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贾生怒而“泄愤”
狄儿从郊外造纸作坊回来,看到祖儿闷闷不乐的拿着一叠纸去小竹林,问了起来,这才知道姑爷造的新纸已经出来第一批了。
她将此事禀报给郡主,有些抱怨道:“郡主,造纸作坊可是投了几千两银子,不是小钱呢。造出的纸,姑爷居然将它们堆茅房里。”
李虞有些诧异,造纸如此之快,“姑爷造的纸,品质如何?”
“我给您带了一张过来,这是第一批新纸,姑爷叫它昏侯纸。”
狄儿立刻道。
李虞取来,美眸一亮,打量着昏侯纸。
好纸!
质地细密而均匀,品质上乘,纤维比麻纸要细密很多。
她不由的惊叹。
玉手抚摸了一下,柔滑光泽偏粉,闻之淡香。
就是夫君造的新纸,比十文铜钱一张的麻纸好太多了...比她预想的还更为出色。
唉,夫君的癖好,怎么就与众不同呢?
李虞想了片刻,凤眉微蹙。
她要是去劝,怕是又恼了夫君,惹他不开心。花了几千两银子让他干正事,那就白费功夫了。
“此纸极佳,用在茅房是有些不妥。
但小昏侯本性如此,酷爱用奢侈之物。他既然非要这么做,就由着他去吧。
反正纸放在茅房,旁人也不敢去用。他自己用,一日下来也用不了多少铜钱,一月不过是一二两银子,算不得什么事。
何必因为这等小事,又惹脸红。”
李虞不想去管。
在她看来,终归是几两银子的小事。
等以后造出的纸多了,再拿些纸去卖,尽量少亏一些钱才是正事。
...
平王府。
竹林偏僻一角,三个王府仆从老老实实的守在茅房外,满脸的憋红、尴尬和无奈。
他们被祖儿抓来这里,也不干别的事情,专门看守茅房里的昏侯纸。
“许用,不许偷!”
这就是姑爷定下的规矩。
姑爷是主子,主子的话他们必须听。
但他们守了半天,也没见人敢上小竹林的茅房,更没人敢学小昏侯用纸拭秽。
姑爷是敢用,别的下人倒是用麻纸试一试?敢学姑爷的娇贵,不怕被钱大总管给乱棍打死?!
偷也是没人敢偷的。
平王府治下严禁,侍卫们几乎都是王爷的亲兵,仆人们都是世世代代为奴仆,没有什么短工、临时工。
还真没哪个仆人会去偷纸,一旦发现被仗责且不说,丢了王府里的铁饭碗就亏大了。
他们三个仆人守在茅房外面,无所事事,暗暗叫苦。
“你们说,姑爷这是怎么想的?他从郡主那里拿了几千两银子专门去造纸,造出来上等珍贵的好纸,却都堆茅房?~!”
“麻纸都要十文铜钱,这新纸要好上几倍,他也舍得用来拭秽?”
“唉,昏侯不知纸金贵啊!他哪里懂得我们这些下人,把纸当宝一样供着,连写字都觉得太奢侈了...他竟然...。”
“以前只听金陵城的书生们说,小昏侯比别的门阀世家子更纨绔,他是金陵四大纨绔之首。前些日初见了姑爷,总觉得这话言过其实。
这回算是见识过了,金陵第一纨绔还是说轻了,天下第一纨绔才是名副其实啊!”
“我也听说过,小昏侯曾经一日挥霍一千两银子,几万两银子不到一年就败光了。他哪里在乎,纸金不金贵啊!”
他们苦瓜着脸,低声议论着。
这偏僻一角的小竹林也变得热闹起来。
这件事情在平王府已经飞快的传开了,很多侍卫、仆人都在私底下吃惊的议论,甚至不相信。
不少人为了求证,特意跑来小竹林看,发现果然有三个仆人在看守茅房,这才相信居然真有此事。
王府的钱大总管听闻这件离谱的事情,心痛那些纸被浪费,特地来小竹林转了一圈,看看是否真的。
没想到,茅房外面真有三个仆人在看守,里面还有一叠非常漂亮,从未见过的纸张。
“你们几个守这茅房干什么呢!”
钱大总管板着脸。
“大总管,祖儿小姐说,是姑爷吩咐的,命我等三人在此茅房看守昏侯纸...许用不许偷!”
一名仆人连忙道。
钱大总管想了半天,也没憋出什么话来。
钱是郡主给的。
纸是姑爷造的。
他这个二夫人的亲信大总管,实在管不着小昏侯这位主子怎么用纸。
钱大总管在茅房外懊恼的转悠了几圈,左思右想也没辙,只能回去找二夫人禀报此事。
...
次日,贾生来到王府私塾,却听府上的仆人们都一副神秘兴奋之色,私底下窃窃议论议
说姑爷的造纸坊,新造出了一种名为“昏侯纸”的新纸。
品质异常的出色,远胜过以前的麻纸许多倍。
可惜,这么好的东西,居然被姑爷丢到茅房里去。
贾生听了不由吃惊。
这不是宝玉珠毁于椟吗?
王府私塾一直缺书写的纸啊,这些纸给他不好啊。
他匆匆来到虞园,激动的求见小昏侯,还比往日恭敬了许多,“小侯爷!鄙人听说小侯爷的作坊造了一批新纸,品质上乘,远胜于麻纸?!”
“嗯,是啊!”
楚天秀淡然。
“既然是自家产的。还望小侯爷能供应一批,给王府私塾,李氏子弟们抄书之用,以取代笨重不便的竹简。
李氏子弟一直苦于府中的书籍不多,文气不盛。若有足够的书籍,便能大兴王府文运,更对姑爷好处极多...王爷必定嘉许小侯爷的才干!”
贾生连忙说些好话。
“别给本侯拍马屁,嘉许值几个铜钱?!”
楚天秀想都别想,一口拒绝,“本侯这批纸才刚出来,茅房都不够用。私塾想要纸,可以啊,花钱买便是。
贾老先生,你去找二夫人,让她拨一笔钱,为王府私塾添置昏侯纸。告诉她,二十文一张,一文也不能少,她要多少我就卖给她多少!”
私塾需要纸张,这是王府的公事。当然要王府公账上出钱,让他垫钱给私塾供纸,哈,别做梦了。
贾生懵了。
没想到小昏侯拒绝的如此断然。
说什么茅房都不够用,这摆明了就是借口,不想给啊。
二十文钱一张,抵得上普通一户人家一天的饭钱。大富人家用来抄书都嫌弃太贵,谁还舍得全丢在茅厕?
小昏侯宁可把纸放在茅房,也不给王府私塾。这分明是气他贾生,气二夫人,不想免费给私塾用,要让王府出大价钱来买。
但二夫人那么小气的,她肯出一笔大银子给私塾买纸,才怪呢!
贾生拿不到纸,郁愤告辞,在王府里愤愤不平的转悠。
他还没见过新纸。
这纸有这么好吗,居然张口就二十文铜钱?!
干脆去亲自看看。
贾生闷头来到王府小竹林的茅房。
“哎呦,吃错了东西,腹中绞痛,赶紧上趟茅房。”
他抱着肚子,口中叫唤着,在三名仆人的目瞪口呆来不及阻拦下,成为平王府第一个冲入小竹林茅房的人。
贾生一看。
茅房里还真有一小叠新造出来的昏侯纸。
取来揉了揉。
他经常用麻纸,当然一眼看得出来,这新纸的品质果然是出奇的好,远胜过麻纸许多倍。
麻纸太粗糙。
而这新纸,纤维非常的细腻,质地密实,不会像麻纸一样渗水,墨水书写在上面肯定非常的舒畅。
明显看出工艺大幅改进了,终于适合笔墨书写,抄录书籍之用。
一眼看上去。
洁白如粉雪。
柔滑又韧性。
前所未有的好纸啊!
贾生蹲在茅房里,双手捧着一张散发出淡淡梅香的昏侯纸。
这是梅香,这是纸香,这是文运大盛之香!
他一边蹲,一边流泪!
多好的纸啊!
这些纸让学子抄录书籍,可以减轻他们背上几十斤、上百斤沉甸甸的负担!
只需这一小卷百张新纸,轻不过一斤,便可以抄录完一本足足一百卷上百斤重的竹简书籍。
从此以后,王府私塾的李氏子弟们轻松松松拿一本纸书就行,再也不用每天背着几十斤重的竹简来上学了。
如此的文房珍宝,怎可用来填茅房?
小昏侯!
暴殄天物,你这是要遭天谴,天打雷劈啊!
怪不得太祖皇帝立朝之时,御赐他们楚家“昏侯”之爵,半点不假,目光如炬啊!
贾生越发的大怒,在心中毫无顾忌的痛骂着。
左右四顾,茅房内无人。
他强烈的愤然之下,心中忽然生出“邪念”,偷偷往怀中私藏两张纸,想要带回家去写一篇美文,尝尝新鲜。
反正这些纸都是茅房用的,少了几张纸张,这不是很正常嘛!谁还去仔细数不成?
贾生上完厕所,随后抽了墙上的一条干净的厕筹,戳屁股。
“嘶~!”
疼啊!
痔疮又犯了。
贾生正呲牙咧嘴。
忽然看到旁边放着那一叠纸,不由愣住...一个更加恐怖而令人羞愧的想法,居然无法抑制在他脑海中的生出来。
傻,我真傻!
真的!
这小竹林的茅房,明明有一大堆的新纸,都是小昏侯的。
为何要替小昏侯节省纸?
小昏侯不是说,这些纸是用来上茅房吗?
那我贾生就用来上茅房,满足你的要求!
一张新纸二十文铜钱,哼哼,我就用一张...不,两张!让你小昏侯心疼死!
爽!
太舒服了!
用纸拭秽,果然是丝毫不痛,舒服极了。难怪朝廷下旨,禁用故纸拭秽...定然是早有人试过,怕人上瘾。
我贾生这辈子还没有如此痛快过。
小昏侯果然是懂享受啊,难怪他非要坚持把纸放在茅房,果然是天底下最会享受的小侯爷。
啊!
罪过,罪过!
二十文钱一张的纸,就这样轻轻一擦就被挥霍掉了两张,三四天的饭钱花掉了。
孔夫子恕罪,近墨者黑,贾某居然被小昏侯的奢靡风气给污染了求圣贤大道之心。
回家一定立刻在纸上默写一遍圣贤书,以赎此罪。
贾老先生边用纸,一边心头痛并快乐着。
等他回去,得跟李氏学子们,长乐街的街坊邻居们,还有金陵城的众儒生们,狠狠的批判一下小昏侯这种纨绔糜烂之风不可,定要刹住这股歪风邪气的传播。
他提着裤子出了茅房,早已经没了之前的愤愤然,心中尽是狠狠报复之后畅快和得意,舒爽无比。
贾生哼着乡野小曲,背负双手大摇大摆的走了。
茅房外的三个仆人瞪大了眼睛,赶紧去查勘昏侯纸少了没有,发现少了四张,但地上只有两张废弃的纸。
差了两张!
肯定是被贾生给偷了!
三名仆从们不由面面相觑。
文人窃纸,算不算偷?
他们想去追,却又犹豫不敢去追。
贾生可不是仆人,他在平王府是私塾先生,客卿身份,极为受王爷的尊敬。
钱大总管在贾生面前,也是一副客客气气,从不怠慢。就算告诉二夫人,也不会向贾老先生讨回这两张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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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春江水暖“儒”先知
夜。
腊月时节,寒气正盛。
长乐街的鸿门客栈却如同往常一般宾客盈门,商旅、儒生文士们聚众相邀,杯盏交错,闹哄哄一片。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平王府内的一个轰动性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在金陵城的诸多王侯门阀府邸的仆人们、私塾先生们中间传开了。
据说小昏侯发明了一种极为上品的“昏侯纸”,但是不用来抄撰书籍,反而用来填茅房。
这简直是无法容忍的奢靡啊!
客栈大厅内的数十名儒生文士们聚集在一起,喝着酒暖着身子,又是激动,又是愤然。
贾生早早就赶到鸿门客栈,在众儒生们面前,狠狠地批评小昏侯。
新纸问世,这对全天下的儒生书生们来说可是一桩大事。
尤其是这种新纸,一扫旧麻纸的弊端,已经可用于抄书。
儒生们读的书,全都是他们去各个富豪之家借书抄来的。要是一卷轻薄的纸书籍,抵得上一百卷竹简抄写的书籍
岂不是意味着,一卷书就能等于一辆牛车的竹简,这是何等的便利?
哪怕是藏书极丰厚的权贵门阀之家,从此也是再不用雇佣几十头牛去搬运满满一屋子的竹简了,只需带上几十本纸书就能搬家。
他们这些寻常小富出身的儒生们,去大豪门阀家里借书,也容易许多。
“听说,小昏侯为了这纸,花了几千两银子造了一座大型造纸作坊,大幅改进了工艺。”
“可惜啊!小昏侯的所作所为,匪夷所思。造出了如此好纸,不为天下书生着想,居然只顾着自己享受一番,简直是大楚第一败类!”
儒生门听闻此事,都是咬牙切齿的痛骂。
不过,话又说回来。
小昏侯纨绔之名冠绝金陵城,无人能比,早就不是一两年。
众儒生对小昏侯种种纨绔挥霍的行径,早就司空见惯了,痛骂一番便是。
他们现在最好奇的,是这昏侯纸是否像传言中那么出色。
“贾生...这纸到底好不好用?可有新纸,让我等一睹真容。”
“当然好用,贾某特意从王府茅房里‘借’了两张,就是为了给大家先睹为快!”
贾生满面春风,从怀中宝贝一般亮出两张昏侯纸。
一张是空白着的,舍不得用。而另一张则已经被他虔诚的用娟细小字写满了《论语》,字迹清晰无比,毫无模糊。
近水楼台先得月,在金陵城的众儒生文士们中间,他这个平王府的私塾先生,是头一个尝鲜。
金陵城的其它豪门大户人家,虽然也已经听闻,但哪怕是贵族子弟,都还没试过昏侯纸的“妙用”。
“好纸,果然是好纸啊!此纸洁色无瑕,柔韧细密。光是这卖相,就比麻纸好上十多倍。”
“墨水书写,不渗透,比竹简还好。相比之下,原先的麻纸就太粗糙了,墨水不断渗透扩散,不久之后字迹便模糊不清,不堪重用啊!”
众儒生们顿时惊喜,纷纷传阅。
传闻再多,也不如亲自拿在手里观看。
这亲眼一睹,昏侯纸,比传闻甚至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更好。
“贾生...你可是用过了?”
“好用啊,舒坦...!”
贾生正得意,忽然醒悟差点说漏嘴了,连忙道:“写着舒坦!”
“这样好的纸,居然被小昏侯如此糟蹋,简直是天谴啊!”
“明儿,我们去拜访平王府...去小竹林‘借’昏侯纸!”
“我们都是斯文的读书人,约好日子,分批去拜访。切记不可一拥而上,闹哄哄的去王府茅房,弄的斯文扫地!”
“好,同往!”
众儒生们无不激动,相约时间,准备去拜访平王府。
...
沈府。
沈大富自从上回去昏侯府讨债,被小昏侯给气的吐白沫,便躺在家休养,整天嘴里念念叨叨,想着如何“复仇”。
他早已经派手下家丁,紧盯着小昏侯的举动。
惊奇的发现小昏侯这几日在忙着兴建作坊造纸。
让他掉下巴的是,小昏侯居然造新纸成功了,太离谱了。
坊间的儒生们都在传言,昏侯纸要比麻纸出色好多倍,已经可以用来制作书籍。
沈大富不由琢磨起来。
小昏侯看来还是有点能耐啊,难怪比他儿子沈万宝的纨绔排名前了两位!
这一琢磨。
这让沈大富这个掉进钱眼里的商人,嗅到了一丝与众不同的商机。
纸能制作书籍了,造纸业要一片欣荣了?
纸张一旦能够取代竹简,所有竹简都会被替换掉。
朝廷要用大量的纸,替换库房中无数古籍。
全国一百多个郡国的县衙、私塾,整个大楚皇朝数不清的读书人,全都要来买纸...这是多大的销量啊!
“这笔生意可以干,大赚一笔银子!”
沈大富有些兴奋起来。
可他迟迟不见儿子沈万宝那边有任何进展,不由有些急了,“儿崽,爹给了你五万两银子。怎么没见你有什么动静啊,抓紧动手啊?”
“爹,您是不知道,我这不在观察,找出手的时机吗?...也没发现小昏侯露出破绽啊。”
沈万宝满脸尴笑。
他这些天忙着和驸马爷谢安然去逛秦淮河画舫潇洒,哪有空去想斗小昏侯楚天秀这样伤脑筋的事情。
他这金陵城第三纨绔,一旦和楚天秀这金陵城第一纨绔开战,整个金陵城都不得安生,鸡飞狗跳,鬼哭狼嚎。
累死累活划不来啊!
再说,离他向老爹保证的三个月还早呢!
到时候爹早就把这事忘了。
沈大财目中喷火,深吸一口气,“废物,眼前便有一个大好的机会,你没有发现?!”
“什么机会?”
“昏侯纸,听说没有?”
“早听说了,小昏侯最近在埋头鼓捣昏侯纸,还拿去填茅房,这事被金陵城的读书人骂的狗血淋头呢!...不过,骂他也没用,小昏侯脸皮厚,不在乎。”
沈万宝疑惑。
老爹说这事干什么?!
沈大富激动道,“你别管那群酸儒骂不骂,眼下这昏侯纸现在已经有轰动金陵城的势头,很大可能取代竹简,流行于世。
我们沈家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也赶紧去盖作坊造纸。只要击垮小昏侯的造纸作坊,独霸造纸业,就能大赚一笔啊!”
“爹,您糊涂了吧。咱家是江南第一绸缎商,还有一座铜山,缺钱只管铸钱就是,何必去挣造纸这点辛苦钱?!”
沈万宝不由瞪眼。
“混账东西,金山银山也有吃空的一天!咱家那座铜山,已经挖了几十年了,还能挖铜铸造几年啊?谁不知道,咱家的江南第一绸缎商,那是沈太后撑腰。否则哪里轮得到咱家当这江南第一绸缎商!”
沈大财主大怒,“我们要拿出点能耐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只要造出‘沈氏纸’,供天下读书人使用,定然可以一举名震天下。
咱们沈家的名声,从此在天下读书人眼里打响了。省的他们老是说我们沈家暴发户,全靠着太后的荫泽,没有一点自己的本事。”
“咦...这也是啊!”
沈万宝目光大亮,终于被老爹说动心了。
金钱什么的,在他眼里全是粪土!不挥霍掉,他心里总是痒痒难受。
但是,他在乎名气啊!
他沈万宝这金陵第三纨绔的名头,矮了小昏侯一大截。不能这一辈子都被小昏侯给压得死死的,一定要翻身压过去。
沈氏纸一旦通行天下,他沈万宝名气一飞冲天,天下谁人还识得小昏侯!
“好!我立刻召集金陵城里的匠人,一万两银子砸下去,去赶建一座巨型造纸作坊,研究出新纸配方来。他小昏侯能造出来,咱沈家也一样能。
昏侯纸要是卖十文的话,咱们沈氏纸便卖九文,八文。不管他什么价,硬是要低他一文铜钱。
反正我们沈家财力雄厚。不惜血钱都能逼死他,让他一张纸都卖不出去!亏死他,亏死他!”
沈万宝大乐。
这是一个好机会,为了这名气,他要跟小昏侯狠狠斗上一场!
“对,就该这么干!用银子,狠狠砸死小昏侯的作坊!我沈家的沈氏纸,要独霸天下!”
沈大富痛快大笑。
18 沈府重金造纸!
沈氏父子心急火燎。
昏侯纸这才刚刚面世,这波风潮刚从平王府传出,已经在金陵城的儒生们中间掀起一波骚动,许多读书人都在求纸。
看这形势风头,纸的潜力巨大,大有取代竹简之势。
必须赶在纸张大火,全面取代竹简之前,把沈氏造纸作坊新建起来。
大量产纸,一二十枚铜板一张纸,既能赚个盘满钵满,又能让沈氏名扬天下。
这种好事情,百年难得遇上。
沈万宝一咬牙,豪气的拿了一万两银子出来,在金陵城郊外买了一百亩的荒地,开工建造巨型作坊,比小昏侯的数十亩作坊规模还更大。
沈大富将当初被请去造小昏侯作坊的那上百名木匠、石匠,全请过来了,原样照搬建一座作坊。
这些匠人都是老手,手里做过一遍的活,能直接大量造出来。
小昏侯作坊用的水磨锤、大煮锅、抄水池、烘纸墙等工具,他们也一模一样造出来,甚至数量更多。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昏侯纸的工艺配方,跟以前的麻纸已经截然不同,得到大幅改进。
这才是昏侯纸的绝密独门技术,作坊里的工具只是为了大规模产纸而已。
沈氏父子二人自己不懂造纸,便重金请来了金陵城里的十几名麻纸匠人,一起来研究昏侯纸,想要破解其中的奥秘。
麻纸匠人们看到沈家找来的一张精良无比的昏侯纸,都是惊叹。
“听说昏侯纸用的并非麻皮,而是树皮。”
“真有此事?树皮极为低廉,可以让纸的成本大幅下降。”
“真的。昏侯作坊已经在大量收购树皮,几百斤几千斤的大量收购。城里一些贫民百姓,闻风而动,都冒着风雪去郊外伐木削树皮挣钱。”
“但是树皮的胶脂非常厚,他是怎么给树皮脱胶脂的?”
“这就是关键了!”
麻纸匠人们都十分惊奇,百思不得其解,苦苦研究。
沈府给了他们每家五百两银子的作坊购置费,把自家的独门技术贡献出来。还许诺,聘请他们为沈府作坊的造纸匠,世代为沈家造纸。
能够投靠当今的国舅爷,众麻纸匠人们当然欢天喜地,无不应承下来。
可是,改造技术真的很难。
如果这么容易解决这个艰难无比的问题,他们早就不用昂贵的麻皮为原料来造纸了。
一日...
两日...
三日...
这座占地一百亩的沈氏大型造纸作坊,已经拔地而起,差不多完工了,可是新纸配方还是没有重大进展。
沈氏父子两人,亲自在沈氏造纸作坊督工,和众麻纸匠人们一起研究昏侯纸的配方。
还别说,沈家虽然是皇亲国戚,是世人眼里的暴发户,但沈太后、沈大富这一代都从平民底层起家,依然能吃这份苦。
只是,吃苦归吃苦,依然是没头苍蝇一样,对昏侯纸的配方一头雾水。
沈大富甚至派了一些人,去小昏侯造纸作坊附近转悠,打听造纸配方的情报,但是毫无所获。
坊主孙老匠守的严实,不让其他人插手最关键的脱胶打浆技术,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干。其它的工人,甚至他的儿子,都只干那些粗笨的重活。
小昏侯作坊甚至还有郡主派去的一些侍卫,在看守大门。谁敢不要命,得罪平王府,进去里面窃取造纸机密?
好消息没打听到,沈氏父子反而探听到一个噩耗——小昏侯作坊的第二批昏侯纸,已经造好,即将面世。
这一批昏侯纸的数量非常大。
大到平王府的茅房恐怕都用不完...既然茅房都用不完了,富余的肯定会拿去卖掉一些。
昏侯纸一面世,大楚的书生们定然会有一波尝鲜的抢购。
沈家父子却依然待在沈府造纸作坊,不断的进行纸张的试验,一个个蓬头垢面,像烧炭工一样,心头焦急无比,眼红耳赤。
死活就是造不出来。
这可怎么办啊?
沈大富急的嘴角都起泡了。
沈家已经砸了一万两银子,上百亩地的新作坊都造好了,十多名匠人和几百名工人嗷嗷叫等着开工,甚至连树皮原料都屯满了一个木屋仓库。
可就是没想到,小昏侯轻而易举研究出的昏侯纸,他们一群人却还是没研究出一点影子来。
沈万宝也是急的眼睛赤红...。
这是他金陵第三大纨绔鼓起勇气,和小昏侯这金陵第一大纨绔,在金陵城造纸擂台,进行的一场旷世大战。
想要一举斗垮小昏侯,让小昏侯没面子。
他此刻却是急的挠头....他发现自己,居然上不了战斗擂台。造不出纸来,他还跟小昏侯斗个屁啊。
最后没辙!
总不能让沈氏作坊,就这样一直闲着不开工吧。
沈万宝想到了一个歪招。
既然麻纸匠人们造不出昏侯纸来。
那就是对现有的麻纸进行改良,把麻纸的品质提升的更出色,并且大幅压缩麻纸的各种成本。
这些麻纸匠人各有所长,手里都有一两门独有的绝活,把各种法子凑起来,对麻纸工艺进行改造。
竭尽全力提升麻纸的品质。
只是,不管怎么改进,新麻纸终究还是麻纸。
色泽偏黄。
质地依然有些粗糙。
辛辛苦苦改进了不少的工艺,品质提升了一倍。但一眼看上去,依然比漂亮的昏侯纸差了一个大档次。
“完了...咱们的沈氏纸,成本高,质又低,肯定拼不过昏侯纸!下次遇见小昏侯,定然遭他奚落。”
沈万宝心哀。
“万两银子都已经花出去了,总要回本吧。罢了,昏侯纸卖十文的话,咱们就卖个五文。
我们沈氏纸,底价卖。很多穷书生,出不起高价买昏侯纸,便会来买我们的低价沈氏纸...总能挣一笔钱!”
沈大富痛惜的咬牙道。
麻纸的成本尽量压缩,节省工人费,在自家的店铺卖纸,省掉竹简店铺的中间商差价。
他五枚铜钱的价格卖纸,还是能赚个一两文钱。
原本指望着,沈氏纸和昏侯纸品质一样,他跟小昏侯打价格战,凭借雄厚财力击败小昏侯的作坊,独吞大楚造纸业。
到时候他再去请沈太后,给皇帝出主意,“令天下以纸代竹简”。大楚上百郡国的书生们狂求纸,沈府一夜赚个大爆啊!
可惜无奈,沈氏纸的品质不行。
现在也只能和小昏侯平分造纸业,让小昏侯去占高档纸,他靠低廉的价钱去占领中、低档。
两家平分秋色,各吃一口肥肉。
19 拜访王府者络绎不绝
金陵城四大纨绔之首小昏侯楚天秀,再一次成为金陵城儒生士子,百姓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原本世人都以为,小昏侯被皇帝贬入赘,遭到这番史无前例的惨痛打击,终于要消停了一会儿了。
可是没想到,才刚上门入赘没多久,他便又干出了一件轰动性的大事。
小昏侯拿了李虞郡主的五千两银子,去改造麻纸工艺,造出了新一代的“昏侯纸”。
你造纸就造纸吧,低调一点,大家也不说你。
可是,小昏侯偏偏拿纸去填茅房。
招惹的全金陵城的儒生们,无不对小昏侯这等纨绔行径,恨其不争,高声痛骂。
但这不是重点。
市井坊间,最好奇的,无疑是那神秘的“昏侯纸”本身,而这昏侯纸目前只有小竹林才有。
随后的数日。
“学生欣闻李敢年兄才学极佳,特来拜访讨教!”
“在下听说平王府李治陇兄诗赋惊绝,羡慕不已,特来请求指点。”
金陵城的儒生、士子们,便纷纷打着各种幌子,开始成群结队浩浩荡荡而来,拜访平王府的某位李氏子弟。
他们谦虚的称,要跟平王府的李氏各位子弟们讨教经书、诗赋。
李氏子弟哪里想到,居然有这么多金陵城著名的儒生士子来拜访自己,探讨学问,不由诚惶诚恐,探讨起来。
忽然,他们面色一变。
“哎呀,肚子痛!”
“且容小弟,去上一趟小竹林。”
待这些儒生、士子们从小竹林茅房回来,一个个面色红润,仿佛得胜一般得意洋洋。
也懒得讨教了,很快便告辞,“此番与兄商谈,受益良多,来日再与兄讨教经书文学!”
“不敢不敢,欢迎再来!”
平王府的李氏子弟们一个个面带惭愧,更加谦逊。
李氏门阀虽是金陵十大门阀之首,但乃是尚武之族,哪里有多少文学底子可以切磋讨教。
他们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过是金陵城的这些儒生、士子们,名正言顺拜访王府的一个借口。
这些全冲着小竹林的昏侯纸来的。
君不见,小竹林外面,还排着一条长长的儒生队伍,一个个翘首以盼,激动的像是去朝见圣贤一样。
金陵城市井坊间都有了传言,手里没有一张昏侯纸,都没脸去跟同道儒生打招呼了。
这是炫耀的资本啊!
...
这日,平王李荣正在府中歇假,见一群群的年青儒生、士子们,在李氏子弟的陪同下,在王府里进进出出,竟有络绎不绝之势。
他惊诧之余,不由大慰。
“本王在平王府建私塾,供我金陵李氏众子弟读书,请贾老先生在私塾苦心教授长达二十年之久。
今日终于得见,金陵城的文人士子们争相来我平王府拜访,和我李氏子弟讨教文学。可见我平王府的文风大盛,不同往昔了。
我平王府不仅武风鼎盛,更兼有文脉气象,大幸之事啊!”
李荣站在王府堂前,见到远处往来的儒生士子们,不时朝他恭敬的鞠躬行礼,心中感慨。
不过,让他略为疑惑的是。
这些士子、儒生们要告辞离去之前,似乎都有些肚子不适,都往偏僻的小竹林方向的茅房去了。
莫非,是王府上招待客人的茶水有问题,让这些文人才子们都闹肚子?
李荣皱眉。
这可不行。
众青年儒生士子前来王府拜访,和李氏子弟切磋文学,乃是大好事。因为茶水把好事变成坏事,岂不是成了平王府的大笑话?
李荣立刻遣人叫来钱大总管,面色严肃的过问平王府的井水可有问题,可有异味,为何这么多儒生士子们在王府闹肚子?
“王爷...这...跟井水无关啊!”
钱大总管顿时惊吓的一副面色猪肝,一副唯唯诺诺,不知该如何向王爷解释这件事情。
“怎么,有何事藏着掖着,本王不知道?”
“王爷,他们...其实是为昏侯纸而来。”
“昏侯纸,是何物?”
李荣疑惑。
“王爷忙着朝廷要务,极少在府中,有所不知。姑爷上门之后,找郡主要了几千两银子去造了一种新纸,此纸质地颇佳,适合书写,取名为昏侯纸。
但姑爷也不卖纸,只是命人将昏侯纸放在小竹林的茅房当拭秽的纸具,随意取用,一文不花。
金陵城的儒生士子们风闻昏侯纸质地极佳,可以制作成轻便的书籍。一个个求纸心切,想要一睹真容。
儒生、士子们前来平王府偷纸,已经成金陵城...一时风潮!”
钱大总管面色发苦,一五一十的禀报。
小昏侯虽曾经明令,“许用不许偷”,甚至派了三个仆人守住茅房。
可是,这能管束的了金陵城的这些儒生、士子们吗?!
儒生们充满了不屑,就是要和小昏侯对着干。你说不许偷,我就偏偏要来“借”。
士子们也毫不在意。
王府的仆人能去搜他们的身吗?
这些士子里面,可是有金陵十大门阀、朝廷高官的子弟,各个金贵得很。总不至于为了这几十个铜板的纸,得罪这一群士子们吧。
甚至连小昏侯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这事。
他们这些仆从们就更不愿意去管了,只当自己眼瞎了,什么都没看见。
王府上发生这种大事,金陵城的儒生风闻而来王府上茅房。钱大总管也管不了,感觉自己都没脸出去见人了。
“天下...竟有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
李荣神情错愕。
小昏侯花了几千两银子,造出了一种好纸,这本是一件大好事。小昏侯却将纸,丢到小竹林茅房当纸具?
众儒生士子们争相来拜访李氏子弟,前来讨教文学,这本也是一件他期盼已久的大好事...结果,这全都是找借口,就是为了去小竹林偷纸?跟李府文脉没有半点关系!
平王府的名声....岂不是跟着昏侯纸,成了金陵城门阀士族、百姓们,津津乐道的荒诞话题?!
他平日忙着太尉府的军政,对小昏侯楚天秀了解的不多。
小昏侯没上平王府的门,他也没觉得昏侯府有什么纨绔。
这忽然间感觉有了切身体会,小昏侯这位上门女婿才来几天就出了这样的大事,还真是...金陵第一纨绔!
“二夫人呢?她在府里,就没管管?”
李荣奇怪道。
钱大总管这个下人,自是不敢管。
但二夫人谢丽元,乃是平王府女主人,总能管一管女婿吧。
“二夫人哪里管得了啊!姑爷可是小昏侯,郡主的夫君,王府上下哪敢半点怠慢他,都当爷一样供着。他性子倔,纵然是将王府捅了一个窟窿,二夫人也不敢去管,只能赔笑啊!”
钱大总管顿时叫苦,趁机加油添醋的告了一状。
“去,将二夫人、郡主和小昏侯都叫来。整个金陵城,怕是已经在议论我们平王府了。此事涉及到我平王府的声望,不可等闲视之。”
李荣皱着眉,道。
“是!小的这便去请几位主子。”
钱大总管快步离开王府正厅,乐开了花,王爷总算要亲自出手管一管这纨绔的小昏侯了。
20 岳父大人的心病
平王府。
正午时分,恰是午膳时间。
楚天秀来到正厅,见到膳桌首席,端坐着一名年约四五十岁,身穿金边锦袍,面相英武的青须男子。
正是当今皇帝项燕然最信任的义弟,执掌天下军政事务,武官之首,品秩万石,金印紫绶,权倾朝野的太尉,平王李荣。
在大楚王朝,平王李荣无疑是一尊军神。
十余年前,皇帝项燕然率领二十万大军御驾亲征匈奴,御驾脱离主力,不慎被匈奴大军围困于边城。
李荣率一千李氏子弟和五万铁骑,拼死杀入数十万匈奴重骑包围圈,将皇帝项燕然御驾救出重围,成为传奇般的存在。
楚天秀以前还是“小昏侯”的时候,曾在皇宫里见过李荣,对这位军神一直深感敬佩无比。
只是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平王的上门女婿。
不过,自打楚天秀进了平王府,还是头一次在府内见到这位忙碌的岳父大人。
李虞和楚天秀是一起从虞园过来的,也不知道李荣为何派钱大总管,召唤他们过来用膳。
但是,看到二夫人也在,一副淡然的神色。
楚天秀顿时感觉到,这几天的昏侯纸一事,有人怕是要向王爷告状了。王爷这才让钱总管,将他们招过来。
“虞儿,见过爹爹!”
李虞朝李荣一礼,瞥了一眼二夫人,便自行落座。
她冷清的眸中,已经充满了警惕。
“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楚天秀拜见。
李荣微微点头,让他们三人入座。
既然已经是午膳时间,当然是边吃边谈。
能在平王府正厅入席膳桌的,只有王爷李荣、二夫人谢丽元、郡主李虞,以及楚天秀这位上门姑爷。
王府内的其余李氏子弟,人数颇多,但都是旁支,都不能在王府正厅用膳。其余侍卫、仆人,更是不能随意进入正厅。
李荣位膳桌的主座,二夫人和李虞坐在膳桌两侧,楚天秀则在膳桌的对面。
数十名仆人们端上三十六盘各色荤素菜肴、美酒、清酱,在旁伺候着。
“我们一家人许久未一起用膳了,今日难得闲在家,正好一起用膳。”
李荣并未立刻训斥楚天秀的胡闹,只是朝他笑问道:“贤婿这几日,在王府待的可习惯?”
“习惯,犹如在侯府。”
楚天秀笑道。
二夫人不由露出长辈般关爱的笑容,缓缓的雍容笑道:“王爷甚少在家,有所不知。秀儿这些日子在王府,已经改了不少以前在昏侯府的纨绔风气,心思都在正事。
这不,前几日造出了新纸...满金陵的儒生士子们都是赞叹,对新纸都是趋之若鹜,来王府求纸。”
楚天秀听了纳闷。
二夫人这位谢宰相之女,一向冷傲的很,瞧自己这小昏侯上门女婿横竖不顺眼。
怎么忽然在王爷面前说起自己的好话来了?
在王爷面前装好人?
他不由心里暗嘲了一声。
“二娘过誉了,夫君只是闲着无事打发时间,改进了一下造纸工艺,区区小事,爹爹忙于朝廷军务,也无需操心这些。”
李虞却是不咸不淡,说道。
李荣只是听着,并没表态。
他很少待在王府,王府里的事情,知道的不多。
但这桩事情透着蹊跷,小昏侯造纸,令金陵城的儒生士子们趋之若鹜。
二夫人反常的赞许有加,李虞却一副轻描淡写。
这跟她们往日的脾气,似乎有些截然相反。
他要先了解清楚,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免误判形势。
“贤婿最近在造纸?”
李荣朝楚天秀询问道。
“是!物美,价廉,非常适合笔墨书写,制作成书籍。哪怕是蝇头小字,也清晰可见,不会像麻纸一样模糊不清。小婿我这几日正在造书,准备写点什么。”
楚天秀立刻从袖内,取来一本厚厚的纸书,十分热情的推销起来。
他这两天闲着无事,把一叠百张纸用麻绳编成书籍,寻思着写一本自娱自乐。
不过,还没有想好写什么,只是在书面右下角,用墨笔写了个“著名诗赋、小说、文学家,小昏侯楚天秀,倾情著作”。
“全纸..做的书籍?!”
李荣接过这本纸书来打量。
这本书,薄不过一寸,不足一斤,却多一达百张纸。
用蝇头小字记载文字,可以记载的内容之丰富,足足抵得上一百卷数百斤重的竹简。
他深感震撼。
对于一个从未接触过一整本纸书的人来说,是难以想象,这么薄薄的一小本,就能取代一辆牛车那么多的竹简。
他感到意外的惊喜。
说到制作书籍,李荣倒是想起了许多年前,一件颇为丢面子的事情。
他曾经去拜访副相王肃。
王家也是金陵十大门阀之一,却是几百年的书香世家,家中藏书极丰厚。
王肃带着他去逛王家的书房,震惊的看到,满满一座大屋子里面一排排的书架,全堆满了厚厚的竹简书籍。
王肃副相还在他面前炫耀,称王家汗牛充栋,足有一万卷的竹简藏书,看都看不过来。
“平王,你可知什么叫汗牛充栋?瞧我这满满几大屋子的竹简,用牛来拉可以拉百辆牛车,都要拉出满身大汗来!”
“老李啊,如今这大楚盛世,天下承平,刀入武库,马归南山。连项氏皇家以前尚武,如今年青人都不提兵戈之事,喜欢上了诗文词赋。你也要会一些舞文弄墨,否则和朝廷年青人,格格不入啊!。”
“荣老弟,王府里还是要多抄录一些书籍,让自家子弟多读点书。毕竟是这个年代舞刀弄枪的机会少,多读点诗书,子弟们才容易进仕途!”
王副相这番骄傲的炫耀,这不是摆明了在嘲笑平王府李氏子弟只会舞刀弄枪,书都没有几本嘛!
“副相家中书简之多,李某叹为观止,自愧不如啊!”
李荣能说什么呢,只能郁闷而归。
自从此事之后,这便成他心中一桩心病。
投了不少银子,在王府私塾上,想要让贾老先生传授李氏子弟们经书文学,在文学上争一口气。
只是李氏文风不高,子弟不成材,没有一个在金陵城出名的,一直收获寥寥。
至于平王府的藏书...别提了,他吩咐李氏子弟去金陵各个府邸,去借书来抄录。
李氏子弟们居然抹不下门阀子弟的面子去求书,嫌背着竹简去抄书太重了,这些年也就抄录了区区千卷竹简而已。
抄来的,也都是一些烂大街的竹简书,根本没有稀有的珍品古书。
要是平王府的藏书,全部改用整本的纸书来记载,派人去四处抄书,无疑大为方便。
一百本纸书,就是一万卷竹简。
堆起来,还不到一口箱子呢。
堆满一个房间,要千本纸书吧!
平王府堆满一个房间,岂不是,一跃成为金陵第一丰厚藏书!
那时,他邀请王副相来王府参观藏书,还敢在自己面前吹嘘,什么汗牛充栋?!
李荣摸着这一本纸书,遐想连连,目露赞叹,不由问道:“贤婿啊,这一卷纸书,造价如何?”
楚天秀瞬间眉头一跳。
他憋了这么久,逗弄满城的儒生、士子们拼命给他造势,想要引来大买家。
总算有一条超级大鱼上钩了!
这下要赚翻了。
压制心头的激动,立刻伸出一个巴掌,报了一个价,“岳父,这纸论张卖,一张纸的成本...也就五...!”
他想了一下,咬牙,露出一副十分忍痛神情,拍着胸脯大声道,“五文。这是作坊出厂最低成本价,我不挣一文钱。
也就是岳父大人能拿这个价。如果拿去竹简店卖,必须是二十文一张,一文不能少!”
“一张纸五文铜钱,比麻纸便宜了一半,非常不错了。一本一百页的纸书需要五百文铜钱,足足一个平民小半年的口粮。若是市面上二十文一张纸,这一本纸书便是二两银子。”
李荣飞快算了一下,琢磨着。
身为太尉,他对价格是非常敏感的。
但平王府有钱,也不会在乎这个开销。十本纸书不过是五两银子,千本不过五百两而已。
他准备购置一批纸书,用来填充平王府的书房。
不,这太小家子气了。
干脆在府里造一座书阁,五层阁楼用于藏书。
造一座金陵城最庞大的藏书阁,藏尽天下书。天下儒生、士子,只管来我李府借书,和李氏子弟切磋技艺。
那时候,呵呵,王副相,还有谢主相,金陵其余崔、杨、郑等七大门阀,谁跟我李家比比藏书之雄厚,文脉气运之盛!
21 宅斗小胜,躺赢!
二夫人脸色有些变了。
这些日子,她亲眼目睹络绎不绝的儒生、士子求纸心切,甚至来王府偷昏侯纸,大有一纸难求之势。
只要不瞎,就能看到昏侯纸的无穷潜力。
她虽然讨厌小昏侯,但对能挣银子的东西从不反感,不由萌生了想要将造纸作坊收归自己掌控的念头。
可是,没合适的理由。
当初小昏侯主动来找她要一笔五千两银子,她还不屑一顾,没给...现在一想,都后悔死了。
要是那个时候批了这笔钱,她如今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将造纸作坊拿过来,连个商量都不需要。
可小昏侯从她这里没拿到银子,而是去找郡主要了一笔银子。
这造纸作坊的钱,是郡主李虞私人出的,这造纸作坊就是属于郡主的私产。
此事王爷不点头,她也没办法拿过造纸作坊的所有权。
她指使心腹钱大总管在王爷面前找机会诉苦抱怨,就是想向王爷告小昏侯一状。
可是。
这风向不对啊!
王爷和小昏侯这才聊上几句话,居然被小昏侯给带偏了,关心起新纸的价钱来了。
王爷这是准备向自己的上门女婿买纸?
此番把李虞、小昏侯招来,难道不应该是叱责小昏侯将纸放在小竹林的茅房,以至惹来天下儒生士子们嘲笑,然后把造纸作坊直接收归王府公产吗?
二夫人立刻朝钱大总管使了一个眼色,让他立刻将这带偏了的风向掰过来。
钱大总管心领神会,躬着身子,拱手朝李荣禀道:“王爷,容小人禀一句。姑爷造纸是大好事...唯独把新纸放在茅房,有些不妥。
每日都有一群儒生士子结伴相邀,来王府的小竹林偷纸,王府钱财、名声上,都损失不小。
要知道,市面上麻纸都能卖十文。这新纸质地上乘,价值二十文一张也是自然。一天少被窃走近一百张纸,少说损失好几两银子。
小人身为府上总管,负责王府各项产业的收支,不能视而不见。...可否请王爷,从公账拨五千两银子给郡主买下这造纸作坊,将作坊收归王府公账?”
李虞一听这话,就知道二夫人惦记上了小昏侯的造纸作坊,不由冷笑,“钱总管这是要干涉本郡主的私账?造纸用的五千两银子,是从我私账支出去的,这造纸作坊便是我的作坊。平王府上可没私账充公的规矩!”
钱大总管连忙躬身,急道:“小人不敢,郡主误会了。这造纸作坊,其实风险巨大,万一买纸的书生极少,便亏大了。还不如把造纸作坊划归公账。这巨大的风险,由王府帮郡主担着。”
“虞儿勿要责怪钱总管。钱总管也是为郡主和平王府的着想。造纸是细水长流的买卖,前面十年都是亏本,根本挣不到什么钱。”
二夫人也帮衬着解释,笑道:“你想想,新纸是可制作成书籍,少数士子图轻便会买。但这价格二十文铜钱一张,能买得起的是极少数门阀子弟,销量自然也少。
还不如从王府公账支一笔五千两银子给郡主,然后把造纸作坊划归王府的公产。
这笔造纸的生意长久,渐渐也能挣一点钱。咱们王府家大业大,以后多一笔长久的收入,开支上面也会宽裕许多。
将王府上下打点的更体面些,和金陵其它门阀、各王府比起来,咱府上也不显得的寒酸。”
“二夫人所言甚是,小人正是这样想的。”
钱大总管抹着汗,连连点头附和。他是二夫人从谢府带过来的心腹,必须为二夫人冲锋陷阵,得罪郡主。
李虞根本不理会二人的一唱一和,只是冷道:“造纸作坊是亏是赚,那是我的事情,不劳二娘担忧。更没有让王府担负亏损的道理。此事休要再提!”
二夫人被李虞给一句话堵回去了,不由哽噎。
她也不敢硬要李虞的私产,只能看平王。造纸作坊能否收归公账,全看王爷的一句话。
“造纸这点小产,虞儿要留着就留着吧,好生打理...但也别坏了王府的名声。不可再让那些儒生、士子,借故去小竹林了...若有人求纸,让其出价买便是!”
李荣寻思一下,摇头。
他听到几人这番话,也差不多弄明白府里的情况。二夫人应该是想亲自掌管这座造纸作坊,而不是让小昏侯和李虞管着。
这才生出今日的事端。
但造纸作坊这点小钱,他也不会在意。
况且,这是上门女婿小昏侯发明的纸,他也拉不下脸要过来。
否则,外面传出去,说他欺负上门女婿,夺他女儿的私产,岂不是成了金陵城的大笑话!
就算造纸作坊利润颇高,那也只会便宜他的独生女儿,日后整个平王府都李虞和小昏侯之子来继承家业。
肥水不流外人,肉都在自家锅里。何必去斤斤计较造纸作坊归谁管。
“是,爹爹!”
李虞笑着点头,随后白了楚天秀一眼。都是他干出来的糊涂事,被二夫人借机告状,惹得爹爹说一顿,差点把造纸作坊给抢了。
楚天秀只是闷头吃着肉。
他也没去插话,就看这位继女和后妈在明争暗斗。虞儿直接把二夫人想要篡夺造纸作坊的小算盘,给堵回去了。
看来虞儿在王府,还是比后妈更强势啊。
小胜一局!
自己还没真正出手呢,这场王府宅斗,算是虞儿带着躺赢吗?
李荣又将建造一座藏书阁的事情一说,需要大量的纸张,楚天秀立刻一口应承下来,需要多少纸,全包在他身上。
李荣当然也不好意思问女婿白要。
以五文铜钱一张纸的价钱,从公账上支这笔钱。
读书人的事情,从来不便宜。
堆满一座五层楼的藏书阁,这可是一笔长久的大生意,至少上几万本书的纸张...甚至更多,可以让造纸作坊拼命增产了。
楚天秀心中乐滋,盘算着这笔能赚到多少银子。
“贤婿,我听虞儿说,你向公车府递交了岁举的《自荐出仕书》?公车府那边,可有驳回自荐书?”
李荣说完造纸一事,又想起一事,问道。
“对,前些日交上去的!没有被驳回。”
楚天秀连忙道。
“如此甚好,没有被公车府驳回,那应该被公车令杨绛上交到丞相府,由谢主相草拟今年岁举的人员名单,交给陛下亲自过目。
谢主相的脾气好,他这里极少会驳回举荐书。至于皇上那边....。你这几日好好准备策问。离腊八的殿试,也没剩下几天了。”
李荣想了想。
谢丞相的小女便是谢丽元,这位谢氏门阀的家主谢丞相就是他的岳丈。
他想着怎么在皇帝面前,不露痕迹的把这位经常干糊涂事的小昏侯夸奖一番,助贤婿参加殿试!
连造个纸都能丢到茅房的纨绔子弟,光亮点在哪里呢?
一身乌漆墨黑的小昏侯...找个闪光点有难度啊。
头疼!
22 昏侯纸继续大发酵
吃完这顿午膳,楚天秀和李虞便回到虞园。
楚天秀忙着和祖儿,一起鼓捣他那些纸,做成一本本精良的纸书,准备自己写书用。
李虞和狄儿则在书房。
造纸作坊正在全力开工,这后续几批昏侯纸已经源源不断的送到虞园,除了最早的一小批纸被小昏侯送去小竹林填茅房。剩下的量太多了,都被囤在虞园空闲的厢房。
小昏侯送给她几十斤的昏侯纸。
她手里的昏侯纸,多的发愁...用不完。
李虞好奇,甚至偷偷的羞涩的试用,看看究竟有多好用。是否真如儒生士子们那样狂热的趋之若鹜,为了求一纸而去小竹林。
果然是好用,舒适无比。
夫君真是个懂享受的人!
“《诗》”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君子,淑女好逑!”
李虞用尖细毛笔,在纸上小试。
一行娟秀的蚊蝇隶书小字,落在淡粉色的昏侯纸上,下笔极为流畅和舒爽。不见丝毫墨汁扩散模糊的迹象。
狄儿趴在旁边看着,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无比惊讶,“好漂亮啊!郡主的字迹,再配上这淡粉的纸,简直就像梦幻一样。狄儿从未想过,纸书,还能写的这么美!”
李虞心里也美滋滋的。
听祖儿说,小昏侯为了让她喜欢,特意往纸浆里添了梅花,做成粉色纸,闻之淡香扑鼻。
就这份心意,也没辜负她花了这五千两银子。
“我这段时间,把书架上的《诗》、《春秋》、《六韬》、《孙武》竹简,全部用纸书抄录下来,估计能忙碌写到除夕了。以后再也不用捧着那些几斤重的竹简看书了,看完一卷手都酸了。”
李虞揉了揉玉腕,笑道。
“郡主,可是咱们的纸也太多了吧,就算把书架上的竹简都写完,也用不了多少纸张。多的用不完,但姑爷却执意不愿拿出去书简铺去卖。作坊产量很大,造出的纸,全都堆在厢房里,都快堆满一个厢房了。”
狄儿都在犯愁了。
李虞想了想,将一叠百张昏侯纸,道:“狄儿,你将这一叠昏侯纸,送去给项凌公主。
上次我请她向皇上为夫君美言几句,好让他顺利出仕,也不知事情进展如何了。
我尚未答谢,没有合适的赠礼。这些新纸,市面上见不到的稀罕物,她见了定然会喜欢。”
“那是,这纸这般漂亮,谁不喜欢呢!这些天总是下雪,都憋在府里没事干呢,公主正好用新纸写写字,妙不可言。”
狄儿嬉笑着点头,立刻去了一趟项凌公主府,将新出炉的这一叠昏侯纸送过去。
项凌公主见到这些昏侯纸,果然极为喜欢。
但狄儿奇怪的是,项凌公主的神色似乎还有点复杂。
...
平王府小竹林的茅房,被平王李荣亲自一道命令给直接关了,免得再损及平王府的名望。
金陵城的儒生、士子们,听闻这个消息,顿时一片哀鸿遍野。
虽然他们痛骂小昏侯的纨绔作风,将这等奢靡之风,视为斗争批评的对象。
但他们至少可以在小竹林茅房,免费拿到一张昏侯纸,尝个新鲜,试试这新纸究竟有多好用。
现在,茅房被王爷一气给关了,连一张都拿不到了。
这下惨了。
整个市面上,根本没有昏侯纸卖,他们连一张纸都拿不到了。也不知该怎么才能再拿到昏侯纸。
那些痛骂小昏侯的人,瞬间销声匿迹。
而之前,被一些儒生士子们从小竹林带出去的昏侯纸,大约有一二百张的数量,被炒的价钱暴涨,三四十文铜钱都买不到货。
很多儒生士子都亲眼见过昏侯纸,知道这新纸有多出色,虽然价钱贵,但物有所值。
一纸难求的昏侯纸,名气却是越来越大,几乎传遍了金陵城。
连各大门阀、官邸的贵妇人都听闻此事,极为好奇。她们不写字,但是...想用啊。
贵妇们派自己的亲信丫鬟、嬷嬷,去平王府求纸。
市面上没得卖,但平王府肯定还有昏侯纸。
她们有自己的门路,不走前门,走后门。通过平王府的老丫鬟,再找虞园的祖儿、狄儿,这不就有纸了吗!
可见不是没纸,关键是要找对人。
那些金陵城的各府邸的郡主、县主、大小姐,跟李虞有些交情的,则直接派人来求郡主。
只要给钱足够,总是有办法弄来昏侯纸的。
从平王府拿到昏侯纸,回来试用,贵妇、小姐们无不感叹,“小昏侯,果然是世间最顶尖的男儿。难以置信,他居然用这般上乘的香纸来拭秽!”
“金陵第一纨绔,名至实归啊!”
“啐!小昏侯这个纨绔....太会享受了,咱也跟着享受一回。”
各门阀的贵妇人们之间惊喜的谈论,甚至传到了宫里。连宫里的贵妃、嫔妃们,私底下都派宫女来平王府买纸。
她们也不讲价钱,直接一百张、一百张的买。
...
平王李荣最近去太尉府处理军务,有点烦,又有点莫名的喜。
也不知那些太尉府的官僚们,还有那些小官吏,哪里打听来的消息,说平王府昏侯纸,非常好用。
他们在私底下找到他,求购一点昏侯纸写字...不多,只要几十张,百来张就行了。
都是同朝官员,要么是同僚,为了纸都求上门来了,他总不好拒绝吧。
哎呀!
瞧瞧他们,不过就是几张昏侯纸嘛,又不是什么大事,这么眼巴巴的渴求。明儿他派人问贤婿要来便是。
这真是烦恼的事情啊!
王爷的嘴角,都不由扬了起来。
...
这日。
谢灵云又来平王府,登门求见姑姑谢丽元来了。
“侄子,这回来找姑姑,想求一些昏侯纸来做书籍。...这纸书实在是太方便了,去和其他士子切磋,不用再拿沉重不便携带的竹简。对侄儿求学,大有益处。”
谢灵云有些脸红。
他曾经拜访王府,去小竹林的茅房拿过一张。拿回去书写,惊为天人。可是一张根本不够用。
他那书房的竹简堆成小山,换成纸书至少要几百张昏侯纸,才勉强够用。
二夫人听的心烦,面上也是为难之色。
这几天的功夫,已经不知多少人找各种关系、门路,求到她这里来,都被她回绝了。
要昏侯纸也不难。
问题是,她这几日刚刚和李虞、小昏侯明争暗斗了一场,不想落下面子,去找小昏侯要纸。
只是这谢灵云,是谢氏门阀里跟她关系最好的侄儿,也是她颇为看好的金陵第一诗赋才子。
二夫人沉吟了一下,问道:“我听下人说,沈府最近也新出了一种纸,名为沈氏纸,正在卖,而且才五文铜钱。你何不去买些沈氏纸来用?”
都是纸,想来也差不了多少吧。
“我见过,那沈氏纸不过就是以前的麻纸,稍微改进了一下而已,过于粗陋,品质相差甚大。侄儿...还是想用昏侯纸!”
谢灵云连忙诉苦道。
他经常要出去跟金陵城里的其他门阀、官宦子弟,切磋交流文学。
一群士子们各个拿雪白漂亮的昏侯纸。
唯独他谢灵云手里拿着一卷泛黄、粗糙的沈氏纸?
他还要脸吗?
谢家丢得起这个人吗!
沈氏纸五文铜钱,昏侯纸二十文铜钱,也就那么几个铜钱的事情。他图的是昏侯纸的漂亮,又不吝啬这几个铜。
否则别人还以为他谢氏门阀,宰相之孙,穷的没钱买纸呢。
“罢了,你回去吧,姑姑派人给送些纸过去。”
二夫人左思右想,也知道面子对谢氏门阀子弟事关重大,绝不能落人于后,叹了口气。
为了方便谢家侄儿求学,不至于在众门阀、官宦子弟面前丢面子。
她也只能放下二夫人的面子,派钱大总管去一趟虞园找小昏侯,均一点昏侯纸纸。
记得当初小昏侯说过,二十铜一张就能拿到纸。
...
钱大总管得了二夫人的吩咐,去虞园,找姑爷小昏侯求纸。
正巧,他的本家侄子今天也求到他这里,想要花二十二文铜钱一张纸,拿一批出去倒卖。
反正姑爷是,谁给银子就给纸。这一转手,一张纸他便白白赚个几文铜钱的差价。
这钱来的正当,又不贪,又不是受贿,他自然是乐意帮这个忙去找姑爷求纸。
两件事情干脆一块办了。
钱大总管来到虞园,却见院内一座厢房门口十分热闹,早就有一群不知是哪个府邸、官宦家族来的丫鬟、嬷嬷,怀里揣着一些鼓鼓囊囊的东西,在排队翘首以盼。
几个仆人在吆喝着,“排好队,二十文铜钱一张,一包一百张二两银子。不散卖,限购十包!”
楚天秀翘着二郎腿,坐在庭院的太师椅上,摇着扇子,脚下烘着暖炉,看着这热闹的场面。
祖儿从暖棚弄来的西瓜,正给他喂西瓜,笑嘻嘻的。
钱大总管有些奇怪,连忙来到楚天秀旁边,立刻恭笑,“姑爷...那个...小人有点小事...”
“买纸?”
楚天秀瞥了钱大总管一眼。
“对对!”
钱大总管连忙点头称是。
“排队吧!”
楚天秀指了指众丫鬟、嬷嬷们。
钱大总管朝众人围着的厢房一看,直接傻眼了。
这厢房内全是一包一包的昏侯纸。
在厢房的另一旁,却是一口一口打开的藏银箱,里面一枚一枚散乱的银锭子。
几个仆人们吆喝着,一边收钱,一边拿纸,根本来不及收拾那些银子。
关看这银锭子的数量,少说也有一千两银子。里面没有一枚铜钱,因为姑爷不散卖纸张。
“这...这才几天,就收了一千两银子?”
钱大总管心都一颤。
他管着平王府的钱粮库房和收支账本,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分明就是一口聚宝盆啊!
本来,都可以归二夫人和他管。这里面油水多大,随便挤一点差价出来,都能吃的满嘴流油!
他心中顿时无比的酸楚。
23 惊动大儒
金陵。
孔府。
一名六十余岁,身穿三公冕服的白须老者,正肃穆垂坐于正堂上。
御使大夫孔寒友,孔子十五世孙,大楚皇朝一代大儒。
作为朝堂监察天下百官的三公之一,孔寒友的权势已经达到巅峰,对加官进爵自然也没什么更多的想法。
但是,身为孔圣嫡系后裔,他对儒教在大楚的兴盛,倾注了极大的心血。几乎想尽了一切办法,以图推动儒教,成为大楚皇帝亲自册封的国教。
但当今圣上项燕然,虽对儒教感兴趣,却迟迟未有扶持儒教兴盛的更多举动。
这让他这位御史大夫,一筹莫展。
最近金陵城内,一种名为“昏侯纸”的新纸,忽然在诸多门阀、官宦子弟、贵妇小姐之中,神奇的兴盛起来,众多儒生、士子趋之若鹜。
孔寒友从孔府子弟的口中无意听说此事,立刻敏锐的察觉到,这纸里面很可能蕴含着一个巨大的变化。
但是未亲眼目睹之前,他还是无法确定这昏侯纸的作用有多大。
他派了自己最得意的两名弟子,董贤良、晁方正,前往调查昏侯纸。
此时,两名三十余岁的青年已经归来。
董贤良相貌温厚谦和,鞋上还有许多黑泥,也不知从何处归来。
晁方正却是锦衣华服,神色张扬,衣裳一尘不染。
“恩师!您要的昏侯纸,弟子已经取来了。”
董贤良毕恭毕敬上前,躬身,双手奉上十张昏侯纸。
孔寒友微微点头,接过了这十张昏侯纸。
身为一代大儒,他对于麻纸,是十分熟悉的,也经常会使用。
他曾经对麻纸的前景,颇为期待和看好。
光是“轻便”这一个好处,便胜过笨重的竹简良多。一卷纸书,可以替代一辆牛车的数百卷千斤重的竹简。
书生带一卷纸书去远游求学,和带一辆牛车出门远游求学,区别有多大,这是显而易见的。
但是麻纸的弊端也非常明显——价格昂贵、粗糙低劣不适制作书籍,导致麻纸诞生之后,根本没多少人买。
麻纸难当重任。
需要更出色、更廉价的纸张,才能“以纸代简,开辟文运盛世。”
而眼前这昏侯纸,“洁白如粉雪,轻薄如蝉翼”,光是这卖相,便堪称是一代纸中圣品。
孔寒友仔细打量一番,目露奇光。
随后,他又亲笔书写。
不论是大字,还是蚊蝇小字,半响之后,也不见墨水有向四周渗透扩散的迹象,品质出奇的好。
“好纸,好纸啊!洁如粉雪,香气扑鼻。难怪金陵城的众儒生、士子们,会趋之若鹜!”
孔寒友眸光难忍激动之色,“此纸,若是能取代竹简,乃千秋之第一大功啊。我孔氏一门期待已久的千年文运盛世,终于要来临了!
《淮南子·本经训》中记载,‘昔者苍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这是何等的丰功伟绩!如今昏侯纸出世,仅次于苍颉造字之功啊!
此纸,若能在我大楚广为普及,我儒教圣人教化大道,必定普及天下,令黎民百姓、妇孺知晓。
小昏侯,立了不世之功!
吾明日早朝,便上书圣上,嘉奖小昏侯,并下令以纸代简,遍行天下!”
孔寒友越说越是激动。
这一天,他苦等太久了,终于等到了一缕曙光出现。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亲眼目睹“文运盛世”到来的这一日。
而文运盛世到来,正是儒教大行其道之日。
孔氏当引领天下儒生,共举盛世,令儒教彻底发扬光大。
“恩师,您高看小昏侯了!”
晁方正却是拱手,浇了一盆冷水,道:“这纸虽好,可是平王府卖价高达二十文铜钱一张,几乎是一户五口的一日口粮,这纸终究只是贵族、官宦、士族子弟们才能用上的奢侈之物。
众儒生的家境,根本用不起。
竹简要便宜的多,一卷才一文铜钱。
一张昏侯纸可以买二十卷竹简。虽然竹简笨重不便,可是总比花一户人家一日的口粮,去买一张纸,要好多了。
弟子以为,等风靡一阵子,新鲜劲过去了,这昏侯纸也就慢慢沉寂了。”
“二十文铜钱一张?”
孔寒友一听这价钱,愕然,不由沉默下来。
价格足足是麻纸的两倍...除了贵族子弟,真没多少人买得起。
但是天下儒生,绝大部分都是小富出身。花那么大的代价买纸,有些强人所难了。
没多少人买,这昏侯纸再便利,也无法取代天下竹简。
孔寒友看向另一个弟子,“贤良,你对昏侯纸有何看法?”
“弟子...”
董贤良拱手,淡然道:“...无看法。”
孔寒友不由失望,心中刚刚升起的激动,消逝而去。
希望又破灭了。
难道这文运盛世,他有生之年看不到任何希望?!
“不过,弟子蹲在小昏侯的造纸作坊大门外,观察了足足两日。帮小昏侯,略微核算了一下造纸成本...颇为令弟子惊讶。”
董贤良不慌不忙道。
“哦,说来听听。”
孔寒友惊诧。
“作坊主匠孙氏一名,弟子从其左邻右舍调查得知,其收入约日薪俸一两银子。其余造纸工人约三十名,日薪俸三十文铜钱,每日总工钱大约一两银子。
造纸原料为树皮、竹等,非常便宜,数十斤树皮一文铜钱...几乎可忽略不计,不到一两。
所耗的炭火钱、牛力钱,等等,一日约二三两银子左右...估计不用这么多。削完树皮的木材,直接用来烧炭火。
作坊每日产纸,约一万张,全运送到平王府,以二十文一张的价格,卖给金陵城的权贵大族。
这造纸作坊的一日支出最多是五两,但卖纸的一日收入却是白银二百两...利润,足足四十倍之巨!”
董贤良惊叹,又服气的说道。
如此恐怖的利润,简直难以想象。
他在计算的时候,一直以为自己算错了,少算了个零。可是不管怎么算,都还是这个结果。
除了最初建造造纸作坊,花了近几千两银子之外。这作坊,就再也没怎么花过钱了。
完全是一只金母鸡,每天不断下金蛋。
“成本开支五两银,收入二百两银?...这,这怎么可能。”
晁方正听了,也是满脸的错愕。
调查昏侯纸一事,他们两人是分头行动的。
他并未去作坊,这几日只是去平王府转了转,打听了一下昏侯纸和小昏侯的种种纨绔作风,颇让他厌恶。
他也没想到,董贤良居然去造纸作坊,询问工人的薪俸、树皮的收购价。
“这意味着...”
晁方正脸色都变了。
意味着小昏侯这个大纨绔,在疯狂的吃门阀、官宦、贵妇们的血,在干一本万利的买卖。
被那些儒生们知道,肯定会激动的上书皇上,逼迫小昏侯献出造纸术,或者降低纸价。
不过,这造纸作坊...是平王府李虞郡主名下的产业,这肯定会招惹平王之怒。
也未必真有人敢去逼小昏侯。
“这昏侯纸的真正成本,半文铜板就足够造一张纸,连一文都不到。但竹简的价钱,是一文一卷。
小昏侯哪怕是把昏侯纸的价钱,降低到一文,他也能吃一半的高额利润,赚大笔的钱财。...可他,他居然开价二十文...这是在抢钱啊!
唉,这大楚也只有小昏侯,有胆子敢干出这种事情。”
董贤良叹气道。
孔寒友再度陷入沉默。
昏侯纸的成本出奇的便宜,比竹简还便宜。
那么以纸代简,还有问题吗?
一卷百页书,不过上百文铜钱。天下儒生、士子,都会第一时间丢弃竹简,改用极为轻便的昏侯纸抄写书籍。
学子们千里求学,再也不用为无法携带书籍而犯愁了。
这一切的前提是...小昏侯舍得把纸价降低下来。他的后台太硬,很难逼迫他。
不管了。
明日早朝,他便上书陛下,表彰小昏侯的造纸大功,尽量让昏侯纸推广到整个大楚的郡、县、封国。
让天下文人士子,早日都可以用上昏侯纸。
孔寒友心意已决。
“小昏侯造纸,乃是天下奇功。他虽然纨绔,但凭造纸奇功一件,足以抵消早先无数顽劣之事。吾明日早朝,跟陛下奏报此事。
此事你们就不用再管了...至于昏侯纸的成本,不可入第四人之耳。以免得罪平王和小昏侯。”
孔寒友正色道,“对了,腊八的殿试策问就快到了。你们二人这几日便在孔府里安心读书,做学问。早日出仕,协助君王,匡扶天下社稷!”
“是!”
“弟子谨记,定当全力以赴!”
董贤良、晁方正立刻一起拱手。
心中都是对恩师无比的感激。
孔寒友身为御使大夫,手中每年有一个岁举的举荐名额。再加上孔府还有一个名额。
孔氏身为大楚的大族,府中众多孔氏子弟,都在等着举荐出仕的机会。
但孔寒友依然将这两个名额,给了他们这两位得意弟子。
此乃恩师之大义也。
24 主相之怒
公车府收到的举荐书在初审之后,便交到丞相府去二次审查。审查举荐书中的内容言语,是否有“荒诞乖戾、冒犯圣颜”之处。
腊月初五。
皇宫内白雪皑皑,颇为冷清。
丞相府众官员们都躲在府邸内,烧着炭炉一边审查,总算将整整一辆牛车一百余人的举荐书,给逐一审查完毕。
“今年不错啊,御史大夫孔大人的爱徒董贤良、晁方正,金陵第一诗赋才子谢灵云、平王府李敢年,都是年青一辈中的翘楚。”
“呵呵,九卿太常大儒卢梓的弟子贾玉,也是金陵有名的年轻才子。大儒萧恭望的弟子公孙鸿,今年也举荐出仕。”
“九卿大农令杨褚大人,举荐的是主父焰。”
“今年,真是人才济济啊!”
丞相府邸值守的众官员们都是交口称赞。
因为所有举荐书,都是王侯、公卿、二千石郡守以上官员举荐上来的。正常情况下,都是不会被驳回。
但还是有一桩头疼的事情!
小昏侯楚天秀这个金陵第一大纨绔,没人举荐他,他单独送了一辆牛车的《自荐出仕书》到公车府。
公车府杨绛大人望而生畏,不敢去审,派人直接拉到丞相府来了。
丞相府值守的官员们看到,这份史无前例的《自荐书》,都是瞠目结舌,伤透了脑筋。
小昏侯一个人的自荐书份量,抵得上前面的一百人了。
这意味着,他们今年审查的工作量,足足是往年的两倍之多。本来岁举的人员名单,今天就可以上报给皇帝的,结果还得耽误一两天。
但没辙。
昏侯府的侯爵还在,他们也没有理由,不让小昏侯自荐出仕。
既然送来了,也不能看都不看直接驳回。小昏侯这个混不吝,万一闹起事来,也让人头痛。
所以还是得审一审。
这份整整一车的自荐书,放在最后一个审核。
“诸位,每人拿一卷,看看文辞是否有问题!若是没什么问题,就直接加进岁举的名单吧!”
谢胡雍主相随手拿了一卷,吩咐道。
今日他负责值守。
副相王肃今日歇假,不在丞相府。
另有两位长史崔钧国、郑良,以及丞相府众大小的佐官、小吏数十名们。
众大小官员们各自从一堆竹简里取了一卷观看。
奇了!
他们本有些轻视,但这一看,居然...还看得津津有味,颇为过瘾。
小昏侯的脑洞太大,用了数百卷的竹简,全身上下无死角,旁征博引,硬是把自己夸出花来了。
“这卷是他夸自己脸蛋俊美的,自古以来未有如他这般俊美,整整用了一千字长文,华丽的令人惊叹啊。哪位大人要欣赏这一卷?”
“下官这里有一卷,夸他的信誉高洁。里面讲了一个他的故事,十年前欠了友人一文铜钱,十年后依然记得归还。
他管这叫‘君子欠一文,十年必还之’,可见他小昏侯信誉之高洁!郑大人,你那卷可看完?来换一卷。”
“这卷是讲他神勇之状,写他有一日喝了数十碗烈酒,傍晚景阳冈遇上猛虎,当场厮杀起来,拳拳到肉,一手死扣虎头,一手痛击虎腹。
啧啧,这画面感简直如在眼前,以刀刻画一般,令人叹为观止...要不是本官见过他的单薄身板,连鸡都杀不死,我都差点信以为真了。
但他要是吹嘘自己是小说家,我是绝对信的。你们的那些卷给我看看,他还编了什么故事!”
忽然。
“啪”的一声,一卷竹简被重重的摔在桌上。
众官员们顿时从沉浸欢乐中,惊醒过来,却见平常一副和事佬的谢胡雍主相,满脸的大怒。
“气死老夫,气死老夫也!”
谢胡雍主相气的浑身发抖,将竹简摔在桌上,勃然大怒,“小昏侯,他想干什么。想夺本丞相的相位不成?!”
“谢主相,何以大怒?!”
长史崔钧国吃惊道。
“小昏侯说什么了?”
众官吏们刚才都在喜滋滋的看小昏侯的自荐书,闻言又是吃惊,又是疑惑,明白谢主相气从何来。
要知道,谢丞相的脾气之好,在朝堂上是出了名的。
他在朝堂,经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朝廷大小事都是,能混过去就混过去。
混不过去,便万事都称皇上做主。
别人骂他糊涂。
谢主相也笑嘻嘻而过,不予计较。
所以朝廷上下的官员们,都不太怕得罪这位好脾气的主相。
什么事,能惹得这位谢丞相,发如此大的脾气?!
他们连忙拿起谢丞相气愤之下丢掉的竹简,仔细一看。
谢胡雍主相看的是最后一卷。前面数百卷竹简,全是小昏侯对自己的自吹自擂。
但唯独小昏侯《自荐书》的最后一卷,非常的不同。
上面做了一个总结,赫然明明白白的写着:“陛下,臣吾有丞相之资也,愿为陛下分忧!”
“这...”
“这么直白?!”
丞相府的众官吏们无不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小昏侯这是对皇上大刺刺的说,他想当丞相?这是惦记上两位丞相大人的宝座。
难怪惹的谢胡雍主相这般的气苦。
他脾气再好,也忍不得别人盯上他辛苦大半辈子才当上的丞相之位。而且盯上他相位的,还是小昏侯这个金陵纨绔子弟。
“谢大人不必气苦,小昏侯向来如此昏庸胡闹,天下人皆知,皇上也知。我们以资质不符为名,把这份自荐书驳回便是。何必和他怄气!”
崔钧国连忙拱手道。
“切不可如此!小昏侯极为难缠,他要是知道谢主相驳回了他的自荐出仕书,定然又要上书闹事。”
郑良急忙劝道,“他现如今是平王的女婿,丞相府这样驳回了,平王的未免面子不好看。还是将自荐书,交给陛下处理吧。圣上圣明,自有圣裁!”
平王李荣是小昏侯的岳父。
谢胡雍主相又是平王李荣的岳父。
彼此闹起来不好看啊!
“对!”
“陛下不喜小昏侯,他定然会亲自驳回小昏侯的自荐书。”
“就算陛下因为平王的面子,不驳回这自荐书。这不是还有殿试策问吗?
小昏侯的水平,定然是答不出什么。
到时候,陛下也不会录用他当官。小昏侯落选了,自然也无话可说,怨不得主相大人。”
众官吏们顿时醒悟过来。
小昏侯在金陵城,那是纨绔中的纨绔,非比一般的难缠。
他们要是无故得罪了小昏侯,难免惹得一身麻烦。要是因此得罪了平王,那就更不划算了。
还是请皇帝出马,亲自降服他。
如此最为妥当。
“哼,明日早朝,本相定然要上奏,狠狠参小昏侯一本!这毛头小子,居然敢在举荐书里,这般戏弄本丞相。”
谢胡雍怒气难消。
25 皇帝之怒
金陵皇宫。
皇帝项燕然,斜靠在大殿龙椅上,翻阅着桌上对垒的一卷卷沉重竹简奏章,淡淡问道:
“今年岁举的名单,丞相府那边怎么办事的,还没有送过来?这眼看过两天都要腊八了,朕的腊八殿试,还能不能按期举办了?”
站在一旁,躬着腰的蔡和大太监,连忙道:“皇上,奴才正午去催了,但听丞相府的崔长史说,今年的举荐书有点多,比往年多了足足一辆牛车。
似乎...是小昏侯楚天秀送了一车竹简的自荐书,也不知都写了些什么。估计丞相府,是因为此事耽搁了!”
“哦,居然有这等稀罕事?”
皇帝项燕然放下竹简奏章,奇道:“朕罚小昏侯入赘平王府,是让他安分,别整日在金陵城惹事生非,闹得鸡飞狗跳,金陵府尹已经告了他几十状了。
他进了平王府当赘婿还不消停,居然写一辆牛车自荐书出仕,这想当官想疯了?!
难道他家缺镜子吗?朕有不少,你明日派人给他送一面铜镜过去,吩咐他洗干净脸,日三醒其身。”
“是!”
蔡和大太监听出皇帝的调侃,只能尴尬的讪讪笑道:“这小昏侯...行事异于常人,确实有些糊涂。”
“听说,他有个绰号,是什么金陵城四大纨绔之首。可有此事?”
项燕然又随口平淡的问道。
“这~,皇上,确有此传闻。不过,这都是市井坊间的玩笑之言,当不得太真。”
蔡和太监犹豫了一刹那。
当皇上既然提了这事,他知道瞒不住,只能点头。
“哦,这么说,金陵四大纨绔确有其事了?朕的天歌,他排在金陵四大纨绔之末?”
项燕然语气冷淡。
蔡和太监顿时吓得两腿一软。
他最怕的,就是皇帝问及金陵四大纨绔的其他几个人是谁。
前面三个无所谓。
但金陵四大纨绔最后一个,便是太子项天歌。
皇上若是知道此事,岂不大为动怒!
堂堂皇子竟然成为金陵四大纨绔之一,太子东宫的那些大小官员,少傅等,是怎么教育太子的?定然受到牵连。
皇帝一怒,指不定多少人头落地。
“皇上息怒。”
蔡和大太监连忙跪地,磕头,急道:“皇上圣明,以黄老之道治天下,轻徭薄赋,海内殷富,国力充实。
百姓安居乐业,民风朴实。
这所谓纨绔之说...也就是几个王侯子弟们一起在酒楼喝酒,偶有小打小闹之类的小事。
市井间的好事之徒见了,为图一乐,将小昏侯楚天秀、驸马谢安然、沈府沈万宝和太子爷,戏称为金陵四大纨绔。
但他们断然不敢做那伤天害理的事情。金陵府尹虽屡屡告小昏侯的状,但小昏侯也未曾伤过一个百姓的性命...也就是富家侯爷,一掷千金花,声色犬马而已。
太子更是冤枉,不过是凑数而已。
他年不过十四余岁,正是天真淳朴之时,整日在东宫学习为政之道,甚少出宫。
被那些市井的好事之徒,为了证明金陵四大纨绔名如其实,硬是拉来凑了个四数。”
项燕然却是面色冷然。
冰冷的目光,让匍匐在地的蔡和大太监浑身发冷。
“自太祖霸王开朝以来,大楚皇朝历代皇帝各个骁勇善战,勇猛无敌,都是天下第一。
朕在十四五岁的时候,便已经在太后的帮扶下登基称帝,统御天下,杀人盈野。
我项燕然的儿子,东宫太子,天歌就算是个纨绔,也该天下第一。
居然排在四大纨绔最后一位,这是丢我项氏皇族的脸吗?”
“啊...?”
蔡和抬起头,终于醒悟过来。
皇帝恼的不是项天歌是否纨绔,而是恼太子居然排在最末位。
蔡和顿时哭笑不得,只能一五一十的禀道:“皇上...奴才略有耳闻,这四大纨绔的排序,还真有些讲究。
小昏侯楚天秀无法无天,他爹老昏侯都压不住他,他娘和奶奶更是宠之无度,头顶无人可管束,故而排第一位。
虽然他被皇上贬为了平王府的上门女婿,但时间尚短,也不知道平王、丹阳郡主,能否管住他,压他一头。
驸马谢安然最怕项凌公主,公主一句话,他便乖乖听命。头上有一人可管束,故而排第二位。
沈万宝怕他爹沈大富和沈太后,头上有两人可管束,排第三。
至于太子,他最是怕您,还有姐姐项凌公主,以及沈太后,能镇住太子的有三位之多,所以排第四。
这四大纨绔的排序,不全是以自身实力,而是看谁最为无人可制。这一排,无法无天的小昏侯得第一名,名至实归。”
“原来如是...天歌排第四,看来倒也情有可原。”
项燕然终于明白过来。
他的怒气,消了一大半。
至少东宫太子,还是会敬畏三人,这也不算是错。
“传朕旨意,申斥太子,令其闭门思过两日,准备殿试策问。他在东宫学了这么久,也该有点长进了。
策问之日,他与其他百名举子,一同答题。若是不能令朕满意,加罚其禁足半月,不得出东宫。”
项燕然道。
“是!”
“还有小昏侯这纨绔子,朕罚他去平王府当赘婿,居然还不消停一下,居然想自荐出仕为官。
他想干什么,当小昏侯还不过瘾,想当昏官不成?
明日早朝,让丞相府抓紧把岁举的名单交上来,朕要看看,朕的王侯公卿、二千石官员们,都举荐一些什么人上来。
还有,把小昏侯的自荐书也一并交上来看看,朕要看看。他居然写了一牛车的自荐书,都写了些什么玩意,令朕的丞相府如此为难。”
“是!”
蔡和擦了擦额头的虚汗,还好皇上没真动怒,太子这关总算是过了。
他得去跟崔皇后报个消息,这段时间让太子少出东宫,免得又惹是非。
26 臣有简上奏
皇宫。
破晓卯时,初露曙光,金銮殿前白雪一片。
三公丞相谢胡雍、太尉李荣、御史大夫孔寒,率领众文武百官披着厚厚的裘袄朝服,陆续入殿早朝,位列大殿两侧。
“皇上驾到!”
蔡和大太监尖细的声音,在肃静的大殿内回荡。
“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躬礼觐见。
“众卿平身!赐三公座。”
项燕然在众太监、侍从护送下,在金銮宝座坐下,命太监给三公大臣赐座,淡声道:“众卿可有奏报?”
文武众臣垂手而立,一片肃穆,按照朝廷惯例,都是由三公领衔奏报天下军政要务,然后众臣商议,皇帝裁决。
不过,今日与往常的早朝有些不同。
殿内多了一辆牛车的竹简,是十名禁卫军抬近殿内的。
众臣们看到这一车竹简,都是窃窃私语,面色古怪。
有些大臣知道是怎么回事,想笑又不敢笑,只等着看谢丞相怎么告小昏侯的状。
小昏侯在最后一卷竹简,以丞相之才自居,把谢主相给气的差点把竹简都给砸了。
平王李荣的上门女婿,谢主相的外孙女婿小昏侯,这次惹祸,恐怕又要挨皇帝的惩罚了。
“老臣,有简奏报!”
谢胡雍立刻起身,缓步出列,递上一份竹简,“今年‘岁举’名单已经草拟,请圣上过目,定夺。”
每年从冬至日开始,腊八殿试结束的岁举,是朝廷一年之始的头等大事,也是丞相府首要政务。
这份考生名单是谢主相亲自审核,草拟的。但考生最后是否允许参加殿试,还是要皇帝来裁决。
立刻有柱下太监,从谢主相手里接过岁举名单,呈给皇帝过目。
项燕然粗略的扫了这卷竹简岁举名单一眼,神情复杂。
略微失望,又有些麻木。
怎么说呢。
自太祖皇帝立朝,令天下十大门阀士族和大富户、大地主迁徙金陵城,以充实帝都,至今六七十余载。
这金陵十大门阀凭借祖荫,子弟繁盛,早已经在朝廷上根深蒂固。
共有陇西李氏、陈郡谢氏、琅琊王氏、青河崔氏、范阳卢氏、彭城刘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弘农杨氏、兰陵萧氏。
其门阀家主,谢胡雍主相,李荣太尉,王肃副相,大农令杨褚,太常卢梓,...位列三公、九卿,其族女更有皇亲后族。门阀间彼此之间的联姻,更是数之不尽,盘根错节。
三公御史大夫孔寒友,虽不是金陵十大门阀,但是孔寒友的孔氏传承孔子一脉,那是无可撼动的山东曲阜儒宗,实力比金陵十大门阀更为...深不可测。
大楚岁举,规矩是“王侯、三公九卿、郡守,二千石以上官员,二十万人口,岁举一人。”
金陵十大门阀,每年都会占这份岁举名单的一小半。名单剩下的一半,则是天下百郡望族,差不多瓜分殆尽。
每年也就仅有那么三两个考生,不属于门阀望族子弟的行列。
御史大夫大儒孔寒友,举荐的是他的弟子董贤良、晁方正,并非其族人。但就算不是族人,也是亲传弟子,亲厚更胜自家子弟。
这已经是岁举的惯例。
年年如此,名单一眼看过,都是一群“老熟人”。
项燕然每年看这份岁举名单,都会有一种年年岁岁,似曾相识的感觉,自然有些麻木。
感到失望,那是因为名单毫无新意。
可是,不举这些人,又举谁呢?!
金陵十大门阀财力雄厚,耗费巨资办私塾,培养家族子弟求学。士子们跟着家族长辈,自幼耳濡目染,见识和学问也都是最顶尖的。
其余儒生颇多,但大多数见识狭隘,想要从众多儒生里挑出有用的人才,难如登天。其余平民百姓,连大字都不识一个,自然就更不用说了。
项燕然对此也无奈。
他又看了一遍名单。
名单有一个叫主父焰的,名字奇怪,显然不是什么世家望族。此人是九卿之一大农令杨褚,举荐上来的,而且并无亲故关系。
“杨卿,这主父焰是何方人士?”
项燕然有些奇怪。
大农令杨褚,拱手道:“回陛下,此人一介贫寒,却所学深广,非儒、非道、非法家,在金陵游学,学贯百家。因其学问庞杂、家境贫寒,颇为受众儒生、士子的排挤。
臣见其形单影只,颇可怜,便与他交谈。不想相谈甚欢,引为知己。正所谓‘道相同,不谋而合’。故而举荐之!”
项燕然笑道,“好一个‘道相同,不谋而合’。杨卿行事,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特立独行。”
今年的名单总算有那么一个,让他感兴趣的考生了。
这份岁举名单,也没什么问题。
但小昏侯楚天秀没有写入名单里面。
“小昏侯的自荐书,被丞相驳回了?”
项燕然笑问道。
谢胡雍主相面色有些委屈,“陛下,昏侯府乃‘世袭罔替’侯爵,臣不过是‘世代降’等侯爵,不敢擅自驳回小昏侯的自荐书。
但小昏侯在自荐书中出言无状,居然自称‘吾有丞相之资也,愿为陛下分忧!’
因其言论涉及到微臣...臣不敢做主,请陛下裁定,是否允许其参加岁举!”
项燕然下了大殿台阶,来到众臣中间,那一辆牛车的竹简前面。
一堆几百卷竹简。
他有些好奇小昏侯楚天秀都在自己的自荐书里写了些什么东西。随便翻了几卷,真有让他耳目一新...另类惊艳的感觉。
他第一次发现,小昏侯居然这么能编,别人一句话的事情,他硬是连吹带编写出了几千字的故事。
不过数量太多了,就算花一个早朝的时间,也是看不完。只能等退朝之后,抽空再看。
翻开最后的一卷竹简。
项燕然打开一看,卷轴最后,赫然看到了小昏侯那句气的谢丞相摔竹简的话。还被谢主相用大红批注过:竖子,气煞老夫也。
项燕然已经明白谢丞相的意思。
谢丞相不愿意自己驳回,想请皇帝出面驳回。
“众卿意下如何?”
项燕然不置可否,问道。
“陛下,小昏侯若是有丞相之资,那两位丞相大人该居于何位?”
“小昏侯出言无状,冲撞了丞相。恳请陛下,驳回小昏侯的自荐书!”
立刻有几名和谢丞相交好的官员,为丞相抱不平,站出来请奏。
...
太尉李荣领衔武官位列朝堂之上,听众文臣们纷纷抨击小昏侯,不由有些头疼。
他正准备在今日早朝,为浑身一团漆黑不见光亮到处惹祸的上门女婿说几句好话,让皇上改观一下对小昏侯的看法,殿试策问之后也好给女婿个小官当当。
但这一辆牛车的自荐书,自比丞相,把谢主相给气得够呛...这该怎么让谢丞相消气,挽回皇上心中糟糕的印象?
他正准备出列,缓和一下。
“且慢!臣,亦有简上奏!”
却见御史大夫孔寒友已经上前一步,直接打断了众大臣们的议论。
27 大儒献“祥瑞”
支持谢丞相的几名大臣吵嚷闹着,要驳回小昏侯自荐书,可一听孔寒友有简上奏,瞬间便肃静下来。
谢胡雍主相和众大臣们,都惊诧的望向孔寒友。
御史大夫,排位三公之末。
但上可劝诫帝王。
下可监察诸侯王、丞相、太尉等在内的文武百官是否奉公守法、德行缺失。
是朝廷上最令百官畏惧的重臣。
通俗的说,御史大夫就是专司监察,鸡蛋里挑骨头,负责骂人的官。
一旦被他抓到了毛病或罪证,轻则罚俸禄,重则贬官、入狱。
尤其是,这位御史大夫孔寒友很少开口。
一旦有简上奏,往往出手狠准猛,事后几乎必有官员遭到贬逐、下狱。
别说百官敬畏了。
只要他一开口,连皇帝都头疼。
早朝上,奉行的是一事一议的原则。
谢丞相刚刚上奏,还没有得出结论呢。
按理,也要先商量完谢丞相的这份岁举名单的奏报,皇帝裁定之后。
众臣们按照排位再接着上奏,议论下一个奏报。
哪有一事未闭,又奏一事的道理?
“孔爱卿有何事奏报,如此着急?”
项燕然和气问道。
孔寒友从冕服袖袍内取出一个锦盒,奉上道:“臣昨日查巡金陵城,寻得祥瑞一件,乃当世第一文运之宝,进献于皇上。”
此言一出,顿时金銮殿内,众臣们一片哗然,脸色古怪。
祥瑞?!
大家同朝当官,都熟悉官场上的套路。
所谓的“祥瑞”,便是哪些偏远地方的郡守、县令,生怕皇帝忘记了自己身在偏远,一心为陛下治理郡县,颇为辛劳,还请陛下看在劳苦功高的份上,加官进爵,或调回金陵皇城享福也行。
便经常把一些“禾生双穗,地出甘泉,千年神龟,黑眼白熊,白狐,白虎”,等等奇禽异兽,作为辖内的祥瑞之物,送到金陵帝都来,隐晦的表达请求皇帝嘉奖。
所谓献祥瑞,通常便是请求再进一步的意思。
皇帝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哪怕不加官,也会“嘉奖”勉励一番,以免这些郡守、县令们感觉不受皇帝重视,心生苦闷。
这种事情也就偶尔干干,哪位郡守大臣要是天天进献“祥瑞”。御史大夫肯定会毫不客气的参他一本,骂他不干政务,整天想着钻营官位。
金陵城内的朝官们,近在皇帝身边,不必担心被皇上忘记了,当然不会干这种颇为丢脸,容易被御史府盯上的事情。
但是,你孔寒友这位御史大夫,朝堂三公之末,地位仅次于丞相、太尉,深受皇帝宠信,怎么自己带头献“祥瑞”?
难道孔大人,想要再进一步,位列三公之首丞相之位?
可是谢胡雍主相已经当了十多年的丞相了,皇帝用着他也好事,显然没有换掉主相的意思。
就算谢胡雍主相干不下去了,王肃副相还眼巴巴的等着后补呢。孔大人想当主相,还差了两步。
“孔爱卿要献祥瑞?”
项燕然也是大为诧异。
这位御史大夫不去监察百官,在金陵城内寻了一件“祥瑞”献宝,这是要干什么。
御使大夫,孔大人骂人一向厉害无比,朝廷上难有人出其右,难道孔大人是拐着弯骂自己昏庸?
“不错!皇上请过目!”
孔寒友再次叩拜。
项燕然接过金丝檀木的锦盒,打开却见里面是一册薄薄的纸书。淡粉色,约百张,麻绳装订成一册书籍。
精美的纸书!
笔墨在这册书籍上书写了整本的《论语》、《诗经》、《楚辞》。
项燕然目光大动。
皇宫里也有不少麻纸,他试着写过,但不太好用。
麻纸的孔隙很多,墨汁极易渗透,导致字迹很快模糊。不适合做成长久保留的书籍。
而且麻纸价格太贵,十文一张,是一卷竹简的十倍之巨。非大富之家,不会买麻纸。
他试过几次,觉得不堪大用,也就丢在一旁没有再理会。
但这一卷纸书,质地极佳。
以笔墨写了百页,整整一本书的《论语》、《诗经》、《楚辞》,足有十万字以上。
这说明什么?
说明纸张的工艺近趋完善,已经完全适合做成书籍了。
就这么一卷薄薄的百页《论语》,记载的文字,抵得上一辆大牛车的上千斤数百卷的竹简。
此纸若是大量生产,皇宫书库成堆成堆宛若小山一般的奏章、简书,完全可以被纸书所代替。
纸以代简,何等的便利。
哪怕价钱贵些,但是金陵门阀、世家士子不缺这点钱,定然会争相采购,制作书籍。
“昏侯纸?”
“孔大人进献的祥瑞,居然是此物。”
“我...怎么没想到呢!”
众大臣们看到这卷纸书,都是面露震惊之色,暗暗懊悔。
他们当中不少人,其实早就听过金陵城内传的沸沸扬扬的昏侯纸,觉得新奇,甚至派人去平王府求这昏侯纸,试过用于书写。
也的确是品质上佳,非同凡响。
但是,他们从来没将昏侯纸,视为祥瑞。只觉得是小昏侯胡闹造出的东西,恰好适合笔墨书写。
可是孔大人却独具慧眼,挑了出来,在朝廷上堂堂正正将昏侯纸视为当世第一文运祥瑞,隆重其事的献给皇帝。
他们顿时惊觉。
自己的眼界,似乎差御史大夫孔寒友,一个大档次。
一代大儒的宏大眼界,不拘一格的气度,非常人可比。
“好纸!”
项燕然当然知道纸书的好处,不由目露奇光,大悦道:“孔爱卿,你今日进献之物,果然名副其实的当世第一文运祥瑞,一等一的旷世珍宝。天下士子求学,从此无需厚重竹简。
朕当重重有赏,你已有侯爵在身,无法再加爵。朕便赐你黄金百两,绫罗绸缎千匹,西域香料十斤!”
孔寒友却立刻道:“陛下,此纸名‘昏侯纸’,非臣所造。臣不过是拿来借花献佛,不敢求赏,请陛下收回成命。”
谢胡雍主相一直没弄明白,孔寒友打断自己的奏报想干什么,听到这里,顿时心中咯噔一下。
昏侯纸?
难道跟小昏侯有关系?
他今日早朝,憋足了劲,准备狠狠骂小昏侯一番,恳请皇上驳回小昏侯的自荐书。
孔寒友居然在这个节骨眼,献上“祥瑞”,这不是给他这丞相拆台吗!甚至,还可能有后招?
项燕然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由诧异的问道:“孔爱卿,此纸...是小昏侯所造?”
孔寒友立刻禀道:“皇上,此纸正是小昏侯所造,故而名昏侯纸。小昏侯造纸并非为了书籍,却是为了茅房拭秽之用,触犯了我大楚的禁令‘不得以故纸拭秽’,侯爵犯法当重罚。
但瑕不掩玉,不管他造纸的目的为何。造出如此好纸,便利天下士子求学,总归是大功于天下!
小昏侯虽然纨绔糊涂,甚至冒犯丞相,但造纸有大功,足以抵过。请陛下,请将小昏侯楚天秀列入岁举名单,允许其参加殿试!”
谢胡雍听到这里,不由哼了一声,道:“孔大人为何不早一点献上祥瑞,故意在本相拿出岁举名单之后,这才上奏。
本相也不是非要阻止小昏侯岁举出仕,只是恼他出言无状罢了。若是早知小昏侯造纸,本相自会见他加入岁举名单。你这样事后奏报,让本相很难堪啊。”
“主相大人。”
孔寒友却是一副淡然,拱手款款道:“朝政大事,不可因个人喜恶轻下决断。您身为主相,肩负审查岁举之责,更当谨慎。被人冒犯一句是小事,误了朝廷岁举选才,那才是大事。”
金銮殿内,众臣们垂手而立。
一片肃静。
没人敢在丞相和御史大夫之间,插一句嘴。
他们看不清楚御史大夫孔寒友,借着进献“昏侯纸”,抨击谢主相大人的意图在何处。
孔大人出手,从不虚发。开了火,定是有备而来。
稍有不慎,便是战力顶尖的御史府,和实力雄厚的丞相府间,爆发一场朝争,不知多少人丢掉官帽。
他们哪敢卷进去。
项燕然坐在龙椅上,望着殿内的丞相谢胡雍,御史大夫孔寒友,陷入沉思。
他也没明白孔寒友冲着谢丞相嘲讽一番,真实意图所在。
但是显然,孔寒友这进行“祥瑞”之举,已经给了小昏侯加了一道功德护身符。
谢主相是无法再找理由,阻止小昏侯进入岁举名单之中了。
“拟朕旨意。”
“已亥年末,腊八岁举名单通过。
另,恩准小昏侯楚天秀参加殿试。
责令太子项天歌,一同与众举子参加殿试。”
28 沈府哭,秀儿也愁啊!(3月,求新书投资)
长乐街,最热闹的中心地段。
奢华又大气的沈氏纸铺,在经过两天的试营业之后,今日正式开张了。
金字招牌刷的又光又亮,雇了一帮十多名吹唢呐,在店铺门口大张旗鼓,敲锣打鼓。
纸铺掌柜的和店铺小二,热情的招呼着走过路过的读书人进去看看,一时热闹无比。
沈大富和沈万宝父子俩人,就坐在沈氏纸铺,正对面的鸿门客栈,二楼靠窗豪华雅间,看着楼下的热闹场面。
“爹,咱们沈氏纸火爆金陵城,就在今日了!”
沈万宝激动。
“那是自然!别看昏侯纸卖的挺火,但是二十文的高价,也只有金陵城门阀、官宦、权贵士子买得起,他们也就那么丁点的人数。
金陵城和天下儒生们才是买纸的真正大头,他们最急切需要便宜的纸。咱家的沈氏纸,低至五文,就是为他们准备的!”
沈大富自傲道。
这就是沈氏纸铺的经商策略。
我沈氏纸的品质是比不上你昏侯纸,那就比价钱嘛!我不跟你争金陵士子的高档需求,我去抢普通儒生。
我沈氏纸一样大卖,而且卖给更多书生,影响力更大。
这是金陵第一豪商沈府,除了绸缎生意之外的第一新产业。砸了足足一万两银子进去。
经此一战,足以证明他沈大富不是靠着沈太后的余荫发家爆富,完全是凭借自己睿智的经商头脑,和毒辣的眼光,一眼看准了造纸这个庞大的需求。
父子俩人在雅间,乐滋滋的点了几壶美酒和下酒菜,充满期待的看着,自家的沈氏纸的销量火爆金陵城。
从上午,一直到下午,日渐黄昏。
掌柜喊的嗓子都哑了。
金陵城内闻风而来,三五成群的儒生倒是很多,但是买纸的人,几乎是寥寥无几。
“我呸,一张沈氏纸五文铜钱,老子一天饭钱还不够买你一张纸,你们沈家这是吃人吗!留着给你家老爷擦屁股吧!”
有穷儒生兴匆匆进去,却骂骂咧咧的出来。
这一整天下来,沈氏纸也就卖了百张纸出去,收了不到半两银子。
这还是儒生为了尝新鲜,买了一张回去试一试效果。一口气买两三张以上的,寥寥无几。
怎么会这样?
一张沈氏纸成本就要三文,作坊每天收购的麻皮材料、人工耗费甚大。才收半两银子。这造纸作坊就是个吞金兽,不断亏本啊!
沈大富的脸色完全塌了,满面乌云,美酒佳肴难以下咽。
一万两银子啊!
砸进水里都能轰隆隆,溅起万丈高。
可是砸进这造纸作坊,却只冒出百来个铜板的回响出来。
“怎么这么邪门呢!昏侯纸二十文一张,居然也有那么多士子去买。咱家的沈氏纸,才五文钱一张,居然无儒生问津。”
沈大富无法置信,低喃着。
以前经营绸缎生意,也没感觉有什么难做啊。
这买纸的生意,咋就这么艰难呢!
“爹,我算是看明白了!
买昏侯纸的那些金陵城的豪门权贵,根本不看价钱,十文、二十文铜钱对他们没什么区别,不差钱啊。
可来买咱们沈氏纸,那些儒生们一个个都穷酸的很。五文铜钱一张纸,跟要他们命似得,都舍不得掏出来。”
沈万宝看明白了,也无言了。
沈大富怒瞪了沈万宝一眼,指着鼻子骂到:“你这个小王八犊子,你跟小昏侯都是金陵四大纨绔,怎么就差了那么多?!”
沈万宝满肚子的委屈,“爹,您别老骂我小王八好不,这不是骂您自己老王八吗!素质,咱们是文明金陵人,要点素质。”
沈大富不满的朝沈万宝发泄一通。
可,还解决不了问题啊。
一万两银子啊!
可以买多少亩地,逛多少次秦淮画舫啊,就这样打水漂了。
沈氏父子相视凝噎,眼眶泛红,抱头痛哭起来。
...
平王府。
虞园厢房。
这两天屯的昏侯纸,一口气全卖光了。
甚至还有金陵士子、贵妇派老嬷嬷丢下一堆银子,预定下半个月的昏侯纸。
楚天秀舒服的躺在厢房里一口装满银子的宝箱子上,乐滋滋的摸着大锭的银子。
几千两白花花的银子。
好爽!
这才多少天的时间,造纸作坊的钱回本了。
虽然“小昏侯”号称挥金如土,几万两银子被一年就败光,是金陵城第一挥霍大纨绔。
但那是以前的“小昏侯”啊!
他楚天秀自打穿越过来,除了在鸿门客栈,摸了祖儿手里的两文铜板一下,就再也没碰过钱。
连李虞给的造作坊那五千两银子,都是狄儿一手操办买卖,管的太严实了,根本没过他的手。
连油水都没机会沾一下。
他这小侯爷,穷的要死啊。
现在昏侯纸在金陵城名气如日中天,火爆大卖,不断有金陵城里的各大门阀士子、贵妇、小姐求上门,短短数日便已经有几千两银子,来钱太快了。
他终于见到了大把白花花的银子。
咬了一口,银锭子上留下一个得意的浅浅牙印。
是真银子!
前世他也没见过这么大锭的银子。
总算有挣了一大笔的私房钱了,日后李虞要是敢给他这上门女婿气受,他卷了银子便去繁华热闹的秦淮河畔潇洒。
这穿越的小子日,过的不要太爽!
楚天秀不由寻思起来,这一大口箱子的银子私房钱目标有点大,该藏在哪里呢?要不在庭院,找个空地,埋起来?!
“夫君,有个大好消息!”
厢房门外,传来李虞欣喜的婉柔之声,和细碎的脚步声。
楚天秀顿时一惊,有些慌,本能的想要将银子藏起来。
可是这座厢房空荡荡的,没床,没柜子,根本没地方藏啊。这,这该如何是好!
“嘎吱!”
李虞推开门,带着狄儿,满面春风的进来。
李虞看到原本堆满了昏侯纸的厢房,居然完全空了,只剩下箱子里的一大堆银子。
楚天秀慵懒的躺在一堆白花花的银子上,一副错愕慌乱的望着她们。
李虞有些惊讶:“咦呀,纸全卖光了?好多银子啊。狄儿,把这些银子归入库房吧!”
“是,郡主。姑爷请下来吧,银子上面凉,小心冻着了。”
狄儿喜道。
“不——!”
楚天秀瞪大了眼睛,螃蟹一样趴在银箱子上面死死抱住,坚定无比,死活不下来,“不要,娘子,虞儿爱妻!这不是你的银子...这是我的辛苦钱!”
李虞看他护银心切,不由柔声劝道:“夫君,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今日早朝,皇上已经恩准你参加殿试!”
“真的?”
楚天秀目光顿时大亮,连忙道:“这么说来,我那一车竹简起效果了?皇帝果然圣明,还是能看出我浑身闪光点啊!”
“这倒不是...你的自荐书冒犯了谢丞相,差点被谢丞相给驳回了。
不过幸好,我早有所料,事先花了不少礼,托了项凌公主,还有我爹,去给皇上说情。还有三公孔大人,他也在朝堂上为你说了很多好话。”
李虞道。
楚天秀目光一亮,“真的?”
“这当然是真的。你说孔大人这么大的官,又帮了这么大的忙,我们总不能没有表示吧?”
李虞心疼说道:“这些银子,我先拿去用用,帮你疏通关系。以后夫君要用银子,再跟我支便是了。”
“也罢,疏通关系...好像是要花挺多银子的。”
楚天秀左思右想,终于忍痛从这口银箱子上面下来。
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没有几千两银子去疏通,怕是连小县令都没机会啊!
为了当上官,这点银子就拿去疏通关系吧。
以后也不愁没机会,弄到私房钱。
很快,狄儿唤来几名仆人,把姑爷楚天秀的银箱,全给抬走,送到郡主李虞的银库里去。
楚天秀痛惜的目光,望着足足一箱温暖的银子,渐渐远去。
“夫君早歇,明儿便是殿试了,好生准备一下。策问很难,不是轻易能通过的。
我们王府还有一名子弟李敢年,前几年参加岁举未过,今年再次岁举。他有些赴试的经验、心得。我让他过来,你们交流一下吧。”
李虞让楚天秀安心准备殿试策问的事情。
她很快带着狄儿走了。
路上,她吩咐狄儿道:“我书房还有几百张纸,送去给孔府。虽不知孔大人为何会在朝堂上帮忙,但我们身为晚辈,还是该礼谢一二!”
“是,郡主您真有办法!”
狄儿立刻笑着点头。
姑爷不知怎么想的,居然这么轻易就相信了“拿银子去疏通”这个借口。
御史大夫孔寒友,一代大儒,监察百官,谁敢给他送几千两银子啊!
昏侯纸,文人书房之用,不值几两银子钱,晚辈送些过去表示感谢,反倒是更合适。
“你家姑爷太能折腾,手里就不能有银子,一有银子他肯定翻天。到时候我也镇不住他了!”
李虞轻笑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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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虞儿书房(冲榜求票!)
楚天秀在空荡荡的厢房内,最后深吸一口气,回味那藏宝箱曾经散发的诱人铜臭气味。
这箱银子,跟自己无缘啊!
他黯然叹息,终于离去。
...
楚天秀来到了虞园书房。
李虞说,她去将李氏旁支子弟李敢年叫来,让他们交流一下殿试策问的心得。
李敢年曾经参加过殿试,知道规矩,了解一下总是好的。
他便在李虞的书房内等着,一边好奇的翻弄着桌上的简书。
说来,到了平王府的这些天。
他第一天忙着拐祖儿翘家出逃,回来又忙着写自荐书,然后这些天造纸更是昏天黑地,根本没仔细打量李虞的这间书房。
这书房非常大气,屏风山水美人赏桃花图,地面铺着华贵的兽皮地毯,豪无人性。
随处摆放着精美大气的陶瓷,上面复杂的花纹,都是吹毛求疵级别的工艺。
桌上琉璃八宝灯台闪烁着烛光,香台檀香,不时飘来一阵熏香,幽香袭人。
书房墙壁悬挂着各色宝弓、宝剑,以及一些马鞭、马鞍等乘骑之物。
原本以为只是尚武成风的平王府的装饰品。
但仔细一看这些弓剑器具颇旧,上面刻着“丹阳郡主”、“虞”、“祖儿”、“狄儿”,“某某年”等字眼。
楚天秀这才惊觉,李虞郡主和祖儿、狄儿,她们似乎是自幼练武,善骑射和刀剑。
也不知她们的战斗力有多强。
书房最内侧靠墙上,才是一座书架,上面堆满了厚厚叠叠的竹简和各色缣帛卷轴。
“小昏侯”这个纨绔虽然会识字书写,但不太喜看书,都是小时候被私塾先生逼着学了一些。
所以他的记忆力里并没有多少关于这个时代简书内容的记忆。
楚天秀不由颇感兴趣,踱步来到书架旁。
他对大楚皇朝所知甚少。
除了知道这大楚王朝是西楚霸王项羽,鸿门宴误杀沛公,一统天下诸侯,所立之外,其它方面知道的很少。
书籍无疑是了解这个朝代最高效的办法。
楚天秀从书架上,抽出一道很大的缣帛卷轴,打开来,居然是一副古人绘制的《大楚皇朝堪舆地形图》,足足半丈长宽。
北方的一大片标注“匈奴”,有龙城(匈奴祭扫天地祖先之地)、居延、朔方(先秦旧地,为匈奴据)、焉支山等地。
西北一角是西域诸国“大月氏、楼兰、龟兹、大宛”。
东北一角是“鲜卑、乌桓”等。
中间最大的一片标注着“大楚皇朝”,北接匈奴,南临南海,西达高原,东至东海,大楚皇朝内还有两条弯曲的大江大河。
境内密密麻麻的城池,遍布大楚皇朝各地,看上去繁华盛世。
大楚皇朝国都,在金陵皇城,在大江下游。
在大楚下面,南方还有几个小块,则分别是“南越、夜郎、滇国、哀牢”等小国。
大体上也能看出,整个大楚皇朝的周边形势。
楚天秀对古代地图多少有些了解。
这副堪舆地形图,明显是军用版本,里面把边关驻防的兵营、各地驻军、外国驻军地都标注出来了。
这种军用地图,非掌军机之重臣,是很难接触到的。
也只有李荣这样的太尉,才能有这样的军事地图。
李虞郡主的书房内收藏着这样一副高度机密的军事地图,她习军机兵法?
只是地图的尺寸偏差很大,跟现代精准地图没法比。
他闭着眼睛,都能画出一副比这个精准更多的古华夏地形图。
楚天秀卷起《堪舆地形图》卷轴,又随手从书架随手取竹简,拿在手里随意翻阅。
书架上有《诗》、《易》、《书》、《礼》、《春秋》,以及《孙子》、《六韬》、《握奇经》、《阴符经》等等先秦时代的竹简。
不是儒家经典,便是兵家经典。
看来,李虞郡主是主修“儒、兵”这两家的学说。
“《诗》?”
楚天秀不由沉吟。
说实话,他知道金陵城里到处都是儒生,平王府对私塾贾生也颇为尊敬。但对儒教在大楚皇朝的地位有多高,真不是太清楚。
记得,西汉初期,董仲舒在完成独尊儒术的霸业之后,《诗》被汉武帝列为儒家的五大经,从此改名为《诗经》。
《诗》和《诗经》,看似一字之差,却是截然不同的地位。前者只是春秋著名古籍,后者却是儒教五大经之一。
这书架上的竹简颇新,应该是最近抄录的。
却依然以《诗》为名,这个小小的细节,能反过来推证出,这个大楚皇朝的儒家尚未发迹,并未完成独尊儒术的霸业。
楚天秀心中略微有些谱了。
“御史大夫孔寒友,位居三公。这家伙不会是孔子的世孙,曲阜孔门家主吧?”
“得离这家伙远一点才行...要是被他得逞,后世两千年的苦逼读书人,背儒经要背哭了...那些考生,会不会骂死我不去阻止他?”
他嘀咕着。
放目看上去,书房内一堵墙书架的竹简看似好像书很多,其实加起来也就十本书不到的样子。
一卷竹简几十片竹页,非常笨重,拿在手中一会手就酸了。
书桌上有一张昏侯纸,摊开在书桌上,娟秀的墨笔,龙飞凤舞般写了一行小字:
“《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君子,淑女好逑。”
楚天秀的眉头顿时跳起来。
虞儿居然敢篡改诗句,在纸上这般调戏他!
看来不找机会调教一番她,她迟早是要翻天了。
就在此时,书房门外响起一个青年人,披着厚厚的挡风箬笠,毕恭毕敬的声音:“敢年,拜见姑爷!”
楚天秀看到门外,躬身站着一个年青英武的小伙子,应该是常年习刀兵,颇为孔武。
楚天秀立刻招呼他进书房,指了指凳子,让他坐在自己对面。
“啊...我坐下?”
李敢年在门口放下箬笠和厚袄进了暖和的书房,闻言显然有些错愕,神色拘谨。
虽然顺从的在座椅坐下,屁股只敢坐半边,颇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你身为平王府李氏子孙,怎么这般放不开?
在我小昏侯面前,便这般拘束。
在殿试皇上面前,你岂不是吓的站都站不稳!皇帝会选你当官才怪。”
楚天秀奇怪。
“姑爷...您这是说笑了。
敢年只是李氏的一个小小旁支,依附于王爷主支一脉,毕生荣辱皆依靠主脉。
靠王爷恩赐举荐,才得到参加殿试的机会。
姑爷您贵为小侯爷,郡主夫婿,赐我入座已经是极大的恩殇了,敢年自然是诚惶诚恐。
见到皇上,我一介平民哪能站着,只能跪着面见天颜,便是毕生难有几次的荣幸。”
李敢年苦道:“其实...敢年心中有点小疑惑,我等后辈参加殿试策问,求的无非是当上官,当官最尊崇的无非是有朝一日,拜位三公。拜三公者,方可封侯,荫泽三代子孙。
封侯,这才刚刚达到您的出生起步。
您贵为小侯爷,起步便是我等高不可攀的终极梦想。
您和郡主的子孙,更是我李氏主脉,世袭罔替的王爷。您为何还要参加殿试岁举考核,出仕为官?”
像他们这样苦苦求出仕,谋一个好出路的举子,是很难理解楚天秀这位天生小侯爷的想法。
楚天秀却是一叹。
要不是因为被皇帝阴了一把,贬为上门赘婿,给自己戴上了紧箍咒。
他早就呼朋唤友,拉上金陵其他三大纨绔,去秦淮河畔逍遥享受去了,才懒得什么殿试策问。
现在,老昏侯舒坦了,啥事都不管。自己儿子只要一出生就是小王爷,平王府家业挥霍不尽,以后也是舒服的很。
唯独他这上门赘婿夹在中间,很不爽。
如今在王府,上头有岳父镇压着自己不敢造次,二夫人摆一张冷脸瞧自己不爽,中间有虞儿管着,下面有祖儿和狄儿贴身。
好不容易造纸赚了几千两银子的私房钱,都还没捂热,就被虞儿收了个一干二净,一片铜板都没剩下。
不去混个大官当当,让王府上下知道自己的厉害,他这上门女婿怕是很难翻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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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八,殿试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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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押题
楚天秀的心思,当然不会跟李敢年说。
他招李敢年前来,只为询问殿试策问的经验。亲身参加过,才懂得一些窍门,这是最宝贵的实战经验。
平王府,二夫人这样的一府女妇,是敢给小昏侯脸色看。
但像李敢年等李氏众旁支子弟,完全依附和仰赖主支,不敢对小昏侯这位上门姑爷有丝毫的不敬。否则被逐出主支门户,顷刻间便沦为永无出头之日的平民。
李敢年立刻将他的殿试经验,毫无保留,一五一十回答。
每年腊八岁举,朝廷头等政务,考题是皇帝亲自出,评卷也是皇帝独自一人评卷,将答卷评分为“优、上、中、下”四等,按等级进行赐官。
连辅佐帝王的丞相府,在此事上都插不上手。
所以,没人能知道今年岁举的考题。
甚至连考题的答案对错,也不可能有人知晓,都全在皇帝的喜恶和判断。没有所谓的“标准”答案,皇帝不喜欢的答卷,答的再漂亮都没用。
项燕然这位皇帝,在大楚皇朝风评还算不错,除了年青时北征匈奴御驾被围困,出了一场乱子,即位的这些年大体没出错,有一代明君的美誉。
但帝心莫测。
谁也猜不出来皇帝会出什么考题,又想要一份什么答案。
殿试答题,有时限。
时限为一炷香。
一炷香是多久?
大约一刻钟,换算成后世也就是十五分钟左右。
要在这短短一炷香时间内,回答皇帝的这份完全没有痕迹可循的策问,给出一个皇帝满意的答案,难度极高。
这短短的十五分钟,很多举子们恐怕连问题都还没想明白,更别说给出一个答案了。
之所以殿试策问的时限这么短,估计跟早朝制度有关。
皇帝在早朝一旦有疑问,朝堂大臣们都必须当场略作寻思,便要立刻提供对策。
不可能给一二个时辰,深思熟路之后再来回复——那样的话,整个早朝,估计就只能处理一两件事了。
这需要官吏们拥有非常雄厚的积累和见识,才可能在如此短时间内,给皇帝提供一份合适的对策。
故而,每年岁举,殿试策问上,也就那么三两位考核“优等”的举子,有幸被直接授予“县令”等官,顺利踏上仕途。
“优等”举子,在皇帝心里有好印象,仕途上升最快,治理郡县出色,三五年便升官提拔一次。很有机会晋升朝廷九卿。
其余“上等、中等”举子,皆派遣为天下各郡、县的底层小吏,历练一番。运气好,立了功,可替补为县令。
或者在金陵城公车府留用,待朝廷各部门小吏有缺,前去填补空缺,熬资历等提拔升官。
还有少部分答题最糟糕的“下等”举子,直接被驳回,甚至受罚。
楚天秀仔细算了一下,感觉自己答题时间不够。
后世的高考语文作文,写一篇八百字作文,还需要考虑一个小时呢。
殿试,却仅仅一炷香,约十五分钟的时间来答题。根本没有时间去深思,皇帝一开口,考生便要立刻写答案。
这要是还能写出一份完美答卷,那肯定是妖孽一般的存在。
“时间这么短,你们都能答的完?”
楚天秀诧异。
李敢年一副神秘状,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姑爷,临场应对,肯定是来不及的!这其中的诀窍,在提前押题。”
“押题?”
“正是。殿试策问,不会偏离朝政大事、国计民生。只是国政繁多涉及方方面面,数千上万,难以计数...考生唯一取巧的办法,就是押题。
把去年一年朝廷发生的大事,选个五、六,十余件,分别定下题目。然后自己深思熟路,每一个题目先好写一份‘对策’。
甚至每一个题,不同角度,正面反面,给出不同的答案。
待上了殿试,皇上提出策问之后,若是侥幸押中了题。那便可不假思索,直接在一炷香内,一气呵成,写出一份异常完美的答案。”
李敢年连连点头。
事先没押中考题,临场发挥想得“优等”,那都是极少数的旷世奇才,方能做到的。
他脸色有些懊悔,道:“这是殿试策问关键诀窍。能得皇上欣赏的答卷,几乎都是侥幸压中了当年的考题。没押中,那就倒霉了。
前年我赴考,便是没押中题,脑中乱的一团糊涂,也不知在竹简上写了些什么....希望今年能押中吧!”
“行,我知道了!”
楚天秀不由大笑。
这法子,跟高考考生们的押题作文,简直一模一样啊。只是他们写的是普通作文,皇帝考的是国政。
难度有着天壤之别。
押题!
对于身经百战的后世考生来说,简直是再熟悉不过了。
“姑爷,我的经验都在这里了。这押题和答案,每位举子都是各有不同。我且先回去了,今晚再押一两道题。
您今晚也尽量多押几道,以免在殿试上失了方寸。明日凌晨,我来找姑爷,一同前往皇宫参加殿试。”
李敢年起身,拱手道。
两人一起商议押题,这没有多少意义,要是答案一个模子出来。皇帝岂不是会怀疑你们两个在抄卷子。
“行!你先回去吧。”
楚天秀点头。
李敢年躬身告辞,披上箬笠披风,冒着寒雪而去。
楚天秀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对参加殿试有了一些眉目。
殿试虽然从未参加过,但押题的经验还是很丰富的。
押题要准,前提是资料要准。
他对大楚皇朝,已经有了一些模糊的认识。
项燕然皇帝治下的大楚皇朝,大约相当于西汉初期。先秦之前的历史没变化,也就这六七十年的历史发生了改变。
他曾经看过的史料不少。
平王府除了虞园书房之外,还有一座平王府藏书库,藏书大约数千卷竹简——这是寻常儒生绝对无法拥有的巨量资料。
但换成百页的纸书,文字量也就几十本的样子吧。
里面,不乏有一些大楚立国之后的史料。
现在还早,到晚上有几个时辰的时间。
楚天秀立刻去藏书库,翻了翻这些竹简,看看里面有没有自己用得上的东西。
临阵磨刀,不快也光!
砍人未必够利,亮出来吓唬人还是足够的。
这一看,果然被他翻到不少史料好东西,看的津津有味。
古人的思想,就是跟今人截然!很多现代人习以为常的事情,古人却未必如此。
等到了晚上,楚天秀才心满意足的离开王府藏书库,回去书房美美睡上觉。
皇帝,你随便出题。
且看本小昏侯如何应答,让你知道本小昏侯的见识有多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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