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赠词
那词竟然是面前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人写的?
这是现在大家心中所共有的想法。
当然,当着当事人的面这么说出来好像有些不大礼貌,只是众人整齐划一的眼神出卖了他们内心的想法。李惟楚并没有在意,只是淡淡地扫了周围的人群一眼,旋即又把眼神定格在面前的月霜姑娘身上:“难道月霜姑娘也认为,我李惟楚是在说瞎话?”
“当然没有!”
月霜走到李惟楚面前,恭敬地朝他说道,“月霜只是惊艳于公子的才学,并没有任何怀疑的意思。能够这样完整地接上前面半截唱词的意境,李公子就是这唱词的原主人一定不会有假。”
连月霜姑娘都这么说,周围人自然不可能还会有任何质疑的目光。更何况,就李惟楚刚刚填上的剩下半截来看,即使这原词不是他所写,他能够把这样一首词给完美地填上,也足够让人心生敬佩了。
“不知公子可否让我来为这词谱曲?”
月霜看着手中的词句,实在是越看越喜欢,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这个口。
居然还懂得问我要授权?
李惟楚倒是没想到这姑娘版权意识这么强,赞许地点了点头:“月霜姑娘若是喜欢,我把这词赠予你便是。”
“赠予我?”
月霜瞪大眼睛看着她。
“我留着这词也没什么作用,你喜欢拿去谱曲完全没问题。要是到时候月霜姑娘你把这曲子给唱红了,说不定我李惟楚还能借着你的光在京岚城红一把呢?你说是不是?”
月霜完全没有想到李惟楚竟然会这么大方。现在的一些才子对自己的作品看得极重,各个都像宝贝似的捧着,更别说让他们这种伶人谱曲在大众面前唱了。谁都认为这是掉身份的事,而像自己这种伶人又没什么才学,只能让戏园子里专门写词的先生帮着写,那又怎么能赶上自己面前这首《雨霖铃》?
无怪乎月霜看见那半截唱词那么激动,实在是这梨园里边好的唱词太少。
似乎是明白月霜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李惟楚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地对她说道:“月霜姑娘,我这儿还有一首词,不知你是否可以赏脸收下?”
“还有一首?”
月霜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李惟楚。
李惟楚从旁边再次拿起纸笔,蹙着眉在纸上认真开始书写。
许海晏就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从她一开始踏进府门的时候吟的那句“仰天大笑出门去,吾辈岂是蓬蒿人”开始,许海晏就知道她虽为女子,才学一定不会逊色于任何人。而今天这次填词,更是让他直接认识到了李惟楚身上的无限可能。
他再次觉得自己把她留下来这个决定实在是太正确了。
最近城西难民问题已经困扰了皇上许久,满朝文武过了这么久都没想出什么切实可行的法子。原本今天上午和程知悉在大堂里讨论了许久终于想出几个法子,可是今天去看实际情况,发现还是不太适用。
想起刚刚她说的关于难民的对策,许海晏十分期待她会有什么新奇的点子。
李惟楚全身心都在写词上,根本没有注意到旁边的许海晏凝视了自己许久。不一会儿将这词写完,李惟楚放下笔,将它递到月霜面前:
“月霜姑娘,这首词同那首《雨霖铃》一同赠予你,希望他们能与你的曲子相配。”
“李先生折煞我了,应当是希望我的曲子能配的上它们才是。”
月霜拿到李惟楚新写下来的这首词,比起刚刚那首竟然还要更加耐人寻味,境界更高。月霜险些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多谢先生赠予!”
“那我便等月霜姑娘谱出好曲了?”
“月霜定不负先生所托。”月霜朝李惟楚再次行礼,“对了,还没有请教先生,这首词的名字是……”
“此词名为《声声慢》。”
李惟楚回答完月霜的问题,旋即转身带着十一和许海晏离开了人群中心。
“《声声慢》……”
月霜低头喃喃地重复着李惟楚的话,目不转睛地盯着纸上的词句。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
从春华园出来,李惟楚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刚才那春华园里边人群实在是太过密集,害得她差点没有喘过气来。
许海晏在一边瞧着她:“倒是没想到你会喜欢来这种地方。”
“怎么了?有何不妥?”李惟楚转头看向他。
“倒也没什么不妥之处。”许海晏回头看着前边的路,“只是我认识的文人当中,好像没什么喜欢来这种地方的。”
李惟楚一听这话似乎不大高兴,快步走到许海晏面前拦住他的脚步:“许大人,这只能说明,你认识的文人眼光都太狭隘了。”
“哦?”
许海晏好奇地低头看她,“怎么说?”
“无论是下里巴人,还是阳春白雪,都是它存在的一种形式,内容与本质终究还是没有区别的。正所谓雅俗共赏,雅与俗本身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各有各的优点各有各的缺陷。再说了,你想想,我那两首词原本念着好像挺不错,但要是能让月霜姑娘谱上曲,一定能让大众更加能体会词中意味,甚至能让我的词境更上一层楼。你所认识的那些文人,正是因为他们狭隘的认知,导致自己文辞少了这个机遇,自己也少了些新体验,岂不可惜?”
李惟楚疯狂朝许海晏眨眼睛,似乎是想要得到他的认同。许海晏轻笑一声,点头表示赞许:“你说的不错,这是他们的损失。”
得到许海晏的认同,李惟楚高兴得不得了,在街上跟个小姑娘似的开始蹦跶。
前边驶来一辆马车,眼看着李惟楚就要被那马给撞上,许海晏眼疾手快,一下把李惟楚给带进怀里。
李惟楚被他这一下弄得心跳忽然加速,转头才发现旁边一辆马车驶了过来。
立刻从许海晏怀里离开,李惟楚不自然地转过身去,背对着许海晏打了声招呼:
“许大哥,我们赶紧回去吧,我跟你说说那个难民的问题。”
还是第一次见到李惟楚这般局促不安的样子,许海晏觉得有些新鲜,在后边轻笑一声,应了一句,快步追了上去。
第十四章 难民计策
丞相府今天当值的小厮,就是那天李惟楚刚来府上那次把李惟楚拦在门外的那位。瞧见许海晏竟然和李惟楚一同踏进府门,那小厮眼珠子瞪亮的像颗夜明珠,像是要仔仔细细看个清楚。
李惟楚感受到身后的目光,还回过头来冲他打了个招呼,旋即跟上了前边许海晏的步伐。
“这个李惟楚,居然还真能得到许大人的赏识……”
小厮嘀咕了两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看门去了。
许海晏走进书房,李惟楚还没等他招呼,自己直接一个屁股坐在了许海晏面前的椅子上。
这还没坐稳了,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一个男人突然指着李惟楚刚落下的屁股大喊了一声:“许大人都还没开口让你坐你怎么就坐下了!”
“我靠!”
李惟楚被吓得忽然一下就跟坐到了弹簧似的立刻跳了起来,“谁啊突然出声!想吓死谁啊!”
拍了拍自己受惊的小心脏,李惟楚眼珠子往刚刚发出声音的那个方向一瞟——
又是上次那个岑户曹!
“我说你是不是看不惯我?”
每一步都像踢正步似的重重地踩在地上,李惟楚觉得这样才能表现出现在自己内心的愤怒,就这么恶狠狠地走到岑毓面前,抬手指着他说道:“你知不知道这样真的会吓死人的?”
“明明是你个乡野村夫没礼貌,许大人都没让你坐你就坐下去了,你现在居然还好意思来训斥我?”
岑毓没有一点要跟她就此罢休的想法,直接迈着步子迎了上来就要同她正面杠。
“你才乡野村夫,你少给我瞧不起农村人了。上次的教训你又给忘了?许大人都没说什么,哪轮得到你在这儿说三道四?”
“许大人是懒得同你这种小人计较。”岑毓眼神一瞟正在书架边翻看往日文书的许海晏,“这种小事,只能靠我多盯着点了。”
“你不是管粮食的吗?”李惟楚不甘示弱,“你这人长得不高,管的倒是挺宽。”
“你!”
“李惟楚。”
原本还想同岑毓这家伙再吵两句,旁边的许海晏忽然喊出了他的名字。李惟楚屁颠屁颠地一路小跑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许大人,什么事?”
“你说说你应对难民的办法?”
“许大人,我觉得……”
“大人,管那些劳什子难民做什么?统统赶出去不就好了?”
岑毓耳朵尖,听见两人在一边说起难民的事情,赶紧出声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李惟楚露出一副你有病吧的表情抬头扫了一眼岑毓,他却好像没看见似的继续自顾自地往下说:
“那些难民有相当一部分是武清那边混进来的。因为武清对待难民向来都是铁血手段,所以才会来我们北辰。要不是武清挑衅我朝,怎么会有如此多的难民?这是他们自己产生的恶果,凭什么要我们来承担?”
“你自己都说了,有相当一部分是武清难民。可是你想过没有,这里边大部分还是我朝无辜子民,你说舍弃就舍弃,你管过那些难民们的死活吗?”
李惟楚原本并不想同他再争辩些什么,可听他这么冷血无情的发言,实在是忍不住要同他多争论几句,“要是真同你所说,就这么弃难民于不顾,你仔细想想,这会让多少老百姓们寒心?”
岑毓同样也不愿让步:“所以说你们乡野村夫就是目光狭窄。京岚城作为我朝都城,距离最近的同武清的边境也不过几天的脚程。要是那些难民当中混进来武清的奸细,把京岚城中的情报泄露出去,那武清的军队南下入侵我朝,直取京岚简直易如反掌,你懂不懂?”
李惟楚皱着眉看向他。
她当然知道现在的形式实际上已经十分严重了。看起来好像只是简单地做好难民工作的问题。但是说实话,这其中所存在的弯弯绕可不是一星半点。像刚刚岑毓说的就是其中一点。
更为可怕的是,要是朝廷真的对这些难民不闻不问,那些混在其中的别有用心的武清难民,一定会在人群当中散播对朝廷十分不利的言论。京城被侵还可以再夺回来,这失了人心想再拿回来,那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李惟楚深吸一口气,转身同身边的许海晏说道:“大人,岑户曹说的确实有道理,我也知道,武清派奸细过来除了套取情报之外,很有可能是想要从内部散播谣言,动摇我朝民之根本。但是,他们忽略了一件事。如何处理难民,主动权终究是落在我们手里。只要我们在处理难民这个问题上采取怀柔政策,他们的那些伎俩就不可能发挥作用。”
“不仅如此,我们还可以借着这次机会反客为主,借那些真正的武清难民之口,告诉那些武清子民,我们北辰王朝是多么的宽容大度,即使是对待敌对的国家,也存在着怜悯之心。如此一来,我们北辰原本的子民会对我们国家更加信服。这武清过来的难民,反倒给我们做了嫁衣。”
“这般思虑一番,您觉得这难民问题,管还是不管?”
李惟楚站在许海晏面前气定神闲地看着他。
她对自己刚刚那一番说辞十分的有信心。她相信,许海晏这么聪明的人,一定能分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
许海晏从来没有考虑到这样一个方面。
他从来就没有不管这些难民的打算,否则他也不会让岑毓过来,准备跟他说一说粮仓开放的问题。他只是从人道主义方面来考虑,觉得不能就这么放着活生生将近万人的难民饿死在街头。
他也知道武清难民其中混入奸细会有来京岚城套取情报的嫌疑,却并没有考虑过李惟楚所说的舆论传播的问题。
直到刚刚李惟楚的一番话,许海晏才意识到这样一件事:
谣言不都是一传十,十传百这么发展起来的吗?
看来那武清还真是铁了心要同我们北辰作对了。
许海晏对李惟楚鼓起掌来:
“好一招反客为主,釜底抽薪。很好,这样一来,难民,我许海晏是管定了!”
第十五章 气死人不偿命
许海晏已经好几天没有在府里出现过了。
自从那天李惟楚同他说完了救助难民的对策,许海晏甚至连晚膳都没有在家里吃,带着程知悉和岑户曹几个人就直接去宫里边面见圣上,连夜商量好了具体的实行方案。皇上立刻下旨给许海晏,让他全权负责此事。
处理难民问题足足过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这期间,许海晏在难民堆里头抓获了不少从武清那边混进来的奸细。为了避免错抓,许海晏还好几次把李惟楚抓过去鉴定。
“许大人,我真的不是搞心理学的。”
李惟楚刚刚从茅房里边出来,就被许海晏的随行小厮给拽到了牢房里头。许海晏指了指牢房里边的被关起来的嫌疑人又让她帮着审讯。
“前两次你不都做到了么?这次也一定行的,我相信你。”
许海晏朝李惟楚眨巴眨巴眼。
叹气一声,李惟楚只好朝他点了点头,艰难地迈着步子往牢房里边走了过去。
直到难民被全部安顿好,许海晏他们在难民群里抓到了将近二十个伪装成难民的奸细,还有些是趁着难民堆入城混进城里的奸细,也跟着被连根拔起,甚至连之前其他国家安排潜伏在京岚城的探子都跟着被查出了不少。
除此之外,因为朝廷对无论是本朝难民还是武清的难民都一视同仁,给予同样的优惠政策,同时也安排好了他们所有人的就业问题。现在在武清难民的心里,已经开始种下的一颗归属北辰王朝的种子。
甚至还有些难民,在京岚城中安顿下来之后,因为被京岚城中的繁华所吸引,一对比自家统治者荒淫无道每天只知道打仗打仗害的整个国家民不聊生的情况,都想把自己还在武清的亲戚给接过来。
这样一来二去,在武清的边疆地区,已经开始盛传出武清不如北辰的说法了。
“陛下,北辰皇帝不仅给所有的难民都发放了粮食和其他救济物资,还给他们在城里安排了工作。据探子来信,好像有很多一部分都被安排到了北辰皇帝最近正在修建的光渠水利工程上。”
“还有呢?”
武清皇帝咬着牙,强忍心中的怒火看着正跪在地上的臣子。
“还有,还有……”
那臣子战战兢兢,总觉得这话不能当着皇帝的面说出口。可是颤栗着抬头瞧见皇帝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的样子,那臣子没了法子,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还有,最近边境的百姓们都说,说……”
“你吞吞吐吐什么!赶紧说!”
“说我们武清一点都没有人家北辰大气,自己的子民往别的国家赶,可人家却不仅没有把人给赶出来,还和北辰的难民一视同仁,全都给予了救助。甚至还有些人说……”
臣子咽了咽自己的口水,深吸一口气,给自己私底下喊了声加油。
“还有些人说,京岚城那边比我们武清好上太多,不如跟着难民一起去北辰那边定居……”
那臣子话还没说完,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差点一个没忍住直接把放在桌上的玉玺往跪在地上的那人给扔了过去。
旁边的太监赶紧出来拦住了自家皇上:
“皇上,冷静,冷静!”
“你叫我如何冷静!”
皇帝在桌上重重一拍,朝堂之上的大臣全都给吓了一跳。
“我们武清的子民,居然说北辰如何好,你让我这皇帝的脸面往哪儿搁!”
武清皇帝指着底下一个一个默不作声的大臣大声呵斥道:
“你们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啊!当初是谁出的这个点子说让探子从难民堆里边混进去的!现在探子是混进去了,可是朕连民心都失了!朕的子民!现在正在别国给人家修水利!”
“许承乾,好你个许承乾!”
“那个,陛下……”
还在底下跪着不敢起来的臣子小声地开口看向正处于暴怒状态的皇帝。
“说!”
“我们混进难民堆里的细作,全部都被北辰给查出来了,甚至连先前潜伏在京岚城中的探子,因为要和他们联系,都跟着损失了不少……”
武清皇帝一听,白眼一翻,突然背过了气。
“来人!快来人!快叫太医——”
……
“很好,很好,非常好!”
同武清皇帝截然不同的是,世宗皇帝许承乾开心地接连说了三个好,虽然大冬天起来上早班大家都多多少少有些小情绪,不过见皇帝难得这么高兴,众多大臣也跟着心情好了起来。
毕竟上头这位心情好,他们底下的官员才有好日子过不是?
“许爱卿,你这次做的非常好,朕要好好嘉奖你。”
许承乾点了站在前头的许海晏的名,许海晏应声往旁边迈了一步,拱手向皇帝行礼:
“还是多亏陛下及时下令,指挥有方,臣只是按陛下的旨意办事罢了。”
“诶,你不必谦虚,朕从来都是赏罚分明,这次你提出来的关于难民问题的几个关键计策和问题,才能让朕有了具体救治难民的方向,许爱卿,你绝对是功不可没!”
许海晏虽然在李惟楚给自己的建议之上提出了几个点子,但还有许多关键,比如说,在难民得到救济之后要如何安置的问题都是皇帝想出来的解决办法,而许海晏只是就皇帝一下没有想到的方面提了些建议。
他由衷地对朝堂之上的皇帝说道:“能为陛下分忧,是臣的荣幸。而陛下能够想出让武清的难民帮我朝修建水利的点子,也实在是让臣万分敬佩。”
“武清那韩年估计这时候听见探子传回去的消息,估计当场就得昏倒在龙椅上了吧?哈哈哈哈……”
“这次,不仅难民问题得到了解决,更是间接解了边境之难,陛下的计策实在是一箭双雕,一石二鸟的好计策啊!”
底下的臣子们趁机拍了许承乾好一通马屁。这皇帝怎么说也是人,好话怎么可能不爱听?被几个臣子你一句我一句的夸,即使平时不苟言笑,现在都忍不住开始大笑出声。
“好好好,这次能够解决难民问题,许爱卿功不可没,赏黄金千两!”
“陛下,眼下这正解决掉难民问题,要不这千两黄金,就用作赈济难民的救济金如何?”
“好,许爱卿有这份心自然极好,朕这就安排下去。”
许承乾从龙椅上起身,大袖一挥:
“退朝吧。”
“退朝——”
第十六章 初露锋芒
御书房。
下了朝之后,原本许海晏准备赶紧回府找李惟楚,跟她说说武清皇帝那边的反应,想着那家伙听了,肯定能乐上好一阵子。结果没想到皇帝身边的公公陈若弗把已经走出朝堂的许海晏给叫了回去,跟着皇帝一同回了明光宫。
许海晏跟着陈若弗走进书房的时候,皇帝正在坐在书案前,亲自给许海晏倒了杯茶。
听见许海晏和陈若弗走进书房的动静,许承乾伸手朝自己对面的座位一指:
“海晏,坐。”
“谢陛下。”
虽然和皇帝也算是正儿八经的叔侄关系,不过许海晏从来不觉得自己能因为这一层关系在皇帝面前放肆。
就算他不懂得权谋之术,在皇帝身边也算是有了些年头,自己需要用什么样的反应来对待皇帝,许海晏还是明白许多东西的。
不出许海晏所料,许承乾对许海晏的反应十分满意,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旋即开口问道:“海晏,你父亲最近身体怎么样?”
“父亲一切安好,前些日子来信,他还让我代他向您问好。”
许海晏低着头,看着面前茶杯里的茶叶慢慢地在杯中旋转,沉积下去。
“小清准备什么时候来京岚城?”
许承乾似乎是毫不在意地随口一问,旋即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细细抿了一口茶。
“应该就这几日了。父亲正在给她准备来京岚给您的礼物。”许海晏轻笑一声道,“她一开始还不太愿意来,后来听说是让她来京岚城择选夫婿,忽然一下就变了主意,催着家里人赶紧帮她收拾行李,说是要马不停蹄赶来京岚呢。”
许海晏这轻松随意的一答,许承乾抿唇微笑着应了一声:“看来小清也是迫不及待地想找个好夫婿了?”
“她呀,也是时候嫁出去了,这都十七了。”许海晏接话。
“虽说瀛洲人杰地灵,但是比起才貌双全的世家子弟,还是要京岚城才能找得到。小清要找到门当户对的好夫婿,还得来京岚城才找得到。”
“陛下所言甚是。”
许海晏朝陛下一拱手,“多谢陛下为舍妹如此思虑。”
“诶,你这话就言重了啊!”
许承乾像是有些生气地说道,“那小清怎么说也是朕的侄女,是我们北辰正儿八经的清河郡主。为她选个好夫婿,不仅是朕这个叔叔分内的事,更是我朝一件大事!”
“陛下言之有理。”
许海晏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语气,许承乾知道他就是这样,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开口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等到小清在京岚城落了根,小清,还有小清未来的夫婿,再加上海晏你。有你们几个在一边辅佐朕,朕能够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臣定当竭尽全力帮助陛下实现宏图大业。”
许海晏这话说的真诚,许承乾满意地点头:“你这次这差事做的十分漂亮,朕赏你那么多黄金,你倒好,直接把它给捐了出去,不后悔吗?”
“为百姓做事,臣不后悔。”
“那好,朕便再额外赏你个恩典。”
许承乾再次给许海晏斟茶:“你可以跟朕提一个要求。”
“陛下,其实,这点子,不全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
许海晏微微点头,对许承乾如实地道出了真相。
“哦?”许承乾突然反应过来,“那就是还有你底下的门客,程先生了?”
“程先生一向才识过人,朕也多次想让他入朝为官,不过,他总是拒绝朕。朕这想嘉奖他,也有诸多不便啊!”
这个程知悉,之前就已经多次帮朝廷解决过许多问题。许承乾多次有意让他入朝为官,不过他每次都是用同样的借口拒绝自己,说什么不做官更自在,少了许多拘束,现在这自由身的状态同样能为他分忧,就让别的有识之士入朝为官好了。
是,你自由之身的确能为他分忧,只不过,全是借着许海晏的手罢了。
许承乾若有所思地看着许海晏的方向沉默着不说话,许海晏似乎没有察觉到皇帝内心的想法,只是接着他的话往下说:“这次程先生也有出力,不过,真正的功臣,另有其人。”
“哦?那是谁?”
“此人提前想到,武清会用这些涌入的难民打舆论战,损害我朝的威望。同时还想到了这些武清难民会对我朝子民进行渗透,让我们在不知不觉间失了民心。正因为如此,臣才会想到在武清的人开始进行渗透之前,先一步进行难民方面的甄别和筛选,把危险分子从中剔除。再利用剩下的武清难民为我们造势,来了一招反客为主,让他们的计划彻底落空。”
许承乾听许海晏的描述,愈发地对他说的这人有了兴趣,赶紧出声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此人名为李惟楚,是前不久刚来到臣府上的门客。”
“李惟楚?”
许承乾听到这个名字,竟然露出了一副觉得十分耳熟的模样。
许海晏也发现了许承乾表情的不对,连忙问道:“看陛下的表情……好像曾经听说过此人?”
“是有些耳熟。”
许承乾仔细地在脑海中回想,突然想起了前段时间奉常崔咏皓在自己面前提过一嘴的那人。
“那李惟楚,最近是不是在京岚城还挺有名气的?”
“啊?”
许海晏听许承乾这么一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最近臣一直在处理难民的事,倒是没怎么注意过。”
“上次崔奉常在城中办些差事,无意间在春华园中听到了一首的曲子,那曲子名叫《声声慢》,最近这曲子和另外一首《雨霖铃》可以说是在城中名声大噪,而这作词之人,似乎就是你刚刚同朕提到过的李惟楚。”
没想到会从皇帝口中听到这两首词的名字,许海晏也是颇感意外。旋即立刻反应过来,朝许承乾点了点头,微笑道:“陛下,这词,的确就是那李惟楚写的。当时她写的时候,臣就在现场。”
“是吗?”
许承乾微微侧着头,看向面前的许海晏。
看来这个李惟楚,得多留意一些才是了。
第十七章 窝窝头 一块钱四个 嘿嘿
“饿死我了!”
李惟楚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身,一脸暴躁地推开房门。正在一边打盹的十一被突然开门的声音给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从座位上起身,快步走到李惟楚旁边:“先生怎么了?”
“这也太欺负人了,怎么每次让你去取饭的时候都恰好没饭没菜了?这是想饿死我啊?”
要不是每天晚上溜进厨房偷点馒头吃,不然自己早就饿死了。
“先生,徐大娘最近回乡探亲去了。孙之钰每天去厨房晃荡,明里暗里告诉他们你马上就要被许大人扫地出门了,饭菜什么的有剩下的就给先生你留点,没有剩下的你就不用吃了。”
“现在厨房里的厨娘不比徐大娘在府里待的久,都不敢得罪他,所以这才……”
这孙之钰,估计是在借着许海晏不在,就上次咏桂那件事报复自己来着。
“许大人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思及此,李惟楚稍稍克制了一下自己因为饥饿引发出来的暴脾气,压低嗓子问旁边的十一。
“这个……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十一一边想着上哪儿给李惟楚弄点吃的,一边回答他的话,“不过也应该快了。等许大人回来了,一定让许大人给先生主持公道!”
“等他回来我说不定都饿死了!”
李惟楚倚着门框撑着自己的身子以免自己倒下去,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点子,走到十一面前一拍她的肩膀:
“十一,去厨房拿两个碗来。最好是那种破碗,缺个角有条缝什么之类的最好了。”
“啊?”
十一一下没明白李惟楚的意思,“拿碗做什么?”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十一愣愣地点头,听李惟楚有些催促的语气,赶忙一路小跑着去厨房拿碗。
这厨房的厨娘们虽然碍着孙之钰的压力不能给李惟楚吃食,但这给个碗还是没什么问题的。虽然不知道李惟楚拿碗,而且还特意说明是要破碗要做些什么,不过看十一那么着急的样子,厨房的陈大娘赶紧从厨房拿了两个碗给她。
“陈大娘说,咱们丞相府的碗,最破也就这样了。”
十一拿着两个缺了一个小小角的饭碗递到李惟楚面前:
“也行,不挑。”
李惟楚满意地接下其中一个,另外一个留在了十一手上。
“李先生,这是……”
“带你讨钱去。”
……
李惟楚和十一就这么端着个饭碗坐在丞相府门前,可怜兮兮地坐在前边的台阶上,靠着后边大门前的石狮子,对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敲着自己手里的碗:
“各位走过路过的大哥大嫂大叔大娘行行好啊,我和我的小侍女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了……原本以为来丞相府当门客能吃香喝辣,结果没想到来了这么久,不仅月钱拖着不给发,连饭食都要克扣,我们主仆二人实在是没了法子,只能上这大街上来乞讨了……”
李惟楚原本长相就十分具有欺骗性,楚楚可怜的样子,还有出门前特意往自己脸上抹了点土,再加上略带哭腔的台词功底。
那简直就是——
一瞄一个准。
李惟楚现在才发现,自己十分具有演员的天赋。说不定前世去当个演员,还能那个奥斯卡奖什么的威风威风。
“这也太可怜了吧……这谁受得了这种折磨啊!”
“不是吧,丞相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克扣门客月钱和饭食的人啊?”
“这事实都摆在眼前了,眼见为实,我看啊,丞相确实克扣这位公子的月钱了!”
那正在看门的护卫原本还不把李惟楚当回事儿,结果没想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而且听他们谈论的话,已经对丞相大人造成了不良影响。同今天值班的头头报备了一声,赶紧小跑着进府去找管家大人去了。
李惟楚偷偷瞄了一眼正在周围议论纷纷的人民群众,听见他们站在丞相府门口大声议论丞相大人的不是。想起许海晏那有点憨憨的表情,总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咳嗽两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对围在前边的大爷大娘们小声说道:
“其实也不是丞相大人……丞相大人这些日子忙着去处理难民的问题,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府了。现在丞相府里头都是那个叫孙之钰的门客当家,连管家都管不住他。他有心克扣我的月钱和饭食,我这新来的,也就只能受着了……”
“孙之钰?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不就是上次围猎场差点被狼吃掉那个?你这么快就忘了?”
前排的大娘被大爷这么一提醒,曾经的记忆一下被唤醒起来:
“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好像那个姓孙的被那狼吓得尿裤子了是不是?”
“还叫什么孙之钰,我看不如直接叫孙子比较实在哈哈哈……”
周围的人群好像完全忘记了最开始讨论的话题是什么,现在只团团围着议论起前些日子孙之钰在围猎场上的丢人模样。有个细心的大娘听见李惟楚肚子饿的咕咕叫的声音,知道这孩子是真的饿了,赶紧回家给李惟楚拿了几个刚刚做好的窝窝头出来。
“孩子,吃吧,刚出炉,还热乎着呢。”
那大娘直接把碗都给了李惟楚。
虽然李惟楚刚刚有演戏的成分在内,不过肚子的饥饿感绝对是真实的。距离昨天晚上吃的那个侥幸从厨房偷来的馒头已经过去了将近六个时辰,李惟楚是真的饿了。
非常非常饿。
看见大娘递到自己面前的窝窝头,李惟楚简直幸福地要掉出眼泪来。
尤其是上边冒出来的腾腾热气,慢慢悠悠地钻到李惟楚鼻子里,简直就是一种赤裸裸的勾引。
“谢谢大娘!”
李惟楚毫不客气地从大娘手里接过碗,伸手就把那热乎乎的窝窝头从里边给抓了出来。一不小心给烫到了手,李惟楚甚至都没来得及让窝窝头冷静一下,直接就开口咬上了一大口。
玉米面独特的香甜气息,再加上里边大娘放上的糖馅儿忽然一下充斥在唇齿间,对于李惟楚这种喜欢甜食的人来说简直就像是直接上了天堂。
人间不值得,但是窝窝头值得!
李惟楚陶醉在窝窝头的美味当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孙之钰已经怒气冲冲地跑到自己面前。
“李惟楚!你在这给我胡说八道什么呢!”
没有理会孙之钰在自己面前大吼大叫,李惟楚继续吃着自己的窝窝头。
孙之钰气上心头,直接冲到李惟楚面前,大手一挥,直接把盛着窝窝头的碗给掀翻了。
窝窝头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除了李惟楚吊在嘴里那个。
第十八章 替小姑娘讨回公道
李惟楚看着滚在地上的窝窝头,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忽然一窒。
滚在它身,痛在我心。
“你有病吧?”
李惟楚刚吃了窝窝头恢复了些力气,现在有劲儿跟这龟孙吵架,原本想撸着袖子更有气势,这初冬的风一吹,冷的李惟楚打了个哆嗦,又赶紧把袖子给放了下来。
总之,这种浪费粮食的行为实在是令人恼火!
“你生气冲我来,朝窝窝头发什么脾气?”
“谁让你在这散播谣言的?”孙之钰站定在李惟楚面前,“是不是你说的我不给你饭吃?”
“难道不是你吗?”
李惟楚面无表情的反问让孙之钰有些措手不及。
“明明是你没有做好丞相大人吩咐下来的工作,你现在居然还反咬一口?”
“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做好丞相大人的工作了?”李惟楚故作恍然大悟状,“莫不是你一天到晚都在尾随我?”
“胡说八道。”孙之钰不屑地摆头,“我尾随你做什么?”
“那你在这乱嚼舌根!”
李惟楚气势汹汹,像是马上就要跟孙之钰打上一架。虽然孙之钰比他高上许多,可被李惟楚这样恶狠狠地盯着,孙之钰一时之间也有些心悸。
只是,像孙之钰这样的人,自然是不可能轻易服输的。
李惟楚也不例外。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论起来,谁也不肯让着谁。原本吃瓜群众还保持着看戏的态度,看两人逐渐开始动起手来,有人终于还是出来阻拦了。
这毕竟是在丞相府面前,闹出什么事情,影响也不大好。
只是孙之钰和李惟楚两个人吵架,吵着吵着都有些上头,原本还在组着些诗句暗讽对方,到了后边脏话就跟开闸了似的怎么收都收不住。
围观群众一边想着要阻拦他们几个吵架,一边竭力想要理解从李惟楚嘴里蹦出来的诸如“傻逼”“智障”之类的词语。
这越吵越面红耳赤,两人推推搡搡,李惟楚毕竟是个女孩子,力气自然不如比自己高大的孙之钰。被他用力一推,一下子往人群外边倒了下去。
人群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撑住了李惟楚的后背,让她重新站稳了脚跟。
李惟楚仰着头一看——
竟然是许海晏回来了。
“许大人?”
“发生什么事了?”
许海晏一出场,周围的人群自觉地给他让开了一块空地。皱着眉看了一眼一边面红耳赤的孙之钰,又看了一眼灰头土脸的李惟楚。
合着趁自己不在府上,这个孙之钰来找小姑娘的麻烦了?
“许大人,是那李惟楚……”
“我有问你吗?”
平日一贯不喜欢和自己下属生气的许海晏难得脸上出现了愠怒,眼神看向刚刚被自己扶起的李惟楚:
“你来跟我说。”
李惟楚立刻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件不落地全部告诉了许海晏,这其中当然少不了添油加醋说了许多孙之钰的坏话。
孙之钰原本还想辩驳几句,被许海晏的眼神一扫,只能立刻住了嘴,什么话都憋着。
对于李惟楚某些无中生有的指控也只能默默应下,敢怒不敢言。
“就是这样了许大人。”
李惟楚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它正巧配合地咕咕叫了两声,“原本在厨房讨不到吃的已经够难受了,孙之钰还让管家把我的月钱也给克扣了,我连想去外边下个馆子都没钱。”
“嗯,我知道了。”
许海晏原本想拍拍小姑娘的脑袋让她稍安勿躁,可是忽然一下觉得这个动作不适合对女扮男装的李惟楚做,伸出去的手在差点碰到李惟楚头之前变成了落在她的肩膀上:
“我去帮你讨回公道。”
李惟楚抬眼看他,眼珠子随着许海晏的手落在自己的肩膀上。
刚刚他不会是想摸我的头吧?
还没来得及细细思考这个问题,许海晏已经迈着步子走到孙之钰面前,低声问他:“是李惟楚刚刚说的那样吗?”
孙之钰低着头不敢看他。
虽然刚刚李惟楚有些添油加醋,不过克扣月钱,还有不给饭吃都确实是他授意管家做的,这个锅他甩不掉。
孙之钰木讷地点头,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我把李惟楚留下,是因为她的确有过人之处。希望孙先生你能保有文人应有的包容之心。”
许海晏没有再多说别的话,只是跟他说了一声看似不痛不痒的警告的话语,朝李惟楚使了个眼色。
李惟楚心领神会,招呼十一赶紧跟上,跟着许海晏回了丞相府。
孙之钰站在门口,又被愤怒的人民群众们给狠狠地讨伐了一顿。
……
已经数不清李惟楚的肚子第几次发出咕咕咕的响声了。
“这几天都没吃饭?”
许海晏带着李惟楚往厨房的方向走,一边回头问她。
“嗯,上次从牢房里边回来之后,孙之钰就没让厨房的人给我送饭了。”
李惟楚勾着手指数了数,“大概有五天了。”
“你怎么不派人去找我?”
许海晏完全没想到李惟楚这小姑娘竟然足足挨了这么多天的饿。
简直跟那些难民有得一拼了。
“许大人,你这几天因为难民的事情已经忙的焦头烂额了,怎么还好意思麻烦你?”
李惟楚漫不经心地说道,“再说了,这点小事,我可以解决的。”
今天就算许海晏没有出现,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一闹腾,那孙之钰也会迫于压力必须给自己放月钱和吃食的。
趁着四下无人,许海晏一拍李惟楚的脑袋:“那你要是饿死了怎么办?”
“那倒不会。”
李惟楚毫不在意地摊手,“就全当减肥了。”
想起自己在前世的时候,还过过比这更苦的日子呢。
这五天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吃东西,至少晚上还偷吃了些馒头。前世最艰难的时候,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得有粒米吃。
现在这情况实在要好上太多了。
许海晏听见从李惟楚嘴里蹦出来的陌生词语,忍不住出声问道:
“何谓,减肥?”
“额,这个……”
李惟楚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嗯嗯啊啊语焉不详地糊弄了几句,旋即推着许海晏的后背往厨房的方向继续前进。
“许大人快点,我要被饿死了。”
“好了好了,知道了。”
许海晏轻笑一声,迈着步子来到了厨房。
第十九章 剁椒鱼头
“你们先下去吧。”
许海晏走进厨房,对着正在忙碌的厨子们吩咐了一句。得到许海晏的命令,虽然不明白自家主子想干嘛,但众人还是立刻放下了自己手上的活,一边朝许海晏行礼,一边往外边退了出去。
李惟楚不明所以。
“许大人,这厨子都不在,我吃什么啊?”
许海晏转头看向她:“我给你做啊。”
听他从嘴里蹦出来的这几个字,李惟楚被吓得差点一下没有站稳:“真的假的?许大人你居然会做饭?”
我还以为你震惊的是我给你做饭这件事。
许海晏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对着自己瞪大着眼睛的李惟楚:“嗯,从小就会做。”
李惟楚觉得自己简直弱爆了。
在前世自己就已经是个炸厨房的废物,到了这辈子,没有了电磁炉这种方便的东西,自己连煎个蛋都不行了。
没想到许海晏这个天天都有人伺候的丞相大人,居然还会做饭?
“许大人,你可别诓骗小人。”李惟楚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我现在已经饿到不行了。要是你做出什么黑暗料理来,小人的胃可不是铁做的。”
许海晏被李惟楚成功逗笑,伸手捏了捏李惟楚的脸颊:“断然不会让你受委屈。”
被许海晏这样亲昵的动作给吓了一跳,李惟楚脸颊突然一下变得绯红,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珠子四处乱转,就是不敢看许海晏的眼睛:“诶,那什么许大人,赶紧做吧,我,我饿了。”
“好。”
许海晏应了下来,挽起袖子准备开始备料。
他到底想做什么菜,李惟楚这个只会吃的厨房白痴光看备料自然是看不出来分毫。不过,当看见许海晏从橱柜里边拿出一罐剁辣椒的时候,她整个人眼神都亮了。
剁辣椒啊!这可是她的最爱!
没有辣椒的人生是没有意义的!
李惟楚闻着罐子里飘来的剁辣椒的香味,又看见许海晏案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花鲢,就算李惟楚不懂做菜,也知道许海晏想做什么菜了。
剁椒鱼头!
只见许海晏熟练地把鱼头和鱼身给分割开来,再从中间剖开,取出中间不要的部分,用刀在鱼头两侧划了几道口子。放上葱姜,料酒,盐,酱油在鱼头上抹匀腌制片刻后将葱姜拿下来,再用紫苏,葱姜打底,最后从罐子里舀了许多剁辣椒往鱼头上放了过去。
这鱼还没有开始蒸,李惟楚体内的馋猫就感觉已经有香气从里边冒出来了。
“这剁辣椒里边怎么好像还有点茶的香气?”
李惟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许海晏周围,弯着腰去闻已经处理好准备开始蒸煮的鱼头。
“因为里边有铁观音。”
许海晏倒是没有想到李惟楚竟然这么一闻就闻出了茶叶的味道,转头看李惟楚伸手就要去拈,出手轻轻打了下她的手背:“着什么急啊,这还没蒸呢。就这么吃剁辣椒对胃不好。”
摸了摸自己被打的手背,李惟楚朝许海晏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旋即开始转移话题:“居然能想到用铁观音来提剁辣椒的香味……许大人,这剁辣椒是厨房哪个厨娘想到的?”
“这是我腌的。”
许海晏无语地看了李惟楚一眼。
好了,这下她对自己面前的这个丞相大人的认知再次刷新了一层。
谁能想到丞相大人不仅在政治上才思过人,连做饭做菜都有自己的巧思在里头。
“许大人,您还真是,心灵手巧,聪慧过人啊!嘿嘿……”
李惟楚干笑两声,决定闭嘴往边上待着,乖乖等自己的剁椒鱼头出锅。
许海晏眼睛余光瞧见李惟楚突然乖巧下来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旋即转眼回到自己的案板上,继续给李惟楚做饭。
虽然说从她平日的饮食习惯里头知道了她喜欢吃辣,不过这毕竟五天没怎么吃东西,忽然一下吃这么辣的东西对胃不大好,许海晏一边给她煮了一碗红苕粥,一边还在准备着今天厨娘刚从集市上买回来的时令小蔬。
打开蒸笼发现锅里头还有之前厨娘留下来的芋头,许海晏用筷子试了试,已经熟了,软软的芋泥因为筷子轻轻一扎溢了出来。许海晏招呼了一下旁边站着的李某人:“过来,先吃个芋头垫垫肚子。”
“来了!”
听见还有别的吃食,李惟楚赶紧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许海晏用碗给李惟楚盛了几个芋头,让她继续坐在一边等着。
于是李惟楚又坐在一边观摩许海晏做饭的英姿。
许海晏一直在灶台前忙前忙后,李惟楚的眼睛却一直死死地盯着那个放着自己剁椒鱼头的蒸笼。隔三岔五地问上一句剁椒鱼头好了没有。
在接连说了五次“再等等”之后,许海晏算了算应该已经到了时间,终于准备去伸手开蒸笼。
李惟楚就在边上候着,盯着蒸笼盖表情生动。
蒸笼一揭开,里边的雾气一下全部喷到了李惟楚脸上,蒸笼上带着剁椒鱼头,还有先前残留下来的芋头的香气。
视线一下被遮挡住,李惟楚赶紧扇了扇自己面前的雾气,瞪大着眼睛看着蒸笼里的剁椒鱼头。
鱼头的全貌已经被剁辣椒给遮掩的七七八八看不太清,不过李惟楚光是感受着这四溢的香气,就大概能猜到这鱼头一口咬下去,该是怎样的鲜嫩肥美松软多汁。视线随着鱼头的移动轨迹移动到了灶台上,许海晏把鱼头放在上边,撒上葱花,最后再用锅勺盛上小半勺热油从上边一下浇了上去。
油和鱼头一接触,一下发出“呲啦呲啦”爆油的声音。那金黄的油顺着鱼头的弧度从上往下流了下来,一下浸润了整个鱼头,如同瀑布一泻千里,迅速沾满了整个盛着鱼头的盘子。红青色剁辣椒的背景,翠绿葱花点缀其中,灰青鱼头若隐若现,金黄的热油现今已经和剁辣椒的汤一起裹挟成了一片红海,如同环绕在周围的护城河。
好一副火树银花的美丽景象。
厨房里边一下充满了剁椒鱼头的香气。
第二十章 谁是苏东坡
“客官,你的剁椒鱼头好了。”
许海晏扭头看了一眼正坐在桌子边上嗷嗷待哺的李惟楚,微笑着把剁椒鱼头端到了她面前。
跟着还有油泼辣子拌上的红油面皮,擂椒皮蛋,昙花甜汤以及刚刚剩下的几个芋头。
这还没吃,李惟楚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这么些菜,就已经忍不住打了个嗝。
许海晏正在给她盛饭,一下没忍住笑出声:“这还没吃呢,你就饱了?”
“我这是饿的!”
李惟楚拿着筷子夹了会儿空气,下意识伸手就要去夹菜。
突然反应过来,悄悄抬眼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许海晏。
“许大人,你今天怎么突然想着给我做饭?”
李惟楚趁着许海晏不注意再次扫了一眼放在自己面前尝试用香气勾引自己的剁椒鱼头,稍稍克制了一下自己的食欲,唤醒了一点理智。
这俗话说的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要是许海晏想借着这剁椒鱼头把自己给卖了咋办?
那也太得不偿失了!
“前段时间你给我出的那几个关于难民的点子起了很大的作用,所以这顿饭,算是我替那些真正的难民谢谢你的。”
听完这话,李惟楚甚至都没来及回个话,直接伸出筷子去夹自己面前的剁椒鱼头去了。
那鱼肉已经被蒸的极软,李惟楚的筷子只是稍稍一用力,鱼肉就已经从上边掉了下来在底下的红汤里边滚动了两下裹上了红油。
赶紧把碗贴在盘子边缘怕鱼肉给掉出去,李惟楚把那块鱼肉用筷子从盘子里给扒拉出来,直接一口吞进肚子里。
简直就是入口即化,鲜嫩无比。肉里还带着紫苏的香气,让人欲罢不能。
“太好吃了!”
李惟楚就着里边的辣椒油扒了一口饭。
叠加上刚刚的窝窝头的幸福感,李惟楚感觉自己现在已经直接上了天堂。
“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都是你的。”
许海晏把菜又往李惟楚的方向推了推,她也毫不客气,把剁辣椒往自己碗里一扒,猛地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饭进去。
太爽了,剁辣椒拌饭简直就是人间极品!
更绝的是,许海晏腌的这个剁辣椒,里边还有茶的味道。细细一品,里边的白糖和料酒让剁辣椒的香味更加浓厚。
李惟楚朝他竖起大拇指:“许大人,这剁椒鱼头绝了。”
“是吗?”许海晏一脸微笑着看着她,“饭不够还有粥。”
“许大人,一起吃啊。”李惟楚见他只是坐在对面看自己吃,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这毕竟是人家辛辛苦苦做的,怎么着也得吃点吧。
“我原本还好,不是很饿。”许海晏摆手,“不过,刚刚看你吃饭,我竟然也有些饿了。”
“饿了就吃啊!”李惟楚起身从旁边给他拿了个碗来盛饭,笑眯眯地看着他,“我爹娘也说,看我吃饭特别有胃口。”
“是吗?”许海晏伸出手去夹了一个芋头放在自己碗里,“挺好的,能吃是福。”
李惟楚原本就已经很瘦,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李惟楚还总是穿些十分宽大的衣袍,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更加的娇小。再加上这几天没吃饭,许海晏从心理上觉得她一下子瘦了十几斤。
李惟楚饿起来的食量实在是吓人,再加上许海晏的菜十分下饭,不到一会儿就已经两碗米饭下肚了。要不是许海晏盯着说忽然一下不要吃太多容易肚子痛,李惟楚估计还能再吃上好几碗。
不过菜全都被她给吃完了。
满足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李惟楚整个人放松地瘫在椅子上,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许海晏:
“姜芽紫醋炙鲥鱼,雪碗擎来二尺余,。尚有桃花春气在,此种风味胜莼鲈。”
吟完诗,李惟楚猝不及防地打了个饱嗝。
“这下终于是吃饱了以后打的嗝了吧?”许海晏调侃她,“这时候还能吟首诗来。”
“嘿,这不是我写的。”李惟楚摊手道,“是一位叫苏东坡的先生写的。”
“苏东坡?”
许海晏愣了一下,“不知是那位隐士高人?为何从来没有听说过?”
“额……”李惟楚意识到自己又不小心说漏了嘴,表情呆滞了几秒,旋即自己给自己打圆场,“啊,东坡先生啊,是很久以前一个非常有名的才子。他同你一样,不仅自己很有才华,做饭也非常厉害。而且还自己发明了很多菜的做法,包括什么东坡肉,东坡鱼,东坡豆腐。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
“很久以前?”
许海晏若有所思地点头,“难怪我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李惟楚在一边附和地点了点头,却忘记了比自己还要小上许多的李惟楚如何得知的这件事。
“说起来,你还是我除了东坡先生以外,第一个见到的做菜做这么好吃的文人。”李惟楚再次忍不住打了个嗝,许海晏赶紧从一边给她倒了一杯水让她喝下去,“不一般都说,君子远庖厨吗?怎么许大人你看起来做菜这么熟练?”
“是儿时在瀛洲的时候,我娘亲教我的。”许海晏回她的话,“我娘亲说,那些什么君子远庖厨的话都是屁话。”
“欸嘿——”
第一次从这个世界听到说话这么放荡不羁的女人,李惟楚一下来了兴趣,“你娘有远见。”
“汪曾祺先生说的好,‘一个人的口味要宽一点,杂一点,南甜北咸东辣西酸,都去尝尝。对食物如此,对文化也应该这样。’现在的文人啊,就是对其余文化缺少些包容性。要是其他文化也一同繁荣,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你的思想和我的思想碰撞在一起,产生更多交流更多火花,这才能推动思想的进步嘛。”
李惟楚突然瞧见盘子里还有块肉可以吃,赶紧再次伸出筷子去夹。
许海晏点头道:“我娘也是这么觉得的。她还说,做官就像这做菜一样。什么时候该放盐,什么时候食材下锅。大火煮多久,小火煮多久,都是由你想做什么菜决定的。而调料和食材选定多少份额,如何把握他们之间的平衡,就像处理人际关系一样,永远保持这天平的稳定。”
“一个连食材之间的平衡问题都解决不了的人,最终一定是成不了大事的。”
李惟楚听完许海晏的话,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瀛王妃果然不愧是瀛王妃妃,这见识果真是常人所不及。
“不过……”许海晏抬头看向她,“汪曾祺先生又是谁?”
第二十一章 掉钱眼里的李某人
李惟楚觉得自己需要立刻改掉时不时往嘴里说出自己前世名人名字和名言的习惯。不然每次许海晏问自己这些人是从哪儿来的,都得编个不着调的谎言骗他。久而久之,迟早都会露馅儿。
就比如说现在,她对许海晏说:“汪曾祺啊,就是我爹娘认识的一个朋友,也是个厨子,但是也是个文人不过他很低调,所以你应该也没听说过他的名字。”
“确实是没听说过。”
许海晏点头道,“这样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但听你这么一说,感觉这苏东坡先生和汪曾祺先生都是很有意思的人,要是有机会,真想结识一下。”
李惟楚干笑着挠头缓解尴尬,旋即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饭吃完了,我要去管家那讨我的月钱了。十两银子也不算小钱了,我得赶紧要回来。”
“等等。”许海晏赶紧叫住她,“我这还有个好消息,你要不要听?”
“什么好消息?”
李惟楚回过头来看他。
“我在陛下面前说起了你给我提出点子的事情,陛下说,这次难民问题得到妥善解决,也有你的一份功劳,所以,特意让我带来了奖励你的口谕。”
“什么什么?!我还有奖励!”
李惟楚一听这话开心的要命,蹦跶着绕到许海晏身边来,缠着他让他告诉自己皇帝给了她什么奖励。
“陛下说了,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好像平常一样赏你些木器摆件之类的东西。听说你才进京不久,所以决定赏你三十万两银子和五十片金叶子。”
“三十万两银子!”李惟楚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还有五十片金叶子?!”
“是的。”许海晏点头道,“原本陛下还想赏赐你些黄金的。不过最近难民那边花了不少钱,陛下说下次有机会再赏你点别的东西。”
李惟楚听见说三十万两银子和五十片金叶子,眼睛都亮了。
陛下这哪里是不知道我喜欢什么,分明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李惟楚喜笑颜开地围在许海晏身边:“许大人,那这银子现在在哪儿呢?”
“现在就在我马车上。”许海晏吩咐下人过来把吃饭的桌子收拾了一下,“现在要跟我过去拿?”
“去去去,我火速赶来。”
李惟楚小跑到许海晏步子前边,看他这么不紧不慢的样子,赶紧又返回来拽许海晏:“你赶紧的啊!不要再慢悠悠地走了,到时候我的银子就飞了!”
“这银子好好地躺在我马车上,怎么会飞?”许海晏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好了好了,我快些陪你去取便是。”
“那十五两银子我也要问管家讨回来,许大人你同我一起去。”
“知道了知道了——”
“……”
“李惟楚的底细查的如何?”
皇帝送走许海晏没多久,一位身穿便装的男子如同鬼魅般突然出现在皇帝面前,双手抱拳前来向许承乾复命。
“底子很干净,没什么问题。”
黑衣人的声音如同今日外边的寒风一般冷,“家住风农县,父母都是普通农民人家,在他五岁那年就去世了,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今年十六,想来京岚城见见世面,盘缠是各家各户凑来的。至于为什么选丞相府……属下猜应该是因为丞相府经常收门客,算是个好的落脚的地方。”
“那他为何不来考科举?”许承乾不解。
“李惟楚家境贫寒,科举考试还是需要一些银钱来支撑的,据街坊邻居说,他们曾经想要资助李惟楚考科举被他拒绝了,还说不想再麻烦他们。”
许承乾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没有说话。
“属下还有个猜测。”男子沉声道。
“说。”
“这李惟楚毕竟是乡野出身,虽然这次歪打正着出了这点子,不过自己本身说不定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这恐怕也是他不来考科举的原因之一。陛下大可不必对这种人过多在意。”
“这次难民,对方多半并没有打算要用舆论的方法对我们北辰进行渗透,可这个李惟楚却能想到这么远的地方,足以见她并不是歪打正着。”
“至于你说的真才实学,他最近可是凭借两首词在京岚城名声大噪呢。”许承乾提笔在纸上写下之前崔咏皓在自己面前背下的唱词递给他看,“若是没有真才实学,怎么能写出这种词?”
男人虽然不是很懂诗词,不过瞧见许承乾写在纸上的那几句,只觉得同自己平常在别的所谓才子那里听到的词句完全不同。
“李惟楚那边,你派人继续盯着。找到机会,一定要把这个李惟楚拉到朕这边来。”
“属下知道了。”
应下了许承乾的吩咐,男人一个闪身,突然又消失在了许承乾身边。
“李惟楚……”
被皇帝惦记着的李某人此时此刻已经被一箱子的银子和一小口袋的金叶子给迷了眼睛,半跪在地上看着那一箱子银子流口水。
许海晏从来没有见过向李惟楚这样这么爱钱的家伙。
现在的那些个文人,个个都自诩是高洁之士,视金钱如粪土,实际上却比谁都更爱钱,还为了钱财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李惟楚就很好,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喜好,喜欢什么便是什么,想要什么便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他喜欢同这样的人打交道。
只是他身在官场,像李惟楚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心里没有半分花花肠子的人,根本无法在官场当中生存下去。
这些年要不是因为有皇帝在他背后撑腰,光是他前些年下令处死的部分贪官,联合起来陷害他都能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诶对了许大人。”李惟楚终于从一堆银钱当中清醒过来,“陛下没有给你赏赐吗?”
“给了。”许海晏老实回答,“黄金万两,我准备全部用来赈济难民。”
“万两黄金!赈济难民!”
李惟楚腾的一下从地上起身,“许大人,你不妨救济救济我?”
“陛下这不送来银钱救济你了吗?”许海晏说道,“怎么,难不成你嫌少?”
嫌少?她疯了!皇帝给的钱她敢嫌少?怕是几个脑袋都不够掉。
“许大人说笑了,我怎么会嫌少呢?我是这么贪财的人吗?”
李惟楚故作严肃地咳嗽两声,试图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他:“许大人,你那黄金是以你的名义捐赠的吗?”
“正是这么打算的。”
“许大人,那黄金还是按照皇帝的名义捐赠比较好。”李惟楚说到,“就说皇帝体恤难民,再次拨了一笔款下来用来赈济难民。”
“为何?”
为何?
自然是避免功高盖主,成为皇帝的眼中钉。
李惟楚瞄了许海晏一眼,没有继续往下说。
许海晏总以为李惟楚是个十分纯粹的人,却并不知道,她才是整个丞相府里弯弯绕最多的人。
第二十二章 余音绕梁
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李惟楚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变装成了男人入戏太深,还是本来就是个有着这种基因的坏女人,总之这几天,她得到了皇帝赏赐的大把银子,隔三岔五地就去春华园。
找她许久未见的月霜姑娘。
月霜姑娘见她来,甚是高兴,把自己这最后一首曲子弹完就把李惟楚请进了自己房间,让丫鬟们好酒好菜伺候着。
还有许多最近这几天天天来春华园听月霜姑娘唱曲的客人们,听说这曲子的作词来了,全都一窝蜂地涌了上来想要一睹风采。
“您就是李惟楚李公子吗?那首《雨霖铃》和《声声慢》都是你写的吗?”
“李公子您真是太有才了!可以帮我签个名吗?”
“李公子……”
“好了好了,大家稍安勿躁。”李惟楚朝着正一窝蜂涌向自己的人群摆了摆手,“那词不是我写的,是柳永先生和李清照先生写的。”
“我才不信,我听都没听说过这两个人。”
“柳永是谁?李清照又是何人?李公子你就别谦虚了。”
“对啊李公子,你不如早些给我们签个名?或者题个字也行。”
“……”
李惟楚无语地看了一眼周围已经丧失理智的人群。
看来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句话果然不假,这些人就没有许海晏那么好糊弄。
正在纠结到底应该怎么跟他们解释柳永和李清照问题的时候,月霜姑娘走出来开口:
“好了李公子,你就别谦虚了,这词,当时我们在场的人都看见是你亲自写出来的,怎会有假?”
姐姐,我可以默写啊?高中必背古诗不是白背的好吗?
李惟楚嘴角抽了抽正准备反驳,月霜就再次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各位,这李公子这几天好不容易来我这儿做客,今天就暂时不给大家演奏曲子了,请大家谅解。”
“理解理解。”
站在前排的一个大叔首先表了态,“月霜姑娘,你好生招待李公子,我们还等着李公子给我们写新词呢!”
“是啊是啊!”
还写?
李惟楚差点没一个白眼翻死过去。
这本来顶着柳永先生和李清照先生的两首词欺世盗名已经够让人良心不安了。原本打算今天过来澄清一下,结果没想到居然越抹越黑,这下这锅是彻底甩不掉了。
看来今天回去要多给他们烧写纸钱,让他们体谅体谅了。
李惟楚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月霜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那些在外边看戏的吃瓜群众们,瞧见李惟楚一袭翩翩君子风流白衣,月霜一身清冷蓝绿纱裙并肩而行的样子,忍不住开始浮想联翩。
“这李公子和月霜姑娘,简直就是才子佳人,天生一对啊!”
远远地听见这句话,李惟楚差点没一个踉跄栽倒在台阶上。
大哥,我是个女的!
莫不是您还嗑百合cp?
李惟楚原本一直感觉自己今天来春华园就是个错误的决定,不过在听见月霜的曲子之后,只觉得今天一切都值了。
月霜的琵琶声,就如同白居易在《琵琶行》里头写的那般,不仅她自身琴艺高超,更难能可贵的是,她的琴声带着感情,带着故事感。
这月霜的来历,恐怕并不简单。李惟楚想着。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啊!”
一曲终了,李惟楚忍不住拍手叫好。来京岚城短短一段时间就能快速站稳脚跟的女子,果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李公子,这曲子您可还算满意?”
曲终收拨,月霜半抱着琵琶,抬眼望向自己面前的李惟楚。
“满意,自然满意。”李惟楚称赞道,“不过月霜姑娘,你这曲子里,还少了些东西。”
“少了什么?”
李惟楚沉默着不作声,把月霜旁边的小丫鬟给叫了过来,附耳说了些什么。那丫鬟收到李惟楚的话,朝月霜和李惟楚告退,快步走出了房门。
“不知李先生和小莲说了什么?”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李惟楚岔开话题,低头端着自己面前的杯子,将其中的茶一饮而尽。
真苦。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李惟楚觉得,自己真是永远都学不会品茶这个技术活了。
沉默了一会儿,小莲已经从外边回到了房间。她身后还跟了几个小厮,一个手里抱着被布料包裹着的一长条,另外两个手里拿着琴架。
聪明如月霜,一眼便看出了他们手里拿的是什么。
“公子这是要用筝来与我合奏?”
“是的。”李惟楚点头道,看着那几个小厮在自己面前把琴给支了起来,“若是我所料不差,月霜姑娘你谱的曲,应该是二人合奏效果更佳。”
“月霜这点小心思,果然还是没有瞒过公子的法眼。”
没有否认李惟楚的猜想,月霜大方地承认了下来。等到李惟楚的琴支好,月霜将手里的谱子让小莲递到了他面前。
李惟楚只是扫了一眼,便又让小莲给还了回去。
“这琴谱倒不必了,刚刚听月霜姑娘你弹奏了一番,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
当然,主要是你们这儿的谱子我看不懂。
作为一个只能看懂简谱的二十一世纪新新青年,当初学古筝的时候也是读的简谱。刚刚粗略扫了一眼,上边有什么“上”“勾”“尺”的字样,估摸着应该是工尺谱。
虽然以前为了方便研究有过部分了解,但是这手弹的速度显然跟不上自己脑子的运转速度。再加上自己只是负责合奏,也用不着这么详细的谱子。
“开始吧月霜姑娘。”
李惟楚朝她挥了挥手,月霜微微点头,重新抱好自己怀中的琵琶,开始准备同李惟楚合奏《雨霖铃》。
月霜的琵琶声起,李惟楚便在一边开始准备为她和声。当古筝的声音响起,如同沁人心脾的春雨一般环绕在琵琶声周围,月霜清冷的声音唱起“寒蝉凄切,对长亭晚”,在这房间里头的十一和小莲两人,心头突然泛上一口酸,久久化不开。
原本外边还有些喧闹的春华园,突然听见月霜房间里传来的琴声,一下全部安静了下来。那些正在听曲儿的,听说书的,全都仰着头看向楼上传来乐曲的房间。
所有人都沉醉在了其中,仿佛自己就是那个,站在十里长亭,同自己心爱之人告别的苦情人。
琵琶珍珠落盘,古筝空灵悠扬,充盈着整个春华园。
即使一曲终了,仍是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第二十三章 飞来横祸
月霜的琵琶声停了下来,李惟楚古筝的最后一个音符也缓缓落下。春华园的所有人还沉浸在两人的琴声当中无法自拔,直到人群当中有一人带头鼓掌,其他所有人才跟着从刚刚的震撼当中清醒过来,跟着一同鼓起掌来。
前段时间,月霜在这春华园演奏这首曲子已经不下百遍,而每一次演出都是人满为患。
多数人在李惟楚作词的时候不在场,并不能直接感受到李惟楚的才气,只是在听完这首曲子时候觉得月霜的曲子果真是这北辰第一,对李惟楚的词倒是没什么别的特别感受。
直到今天,听见了李惟楚同月霜的合奏,才知道,原来坊间传闻李惟楚才华横溢竟然是真的。
或许才华横溢都不足以说明李惟楚的才气。
听见外边响起的掌声,月霜从座位上起身,推开门去看外边的观众。
“月霜姑娘,刚刚同你合奏的古筝,是李惟楚李先生吗?”
月霜十分大方地应道:“是,同我合奏的,正是李惟楚李先生。”
“我看啊,这个李惟楚李公子,比那些个什么四大才子强多了!李公子这般才情,有哪些人比得上?”
“诶,陈大哥,你这话就是折煞我了。”
李惟楚也跟着月霜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低着头看向刚刚那个出声的年轻大叔。
“你这话要是被四大才子的粉丝们听见了,还不得把我给撕碎了。”
用现代的话来说,就叫做捧杀。
“什么是粉丝?”
底下的陈大哥还没有回话,旁边的月霜就忍不住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嗯……就是,爱慕者的意思。”
李惟楚只能这么简单粗暴地给她随意解释了一通,却没想到旁边的月霜突然笑出了声。
“怎么了?”
“月霜只是觉得,同李公子说话十分有意思,每次都能听到些月霜从来没有听到过的词,或者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意思。”
“是吗?”
李惟楚右手手指敲了敲护栏,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要是老板娘在,一定会很高兴认识李先生这样的人物。”
月霜捂嘴轻笑,李惟楚附和着笑了两声,旋即同月霜告辞,准备回府。
虽然丞相府的中等门客已经可以有自己的马车,不过李惟楚喜欢慢悠悠地走在街上,一边感受着京岚城的繁华,一边想些事情。
所以,当十一看见自家主子一边漫无目的似的走在街上,一边托着下巴思考些什么的样子,她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
更何况她现在还沉浸在李惟楚同月霜合奏的那一曲曲子当中,完全没有心思去想自家主子现在在想些什么。
只是,她还没有细细思考,走在前边的李惟楚就已经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她。
“怎么了先生?”
十一不解。
“十一,你吃过粉丝吗?”
李惟楚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粉丝?那是什么?有这种吃食吗?”
十一满脸不解,像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粉丝这个词。
“这样……”
李惟楚转过身去不再开口说话,十一小跑跟了上来,对李惟楚说道:
“先生,莫不是你想吃这个粉丝了,所以在暗示奴婢?”
跟着李惟楚这么久,十一逐渐开始习惯了在她面前没大没小,甚至都有胆子调侃自家主子了。
“你倒是机灵,现在都开始揣摩我的心思了?”
李惟楚伸出手去拍了拍十一的小脑袋瓜子,脑子里却还在想着这个月霜的事情。
脑袋还在放空自我,突然感觉自己头上有什么不明飞行物正在靠近。李惟楚一抬头,就瞧见一个大男人突然朝自己头上飞了过来。
“十一!”
李惟楚下意识地把旁边的小侍女一推,那个从天而降的男人就这么直愣愣地砸到了自己身上。
她甚至感觉到了之前从泰山掉下来的那种瞬间死亡的感觉。
完了,难不成自己又要穿越了?
李惟楚最后抱着这个想法倒在了地上,周围的围观群众只敢在一边絮絮叨叨说些什么,却不敢上前来察看情况。李惟楚仅存的一点意识还在想着,果然这人心的冷漠,是从古至今都有的。
“快点让开!疏散一下人群!”
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阵清脆的女子的声音,李惟楚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这还是李惟楚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第一次和除了十一以外的同龄女子接触。
这女孩长得十分软糯,给人一种十分柔和的感觉,软软的像是没什么攻击性。就算现在蹙着眉,还是一副软绵绵的样子。圆圆的杏眼,可爱的苹果肌,雪白的肌肤……
李惟楚呢喃着说了一句:“好像奶油蛋糕啊……”
“奇怪,怎么会是个女子的脉象?”
那人低着头把脉,原本是在给那个男子把脉,可脉象却是个女子的脉象。正觉着奇怪,听见这句话的李惟楚赶紧把自己的手给收了回去。
意识突然一下清醒了。
许菏清低头发现自己手里的手腕不见,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这男子身后还垫着一个人。
自己刚刚居然抓错手腕了。
赶紧帮着李惟楚把身上的男人给卸了下来,交给旁边过来帮忙的小厮,转头同他们交代道:
“把人送到我府上,我会负责救治好他。还有,赶紧找人寻找这个男子的家属把他们请到府上来。我们的马车冲撞了人,得好好跟他们赔个不是才对。”
“知道了小姐。”
收到自家小姐的吩咐,小厮们赶紧把人给放上了马车里。
“这才刚来京岚城,就给哥哥闯了个这么大的祸。要是被爹爹知道了,我又要挨骂了。”
许菏清嘀咕一声,转身想看看刚刚那个人的情况。
结果却发现对方趁着自己不注意早就溜了。
“真是奇怪。”
看那样子,估计是哪家女扮男装偷溜出来玩的谁家的小姐,怕被别人看穿了身份,所以才这么匆匆忙忙地走了吧。
许菏清这样想着,从地上起身,跟着刚刚的小厮回到了马车上继续给刚刚那人查看伤势。
李惟楚差点没被刚刚那小姑娘给吓死。
我的天,她把出我的脉象是个女子了。
多一个人知道她女扮男装的身份,她在丞相府就多一份危险。虽然不知道那个女子是什么身份,不过看她的衣着,还有周围那么多的随行小厮,恐怕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要是和许海晏产生什么交际,自己的身份离暴露也就不远了。
李惟楚这么想着,快步回到了丞相府。
“李先生回来了?”
门口的小厮同她打了个招呼,李惟楚皱着眉头点了下头,快步进了府里。
“对了李先生,今天郡主从瀛洲过来,丞相大人说要办宴席给她接风洗尘,大人点名说让你一同参加呢!”
“知道了知道了。”
李惟楚不耐烦地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的厢房方向走。
第二十四章 悲惨身世
李惟楚现在知道什么叫做怕什么来什么。
刚刚走得太急没仔细听今天当值的小厮在跟自己说什么,现在撞上面前这个刚刚不久才见过面的女子,李惟楚才反应过来大事不妙。
看她跟许海晏站在一起,还有几分相似。再仔细回味起刚刚小厮说的话……
完了完了,她怎么偏生招惹到了许海晏的妹妹许菏清?!
说起来,这个许菏清也算是一个传奇人物了。同许海晏从小表现出来的政治天赋完全不同,许菏清在抓周的时候握住了一包针灸包,瀛王大笑,在许菏清四岁开始识文断字那年,派人找了全北辰最有名的名医公孙城瀚来当自己女儿的老师。那公孙先生原本十分不屑瀛王,可是当看见许菏清那粉雕玉琢的可爱模样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应了下来成了许菏清的师父。
而许菏清的表现也从来没有让瀛王和公孙城瀚失望,在十二岁之前学完了公孙的全部医术,甚至已经能够自己研制药方。在她十四岁那年,瀛洲附近的澶州,因为胧月江决堤问题造成水患,皇帝派人进行救济。许菏清同公孙城瀚一起到澶州救助难民,在这其中表现出来的临危不乱沉着冷静让皇帝十分欣赏,直接给她封了个清河郡主的称号,还允许她在瀛王府之外的地方自立门户,在京岚城也赐了她一座宅子。
现在的许菏清虽然只有十七岁,但已经算是名满天下了。
只是现在,李惟楚完全没有心情在想许菏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变态。
她只是想着,要如何才能解开现在的困局。
“诶——等等!你不是——”
“哇!清河郡主果然同传闻里说的那样!倾国倾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郡主之美貌,实在是世间少有。难不成你是从天上下凡的仙子?怪不得有这般出尘的气质……”
许菏清正在同自家哥哥讲话,一转头突然瞧见刚刚在街市上遇到的那个办成男子的姑娘,正想走上前来问个清楚。结果没想到对方直接一上来就是一顿没头没脑的夸奖,听的许菏清有些晕头转向:“等等,你……”
“我对郡主实在是一见如故,这心里头一下有许多话想同郡主说,要是现在不说,我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李惟楚继续忽悠,伸手就把许菏清拽到自己身边,朝一边呆愣着的许海晏打了声招呼:“许大人,郡主就先借我一会儿可好?”
“这……”
“你看,这郡主都迫不及待地要同我进行深层次交流了。”李惟楚一指正瞪大眼睛的许菏清,笑嘻嘻地打断了许海晏接下来要说的话,赶紧一溜烟的把许菏清给扒拉走,留下许海晏一个人愣在原地。
“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许海晏看着自家妹妹被李惟楚带走的方向,自顾自地嘀咕了一声,旋即转身去帮许菏清准备家宴去了。
李惟楚一直把许菏清拖到一个假山后边才罢休。要不是提前知道李惟楚这家伙是个女子,许菏清简直就要怀疑她是不是要对自己行什么不轨之事了。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许菏清一脸警惕地看向她。
“郡主大人,无意冒犯。”
李惟楚松开许菏清,双手抱拳向她道歉,“郡主,今日我们在大街碰面之事,烦请郡主不要同丞相大人提起。”
“为何?”
许菏清想起她刚刚一脸着急的模样,再联想到今天在大街上不小心把到的她的脉象。绕着李惟楚审视了一圈,仔仔细细地看了她身上的装扮。
是哥哥府上门客的装束没有错。
不过,这衣服可是男子的衣服。
许菏清眼珠子一转,大致明白了李惟楚此时此刻心中所想,忍不住出声调侃道:
“让我猜猜你为什么不让我把今天这件事告诉我哥。看你刚刚出来的方向,应当是刚去了春华园出来。我哥虽然从来没去过那种地方,不过底下的门客去哪儿,他从来不会过问。即使知道你去了那,也不会多说什么,所以这一点排除。”
“而今天我的马车撞飞的那个人不小心砸在了你头上,吃亏的是你。你反而让我不要同我哥提起这件事。我猜……”
许菏清忽然一下凑到李惟楚面前,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看:
“你指的,应该是让我不要把你是女子这件事情告诉我哥,对不对?”
看来这郡主的脑子还挺好使的?
李惟楚在心里小小地感慨了一下,大脑飞速运转应该怎么把这个郡主给糊弄过去,解决眼前的危机。
忽然一下计上心头,李惟楚趁她不注意扬起了眉头,旋即赶紧做出一副可怜状,开始唉声叹气。
“诶,你怎么突然叹气啊?”
许菏清见她突然变了脸色,忍不住出声问道。
“唉,郡主有所不知。”
李惟楚先是低着头做出苦闷的表情,忽然一下仰着头,看向远处,眼里闪烁着亮晶晶的东西,像是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吸了吸鼻子,李惟楚刚欲开口,哽咽了两声,又把话给憋了回去,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表情真是吊足了许菏清这小姑娘的胃口,赶紧开口道:“你倒是说啊?我不知道什么?”
“我是个偏远地方的孩子,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好在从小那些邻里乡亲们都很爱护我,我才能平平安安长大至今。虽然有机会读过几本圣贤书,可这科举考试路途遥远,再加上我实在没钱买书来读,只得放弃了考科举的想法。”
“小女子不才,从小没有人教过我女工,也没些个谋生手段。凭着肚子里有一些些墨水,想着就算不能考科举,能来丞相府当个门客也是极好的,邻居们都希望我有个好出路,东拼西凑借了我许多钱,我就想着来碰碰运气。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假扮成男子来到丞相府,没想到丞相大人如此心善,好心收留了我。这日子,才稍稍改善了些。”
“郡主,要是您揭穿小人的身份,恐怕我在这丞相府,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李惟楚含着泪说完这番话,低头下去咳嗽两声,扶着旁边的假山像是害怕自己悲伤过度倒下去。
忽然翻着眼珠子想看看许菏清现在什么反应。
透过自己超凡的视力,瞧见许菏清跟着一同热泪盈眶的表情,李惟楚偷笑一声。
小姑娘果然还是小姑娘。
第二十五章 四目相接
“你早说你身世如此悲惨,我断然不会为难你。”
被李惟楚的戏感动到眼泪都快掉出来的许菏清小姑娘赶紧把她给扶了起来,一边轻声安慰她一边暗自自责,“唉,都是我的错,不小心勾起了你的伤心往事,真是不好意思。”
“不妨事,郡主你也不是故意的。”
李惟楚咳嗽两声,微微靠着些许菏清的身子,“都已经是过去这么久的事了,是我还一直不能走出来。”
“你放心,有我在,我一定不会让我哥看出你的真实身份。”
许菏清朝李惟楚举手发誓,“你就安安心心地在丞相府待下去。虽然我今后会住在我自己的府邸,不过总是会来丞相府串门的。你要是有什么事不方便同我哥说,只管来找我便是。”
真不愧是全朝廷最具有正义感的两兄妹。
李惟楚听到许菏清的话,脑海中甚至产生过一瞬间想告诉她自己真实身份让她帮忙调查的想法。
当然,这想法也仅仅只是持续了一瞬。
这许菏清也就不过十七,比自己大上一岁。李家的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她一个小姑娘能知道些什么?
但是,听见这番话的李惟楚还是深受感动,真情实感地朝许菏清道了声谢。
“正好,要是你以后生病或者怎样,要是怕暴露身份,有我在身边,也要方便许多。”
许菏清主动提出了这一茬,让李惟楚很是高兴。
之前不小心有些感冒,都是偷偷摸摸溜出府去在外边的医馆看病拿药。时间长了总是会露出马脚。
现在有个医师郡主在身边,实在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那就谢谢郡主了。”
“不客气。”
许菏清怕李惟楚摔倒,搀着她往大厅那边走。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问她。
“对了,倒是忘记问你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民女李惟楚。”
李惟楚老老实实地同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李惟楚?!”
许菏清听见她亲口说出自己的名字就跟看见鬼了似的,眼睛瞪大着看向她,“你就是李惟楚?”
“是啊。”
被她这莫名其妙的反应给吓了一跳,李惟楚愣愣地点头,“有什么不对吗?”
许菏清让自己平复了一下心情:“刚刚我哥同我说了半天,说府上新来了个十分有意思的人物,要是有机会,让我好好接触一下,名字就叫李惟楚。”
“你哥……啊不,丞相大人怎会跟你提起我?”
李惟楚觉得莫名其妙,开口问道。
“我也不大清楚……”许菏清晃了晃脑袋,十分自然地挽过李惟楚的手臂,“不过,咱们这倒还真算有缘分。”
李惟楚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手,忽然找到了一种在前世跟好朋友手挽手去上厕所的感觉。
真是好久不见了啊……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过去这么多年,那个世界的自己也已经去世了这么多年。虽然从前一向独来独往的自己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适,不过从许菏清身上感受到这种久违的感觉,李惟楚心里还是免不了泛起阵阵涟漪。
她也是个同许菏清一样善良正直的姑娘。
“确实很有缘分。”
轻笑一声,对身边这个虽然实际比自己大了一岁,可却像个小妹妹一样的小姑娘态度比起刚刚又缓和了不少,“不过郡主,咱们现在这样,被丞相大人看见了,你觉得我们得怎么解释?”
意识到现在李惟楚是个假扮的男子身份,自己和她之间的举动未免太过亲密。许菏清干笑一声,默默把手松开:“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了。”
“走吧,哥现在想必正在大厅那里等我们呢。”
“嗯,走吧。”
李惟楚让郡主走在前头,自己跟在了她身后离开了刚刚谈话的地方。
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竟然是李惟楚和郡主!”
那人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赶紧一路小跑着离开了这个地方。
大厅。
趁着刚刚李惟楚同许菏清嘀嘀咕咕那会儿,厨房里的厨娘们已经把宴席全部准备好,把菜全给摆了上来。等到李惟楚和许菏清两人赶到的时候,许海晏正站在大厅门口等她们两个过来。
“小清,你什么时候同李先生这么熟了?”
许海晏瞧见两人结伴归来,总归是忍不住询问了两句。
许菏清不擅长撒谎,正纠结怎么开口,倒是旁边的李惟楚主动同他搭话:“今天出去的时候正巧同郡主碰见了,发生了些误会。没想到回来在府上又看见了郡主,光顾着想把误会解释清楚,举止倒是过于鲁莽了。”
语罢,李惟楚转身朝许菏清拱手:“郡主,今日多有冒犯,烦请郡主恕罪。”
“没事没事,误会这不都解释清楚了吗?”
许菏清赶紧把李惟楚搀起来,旋即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许海晏,“哥,方才你同我说李惟楚李公子是个十分有意思的人,这话果然没有骗我。”
“是吗?”
许海晏半信半疑地扫了一眼两人身上的表情,却是没有看出丝毫的端倪来。
不过,他还是觉得,这两人刚刚一定发生了些什么。但他并不准备再继续问下去。
两个小姑娘之间的悄悄话,他一个大男人,还是不要再问下去了。
“好了,赶紧准备用膳吧,一路舟车劳顿,刚到家还接了个病人回来,今天晚上可得多吃点。徐大娘知道你回来,给你做了许多你爱吃的菜呢。”
“那哥你有没有给你亲爱的妹妹做一道菜接风洗尘?”
许菏清仰着头调笑着看着自己的哥哥。
不知为何,听见她说出这句话,李惟楚下意识地看向了许海晏的方向。
却没想到他居然正好也往自己这边看了过来。
赶紧低下头去逃避开许海晏的视线,李惟楚装作在思考什么的模样眼神到处乱窜。许海晏察觉到她的窘迫,忍不住笑出了声。
“哥你笑什么?”许菏清皱着眉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许海晏抬手捂着嘴边若隐若现的弧度,转身往里走:“没什么,赶紧进去吧。”
“哥!把话给我说清楚!”
许菏清不依不饶地追了进去,缠着许海晏问东问西,可偏生他就是不肯说。
李惟楚再次抬眼偷偷瞄了一眼许海晏的方向。
他刚刚看我作甚?
第二十六章 饭桌上的对峙
从刚刚进门的那一刻起,李惟楚就觉得孙之钰的目光不怀好意。
今天给许菏清接风宴,许海晏原本只打算请府上的那几个上等门客,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同管家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顺口就说出了李惟楚的名字。
许海晏总觉得这宴席,李惟楚在才会有意思。
这不,这接风宴还没开始,就瞧见李惟楚和许菏清两人跟认识了许久的朋友似的,嘀嘀咕咕地在一边说着话。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的孙之钰开口了。
“许大人,在下有事要同你禀报。”
“哦?何事?”
许海晏转头看他脸上有所顾忌的表情,微笑道,“但说无妨。”
“适才我房里的下人十五,路过花园里的时候瞧见……”
说到这儿,孙之钰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李惟楚的方向。
感受到对面传来的视线,李惟楚无所畏惧地迎了上去,直勾勾地看着孙之钰。
“瞧见李惟楚在花园里纠缠郡主!”
啥?
李惟楚原本已经知道孙之钰这厮嘴里定然吐不出什么象牙,却也没想到说出来的连狗牙都不如,皱着眉头看他:“孙先生,烦请您说清楚些,我怎么纠缠郡主了?”
连带着许菏清都有些莫名其妙,李惟楚什么时候纠缠过她了?
“许大人,这可是十五刚刚亲眼所见。李惟楚原本正在同郡主说着什么话,突然就开始趁着四下无人动手动脚纠缠郡主。大人,这样的小人留在府上,将来一定会成为祸患的啊!”
李惟楚原本饿着肚子心情就不大好,没想到这个孙之钰居然偏偏还要撞在枪口上,一天天的就知道给自己找茬。
不过,听他的讲述,幸好那个什么十五没有听见自己和郡主说的什么,不然自己的身份可就暴露了。
这么想着,李惟楚的心情总算是好上了许多。
但是,面前这个老是爱乱嚼舌根的孙之钰,之后必须得想个办法好好对付他。
“我有没有纠缠郡主,你自己问问郡主本人不就知道了。”
李惟楚懒得同他多费口舌,朝许菏清的方向别了下头。
许菏清原本就觉得这孙之钰无事生非,再加上刚刚才同李惟楚保证过一定要让她在丞相府平安无事地待下去,自然要帮她说上几句话:
“孙先生,我敬您是我哥哥的门客,不与你说些什么难听的话。不过,要是李惟楚真的纠缠于我,难不成我自己不会将这件事告诉我哥?我哥是当朝丞相,我父亲是瀛王,难不成我还怕李惟楚这样一个小小的门客不成?”
说得好!
李惟楚在心里默默地给许菏清鼓起掌来。
不过孙之钰显然不相信许菏清的说辞,沉声道:“郡主,您这次进京,为的可就是选择您中意的夫婿。要是同这种不三不四的人纠缠不清,恐怕对郡主的声誉会有所影响。”
孙之钰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是在怀疑许菏清和李惟楚暗通款曲,所以才这么心甘情愿地替李惟楚说话。
两人差点没被孙之钰给气笑了。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李惟楚真的想跟他说自己是个女的。
让他赶紧停止自己那丰富的想象力。
“孙先生,您再说这话之前能不能过过脑子?”
李惟楚一脸嘲笑的表情看向他,“我和郡主之间原本就没有什么,至于你说的我在花园里头纠缠郡主,那更是无中生有。只是先前我在那不小心滑了一下,郡主好心搀扶我罢了。你仅凭一个丫鬟的空口白话,就给我和郡主扣上这么大一个帽子。”
“我倒是无所谓,这郡主可是来京岚选夫婿的。要是这流言传了出去,先不说这夫婿还选不选得到,这郡主的名声可就被你毁了!”
这样一顶大帽子扣上来,孙之钰差点被吓得出了一声冷汗。
差点忘了,这郡主进京,可是皇上的旨意。
见孙之钰不说话,李惟楚也没什么要同他继续争吵下去的打算:“孙先生,我也无意与你再继续争吵下去。不过,你这么诋毁我和郡主的名声,是不是要同我们说声道歉?”
道歉?开什么玩笑!
孙之钰听见这句话,整张脸都黑了下来。要是让他给郡主道歉,他绝对心甘情愿。可面前这个李惟楚,不过是个乡野村夫,让他给她道歉,她配吗?
“郡主,实在是抱歉,我误会了您。您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呢?”
哦,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就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咯?
李惟楚斜了一眼孙之钰,立刻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沉默着没有说话。
“不妨事。”
许菏清同样瞧见了孙之钰刚刚看李惟楚眼神当中的心不甘情不愿,有意想替李惟楚讨个公道,咳嗽两声开口:“不过孙先生,这被泼脏水的,可不止我一个人。您是不是还要同李先生道歉?”
“这……”
“要是你不同她道歉,那就是说你觉得你没有看错,她确实在纠缠于我。那这样一来,我的名誉依旧会受损。到时候在京岚城里边落下不好的名声,看来这皇上,也不会有什么好心情了。”
许菏清轻飘飘地说出皇上两个字,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孙之钰心上。
倒是没想到这个郡主大人嘴巴这么厉害,三两下就抓住了孙之钰话里边的漏洞和弱点。这样一顶帽子扣下来,孙之钰这厮想不道歉都不行了。
李惟楚悄悄在桌子底下朝她比了个大拇指,许菏清得意地扬起下巴。
许海晏就在一边看着两人的互动,忍不住轻笑出声。
听见许海晏的笑声,孙之钰还以为连丞相大人都开始嘲笑自己,只好放下身段,同坐在自己对面的李惟楚拱手道:
“对不起,我不应该误会你。”
“啊?你说什么?”
李惟楚一副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把手放在耳边,装作想要努力听清楚孙之钰在说些什么:
“孙先生,您在跟谁说话啊?难不成是你面前的那盘烧鸡?也对,话说那么小声也就只有它能听见了。”
就连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程知悉都没忍住一下笑了出来。视线一下聚集到他身上,程知悉赶紧说道:
“实在是抱歉,我失态了。”
“你看看人家程先生这一声道歉说的。”李惟楚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再看看你,是不是声带没有发育完全,还跟个婴孩似的不会说话?”
“对不起李先生!我不应该误会你!”
孙之钰被气的面色涨红,直接朝李惟楚鞠了个躬表示抱歉。
李惟楚这才欣慰地点头,先是评价了一番孙之钰道歉的态度,随后才慢悠悠地说道:
“好了好了,我也不是如此斤斤计较之人,也就勉强原谅你了。”
许海晏觉着这李惟楚实在是个活宝,把人家气成这样,最后说自己是个大度之人。
看来今后这丞相府,只会更加热闹了。
第二十七章 文学大家的考验
这场小风波,原本孙之钰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把李惟楚给轰走,至少让她没脸面再待在这宴席上。只是没想到自己翻了车,现在没有脸面继续待下去的反而成了自己。
总是被李惟楚若有若无的调侃的目光盯着看,孙之钰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在这个地方继续待下去,随便同许海晏找了个借口,从宴席上起身离开了。
孙之钰在或不在,原本对李惟楚来说影响就不大。只不过孙之钰这个烦人精不在更好,至少她能更加放心大胆地安心享受自己面前的这盘剁椒鱼头。
不过李惟楚怎么都没想到的是,除了孙之钰,还有一个人会成为自己进食路上的绊脚石。
“这位是程知悉程先生,你已经见过的,想必也知道他在京岚城中的名望。”
许海晏一一开始给李惟楚介绍今天在宴席上的几位人物。
知道他有意让自己开始真正接触丞相府里的首脑人物,更何况人家怎么说也是前辈,李惟楚也不好露出些不快的神色,只得皮笑肉不笑地应着,同对方打着招呼,恭恭敬敬地行礼。
“这位是孔影达孔先生,和程先生一样位于四大才子之列,是一位经学大家,对许多本经学典籍都有正义,他房中的古文典籍藏书数量可以说是京岚城中之首,要是你对这些典籍有兴趣,可以同孔先生多多请教。”
“孔颖达?”
李惟楚一个激灵,差点以为自己面前这个就是唐朝的经学大家孔颖达,心里忍不住的一阵激动。
能认识孔颖达先生,作为一个汉语言专业的学生,那是何等的荣幸啊!
“敢问孔先生的颖是新颖的颖吗?”
“是影子的影。”孔影达朝李惟楚微微点头,“只敢借着些前人光罢了,并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人,是许大人谬赞了。”
“能有勇气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到更远的地方,又何尝不是一种本事?倒是孔先生谦虚了些。”
李惟楚发自内心的这样觉得。经学大家,说的难听点好像确实是跟在前人的屁股后边跑,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他们能够将前人的言论解释成这个时代统治者需要的思想传播给世人,可谓是朝廷最重要的核心力量。这样看来,这个孔影达恐怕就是在丞相府里仅次于程知悉程先生的人物了。
像是十分满意李惟楚对自己的夸赞,又或者是本身就十分欣赏这个年龄尚小却学识渊博的年轻人,孔影达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微笑道:“李先生才是真正的年少有为。这般年纪能写出那样的诗本已十分不易,而你在政治方面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看来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李惟楚微笑致意,没有搭话。
“这位是赵嵬赵先生,人称山鬼先生。”许海晏指着旁边一位穿着玄青色袍子的中年人,颇有一种不怒自威之感。比起前面两个一脸慈祥像是平常大街小巷常见的老翁,他看起来更像是自恃甚高的文学大家。
“赵先生的文章可是曾经被皇帝称赞过的,其中尤其擅长写赋。他的作品气势磅礴抑扬顿挫,其中一篇《与君说》曾经在与津南的战争中鼓舞了所有百姓的士气,陛下说他是同津南一战中当之无愧的功臣。当年赵先生也同你现在一般,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
十六七岁成名?看来能当丞相府里上等门客的人,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啊……
李惟楚突然在想孙之钰这个烦人精到底有什么才能,让许海晏居然能给他丞相府里仅有的五个上等门客席位中的一个。
同赵嵬打过招呼之后,许海晏指向最后一位还没有介绍的坐在一边一直没有作声的男人。
那人看上去也就同许海晏一样大的年纪,面无表情,比起刚刚的赵嵬好像更不爱说话。
不对,应该说是看上去更加的傲气。
许海晏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他就已经率先看向面前的李惟楚:
“你就是李惟楚?那首《声声慢》和《雨霖铃》的作者?”
“不知先生何意?”
“你那两首词写的确实不错。”那人坐在座位上悠悠地开口,随时抬头仰视着李惟楚,可李惟楚觉得自己更像是去给他请安的小丫鬟,手脚拘束着不知道往哪放,有一种从头到脚都已经被人看穿的感觉。
“那《雨霖铃》嘛,‘无语凝噎’四字的确十分精妙。只不过全词写些小情小爱,格局未免小了些。《声声慢》比之前者似乎有了些进步,最后一句‘怎一个愁字了得’也十分有韵味。只是这词看上去还是小家子气,更像是一个女子写的词。”
李惟楚听见他的点评,差点被吓出一个激灵。
这人的眼光的确毒辣。
“只是闲来无事随意写的词罢了,难入先生法眼。”
李惟楚并没有打算要同他争辩什么。能坐在这几个位置的,那个不比她厉害?只要不说什么触犯底线的话,什么样的批评,李惟楚也只有受着的份。
“我听许大人说,你之前在大厅之上曾经吟过一句‘仰天大笑出门去,吾辈岂是蓬蒿人’?”
“是。”李惟楚老实地应道。
“这句倒是比起前两首更有年轻人的朝气和志气。”
那人忽然一下来了精神似的,目光灼灼地看向李惟楚的方向:“不知你可否在此时再作一首这样的诗?”
再作一首?
李惟楚迟疑了一会儿,旋即明白了什么。看来这许海晏,也不是平白无故把自己带到宴席上来的。而刚刚那一番介绍,也绝非什么心血来潮之举。
要想真正触碰到核心,得到面前这几个大家的认可只是第一步。
许海晏既是给了自己一个考验,也是一个必须要把握住的机会。
所以,她必须要应下来。
“当然。”
李惟楚昂首,无比自信地对旁边的十一说道:“十一,去取纸笔来。”
“是,先生。”
十一应了一声,快步走出大厅去给李惟楚取纸笔。
纸笔很快就到了。十一替李惟楚把纸笔铺好在书案上,等她过来下笔。
李惟楚朝各位点头,离开宴席到了书案面前。微微一皱眉,旋即想到了什么,勾起嘴角,胸有成竹地在纸上落笔。
诗成。
“请先生过目。”
李惟楚将纸双手递到那人面前,颇有自信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