所增加。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军捷报频传,守城的军卒们开始懈怠了起来。
加之年关将近,人心浮动,之前颁布的临时条例渐渐变成了一纸空文。
腊月二十九,除夕前一天,城外原本平静的江面上远远漂来数艘高大的舰船。
如此巨舰立刻引起城头百济士卒的关注,纷纷探头探脑的通过城头垛口向远处观望,其中不乏眼睛好使的在观察了一会儿之后,纳闷对同伴问道:“这周围谁家旗帜是一只人头上插两把刀的?”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无数人的好奇:“什么人头?什么刀?”
远视眼从未得到过如此关注,立刻得意起来,伸出手指在城头还未被破坏的积雪上七扭八歪的画了个骷髅头,而后又画了两把自骷髅头的张开的嘴巴插入,空洞的双眼穿出的长刀。同时卖弄着说道:“便是这样的一面旗。”
‘啪’,没等那家伙得意完,后脑已经挨了一下,几个还在围观的巡卒齐齐转头看向一个方向,却见打人的正是他们这一行人的头目。
被打之人刚想问为什么,却见头目已经拿下了腰间的号角,狠狠瞪了自己一眼,随后举起号角吹了起来。
“呜……”低沉的号角声瞬间传便城头。
海盗,这尼玛是海盗啊!亏这混蛋还有心思卖弄,就不想想,正常人谁会挂这种明显代表着自己不是好人的旗帜。
‘轰轰轰……’,号角声渐渐低了下去,整齐的脚步声响起,很快,千余士卒接替了巡防士卒的位置。
“怎么回事!”一个顶盔贯甲,满脸红胡子的家伙来到城头之后,厉声喝问道。
吹响号角的头目已经停了下来,伸手一指远处大船的方向:“将军,海盗。”
“海盗?”那红胡子先是一怔,接着便露出狰狞的笑容来:“这帮杀不尽的家伙果然不甘寂寞,怕是听说大军东进新罗,想要过来捡便宜的。”
“将军,怎么办?”那头目的承受能力显然不如红胡子,紧张的鼻子都红了,忐忑的问道。
红胡子先是眯着眼睛向远处望了望,心中迅速盘算了一下,咧嘴露出满口金灿灿的牙齿,信心十足道:“不过就是几艘船而已,下令,开水门,水师出城,围而歼之。”
“将军……,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头目有些不大确定,再次问道。
“考虑个屁。”红胡子冷冷丢下一句,下城而去。
距离泗沘城五里处的宽阔河道上,四艘巨船一字排开,旗舰甲板上,金俊英头上冷汗不停的往外冒着,耳中隐约传来的号角声,让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德謇,要不……咱们还是撤吧,那可是泗沘,百济王都,我们这么一点船给人家塞牙缝只怕都不够。当然,小王是不怕的,只是……只是水师兄弟们远来,若是为了新罗牺牲太多,小王总是过意不去对不对。”
“这就怕了?”程处默同样听到了远处的号角声,兴奋的黑脸发紫,鄙夷的瞥了金俊英一眼,往甲板上啐了一口道:“怕了就跳江游回你自己的船上去,看老子们如何收拾那些呆乌。”
金俊英缩了缩脖子,如此天气,游回去?怕不是刚刚落水就要被冻死了吧。
将求救的目光看向李昊,正打算再劝,却听李昊笑着说道:“传令,所有战船将船身横过来,等有百济水师过来,给老子往死里轰。”
“得嘞。”早已经等的不耐烦的程处默鬼叫一声,跑向前甲板处一门火炮,将来自翎府的炮手赶开,便吩咐人来装填炮弹。
看来是要动真格的了,金俊英痛并快乐着。
李昊座舰上火炮的威力他是亲自体会过的,明白百济人就算来的再多,在这样的武器下也很难讨到好处。
但话说回来,战场之上刀箭无眼,百济虽然不是这支大唐水师的对手,可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万里还有个一不是,鬼知道会不会从哪飞来一支流矢要了自己的小命。
就在金俊英急的团团转的时候,远处泗沘数道水门已经大开,数不清的百济战船蜂拥而出,粗略估计至少大小船只至少四、五十艘。
此时此刻,四艘五牙战船已经将船身横了过来,右侧八门火炮完成了装填工作。
顺风顺水的情况下,五里水路还不是转眼便至,这边金俊英还没想好自己要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这一战,百济战船已经进入了五牙战船的射程之内。
“开火!”一声令下,战旗挥舞。
河面上陡然响起霹雳之声,八门火炮喷吐出长达数尺的膛焰,在百济水师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有五艘舰船被疾如流星的铁弹砸碎的船首。
什么鬼?海盗什么时候会妖法了?
红胡子一颗心差点没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满腔的雄心壮志被这一轮炮火直接砸没了。
看着舰首破碎,正在缓缓下沉的五艘战船,连忙下令暂缓行动。
事实上,就算他不想缓也不行,因为那五艘船的沉没,航路已经被堵上了一半,后面有近半的战船被堵住了去路,进退不得。
余下的战船上,水手们同样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如此情况就算冲上去,估计也是送羊入虎口,根本无力将这四艘大船拿下。
红胡子进退失所,李昊等人却并未停下,炮手们在用最快的速度清理了炮膛之后,第二发铁弹又被塞了进去,但听得旗舰上程处默鬼叫一声,便又是一炮轰了出去。
但见这一炮出膛之后,不偏不倚,正正好好的砸到了百济旗舰之上,透过望远镜,李昊清楚的看到某个正在比比划划瞎哔哔中的红胡子直接被铁弹砸的血肉模糊,整只百济舰队瞬间大乱。
“厉害!”望着一炮建功的程处默,李昊挺起大拇指,朝他比了比。
哪知这憨憨竟然把脸憋的通红,讷讷半晌才吱唔出一句:“那个……其实,我瞄的是他边上第三艘船。”
第二七二章 围魏救赵(下)
刚刚还牛·逼哄哄的将军,转眼便只余下半颗脑袋,四周的百济水师官兵都吓傻了。
什么时候见过如此强悍的海盗,只片刻功夫,自家老大就让人给灭了,这日子还怎么过。
惶恐不知不觉在百济水师中蔓延,随着其它几艘五牙战船上的火炮相继开火,又有三艘百济战船的船身被开了个大洞之后,群龙无首的百济水师开始调头。
只是,江河不比大海,就算逃也只有一个方向,被李昊他们堵住河道的下游,百济水师除了回城龟缩,再也没有了其它选择。
“厉害,真是太厉害了。德謇,百济水师要逃了,咱们是不是追上去?”金俊英此时也没了害怕表情,一脸兴奋的样子,完全忘了自己本质上是李昊手中的人质。
自从上次在耽罗海域打了一仗之后,这位新罗亲王就失去了回去自己船队的机会,最大的自由就是在李昊的旗舰上溜达溜达。
金胜曼的自由倒是没有被限制,只是不知是什么原因,这女人虽然一直对李昊没有好脸色,但却没有带着船队离开。
于是这支还余下十来艘战船的新罗船队就成了李昊的影子,每天跟在远洋水师后面捡漏,看样子是不打算离开了。
李昊没有说话,长孙冲却在一边说道:“为什么要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那么大的泗沘城摆在那里,百济水师能跑到哪里去!”
“嘿嘿……是是是。”尽管被长孙冲怼了一句,但金俊英却没有任何不高兴的表现,反而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对于这样一个没脸没皮的新罗亲王,长孙冲也没了撩拨他的兴趣,站在李昊身边看着那些正在狼狈逃窜的百济船只,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泗沘城上的守军在水师出城之后全都挤到了城头,打算看看红胡子将军如何大发神威,将这支不知好歹,打算来趁火打劫的海盗消灭的。
可万万没想到,自家水师连人家边都没摸着就被揍挺了,损失了十多艘战船不说,最后竟然连主将都被海盗给弄死了。
“开门,快点开门啊!”城下水门处,当先逃回来的水师官兵疯狂大叫。
城头守军有些不知所措,水师的人看不清楚,但是他们站的高看得远,清楚的看到那几艘海盗的战船正直直追在他们身后。
就在守军彷徨无助的时候,一个威严声音响起:“不行,水门绝不能开。”
“丞相大人。”守军见到此人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一齐躬身施礼。
城下水师不知发生了什么,听到有人说不让开门,立刻骂了起来,一时间污言秽语层出不穷。
却不想,头顶那个声音再次传来:“弓箭上弦,凡有惑乱军心者,杀无赦!”
“谁,出来,敢不敢让老子看看你是谁。”船上头目闻言,大声喊道。
“大胆,丞相大人在此,再敢妄言视如叛国。”这次上面不再那么客气,无数金甲士兵拉开弓箭对准了下面。
“丞……丞相?!”下面喊话那人顿时吓的脸都白了,想要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尔等还不速速返回战场,将那大唐战船拦下。”城头那个威严的声音再次传来,听的下面众人心里咯噔一下。
大唐战船,怪不得那船如此庞大,怪不得会有如此威力的武器。
瞬间,下面水师头目什么都明白了,与城头那些用弓箭逼迫自己的金甲士兵对视一眼,狠命喊道:“兄弟们,大唐欺我百济无人,可有人敢与我迎敌?”
“我等愿往。”四周响起有气无力的叫嚷声,显然都是心无斗志。
水师头目其实又何尝想要与大唐水师对阵,奈何形势比人强,被上头的弓箭指着,不去迎战又能如何。
随着当先赶到城下的百济水师缓缓调头,越来越多的百济水师发现了城头的异变,心中大骂的同时,只能调头准备与大唐水师拼个你死我活。
好在百济丞相并未让自己的手下去送死,城下水师缓缓调头的同时,城头之上的守城军械也被调动了起来。
一时间,巨弩,投石机纷纷做好了战斗准备,只等那四艘挂着海盗旗,欲盖弥彰的大唐战船临近,便发动至命一击。
……
新罗管山城外,扶余章正看着数不清的百济士兵前仆后继的扑向面前那座并不高大的管山城。
自那日大雪之后,难得的遇到了数个好天气,刮了数日的大风也停了下来。
望着城头那个靓丽的倩影,扶余章的心中火热,似是看到那高傲的女子在身己身下婉转娇啼的模样。
“善德女王,这次看你还往哪里跑。”不知不觉间,扶余章嘴角微微挑起,露出一个狂放不羁的笑容:“传本王将令,再派上一万人,今天日落之前,务必将此城拿下。”
“遵令!”身边传令兵答应一声,转身跑走。
不多时,管山城下,战火再次升温,新加入的一万百济生力军如猛虎出笼,嚎叫着冲向已经接近崩溃边缘的管山城。
城头之上,善德女王眼中闪过一抹绝望之色,守城不比攻城,她的手中虽然有一万五千守军,但分到四面城墙之后,真正能够迎敌的只有五千不到,这还是把所有预备军全部投入战场之后的结果。
眼见百济又再次派出万余生力军,再看看身边已经疲惫到随时都会到下的士兵,以及不顾生死帮助守军运送伤员的百姓,善德微微闭上了双眼。
她毫不怀疑对面扶余章今日破城的决心,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宁可牺牲自己换得城中百姓平安喜乐。
只是,这根本不可能,她太了解扶余章了,此人嗜杀成性,就算自己肯投降,对方也不会放过这城中的五、七万百姓。
“唉……”深深的叹了口气,善德女王再次睁开眼睛,脸上闪过一抹决然,正打算下令将城中所有军卒全部调过来与敌人拼死一战的时候,下面如潮水般涌来的百济军突然起了一丝变化,攻击似乎一下子变缓了许多。
第二七三章 第一次出手(二)
“你说什么?唐军?哪儿来的唐军?”管山城外,百济中军王旗之下扶余章凝声对前来报信的信使问道。
“王,千真万确就是唐军,他们虽然并未亮明旗号,但丞相却识得他们那五牙战船。”信使诚惶诚恐的解释着,脸上的恐惧表情挥之不去。
三天前,驻守王都的水师数十艘战舰如蚍蜉撼树般冲向四艘巨船的一幕尤自历历在目,那一声声震天轰鸣声中,水师战船化为齑粉,数不清的水师士卒葬身河底。
若不是王都的城墙足够坚固,城上又有数不清的投石机,估计那一战过后,王都已经被战火点燃了吧。
听说丞相已经确定了那支来历不明的水师属于大唐,扶余章犹豫了起来,喃喃自语道:“我百济对大唐没有丝毫不敬,那唐人为何要来攻我?难道是……新罗?”
信使见扶余章还在犹豫,忍不住焦急喊道:“王,没时间了,那大唐的战船上不知装了什么武器,只一击便可毁我水师一艘大舰,若然他们以此利器攻城,王都危矣。“
不用扶余章开口,身边亲信已经站了出来:“慌什么,是否撤军王自有考量。”
信使一滞,他是亲眼见过火炮威力的,想到王都在那炮火下危在旦夕,理也不理那出言的亲近,继续对扶余章说道:“王,小人不敢妄言撤军,但唐人远来,未必只有四艘大舰,若他们还有后军,以王的目前的防御力量,只怕……。”
“罢了,命令部队撤下来。”扶余章不等信使讲完,已经有了决定,转对刚刚开口的亲信大将道:“燕大,等下我给你两万军卒,你与信使星夜兼程回援王都,不可怠慢。”
燕大是一个高壮的汉子,左脸上一道狰狞的刀疤给他平添一种凶厉之气,望着不远处杀声震天的战场,粗声粗气道:“王,此处管山城再有半日便可破城,何不待破城之后再班师回援。”
“此事没那么简单,你先带人去回援,其它事以后再说。”
扶余章名为虎王,但这个虎字却不是虎了吧唧的虎。
破城抢人对他来说固然很容易就能做到,但突如其来的唐军水师却让他不得不考虑这样做的后果,哪怕那水师并未悬挂任何旗帜也是一样。
这就是有一个强大邻居的弊端,自己做任何事都要考虑那位强邻的反应。
“遵令!”燕大尽管还是想不明白,但却没有忤逆扶余章的意思,领命而去。
另外,前面正在进攻的百济士卒也得到了撤退的命令,逐次撤下城头,退回本营,在管山城下再次形成对峙的局面。
望着如潮水般退下去的百济士兵,城头侥幸不死的守军抱头而泣,片刻之后又集体面向善德屈膝:“女王,万胜!天佑新罗!天佑王上!”
善德望着下面退去的百济士卒忧喜参半。喜的是百济终于退了,给了自己一丝喘息之机,忧的是百济退而不乱,不知是不是对面的扶余章别有所图。
目光转回面前那些百战余生的老兵,善德女王眼眶有些湿润,上前扶起距离自己最近一人,温言道:“都起来吧,辛苦诸位了。”
“吾等不苦,愿为吾王死战!”
“死战!死战!”
人言哀兵必胜,眼见守军士气可用,善德心底多少有些欣慰。
只是……眼见得兵力相差悬殊,新罗各地援兵又迟迟不至,便是只将希望寄托于哀兵必胜又能如何,绝对的实力面前,似乎这四个字并不能让人有半点安全感。
“王,为何要退兵?”
“王,我军马上就可以攻破城池了,眼下退兵前功尽弃啊!”
“王……”
百济大营之中,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众将早已经杀红了眼,万分不解的来到中军帅帐,纷纷出言询问。
“够了!”如果不是那个强大的邻居横插一脚,扶余章又何尝想要退兵,望着满营骄兵悍将,愤愤一拍桌子怒道:“一个个像什么样子,莫不是想要逼宫不成?!”
“属下不敢!”见扶余章怒了,众将这才冷静了些。
扶余章又等了一会儿,见众人全都不再说话,这才开言道:“唐军来了,兵临王都。”
“什么?”
“这怎么可能,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唐军来了又如何,难道我百济还怕了他不成。”
霎时间,众将反应不一,有人惶恐不安,有人义愤填膺,亦有人无动于衷。
良久,议论纷纷的众人终于注意到久未开言,脸色铁青的扶余章,渐渐全都闭上了嘴巴。
唯有扶余章的近臣沙阳焱愤愤不平:“王,唐军来了又如何,我百济人才济济,兵强马壮,又何尝怕了他。”
百济八大氏族,燕、沙、劦、解,真、国、木、苩。
除去国姓扶余,其中燕氏与沙氏又是这八大氏族中的顶尖,刚刚被扶余章遣走的燕大是燕氏一族这一代的嫡长子,性子还算温和,算来属于智将一类。
而沙氏的沙阳焱地位与燕大虽然相同,但性格却与他的名子一样火爆,向来奉行能动手就别吵吵的宗旨,属于猛将一类。
故而在听到他抱怨之后,扶余章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完全没有理会他,只对其他人说道:“唐军此次只出动了四艘战舰,半个时辰之内便将驻守王都的水师打残了。”
这下,刚刚还无动于衷的几人也变了脸色:“什么?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扶余章显然不想与手下在这件事上进行没有任何意义的争论,冷眼扫过众人继续道:“本王已经派燕大率两万大军回去驻守王都,相信用不了多久便会有消息传来。”
“王,可知唐军这次来了多少人么?唐军又是否表明来意?”听完扶余章的安排,终于有人提了个比较有建设性的问题。
但让人失望的是,扶余章只是摇了摇头:“一切都是未知,丞相派人送来消息,只说唐军手中握有神兵利器,可一击毁我水师战船,至于其它……等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