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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楚有材全文阅读

作者:老码识秃     惟楚有材txt下载     惟楚有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七月更新公告

    从七月份开始《惟楚有材》就要进入最后的收尾阶段啦,因为忙着准备期末考试的原因所以这个月争取每天一章,但更多情况是佛系更新哈哈哈,希望大家不要嫌弃我。

    新书已经在筹备了,是《唐氏夫妇》姊妹篇,关于何玉森的故事,大家可以期待一下。

    番外如果有好点子就写没有就算啦嘿嘿(就是这么懒)。

    完结小作文等真正完结的那天再写。

    谢谢大家的包容(鞠躬)。

完结感言

    截至到十月底,《惟楚有材》所有章节,包括番外都全部写完,正式完结了!

    其实之前七月份的时候就应该要完结的,但是因为各种事情一直耽误,后来又忙着新书的事情所以一拖再拖。十月份给了自己压力,终于让这本书在今年顺利完结,总算是完成了我今年立的一个flag哈哈!

    这是我第一次写完一本长达一百万字的古言长篇,当然这完结感言也要写长一点。

    毕竟我已经很久没有写完结感言的机会了。

    其实一开始这本书的开始,是上课的时候听到老师讲起一段历史。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就突然有了楚王李越这样一个形象。然后就开始无止境的脑洞——面对皇帝削藩的计划,像李越这种忠心耿耿的藩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而他侥幸活下来的孩子会有什么样的人生,慢慢的就开始动手写起这个故事。

    李惟楚是个很聪明的人。前世能带给她的东西并不多,顶多也就前期靠着这些东西让她拥有了能报仇的机会。相反,她后期做的所有决定都是靠自己所思所想得出来的结论,是靠着自己的头脑才一步一步实现自己的计划。只是她的命运从活下来那天开始就注定是个悲剧。瀛王对她的人生从始至终都是利用,无论她怎么努力,都走不出瀛王的那盘棋。但当她最后选择放下一切的时候,也就是瀛王溃败之时。这也是李惟楚这个人物最有魅力的地方——舍得放下。

    即使她这大半生都是为了复仇而活着,但当复仇这件事在自己和许海晏的未来面前已经不再重要的时候,她也能选择放下,笑着迎接属于自己的结局。所以即使有能继续活下去的办法,她也选择让自己潇潇洒洒地走完最后这一年,吃着爱人给自己做的晚饭,躺在床上静静地离开。

    许海晏是个被李惟楚改变的人。相比起李惟楚,许海晏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个十分天真的人。即使他身处在这样一个复杂的情况下,还是能够保持一颗赤子之心。这虽然十分难得,但他的生存也会变得艰难起来。李惟楚就是这个让他方方面面发生改变的转折点。

    除此之外,还有霍宗明,槐夏,许敬桓……很多很多角色因为篇幅和能力原因没有来得及将他们刻画好,但我觉得你们肯定在心里对他们的形象有了自己的想象。

    然后就是关于这本书的剧情。

    其实一开始想写的东西很多,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有时候看上去会有些杂乱。有些剧情因为临时起意加进去,没有在大纲中体现,一下就写飘了。前期埋的伏笔到后边写着写着自己都忘了,写到中间的时候有力不从心的感觉。就像平常脑洞一样,想完开头想完结局爽一爽,中间怎么发展的完全不管。剧情肯定是有很多bug的,希望大家轻点喷呜呜呜。也希望之后有机会再写长篇,我能改掉这个坏习惯。

    还有就是,男女主两人的互动在一百万字里占的篇幅实在是太少了!这可能是我最大的遗憾了。但在这些难能可贵的互动里每次都巨甜!

    小夫妻恩恩爱爱的日子实在太少,这当然只能怪我这个后妈。

    我想想还有啥要说的。

    哦对!不知道你们看了番外二没有!没错!我有写第二部的打算!第二部是民国背景,李惟楚这次是个潜伏在大学生中的女特务,而许海晏是在校进步大学生。之前就很想写这个设定但是一直没有机会,这次正好可以用上哈哈哈,大家可以期待一下!至于我什么时候写,我就不知道了(咕咕咕)。也能借着这个机会尝试各种类型,看看大家喜欢哪种嘿嘿。

    现在正在写的《就算搞错告白对象也能谈恋爱》也超甜!喜欢小甜文的朋友方便的话来捧个场呗!

    这本书预计今年完结,然后下一本就是《唐氏夫妇》姐妹篇,目前的安排是这样的。

    其实电脑里还有很多很多脑洞和大纲,但是现在准备毕业,我也不能用写文来养活自己,工作还是要好好找,实习还是要好好干,之后的日子会变得越来越忙。不过呢,写文是我一直想做也是喜欢做的事,虽然身边有朋友跟我说谁谁谁已经靠写文一个月赚七八千(呜呜呜羡慕死我了!),但就算我这儿赚不了几个钱,还是想把自己想写的东西写下来。

    我相信也会慢慢有起色的!总有一天会被更多人看见!

    谢谢一直支持的朋友们!

    这次的完结感言就这么多啦!絮絮叨叨居然说了这么多哈哈哈!

    祝跟我一样要毕业的朋友顺利毕业找到心仪的工作赚大钱!

    就这样吧,咱们下本书结尾见~

楔子

    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已经死了。

    那天从黄山那么高的悬崖峭壁上摔了下去,耳边只听得周围游客传来的阵阵尖叫声和身体急速下坠时在耳边呼啸着的风声。

    旋即突然陷入一阵黑暗。

    按理来说,从那样的地方摔下去,她早就应该死得彻彻底底明明白白才对。

    当她看着自己伸出来的白白胖胖的手,还有肚子上边沾着的已经渐渐干透的血迹——

    她居然变成了一个婴儿?

    “那边检查过了没有?”

    “检查过了,每个尸体上都补了一刀。”

    听到附近传来声音,她立刻安静下来。

    “这边再检查一次,上边吩咐,一个活口都不要留。”

    “是。”

    收到为首那人的命令,他身边一个手下立刻去了另外一边再次检查有没有留下活口。

    耳边传来一声又一声刀身没入血肉发出的声音,她忍不住想干呕,却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

    要是被发现就糟了。

    将近半个时辰,确定已经没有留下一个活口之后,那群人终于是离开了这个充满血腥气的地方。

    “赶紧回去交差吧,这地方真是多待一刻都觉得要窒息。”为首那人站在庭院中央,环视着周围满地的尸首。

    即使经常在刀尖上舔血的人,看见这样的一幕也忍不住觉得心惊胆战。

    这么多尸体堆积起来的血腥气,像是要把整个府上都给染上血红的颜色。墙外的绿树似乎也因为吸了这血腥气变得沉重起来,微微低着头一动不动。

    “这老李家算是彻底完了……”

    “老大,检查过了,没有留下任何能够追查到我们的线索。”

    “走吧。”

    被称作老大的男人把刀收进自己的刀鞘,带着一帮人迅速离开了这个地方。

    她试图从自己面前这个女人的怀抱当中挣脱出来,可是自己实在是力气太小,只能在底下发出无力的咿呀声。

    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再次死在这个地方。

    正一筹莫展之际,耳边突然又响起了一阵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大哥!”

    ……

    宣武十四年,北辰王朝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曾经作为北辰王朝开国皇帝左膀右臂的李家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灭门惨案,全家算上仆人共五百多号人全都死在了凶手的屠刀之下,无一幸免。而藩王李越的尸体更是被凶手大卸八块沉于水井之中。

    此案一出,举国震惊,宣武皇帝大为震怒,派出手下所有得力手下前去李府调查这件事情的真相,足足调查了将近五年的时间,却没有得到一点线索。

    案件最后以流寇所为做结,就这样盖棺定论。

    时间过去许多年,当初闹得沸沸扬扬的李府灭门事件也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老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论对象变成了一些无足轻重的坊间小事。

    而李府的府邸,也就一直这么安静地伫立在原地。

    里面的杂草已经生得人一般高,逐渐把李府本来的面目给掩盖了去。

    像禁地一般无人问津。

    更像是在等待着,有人某天再次推开李府的大门。

    让李府上下五百冤魂,重见光明。

第一章 考科举还是卖包子

    “李惟楚!你给我站住!”

    一间寻常人家瓦房面前,一妇人站在门口,虽然已经年近四十,可仍旧风韵犹存,看得出来年轻时是个大美人。

    现在她正对着一个看起来像是她女儿的小姑娘大声嚷嚷,引得周围邻居侧目。

    那小姑娘生得实在是清秀,一双杏眼,眼芒却如六月艳阳般绚烂。对着面前那位妇人笑起来时像是一弯月牙,如饮了杯月光一般醉人。眼下的卧蚕色泽鲜润,配合那眼角的一滴泪痣更是勾魂。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深深的梨涡,撒娇似的过去握住了那妇人的手:

    “娘,你别生气嘛。”李惟楚朝她眨眨眼,“不是你说让我不要一天到晚闲在家里没事一直嗑瓜子,喊我出去找点正事儿做的吗?”

    “那娘是这么说了,但是就是想让你去坊市开个包子铺什么的,老老实实做点小本生意赚点钱,也没让你去考科举啊!虽说现在皇帝放话说女子也可以考科举,但是你……”

    那妇人本就心软,被李惟楚那大眼睛给一望,更是狠不下心肠对她说些狠话,语气更加软了些,“你说当个包子铺老板多好,你爹当铁匠存了不少钱,给你拿出来一部分开个包子铺绰绰有余。你就只管出了这点钱,请个师父帮你做,时不时管管账目就好了,多轻松啊!”

    “现在包子生意又好做,你说……”

    “娘,在你眼里,考科举难道就不算正事儿吗?居然还比不过开个包子铺?”

    李惟楚实在是不能理解她到底是个什么思维模式,哪家人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考取功名回来光宗耀祖的?更何况这皇帝今年开始让女子也可以参加科举考试,正是展现自己才华的大好机会。

    怎么到了他们家就变成开包子铺才是正经事儿了?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被李惟楚叫娘的妇人被她给急得直跺脚,可是个中原因又不便明说,只得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已过了及笄之年的女儿干着急。

    母女两当街吵架的场景很快就吸引了许多街坊邻居出来围观,平日里受这家人照顾的邻居看两人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赶紧出来劝架。

    “嫂嫂啊,这孩子啊,不管什么时候总得有个叛逆期。你家孩子这些年一直是个乖小孩,现在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也很正常。”

    “是啊嫂嫂,你看你家孩子,虽然是个女儿,可这生的相貌又俊俏,字也写得好,平常咱们逢年过节写诗写字都是她来,要是真的去考科举了,说不定还能嫁给什么王公贵族的公子呢!”

    “弟妹啊,孩子已经这么大了,你就让她自己选吧……”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劝着李惟楚他娘,场面一度十分失控。原本李惟楚那边也被围了一群大娘,结果李惟楚那厮装作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垂着那十分具有迷惑性的杏眼,看着地上的小石子,神情沮丧:“我想着我在家每日闲着也是闲着,本想去爹爹的铁匠铺帮忙,可是我是个女儿身,连锤子都抡不动。心想自己还算是有些才学,又正巧赶上皇帝放宽条件说女子也可以去考科举。如果去考科举,先不说那光宗耀祖的状元郎,要是能过了童生试中个秀才,那说不定还是第一个女秀才,也算不给我们李家丢人,可是没想到我娘……”

    语罢,李惟楚假模假式地叹了口气,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瞬间让周围的大娘们都开始母性泛滥。

    “惟楚!你放心!大娘这就去说服你娘让你去考科举!这弟妹也太不懂事了,孩子想考功名光宗耀祖这可是大好事啊!要是真考上了,对我们村也算是大喜事,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让一个这么有才华的女儿去开包子铺呢?”

    “要是我儿子有楚楚肚子里一半墨水,我早就让他去考了!”

    这么一拍掌一合计,一群人瞬间围在了李大娘身边,开始絮絮叨叨地劝她让李惟楚考科举。

    那李大娘实在是架不住他们的热情,只好是敷衍性地点头,装作自己已经被说服了的样子,周围的人群才逐渐散开去。

    有个一直很照顾李家的孙大娘对着站在一边的李惟楚喊道:“惟楚啊!要是你娘再为难你,就来找孙大娘!知道了吗?”

    “好嘞!谢谢婶婶!”

    李惟楚赶紧把自己偷笑着的嘴角给放了下来,朝离开的孙大娘挥了挥手。

    转身看见娘亲正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失神。

    傍晚,李惟楚的爹李芥川从铁匠铺回了家,趁着李惟楚正在自己的屋子里看书,她娘赶紧把李惟楚她爹拉到门口,跟他说了说今天下午发生的事。

    “楚儿要去考科举?”

    “是啊,你明知道她的身份特殊,要是真的去考了科举,以楚儿的才华,那定会在皇帝面前大放异彩。虽说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十六年,最后下结论是流寇所为,可是东郎你我二人都清楚,这件事明显就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而且很有可能是那上边的人。要是楚儿真的去考科举,那无异于是羊入虎口啊!”

    “菀娘,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伸手握住菀娘的手,李芥川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楚儿迟早都是要知道这件事的,那她进京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我宁愿她一辈子不知道这件事。”

    菀娘想到当初自己同东郎踏进李家大门看见的那副场景,至今忍不住心中的满腔怒火:“那凶手到底是谁,你我二人调查了这么些年都没有调查出来,我不想楚儿继续深陷这个泥潭。”

    “我相信宜兰姐姐也不会想看见这样的楚儿。”

    深吸一口气,菀娘总归是勉强把自己的情绪给平复下来:“我对她没什么大的指望,只要能平平安安长大,到了年纪找到一个和她恩恩爱爱的相公,相夫教子,快快乐乐地度过这剩下的日子。”

    “我明白你的意思。”

    李芥川紧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可是你要知道,她既然身为李家人,身为大哥的最后一丝血脉,她理应负起这个责任!”

    “可是……”

    “爹,娘。”

    菀娘还想同丈夫争辩些什么,李惟楚突然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神情严肃地看着两人。

    “我有话想跟你们说。”

第二章 人生无处不青山

    李惟楚最终还是走了。

    站在门口送别自己的爹娘似乎还近在眼前,手里的这把匕首还微微透着些父亲手里的温度。

    这是她临走时父亲交到她手上的。

    “爹,娘,你们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我其实都知道。”

    昨天晚上,她神情严肃地对着站在屋子里小声说话的爹娘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娘亲似乎还打算向她隐瞒什么,旁边的李芥川拍了拍菀娘的肩膀,对李惟楚沉声道:

    “你知道多少?”

    “我家被灭门,并不是流寇所为。”

    当然,她也仅仅只知道这些罢了。

    作为一个突然从别的世界穿越而来的灵魂,她甚至连自己的身份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二十年前那场灾祸中,隐隐约约地听到了“李家”两个字。这些年养父养母在她面前隐瞒得极好,除了知道他们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以外,关于李家的一切,她一无所知。

    虽然严格的来说,她和这个世界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可那被杀的毕竟是和这个躯体有着血缘关系的亲生父母,她又怎么忍心这么放任不管?

    “看来我们瞒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露出了些马脚啊……”

    李芥川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自然不知道是因为李惟楚的身体在被灭门时已经换成了另外一个灵魂,所以能够记得当初发生的事情,而以为是自己这些年外出调查,因为她还是孩子所以掉以轻心露出了马脚。

    “正好,也是时候该告诉你这些事了。”

    “你们李家之前镇守的楚州,是北辰王朝开国皇帝分封下来的,而你的父亲,是第三代藩王。”

    李芥川拉着菀娘和李惟楚让两人坐了下来:“你父亲李越生前和我私交甚好,他虽然是个王爷,可却宽厚待人,从不摆架子。我敬称他一声大哥,而你母亲,也因为我们的缘故和菀娘情同姐妹。”

    “李家被灭门那天,正好是你满月的前一天。我和菀娘受到大哥的邀请来李府参加你的满月宴席,因此提早动了身来到李家,结果没想到还是去晚了。”

    “等我到那的时候,就看见那血腥的场景。”

    李芥川紧皱着眉头,似乎忆起了当年冲进李府看见的那幅画面。

    “原本以为李家上下会无一活口,结果没想到你居然活了下来,倒也算是给大哥留下了最后一点血脉。”

    像是要把这话说的轻松些,让现在的气氛不再变得那么严肃似的,李父强迫自己朝李惟楚勾了勾嘴角。

    关于父亲说的这一点,李惟楚记得很清楚。

    当时在看见有人走进来之后,确定对方不是敌人,她才敢放声大哭,吸引对方找到自己,这才勉强活了下来。

    “当时你才那么一点大,我们把你从宜兰姐姐怀里抱出来的时候,身上全是血,气息也十分微弱,当时我还以为你活不下来,没想到现在都已经长到这么大了。”

    菀娘说着说着,眼眶里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恨啊!

    当时为了不让幕后的凶手起疑心,他们连宜兰姐姐和李越大哥的尸体都不敢动。好在当时李惟楚出生的时候大哥没有大张旗鼓,所以知道李府小公主出生的人并不多,官府就算查,也不会注意到这样一个小婴儿的尸体失踪了。

    可也因为他们夫妻俩抱回了李惟楚,为了不让李惟楚的身份暴露,以及让那些幕后凶手知道和李家有这样交情的人还在这世上,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官府把宜兰和李越的尸体随便地摆放在衙门里,任由蚊虫叮咬太阳暴晒,到最后连尸首被官府如何处置了都不知道。

    现在连个祭拜的地方都没有。

    更可恨的是,那些无能的官员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调查了几年,最后居然以流寇所为作结。

    那天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菀娘差点没被活生生气死。

    “这些年我跟你爹陆陆续续调查了许久,一点消息都没有。所以我们原本的打算是,就这么让你无风无浪地继续生活下去,不要再接触那些肮脏的东西。宜兰姐姐和李越大哥的仇让我们夫妻两个来报就好。”

    “可是我没想到你居然已经知道了,而且看你的态度,应该也做好准备了。”

    苦笑一声,李芥川接过菀娘的话,抬眼看向面前的李惟楚。

    这孩子的眉眼,还真是像极了方宜兰。

    虽然是个小姑娘,可眼神中的坚毅,却是连自己都有所不及的。

    “其实我说是去考科举,只是想试探一下爹娘你们的态度而已。”李惟楚敲了敲桌子,神色间透露出从来没有过的严肃神情,“我父亲毕竟是个藩王,虽然身在楚州,但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灭门的。从这种情况来看,凶手势力一定不弱。流寇所为必定是假,恐怕真正的凶手,和朝堂之上的某些人脱不了干系。”

    “只有那些接近权力中心的人,才能随随便便这么轻易地灭我李家满门。”

    “我还没有蠢到用考科举的方法去接近朝堂,把自己就这么轻易地暴露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更何况就算我真的考上了科举,成为了官员,还不知道皇帝会把我派到什么地方去任职,一切都是未知数。而且身为朝廷命官,要是自己亲自去调查些什么,肯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查到了什么,以我在朝堂的根基,也没有办法做出什么实质性的行动。”

    “前段时间我去略微调查了一下京城的所有官员。目前来说,当朝丞相许海晏是我投靠的最佳人选。听说他本人没什么架子,而且待人温和,礼贤下士。要是我真的能在他面前展现出几分才学,想必要成为他底下门客之一,也并不困难。”

    “况且他作为丞相,可以说是最接近皇帝的位置,我套取情报,也要方便一些。”

    李惟楚现在的样子,是菀娘和李芥川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

    以往的李惟楚总是调皮捣蛋,甚至有些跳脱,干什么事好像都一副不正经的样子。

    可是现在提到这些事,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有条不紊地说出自己已有的计划,完全没有了以往那番随意散漫的态度。

    原来,早在那么久以前,她就已经做好了报灭门之仇的准备。

    虽然李惟楚说的十分有把握,但是菀娘还是忍不住露出了担忧的神情。

    李芥川察觉到菀娘的心思,伸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掌,眼神看向已经下定决心的李惟楚:“既然你已经决定,那我也不便阻拦。虽然我们楚儿是个女子,可我觉得,世上没有几个男子能比得上我们楚儿的魄力。父亲相信你的能力。”

    “这是我之前就准备送给你做满月礼的匕首。”

    李芥川走进屋子里,从一个木箱当中拿出了一把精致的匕首。

    按照李芥川的说法,这把匕首是在二十年前打造的,可还是像新的一样一尘不染,看得出来李芥川平日里有细心保养。

    而藏在刀鞘里的刀刃,在拔出来的那一刹那更是寒光乍现,冷气逼人。

    郑重地从李芥川手里接过匕首,李惟楚什么都没有说,朝他鞠了一躬。

    天还没亮,李惟楚就背上她为数不多的行李出发了。

    凌晨的风还带着些深夜的凉,菀娘和李芥川站在房门外,目送着李惟楚逐渐远去。

    李芥川的手上,还拿着李惟楚留下的两句诗: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第三章 许大人 帮我洗个脚

    说京岚城是北辰王朝中最热闹的城镇,或许都不足以形容这座城市给人们带来的烟火气息。

    京岚城四面八方大大小小十二个城门口,等着审查进城的人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排着长长的队伍。李惟楚一走进永安门,一路直通皇宫长平门的长平大街便映入眼帘。被长平大街划分的东西里坊虽大小不等,可仍旧沿着东西十二街南北六大街排列着,如同围棋棋盘一般整齐划一,坊市的分布颇有星罗棋布之感。

    城里的人们好像和村子里的人也没什么不同。街坊邻里絮絮叨叨地在议论着今天什么菜涨价了,哪家娶了新媳妇,东市老张家的布料铺子又从津南那地方进了什么新奇料子等人去试。不知哪个大户人家的马车突然从李惟楚身边经过,上边装饰物留下来的一缕香气轻轻地飘到他身边久久萦绕着。

    “倒有十足十‘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的味道。”

    李惟楚听着不绝于耳的喧闹人声,拍了拍自己身上刚刚买来的男装,悠哉游哉地背着行李往丞相府的方向踱步。

    丞相府的位置并没有多难寻,李惟楚一边东逛逛西看看,沿着长平大街一直往前,随便拐了几个弯。

    这还没走到门口,就瞧见上边写着“丞相府”三个大字的牌匾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许海晏……”

    嘴里喃喃地念叨着这位传说中位高权重年轻有为的丞相大人的名字,李惟楚轻笑一声,迈着轻快的步子往丞相府大门口走去。

    ……

    “大人,这是上三个月丰永县的降雨台所测量的数值,比起上次汇报的数值要高了许多。”

    丞相府内,一位身着玄青色官袍的男子立于堂前,将手中的折子递到正坐在大堂之上的男人手中。

    虽是丞相,可却并不像其他同级官员一般给人一种微微的压迫之感。

    丞相大人的眼睛总是一种淡淡的神情,就算是低头看着折子,也透露出温柔的感觉。明明身居高位,却有股遗世独立之感。

    “高了许多?最近正好是农作物生长的季节,这雨量过多,会影响今年的农作物收成啊……”

    食指一顿一顿地敲了敲旁边的桌子,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丰永县本月的赋税,我会和皇上说明稍作减免的。另外,让他们随时注意做好防洪措施,有灾情记得上报。”

    “许大人,上报就不必了,这赋税,也没有必要减免。”

    就在许海晏同岑户曹说话的时候,大堂之外,不速之客的声音突然出现,直接传到了许海晏的耳朵里。

    微微抬头,许海晏眯着眼睛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还没来得及反问对方是谁,那人就继续自顾自地往下说了下去:

    “丰永县这个月降雨量和我们县差不多,根本没有必要减免税收。要是大人你真的做了这个决定,恐怕多出来的那一部分钱,就要被丰永县的县令给揣进腰包里咯——”

    “大胆!何人竟然敢擅闯丞相府!管家是做什么的!”

    “岑大人,这人说是要来拜见丞相大人,我原本是想让他在偏厅等候的,可是没想到他居然直接就从大门进来了。让他冒冒失失闯了进来打扰大人办公,小人该死!”

    丞相府的管家似乎出去办事了,答话的是个看守大门的小厮。那岑户曹原本还想说些什么,许海晏只是淡淡地朝他招了招手,脸上并没有透露出任何不悦的神色,反倒是一副十分好奇地样子看向面前那人:“无妨,你继续说。”

    “哼,你这人着实好笑,丞相大人尚且没有对我大呼小叫,你一个小小的户曹却对我吹胡子瞪眼的。”

    “岑户曹官职虽只七品,可和你这个普通老百姓比起来,怕也不算小了吧?”

    许海晏觉得面前这人说话有几分意思,好笑地回了他一句。那人回过头来,一本正经地对着许海晏说道:“许大人,正如同草民刚才说的那样,丰永县最近三个月的雨水完全没有问题,相反,倒是能够很好地让当地的茶树更好地生长。丰永县县令虚报数值,大概就是想打那笔被减免的赋税的算盘。”

    “你为何知道的如此清楚?”

    “草民来自丰永县旁边的溪山县,对丰永县的情况自然十分熟悉。”

    那家伙有段时间天天来她娘的果子铺,每天对娘献殷勤,后来被娘悄悄给下了泻药,他那大脑袋还差点被爹用锤子给锤爆,被吓得再也不敢来了。

    那县令什么货色,她再清楚不过。

    “刁民!我们朝廷命官就是这么随随便便被你给侮辱的吗!”

    “到底是不是侮辱,大人你亲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相信……”

    “好了,我会派人去核查的。”

    许海晏朝岑户曹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反正去调查也用不了多长时间。要是就这么给别人做了嫁衣,把这些贪官污吏给养了起来,倒真是有些得不偿失。”

    把命令吩咐下去,许海晏才重新认真打量起面前这个年轻人来:“还没有请教阁下的名字?”

    “草民李惟楚。”

    李惟楚虽然如此自称着,可并没有任何要向许海晏行礼的打算,只是朝对方微微颔首表示最基本的尊敬,旋即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你来我丞相府有什么事?应该不只是过来说丰永县的事情的吧。”

    “草民听闻丞相大人向来待人宽厚,任人唯贤,所以有许多能人志士来到府上,想试试能不能有幸成为丞相府门客中的一员……”

    “看来你是想来当我府上的门客的?”

    “那倒不是。”

    李惟楚笑嘻嘻地看着面前这个看上去和自己年纪相仿的丞相大人,往前迈了一步,离他的距离又近了一点:

    “草民从遥远的溪山县进京,一路风尘仆仆,为了早日见到丞相大人,那可真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着实辛苦。”

    “既然丞相大人是个礼贤下士的官员,因此草民想问问……”

    “许大人,可否帮草民洗个脚?”

第四章 天然呆许海晏

    李惟楚把自己的脚伸出去朝许海晏的方向歪了歪,甚至还朝他使了个眼色。

    许海晏好像只是略微有些震惊,一下还没有回过神,旁边的岑户曹就已经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朝正跪在地上的小厮大吼道:“没听见这个疯子说什么胡话吗?还让他留在这里丢人现眼?赶紧把他给我拉出去!”

    “啊,是……”

    “岑毓。”

    许海晏突然喊出了岑户曹的名字,吓得他身子一时间震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转身立刻对许海晏行礼:“大人!这无耻刁民居然这样对您口出狂言,不能如此纵容他!让下人赶紧把他轰出去!”

    那跪着的小厮也觉得李惟楚实在是胆大妄为,从地上站起身来赶紧准备把他给拉走。

    李惟楚眼神似乎带着些调侃和轻蔑似的情绪,被那小厮往后给拉了几步,重重地叹了口气,一把甩开了那小厮的手:

    “看来许大人也没有百姓间流传的那样礼贤下士嘛,就连帮草民洗个脚都做不到。”

    语罢,李惟楚转身背对着许海晏,双手负在身后慢慢悠悠地往门口走,一边走还一边大声喊道:

    “仰天大笑出门去,吾辈岂是蓬蒿人!倒是没想到我也有一天能有吟这样一首诗的机会,哈哈哈哈——”

    许是那李惟楚的笑声震到了那个小厮,又或许是觉得李惟楚这个家伙可能精神不太正常,总之岑毓和那小厮两个人都站在原地没有继续下一步的动作。

    可听见李惟楚吟的那两句诗后,许海晏还是出声叫住了他:

    “等等。”

    “怎么了许大人?还有什么事?”

    李惟楚慢悠悠地转过头去,满不在乎地看着坐在大堂之上的许海晏。

    “你倒是对你自己的才华十分有自信。”

    被一个来历不明毫无身份地位的人喊着要给自己洗脚,许海晏竟然没有一点要生气的意思,反倒还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微笑着看着面前的李惟楚说出这样一句话。

    “那当然,我对我自己向来很有自信。”李惟楚咧开嘴笑道,转过身来对着许海晏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这肚子里多少墨水,我再清楚不过了。那简直就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博古通今,满腹经纶。”

    许海晏还是第一次见这样大言不惭夸赞自己的人,对李惟楚的兴趣也越发地浓厚了起来。

    重新把她给叫回来,许海晏慢慢从座位上起身,往李惟楚的方向走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当看见许海晏真的往自己这个方向走来的时候,李惟楚竟然下意识地开始怂了。

    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过来。”

    “啊?”

    “你不是让我给你脱鞋吗?现在给你脱。”

    许海晏这句话说出来,旁边候着的小厮,还有站在一边的岑毓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等到真的看见自家大人已经蹲在李惟楚面前准备给人家脱鞋的时候,两人这才赶紧把自己惊掉的下巴给收回来。

    “大人不可!”

    “大人怎能为这样的无耻小贼脱鞋!那简直就是脏了您的手!”

    “大人!”

    “等等等等!”

    李惟楚见许海晏真的蹲在自己面前,赶紧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把许海晏拦在了自己面前:

    “大人,草民只是开个玩笑。”

    “开玩笑?”

    听得李惟楚这话,许海晏从地上起身,微微皱着眉头,好像李惟楚的这个回答让他十分为难的样子,“李惟楚,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大人,草民真的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李惟楚急忙解释道。

    她只是为了单纯地试探一下许海晏是否真的像众人口中说的那样待人宽厚,避免今后真的成为他的门客会出现不必要的麻烦。原本之前看岑毓越过他直接使唤丞相府的家丁他依旧没有生气的样子,李惟楚心里就已经有了判断,只不过还想对他进一步试探,所以才说出了让他帮忙脱鞋洗脚的那番话。

    结果没想到他居然当真了!而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好像还没有任何要罢休的意思!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李先生,既然你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这个道理自然不可能不懂吧。”

    “这……”

    “十一,去帮忙打一盆洗脚水来。注意水不要太热也不要太冷,尽量快一点。”

    “啊?”那丫鬟还在愣神,许海晏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怎么,我说的话你已经听不懂了吗?”

    “是!奴婢这就去!”

    被唤作十一的婢女,脚步匆匆地离开大堂,赶紧到伙房去给李惟楚端水去了。

    李惟楚现在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许海晏给拉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坐着,李惟楚一脸茫然地低下头,看着正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给脱鞋子的李惟楚。

    旁边的岑毓和那个小厮像看到了什么怪物似的,瞪大着眼睛完全不知道应该要说些什么。

    “先前你说的丰永县的县令有贪污倾向,那照你看来,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别的县城也存在这样的情况?”

    “什么?”

    李惟楚正低着头看许海晏给自己脱鞋脱袜子,没想到对方突然把话题转到了刚刚的丰永县身上,赶紧回答道:“除了虚报数额让朝廷减免税收之外,我猜应该还有可能是已经出现灾害的地方,地方官同样隐藏了关于灾害的相关情况。毕竟谁也不想在自己管辖的地区出现这种事,小到摘乌纱帽,事情大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那你觉得有什么解决办法?”

    “朝廷的雨泽上报制度,从开国以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任何制度实行一段时间之后本身就会经历疲倦期,原本是真正为老百姓好的制度也就不知不觉生了米虫,要想根治还是十分困难。”

    “或许可以试着稍稍变换一下制度,各县城之间相互监督,把调查实际情况的任务交给郡丞,设置一个官职这种方法。”李惟楚敲了敲下巴,“不过这些措施也难免存在弊端,还是需要亲自实验一下更好。”

    许海晏轻轻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说法。

    正在两人交谈之际,十一已经把洗脚水给端过来放到李惟楚面前。许海晏把袖子挽起,脑子里好像还在想着刚刚李惟楚说的话,一边眉头紧锁思考着,一边一脸认真地开始给他洗脚。

    李惟楚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许海晏这个家伙,可能真的是个只对百姓的事情感兴趣的天然呆。

第五章 丫鬟十一

    李惟楚就这么顺顺利利的进入了丞相府。

    原本还以为怎么说也会被丞相大人刁难一下,比如说出个什么三角函数抛物线这种难题为难一下她李惟楚,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给许海晏显摆显摆自己的的确确是有两把刷子的。

    可是没想到许海晏那天帮自己洗完脚以后,竟然就直接让自己在丞相府里头住下,按照中等门客的待遇让她住在府里,甚至还把之前大厅里的那个丫鬟十一直接派到她房里去伺候她。

    上辈子从来没人关心过也没享过福的李惟楚还是第一次有丫鬟来服侍她,一下子开始显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当然,最主要的是,怕自己女儿身的身份暴露,所以李惟楚很少让十一近自己的身。

    “诶诶诶,十一,你放下,我自己来就行。”

    “哎呀就是倒杯茶我自己来就可以。”

    “等一下!那书案上的东西你别动我的,我自己来收拾,你先下去休息吧。”

    “十一……”

    十一感觉自己彻底失了业。

    自从被许海晏安排到李惟楚身边之后,十一感觉自己每天除了帮她磨墨,偶尔扫扫庭前的落叶之外,都已经没什么事儿可以干了。

    哦不对,李惟楚某天对她说,院子里的落叶也是一种景色和意境,干脆连落叶都不让她扫了。

    十一静静地站在李惟楚旁边帮她磨墨,看着砚台里边逐渐研磨出来的墨水,在想等会儿还能在李惟楚的院子里找到什么事做。

    越想越入神,再加上这深秋难得出一次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让人想睡觉,十一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哈欠。

    “十一,累了吗?累了就去旁边坐着歇会儿。”

    李惟楚正拿着笔在一边看书一边做批注,即使十一已经十分小心,李惟楚还是注意到了,转头看向旁边的十一。

    “啊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了。”

    “干嘛这么小心翼翼。”

    李惟楚放下手里的笔,感受到从窗户旁边投进来的暖洋洋的阳光,慢慢地伸了个懒腰,从座位上起身,“今天看了一上午的书,也确实要休息一下了,劳逸结合嘛。”

    “是。”十一微微欠身,往旁边挪了一小步给李惟楚让开了位置。

    李惟楚站在房间门口,猛的一下打开门,外边的阳光就这么一跃打在了她的身上。李惟楚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一扭头看见隔了一堵墙的隔壁院子里有棵桂花树长得正好,桂花的香气顺着微风缓缓飘到了李惟楚面前。

    “十一,隔壁那院子是谁在住啊?”

    “那间别院没有人居住。”十一低头回答道,“不过奇怪的是,虽说没什么人去打理,可那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长势极好,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李惟楚睨了十一一眼,像是要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改了口:“那不错,要不我们今天用过午饭,就去隔壁那院子去赏花如何?”

    “先生想去,自然可以。”

    李惟楚拽着十一和自己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过午饭,在一边见她如此惴惴不安的样子,原本想自己去厨房拿着桂花糕的李惟楚只得赶紧朝她吩咐道:“咳咳,十一,麻烦你跑一趟厨房,拿些桂花糕过来,我在别院等你。”

    “好的先生。”

    十一听见李惟楚终于对自己下了命令,十分高兴地迈着比起先前看起来轻盈许多的步子,往厨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李惟楚自己抱着笔墨纸砚,往别院的方向去了。

    在这丞相府的日子,倒是过得比自己前世还要惬意许多。

    李惟楚踏进别院,看着院子里的鸟兽草木,哼着小曲儿把宣纸摊开在石桌上,闻着阵阵桂花香,提笔便开始笔走龙蛇起来。

    此时此刻,十一却被厨房正当值的厨娘徐大娘,还有好几个正巧一同过来给许大人底下的门客们拿些点心,平日里同十一也玩的不错的丫鬟给团团围住了。一群人围着十一叽叽喳喳个不停,说来说去,全都是在问李惟楚的事情。

    “十一十一,李公子怎么样啊?是不是跟其他姐妹们说的一样长得十分好看?有没有许大人好看?”

    “十一十一,我听说许大人给李公子亲自洗脚了,这件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听说李公子才华横溢,他说话你是不是都听不懂啊?”

    “十一……”

    “好了好了!”

    十一一脸无奈地对周围几个女人喊到。因为声音太小,十一足足喊了四五遍,才让周围的人彻底安静下来,“我一个一个回答你们,你们这么吵我怎么说啊……”

    “好好好,我们不吵。”

    徐大娘让周围的丫鬟们赶紧安静下来,“你说。”

    十一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道:“许大人,的确是帮李先生洗了脚,当时我就在旁边侯着,这点自然是千真万确。”

    “至于这长相……”十一手指敲着自己的下巴在脑海里对比着李惟楚和许海晏的长相,“他和许大人谁好看,你们要我比,还真比不出来。两个人各有各的气质各有各的特点,只能说旗鼓相当吧。”

    “提到这才华,我倒是可以给你们打包票。”提到这儿,十一好像突然兴奋了起来,“李先生别的我不清楚,但是我能肯定的是,李先生绝对是咱们府上写诗写的最好的!”

    “这么有信心?”

    一个丫鬟明显不太相信十一的话,在一边提出了质疑,“比程知悉先生的诗写的更好?”

    程知悉不仅是府上公认的最有才华的一位,是许大人最器重的一位,同时也是京岚四才子的榜首。

    有这般珠玉在前,就算他们相信李惟楚十分有才华,也绝对不相信能够到超过程知悉的地步。

    十一却一点都没有怀疑,反而十分笃定地点头:“我在整理李先生书案的时候看到过李先生的诗,他诗里所表现出来的境界,不知要比程知悉先生高上多少倍。我相信,就算是许大人亲自过来评判,也绝对会这么认为的。”

    “真有这么厉害?”

    “当然。”十一的眼神散发出从来没有过的光芒,“李先生的诗,说是北辰王朝榜首,也不为过。”

    李惟楚一下狠狠地打了个喷嚏,手里的笔一抖,一张宣纸就这么废了。

    “果然秋天还是得多添件外衣。”

    李惟楚吸了吸鼻子,看着宣纸上已经被毁的“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无奈地叹了口气,把纸揉做一团扔进了旁边的竹篓里。

第六章 挑事儿的来了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程知悉正在自己的厢房看着许海晏昨天借给他的一卷古文典籍。这房间的灯光虽然已经足够亮,不过程知悉的眼睛最近这些年已经有些坏了,看书的时候眼珠子得粘在那纸上才能瞧见上边的字,甚至大白天都得点灯。

    因为这缘故,程知悉房里的灯油总是耗费得特别快,刚刚就是让自己的丫鬟十六去取些灯油回来。

    十六手里拿着灯油快步走了进来,将托盘轻轻放在程知悉书桌上尽量不发出声音来:“不好意思程先生。”

    “你平时办事一向利索,今日是怎么了?”

    “刚刚路过厨房,瞧见孙先生房里的十五和新来的那个李先生房里的十一因为几块桂花糕闹了矛盾,帮着过去调解了几句。”

    “怎么回事?”

    程知悉把灯给挪近了些,十六小声说了句小心被灯火给烫着又给挪开了,接着回答了程知悉的话:“十一去房里帮李先生拿些桂花糕,那十五也过来要讨些糕点。可好巧不巧那糕点只够一人份,自然是给先来的十一了。那十五不服,就在厨房差点跟十一打起来。我正巧路过,就过去劝了几句,大家各退一步,把最后那点桂花糕给分了。”

    虽说大家都是丫鬟,不过十六入府比较早,况且她侍奉的又是京岚最有名的大才子程知悉,看在程知悉的面子上,大家也得给她些脸面。否则这件事也不会这么快就处理好。

    程知悉点点头,旋即若有所思似的说道:“不过说起来,那十五还真是跟孙之钰的脾气越来越像了,竟然连先来后到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许是十五觉得那个李先生新来的,怎么着也得收敛些,却没想到十一也不是多么好相与的一个人。”十六慢慢走到程知悉旁边,一边低头瞧了两眼程知悉手里的古籍,只觉得有些头昏脑涨,晃了晃脑袋,低着头安安静静地替程知悉磨墨。

    “估计十五回去又得跟那个孙之钰告状。”程知悉将书上的一个句子抄在了一本白卷上,“看来那个李惟楚,有些麻烦了。”

    “那倒也未必。”十六微微笑道,“今天我在厨房那儿可听十一说了,说李先生的诗,比起程先生你来,恐怕还要强上许多。”

    “哦?”

    听得这话,程知悉突然来了兴趣,“十一真这么说过?”

    “是的。”十六点头,“十一亲口所说,李先生的诗中境界,当今天下无人出其右。”

    “这个李惟楚,倒还真是让人有些意外……”

    程知悉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便继续钻研自己的古籍去了。

    庭院内。

    “好了好了,我不都说了不责怪你了吗?你就不要老是跟我说对不起了。”

    “可是奴婢……”

    “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

    李惟楚忽然一下放下笔,“不用在我面前自称什么奴婢之类的,我听不惯。”

    封建社会的女子一直卑躬屈膝的态度,最是让李惟楚这个二十一世纪新时代女性看不惯。

    “是。”十一默默点头,抬起头还想对李惟楚说些什么,被她突然一瞪,到了嘴边的话又给缩了回去。

    “反正也就是吃几块解解馋,这才刚吃完饭,一人份也吃不完,有人要跟我平分正好。”

    李惟楚直接从盘子里抓了一块桂花糕往嘴里一扔,一边嚼一边朝旁边的十一竖起了大拇指,含糊不清地说道,“不过这徐大娘做点心的手艺还真是没话说,我才来府上几天,吃了她几次点心,就感觉已经离不开了。”

    简直比自己前世尝过的麦香园的蝴蝶酥更好吃。

    “徐大娘做点心的手艺当然是一等一的好。”十一骄傲地挺起身子,“咱们许大人怎么说也是当朝丞相,皇上器重他,连厨房都照顾地妥妥当当,徐大娘就是皇上当时赏赐给许大人的。”

    不过,像李先生这么喜欢吃甜食的男人,她还是第一次见。

    十一在心里默默想着,却不知道李惟楚实际上是个跟她一般大的小姑娘。

    “这么说,徐大娘之前还是御膳房的人咯?”

    “正是。”

    李惟楚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了点头,眼神里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只不过过一会儿就打消了自己的念头,旋即抬头看向面前的十一:“对了十一,我先前看你收拾我的书案的时候,盯着我的诗稿发呆。难不成你也想学写诗?”

    被李惟楚这么一反问,十一顿时感觉自己好像被他窥探到了什么秘密似的,下意识身体一颤,脚步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一抬眼撞上李惟楚的视线,十一迅速垂下头去,眼神四处乱晃,立刻跪下身去对李惟楚跪拜道:“对不起李先生,我不是有意要偷看您的诗稿的,我只是……”

    “我没怪你啊?”

    李惟楚觉得奇怪,这十一的反应看上去实在是过于反常,再加上十一的谈吐和其他的丫鬟比起来不像是普通丫鬟,心里留了个心眼。

    不过眼下自己刚刚入府,自然不适合现在就问出口,只是默默地记下,抬起头来又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十一:“小十一啊,我呢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想跟你说,你要是想学诗,我可以教你啊!”

    作为从《诗经》到《楚辞》,从汉赋到唐诗再到宋词,自己能背下来的诗不算少数,前世怎么说也算是古代文学和考古学双学位出身,教这样一个小丫鬟学诗,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

    被李惟楚这么一说,十一显然有点心动。抬起眼来看了李惟楚许多次,可就是不敢说接下来的话。

    李惟楚眼珠子一转,大概知道十一在顾忌些什么,走到十一身边随意地搭上她的肩膀。

    突然感觉身边的人身体一颤。

    李惟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男儿身,做这样的动作不太妥当,立刻把手给收了回去,朝十一干笑道:

    “怎么样十一,想学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教你。”

    “就你肚子里那点墨水,教别人学诗也不怕误人子弟。到时候说出去,被笑话的可是我们丞相府,丢的可是丞相大人的脸!”

    十一还没开口回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一个穿着青色袍子的男人走了进来,对着这边的李惟楚冷嘲热讽。

    有意思,上门找碴的来了。

    李惟楚一勾嘴角,双手环抱看着前来挑衅的男子。

第七章 咏桂

    许海晏看着自己手上拿着的手下调查回来的关于李惟楚的资料。

    那天帮她洗脚的时候就发现了,虽然她身上穿着男子的装束,可那脚却十分小巧,白白嫩嫩的一点都不像男子的大脚。许海晏抬头看她,喉结并不突出,仔细听她说话的声音,更是越发地觉得像个女子的声线。

    眼下调查回来的资料,更是直接证明了许海晏的猜想。

    虽然不明白她来丞相府的目的是什么,不过那天她在大厅念的那两句诗,足以让许海晏有理由把她给留下来。

    翻了翻上边的资料,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暂且先留她一留,看看她后续有什么动作再说。

    “许大人,皇上召见您,说是有要事商议。”

    岑毓在外边轻轻敲了敲许海晏书房的门,许海晏把手上的东西收好,应了外边的岑毓一声,推开门去匆匆往宫里的方向赶了过去。

    ……

    “你是何人?”

    李惟楚看着面前这个面黄肌瘦像是营养不良,一看就是个反派的男人问道。

    “我是丞相大人府上的上等门客孙之钰!”

    说到这句话,孙之钰挺直了自己的腰杆,一副无比骄傲的样子。明明自己和李惟楚长得差不多高,却偏偏要装作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看着李惟楚。

    李惟楚一拍手掌,装作一副仰慕的表情,十分狗腿地小跑到孙之钰身边说道:“哦——原来您就是那个孙之钰啊……久仰久仰!”

    孙之钰斜了一眼李惟楚。看她脸上谄媚的表情,孙之钰只觉得自己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非常满意地朝低眉顺眼的李惟楚点了点头:“没错!我就是那个孙之钰!”

    “我知道我知道。”李惟楚直起身来,直视着面前的孙之钰,“就是那个,嗯,去年跟着丞相大人去猎场,结果差点被猎场里的狼给吃进肚子里的那个孙之钰?”

    此话一出,周围那些丫鬟全都忍不住偷笑出声。被孙之钰身边的十五狠狠地瞪了一眼,赶紧把自己脸上的笑给收了收。

    那孙之钰本来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笑容,忽然这一下转折,孙之钰只感觉自己脸上好像被李惟楚重重地扇了一耳光似的火辣辣的疼。

    原本得意的眯着的眼睛忽然一下瞪得睁圆,恶狠狠地瞪着面前比自己矮了将近一个头的李惟楚,伸出拳头来就想往李惟楚脸上揍。

    那李惟楚却好像一点都不带怕的,满不在意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孙之钰啊,跟着丞相大人去猎场参加围猎,结果居然做出这么丢人的事情,丞相府的脸都被丢尽了……”

    说到这儿,李惟楚回过身来笑眯眯地看着面前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孙之钰:“你这样一个在光天化日之下丢过丞相府脸面的人,现在居然好意思在我面前说我丢丞相府的脸面?”

    “你!”

    “孙先生,要是你没有什么别的事呢,就请您,圆润地离开这个院子,我要教我小侍女诗文了。”

    李惟楚给十一拿了一本自己前几天默写出来的诗集让她先念着,完全把孙之钰当成了一个透明人。

    “好,好,好的紧呐——”

    孙之钰咬牙切齿地看向正在跟十一讲解诗文的李惟楚,仍旧心有不甘,对着她喊道:“姓李的,你要是对你自己这么有信心,有没有胆量同我比比诗文?”

    李惟楚根本没打算理他,继续埋头写着自己的诗句。

    孙之钰看见她居然敢这么忽略自己,心中一口闷气,冲上前来把李惟楚刚刚写好的诗句给抢了过来,揉成一团给直接扔出了墙外。

    “姓李的!给我回话!”

    李惟楚最烦的就是有人在她写东西的时候吵自己。既然这姓孙的龟孙把自己的脸凑上来让自己打,那她自然是“却之不恭”了。

    “比诗文?”

    李惟楚慢悠悠地放下笔,“说吧,怎么比?”

    “就以这院子里的桂花为题写一首诗!”

    孙之钰手中一指树上的桂花,低下头去看正望着桂花树思考着什么的李惟楚,“怎么,不敢比?”

    “不是啊。”李惟楚一脸淡然地看向面前的孙之钰,咧开嘴笑道,“我已经想好了。”

    “怎么可能!”

    孙之钰完全不敢相信李惟楚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已经做好了一首诗。李惟楚也并没有要同他争辩什么的意思,只是转过身去,从笔架上拿起一支毛笔开始写下自己的诗句。

    孙之钰见她如此胸有成竹的样子,虽然脑子里还没有什么头绪,不过为了顾全自己的脸面,也只好装作自己已经想好诗句的样子,拿过一张宣纸准备落笔。

    只是,他毕竟没有十足的把握,相比起李惟楚行云流水笔走龙蛇的状态,孙之钰看上去显得十分的局促慌张。

    那些丫鬟虽然不懂什么诗文,但是只单单对比两人的神情,就能大致分辨出孰优孰劣了。

    不到一会儿,李惟楚的诗就已经写成了。

    “李白哥哥,只能借你的手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了。”

    李惟楚低头看向自己纸上的诗句。虽然她对作诗也算是略懂一二,不过不知道孙之钰的水平到底如何,再加上她前世基本上都是写的现代诗,要是就这么盲打莽撞自己写一首诗,能不能胜过他还得另说。

    所以只得搬出诗仙李白的诗作来压他一头了。

    孙之钰虽然比不上李惟楚的速度,但是毕竟也是丞相府的上等门客,速度只是比李惟楚稍微慢上了一点,在她落笔之后没多久,也停下了自己的笔。

    “好了。”

    孙之钰得意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诗,斜了旁边的李惟楚一眼。

    “那既然孙先生也已经把诗写完,为了保证公平起见,不如让府上的程知悉先生来评判,如何?”

    “能让程先生过来做个见证,那自然是极好的。”

    孙之钰没想到李惟楚居然会主动提出让程知悉来做这个评判,感到十分意外。不过,就算是这样,孙之钰也觉得,李惟楚这厮,一看就是从乡下来的。

    一个乡村野夫罢了,能写出什么好诗来?

    “十五,快去请程先生过来!”

    “是。”

第八章 何惜树君园

    “绝怜月殿好根荄,流入人间次第开。只有君家双种好,馨香曾达九天来。”

    程知悉手里拿着孙之钰写好的诗凑近了些看,一边读一边止不住点头:“孙老弟,你这字写的比起以前又进步了不少啊!”

    “程先生谬赞了,比起您还差上许多呢。”

    孙之钰虽然对李惟楚十分轻视,但是对程知悉却是打心底里的敬佩。对于他的话,总是恭敬地听着。

    毕竟这程知悉可是京岚四大才子之首,能得到他的指点,对自己也有不小的好处。

    “这诗,也写的十分精巧。”程知悉拿起手中孙之钰的诗作再次仔细揣摩,“这桂花本是静态,可你这诗里却能写出桂花的动态之美。除了眼睛看到的,还有鼻子闻到的。闭上眼睛,倒是真有一种置身于桂花园中一般的身临其境之感。”

    得到程知悉这般肯定,孙之钰自然十分高兴,朝程知悉拱了拱手:“多谢程先生点评。”

    “另外一首……”

    “在这儿程先生。”

    李惟楚并没有任何露怯的意思,挺直腰杆把自己的诗递到了程知悉手上,“还请程先生指点。”

    李惟楚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众人口中的第一大才子程知悉。

    就像众人口中所说的那样,程知悉看上去的确是个十分亲切的人,待人没有架子,说话的声音也温柔敦厚。只不过有些出乎李惟楚意料的是,原本她还以为程知悉是个少年才子,意气风发,现在见到真人,瞧见他头上已经有些花白的头发,才知晓原来程知悉已经是个年近半百的人了。

    不过也是,像许海晏那种年少成名的人,恐怕还是凤毛麟角吧。

    程知悉也是现在才正式地见到这个许大人亲自给她洗脚的李惟楚。

    这相貌倒是清秀,斯斯文文的像个读书人的样子。虽然身材瘦弱,可面对凛冽的秋风,他仍旧如同一棵松柏似的巍然不动。

    站在那儿,自有一番风骨。

    只是不知道这诗写的如何。

    程知悉缓缓将纸给打开,李惟楚的字就这么出现在了她的眼里。

    李惟楚之前为了方便研究,对书法方面也有所涉猎。瘦金体,簪花小楷,行书草书楷书都不在话下。不过最擅长的,还是瘦金体的文字。

    瘦金体运笔灵活笔迹瘦劲,虽运笔痕迹明显,笔法外露,可其强烈的个性倒是令它别有一番风骨,也是李惟楚最喜欢的书体。

    那程知悉大抵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字体,一时间竟然有些呆滞了。

    “怎么了程先生?”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李先生这样的书体。”程知悉毫不掩饰自己内心澎湃的情绪,“这笔迹虽然瘦劲,可却至瘦而不失其肉。瘦挺爽利,笔锋出隐隐带有如同兰竹一般的清香与风骨。如屈铁断金,风姿绰约,在下自愧不如。”

    人一旦到了程知悉这个年纪,对有才能的年轻人最是看重。虽然孙之钰的本事不弱,不过单单就现在来看,这个半路出现的李惟楚,竟然还要隐隐压上孙之钰一头。

    虽然这诗还没看,但是只见这字迹,就知道李惟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多谢程先生夸赞。”李惟楚一拱手,“您还是先看看我的诗吧,毕竟孙先生还在等着呢。”

    “哦哦,不好意思。”程知悉抱歉地笑了一声,“我这是看见这字,实在是挪不开眼了。”

    李惟楚只是低着头谦虚地微笑,旋即发现旁边的孙之钰正在用一种十分不屑的眼神看着自己。李惟楚也不恼,静静地站在一边等着程知悉先生点评。

    “世人种桃李,皆在金张门。攀折争捷径,及此春风暄。一朝天霜下,荣耀难久存。安知南山桂,绿叶垂芳根。清阴亦可托,何惜树君园。”

    程知悉看着手里的李惟楚的诗,许久都未曾开口。

    李惟楚觉得疑惑,跟着沉默了一阵,旋即朝旁边的程知悉问道:“程先生,我这诗有什么问题吗?”

    程知悉却依旧没有回答。

    “程先生?”

    “哦不好意思。”

    程知悉被李惟楚喊了好几句,这才从刚刚李惟楚的诗给自己带过来的震撼当中回过神来,一脸敬佩的神情望向面前的李惟楚:

    “您才是真正当得起先生这一称谓的人啊!”

    李惟楚却赶忙低头向程知悉行礼:“程先生这话言重了,论才学,我自然比不上程先生您……”

    “李先生。”程知悉微笑着看向面前的李惟楚,“丞相大人的眼光果然不错。这下,除了这院子里原本的一棵十里飘香的桂花树以外,又多了一棵百年难得的金桂啊!”

    明白程知悉这话里是什么意思,李惟楚只抿嘴一笑,抬起头来:“丞相把这棵金桂搬到自家院子里,也得让它继续散发香气才行。这金桂每天藏在屋子里,岂不是可惜了?”

    “说的不错。”程知悉点头,“李先生放心,我会同丞相大人说起此事的。”

    “那便多谢程先生了。”

    二人的交谈声落在旁边一众丫鬟的耳中,自然听得是云里雾里。可孙之钰却不同,作为许海晏底下的上等门客之一,他当然明白李惟楚刚刚那首诗是什么意思。

    表面上是在同自己比赛作诗,以咏桂花为主题。没想到居然在诗里把自己比作桂花,变着法夸自己能给丞相府带来多少好处,拍了许海晏的马屁,还顺带踩了自己和其他门客一脚。

    难怪当时这家伙和自己斗诗居然会主动去请程知悉。

    原来是想借着程知悉在丞相大人面前的面子,在大人面前露脸。

    自己却偏生撞了人家下怀,好巧不巧地给人做了嫁衣!

    “那今日这作诗环节,自然是李先生胜出了。”程知悉微笑着看着面前的李惟楚和孙之钰。

    李惟楚当然没什么意见,一副全听程先生定夺的样子。那孙之钰虽然心里不服李惟楚,可这程知悉的话还是要听,当下也只得点了点头。

    “孙老弟,你可以多向李先生学习学习。原先听十一说李先生的才华不同凡响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你要是经常和李先生切磋,一定能得到不少长进。”

    让我找一个小辈切磋?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孙之钰虽然心里这样想着,但面上还是恭敬地应了程知悉的话,和李惟楚两人一同把程知悉给送出了院子。

    “好你个李惟楚!”

    程知悉刚走不久,孙之钰就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盯着李惟楚。

    “我当然好啦!还用你说?”

    李惟楚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朝孙之钰摊手,旋即又回到书案附近教十一学诗去了。

    孙之钰一跺脚,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第九章 赤子之心

    “清阴亦可托,何惜树君园。”

    许海晏端坐在大厅之上,手里还拿着刚刚从皇上那里接下的奏章,同程知悉他们几个人商量好解决最近城西方向涌入的大批外族难民的问题的对策。

    事情讨论完之后,其他的门客告退,程知悉便把刚刚李惟楚同孙之钰斗诗写下的诗句呈到了许海晏面前。

    “倒还真像是她的风格。”

    许海晏想起那天在大厅之上,她那娇小的身躯坚毅地站在自己面前,调笑着说自己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样子。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许海晏才直接给了她中等门客的待遇。

    这几天的事情虽然很多,不过又程知悉几个人在,也算不上什么复杂事。暂时还用不着她。

    没想到她却写下这样的诗句,主动来请缨来了。

    “程先生,您觉得,李惟楚这个人如何?”

    许海晏放下手里的东西,让下人给程知悉重新端了杯茶上来。程知悉向李惟楚道了声谢,旋即开口说道:“大人,说起来,我也就今天只见过李惟楚一面,您现在就来问我觉得李惟楚这个人怎么样,恐怕还是会有所偏颇。”

    许海晏低头一笑:“程先生说话还是这么滴水不漏。那我就暂且问你对李惟楚的第一印象如何?”

    程知悉沉思着,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手边的桌子,抿着嘴沉默了许久。

    许海晏也不催他,端坐着等待程知悉的回答。

    “从我个人角度来说,我是非常欣赏李惟楚的。”程知悉并没有要隐瞒什么的意思,直截了当地回答道,“这个年轻人的才学不在我之下,对诗文方面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并且从他能够顺水推舟同孙之钰斗诗,借我之手在您面前露脸这一点上来看,恐怕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你说的不错。”

    许海晏赞同地点头,“不过程先生,您刚刚说,从您个人的角度来说……那看来您还有别的看法?”

    “不错。”程知悉仰头看向笑意盈盈的许海晏,“虽说李惟楚的才学过人,不过,就性子方面来讲,果然还是因为年轻人的关系,难免有些张扬。现在就在我们丞相府里,有大人您看着,相对还是要安全些。可以李惟楚的才华,世人迟早都会注意到这颗明珠……”

    程知悉忽然停了下来,抬眼看向面前的许海晏。

    虽然程知悉没有点明,但许海晏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李惟楚想要在他面前露面,久而久之,势必会被皇帝给注意到。

    许海晏已经在皇帝身边做了好几年的宰相,就算是还没有彻底摸清楚皇帝的性子,也大概能猜到,要是李惟楚这般性子的人落入了皇上的眼里……

    恐怕,她很快就会消失在众人眼中。

    “程先生的话不无道理。”许海晏点头道,“不过,您还是忽略了一些事。”

    “何事?”

    “高祖皇帝一扫周边各个诸侯国统一天下,而北辰王朝自从高祖皇帝开国以来,吞并津南,实行改革,哪一项不是体现着我们北辰王朝政权气吞山河的磅礴气势?而我们当今的圣上,也不过是我们北辰王朝的第三任皇帝而已。我们现在的这个含元皇帝,现今正值盛年,胸中的抱负还没有完全实现,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他新定下的科举向女子开放,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圣上虽然多疑,但同样求贤若渴。而像李惟楚这样的年轻人,正是圣上,朝廷,天下所需要的新鲜血液。”

    许海晏眼睛亮亮的,眼里像是已经出现了李惟楚与他一同辅佐陛下的画面。

    不知道为什么,许海晏从看见李惟楚第一眼,就觉得她一定能走到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程知悉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果然如同王爷所说的那样,少爷还是太年轻了些。

    许海晏的父亲许承庆不止一次地告诉程知悉要时不时对他旁敲侧打,让他随时小心,不要对现在这个皇帝有太多的期望。可少爷好像从来听不进去这些,满脑子都想着怎么才能为皇上分忧。

    又或者应该说,是为天下人分忧更合适。

    许海晏虽然现在已经位及丞相,可这权谋之术,或许连那个新来的李惟楚都能胜过他。王爷曾经说,少爷相比别人的优点是心思单纯,而这弱点,同样也是他这一点。

    否则,少爷不会到现在都还没有发现,自己其实是皇帝为了制约他父亲,而绑在身边的一个人质。

    程知悉多次想直接点明,而许承庆也不止一次地这么提醒过程知悉,可他迟迟没有开口。

    他实在是不想这么玷污了许海晏那颗纯粹的赤子之心,在这儿尔虞我诈的世道,这种纯粹实在是太过难得。

    自己能做的,就是守护好这种纯粹。

    多加提防这种话说多了,反而会变得自己才是那个时常猜忌别人的人,程知悉抬眼看向他,欲言又止,旋即又低下头去开口道:“大人说的是。”

    “不过,李惟楚我还是要再观察观察。”

    许海晏心情突然大好,从座位上起身,“等会儿我去城西看看难民们的情况。程先生,你就先留在府上吧。”

    程知悉立刻反驳道:“大人,难民群实在是太危险,还是让我陪着您去吧!”

    “程先生,您这武功,恐怕还没有我好吧?”许海晏轻笑一声,“况且你这第一才子的名号,一出去,街上的小姑娘们还不都得围过来?那我还怎么工作?”

    “这……”

    “好了,您放心便是。”许海晏说道,“不会有事的。”

    许海晏最后同程知悉交代了几句,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了一身普通老百姓的衣服,只带了一个小厮便出了府。

    程知悉看向已经走出大门的许海晏,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一个红玉做的蝴蝶状的哨子吹响。

    房檐上突然出现了五六个黑衣人。

    “你们,跟着少爷,保护他的安全。”

    “是。”

    收到程知悉的命令,为首的黑衣人只是一点头,旋即带着那几个人往刚刚许海晏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第十章 偶遇

    李惟楚这几天待在府里都快被闷死了,这天上午待在房里看了一上午的书,便拉着十一说要去街上闲逛。

    这一转眼来丞相府已经有一阵子,可除了在这丞相府周围转转,那么大的京岚城,城西城南那些个有意思的地方李惟楚还从来没去过。

    “十一,城西那边是不是有一个特别有意思的戏园子啊?”

    李惟楚刚在院子里做了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舒展了一下筋骨,回过身来走到十一旁边。

    十一还在思考刚刚自家主子跟中邪了似的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在干些啥,见李惟楚走了过来,赶紧给他倒了一杯茶:“是,城西那家戏园子,最近新来了一个唱小曲儿特别好听的姑娘叫月霜。听最近京城里的人都在说,她唱曲儿的声音就跟黄鹂鸟一样好听,长的就像天仙一样美。还有好多贵族公子争着写词让月霜姑娘唱呢!”

    李惟楚听十一这么一说,眼珠子一转,朝十一咧嘴一笑道:“十一,咱们今天就去那戏园子见见那天仙一样的月霜姑娘,去不去?”

    “啊?我?”

    十一犹豫着不敢搭话。

    能去那戏园子听戏听小曲儿的都是京城里有名的王公贵族,大部分都是些公子哥儿。她这一个小丫鬟跟着过去,恐怕……

    “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扮成小厮同我一块儿去不就行了?”

    李惟楚转身走进房间,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套干净的小厮的衣服来到十一面前朝她晃了晃。

    十一这才反应过来李惟楚早就做好溜出去的准备了。

    点头的动作还没彻底落下,李惟楚一股脑地把衣服全给塞到了十一怀里,催促她赶紧去换衣服。

    十一没了法子,只得按照她的吩咐把衣服给换上,拿了些银两,跟着李惟楚出了门。

    春华园。

    李惟楚还没有来京岚城的时候,就听爹娘在家里提到过几次春华园。京岚城原本就是北辰王朝的政治经济中心,而春华园作为京岚城最大的戏园子,人流量巨大,每天来这春华园听戏听说书听小曲儿的人数不胜数,来来往往什么样的人都有。

    这人流量越大,这四面八方的人带来的消息的覆盖面就越广,越灵通。

    虽然李家被灭门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但谁能保证不会有人再提起?又或者说,打听到一些和这件事有一点点关联的消息?

    再不济,能在这种地方结识到什么人,说不定也能对自己有些帮助。

    李惟楚从来就没有过无缘无故就要来戏园子听戏的打算。

    时间宝贵,她走的每一步,都必须得是算计好了才是。

    虽然心上这样想着,李惟楚却从来没有表现在脸上过,拉着十一在去春华园的路上东逛西逛,一副出来吃喝玩乐的样子,看上去倒有点像是哪家的纨绔子弟上街溜达。

    “对了十一,你这名字是怎么来的啊?许大人给你们随便取的么?”

    李惟楚随手从旁边一个小摊上拿起一根簪子,拿起就想往自己头上比划,幸好及时刹住了车,转而向十一头上比划了一阵。

    晃了晃脑袋,许是觉得这簪子不大好看,又给放了下去,“我看你们府上丫鬟的名字,好像都是数字来着。”

    “这名字不是丞相大人取的,是我们管家取的。说丞相府的丫鬟接近一百来人,直接按名字喊难免弄混,这样取名更加方便管理一些。”

    十一耐心地给李惟楚解释道,“从十一到三十的数字的丫鬟,基本上都是服侍府上门客的丫鬟。而十以内的,就是丞相大人身边的人了。”

    “原来是这样……”

    李惟楚默默点头,旋即转身看向十一:“有没有想过换个名字?”

    “换名字?”

    十一愣了一下。

    “反正你现在也算是跟着我混了,你的主人我给你取个新名字不行吗?”

    十一显然十分犹豫:“可是,这是管家决定的。要是随随便便改了,恐怕……”

    李惟楚一拍十一的肩膀:“没事,我同管家打个招呼便成。”

    “府里的管家可严了,恐怕不会同意。”

    “那我去找丞相大人说便是。”

    李惟楚慢悠悠地往前走,“丞相大人那么好说话,不过就是换一个丫鬟的名字而已,应该会同意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

    十一接着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

    可是你现在都还没有见到丞相大人啊。

    “李惟楚?”

    也不知道这十一什么时候去庙里给自己的嘴巴开过光,这刚刚在心里提到一句丞相大人,结果还真没想到——

    这许海晏立刻就出现在两人面前了。

    “许——”

    十一刚准备给许海晏行礼,旁边的李惟楚就拉住了她,往十一的方向凑了过去小声说道:

    “许大人此时应该是出来微服寻访的,不易让别人发现,还是不要行礼比较好。”

    李惟楚说完这句话,转头朝许海晏笑了笑。

    许海晏明白李惟楚的意思,向十一的方向点头,证明了李惟楚的说法。

    “许大哥,你这是出来干嘛啊?遛弯儿?”

    李惟楚毫无顾忌地跟面前的许海晏称兄道弟,甚至还差点想把手给直接搭在许海晏的肩膀上。要不是因为两人身高差的有点多,恐怕现在两人看上去完全就像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了。

    许海晏也被她这大胆的举动给吓了一跳,一顿一顿地转过头来,瞪大眼睛看着他。

    “怎么了许大哥?”

    李惟楚眨着眼看向他,旋即在他耳边说道:“许大人,你是不是出来看难民情况的?”

    “你怎么知道?”

    据他所知,李惟楚除了今天以外,这几天都没有出过门啊?

    “猜到的。”

    李惟楚双手环抱着,慢悠悠地同许海晏在大街上走着。十一在两人后边跟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刚刚在这街上溜达了一圈,发现有几个衣衫破烂但是依旧能看出来不是我朝服饰的难民出现,恐怕就是因为最近同武清那边打仗,我朝难民和武清的难民一起来到京岚城了吧。”

    李惟楚说完这句话,仰着头看向许海晏。

    许海晏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她了。

第十一章 半截唱词

    “许大哥,你也不必太过吃惊,小弟我心里有数,不会到处乱说的。”

    李惟楚拍了拍许海晏的肩膀,一副十分老成的样子,成功把许海晏给逗笑了。

    “那你呢?你出来做什么?”许海晏低头看向他,“你这时候不是应该正在研究程先生借给你的那本古籍吗?怎么突然上街了?”

    李惟楚觉得奇怪:“许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在研究古籍?”

    许海晏一愣,自然不可能告诉她自己最近一直在派人暗中观察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来糊弄她:“嗯,那本古籍是程先生从我这里拿过去的,他借给你,我当然知道。他还在我面前夸赞了你一番呢。”

    第一次说谎,许海晏紧张的手心都有些冒汗。不过好在李惟楚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只是在想程知悉这个人倒还挺守信用,居然真的在许海晏面前提到了自己。

    看在他这样帮自己的份上,回去就告诉他瘦金体的写法。

    李惟楚心里这般盘算着,自然地转头告诉许海晏:“正是因为这几天都在研究古籍,所以更加要上街上来溜达溜达了,劳逸结合嘛,您说是不是?”

    说完还拍了拍许海晏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许大哥,你平日里批公文也不要太累,要注意多休息。”

    许海晏觉得好笑,歪头轻笑:“那你现在要去什么地方放松?不如带我一块儿去?”

    “春华园听小曲儿,去不去?”

    李惟楚奸笑着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许海晏,朝他使了几个眼色。

    “可以。”许海晏笑眯眯地看着他,“只不过我身上没有带钱,小弟,你可要帮着把大哥那一份钱也给出了。”

    “那没问题。”

    李惟楚笑嘻嘻地答应了下来,旋即又悄悄凑到许海晏跟前小声说道,“许大人,回去会给我报销的吧?”

    许海晏直起身子,低头意味深长地看向李惟楚沉默了许久,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看你表现。”

    许海晏低着头笑起来的样子着实好看。李惟楚仰头看他,就觉得即使是春天京岚城姹紫嫣红的景象,都比不上许海晏这个笑容分毫。

    那成语怎么说来着,一笑倾城。

    依李惟楚来看,这成语不仅能用在女人身上,用在许海晏身上也一点也不过分。

    “发什么呆呢?”许海晏朝她晃了晃脑袋,“带路啊?”

    里维持狗腿地跟了上去,笑嘻嘻地说道:“来了来了。”

    十一在两人身后站着,听见这些话都快惊呆了。

    这和她印象中的许海晏不太一样啊!

    怎么碰上李先生,许大人就变得像个孩子似的?

    琢磨了半天没有琢磨明白,十一晃了晃脑袋。李惟楚跟她打了个招呼让她赶紧跟上,十一赶紧往两人的方向跑了过去。

    春华园。

    今天的春华园依旧像往日一般,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那说书先生正开始说入话,念了两首诗。李惟楚凑过去听了会儿,觉得这说书先生说话总觉得有些黏黏糊糊的没什么气势,想必他的话本也没什么意思,摆了摆手,下意识地牵着旁边的许海晏去听小曲儿的地方走。

    许海晏感觉自己心脏突然一下骤停,低头看着李惟楚牵着自己的手。

    从前也被自己的妹妹许菏清这样牵过手,可感受却和现在被李惟楚牵着完全不同。

    李惟楚的手掌软软的,平常看着手指纤细,可这手掌摸着却软软的像个肉垫。

    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许海晏立刻被自己心里的想法给吓了一跳,一下挣脱掉了李惟楚的手。

    李惟楚疑惑着回头看向他。

    “怎么了许大哥?”李惟楚站定在他面前,“你脸怎么这么红啊?是不是因为这里人太多了?”

    “啊?嗯。”

    许海晏人还在呆滞状态,只是顺着李惟楚的话往下说,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许大哥,你再忍会儿。”李惟楚重新走到许海晏面前牵起他的手,“这人多,怕走散了。”

    话刚说完,又伸出手去拉住十一的手往唱小曲儿的歌舞台子那边走。

    许海晏彻底停止了反抗。

    来到唱小曲儿那边的台子,李惟楚踮着脚往台上看了看。却发现今天在台上唱曲儿的好像并不是月霜,转头把站在附近的管事儿的给叫了过来。

    “管事儿的,台上那个是月霜姑娘吗?”

    “啊,那不是月霜姑娘。”管事儿的顺着李惟楚的目光往歌舞台上看了一眼,旋即否认道,“月霜姑娘今天不接客。”

    “不接客?!”李惟楚整张脸都快皱成了苦瓜脸。

    别呀,她来春华园,除了探听消息以外,最想看的就是月霜姑娘了。

    怎的她今天就这么倒霉,正好碰上她不在的一天?

    “请问月霜姑娘是出了什么事吗?”

    许海晏拍了拍李惟楚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往前迈了一步问道。

    “月霜姑娘最近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首半截的词,这几天都在琢磨,一直想把后半截儿给补上。”

    “没有填完的词?”

    “是啊。”管事儿的点头道,忽然仰头往楼上看了一眼,又看向面前的两人,“月霜姑娘已经喊了好些个平常在京城颇有才气的公子过来填词,可都不太尽人意。今天又来了些人,说是一定要把那首词给填上。”

    “原来是这样。”

    许海晏看向身边的李惟楚,“今天真是不赶巧,正好月霜姑娘有事儿,要不我们……”

    “管事儿的,我想问问,你知道那词写了些什么么?竟然这么多人都填不上后半部分?”李惟楚问道。

    “听说是月霜姑娘身边的人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在街上捡到的。”管事儿的把自己知道的如实告诉了李惟楚,“那丫头跟着月霜,也对唱词有些研究,觉着上边写的词实在是不错,就把它带回来给月霜看了。没想到月霜姑娘会因为这半截唱词茶饭不思,更没想到会难倒这么多才子。”

    许海晏还在思考到底是什么词居然能难倒这么多人,那边李惟楚却好像被这事儿勾起了好奇心,转头来问他:

    “许大人,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瞧瞧热闹?”

    “可是我……”

    “你放心,关于难民的事,我心中已经有对策,回去便同你细说。”李惟楚同他说完,朝许海晏眨了眨眼睛。

    被她一语道破自己的心思,许海晏轻笑一声:

    “行,那便陪你过去凑个热闹。”

第十二章 月霜姑娘

    春华园三楼的大厅之上,一层又一层围观群众在大厅里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些什么,眼神时不时往人群中心的一个姑娘家瞟两眼。

    这姑娘家着实生的好看,即使被人群层层包围,站在人群外围还是一眼就能注意到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好看的柳叶眉此刻因为忧心往眉心一皱,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为她抚平。柔情的双眼似是含情脉脉,配上思索无果的苦闷更是使人心生怜惜。

    她双手环抱着琵琶,此刻正低低垂头,右手如削葱根的手指柔柔地捏着一张被揉得皱皱的宣纸,上边洋洋洒洒地写了几行字。那姑娘看着上边的文字,思索良久无果,再次轻声叹了口气。

    “月霜姑娘,你别急,我这就把下片给你填出来。”

    “月霜姑娘,咱们这儿这么多人,一定能帮你把词给填上的。”

    “月霜姑娘!我填好了!给你看!”

    周围人叽叽喳喳地安慰着月霜。听见人群外边突然传来说有人填好的话,月霜立刻从座位上起身,伸手去接从外边挤进来的公子手上拿着的稿子。

    只是看了两眼,月霜便失望地放下手,将手中的纸递还给那位公子:

    “公子,你填的词虽然对上了唱词上边的意象,算得上是这些天来我所见的填的最好的一版了。只是……”

    “只是?”被月霜点评的那位公子期待地看向她。

    “只是,还未能达到月霜心中的标准。”

    月霜朝对方微微欠身表示抱歉。

    周围的人瞬间不淡定了。

    刚刚那位公子可是京岚城十分有名的大才子安成鸣,名声可是仅次于四大才子的大人物。

    可现在月霜居然说他所填之词都无法达到她心中的标准?

    安成鸣倒也并非什么小肚鸡肠之人,干笑一声缓解了一下自己的尴尬:

    “不过说实话,月霜姑娘究竟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么好的词?这词中的意境,可谓是我平生所见最耐人寻味的一首了。”

    “这词是我那丫头拾来的。”月霜再次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词,“原先还在庆幸这丫头随便捡竟然给我捡回来这样一首好词,结果没想到竟然不是完整的。惹得我这每天因为这词茶不思饭不想,着实令人辗转难眠。”

    在一边围观许久的一个男人在一边说道:“恐怕只有程知悉他们那样的大家,才能把这首词给填出来了。”

    “程先生他们那样的人,又怎么会来我们这样的地方?”

    月霜并不是没有想过四大才子。只是这春华园毕竟也算是烟花柳巷之地,像程知悉他们那样洁身自好的人,又怎会轻易让他们见到?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群突然沉默了下来。

    “月霜姑娘,不知在下是否可以看看你手中那半截唱词?”

    正沉默着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声说话,周围人的目光立刻向发出声音的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就看见李惟楚和许海晏两个人正气定神闲地迈着步子来到月霜面前,面带笑意地看着她。

    “当然可以。”

    月霜将手里的宣纸递给走在前边的李惟楚,眼神不自觉地往她身后的许海晏看了过去。

    虽然身上穿着是普通老百姓的衣服,可以月霜这么多年看人的经验来看,一眼就看出对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他身上自带的那种气宇轩昂的贵族气质,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在李惟楚看着那宣纸上的内容的时候,月霜忍不住开始猜测着这两人的来历。

    李惟楚拿到那宣纸的那一刻,就知道了一切。

    这就是那天孙之钰来找茬的时候扔出去的那半截《雨霖铃》。

    倒是没想到那孙之钰手劲儿这么大,一扔,竟然把手稿给扔到了丞相府外边,还好巧不巧地让这个最近风头正盛的月霜姑娘的随从给捡到了。

    这不是老天爷都要帮她是什么?

    不过,倒还是要感谢一下孙之钰那厮,竟然无意当中帮了她这么大的忙。

    这月霜在这京岚城中这么有名,今后认识的达官贵人断然不会少。原本李惟楚就打算过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和这春华园里的人打好关系,从里边时不时探听点什么小道消息。

    要是今天能借着这个机会跟月霜搞好关系,那简直再好不过了。

    心里那点小算盘打完,李惟楚眼珠子一转,琢磨着开口:“月霜姑娘,麻烦你把纸笔递给我一下吧。”

    “好的先生。”

    月霜赶紧让自己的小厮重新给李惟楚上纸笔。周围的人群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禁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这人谁啊?好像没有见过?”

    “看他一副十分有把握的样子,看来或许有两把刷子。”

    “哼,他有十八把刷子都没有用!那唱词说不定就是四才子写的随手一扔,他一个无名小卒怎么可能填的上。等着看笑话吧!”

    周围的那些吃瓜群众自以为小声的议论着,实际上却全部一清二楚地落在了李惟楚耳朵里。

    李惟楚也不恼火。

    等她把这词填完,看到底是打你们的脸还是打我的脸。

    “姑娘,纸笔来了。”

    月霜的小厮把纸和笔都给拿了上来放在李惟楚旁边的桌子上。李惟楚提笔蘸墨,甚至连原先那张原稿都没有再看上一眼,提笔直接在纸上写下了整首词。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李惟楚洋洋洒洒地在纸上把整首词都给写了上去,一会儿便停了笔,将手中的纸递交到了月霜姑娘的手上。

    月霜的声音本就清冷,当她缓缓念出那纸上的词句之时,整首词的意境仿佛再次得到了升华。

    “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月霜低头呢喃着着最后一句,仰头看向面前的李惟楚,“无语凝噎,与何人说。千言万语如鲠在喉,此时无声更胜有声……先生,您这词填的实在是太好了!”

    月霜拿着那张薄薄的纸,就像是得到了什么宝贝似的捧在怀里,满脸仰慕地看向李惟楚。

    “倒也不是我填的。”

    李惟楚随意散漫地坐在旁边一张凳子上,指着书桌上那张被揉得皱巴巴的宣纸说道:

    “你家丫头先前捡到的那一版,原本就是我写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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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936/ 第一时间欣赏惟楚有材最新章节! 作者:老码识秃所写的《惟楚有材》为转载作品,惟楚有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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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作品《唐氏夫妇离婚法则》,书友群542804019)一桩陈年血案,一个死而复生的血婴,一个穿越而来的灵魂。她是“欺世盗名”的假诗人李惟楚,女扮男装来到京城,写诗全是借鉴前人,品酒品茶品小曲儿的功夫却是一流。看似玩世不恭,心无城府,实际上是丞相府最深藏不露不动声色的女阴谋家。他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丞相大人许海晏,谦谦君子却又是个厨艺高超的美食家。待人宽厚才高八斗,心中有一个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的政治理想。可却是被皇帝绑在身边做交易的人质。为寻求真相,李惟楚踏进丞相府,从此与许海晏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许海晏,你要海晏河清,我便许你海晏河清。”“即便是,用我的性命去换。”惟楚有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惟楚有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惟楚有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