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八章 顺帝的八卦
沈怀舟在醒来的时候是寅时。
四月的天蒙蒙亮。
盘龙宫灯灯芯已燃尽。
透着微微晨色,他坐起身,看到趴在床侧小息的人。
一身龙袍规规矩矩的穿在身上,似乎是累狠了,就这样坐在床下,倚着床沿睡了。
似乎是听到他起身的动静,苏琉玉朦朦胧胧的睁开守了一夜的眼,然后去茶案拿水。
“师父感觉怎么样,身子可还大好?”
“不劳皇上费心。”
他没接茶盏,心里还记着她昨晚说的话,哪有好脸色。
苏琉玉看了眼悬在半空的茶盏,还是把它放下,没有强求。
她守了一夜,脸上还带着点疲色,准备回去再睡会儿。
“皇上如今登上大宝不过四年,就知道滥用皇权,和伪帝有何不同。”
苏琉玉脚步死死顿住。
她脸色瞬间发白,只觉得全身血液倒退,让她手脚发麻,困意清醒了大半。
四年兢兢业业。
四年勤勤恳恳。
四年毫无怨言。
四年为国为民。
到头来,不过换来一句,和伪帝有何不同。
这句话,直接否定她在朝功绩。
化作刀刃,句句诛心。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狠狠攥拳,才微微平定心绪。
她回头,想最后看一眼他。
却被那床上的绫罗纱幔阻隔住。
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朕做事,自问无愧于心,即便在太傅眼里,朕同伪帝无异,朕也无话可辩。”
这是自登基以来,她第一次,喊太傅。
“太傅保重。”
说完,她再不想留在这里,匆匆回宫。
四周又安静下来。
沈怀舟倚在床上,刚刚病了一场,全身无力,脸色惨白。
半响,他听到推门的声响。
“公子醒了?太医嘱咐,切莫再受了寒,要好好调理调理。”
“嗯。”
沈怀舟没精神,淡淡应了一声。
“说来,昨日公子旧疾复发,高热一直不退,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好在皇上有办法。”
“什么意思?”
“公子不知道么?”
世安话顿了顿。
“太医说公子淤血郁结于胸,需动一场大气,才能把淤血吐出来,要是皇上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还请公子无需放在心上,皇上也不想的,就昨晚,皇上还亲自守了一夜,看公子烧退下才歇下。”
他说完,像是想到什么,又从怀里掏出一枚宫牌。
“皇上说宫里多拘束,怕公子不利于养病,就不强留了。”
沈怀舟唇色发白,他看了眼那宫牌,眼神明晦不定。
“你是说,她是为了气我......”
刚刚,他还骂她滥用皇权,如同伪帝。
这些诛心之论,她却没有解释。
“朕,无愧于心,无话可辨。”
“太傅保重。”
刚刚的话缭绕耳侧。
原来如此......
他指尖发颤,忍不住握紧那冰凉的宫牌。
保重。
沈怀舟出宫了。
拿到宫牌,解了禁足。
准备此生再不踏足皇城。
另一边。
苏琉玉站在宫中角楼上,遥遥目送他背影。
按照师父的性子,怕是再不会相见了。
这样也好。
......
本来。
两人怕是再无交集。
但偏偏不巧。
昨夜,算漏了一个人。
这人,是在外头守着疾的老太医。
他虽出了主意。
但必须在阁内随时候着。
以便吐出淤血方便诊脉。
这位老太医,在墙角把两人的八卦全部听了下来。
特别是那句,你是朕的人,让他老脸笑成了一堆褶子。
皇上厉害啊。
高!
实在是高!
先下手为强!
佩服!
他作为宫里人,自然不会把这话到处相传。
但太傅生着病,作为诊脉问疾的太医,他下了诊,直接被请进了沈府。
沈老太太惦记孙儿,也愁了一生子病。
恹恹的在后花园晒太阳。
周围陪着的,是庶出几房的媳妇和孙女,还有一些亲家姑娘。
沈府如今不同往日,京中那些个后宅妇人茶会轮不到他们沈府。
如今,也不过家里一帮子妯娌聚在一起,闲话几句。
“米夫人昨日又开了场茶会,那场面啧啧啧,生怕不晓得他家深受皇恩。”
“别提了,要我说,郑夫人派头才大,嫡长子如今要娶二公主,那就是皇亲国戚,看都不看我们一眼。”
“钱夫人也不是个好的,听说前日还邀请各家姐妹赏天青云宝,钱大人低调,她倒好。”
一帮子妯娌嘴里冒着酸话。
都有点愤愤。
京中的新贵,那都是依靠皇恩。
这直接影响了后院。
尚书台三人组受宠,后院夫人自然也受到人巴结。
沈府从世家落魄,这京中贵圈,再无缘混入。
谁不知道政三省老臣如今手里头无权?
“哎,咱们沈府,如今只有老太爷入朝当值,再过几年,若赋闲在家,这可如何是好?”
家族讲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句话一出,让酸话都没了。
“不是还有太傅么?太傅如今是正一品大员。”
“太傅不当值,不过是教导皇上,不在朝,无功绩,有何用?”
“对了,听说哥儿在宫里旧疾复发,太医可到了?”
提到太傅,让沈老夫人微微回神,打断了这帮子妇人的话。
她话刚刚说完,就看回廊走过来穿着朝服的老太医。
她赶紧站了起来。
亲自迎了上去。
“张大人,我孙儿身子如今可大好?”
老太医老脸昨晚笑的有点僵。
但这大好事,总要有人分享分享。
旁人不敢多言,但沈家不一样。
他直接恭恭敬敬请了一个安,把沈府众人吓了一跳。
“好了,都好了,老祖宗,令郎深受皇恩,有天家恩典,不劳臣费心。”
深受皇恩?
天家恩典?
什么意思?
众人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老太医带着五分讨好,五分热切,笑着开口。
“沈老太爷的官职最近怕是要下了,但这也没大事,天家皇恩哪里比得上大人官职重要。”
这句话,让众人大惊。
下官职,天家皇恩,这两句联系到一起,那不就是......
皇夫之位!
“大人!这件事可不能乱说!”
沈老夫人吓了一跳,呼吸都忘了。
她看着老太医,努力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肯定。
“这件事,等太傅回来,老夫人一问便知。”
第五百五十九章 皇上你不想负责
这......
众人面面相觑。
兴奋,惊讶,激动皆表露在脸上。
沈老太太更是连连点头,头发上的珠翠都在叮当作响。
她亲自把人送到前厅,一回后院,家中所有庶出媳妇,妯娌,外戚姑娘全部围了上去。
“快快快,你们都别愣着,把老爷赶紧请回来。”
沈老太太眼不花了,腰也不驼了,那盘龙拐杖敲得砰砰作响。
“恭喜老祖宗,贺喜老祖宗,咱们沈家总算是熬出头了。”
“嫡哥儿自幼才学了得,得天家看重,以后有了皇嗣,必定能细心教导,太子之位也是能争的。”
“前段时日老祖宗还要过继嗣子,这嗣子哪能和亲皇孙相比。”
亲皇孙三个字,让沈老太太一颗心都化了。
连忙让她们止住,这都是没谱的事,笑不得,笑不得。
她心里连连说了几句祖宗保佑,就等着自家老爷赶紧回来,去宫里打探打探。
一屋子后宅妇人眉目全是喜意。
哪有刚刚羡慕别家的酸话。
“咱们沈家要是出了位皇夫,姐儿的婚事,就好相看了。”
“我沈家家风严正,又有天家皇恩,婚配大事不急,好好选选。”
“我沈家久无男丁入朝入仕,如今可算是有盼头了,真是祖宗保佑。”
妇人们渐渐红了眼。
自皇上入朝,世家之祸平息,她们的日子就不好过。
沈家勤俭,但有祖上余荫,说一句锦衣玉食也能的。
但西北饥荒,沈怀舟卖掉家里庄子铺子,这日子便不如以往。
原也罢了。
但京中权贵,是看皇恩巴结,苦倒没事,但往日巴结讨好的人不仅全避开,这交际圈一下子跌了好几个层次。
家中庶出姑娘,庶出少爷,婚事全部受到影响。
只能草草选人,连嫁妆都少有。
这下子承蒙皇恩,让他们也算有盼头了。
“圣旨要是下了,咱们沈家还是低调点,皇上要是下了老太爷的职位,就是不喜外戚干政。”
“不干政就不干政,别给皇上添乱,咱们家给皇上赚银子。”
“对,是要安排的,大家一会子把钱凑凑,商量商量。”
外戚干政,作为世家子女,自是晓得的。
以前他们只有入仕一途,因为世家风骨,不会沾染商贾一流。
但如今不同了。
家里有位在宫里,作为娘家,自然不能差了。
什么商贾低贱,不做生意,现在全部抛下。
所有人,都在商量怎么盘生意,凑银子,有个奔头,全身都是干劲。
另一边,政三省衙门。
沈埕安听到家里消息,还以为发妻出了事,紧赶慢赶赶回来,刚刚进门,就听到消息,吓了一大跳。
“什么!真的假的!”
他瞪大双眼,努力求证,待看到自家老太婆狂点头,眼里迸发出前往未有的光亮。
“没听到消息啊,什么时候的事?”
这......
不能笑!
没谱的事!
沈老头你不能笑!
“叫你回来,是让你去宫里头打听打听,你还不快去。”
沈老太太老来兴的一拳锤在他后背。
“老胳膊老腿跑快点,一大家人等消息呢。”
沈埕安连说几声好,仿佛一下子年轻好几岁,刚刚迈门槛都费力的老腿一下子垮了一大步,精神抖擞。
只是刚刚迈出几步,就看到婆子冲进来。
“老爷,哥儿回来了,您快去看看。”
回来了!
沈埕安一喜,沈老太太先他一步早就拄着拐杖走了。
“老太婆你等等老夫!”
“你快点!”
阖府上下金尊玉贵的嫡孙儿回府,宅府里心里忐忑,都在等确认的消息。
沈埕安直接带着人来到主院,还亲自把他请到上座。
对祖父这突如其来的关怀让沈怀舟微微蹙眉,自持有礼,万万不肯坐在主位之上。
“祖父,这与礼不合。”
他规规矩矩见了一礼,又看向沈老太太和自家祖父。
“不知祖父祖母有何要事?”
沈埕安打量了一下自家嫡亲孙儿。
那是越看越满意。
有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
帅!
而且守礼有度,仪态规矩体统当得皇家正宫主位。
皇上眼光没毛病。
“怀舟,你这次进宫,被皇上临幸了?”
他迫切想知道结果,也不想弯弯绕绕,直接直入主题。
沈老太太给了个赞赏。
老头子这话问的没毛病。
沈怀舟脸色一白。
似没想到被这样当众询问。
饶是镇定如他,都生出一丝尴尬来。
“到底有没有,你说句话啊。”
沈埕安急的要死,又催了一句。
这小子,要把老夫给气死!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沈怀舟君子礼仪典范,自是不会说谎,只能沉重的点了点头。
就轻轻一个动作,让两位老人家眼里露出狂喜。
“好好好,皇上年岁尚小,以后进了宫,伺候在御前,凡事多忍让,等皇上有了皇嗣,我大魏后继有人,祖父这颗心,是真的放下了。”
沈老太太眉眼全是笑意。
“你祖父说的对,皇家规矩重,万事多仔细点,皇上勤政,你务必也要规劝规劝,咱们沈家虽余荫不在,但好歹也是世代大家,即便不入仕,全部从商,也将是你的后盾倚仗。”
她说完,眼眶瞬间红了。
赶紧擦了擦泪。
“原以为此生看不到你娶妻,没想到如今得偿所愿,祖母也算此生无憾了。”
沈怀舟一脸复杂。
“祖母,孙儿不想入宫,这些话,就别提了罢。”
“什么!”
沈埕安老眼一瞪。
“混账!”
他怒骂一句,又一脸忐忑。
“是不是皇上不想负责!”
“......”
看他不说话,沈埕安着急的要死。
“你说话啊,皇上要是不想负责,祖父明日就上折子!定为你讨个公道!”
渣渣龙!
沈埕安心里害怕。
如今皇权之下,他人微言轻。
这还不是朝政,不能拉帮结派联名文臣集体谏言。
要是让那些老家伙晓得自家孙儿要争皇夫之位,那就不是上折子讨公道了。
那是要选秀了!
这大好的机会,沈埕安傻了才会说。
“祖父。”
沈怀舟看着他,眼眸明悔不定。
“我承袭教导,为人师父,是长辈,如何能不顾礼数。”
“你!”
沈埕安一巴掌拍在他后背。
“混账东西!原来是你这小子不想负责!老夫今日打死你!”
第五百六十章 这锅,朕背了
沈埕安怒不可揭。
那巴掌也是又闷又狠。
“这天家皇恩,岂容你抗旨。”
沈老太太也是吓的要死。
一边哭一边骂,那拳头也没落下。
“皇上年纪尚小,不懂事,你也不懂?这般欺负皇上,你把皇上置于何地。”
沈家是文人世家,沈老太太是京中闺秀,沈埕安是读书人,秉承已理已德服人,从不动手。
如今,两位老人家联手,来了个混合双打。
沈怀舟身子弱,哪里经得住。
但也只能硬生生忍着。
他无心为自己开脱。
即便当日,他是被欺负的那个,但如今这情况,哪能开口?
他咬着牙,实实受了,并且心意已决。
两位老人家打了一会就累了,觉得老胳膊酸的要死。
沈埕安还不解气,咬着牙指了指。
“你要是不喜,皇上怎会逼迫,如今倒好,做了不认,这要是传出去,我沈家颜面何在?”
沈老太太也一阵后怕。
“你当我们如何知晓此事?宫里传来消息,要罢了你祖父朝中职位,天家有这意思,来日下了圣旨,是光耀门楣的大事,你若当众抗旨,那就变成抄家灭族的大罪。”
“皇上要是男子,也罢了,你不愿,我沈家拼命也不惧皇权,百姓也自不会说什么。”
“但天家是女子,女子生来娇贵,被当众拒婚,你便要受万民唾骂。”
“到时,即便皇上顾念情分,不降罪,但朝中文武百官怎会让你如此欺辱皇上,就我和你祖父,为了皇家颜面,也要大义灭亲!”
沈埕安胡子一瞪。
“对,你不嫁也得嫁!”
私心里,沈埕安还是偏向自家皇上的。
沈老太太更不用说,她是女眷,自然把女眷的颜面看的比天大。
而沈怀舟,在听到那句宫里的消息后,微微攥拳。
昨夜,她说的话,是真的。
他规规矩矩躬身一礼。
“孙儿这就进宫请罪,不让祖父为难。”
什么!
“来人!把这小子给我关起来!”
沈埕安哪里能让他进宫。
“绑起来!好好看着!”
沈老太太嘴里还念叨两句家门不幸,一脸失望,不想再看他。
两位老人家心里头大起大落,都有点疲惫。
老胳膊好痛。
“看看你教的好孙子!”沈老太太掏出手绢,哭出两汪泪。
“皇上在朝兢兢业业,为国为民,要是为此事烦心,这可真是罪过。”
“混账东西不识抬举。”
沈埕安一脸心疼。
“快别哭了,伤坏了身子,老夫这就去衙门请辞,给皇上表表态。”
沈老太太点点头。
“此法甚好,你快去快回,等回来咱们想想办法。”
绑也要把孙儿绑到龙塌上!
不能耽误!
这误会就大了。
原先二老想着压着消息,毕竟圣旨没下,何况自家混账东西不同意,这抄家大罪他们吓的要死,更是严厉要求府上闭嘴。
但这事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
仅仅一夜,京中权贵百姓全部知道此事。
皇上喜欢太傅,太傅公然抗旨拒婚的八卦热搜一下子占据京城头条。
这还得了?
苏琉玉是老百姓捧在手心里看着长大的幼帝。
入朝四年,为国为民,如今喜欢个人,还被拒婚!
哪里能忍?
不仅百姓不能忍。
在朝文武百官听到这个消息也不能忍!
“这沈家,简直欺人太甚!这般欺辱皇上,是把咱们不放在眼里!”
“皇上年纪小,依赖太傅,又是六年情分,自然割舍不得,但太傅倒好,这样伤人!”
“依老臣看,还是广开选秀,这天下男子,皇上要什么没有。”
文武百官心疼坏了。
皇上好不容易开了窍,又被拒绝,可别气出病来。
好巧不巧,苏琉玉还真的病了。
侍疾一晚,没休息,又批了一天的折子,染了风寒,精神不大好。
今日早朝,嗓子有点哑,提不起精神,想快点下朝。
但不想,入朝后就听到沈埕安请辞的消息,让她精神惊醒大半。
这还不算。
尚书令带头,文武百官跪地,要严惩太傅,关入大理寺的消息让她吓了一大跳。
“皇上,太傅不顾及皇家颜面,此事不能不严惩。”
说话的,是江鹿芩。
大理寺丞,也是苏琉玉嫡亲的舅舅。
他是气炸了。
一夜都没睡,什么刑罚都想好了,准备把沈怀舟那小子给剁了。
“请皇上严惩太傅!”
尚书令跪地,金銮殿从四品在朝文武百官乌压压跪了一大片。
“请皇上严惩太傅!”
“......”
什么情况!
苏琉玉心里有点慌乱。
难道朕做的混账事,被发现了!
等等!
不对啊!
但为什么是严惩师父!
什么颜面不颜面?
她有点懵。
“太傅如何不顾及皇家颜面?”
冲撞太后?
冲撞公主?
米大人看着皇上病容,一脸心疼。
“皇上,事到如今,你还护着,沈家不识抬举,不愿进宫,这般放肆直言,京城百姓都传遍了,我等朝臣,岂能放过!”
“......”
混账!
谁特么打小报告!
谁传的!
“恳请皇上关押太傅入大理寺会审!”
江鹿芩在此高声重复一遍。
“臣等附应!”
“恳请皇上关押太傅入大理寺会审!”
苏琉玉坐在金樽龙椅之上,觉得病了一晚的脑袋,有点疼。
先不说谁传的消息。
如今,她是把师父放在了众矢之地。
看着百官谏言,她微微攥拳。
好半响才拿定了主意。
她狠狠咬牙。
这锅,朕背了!
忽悠帝背锅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也脸不红心不跳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是朕的错。”
她一脸难色。
“是朕喜新厌旧,是朕不想负责,此事,无需再议。”
什么!
刚刚还拼死谏言的文臣一喜!
完完全全把双标贯彻的彻底。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皇夫之位,务必要慎重,好好选选。
不喜欢就不喜欢。
“臣请广开选秀,为我大魏后继有人!”
“臣请广开选秀!”
公平竞争,大家都有机会。
“......”
这和选秀又有什么关系。
苏琉玉被吵的头疼。
完全反应不过来。
“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赶紧溜了。
另一边,沈府。
沈埕安要愁哭了。
渣渣龙!
不想负责!
渣渣龙!
喜新厌旧!
第五百六十一章 选定吉日,册封金宝
他沈家颜面何存!
丢人!
太丢人!
沈埕安愁白了头。
沈老太太也不好过。
这两日,那是大喜大悲。
让她精神直接垮了。
阖府上下急的要死,偏偏还有闺中密友来凑热闹。
这些京中贵圈的夫人小姐还怠慢不得。
只能请上门来,仔细伺候。
沈夫人拖着病体主持茶局,对久违的茶会有太多拘束。
那身上穿着的衣服还是去年的式样,头上也只有一柄裹金的簪子。
和诰命夫人那些金钗玉宝相比,特别寒酸。
“你们听说没有,今日文臣上奏,要皇上大开选秀。”
“太傅到底年长不少,皇夫之位还是要和皇上年纪想当的公子。”
“姐姐,我家嫡子如今才满十七,他父亲和太傅是同窗好友,可否引荐引荐?”
这话题一出,不少夫人赶紧附和。
“如今皇上不愿太傅入宫,想必是顾忌师徒情谊,不想怠慢,姐姐不必忧心。”
沈夫人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
原来他们来此,不是想看笑话,而是想要自家儿子到皇上身边引荐引荐。
岂有此理!
她袖中死死攥拳,脸上却是大度一笑。
“嫡哥儿生着病,旧疾未愈,如今正在府上养病,怕是不能入宫。”
养病?
众人面面相觑。
“太傅不会被气病了吧。”
穿着鹅黄绣裙的小姑娘口不择言,被她身侧的妇人打了一下,告诫不要多嘴。
但这句,却引人深思了。
皇上喜欢过太傅。
虽说没有名分,这样跟过皇上,京中哪家闺秀想嫁?
那不是和皇上抢人么。
谁有这个胆子?
沈夫人倒是认得说话的小姑娘。
她看向她身旁的夫人,问了一句。
“这位是容姐儿吧,不是听说定了亲,怎么......”
那夫人笑了笑,大大方方道:
“原是和姐姐家里庶出二房的公子定了亲,本是良缘,但我家老爷还想留两年,今早和沈老太太说过,此事就罢了。”
各位夫人心里了然。
沈府乃世家,如今落魄,朝中无实权。
谁想把闺女嫁过来。
更何况,如今逢了这事,是更加不愿结亲。
沈府妯娌小姐心中憋着一口气。
哪里不晓得他们的打算。
这就如同一个巴掌甩在脸上,让她们又羞又躁。
不说家里的庶出公子,就连她们的婚事,也不好讲。
“笑话,你不过是怕皇上不喜,牵连你家,找诸多借口,有意思么。”
说话的是周氏。
林斐他娘。
她怀里抱着嫡女,说话很是不客气。
“沈老太爷虽请辞,但太傅依旧是当朝正一品大员,更何况,皇上是出了名的守礼尽孝,两人虽不能结天地之好,但情分尚在,你们倒是上赶着过来给人找不痛快。”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林夫人,你家斐哥儿要娶郑大人家嫡小姐,如今高攀上工部尚书,说话都硬气不少。”
有人嘴里冒着酸水。
“那是,人家儿子如今是从四品兵部侍郎,入朝不过四年,就入了金銮殿议政,她说话自然硬气。”
沈府的庶出媳妇,小姐看了眼周氏。
又看了眼对堵得气的要死的那位退亲夫人。
心里特别痛快。
沈夫人朝她点了点头,眼中感激一笑。
周氏回之一礼。
她是商贾之女,受邀过来,就是怕这种人给沈家不痛快。
“算了算了,既然姐姐不愿意引荐,那我们就告退了。”
目的没有达到,众人也不想留在沈府。
吃着没有味儿的瓜子,喝着去年的茶,一点意思都没有。
还是去米大人府上,要好玩的多。
只是这群夫人小姐刚刚起身,就听到门外一声高声传报。
那传报高亢,还带着激动。
“夫人,皇上御驾过来了,快快去门口跪迎吧。”
什么!
众位夫人小姐大惊。
皇上怎么会过来!
来不及他想,所有女眷,老少,全部赶了出去迎接御驾。
沈老太太和沈埕安马上从椅子上坐起来,两人相互扶着赶了出去。
苏琉玉随御驾站在府门之外。
一身烫金龙袍,金冠束发,龙威天成。
她左右两侧,是六库司掌事陈韶柔,和宫里的掌事大太监。
周围全是跪着围观的百姓。
但却没人敢喧哗。
这沈府,好大的面子。
让皇上亲自过来。
苏琉玉看沈埕安和沈老夫人浩浩荡荡带着一众家眷过来。
其中她还看到了林斐他娘。
女眷众多,想来都是为了朝前之事赶过来的。
她心思敏锐,放出了话,怎会不知惹的麻烦。
她朝前走了几步,拉住二老的胳膊,让他们免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众家眷高声跪迎,均心里忐忑。
“都起来吧。”
苏琉玉未看众人,只是看向沈埕安。
她退后一步,恭恭敬敬行了一个揖礼。
“朕来此,给沈老大人赔个不是。”
众人吓了一跳,沈埕安和沈老太太更是连忙把人赶紧扶起来。
“使不得使不得。”
“皇上太过折煞老夫。”
苏琉玉起身。
声音沉稳。
“今日早朝,朕所言唐突,诸多怠慢,还望沈老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是朕处事不周,今日还请沈老大人帮忙带句话,若是太傅消了气,礼部择日选定吉日,册封金宝,若太傅还未消气,朕也可等几年。”
她解下自己的王珏,递了上去。
“不论嘉礼是否能成,都不会累及旁人,沈老大人,请辞的事就罢了,朕入朝,还需大人多加辅佐。”
苏琉玉这意思很隐晦。
让沈大人入朝,是没打算娶妻,但今日来此,是全了彼此的颜面,等几年后,众人淡忘,就算了。
沈埕安处事精明,要是以前,肯定能听明白她的意思。
但是现在。
他被那句册封金宝给炸的耳目嗡鸣。
什么入朝,什么等几年,压根没听进去。
不仅是他,沈府家眷和百姓压根没往那处想。
沈老太太大喜,赶紧捅了捅自家老头子。
谢恩!
快谢恩啊!
哪里能让皇上等!
不要命了!
沈埕安被老伴一个手肘子捅的马上反应过来。
所有沈家家眷全部跪了一地。
“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苏琉玉松了一口气。
“好好好,平身吧,朕回宫还有朝务。”
她刚想转身,却被拽住。
“皇上,老臣昨晚看了黄历,五月二十一号,是个好日子。”
第五百六十二章 准备六礼,选定良日
沈老太太眼露赞赏。
老头子好样的!
赶紧定下,不然渣渣龙反悔!
她回头,又冲着媳妇使了个眼色。
沈夫人立马会意,让人赶快去拿庚帖。
苏琉玉回头。
看着被拽住袖子的手。
“......”
沈埕安你给朕放手!
朕要溜了!
她咳了咳。
“朕的话还不明白?朕的意思是,问问太傅。”
“皇上,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只要皇上点头,我沈家庚帖立刻奉上。”
沈埕安脸不红心不跳。
本来自持有礼,他是万万不敢说如此露骨的话的。
但是渣渣龙好不容易想负责,他就算豁出去,也要把怀舟送进宫。
这话说到这份上,让苏琉玉脸色一下子尴尬起来。
世家姻亲,是父母做主不假。
但是心疼子女的父母,多是问两人的意思,满意与否,甚至还会偷偷相看。
如今,这大街之上,她拒绝也不是,不拒绝也不是。
沈埕安看她犹豫,心里大急,只能凑到她身侧,小声开口。
“皇上,这都侍寝过了,愿不愿意,还用问么?”
“!!!”
苏琉玉瞪大双眼!
这你都知道!
沈埕安的意思是,两人都已经结了礼,自然是两情相悦,不必再问了。
但苏琉玉听到的却是。
皇上,你自己干了混账事,别想不负责!
苏琉玉一下子理亏起来。
心里把打小报告的人骂了无数遍。
准备回宫就赏一顿板子。
不能放过!
她看着周遭百姓,看着沈府家眷和府中朋客。
觉得头疼。
“韶柔。”
“奴婢在。”
“让礼部准备六礼,选定良日,祭告先祖,开祀立碟。”
“奴婢遵命。”
她话音刚落。
阖府上下立马高呼万岁。
沈埕安一颗心砰砰狂跳,沈老太太更是激动的老泪纵横。
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沈家上下一片喜气。
那些刚刚还说着酸话的京中夫人立马讨好巴结。
原先退了婚的那位,更是脸色黑的难看。
但这些人,沈府通通不管。
送走了御驾,大家伙全部准备上了。
“快快快,开府库,咱们沈府的嫁妆可不能少了!”
“皇上亲口下令,这下连圣旨都免了,看看那些夫人的脸色,真是痛快。”
“别愣着了,大家伙好好操办,这嫁入皇家,是大事,千万不能怠慢。”
天家大婚。
又是最最尊贵的位置。
沈府攀上皇亲,在京中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御驾刚走,那边门房的拜帖就塞都塞不下,府门之前更是很多人来贺。
老百姓为这大日子真心高兴。
虽说太傅年岁稍长,但谁让皇上高兴呢。
日后选秀,有的是年岁相同的公子陪着。
不急,这些都不急。
米大人是真的忙上了。
朝臣脸色更是难看。
这皇夫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这样草草决定,还是皇上亲自下令。
“真是便宜了沈老头,气死老夫了。”
“哎,谁让皇上高兴呢,不喜欢女人就行,这正宫主位落定,来日不还有选秀么。”
“是这样不假,但侍君怎可和正宫主位相比。”
大魏崇尚一夫一妻。
特别是皇家,这祖制明文规定,正宫主位,那是开天门朝拜,记录史册,和皇上并肩同享江山之人。
那侍君,哪怕是坐上了皇贵君,又能如何?
有贵无尊。
指望夫凭子贵?
一入皇家后宫必须请辞,受宠还好,这不受宠,为了一个侍君,在朝请辞,这怎么都不划算。
而且,皇上勤政,这宠幸怕是也没多少。
朝臣心里一下子不是滋味起来。
“早前下官还以为小宋大人有机会,真没想到是太傅。”
这句话让宋大人尴尬了。
“彦哥儿性子闷,不会说话,皇上不喜,也是应该的。”
自家儿子那性子,让宋大人想揍他。
他也无情在衙门了,拐了个弯去了尚书台,找儿子诉苦去了。
“你祖父那么大好机会留给你,把你带去岭南,和皇上自幼一起长大,如今入朝,又是侍奉御前的近臣,住在宫里头,占了旁人多大便宜,你倒好,在外头瞎跑,你要气死我。”
宋彦之正在处理文书折子,他一身绯袍玉冠,这朝服,倒是把孤傲压出一丝书香墨气。
只是那墨色的眼眸还是一如既往倨傲。
“父亲别说了。”
他执手书字,声音淡淡。
“事已至此,再说无用。”
“哎,我这不是没人抱怨么。”他看了自家儿子一眼:“你如今不小了,等皇上娶了皇夫,承明殿是住不得了,不如回家去,让你娘把你亲事给办了。”
宋彦之执笔之手一顿。
“承明殿不是后宫,后宫不得干政。”
宋大人眼睛一瞪!
“你以为你是在朝文臣又如何,皇夫统领六宫,对付你还是够够的。”
“让他试试。”
“......”
宋大人头大了。
他搬了个凳子坐在他旁边,急的要死。
“皇上要是对你有意思,早就有了,你这样不明不白的没个名分跟着,一旦失了圣宠,文臣弹劾,你这文武双职也是做到头了。”
“那更好。”
宋彦之把笔放下。
“如今大魏无能臣,皇上无耳目,我奉皇命,担任要职,便只能尽心竭力,为她分忧。”
他神色从所未有的认真。
“皇夫之位,我才不稀罕。”
“......”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宋大人看着他,瞪大双眼。
一下子变的手足无措起来。
他赶紧掏了掏袖兜,抽出一条手帕。
“好了好了,别哭啊,大小伙子,也不怕人笑话。”
“我没哭。”
“对对对,爹什么都没看到。”
宋彦之狠狠擦了擦眼泪,又恢复刚刚倨傲沉稳的样子。
只是眼眶发红,让少年第一次显得有点无助。
他盯着这一大堆文书要事,狠狠攥拳。
要不是身处要职......
等着瞧!
而另一边,飞虎军营是闹上了。
满军营全是酒气。
这可不是借酒消愁,这是庆祝。
“这下子好了,皇上娶了正宫,以后就能选秀了,咱们统领可算是熬出头了。”
“那是,要不是咱们统领出身不高,不合祖制规矩,那皇夫之位也是能争的。”
“哎,别提了,进了宫谁知道呢,对了,副统领呢?”
这话一出,旁人四下看看。
“他心里难受,找人打架去了。”
“找谁?”
“还能有谁?南疆三侠呗。”
“......”
第五百六十三章 你多保重
南疆三侠可不想和他打。
他们杀进后宫,要为嫂子出头。
大哥可以没有,但绝不能委屈了嫂子。
柴小川酷酷的抱着剑,站在承明殿金瓦顶上。
“等下揍死她。”
宋锦秋点点头。
“大忽悠就是欺负嫂子家里没人。”
他狠狠捏拳。
“渣渣龙该揍!”
江湖游侠儿够义气。
和云崖儿在江州一饭之恩,即便知道打不过,也要拼了命的护着。
下方。
承明殿内,烛火摇曳。
御桌之上,天子一心忙于朝务,对今日发生种种,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抿了一口茶,把江州知州汇报诸国来使的消息放下,脸上有点病态的疲色。
随后抬头,看了眼坐在茶案上的人。
“云仪,有事么?”
云崖儿一身素软道袍,未带斗笠,月色渡在身上,犹如披上一层雪色雾绡。
他抬起眼睫,眼眸明悔不定。
“你下个月,要成婚?”
苏琉玉把折子合上,冲他笑了笑。
“下个月二十一,礼部算的日子。”
她又道:
“你持道心修道,也过问这些俗事?”
云崖儿紧紧握住手上的拂尘。
这个不开窍的蠢货!
“你喜欢他?”
他问。
苏琉玉叹了一口气。
她透过他身后的雕花窗棂,遥遥看向朝华阁金瓦之顶的一角。
“朕和师父,六年情分,我凡事多依赖他,看到他,朕心安稳。”
云崖儿死死咬唇。
问完这两句话,他脸上一阵落寞。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鸦青的荷包。
从里面拿出一枚玉制私章。
他指尖轻轻摩挲那枚玉字,然后缓缓放在案台之上。
随后,又从荷包里,拿出国库钥匙。
还有......
一枚簪子。
当年北荒,她随手买的五十文木簪,还是他付的银子。
即便年节那日收到新的,这枚木簪,还是贴身放着。
六年来,他所获不多。
拿着她的银子,也全替百姓花了。
到头来,也不过收到这一枚五十文的木簪罢了。
他把东西放在茶案上,拿起斗笠,站起身。
“你保重。”
说完,仿佛又成了当年带着斗笠不问世事的少年。
月色渐浓。
金瓦宫墙之下,少年隔着斗笠,最后看了眼承明殿的方向。
看着殿内烛火高照,似乎能想到她埋在御案前处理朝政的样子。
“云仪,等朕回宫,想给你换个院子。”
“离承明殿近的,也无需伺候的人打扰。”
“春来听雨煮茶,冬来烹雪饮酒。”
“日日如此,年年如此,就你我。”
记忆里的话缭绕耳畔。
他眼里有点委屈。
“苏琉玉。”
“你又骗人。”
他说完,终于止不住,流下泪来。
这位修道的少年。
抛弃他一生追求的道心。
摘下斗笠。
入了凡俗。
最终,惨败而归。
晚风簌簌作响,月色下,少年哭了许久。
还是在宫禁前出了宫门。
去哪里?
他眼睛发红。
愣愣的站在高耸巍峨的宫门之下。
神色有点茫然。
六年来,片刻不离。
即便早年喜欢云游治病,也是有家可回。
如今,家又在哪里?
“这院子里,还得有棵树,夏天好乘凉。”
“西角那片地我看也极好,可以种点葱和大蒜。”
“最好再养只猪,一年养一只,过年宰了下酒。”
他吸了吸鼻子,狠狠擦干眼泪。
从今往后。
这位少年。
过着她想过的生活。
成为她想成为的人。
了却余生。
第五百六十四章 五月二十一,宜嫁娶
大魏天子要娶皇夫。
这个消息,席卷诸国。
忽悠帝的热搜,在诸国是持久不下。
头条话题人物,那影响力深远。
早前三月,忽悠帝穷到卖地,让诸国笑了许久。
如今四月,诸国应邀请来到江州参加蹴鞠友谊赛,这还没开赛呢,就听到忽悠帝要娶皇夫的消息。
靠!
他们是来参赛的。
如今,按照诸国邦交,听到这消息,于情于理还要备上贺礼!
这特么都是银子。
“这忽悠帝就想忽悠咱们银子。”
“她想把咱们骗进来宰。”
“大骗子!”
说好的比赛呢!
说好的奖品呢!
都特么泡汤了!
还要送礼!
众人骂骂咧咧收拾包袱,去参加国宴去了。
“对了,现在大越那边,怕也要登基了吧。”
诸国使臣有点幸灾乐祸。
“长公主登基,那是大事,怠慢不得,五大国全部应邀在列,听说六月底登基,还不急。”
“忽悠帝去不去?”
“大魏国宴,长公主受辱,岂会放过她?这事,估计忽悠帝还不知道。”
苏琉玉对于端华要登基的事,自然不知道。
如今,她正在被自家大哥,二哥,二嫂,三哥和一个腿部挂件念叨。
“你要把你老爹气死,这种大事,你不晓得和家里人商量!说娶就娶!”
战王声音如雷震,轰隆隆的怒骂,气的要死。
宣帝毓贞也在骂。
“皇夫之位,共享江山大业,怎能如此草率?”
二嫂嫂宜欢也哭的细细碎碎的抱怨。
“这时间这么敢,小弟的冕服都来不及绣,况且,那位年岁比你长不少,嫂嫂还想替你好好选选。”
这群家里人,气的要死。
他们三兄弟,虽来往不多,但都是换了命的交情。
两位兄长,是把苏琉玉放在手心里宠。
如今这种大事,他们听到,是连夜赶了过来。
在他们眼里,自家幼弟千好万好,谁都配不上。
如今还是年长十岁的沈怀舟。
毓贞想揍死他!
说好只是舔犊之情呢!
就不该相信他鬼话!
蔺王远远的站着。
心里有气!
大忽悠!
大骗子。
本王才不稀罕什么从一品贵君!
苏琉玉被吵的头疼。
“好了好了,朕一心忙于国事,是谁都好,大哥二哥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咱们定要痛饮一场,不醉不归!”
战王想揍她!
“你下了旨,家里人只能依着你,但你如今还小,还是国事最重要,后宫少去。”
宣帝狂点头。
“对,少去后宫!”
不能便宜了那小子!
宜欢也是嘱咐一句。
“还是好好选选秀,小弟你如今不过十六,自然要配上更好的。”
她心里也气。
作为女子,她心思细腻,对男女之情敏锐。
小弟如今,对男女之情都不知道,还这样草率!
看着她拉着兄长嚷嚷喝酒的模样,眼里完全不把这大婚当回事。
这......
这太胡闹了!
她眼睛红了一圈。
小弟父皇母后早逝,没有家里人,自然没办法为她出头相看。
都怪她。
嫂嫂如母,她没有照顾好小弟。
不行!
她一咬牙。
皇夫之位就罢了,小弟喜欢,只能依着。
但是御前侍奉之人,她一定要好好选选。
司礼监这会子忙的焦头烂额。
沈府门前的聘礼,把主街全部霸占了。
为首的,是大魏财团五大掌柜。
自家主子第一次娶皇夫,那场面那派头那聘礼,必须他们给安排上。
这五大掌柜存在攀比,那礼单厚的吓人,一箱箱带着绸布的红箱子,十里红妆,不为过。
总管大太监手里捧着冕服。
身后小太监依次捧着朝珠,凤佩,玉冠,宫装。
属于皇夫之位的规制,一应俱全。
沈府内,也是急的团团转。
这阵子都在过六礼。
纳征收聘之后就是请期迎娶。
这一个月特别敢。
阖府上下是没睡过一个好觉。
这会子看到聘礼队伍,沈埕安和沈老太太出面主持大局,脸都笑僵了。
“看看,皇家聘礼,这排场,是搬了国库吧。”
“呸!这些聘礼,全是国粹堂出的,可没动国库的银子,方大掌柜死谏,要帮皇上撑排场,四大掌柜不甘其后,全部出来了。”
“那是,咱们皇上娶亲,那能一样么,这沈家如今是祖宗显灵了。”
百姓一脸羡慕。
恭贺声遍地。
沈府小院,也热闹。
司礼监带着一众太监过来给皇夫试大婚冕服,顺便教一下侍寝的规矩。
“皇上年纪尚小,这侍寝便不是为了让皇上享乐。”
这是祖制。
说白了,就是皇上年岁小,这侍寝便不能舒服,若是舒服,便会享乐,耽误国事,对身体也有害。
“皇上若是召寝召的勤,皇夫便要委婉规劝,适时抱病。”
“侍寝不能时辰过长,对龙体有损。”
“皇夫进宫,虽说有延绵皇嗣之责,但皇上不过十六,若按照生辰也才十五,这皇嗣,只能等两年,还望皇夫见谅。”
大魏和诸国不同。
大魏开国元祖,是赫赫有名的女帝。
这祖宗的很多规矩,都是对应女子。
只是后来,登基多是男子,这些旧制,便改了。
如今,苏琉玉登基,便还是和开国元祖时期一样。
沈怀舟脸色有点尴尬。
但自持有礼,只能点头。
这让司礼监的太监心里一松。
皇夫识得大体,是大魏的福气。
自家皇上毕竟是女子。
这侍寝,便吃亏点,年纪又小,要是被欺负了,那就不好了。
众人教了规矩,满意的走了,准备把皇夫一言一行,都记录在册。
收纳史库。
沈怀舟看着手上的金线凤绣冕服。
神色复杂。
最后,只能叹了口气。
大魏顺启三年,五月二十一,宜嫁娶,祈福,祭祀。
今日,大魏京都,人满为患。
城门大开,四方州府百姓涌入京城,等候在天门祭天六千万平的广场之上。
主街更是人潮拥挤。
两侧飞虎军黑甲开道,炮仗声如雷震。
喜乐队,仪仗队,礼监队,骑兵队,大婚队,足足上千人,浩浩荡荡。
排场从所未有之浩大。
老百姓昂着脖子,等着沈府门前,准备跪迎大魏皇夫御驾。
“出来了出来了,皇夫出来了。”
一声欣喜之声突然响彻人群。
众人寻声望去,一下子愣住。
第五百六十五章 顺帝大婚
万丈霞光下。
男子一身正红冕服,缓缓而来。
头戴凤衔宝珠玉冠,腰佩后位之君王珏。
他步伐沉稳,行走间,大魏凤纹图腾随风摆动。
那衣袍下,绣着大魏日月河山祥瑞图,代表皇权共享,江山同固。
万民瞬间跪拜在地。
喜乐声开奏,炮仗声冲天。
他随御驾踏入婚舆之上,在震天恭贺之中,前往大魏祭天宝坛。
“开天门——”
司礼监正使高亢大喝一声,那声音盖过喧闹,飞虎军黑甲响召附应。
京都九道宫门大开。
一路主街,为婚舆开道,畅通无阻。
沈怀舟端坐在銮驾之上。
王冕华服盖住他往日的温润随和,俊逸之容带着大气,庄重,肃穆,威仪。
他遥遥看向承天大门,又顺着那宫门,看向宝坛下跪着密密麻麻的百姓和朝臣。
随后,他在这万民之中,看到祭天下,身着大红冕服的她。
帝冠宝珠随风摇曳,大喜冕服上,是一条祥云盘龙。
龙纹图腾下,绣着十二印章祥瑞图,日月星辰,山河万里,和他一般无二。
今日后。
他将和她并肩王权之巅。
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钟鼓齐鸣,打断他深思。
銮驾稳稳停在承天大门。
他起身,踩在万里红毯之上。
袖中指尖微微蜷缩紧握。
袒露他此时复杂心绪和紧张。
愿意吗?
他不知道。
只是按照规矩礼仪,一步一步,走向她。
然后,他到她朝天伸出一只手。
指尖纤细,虎口带着薄茧。
这双手,六年前,小幼白嫩,握笔有力,策论一绝。
他牵着她,从岭南府入京,一路六元及第,入朝登基。
如今......
他抬手,把手放在了她的手上。
两人紧紧相握。
“祝皇上皇夫凤凰于飞,和鸣铿锵,白首之喜,百年合心。”
“跪——”
万民朝呼,万民祭拜,万民同乐。
他们看着他们的帝后,踏入九百九十九层汉白玉石阶之巅,邀天地为证。
宝坛之上,春风轻拂,烈阳高照。
司礼监正使节奉册宝,行奉迎礼。
副使恭恭敬敬的端着正宫金册金宝。
“朕承天序,钦绍鸿图,经国之道,正家为本,实以相宗祀之敬,协奉养之诚,所回资惟重,内阁首辅沈埕安子沈怀舟,端正有德,称君仪之选。”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琉玉看他接过册宝,把三支香递给他。
两人一起,完成祭天仪式,刻上宗碟,这大婚才完成了一小半。
厚重的冕服让她汗流浃背,过完午门,过完龙桥,入太庙,还有一大堆繁琐之礼。
直到昏色傍晚,才入了后宫。
正宫座落后宫中轴大殿。
内殿奢华,富丽堂皇。
双喜窗花,大红烛灯,龙凤喜被,牡丹喜瑞图,百宝珍品柜。
处处透露皇家富贵。
顺帝对自己抠门。
承明殿久不翻修。
但一月时间,把这主位后宫,装扮的特别奢华,比大元皇宫都要金贵万分。
司礼监正使让两人脱下冕服,换上常服,开始准备最后的大礼。
苏琉玉松了口气。
这冕服要把她累死。
“一礼坐福,请皇上皇夫执手共坐喜榻,白头到老,百年好合。”
司礼监正使高亢的声音在正殿缭绕。
副使端着玉合卺杯跪地,高举头顶。
“二礼合卺,请皇上皇夫交杯共饮佳酿,情谊绵长,良缘夙缔。”
苏琉玉拿起玉盏,交环双臂,和他互饮交杯。
两人离的极近,酒香弥漫间,烈酒入喉。
浅息缠绵两人之间,让沈怀舟耳尖微微发红。
“三礼盛馔,请皇上皇夫同食大魏五谷,佑我大魏,五谷丰登。”
盘子上,五谷粗粮乘上,沈怀舟接过,先伺候她吃了一口。
“......”
苏琉玉皱眉。
“没熟。”
她拿起小食,递给他。
“师父尝尝。”
沈怀舟垂眸,咬了一口。
“生的。”
众人一喜,齐齐跪下。
“祝皇上皇夫延绵皇嗣,保我大魏,万代永昌。”
“保我大魏,万代永昌。”
司礼监正使随后笑报。
“礼毕,兴——”
这就完了?
苏琉玉一愣。
“不吃点什么床头小果吗?”
“???”
“......”
“!!!”
准备退去的司礼监一脸尴尬。
“皇上,床头小果,是民间嫁娶才吃的,寓意早生贵子,皇家吃五谷,寓意不同。”
苏琉玉了然,随后摆摆手。
“朕知道了,退下吧。”
宫人们落了喜账,全部退了下去。
夜幕渐浓。
大红喜烛摇曳。
还有一礼未成。
外头,司礼监手里拿着宫簿,准备记录侍寝时辰。
内库司捧着寝衣,等礼成进去伺候,顺便详细汇报入册。
殿内,两人大眼瞪小眼,一脸尴尬。
一墙之隔,几十人听墙角,饶是不要脸如忽悠帝,都生出一脸不自在。
许久不见的里面的动静。
司礼监咳了咳。
皇上,快上啊!
等着呢!
“......”
这咳嗽声打断两人之间的气氛。
苏琉玉看向自家师父。
忍不住夸了一句。
“师父今日,也很帅。”
这可是高度赞扬了。
忽悠帝不要脸,认为自己天下第一帅到掉渣,这帅字,只能形容她自己。
“......”
皇上!你夸什么人,你快点办事!
司礼监心里大急。
自家皇上你可开窍点吧!
沈怀舟脸色尴尬,耳尖又红了不少。
他看了眼窗棂下站在的宫人,按照侍寝规矩,提醒一句。
“皇上,就寝吧。”
说的好!
司礼监心里松了一口气。
把这句记在宫簿之上。
苏琉玉看了眼龙凤呈祥的喜被。
“师父,咱们公事公办?”
宫人瞬间面面相觑!
皇上!
你哄哄人啊!
说点情话啊!
什么公事公办!
呸!
司礼监UU小说不去了。
决定把皇上的黑料烂在肚子里。
沈怀舟耳尖赤红,轻轻点了点头。
“师父,你不然,自己动动,朕有点累。”
“师父,舒服吗?”
“好了好了,朕不说就是。”
司礼监把笔收到怀里。
心里宽慰自己。
小场面,小场面。
习惯了,习惯了。
“你们把嘴闭严实点。”
宫人乖顺的点点头。
一声不敢吭。
没过半响,被里面轻微的细细碎碎的浅吟羞红了脸。
第五百五十六章 逆徒!
大红喜烛,迎风摇曳。
殿廊外的司礼监正使在礼成之后就回了礼部复命。
四周恢复寂静。
大婚劳累一日,天子已经就寝。
沈怀舟却睡不着。
他盯着龙床上的盘龙环凤木雕,微微失神。
从此之后。
皇权共享,江山同固。
大魏荣辱昌兴,他将和她一起担着,共尽绵力,造福万民。
他又看向窗棂殿廊外的金瓦。
从此之后。
他也将和她一起被拘在这四方宫墙。
这里,是皇宫,也是家。
“师父还不睡。”
苏琉玉朦胧的睁开眼,抱了抱他。
他身子一僵,嗯了一声。
“当日,本想给师父解围,不想铸成大错,让师父为难了。”
“如今礼成,外人便不会有话柄针对沈府,倘若师父不愿见朕,朕少来就是。”
她话顿了顿,就继续开口。
“要是觉得宫里拘束,朕便安排师父移驾行宫,对外只说养疾。”
“来日,师父有了娶亲心思,朕就对外宣称病逝,换个身份,恢复师父自由,如何?”
她本来就是这样想的。
阴差阳错成了婚,她心里便打算上了。
师父不喜她亲近,不喜后宫,她知他心意,自也不会强求。
沈怀舟突然坐起身。
“婚姻大事,对皇上而言,就是这般儿戏。”
“......”
苏琉玉也坐了起来,赶紧解释一句。
“当日,实属误会,早朝上言官请命,朕扯了个慌,本想去沈府亲自赔罪,之后师父也知道,朕......”
“你即不愿,何苦耽误自己。”
沈怀舟打断她。
他心里有气,觉得今日成婚,就是个笑话。
他根本没想到她是这样的打算。
为了旁人,自己婚嫁都能随随便便。
胡闹!
“......”
苏琉玉有点茫然。
“这抱也抱了,亲也亲了,睡也睡了,谁说朕不愿意。”
“只是师父教导,君子不可强人所难,朕定不会滥用皇权逼迫。”
说到滥用皇权,她也有点生气。
“朕和伪帝,自是不同。”
“......”
沈怀舟脸一红。
什么叫抱也抱了,亲也亲了,睡了睡了。
他微微抿唇,唇上被某人啃噬的伤口一痛,让他思绪回神。
他叹了一口气。
“当日,师父言错,也不该说如此重话。”
沈怀舟朗朗君子。
做错事,也不会逃避。
他坦然道。
“实属气急之言,琉玉,不要放在心上。”
苏琉玉霍然抬头。
没想到他这样说。
“那师父还生气么。”
“嗯。”
提到第一次,让他眼眸有片刻不自在。
被徒弟那样对待,就如今,还是会心有芥蒂。
他自称为师,近日也反思自己教导之过。
现在要是依了她,轻易绕了过去,以后便再也管不住她。
两人毕竟要过一辈子。
如今,身上又加上了劝导帝王之责,他更是万万不敢怠慢。
他心里正在思索,却在下一刻,被亲了一口。
“师父还生气吗。”
“......”
看他不说话,苏琉玉凑近他,含住他右耳耳垂。
浅息缭绕,让他身子一僵,一动不动。
“师父还生气吗?”
“......”
逆徒!
第五百五十七章 大越长公主登基
大魏天子新婚。
按照祖制休朝三日。
明德殿内,宫女太监随侍在旁,等着帝后洗漱完用早膳。
“我来吧。”
沈怀舟接过小太监的布巾,亲自试了试水温,这才把还未睡醒的天子叫起来。
明德殿的宫人看到这一幕相视一笑。
帝后感情和睦,就是大魏之福。
况且,皇夫性格温润懂礼,虽年纪稍长,但却能多加照顾。
又是师徒情分,自小养在身侧,感情自是不比寻常。
他们这群人,跟着这样一位主子,在宫里都会被高看一眼。
苏琉玉还带着困意,迷迷糊糊的把脚放在床榻下,但下一刻却被一只手抬了起来。
“也不嫌脏。”
沈怀舟拍了拍她脚上的粉尘,把靴袜给她套上。
又递上一杯茶盏,凑到她嘴前。
“张嘴。”
近前的小太监吓的赶紧跪下来。
“主子,这些交给奴才们来伺候就行了。”
沈怀舟把茶盏放下。
“琉玉不喜人近前伺候,这里不用当值,先下去吧。”
明德殿的宫人忐忑的看了眼自家皇上,生怕龙威大怒,被训斥渎职。
苏琉玉睁开眼挥了挥手。
“以后听你们主子的,别问朕。”
小太监小宫女心里松了口气,赶紧退了下去。
“皇夫和皇上感情就是好。”
明德殿大总管出来,老脸笑了笑。
“以后咱们皇上有人管着,也少操劳些。”
“谁和谁感情好?”
一个清冷的声音凉飕飕传了过来,大总管寻声一看,吓的赶紧跪了下去。
“宣帝万安。”
“皇上如今正在用膳,奴才去通报一声。”
宣帝毓贞一身织月锦缎随行走摆动,先一步踏了进去。
“不必了,朕和里头的人都熟。”
好你个沈怀舟,亏朕奉你为知己好友,如今竟然动朕小弟的主意!
要不是揍不过小弟,朕非揍你一顿。
苏琉玉这会子刚刚坐在桌前用早膳,看自家二哥进来,脸上一喜。
“二哥怎么来了?二嫂嫂呢?”
“如今都是有家室的人了,还惦记你嫂嫂。”
休想打你嫂嫂的主意!
毓贞自顾自的坐下,没看沈怀舟一眼,给她盛了一碗粥,道明来意。
“你大哥昨日喝了酒,还未醒,今日过来,有些话和你说。”
在小弟面前,当政一年的宣帝还是一副温和兄长的模样,一点没变。
“这些话,我和你大哥商量了一下,还是准备告诉你。”
他眼里浮现出一丝郑重,让苏琉玉忍不住端正的坐起身子。
“什么话?”
毓贞微微蹙眉,斟酌了一下。
“第一件事,姜晏晚协同大越百官,助端华长公主弑父夺位,六月底是大越新帝登基大典。”
什么!
苏琉玉一惊。
“怎么这么快!”
这......
这还没赚银子呢!
又要有外患了。
看她这反应,毓贞叹了口气。
“你别急,这还不重点。”
他眸中复杂。
“要说这姜晏晚,也是有几分本事,大越和大魏不同,从无女子登基之先例,但他劝说孝恭皇后母家出兵,直接让此事成为定局。”
“孝恭皇后生父,是大周天子,如今大越外戚独大,两国联手,很是头疼。”
大周朝?
苏琉玉不解。
“这大周,很强吗?”
毓贞郑重的点点头。
“很强。”
大周朝,位列五大国之一。
国土下黑水矿资源丰富,被称作龙脉,直接带动国土经济。
文化,语言,信仰都影响深远。
“在五大国里,大家说的是大周官话,行的是大周朝礼,通用的也是大周朝银币。”
他看向御桌之上的鱼粥,用筷子点了点。
“大周信奉文鳐鱼,这鱼是不能再吃了,一旦被发现杀鱼,不论皇子庶民皆判斩首。”
“......”
苏琉玉眼睛一瞪。
“自古信仰哪有强求一说?”
毓贞看向她。
“因为强,只有强如大周,站在顶端,才能成为制定规矩的人。”
“天子皇权,也是如此,小弟,此行,务必当心。”
赚钱联盟以大魏为首。
所以苏琉玉自然在受邀之列。
但大齐还有大金,就没资格了。
“那可以带家眷吗?”
这句话,让沉重的气氛一下子散了。
毓贞瞄了沈怀舟一眼。
“国宴本就危险,还是带几个功夫好的,贴身保护为上,手无缚鸡之力的就算了,拖累。”
沈怀舟大度一笑,端的正宫主位的气质和教养。
“宣帝所言极是,外出不比在家,还是多带几个人稳妥。”
他又看向毓贞,温润有礼一如既往。
“琉玉就托宣帝照顾了。”
毓贞气的要死。
但他和沈怀舟一样,是自小守礼的文人,做不来骂人之举。
只把自己气的半死。
他不想搭理他。
“小弟,最近要学习大周官话,还有大周礼数,下午我在承明殿等你。”
他看向桌上被动了好几口的鸡蛋羹,制止道:
“按照大周礼数,食不过三,一道菜,只能动三次,这鸡蛋羹就无需再动了。”
沈怀舟把那鸡蛋羹拿起来,语气清淡。
“如今不学礼,她胃口好,多吃几口又如何?”
“你!”
毓贞咬咬牙。
“我这是教她规矩,你懂什么?要是犯了大国忌讳,你担待的起么。”
沈怀舟温润一笑。
“琉玉自幼识大体,如今在大魏,自然按照大魏的规矩。”
“你!”
苏琉玉赶紧制止两人。
“朕吃饱了,二哥,一起去承明殿吧。”
这一句,让毓贞心里立马舒服不少。
“快走吧,以后少来后宫,政务为主。”
“朕心里有数。”
“你自己知道就好。”
两人渐行渐远。
沈怀舟看着自家徒弟出殿,招来总管大太监。
“皇上要赴大越国宴,让尚衣司总管过来一趟,虽还有月余,也要开始准备准备了。”
大总管欣慰一笑。
“奴才这就去办,只是尚衣司怕是要先去承明殿,丈量皇上尺寸,劳皇夫等上片刻。”
“不必。”
沈怀舟站起身。
“直接过来。”
十岁在身边养着,对自家徒弟尺寸自然了然于胸。
他看向承明大殿的金瓦一角。
心里担忧。
此去,又不知有何变故。
第五百五十八章 抱大腿计划
苏琉玉久不读书。
如今为了学习大周官话,把当初考学的劲都拿了出来。
原定是三日休朝。
但现在为了学习,这三日,便一刻都不能偷闲。
晨起练武,上午学周礼,下午学官话,晚上批折子。
时间排的满满当当,连中午惯来小息的一个时辰都免了。
她再次感叹一下破落小国的文化教育。
在大魏,四方眼界也就只有大齐大金,远一点也就大元。
这三国,虽有口音,但都相差不远。
大越大周不同,历史悠久,外来人口繁多,口音杂乱。
所以大周官话,算是国际通用语,在五大国私塾学堂那是必学教材。
“要是我大魏官话取代大周官话就好了,这样朕就不用学了。”
宣帝毓贞手里拿着个尺子敲了敲。
“有这做梦的功夫,把刚刚教的背一遍。”
“......”
苏琉玉头疼。
“这么说,要是我大魏商贾跑去大越行商,还要学大周官话不成?”
“自然。”
毓贞端坐在茶案之前,轻抿了一口茶。
“不仅是官话,要是通商,这各国文字,货币,度量衡皆不统一,这些也必须要学。”
苏琉玉不解。
“这大周统一了官话,直接把全部统一了不就得了?”
毓贞白了她一眼。
“一国文化侵入,哪有那么容易,这大周虽强,但也没强到强制统一文字货币的地步。”
“朕不赞同,统一对文化没有影响,反而可以促进国与国交流。”
“好了,你在扯这些,我就要打你板子了。”
“......”
苏琉玉看他拿着个竹尺晃了晃,眼睛一瞪。
“嫂嫂,二哥要揍朕,你也不管管。”
旁边绣着花样的宜欢一听,赶紧把绣线放下。
“相公,你又欺负小弟!”
“......”
苏琉玉看自家二哥一下子秒怂,满意了。
啧啧啧,她心里嫌弃。
二哥竟然怕媳妇。
朕才不会怕媳妇。
沈怀舟听到动静走进内殿,微微蹙眉。
“琉玉,切莫无礼。”
“朕才没有!”
宣帝看自家小弟秒怂,也满意了。
啧啧啧,你也有怕的时候。
该。
毓贞收起板子,也不吓唬她了。
要说这大周官话,他也是学习了很久。
没想到小弟学的倒是快。
不仅如此,这几日已经可以简单交流,还嚷嚷要学习大周文字。
人比人气死人。
他心里摇摇头,连揍她的机会都没有。
可惜了。
苏琉玉学霸的学习速度不是吹的。
她肯学,肯记,效率自然高的吓人。
到最后,连大越官话还有文字都学了一遍。
这到了人家的地盘,要是听不懂人家的话,别人骂你都不知道。
她越学到后面,越能感觉国与国的差距。
那走一步想百步的心思又出来了。
今年,土地国有,吸引不少外地商贾来大魏投资。
很多轻重工业项目都在建设,大大增加她大魏百姓的就业率,国库银子也有了缓解。
可以这样说。
现在全民正在奔小康,就等着各州府商业圈建起来,厂开起来,她大魏gdp就可以蹭蹭往上涨了。
但是,这问题就来了。
这些商贾全是她赚钱联盟的人。
也就是说,她现在是在赚自家银子。
她大魏小康不假。
但她这小国,就想当于大越一个府,在五大国面前,她这个皇帝,也就是一个有银子的知府太守。
想要站在国际政权大会上说话,她代表的不是大魏,是她的赚钱联盟。
但现在,她赚钱联盟赚的是自家银子,根本没有走出国门。
这样不行。
如今大魏合作的诸小国,就相当于私营小酒馆,单子小,量不大。
但五大国不一样,要是把这大头拿下,就相当于和连锁酒楼合作,订单就爆了。
完成持续稳定对外输出,她赚钱联盟何愁没银子?
她看向御桌之上的大周文字。
她决定了。
这次国宴,一定要抱到五位老大哥大腿,她要做人家腿部挂件!
殊不知。
在以后,被打服的另外五只也是这样想的。
抱上忽悠帝大腿,专心当个腿部挂件。
美滋滋。
抱大腿计划一刻不能耽误,大周官话她是学的更加勤奋,但凡有时间,都会温故。
天子勤政,如今时辰更是排的满满当当,不说后宫,有时累了直接就在御书房就寝了,连承明殿都少回。
这让明德殿的总管急的要死。
“主子,不如今晚请皇上过来用膳?”
沈怀舟从案台前抬起头,眼露疲惫。
掌管后宫,大小琐事都要过问,如今沈家从商,他也在争取把各州府的项目建设给她分担落定。
两人不是寻常人家夫妻,他管的也不是小家府宅。
这家太大,太杂,太乱,他往日读书,喜六艺,日子过的清闲,如今当了这个位子,这责任压力压的他也不是很好过。
他看了一眼天色。
“皇上如今怕是不得空,还是过几日吧。”
“主子,皇上都七八日没来了,眼看着六月初御驾就要动身,就更加见不到了。”
“......”
除了大婚住了三日,苏琉玉又回到了以往三点一线,把她成了亲的事压根都给忘了。
沈怀舟站起身。
“本宫,去御书房看看。”
总管大太监一喜。
“奴才这就准备准备。”
“不必了。”
一道声音突然打断。
苏琉玉握着双刀沉影,一身大汗进了殿。
“来杯凉茶,让人把折子搬过来。”
沈怀舟起身,对外吩咐一句。
“凉茶就算了,换温热的上来,免得她贪凉。”
说完,又拿过帕子赶紧把她汗抹了。
“不是在批折子?”
苏琉玉把刀放下。
“和人切磋切磋。”
她心里怒骂。
柴小川胆肥了找她单挑,揍不死他。
她又看向沈怀舟。
“师父,下月初要动身去大越,近日不如就歇在承明殿,朝务上还要靠师父辅佐,朕不在这几月,新政方面要依靠师父了。”
沈怀舟笑骂一句。
“你倒是不客气,后宫不可干政,这是祖制,不可僭越。”
“后宫不可干政,但太傅可。”
苏琉玉灌了一口茶。
“师父就是想躲懒。”
沈怀舟看她脸上的疲惫,也不忍她劳神。
“依你就是。”
第五百五十九章 兔子,在生气
落日余晖渡在他温润的眼底。
沈怀舟嗓音清澈。
是惯来的纵容和宠溺。
这句话,让苏琉玉身子一僵。
她愣愣的看着他,似乎想从这和煦暖风之间,找出一点平日的寡冷和疏离。
“看着为师做什么?”
苏琉玉不自觉的牵起他的袖角。
唇边轻笑。
“终于......”
她话止住,但沈怀舟却懂了。
终于,不生气了。
五个月禁足,五个月疏离,五个月不闻不问。
终于,和以前一样了。
沈怀舟看着揪住他袖角的手。
叹了口气。
摸摸她的头。
“琉玉,你太胡闹了。”
他指尖微凉,又抚上她的脸。
“疼吗?”
说完,眼里化开一丝自责。
六年师徒,除了那顿鞭子,便再没有打过。
那日,也是气急。
打完后,自己倒是难受的要死。
苏琉玉觉得有点痒。
握住他放在自己脸上的手。
她看着这只手,纤细修长,玉骨白皙,执笔书画一绝。
她轻轻摩挲他指节的旧疤。
那是前两年知她失踪,画了千余万余画像的疤赖,还有去年知她驾崩,日夜临摹她笔迹的伤痕。
这疤,再不能修复,让这双好看的手,带了点残破。
她死死握住这只手。
“打骂也好,责罚也罢,朕害怕的,从不是这个。”
“师父晾着朕,疏离朕,对朕说些寡冷凉薄之言,比这打骂,要更狠。”
她说完,自己先笑了。
“不过,朕从不后悔,如今,朕也有家了,师父会陪着朕,站在朕身边,看着我大魏江山一统,千秋万代。”
她为帝。
所求不多。
百姓安泰,有家可回,足以。
沈怀舟反握她的手。
两人无需多言,都懂。
苏琉玉今日歇在了明德殿。
久违的觉得这往日奢华的宫殿有那么点归属的味道。
批折子心情都愉悦了不少。
这份愉悦,也感染了明德殿内外的宫人。
龙颜大悦,帝后感情深厚,作为奴才,自然也开心。
总管大太监小心的推开明德大殿的门,看了眼执政的帝王,准备悄悄进入内殿。
苏琉玉今日心情好,难得的看了眼他。
顺便一眼瞅到了他手里的锦盒。
“等等。”
她问了一句。
“你手里的是什么?”
总管大太监一下子跪了下来。
“回禀皇上,是内库司打扫的小太监送过来的,今日打扫朝华阁,翻出皇夫落在那的旧物,特意送了过来。”
旧物?
苏琉玉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朕上次去,未曾发现什么旧物。”
当日,沈怀舟离宫,她心情不好,是去了一趟朝华阁的。
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连墨迹都擦了。
总管大太监捧着盒子跪在地上。
“打扫的宫人在床底发现的。”
“......”
床底?
“放这里吧,先退下。”
她点了点案台,又看了一眼沐浴房的方向。
自家师父去沐浴,她只是代为收管,绝对没有偷看的意思。
她看着总管大太监退下,把御笔放下,打开锦盒。
先入目的,是装着雪顶含翠的茶罐。
这茶罐,未开封。
是当日怕他不喜霍山黄芽,自己特意送过来的。
师父不喜雪顶含翠。
她有了个结论,兴致缺缺起来。
还以为是什么呢。
但要是世安在这里,怕是会多言几句。
这雪顶含翠,本来是要换掉那霍山黄芽的。
但他想换的时候不见了,只能依着自家公子的意思,将就将就把霍山黄芽换回来。
没想到,不见的雪顶含翠,是被某人偷偷藏了起来!
苏琉玉把茶罐放下。
又看向锦盒里的一摞纸。
估计是弃了的手稿?
她翻开第一张,确实是弃了的手稿。
但上面却是沈埕安的笔迹。
‘臣心中挂念皇上,江州贫瘠,偶有匪患,臣担忧龙体有损,还望早日回京。’
“......”
这手稿写了一半,直接弃了,墨迹熏染,是旧稿。
但她向来过目不忘,这封信,她收到过。
足足五张纸。
当日她心里还骂沈埕安年老,写封信都罗里吧嗦,没想到......
她眼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又去看第二张纸。
“小弟,国不可一日无君,还是要回朝拟政,平定朝堂。”
“!!!”
这是二哥的字迹!
清隽秀雅,一丝不差。
她当时收到信,觉得二哥胆子肥了来管她朝政,亲自写了一封信让二嫂嫂帮她收拾他。
没想到,是师父的信......
她心里狂跳。
似有什么东西将破土,将发芽。
她手指摩挲这墨迹。
待在江州四个月,只以为师父不闻不问。
却不想,师父心里还是如往日一样挂念。
当时,她做了混账事,师父肯定还在生气,不知写这几封厚厚的信,又是下定怎样的决心。
她师父,惯来纵容她,不忍不理她太久。
她眼眶有点热。
翻开第三张纸。
但这第三张,让她感动的泪一下子憋了回去。
什么伤心难过全部都没了。
只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靠!
这张纸,是画了一半的墨染江山图。
本也没什么。
只是在空白之处,画了一只兔子。
一只爪子拿着板子,另一只爪子拎着一只狼崽子的尾巴,吊起来要打。
“......”
师父果然想揍朕!
师父记仇!
她又看第四张。
兔子揪住狼崽子的耳朵。
兔子咬住狼崽子的爪子。
兔子把狼崽子丢出去老远。
这些画,每个狼崽子都哭出一汪泪,控诉兔子的霸道。
而兔子。
在生气。
很生气!
“......”
师父胆子肥了!
难怪!
难怪要放到床底下!
苏琉玉看着这些罪证,准备好好找自家师父算账。
沐浴房的门打了开来,明德大殿的烛火瞬间晃动了一下。
苏琉玉大惊。
赶紧把罪证全部放了回去。
顺便偷偷塞了一张在怀里。
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批折子。
沈怀舟一头墨发未干,随意披散在肩上,俊逸的脸还带着沐浴后的红。
他看了一眼御桌。
“夜深了,就寝吧。”
“再批一会儿,半个时辰就睡了。”
容朕想一想!
待会找你算账!
夜半,月色正浓。
苏琉玉屏退当值的太监,悄悄钻进被子。
“师父,你看这是什么。”
“......”
红烛摇曳。
半响,喜账之内传来低低的怒斥。
“琉玉,你放肆!”
“混账!”
“住手!”
第五百六十章 控告当今天子
大齐,长清村。
残破的木门咯吱作响。
和煦暖风拂过,吹着小院里的夏树簌簌摇曳。
少年驻足门前。
额发湿透,麻布衣衫滚着泥浆。
手里头。
拧着一条鱼......
院里的鸡仔扇着幼嫩的翅膀,扑扑迎了过来,他蹲下身,伸出脏污的手逗了逗。
一年前。
两人落难在此。
吃着糙米粥,唯一的菜,就是苏琉玉下河摸的鱼。
每每回来,一身泥叮。
进了院门,先是逗逗鸡仔。
嘴里嘀咕着什么时候养肥,宰了下酒。
云崖儿把鱼放下,去西角的地里拔了两根葱。
又走到土培房里,收拾早前吃剩的碗筷。
补了一只腿的木桌上,放着一个咬了一半的肉包子。
他身子一僵,把包子拿在手里。
早前出门,他留了一个,如今,却被咬了一口。
难道......
他眼里有片刻的慌乱,还有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忐忑。
他转身,想四处看看,却在下一刻,被一道巴掌甩在脸上,一下子踉跄摔倒在地。
这巴掌,打的他耳目嗡鸣,口中染血。
“看看你这死样子。”
素软道袍的衣摆随行动摆动。
“没出息的东西。”
云虚子手里拿着拂尘,蹲在地上,一把揪住他领子。
“你不是挺能耐的么,巴巴跑到人跟前当了几年奴才,如今是被甩了?”
“滚。”
云虚子嫌弃的把他丢在地上。
“生气了?去骂她啊,大耳光甩她丫脸上,让她骗人,你骂我做什么?”
云崖儿湿透的衣服滚着灰尘,一身狼狈的爬起来。
“不用你管。”
他语气清冷,一刻不想看他。
“不用我管?”
云虚子被气笑了。
“我才懒的管你,看到你这死样子,我都嫌恶心,丢脸!”
他走近一步。
“你就给我在这里好好待着,再敢乱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他说完,直接走了出去,一刻都未留。
云崖儿眼中怔怔。
“哥。”
云虚子脚步一顿,却并没有回头。
“你还晓得叫我哥。”
他讽刺一笑。
“等着。”
“哥这就去给你出头。”
他骂骂咧咧往前走。
“混账东西,谁都敢欺负。”
......
大魏京都,六月初一。
天子御驾后日启程前往大越。
近日,早朝一日比一日下的晚。
六部各司其职,从不抱怨,努力让自家皇上走的安心。
只是今日,大理寺各位朝臣下了早朝,却发现自家衙门前,多了一张鼓。
一张鸣冤鼓。
鼓下。
站着一位带着斗笠,穿着道袍的道长。
身姿消瘦,但敲鼓声却咚咚作响。
围观百姓众多,全部都来看热闹。
各位官员一愣。
大理寺是什么地方。
处理朝中刑案,从不伸冤。
伸冤大多去地方府衙,案子大了,递交京都督察院,由刑部会审,是万万惊动不了他们大理寺。
如今,有人竟然搬着一张鸣冤鼓,来大理寺鸣冤!
什么情况。
“停停停!”
大理寺狱丞赶紧上前一步,骂道。
“这里,是大理寺,要伸冤,要告御状,去督察院。”
鼓声停了。
云虚子身姿单薄,如一缕风,但背脊却挺得笔直,无惧无畏。
“贫道要状告之人,只有大理寺敢受理。”
“笑话!”
狱丞截断他的话。
“我大魏朝臣,不惧奸佞,不惧高官,为民伸冤,为民请命,岂有不敢受理的道理。”
云虚子笑了。
“那就最好。”
他一撩拂尘,声音高亢,穿透主街,穿透长巷,炸响在围观百姓朝臣的耳中。
“贫道状告之人,乃大魏当朝天子苏琉玉。”
喝——
老百姓一惊!
吓了一跳!
“放肆!好大的胆子!”
大理寺狱丞声音都变了。
“尔等小民,以下犯上,给我拿下!”
“谁敢!”
云虚子气势不减,大喝一句。
“自古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理寺处理朝中刑案,又言不惧高官,不惧奸佞,如今,贫道不过是状告天子,天子有错,贫道请命伸冤,又犯何法?有何罪?”
他语气咄咄逼人,丝毫没有退后一步。
大理寺丞和大理寺卿出来了。
两位一个是舅舅,一个是姐夫,看他这伸冤的架势,不出来是肯定不行的。
江鹿芩一身绯袍,未开口自不怒而威。
“本官,是当朝大理寺丞,敢问道长,所状告之人,犯了何法,犯了何罪。”
他并没有把人带下去。
而是直接了当问了出来。
百姓这么多,天子有罪,他自会处理,万不敢藏着捏着,损失天子民心。
“大魏律法言明,若两方已报婚书,及有私约而辄悔者,仗六十。”
“若更许他人,杖一百,已成婚者徒一年半。”
“诸有妻更娶妻者,徒两年。”
“这位大人,是与不是?”
江鹿芩微微蹙眉。
“是。”
“顺启三年五月初二,大元京都护国公府,大魏天子与贫道家中幼弟成婚,天地为证,而今,天子辄悔,有妻另娶,敢问,大理寺丞,这怨状,贫道告不告得?”
“!!!”
百姓喧闹声一下子安静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
爆料!
头条爆料!
不用想,这热搜是占定了。
自家皇上成了婚。
什么时候的事?
那皇夫怎么办?
皇上难道也要被揍!
不行!
皇上怎么能被揍!
百姓那股子护短的劲又上来了。
刚要开口,却被江鹿芩一下子打断。
“来人。”
他脸上阴沉,高声下令。
“开堂受审。”
众人:“!!!”
受审!
竟然真的要受审!
那可是当今皇上!
这江大人反了天了!
这边大理寺的消息马上传进了宫里头。
但却没人敢捉拿皇上。
要死了,谁敢出这个头,政三省和六部能灭了他们大理寺。
只所以敢受审,那也是有百姓在。
当然,这进宫的差事落在了余良头上。
没人敢进宫触怒圣上。
余良也不敢。
天子如今正在准备去大越,朝务繁杂,他万万不敢打扰。
他进了宫,连承明殿的宫道都没有踏进去,直接拐了个弯,绕了个小道,跑进了明德殿。
“皇夫快去大理寺看看吧,今日有人当街告御状,直接告到皇上头上,江大人已经开堂受审了,百姓全闹上了。”
“告御状?”
沈怀舟从茶案前起身。
“出了何事?”
第五百六十一章 渣渣龙
顺帝的小情人击鼓鸣冤了。
大清早大闹大理寺,状告当朝天子!
江大人大义灭亲,立刻开堂受审!
这些劲爆的消息瞬间炸响京城。
大理寺府衙之外,围观的老百姓人声鼎沸,人潮如海,挤的满头大汗。
他们各个伸长了脖子,兜里头还有瓜子!
好家伙,告御状告到自家皇上头上。
这可是历朝历代第一例!
不仅是大魏,敢问诸国,谁有这个胆子!
“听说是人兄长敲得鼓,要为自家弟弟出头呢。”
“江大人脸都黑了,如今驸马爷已经进了宫,御驾都在路上了。”
“咱们皇上在外头和人拜了堂,如今娶了皇夫,这位肯定不依的。”
地上一地的瓜子壳,老百姓自觉搬了个小板凳,八卦之声喧闹冲天。
沈埕安也听到了消息。
拉着发妻带着小板凳躲在个树下看热闹。
他老眼瞅着大理寺府衙牌匾,一脸幽怨。
渣渣龙。
不想负责!
渣渣龙。
喜新厌旧!
“御驾过来了,快让让!”
突然,人潮高吼一声,所有人寻声望去。
“靠!是皇夫,皇夫亲自过来了!”
大场面!
绝对大场面!
正宫皇夫亲自下场手撕外头小情人。
有比这劲爆的消息没有!
对于百姓的喧闹沈怀舟置若未闻。
他下了御驾,一袭宫装白衣似雪,缓缓而来。
玉冠束发,容貌俊逸。
他一举一动皆代表世家礼仪之典范,气质儒雅,大气非常。
老百姓一下子安静下来。
都说皇夫今年二十有六。
比自家皇上年长十岁。
但看这模样,哪里有二十六?
真正好相貌!
大理寺正殿开堂御衙内,当值朝臣位列两侧,正中央是正大光明牌匾。
下方江鹿芩一脸阴沉,他的正下首,云虚子身姿玉立,无惧无退。
“皇夫万安。”
朝臣跪下,高呼见礼。
沈怀舟对着各位朝臣恭恭敬敬的回了一个揖礼。
“本官来此,仅以太傅一职,替我那徒儿面见苦主。”
他看向云虚子。
“敢问这位道长,鸣鼓申冤,状告我朝天子,是想按大魏律法,严查严办,还是想私下调解,达成所愿。”
云虚子手指摩挲拂尘。
“严查严办又如何?私下调解又如何?”
沈怀舟清朗如明月,缓缓道:
“若按大魏律法,怕是对道长不妥,一则,大魏律法言明八议,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此八种人,于道长状告审判无用。”
“二则,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不论杖责徒刑,都由为人臣者代为受过,此乃国法。”
云虚子讥讽道。
“这话说的好笑,天子犯法,打不得,拘不得,那要这大理寺,要这律法,又有何用?强权之下,公然欺辱百姓,就是大魏律法?”
他声势夺人,气势紧逼。
“这位大人,你不如直接告诉贫道,这状子,在皇权之下无用,那贫道这就离去,让外头百姓看看,大魏府衙为民请命不过是个笑话。”
漂亮!
外头凑着耳朵听到的百姓心里怒吼,神情激烈。
这位兄长好大的架势,直接把太傅的话都给怼了回去。
太傅谈国,兄长论民,谁都没捞到半点好。
第五百六十二章 如今成婚,已是定局
沈怀舟温润一笑,并不生气。
“本官方才说过,倘若按照大魏律法,怕对道长不妥。”
“我徒儿少不经事,如何和令弟成的婚,如何拜的堂,本官心里有数,想必道长心里也有数,真按律法深究到底,怕难以保全双方颜面。”
“况且,道长来此,怕也不是想我那徒儿挨顿板子,有何诉求不如一并说来,按照家事处置,如何?”
好!
不骄不躁,有礼有度!这气度,这谈吐,太傅厉害!
佩服!
“律法也好,家事也罢,贫道来此,仅诉求一条,既然皇上先和舍弟成的婚,于情于理,这皇夫之位必须重议。”
喝——
这会不仅仅是百姓,连两边的狱丞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重议皇夫!
这兄长,好大的胆子!
江鹿芩坐不住了。
“皇夫之位本官不能替令弟做主,天子大婚,行六礼,祭天地,百官万民为证,岂是儿戏。”
他又道:
“倘若真拜过天地,想必圣上也不会不认,沈大人,依你的意思,当如何?”
沈怀舟微微蹙眉。
要是以前也罢了。
云崖儿年岁相当,撮合二人成婚,自是大好。
但如今......
他又怎能说不在意。
听着外头百姓的言论,沈怀舟心里叹了口气,他到底还要顾忌皇家的颜面。
“要是令弟不嫌委屈,本官会禀明太后,以贵君之位,结二人之好。”
“贵君?”
云虚子讽刺一笑。
“沈怀舟,你不是一向自持礼数,如今喜欢自己徒弟,罔顾祖宗礼法,败坏伦常,还大言不惭装作一副大度的样子,真令人恶心。”
祖宗礼法,败坏伦常。
这句话,犹如当头棒喝,让沈怀舟全身血色褪去,手脚冰凉。
他指尖发颤,努力握住,想平定心绪,只是耳畔嗡鸣,似乎周遭全是鄙夷斥责之声,让他身子僵住,隐隐不稳。
“混账!”
突然。
一道熟悉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把他思绪猛然拉了回来。
苏琉玉一身烫金滚云龙袍疾步而来。
外头周遭百姓瞬间乌压压跪了一地。
龙威大怒,吓的所有人心脏砰砰乱跳。
出大事了。
皇上怎么会过来!
苏琉玉踏进府衙,直接挡在沈怀舟身前,冷冷的看向云虚子。
“大理寺审判重地,岂容尔等出言无状,辱我皇家亲眷,以下犯上目无王法,还不给朕跪下。”
云虚子一撩拂尘,冷哼一声,跪在地上。
“原来在大魏皇权之下,并无任何公道可言。”
公道?
苏琉玉被气笑了。
“来时驸马告诉朕,有人当街击鼓鸣冤,状告朕辄悔私约,朕倒是不知道,有哪门子私约,何来辄悔一说。”
“朕同云崖儿之间,是拜过天地,但不过权宜之计,这位道长不忿替令弟出头,朕可以理解,但你鸣冤之前,何曾问他心意?”
“云崖儿持道心,一生不欲娶妻,你如此公然诋毁,又何尝不是辱他清白?这位道长,关心则乱,但你弟弟所求,你又懂多少?”
云虚子听她所言,气的咬牙。
“我不懂?我要是不懂何苦过来替他出头?苏琉玉,如果你开始没有此意,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扰他道心,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他突然站了起来,一步一步逼近她。
“你知不知道,你十岁那年重伤,他喂你吃的药,是他的命!”
“你以为你这破身子骨怎么好的,你以为你为何能习武?什么天赋异禀?什么武学奇才?笑话!”
“当年伐金一战,你死皮赖脸拉着他去大齐,那你又知不知道,他根本不能去,一旦被长生殿抓获,便要挨一百零八刑仗,打的根骨寸断,几欲求死!”
他苦笑一声。
“你说他一生修道,不欲娶亲,那你知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不忍你难过,因为他要为你寻药,为你送死!”
“你那丹田怎么好的?你忘了?是我那傻弟弟,为了你,主动去长生殿领罚!他把保命的药给了你,九死一生,昏迷数月!”
“你重伤那次,这你总有印象吧,他当时醒来才不过数日,连骑马都困难,却硬生生挺着一口气,只为了要医好你,你却说他连一封信都不回,说这句话的时候,你这蠢货到底有没有脑子!”
他指尖颤抖,指着她,一脸愤愤。
“这些,也算了,但这几年,他为了你做的事,你当真看不明白?”
“我那傻弟弟,半点好话说不出口,但你每次打仗,每次离京,他跟在你屁股后头,洗衣做饭,操持家务,你当他欠你的?”
“你不是不开窍么?你不是不懂么?那为什么要娶亲?为什么要成婚?说到底,你不过揣着明白装糊涂,把人当奴才罢了!”
“朕没有!”
苏琉玉忍不住退后一步。
“没有!”
云虚子冷笑一声。
“你要是没有,那更好,不如当着这群人的面,当着你师父的面,给他个公道。”
“不行!”
苏琉玉看着他。
心中虽有点不知所措,但面对此事,却异常冷静清醒。
天子大局而不乱,是这几年印在骨子里的本能。
“朕和师父,结天地之好,如今成婚,已是定局。”
“以前不明云仪心意,是朕之过,如今,既然知道,自也不会多加纠葛。”
“朕多有负他,但感情一事,不在强求。”
渣渣龙!
不想负责!
百姓瞪大双眼!
这么感人肺腑,渣渣龙竟然不为所动!
喜新厌旧!
渣渣龙!
云虚子似也没想到她这么绝情,一脸不可置信。
“你特么的到底有没有良心。”
苏琉玉深吸一口气。
“如今多说无用,朕心有愧,欠他的,来日若有机会,必定偿还。”
云虚子冷笑。
“偿还?你怎么还?他为了你,挨了刑仗,差点丢了一条命!你现在告诉我,要偿还?还什么?还你这条命?”
“这条命不行。”
她扫了眼四周。
“来人,带着皇夫退下,朕有话,要亲自和他说。”
私下说?
众人一愣。
立马反应过来。
要的要的,有些话,不能当着皇夫的面。
他们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