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太子抚军
朱由榔的皇后王氏自打朱由榔还是永明小王爷时便成为了他的妻子,后来朱由榔做了桂王、天子,这么多年来王皇后一直不离不弃,是真真切切的糟糠之妻。
其他皇帝的正妻可以享受万民敬仰,可以享受一国之母带来的万丈光芒、无限荣耀。
而朱由榔这些年带给她的只有东躲西藏、担惊受怕。
不过王皇后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
她能做的事情不多,唯有站在丈夫的身后默默的支持。
听闻昆明大捷,她便第一时间赶来皇帝寝宫道贺。对她来说,长久以来弥漫在天空中的阴霾终于消散了一些。
“臣妾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大明得上天、祖宗庇佑,中兴有望。”
她冲朱由榔福身一礼,毕恭毕敬的说道。
朱由榔不由得细细打量皇后,这是一个标准的东方美人模样。
鹅蛋脸,柳叶眉,丹凤眼,五官白皙,手指修长,仿若古画中一般。
她举止端庄大气,确是个持重之人。
“皇后有心了,这不过是打赢了一仗,要想中兴大明朕还要做许多事。”
在朱由榔印象中,王皇后与他之间的关系属于那种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类型。
二人之间未必有那么多你侬我侬的情愫,但绝对是帝后和谐的典范。
王皇后自然是打心眼里高兴的。
如果昆明失守,最好的情况是她跟着朱由榔突围跑路,再次过起颠沛流离的生活。
她并不怕过苦日子,但一想到至此大明局势更为凶险便是心如刀割。
不过现在一切都好了,至少大明获得了难得的休整时间。
朱由榔又与王皇后拉了拉家常,聊了一会见索性也要开口便跟她说明了吧。
“皇后,朕欲命太子前去川东抚军。”
此话一出,本还满面笑容的王皇后一时间花容失色,大骇不已。
“陛下说什么?”
“咳咳,朕欲命太子前往川东抚军。”
朱由榔虽然觉得有些愧疚,还是重复说了一遍。
太子在内处理政务曰监国,在外激励士气曰抚军。
朱由榔既然想要召回文安之入内阁理政,自然要找好一个同分量的替代者。
思来想去,太子是个最好的人选。
如今大明最能打的两股力量就是原来的大西军、大顺军余部。
李定国就不用说了,是朱由榔的铁杆拥护者。至于大顺军余部,如今退入川东三峡区域,也是奉永历朝廷为正朔的。
他们的忠心是毋庸怀疑的,在原本历史中,永历身死后,十三家仍然坚持抗清至最后一兵一卒。
朱由榔担心的是那些原大顺军余部顾忌自己的身份,放不开手脚。
毕竟李自成当年兵临城下逼死了烈皇,他们这些老部下心中惶恐,担心永历朝廷将来光复天下后清算也是情有可原的。
虽然之前永历就三番五次下旨说明朝廷不再计较此事,但说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
朝廷出尔反尔的事情又不是没做过。
这也是为什么李来亨、郝摇旗、袁宗第十三家拼命想要找寻一个宗室接到他们驻地养起来。
因为这些宗室将来可以替他们说些好话,让朝廷对他们网开一面啊。
这在朱由榔看来,确实有些可悲。
将士们在替朝廷卖命打仗,却不得不提前找好退路,避免狡兔死,走狗烹,避免皇帝秋后算账。
他派太子前去川东,就是要告诉十三家朝廷不会追究他们的“过错”,只要能够抗虏伐清,就是大明的好臣子。
这算是明确的表态了。
毕竟历史上李定国和永历对于川东十三家只是利用,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支持。
朱由榔觉得他还是要做点什么的。
眼下相较于钱粮,十三家更希望得到朝廷的“赦免”态度。
在这个层面,太子显然比文安之更适合扮演这个安抚人心的角色。
诚然太子年少,没有什么太出众的能力,但他有血统、身份在啊。
大明皇储这个身份足够安抚一切不安的情绪。
朱由榔不需要太子像他那样身先士卒,亲自披甲射敌,只需要他待在川东就够了。
“陛下为何会有如此想法?煊儿他还是个孩子啊!”
愣了片刻,王皇后还是不解的闻道。
和天下所有母亲一样,王皇后把儿子安危看的比什么都重。
太子朱慈煊事实上并不是朱由榔的长子,而是皇三子。
因为朱由榔的长子、次子先后在战乱中散佚民间,故而在永历五年朱由榔将朱慈煊册封为太子。
因为朱慈煊是嫡子,故而被封太子也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朱慈煊的年纪确实很小,如今不过是不到十一岁,也难怪王皇后不放心。
朱由榔将王皇后搂入怀中,轻拍了拍道:“皇后,朕这也是为了江山社稷啊,煊儿既然生在皇家,就该担负起皇家子嗣该有的责任。”
朱由榔十分清楚眼下的局势十分凶险,大明已经到了生死边缘。
这种时候一定要凶狠起来。不但要对敌人凶狠,还要对自己狠,对子女狠。
只有做个狠人,大明才有绝境翻盘的希望。
朱由榔狠下心来让太子去川东抚军,也是为了大明好。
只有大明将来光复了天下,太子才能享受到国储该有的尊望。
不然还不是被生生勒死的下场?
他希望自己的一片苦心皇后能够明白。
虽然心明白这个道理,可王皇后还是有些不甘。
“陛下,就不能换个人选吗?”
朱由榔叹了一声道:“别人没有煊儿的分量。唯有皇储亲临才能代表朕的态度,代表朝廷的态度。”
闻言王皇后不再说什么了。
他十分清楚朱由榔的性格。
虽然朱由榔有些懦弱,但决定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眼下朱由榔变得不再懦弱了,但在执意而为上还是老样子。
沉默了片刻,王皇后冲朱由榔福身一礼道:“既如此,臣妾只有遵旨了。这件事是陛下去说还是臣妾去说?”
朱由榔淡淡道:“还是由朕去说吧,朕还有些要与煊儿交代的。”
...
第十九章 陛下真乃狠人矣
翌日朝会,朱由榔亲自宣布了命太子朱慈煊前往川东抚军的决定。
一时间满朝哗然。
似乎从陛下那次昏迷醒来后就一直不按照套路出牌,这次的旨意更是让人琢磨不透。
“陛下,太子乃是储君,前往川东前线是否有所不妥?”
黔国公沐天波率先出班奏道。
众人的目光皆被沐天波所吸引,等着皇帝作答。
“黔国公觉得储君不能去前线吗?”
朱由榔和声道:“那朕身为天子,前些时日亲上城头,射杀虏贼又算什么?”
“这...”
沐天波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毕竟天子亲临战场甘冒矢石的举动极大的鼓舞了士气,帮助明军击溃了东虏。
从这个角度看,身为皇储的太子殿下前往川东前线,确实可以起到同样的效果。
何况,川东毕竟还无战事。
朱由榔这一次是不打算退让的,继续说道:“朕知道黔国公是担心太子的安危,想要说些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的话。但朝廷如今的处境黔国公应该也清楚,若不冒险一搏有何机会中兴?”
见天子把话挑明,沐天波面上一红,多少有些尴尬之意。
“臣羞愧...”
憋了好久,沐天波行礼回列。
“不过太子毕竟是皇储,此番朕会挑选五百锦衣卫护送他去奉节。”
“陛下,是否再多派些护卫。”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沐天波觉得自己有必要为太子的安危着想。
“四川尽在大明治下,五百扈从足矣。”
朱由榔朗声道。
从云南北上入川的道路基本都是在明军控制中的,进入四川后就彻底安全了。
五百锦衣卫的扈从足够了。
“臣遵旨!”
这件事说到底是皇帝的家务事,朱由榔乾纲独断,臣子们不好多说什么。
朱由榔顿了顿接道:“编练新军一事可以抓紧操办了,朕已经拟出个章程,便交由晋王去办吧。”
沉默了片刻,李定国出班奏道:“陛下,新军当为天子亲军,由陛下直接统辖。”
李定国的意思很明白,他要避嫌。
身为大明晋王,他手中军权极大。
陛下明显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培植心腹,他若是连这点都看不明白,抢着去练这支新军,那一定是犯了陛下的忌讳。
虽然陛下待他极好,但为人臣还是要知进退的。
这种功劳他不能抢。
朱由榔轻点了点头。
站在历史全知全觉的角度,他自然清楚李定国忠贞不二,但他要做样子给其他朝臣看,向他们展示李定国的忠心。
让他感到欣慰的是,李定国能够看懂他的良苦用心,君臣二人配合的十分完美。
“既如此,这支新军便归禁中直统。”
朱由榔轻描淡写的一揭而过。
“眼下当务之急是抓紧恢复耕作生产,马上就是春耕,丝毫耽搁不得。”
朱由榔话锋一转道:“届时朕会前往城外亲耕,为万民作表率。”
这话对群臣的震动不算小。
要知道以往天子虽然也会亲耕,但多是去先农坛挥挥锄头做做样子。
前往城外亲耕?这真是闻所未闻啊!
当然这件事也不是不能做,工部、户部、礼部等涉及部门纷纷出班领命。
“还有一事,将士们的封赏绝不能有遗漏。若有缺口,可以从内帑中补。”
如今永历朝廷的内帑虽然不及万历朝百万两那么夸张,但拿出一些来封赏将士们还是能够做到的。
在朱由榔看来,这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将士们为了大明朝廷浴血奋战,身为皇帝拿一些私房钱出来奖赏不应该吗?
但在朝臣看来,这简直是天子隆恩。
内帑是皇家私用,如今天子为了国家动用私银,真是个狠人呐。
“陛下圣明!”
群臣齐齐高呼。
“若没有别的事情,便退朝吧。”
朱由榔沉声道。
...
...
却说退朝之后,朱由榔刚刚回宫,内侍韩淼便来报说晋王请求陛见。
朱由榔不禁感到有些诧异,方才朝会上李定国为何不说?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宣晋王觐见吧。”
朱由榔整理了一番袍服,端坐在寝宫御座之上。
经由内侍通禀,李定国急匆匆的走入殿内。
朱由榔注意到他手中拿着一封信,面容有些憔悴。
“臣李定国拜见陛下。”
李定国行了臣礼,便被朱由榔赐了平身。
“晋王何事请求陛见啊?”
“启禀陛下,臣这里收到一封信...是孙贼写的。”
李定国面色有些窘迫。
“哦?”
朱由榔闻言却是恍然大悟。
怪不得李定国不肯在朝会之上说出来,原来事情牵扯到孙可望。
“呈上来吧。”
“臣遵旨。”
说罢李定国把信高高举过头顶。
韩淼走过去将信接过,折返回来呈给朱由榔。
朱由榔启开信封,将信纸抽出来展开看。
一开始他还神色如常,但很快便怒不可遏。
“孙贼如此狂妄,竟然敢劝降朕!”
毫无疑问这是一封劝降信,看时间应该是在吴三桂、赵布泰攻城之前写的。
之所以现在才“送到”李定国手中,肯定是因为被压了下来。
换句话说,吴三桂认为能够一举破城,根本不用劝降。
没想到明军取得大捷,这才变换思路想要劝降。
“陛下息怒。”
李定国虽然没有看过信,但也能想象自己这位义兄在信中所言所语,不由得冷汗直冒。
但这封信他又不能不拿来给天子看,那样不成了他心中有鬼了吗?
在贵州时孙可望便对天子毫无敬意,俨然架空了朝廷,甚至图谋篡位。现在孙可望已经剃发降清,便更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
“孙贼在信中说,若是朕降清可保朕一家免死,封个闲散爵位保一世衣食无忧。”
朱由榔冷笑一声道:“这是朕一家一姓的事情吗?东虏屠戮我大明百姓,践踏我大明土地,将大好江山弄得生灵涂炭。一道剃发令端是要断我汉家根基,用心何其险恶。大明与虏贼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朕身为天子,孙贼竟然让朕降虏,朕降他奶奶!”
...
第二十章 御驾亲征
李定国一时惊讶的目瞪口呆。
他惊讶不是因为陛下对东虏的仇视,这是很正常的。
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汉家儿郎都会跟东虏势不两立,何况群臣百姓的君父乎。
让李定国感到震惊的是,天子竟然爆了粗口。
在李定国的印象中,永历皇帝是个谈吐温文尔雅的人。
虽然不至于像读书人那样满口的之乎者也,但总归是让人听来如沐春风的。
这样一位皇帝,竟然当着他的面爆了粗口。虽然不是在大朝会这种场合,也足够令人震惊了。
不过这也从另一个层面说明陛下对东虏真是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细细品来却是让李定国兴奋不已。
只要大明天子有这个态度,将士们便浑身都是干劲,誓要与虏丑干到底,便是只剩一兵一卒也绝不投降!
朱由榔显然也觉得自己爆粗的行为有些不妥,咳嗽了一声道:“晋王,朕刚才失态了。这送信之人现在何处?”
李定国连忙回禀道:“正在殿外侯着。”
“把他剐了吧。吴贼提的条件,朕一个也不会答应。”
朱由榔掷地有声的说道。
李定国抱拳道:“臣领旨。”
李定国当然不会主降,听到天子的命令是打心眼里高兴。
至于什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屁话他压根就不在乎。
而且东虏就是个窃国贼子,严格意义上说根本不能称作国。
皇帝陛下此举就是明确的表态,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
“陛下圣明,然吴贼、孙贼奸计落空,必不会善罢甘休,朝廷还应早做谋划。”
朱由榔闻言点了点头,示意李定国跟他来。
却说君臣二人来到挂着地图的一面墙前,朱由榔在圈出的位置点了一点道:“据斥候回报吴贼败退后一路收拢溃兵,在此地扎营观望。晋王可有信心随朕杀个痛快?”
李定国本能的想要领旨,但转念一想不对啊。
陛下方才的意思是要御驾亲征?
“陛下万万不可。”
李定国深吸了一口气道:“陛下千金之体,身系社稷安危,怎可以身犯险?”
虽然之前永历皇帝也曾登上城头鼓舞士气,但那毕竟还是相对安全的。
被流矢射中的几率虽然有,但是极小基本可以忽略。
但御驾亲征却是完全不同了。
这种冲阵杀敌的举动是一步险棋,万一对方狗急跳墙做困兽之斗,李定国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够护得皇帝的周全。
只能说这些时日以来天子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从原先那个听到敌军来袭就吓得立刻跑路的怯懦天子变成了敢于立于阵前鼓舞士气的雄主。
只是李定国实在不希望天子冒险亲征,如今太子年幼。万一天子出现了什么意外,那大明的江山社稷该怎么办?
如今大明的宗亲已经被东虏杀得所剩无几,当今天子一脉已经是血统最纯正最能号令天下的了。
如果永历皇帝出了事,那么现如今好不容易搭起来的抗清联盟就会瞬间瓦解。
袁宗第、郝摇旗、李来亨等十三家,甚至东南的张煌言、郑成功都不会再承认他这个大明晋王!
永历皇帝是他李定国拥立的对象,更是整个抗清联盟的主心骨。
永历皇帝在,抗清联盟才在。
故而天子的安危至关重要!
朱由榔当然清楚李定国不会轻易松口。
他淡淡笑道:“晋王说的这些朕何尝不知?但如今孙贼写了那样一封劝降信来羞辱朕,朕若是不做些回应继续躲在城里,不就被看轻了吗?”
“臣有罪!”
李定国跪倒在地道。
所谓主辱臣死,天子说出这样的话不就是因为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没能替天子分忧吗?
李定国一时间羞红了脸,不敢再看皇帝一眼。
要是他当年能够拿下广东,要是孙可望没有降清,要是...
哎,可惜没有那么多如果。
现如今的局面确实对大明十分不利。
“昆明大捷虽然鼓舞士气,但晋王觉得就这么继续拖下去,拖上个一年半载等到东虏恢复元气重新杀回来,我们还能守住吗?”
朱由榔的一番质问让李定国陷入了沉默。
不得不说,这次明军能够守住昆明,固然有天子那一批新式泰西火器的原因,但东虏轻敌冒进,不带任何火炮、攻城器械的情况下就攻打才是最关键的因素。
如果让东虏这些精锐成功返回贵州和洪承畴汇合,休整几个月后带着火炮、攻城器械杀回来。那时困守昆明的明军将凶多吉少。
“陛下是想消耗东虏精锐?”
李定国试探问道。
朱由榔点了点头:“晋王应该知道,东虏的精锐乃是八旗。再就是吴三桂这种叛臣麾下本家兵精锐。至于绿营兵,不过是一些马前卒炮灰而已。”
“陛下所言极是,这些东虏精锐人数有限,杀一个少一个。”
李定国顺着皇帝的话头说道。
“所以,朕不能让这些东虏精锐活着回到贵州跟洪贼汇合。”
朱由榔面色一寒道:“所以,朕此次必须御驾亲征。只要朕在,将士们必定士气大振,战力大增。这一仗事关我大明国运,必须大胜!”
天子如此乾纲独断,李定国一时有些不适应。
但仔细一想这也是好事情。
只是他还是觉得御驾亲征有些太冒险了。
见李定国还要劝阻,朱由榔把双手向下压了压道:“朕意已决,晋王便不要再劝谏了。”
“臣...领旨。”
见天子如此坚持,李定国不好再犯颜直谏,抱拳领命道。
“朕的枪炮已经饥渴难耐了,这次就叫东虏好好尝尝新式泰西火器的滋味!”
守城战中,野战炮尤其是德莱塞步枪发挥的威力有限,这次朱由榔想看看在野战中这些大杀器的威力。
“朕还听说晋王手中有一队象兵?”
朱由榔忽然想起一事遂开口问道。
“是大明的象兵。”
李定国头冒冷汗,连忙更正道。
“嗯,朕这次便让东虏尝尝象兵的威力!”
象兵是缅甸、云南等地的特有兵种,明军手中的象兵虽然数量不多但威慑力巨大,朱由榔决定给吴三桂一个“惊喜”。
...
第二十一掌 天降象兵
天刚蒙蒙亮,孙元富便打着哈欠起身。
十分不情愿的走出营帐,他十分熟练的解开裤腰带放水。
憋了一宿倾泻一通后,孙元富舒服了,美滋滋的将裤带系好,他把手指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嗯真香。
他下意识的想要整理散落的头发,毕竟睡了一夜头发会乱的不成样子。
可当他摸上去的时候却发现头顶已经是光秃秃的一片,只剩下一条金钱鼠尾,不由得尴尬一笑。
是啊,几个月前他已经跟着陈将军降清,连带着剃发易服,成为了一名绿营兵。
剃发乃是新朝之雅政,是必须得遵从的。
有道是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孙元富自然认为脑袋比头发重要的多,故而毫不犹豫的剃掉了跟了他二十多年的头发。
不得不说剃发后脑袋上舒爽多了,也不容易头皮痒,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把头发看的那么重。
还整出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鬼话。
呸!连脑袋都没了,留着头发有什么用?
思来想去,还是这八斤半最实在。
孙元富是一名伙兵。
所谓伙兵就是专门在军中做饭的。
虽然军饷不如战兵给的多,但胜在安全啊。
孙元富别的志向没有,就想好好活着。
在这乱世,人命不如狗,说不定哪天就脑袋搬家了。
在军中更是危险不不已,当战兵一个月拿一两银子有个屁用,说不定哪天就一命呜呼了,有钱赚没命花!
倒是做伙兵安逸自在,不但吃的嘴流油,还没有任何危险。
送死战兵去,他只要负责在后面摇旗呐喊就是了。
前些时日清军大举围攻昆明,他自然也跟着去了。
本以为这是一场一边倒的完胜,谁曾想明军竟然做起困兽之斗,甚至战胜了清军。
这大大出乎了孙元富的意料。
征南将军赵布泰据说还被明军乱炮炸死。
不过清军阵营里严禁提及此事,捉到直接按照散步谣言军法论处。
但越是如此,孙元富越觉得征南将军被炸死了。
所谓无风不起浪,既然有消息传出,就证明一定有问题。
这一仗清军损失惨重,光是绿营军就死伤两万多,八旗军据说也死了两千人。
这可都是清军精锐中的精锐啊。
这一仗直接把清军打散了,大伙儿四散逃命,唯恐跑的慢了被追击的明军赶上割了脑袋。
好在平西大将军吴三桂活了下来,一路收拢溃兵,往贵州方向靠近。
如今虽然他们还在云南,但却没有再次向昆明发起进攻的念头。
据说平西大将军已经给洪经略写了信,不日贵州的援军就会往云南进发。
只要援军一到,便是明军的死期。
要说孙元富对洪承畴还是颇为佩服的。
不论是仕明还是仕清都能混的风生水起,甚至一度做到了湖广、广西、广东、贵州、云南五省经略。
当然,封洪承畴这个官职的时候一大半地盘还不在清廷手中。但这并不重要,现在贵州不就姓清了吗?云南也在早晚的事!也就是过程稍微曲折了点。
如今明廷只有云南、四川两地,还能翻天不成?
四川虽说有着天府之国的美称,但那也要看跟谁比。
跟云南贵州比四川是天府之国,跟江南之地比呢?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吧。
诸葛老匹夫当年不也喊着北伐吗,北伐了那么多次折腾出什么结果没?
双方家底就不在一个层级,光是靠着江南赋税,清廷就能把明廷压死。
除非神仙下凡,不然啊这盘翻不了。
孙元富越想越觉得自己当初剃发降清的举动十分英明。
趁着明军还在负隅顽抗,他先投诚混个资历。
等到明廷覆灭再归降,那待遇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孙元富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角便前去埋锅造饭。
行军打仗讲究的是个效率,故而在吃饭上自然不能像在家中那样讲究。
不过孙元富却是有着一手好厨艺,尽可能的把有限的食材做的美味可口,士兵们都喜欢吃他做的饭。
埋锅生火,孙元富熟练的操作着。
他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熟练的将干柴送将进去。
听着噼啪噼啪的响声,孙元富十分快意。
“嘿嘿,干啥都是图的这口饭。便是皇帝老子也不能例外。”
孙元富砸吧砸吧嘴,一屁股坐在地上等水烧开。
正当他百无聊赖之时,突然听到一阵低沉的响声。
嗯?
起初孙元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这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便是聋子都能听出是有大军经过。
难道是洪经略的援军到了?
这不应该啊。
平西大将军的信送出没多久,从时间来看洪经略不应该这么快派援军来。
若不是援军,那...
嘶!该不会是明军吧?
孙元富生出这个想法后冷汗直流,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一时吓得两腿发软。
虽说明军获得昆明大捷,但那是背靠昆明坚城的情况下。
双方野战实力根本就不沾边啊,他们怎么敢出城主动进攻的?
他一时想不明白,当然这种时候也不需要去想。
孙元富二话不说起身拔腿便跑。
在军中做事有两样技能需要具备。
其一是眼睛尖,其二是跑的快。
孙元富这两项技能都是顶级。
见状不妙他果断跑路,没有一丝犹豫。
清军驻扎的营地紧挨着一片灌木丛,孙元富撒开丫子一路狂奔,直接冲到了灌木从中。
进入到树林中他已经是筋疲力尽,一屁股瘫倒在地气喘吁吁的靠在一颗树上。
这贼杀的明军,端是让人连个饭都吃不上!
所幸现在已经安全了,孙元富可以静静的观潮双方交战的过程。
若是清军占优他就偷摸摸的跑回去。
若是明军占优他就在林中避一避风头。
过了片刻,孙元富等来的不是明军骑兵而是一队象兵,浩浩荡荡裹挟雷霆万钧之势。
孙元富倒是听说过象兵,但却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一时直是傻了。
看这数量,得有几百头大象吧?
妈呀,明军是从哪里搞到这么多大象的?
...
第二十二章 象兵的威力
巨象群冲入清军阵中,瞬间将几十顶帐篷踩翻。
那些尚在熟睡中的清兵直接被踩成了肉泥,连一声惨呼都来不及发出。
训练有素的大象丝毫不比马匹差,甚至在某些方面更有灵性。
他们只会遵照命令前行,而不会惊扰同伴。
这支象兵队是李定国花费颇多心血组建训练的,平常根本不拿出来作战。
若不是天子下旨亲征,他也不会把压箱底的杀手锏使出来。
此刻李定国和朱由榔正在距离清军阵营不远处的一座矮土丘上观战。
相较于肉搏拼杀,一军主帅更需要把控全局,对战场局势有一个正确的判断。
“陛下,我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已经取得了不小的优势。”
李定国不是一个贪进冒功之辈,但他此刻也难以抑制内心的喜悦,向天子主动汇报起战况。
从一名专业统帅的角度看,对敌军造成混乱产生的收益是最大的。
如今明军已经完成了最关键的一步,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借助混乱的局势扩大优势。
朱由榔轻点了点头。
此战的关键是尽可能的消磨清军的有生力量,尤其是八旗精锐。
自打八旗入关以来,战斗力就直线下降。
如今能打的八旗士兵数量十分有限,死一个少一个。
一开始朱由榔还想带队冲杀,在李定国的拼死劝谏下还是作罢了。
毕竟他是天子,御驾亲征已经是极限,真的上阵杀敌那怕是得成祖朱棣才能做的出。
而现在朱由榔显然还没有朱棣的威望。
威望这个东西需要慢慢培养,有一个积累的过程。
就比如上次昆明大捷后,朱由榔的威望大增。
此次御驾亲征若是能够大获全胜,他的威望势必又将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依晋王之见,吴贼可能组织起反击?”
虽然前世酷爱读些古代战争的书,但毕竟是纸上谈兵。
朱由榔现在在拼命学习战场经验,何时该出兵,何时佯攻,何时总攻,何时收兵,个中都是学问。
而李定国久经战阵,显然是个最好的老师。
朱由榔丝毫不在乎面子问题,有不懂的地方就问。
崇祯倒是死要面子,最后生生把自己搞死了。
要是他当初主动去南京哪怕叫太子去南京监国,大明的形式也不会这么惨。
“回禀陛下,依臣之见吴贼便是有通天本领也不可能做到反击了。”
李定国顿了顿道:“东虏昆明战败后,吴贼之所以能够收拢溃兵是在于他还有一定的实力。溃兵们看到旗子会本能的往那个方向靠拢。哪怕他们原本是赵贼的部下。”
李定国观察了一下皇帝的表情,见猜不出喜恶来,继续道:“如今情势却是大为不同。东虏士兵尚在睡梦之中,被象兵踩死无数,士兵心中已经极度恐慌。这种情况下莫说是吴贼了,便是天王老子也没救了。”
说着说着李定国就恢复了昔日做农民军时的用词习惯,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太合时宜,尴尬的笑了笑。
朱由榔倒是不太在意。
他这次主动出击目的就是告诉将士们清军野战并非是无敌的,一旦培养出了信心后面的仗就好打了。
不然总有这一个心魔在,仗还没打就已经输了大半。
毕竟不是每次作战都有这么好的运气,有坚城可以倚靠。
事实上此次御驾亲征,朱由榔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抢掠清军的财物粮食。
清军本身的军饷也很低,战兵一个月只有一两银子。
这种情况下额外收入全靠抢。
毕竟抢没有任何成本可言,抢到了就是自己的。
清军士兵的战斗力就源于此,一直抢一直爽。
就说吴三桂大军一路行来,劫掠无数钱粮。
粮草嘛可能消耗的差不多了,但银子着实抢了不少。
云贵虽然穷,但若是掘地三尺还是能够搜刮出不少银子的。
之前永历朝廷之所以收不到太多钱是因为明廷是把云贵当做根据地来发展的,自然不能做竭泽而渔的事情。
但清军可不管这些,大军所至十室九空。
朱由榔不能明着抢自己子民的,但可以抢吴三桂的啊。
这样一来不但可以看犒赏将士们,还能积攒一笔不小的财富以备不时之需。
“陛下请看,吴贼中军帅帐已经乱了!”
李定国眼睛极尖,一下就发现了端倪。
照理说中军帅帐是核心中的核心,一般情况下是不会乱的,而现在连吴三桂中军营帐附近都乱了,证明情况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
朱由榔不由得大喜,高呼道:“天佑大明!”
...
...
清军阵中到处都是惨叫声。
他们中既有被大象踩死的,也有被乱马踩死的,甚至有被慌乱的同伴踩死的。尸体散乱一地,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气味。
许多清兵被踩成了肉泥,只剩下一些断碎的白骨。
由于皇帝陛下严令不许纵火,以免烧了粮食。这些粮食虽然不多,但将来都是明军士兵的口粮。明军将士们便通过一次次的冲击来搅乱清军的阵营,把他们试图聚集起来反抗的计划扼杀在萌芽。
手榴弹只用了十几枚,起一个造势的效果。
据说是因为手榴弹所剩数量不多了,要省着些用。
倒是皇帝陛下从泰西购买来的新式火铳(德莱塞步枪)用起来十分过瘾。
这玩意相较于老式火铳,非但不会炸膛还十分精准,许多清军小头目军官都被直接射杀。
当然明军的作战主力还是象兵。
这玩意在野战中就是无敌的存在。
清军曾经试图组织反抗,向大象射箭。
但这玩意就是给大象挠痒痒,大象皮糙肉厚根本伤不到要害。
“杀虏报国的时候到了,弟兄们跟我冲啊!”
在象兵冲开一条血路后,白文选率领骑兵队发起了冲锋。
如今清军已经是一片散沙,再难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他要做的便是尽可能的杀敌,完成陛下和晋王的命令。
“杀虏报国!”
“杀虏报国!”
“为了大明!”
“为了陛下!”
...
第二十三章 摧枯拉朽
吴三桂是在睡梦之中被惊醒的。
他甚至来不及披挂甲胄,就在亲兵的催促下出了营帐。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溃逃的士兵,吴三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帅,是敌袭!”
亲兵赶忙跟吴三桂解释道。
“便是敌袭,也不该乱成这个样子!”
吴三桂气的直吹胡子。
诚然清军刚刚大败,但在野战中明军未必是自己的对手。
眼下清兵们真是成了惊弓之鸟。
绿营兵和吴三桂的本家兵是分开扎营的。绿营兵在外围,本家兵在内里。
眼下溃兵大都是从西边来的,说明明军的主力在西边。
吴三桂匆匆扫了一眼,发现本家兵的军纪还算严明,至少没有像绿营兵那样丢盔弃甲抱头鼠窜。
念及此,他生出了整顿兵马与明军一战的念头。
“传我将令,整兵列队备战应敌。”
“大帅万万不可啊,明军这次袭营派出的乃是象兵。”
亲兵见吴三桂想要迎战,连忙劝阻道。
吴三桂闻言不由得一愣。
象兵?
明军竟然使出了这个杀手锏。
遍观历史,象兵大概是和火牛阵一样恐怖的存在。
不,象兵比火牛阵还要恐怖!
光是看着一队象兵冲过来士兵就连胆子都被吓破了,哪里还有勇气整队应战?
那和飞蛾扑火,螳臂当车有什么区别?
此刻吴三桂的心寒了!
列队应战无疑是死路一条,在象兵面前一切都是蝼蚁,马匹甚至会本能的逃走。
“大帅,快跑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亲兵见吴三桂还在犹豫,连忙提醒道。
吴三桂虽然恨得咬牙切齿,但也明白跑路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有道是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吴三桂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事实上他从来都是一个极致的利己主义者,从见势不妙献出山海关放清军入关时便是如此。
如今自然也不会变。
昆明惨败对吴三桂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但很快他就找出了抽身事外之法。
此法无他,推卸责任尔。
吴三桂决定把责任全部推到赵布泰身上。
反正赵布泰已经被明军乱炮轰死,死人是不会替自己辩解的。
即便清廷方面心里清楚吴三桂也有责任,但也只能接受吴三桂奏疏上的说辞,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原因便是清廷忌惮吴三桂手中的这支大军,换言之吴三桂有着足够的自保实力。
这便是吴三桂的底牌,便是清廷也不敢轻易的掀桌子。
另一个原因便是清廷如今已经是无人可用。
这也是为何洪承畴、吴三桂这些汉人愈发受到重用。
以汉制汉是这些年来清廷的国策之一,短期内肯定不会改变。
所以只要吴三桂逃走,把责任推到死人赵布泰身上,他便可以安然无恙。
既然如此他为何要冒着极大的风险去主动迎战?
诚然一开始吴三桂是抱着毕其功于一役的态度灭亡明廷的,但事态有变如今养寇自重也不失为一良策。
历史上狡兔死,走狗烹的例子还少吗?
留着个残明朝廷,吴三桂的作用便会凸显出来。
残明朝廷能够翻盘?
这吴三桂是绝对不信的。
若是当初弘光朝廷尚且拥有一些可能,毕竟那时明廷还有半壁江山。整个最富庶的江南之地也都在明廷治下。
可现在残明只有滇、川两省之地,便是让他们翻出花来还能够逆天不成?
清廷便是靠耗都能把残明生生耗死!
朱明的气运早在李定国攻打肇庆失败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既如此,便让残明朝廷苟延残喘一段时间吧。
很快,吴三桂便决定跑路。
在亲兵的服侍下他迅速的翻身上马,狠狠一抽马鞭率先逃去。
主帅跑路,嫡系本家兵们自然没有理由留下应敌。他们第一时间的追随吴三桂跑路,生怕跑的慢了被明军追上。
至于赵布泰留下的八旗残部,也很快反应了过来纷纷上马逃命。
剩下的大多是绿营兵。
他们都是步卒,跑路是跑不了的,落在明军手中也是一死,索性心下一狠准备做殊死一搏。
...
...
这自然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
且不说明军象兵的优势。
光是新式火铳(德莱塞步枪)带来的威慑力便让人头皮发麻。
事实上明军一共也没有放几枪,但此铳射击的远距离和准确性让绿营兵完全没有抵抗的欲望。
他们纷纷丢掉手中的兵刃投降。
虽然知道投降的下场很惨,但能多活一刻便是一刻,求生本能在这一刻占据了绝对上峰。
很快投降的绿营兵便被明军士兵五花大绑了起来。
把命运交到别人手中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但他们只能如此。
被俘的清兵有几万人之多。
明军总不能全都杀了吧?
同样的难题抛到了朱由榔面前。
当李定国把这个消息报告给他的时候,朱由榔感到无比震惊。
“俘虏这么多人?”
朱由榔踱着步子,思忖了片刻还是决定跟李定国商量一下。
他发现自己对待这个时代的很多规则并不清楚,还有许多学习的空间。
“依晋王之见,这些俘虏该如何处置?”
李定国自然料到天子会发问,早有准备的他当即答道:“回禀陛下,一般会将把总以上的军官全部处死,其余俘虏打散分入各营充作夫子苦役。”
李定国所说的正是这个时代处置俘虏最普遍的方式。杀掉军官剩下的普通士兵即便有心抵抗也没了主心骨。
“只杀军官吗?”
朱由榔却是皱眉道。
李定国闻言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听陛下这口气,莫不是想要把这几万清兵全部处死?
杀这么多人用刀是肯定不行的,耗费气力且不说,刀都得砍豁口了。
一般这种情况下就是坑杀,那是暴秦才能做出的事情啊。
“陛下请三思,若是坑杀俘虏以后怕是再难遇到敌军投降的情况了。”
朱由榔见李定国会错了意,便摆手解释道:“朕不是这个意思。朕是觉得不仅绿营军官该死,那些降虏已久作恶多端的老兵也该死。他们手中沾满了大明百姓、将士们的鲜血,罪恶程度丝毫不亚于那些绿营军官和东虏八旗。”
...
第二十四章 惩奸除恶
朱由榔的态度很明确,绿营兵也分很多种。
这其中既有清军入关前后那段时间就“归降”的,也有孙可望叛变后被迫跟着主将改换门庭的。
前者已经被彻底同化,和满洲八旗没有什么区别。
杀起同胞来,这些绿营兵甚至比满洲八旗还狠。
在朱由榔看来这种绿营兵,不论军官还是士兵都不该留。
至于那些刚刚降清不久的,还没来得及被同化的,虽然有罪但罪不至死。
朱由榔也认同李定国的论调,大面积杀俘不是明智之举,这样一来以后清兵知道被俘必死,势必拼死抵抗。如此一来大明将士将增加许多不必要的损伤。
但是只杀军官震慑力又不够,而且这么多俘虏能吃掉不少东西,眼下可没有那么多吃的给他们。
所以朱由榔决定杀掉一批罪恶深重的绿营兵,留下一些没有什么大错的。
了解清楚了皇帝陛下的想法,李定国觉得很有道理。
普通士兵犯了错也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只是一些是死罪一些却可以活命。
“既如此,陛下觉得该如何分辨这些俘虏类型呢?”
李定国提出了心中的疑惑。
这些绿营兵都已经剃发,从样貌上看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
“这个简单,可以令普通士兵进行指认。一个两个或许会有遗漏错误,但说的人多了便不太可能有错了。”
朱由榔顿了顿道:“杀掉其中那些罪大恶极的,留下其余的打散去挖矿做苦力,也算是将功赎罪。”
“陛下英明。”
李定国适时的送上一记马屁。
朱由榔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继续道:“据说此战收获颇丰,粮食虽然不多,但钱财却是不少,该是够给将士们发一段时间军饷了。”
永历朝廷的问题还是太穷了。
抢掠清军看来是个不错的选择。
...
...
当明军士兵告诉绿营俘虏需要他们互相指认那些降虏已久,罪恶深重之人时,他们不由得面面相觑。
明军这是想做什么?
或许是要区别对待吧?
不然要分开做什么?
他们之中有不少原来孙可望麾下的士兵,与晋王麾下的士兵多少有些关系。
虽然李定国和孙可望之间闹掰了,但底下士兵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嗯明军一定是想挑出那些原来“大西”部的兵卒,留他们一条活命。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他们决定主动表露身份。
“虎子,是我啊,我是铁牛。”
“旭子哥,我是二柱子啊。”
“赵三哥,咱俩是一个村子的。我是村头孙寡妇家旁边的何家二小子何常。”
一时间绿营兵俘虏纷纷开口,你一言我一语根本停不下来。
很快明军就完成了绿营兵身份的甄别。
被俘的三万人中仅有三千人是原先入关前后就降清的,剩下的几乎都是跟着孙可望降清的原云贵明军。
要对身份复核也很容易,毕竟从口音就能听出,还有很多人彼此间本就认识。
这一消息汇报给朱由榔后他并不感到惊讶。相反这也是符合常理的。
毕竟清军入关已久,大部分绿营兵已经分驻各地。
把所有绿营兵抽调来攻打云南是不现实的,清军能够驱驰的应该都是跟着孙可望归降的原云贵明军。
“将那些罪大恶极的绿营兵处死吧。”
朱由榔做出这个决定就是要告诉天下人,任何人都要为自己做出的决定付出代价,不要以为作恶的人多了就能够蒙混过关。
在这一点上朱由榔和大明朝廷是有原则的,是除恶务尽的。
此举也是警示那些刚刚降清不久的士兵,心里要有善恶的一杆秤。
如果他们一时糊涂降清投虏尚且有救,但若是不知悔改逐渐黑化,那被明军捉到便是难逃一死。
此刻那些遴选出来的绿营恶徒已经被推了出来,一百人一排跪在地上。
他们自知难逃一死,口中自是污言秽语不断。
明军士兵也不客气,手起刀落便砍下一颗颗首级。
脑袋像西瓜一样滚落在地,鲜血如柱喷出洒落一地。
明军花费了不少时间才将三千绿营恶徒连带着那些军官斩杀完毕。
首级被留下充作军功,尸体则埋入事先挖好的深坑中。
那些远处旁观的俘虏都吓傻了。
明军虽然杀得不是他们,但他们本能的感到恐惧,面色惨白两腿发软,有些胆子小的甚至胯下一热尿了出来。
妈呀,好在他们及时吐露了身份。若是被明军误认为是绿营老兵,岂不是现在已经成了刀下之鬼?
此刻空气中的血腥味极重,简直如屠宰场一般。
不管怎么说活下来就好啊。
便是被充作苦力夫子,当牛做马也好过去见阎王。
...
...
“陛下,此次我军斩获颇丰,只是可惜又让吴贼跑了。”
李定国有些遗憾的说道。
不得不说吴三桂跑路的本领着实了得。
李定国发现后虽然命人及时去追,但并没有追上。
“朕倒想看看,吴贼见了洪贼会说些什么。”
朱由榔淡淡一笑道:“不过短时间内云南应该是不会有兵祸了,要抓紧时间休整练兵。”
此刻,历史走向终于发生了一些偏转。
虽然这个偏转的幅度还不算太大,但总归是个好的开始。
朱由榔也越来越有信心了,抗清伐清中兴大明并非是一个不可完成的任务。
“不知延平郡王那里情况如何了。”
天子突然提起郑成功,却是让李定国吃了一惊。
他琢磨不透陛下此问是何意,遂保持沉默。
“朕随口说说。”
朱由榔似乎并没有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聊下去的意思,话锋一转道:“细算一算,奉节那边应该收到消息了,朕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见文督师了。”
文安之是朱由榔知道的南明文臣中最杰出的存在,他手下武将算是够用,文臣却是极度缺乏。
派太子去奉节抚军,调文安之回朝廷主持内阁大局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毕竟只靠朱由榔一人便是累死也处理不完繁杂的政务,他急需要一个得力臂膀!
...
第二十五章 忠烈祠与希望
大明天子御驾亲征大破虏贼,斩首无数。
这对大明军民来说无疑是一件极为鼓舞斗志的事情。
毕竟野战中明军已经很久没有取胜对手了,这次天子亲征破阵证明清军野战并非是不可战胜的。
封赏有功将士这种常规操作自然不必多说,朱由榔还决定建立一座忠烈祠,凡是为大明战死的将士都可以进入忠烈祠,供奉牌位。
他的想法一经提出立刻引起了朝中群臣激烈的争执。
朱由榔发现争执的关键还是在于思想的差异性。
朱由榔的灵魂来自后世,在他眼中生命自然是平等的。
无论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都是一个人,那么就应该享受到一个人应有的权利。
保家卫国,英勇捐躯的将士们难道不应该受到人们的尊敬和供奉吗?
如此一个简单的道理偏偏群臣就是不明白。
兵部和工部的人提出,或许可以参照贞观时期修建凌烟阁,将有功之臣排位,但是供奉每一位英烈的牌位就有些夸张了。
这让朱由榔好不气恼。
受到时代的限制,有些事情无法真正推行。
但修建忠烈祠给普通阵亡士兵供奉牌位这种事情绝对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
换言之,这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想不想。
或许在这些尚书侍郎,部堂大员的眼中他们就是高人一等的吧?
仔细思忖一番,朱由榔决定不予让步。
大明有着各种各样的顽疾,有的是制度上的,有的是人心所致。
如果他都没有决心修建一座忠烈祠,给阵亡的将士们应有的尊重,以后还怎么改革,怎么中兴大明?
身为君王,该坚持的事情一定要坚持。
朱由榔下旨通过内阁再一次明确向群臣表明态度,这让百官们感到十分惊讶。
高高在上的天子竟然真的关注底层的蝼蚁?
他们平日里也会提什么君上当爱民如子,但那不过是嘴上说说,有谁真的相信?
而现在看来陛下竟然要来真的?
弄清楚皇帝的真实想法事情就好办许多了。
这又不是什么关乎文官集团切身利益的事情,他们没必要跟皇帝对着干。
相互通过气之后,很快文官集团内部就达成了一致意见,赞同圣天子的意见,准备修建忠烈祠。
修祠是工部的事情,还牵扯到兵部、户部,兵部需要提供名单,户部则负责拨钱。
朱由榔命各部商谈后三日内拿出具体章程,十日内修建完毕。
这并非是他一时脑子发热做出的决定,而是从长远计。
他要培养的就是将士们一种当兵的荣誉感,让他们清楚朝廷和天子不会忘记他们做出的贡献,大明的百姓亦不会忘记。
经此一役后,清军短时间内是不会再来攻打了。这给明军争取了宝贵的时间休整。
朱由榔现在面临两个棘手的问题。
其一是编练新军,其二是普鲁士枪炮弹药补充。
编练新军的话虽然已经开始进行,但从实际效果来看并不是十分理想。
这个时代兵员素质还是有些差,吃不饱穿不暖,面黄肌瘦。
这还是青壮男子,女人小孩就更惨了。
朱由榔给新军士兵们开出的条件是战兵每月一两银子,辅兵半两。
这个条件乍一看并不太突出,也就是和清军军饷差不多。
但在贫穷的云贵之地,这个条件已经是十分丰厚了。
即便一个人一两,人数多了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朱由榔觉得自己负担的极限是一万人。这样一年也有十万多两的支出。
只靠国库和内帑是肯定不够的,朱由榔还得另想办法。
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就是抢,抢谁?自然是抢清军的。
毕竟云贵的豪商巨贾不多,便是朱由榔想抢也找不到肥猪啊。
抢普通百姓就更不靠谱了,看看崇祯年间不断加税的下场吧,税都加到了穷人头上,结果就是揭竿而起天下动荡。
思来想去只能抢清军的了,没有钱没有粮,盯着清军抢就好!
对于这支军队的架构朱由榔也想的很清楚。
这支军队直属于他,相当于当初的京师三大营。
锦衣卫虽然也直接对皇帝负责,但属于是花架子,上阵杀敌是不可能的。
朱由榔必须培养一支信得过的心腹军队。
这个代价便是再大也必须付出。
至于枪炮弹药短缺的问题则有些棘手了。
朱由榔带来的枪炮中,火炮类的消耗极大,几乎一多半的弹药已经使用完毕。
枪支类的情况好一些,但也禁不住一直用啊。
坐吃山空这种事情朱由榔是不会做的,必须及早思考对策。
朱由榔的想法是趁着还有弹药命匠人仿制。
这个难度固然是有,但比直接仿制枪炮难度还是要小的多的。
大明实行匠户制,手艺都是子子孙孙传下来的。
专业性是不用怀疑的,唯一的问题是需要一个适应过程。
但即便将来弹药供应充足,枪炮数量有限也是个极大的制约因素。
如今朱由榔只有几百杆滑膛燧发枪,几百杆德莱塞步枪,几十门各式野战、重炮。
这些数量勉强够配备新军,要想全军配备,一是需要大量银子,二是要解决工艺难题。
银子的话恐怕靠抢清军是不够的,得等将来打下湖广、江南有了大量赋税来源才可能。
至于工艺...
朱由榔知道德莱塞针枪的关键是底火,这个制作难度极大,其他的倒还好。
至于克虏伯早期线膛炮,是可以点火绳的,利用传火孔里装拉发管...
这些光靠大明本地匠人想要完全仿制颇是有些难度,但有了样本将来若是能和澳门的佛朗机人商讨一下说不定能搞出个仿制品来。
说来说去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在立足之余尽可能的扩大地盘,提高收入建军强军啊。
这么看来,虽然明军刚刚获得一场大胜,形势还是十分危急。
而清廷方面要做的就是各种封锁,争取利用经济优势拖死明军。
洪承畴一直奉行的策略不就是步步紧逼,逐渐压缩明军空间吗?
如何冲出去,选择哪个地方作为突破点是朱由榔首要考虑的问题。
...
第二十六章 应征
昆明城中,临时给进城避难百姓搭建的棚户区里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旭子哥,你听说了吗朝廷在招募新军呢。”
李石头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
赵旭皱了皱眉,将半块干饼子狠狠的咬了一口。
“当兵?不去。”
他毫不犹豫的说道:“在乱世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当兵。连饭都吃不饱,还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随时和人拼命,说不定哪天就见了阎王。我赵旭就是渴死,饿死,得瘟疫病死也绝不去当兵!”
他对当兵有极大的抵触情绪,是因为对兵着实没有什么好印象。
所谓兵不如匪,说的就是当兵的狠起来连土匪都不如,抢的百姓鸡飞狗跳。
再说当兵整日舞刀弄枪的安全实在没有保障。
看着威风,说不定哪天脑袋就搬家了,有啥意思?
他的哥哥都当兵战死了,老赵家如今就剩下他这一根独苗,爷娘咽气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把老赵家的香火延续下去。
李石头犹豫了片刻道:“旭子哥,这你说的就不对了。当兵也不像你想的那样差,再说兵有好也有坏...”
“你莫要说了,我是不会去当兵的。莫不是当官的叫你进城避难,你就念着他们的恩情了?便是要报恩也不是这么个报法!”
“我听说,这次招募的新军一个月有一两银子拿,而且顿顿有肉吃,饭管饱。”
“啥?”
赵旭听到肉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吐沫。
这个时代的平头百姓莫说是肉了,就是饭都吃不饱。
赵旭并不关心军饷有多少,但这顿顿有肉吃的吸引力也实在太大了吧。
“你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啊。这次招募的新军是禁军,直接归陛下统辖,待遇自然差不了。”
“陛下...”
赵旭一双眼睛瞪的犹如牛铃一般。
“怪不得待遇如此之好,原来是天子亲军。”
赵旭喃喃道。
在他心目中皇帝一直是个高高在上虚无缥缈的存在。
他常听人说皇帝极为富有,皇后娘娘顿顿可以吃大饼卷熏肉,皇帝陛下锄地都用的是金锄头!
如此看禁军待遇好也就能理解了。这毕竟是禁军啊,是护卫皇家周全的。
便是大明朝廷再穷,打肿脸充胖子也得给皇帝陛下组建一支撑门面的禁军啊。
“只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能要吗?”
由于长时间吃不饱饭,赵旭和李石头的身材瘦削,虽然没有皮包骨头那么惨,但跟健壮确实是不沾边。
“反正前些时日咱们村子里的铁柱被选上了,还发了一套棉甲呢,整日里在我面前炫耀!”
李石头有些嫉妒的说道。
“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去啊。”
赵旭心里有些发痒,催促道。
见赵旭态度转变如此之快,李石头挠了挠头道:“方才旭子哥不是还说,就是饿死,渴死,得瘟疫病死也绝不去当兵吗?”
赵旭闻言翻了翻白眼道:“我说过这话吗?你一定是听错了。”
他方才以为应征一般都是战兵,那种战兵当起来实在没意思。但天子禁军就完全不同了,那可是战兵之中地位最高的存在啊。
李石头倒也不计较,笑声道:“那我们就去试试,万一被选上了呢?”
这话倒是没错,选上了是运气好,选不上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任何损失。何乐而不为呢?
遴选新军的报名处城中有许多,赵旭和李石头就近去了离棚户区最近的一处。
让他们感到惊讶的是,此刻人们已经排起了长龙,照这个速度等轮到他们不知要什么时候了。
“旭子哥要不我们先回吧。”
见来应征的人如此之多,李石头一时打起了退堂鼓。
“来都来了,岂有随意离开的道理。”
赵旭却是不答应,拉着李石头就加入了排起的长龙。
“旭子哥,你说东虏可怕不?”
毕竟是要当兵,李石头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怕什么。东虏又不是生了三头六臂,你越是怕他他越欺负你。”
赵旭冷笑一声道:“依我看东虏就是被吹出来的,真实战斗力也就那样。”
若是一个月前他是肯定不会和东虏扳命的,但在看到明军一次又一次的获胜,把东虏打的落花流水之后他发现东虏的战斗力并不像人们口耳相传的那么可怕。
东虏也是生的一个脑袋一张嘴,把脑袋砍掉了照样活不了!
“这样子啊。”
李石头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
...
...
“下一个。”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轮到了赵旭和李石头。
赵旭两腿已经站的发麻,他狠狠的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强打起精神走上前去。
“差爷。”
“来应征的?”
那执笔小吏扫了赵旭一眼道:“却是瘦了一些。”
“瘦不要紧,我能吃苦。”
赵旭为了顿顿有肉吃也是拼了,强自把胸脯挺了挺,硬气道:“我敢上阵杀东虏!”
小吏赞许的点了点头:“后生可畏啊。是个好兵坯子。”
稍顿了顿,他继续问道:“叫什么名字,家在何处?”
“回差爷的话,小的叫赵旭,石盘村人,父母双亡跟着村里人来城中避难。”
听闻赵旭家世如此凄惨,那笔吏愣了一下。
“你这名字不错,旭乃旭日东升之意,你将来定会出人头地有出息的。”
说罢把赵旭名字记下。
“谢差爷夸奖。”
赵旭说罢抱了抱拳,以示感谢。
“下一个。”
“差爷,我叫李石头。也是石盘村人,父母得瘟疫去世了,跟着旭子哥相依为命。”
“唔,你也是来应征的吧,那我就把你记下了。”
笔吏神色有些哀伤,叹了一声。
“登记好了你们便可以跟着那名军爷走了。”
赵旭有些惊讶道:“这便选上了?”
笔吏没好气道:“哪有那么简单。某只说你们跟着那军爷走,到了军营之中还要遴选训练,通过最终考校的才能留下来。”
“哦,是小子愚钝。”
赵旭连忙道。
他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训练这段时间吃喝是不用发愁了。
...
第二十七章 微服
赵旭和李石头被带到一个大校场后,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进行了一番训话。
内容无非是军规铁律一类的,既然要当兵这些东西自然不能违背。
随后他们每十人被分到一间营房住下。赵旭和李石头自然分到了一处,望着屋内景象二人心情十分激动。
虽说营房内布置十分简朴,但要比住窝棚好多了。
新兵们年纪大多相仿,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不过他们没有太多时间用来聊天,按照要求他们必须前去洗澡,然后换上干净的衣裳。
衣裳是军队提供的,赤红色的颜色十分醒目。搭配上分发的棉甲,端是让这些有些瘦削的孩子显得英挺了许多。
李石头对这一身行头爱惜的不得了,赵旭见石头摸着衣裳看个不停连忙拉着他前去洗澡。
军中洗澡自然没有太好的条件,最多是叫每个人冲洗一遍洗净身子。
赵旭和李石头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已习惯了简单的洗澡方式。
他们洗净之后迅速擦干净身子避免受寒。
这个季节伤风是件很要命的事情,一定得小心一点。
“旭子哥,这身衣服真好看哩。”
虽然衣裳比他大了整整一圈,可李石头丝毫不嫌弃,欢喜的不行。
“看把你给美得。”
赵旭摇了摇头,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生活将他稚嫩的肩膀压的伤痕累累,如今终于可以喘上一口气了。
便在二人有说有笑的聊着时,但见一群人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赵旭下意识的扯了李石头一把,他这才止声立定。
来的该是一些大官吧。
见这些来人锦衣华服,赵旭心中暗暗道。
走在中间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身材修长眉清目秀。
他身穿一套湖蓝色蜀锦道袍,馋的李石头口水都流出来了。
“乖乖,这得是个多大的官啊,穿的起这么贵重的衣裳。”
他虽然从没有见过蜀锦,但光看这材质就知道不是俗物。
“旭子哥,你猜这位贵人是个啥官?”
“嘘。”
赵旭白了李石头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迎面走来的贵人自然是朱由榔了。
组建训练新军本就是他的意思,他自然放心不下把事情都交给手下的人做,打算来亲自看看。
不过朱由榔此次出宫乃是微服,并没有带上仪仗。
朱由榔走至近前,发现这些新兵都是一些少年,年纪最大的应该也就是十七八岁,脸上带着明显的稚气。
也许是他突然出现的原因,新兵多少有些拘束,朱由榔遂清了清嗓子和声道:“莫要紧张,本官是代天子来巡视一番的。”
原来是钦差!
赵旭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穿的起这么绚丽的衣裳,一定是天子钦赐的吧?
“诸位可知道应征当兵是为了什么?”
朱由榔扫了众人一眼沉声问道。
良久方是有人怯怯的答道:“是为了杀虏。”
朱由榔轻点了点头:“不错,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既然是堂堂男儿郎,就该有杀虏报国的责任心。虏贼窃据大明河山十余载,无数遗民泪尽胡尘里。我们要做的就是光复失地,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朱由榔顿了顿继续说道:“往大了说这是为国,往小了说这是为家。相信诸位或者家人都有被虏贼欺侮的经历吧?虏贼攻打昆明时,诸位不得不进城避难,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诸位不想再过了吧?”
“对,我们不要做缩头乌龟!”
很快就有人回应,朱由榔满意的点了点头。
“要想不被人欺负就得有足够的实力。寄希望于别人的怜悯是懦弱的表现,只有拳头硬了说话才硬气。”
朱由榔一番话可是把伴驾的官员们吓了一跳。要知道皇帝陛下可是天子,宣扬的却是一套武力就是王道的思想,这跟他老人家的身份不是很匹配啊。
好在这番话只是私下说说,若是朝堂之上传出去,绝对会炸了锅。
“敢问大人,我们真的能够打赢东虏吗?”
赵旭想了很久还是开口问道。
朱由榔定定的望着赵旭,郑重的说道:“这不是能不能的问题,是必须做到的。如果我们不想做亡国奴,不想被东虏当做牛马一般奴役,不想丢弃汉家文化,不想留那丑陋无比的金钱鼠尾,我们就必须击败东虏,夺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朱由榔灌输的思想很明确,抗清伐清不是为了朱家一家一姓,也不是为了权贵勋贵,是为了所有汉家儿郎。
自宋灭崖山之后,大明好不容易重新找回了属于汉唐的自信,绝不能轻易的丢失。
赵旭着实被震撼到了,之前他想的只是如何填饱肚子,现在看来人生确实不仅仅是填饱肚子那么简单。
换言之,他们现在虽然过得清苦但好歹还有自由,而那些东虏治下的百姓却是活的像一具具行尸走肉,丝毫没有尊严!
为了不变成那样的行尸走肉,为了不被奴役他们必须起来抗争。
这为的既是汉家天下,也是为了他们每一个人!
原来这才是他们应征当兵的意义!
有些事情其实差的就是那一层窗户纸,捅破之后便是一清二楚。
“你们当中的人要接受一段时间的训练,通过考校的才能留下。留下的也未必都是战兵,会有一部分辅兵。”
朱由榔顿了顿道:“但我希望你们即便最终没有留下当兵,每个人心中也该有这样一个念头,我们是汉人,汉家儿郎绝不为奴!”
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大多是愚昧无知的,只要活的下去并不介意去做奴隶。
为了战斗而战斗,这是朱由榔绝对不能接受的。
朱由榔要让他们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战。
朱由榔就是要在他们心中埋下一颗种子。
种子一旦埋下,一定会生根发芽,最多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你们要记住,即便东虏占据的地方再多也是不得人心的,大明终有收复失地的一天。愿你们都能看到那一天,届时你们都是大明的功勋!”
...
第二十八章 国贼
吴三桂是像丧家之犬一般逃回贵州的。
当他带着残部进城后,虽然没有整出负荆请罪这种夸张的戏码,但还是十分愧疚的前去向洪承畴“告罪”。
从级别上来看,吴三桂是平西大将军,而洪承畴是五省经略,总督军务大臣。
照理说洪承畴应该是吴三桂的上级。
但实际上吴三桂手中攥着实打实的兵权,还是特别能打的老关宁军。
故而即便这次战败,洪承畴也不好过于苛责于他。
二人原先都是明臣,彼此之间可谓是知根知底。
见吴三桂演的如此投入,洪承畴自然要配合着搭戏把戏做足。
两个戏精你一言我一语,端是把其他清军将领弄得一头雾水。
“洪经略有所不知,明贼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批泰西火器。那火炮尤其厉害,炮弹爆炸后还会炸裂许多碎片出来,杀伤力十足。征南将军便被意外炸死。”
他脸上一脸悲痛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赵布泰是他亲爹呢。
洪承畴顺着吴三桂的话头问道:“见状不对,平西将军就没有劝阻征南将军吗?”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吴三桂自然要把戏做足。
只见他长叹一声道:“末将见明贼炮火凶猛,当时便向征南将军提议暂避锋芒。可征南将军却是不听,说是要一举克敌。洪经略您也知道,名义上末将和征南将军是平级,但实际上是唯他老人家马首是瞻的。末将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啊。他老人家执意要猛攻,末将也是无能为力啊。”
吴三桂表现的悲痛欲绝,却是绝口不提遭遇明军象兵袭营,二次落败而逃的事情。他已经打定主意把罪责都推到赵布泰身上,这样他最多只有一个连带责任。
洪承畴面上安慰他一番,心中却冷笑道此子真是个不知廉耻,脸皮比山海关城墙还厚的家伙。
如今赵布泰已经死了,把责任推到一个死人身上自然是脱罪的最好方式。
“平西将军有心,此战虽然失败不过明贼也已经暴露了其手中的新式火器。下一战只要我军准备充分,定能摧城拔寨。”
吴三桂连忙称是。
二人一出双簧演完,吴三桂的罪责也就撇的差不多了。
接下来就是给朝廷上奏疏的事情了。
这么大的惨败不可能压着不报,只不过笔墨之上可以润色修饰一二,令其看上去不至于那么难看。
吴三桂心里还是很有底的。
现在不是满清刚刚入关的时候。
那时候八旗的战斗力还很强大,便是吴三桂的精锐本家兵也无法与之相比。
而现在八旗子弟被中原的花花世界迷的眼花缭乱醉生梦死,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放在习武打仗上。
赵布泰拉出的那支八旗军已经是东拼西凑出来的所谓精锐了。
所以清廷方面如今多是倚重像吴三桂这样的降将。
只要吴三桂手中的这支本家兵损失不太严重,他在清廷心目中的地位就不会动摇。
至于洪承畴嘛也是不怎么担心的。
在他的大方略下清军已经一步步的压缩明廷的空间,如今可谓拿到了胜势。
明廷只是做着困兽之斗罢了,便是坚持又能够坚持几天?
等到湖广、陕西的粮食全部调到,清军大军只需要抹过去就能把明军碾碎。
就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双方的实力对比实在是太悬殊了。
这么些年来,洪承畴也算想明白了。
清取天下是必然之事,再多阻击者出现也不会改变这点,最多是让这个过程曲折一些。
清廷的统治者从皇太极换成多尔衮,又到现在的顺治皇帝,对付明廷大的方针是没有变的,那就是分化拉拢劝降打击。
原先明廷不得志的将领经过劝降摇身一变就成了清廷的得力干将,攻城拔寨势不可挡。
有时洪承畴也在想这是为什么,思来想去只能得出一个答案,那就是朱明不得人心啊。
大清才是顺应天时人心的存在,取而代之自然是理所当然了。
自古新旧交替不都是如此吗?
或许在剃发一事上清廷处理的可以再好一些,这样遭到的抵抗会更小。
但即便是现在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国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因为清军的优势实在太大了。
这种绝对的优势下便是再浪也没有关系。
既然已经决定等粮草补齐后再进攻,洪承畴自然便不急了。
昆明虽然没能拿下,但好在重庆是守住了。
这个水陆要冲至关重要,若是丢了整盘棋都会被搅乱。
“平西将军且先去休息吧,本督想一个人静静。”
“既如此,末将就不打搅洪经略休息了。”
说罢,吴三桂抱拳离开。
吴三桂走后,赵良栋冷冷道:“洪经略真的认为此败是因为征南将军轻敌冒进吗?”
洪承畴捋着胡须悠悠说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又何必这么计较呢?”
“洪经略觉得几分真几分假?”
“五分真五分假。”
洪承畴不疾不徐的说道。
“洪经略既然如此清楚,为何袒护吴三桂。
赵良栋十分不满。
在他看来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就是输了。
吴三桂却在这里颠倒黑白,把责任都推给死人,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本督何时袒护他了。”
洪承畴倒是不恼,和声道:“本督乃是为朝廷大计着想。朝廷如今正在用人之计,吴三桂这种猛将自然要好生拉拢。等到以后明廷覆灭,再马放南山也不迟。”
洪承畴这些年谋略上的功夫见长,对于人心的把握也已经到了化境。
赵良栋心里想的什么他如何不知道?
无外乎是想取吴三桂而代之罢了。
但在眼下这是不可能的。
毕竟吴三桂的绝对实力摆在这里,清廷要用吴三桂的“关宁军”就不能撇开吴三桂。
至于赵良栋还很年轻。年轻就是资本,就先熬着吧。
等到吴三桂这些老家伙退下来,不就是赵良栋这些后进之辈上位独当一面的时候了吗?
可惜洪承畴估计是看不到这一天了。他只希望有生之年能够看到大清一统神州,御宇四海。
...
第二十九章 国士无双
川东,奉节。
这些时日以来文安之一直茶饭不思。
重庆惨败让他心中悲痛不已。
眼瞅着就要拿下重庆,谭诣却临阵倒戈杀了谭文,随即率兵杀入袁宗第的大营。
毫无防备的靖国公袁宗第一时炸了营,阵脚大乱下只能选择退兵。
更为可悲的是,姗姗来迟的潭弘并不是来增援的,而是赶来截杀一众明军的。
将士们经过一番死战这才逃出一些来,不少大明儿郎都死在了江畔,连具尸体都没能留下。
他们死的冤枉,死不瞑目啊!
比战事失利更不能让文安之接受的是潭弘、谭诣的背叛。这些所谓的明军嫡系竟然还不如原来大顺军余部来的忠心。
文安之要在这个时间点攻打重庆,为的就是分散清军的注意力,缓解云南方面的压力。
重庆乃是水陆要冲,地理位置十分关键。只要重庆有难,清军大军一定会回救的。
谁曾想会出现临阵倒戈这种事情。
“督师,朝廷那边来旨意了。”
便在文安之哀叹之时,家丁恭敬的在一旁和声禀报道。
“朝廷来旨意了?”
文安之大为吃惊,连忙命家丁把钦使请进来。
他虽是穿了一身常服,还是下意识的整了整袍衫。
来传旨的是个十分年轻的小太监,文安之自然是没有见过。
由于事情太过突然,文安之来不及命人排香案,只能冲着御驾所在的方向下跪领旨。
“臣太子太保兼吏、兵二部尚书,总督川、湖军务文安之恭迎圣旨。”
那小太监见状连忙道:“陛下特地嘱咐了,文督师年纪已大,可以不用跪着领旨。”
文安之却是连连摇头。他虽然已经七十余岁高龄,可把礼节看的比什么都重。
见文安之坚持如此,小太监只得清了清嗓子开始传旨。
看来朝廷已经知道重庆之战惨败的消息了,文安之心道。
这封旨意该是陛下特地责斥他的吧?
作为臣子没能替君上分忧,文安之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便是降职处分,文安之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怨言。
但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圣旨中并没有提及重庆之战,反而着重在说昆明守卫战。
而且,在天子与晋王的率领下,众志成城的明军竟然获得了昆明守卫战的大捷,斩首清军无数!
文安之一时激动的胡须都颤抖了起来。
朝廷已经多久没有打过这么提气的仗了?
一路连败下来怕是将士们的心都寒了吧?
这场胜仗对于大明将士士气的提振实在是太关键了!
当听到清军大将赵布泰被生生炸死时,文安之感叹道天佑大明!
从结果来看,朝廷算是保住了。
文安之在这个时间点组织十三勋围攻重庆,就是行围魏救赵之计,想给昆明朝廷解围。
既然朝廷无恙,那么重庆之战的失利也就勉强可以接受了。
文安之正自听得兴起,那传旨的小太监又说起太子来川东抚军的事情,以及命文安之回昆明朝廷听勘的决定。
文安之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向钦使再三确认。
在得到准确的答复后,文安之的心情十分复杂。
一方面他感到欣喜。大明天子还是有担当的。
太子乃是国储,是国本所在。
太子抚军便能代表朝廷的态度。
起初文安之刚来川东时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受到十三勋的尊重,归根到底是朝廷对这些原大顺军余部太不重视了。
除了加封爵位外,朝廷没有给袁宗第、李来亨等人提供任何实质的钱粮支持。
这种情况下十三勋还能够奉永历朝廷为正朔,替朝廷做事已是殊为不易了。
文安之花了很久的时间来改变十三勋对朝廷的看法,消解他们心中对于朝廷的顾虑。
文安之甚至主动向天子请旨,请天子以朝廷的名义向十三勋保证,不会追究他们过往的“逆罪”。
人心都是肉长的。长久相处下来,十三勋发现文安之这个甘愿在前线与将士们一道同甘共苦的“老家伙”还挺不错的,渐渐的也改观了对朝廷的看法。
但文安之毕竟只是一个督师,他能让十三勋稍稍安心,却不能让他们彻底放心。
毕竟谁也不知道朝廷说话算不算数,万一等到将来大明光复山河,天子又翻脸不认账,要清算他们了呢?
这种感觉就像头顶悬挂着一支宝剑,虽然没有掉下来,但随时可能掉下来的恐惧感是令人窒息的。
陛下看来是终于想明白了,决定让太子来到奉节,安十三勋之心。
不得不说陛下此举十分高明。
任何一个高官、宗室都起不到当今太子抚军的效果。这代表了朝廷对于十三勋的绝对信任,不然怎会把国本派到前线来?
对此,文安之自然是感到欣喜的,他的努力没有白费,朝廷还是有雄心在的。
但另一方面他又感到有些忧心。
奉节毕竟在川东前线,距离重庆并不算远。
眼下清军尚且没有攻打奉节的计划,但万一将来有了呢?
天知道洪承畴这个老狐狸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太子乃是千金之体,万一有了个闪失,那对天下军民怎么交代?
文安之当然明白太子尚在幼冲之龄,来到奉节更多的是起到一个鼓舞人心的象征作用。
但这种不安的感觉还是深深埋在心底的,毕竟这些年在奉节待下来文安之十分清楚,这片区域并非十分安稳。
至于陛下命他回昆明听勘,文安之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文安之是天启年间的进士,初为南京司业,崇祯年间擢升祭酒。后遭奸人构陷罢官归乡。
隆武帝时期,征召文安之为礼部尚书,文安之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赴任。
永历帝刚刚继位时,经瞿式耜推荐征召文安之为东阁大学士,文安之同样婉拒了。
但到了桂林城破,朝廷危若累卵时文安之却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
他不是一个爱惜羽毛的人,之前之所以不赴任是觉得自己力有不逮,把机会留给年轻人。
但到了家国天下生死存亡的关头,文安之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能无愧于心。
对于朝廷的命令他是绝对的服从的。他相信陛下调他回昆明一定有通盘考虑。他只需要做好自己能做的,为中兴大明略尽绵薄之力耳。
...
第三十章 突破口
昆明皇宫,深夜。
朱由榔这几日的心情很不错。
新军的训练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他十分清楚训练新军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故而并不急于求成。
要想让这支新军上阵杀敌,没有个一年半载是不可能的。
加之云南春耕已经陆续开始,一切都步入正轨,朱由榔至少不用为臣民百姓以及大军今年吃什么而发愁了。
反倒是贵州传来的一个消息让他有些担忧。
据探子回报,吴三桂在率残部退回贵州后原地驻扎了起来。
这让朱由榔一时有些摸不到头脑。
洪承畴这个人还是有些谋略的,莫不是他想耗死大明?
从接连得到的信息确实有这个可能。
清军的粮草基本是从湖广运来的,有重庆这个中转站在基本上可以做到随意调拨。
而明军被困死在西南一隅之地,如今连贵州这个门户也丢了,真有些绝望的意味。
其实洪承畴的这个策略多少有点当年杨嗣昌“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味道。
只不过剿与被剿的对象发生了变化。
大明现在反而成为了那只困兽了。
虽然昆明大捷打出了明军的气势,但从全局来看,明军依然处于绝对的劣势。
一旦陷入消耗战,清军的优势可以充分发挥出来,靠着湖广和整个江南的供养,他们可以活活拖死耗死大明。
所以明军必须主动出击,但是找哪里做突破口呢?
对朱由榔来说无外乎两个选择,其一是攻打重庆。
重庆是清军粮草重要的中转站,拿下重庆可以切断清军的补给。
再者也可以把川东明军和成都附近的驻军连接起来,不再是各自为战。
再就是攻打贵州。
贵州的话明军相对比较熟悉,因为较多山地攻打起来清军的大军施展不开,发挥不出人数优势。
攻打贵州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水西战马了。
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水西出良驹。
虽然比不了草原马的爆发力,但在耐力层面上水西马是一等一的。
在西南这种山地地形下,这种马匹的实用价值更高。
反倒是攻打重庆乃至湖广更需要水军。
所以这是一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决定,直接关系到明军接下来的路线方向。
朱由榔曾和沐天波、李定国等人商议过,意见也都不一。
沐天波主张稳扎稳打攻打贵州。
这大概和他与贵州诸多土司关系良好有关。
沐家毕竟世镇云南,与云南毗邻的贵州土司多少心中对沐天波是存着一丝敬畏的。
如果明军真的攻打贵州的话,或许沐天波的关系可以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再就是有了贵州便有了纵深,云南不至于直接面对强敌。
李定国却持不同意见。
他认为贵州就是个泥潭,一旦明军攻打就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从贵州的清军驻军数量和粮食储备来看,洪承畴都是把其看作推进点的。
这种情况下明军正面攻打无异于以卵击石,毫无优势可言。
朱由榔觉得李定国说的很有道理。
但是重庆也不是立马就能攻打的。
前不久文安之策划的重庆之战由于二谭的反叛功亏一篑,故而清军肯定已经有了防备。
这种情况下明军贸然开战,并不会有太好的效果。
换言之即便要攻打重庆,也要先扫清其外围的据点,让清军无可倚靠屏侍。
朱由榔在舆图上看了良久,发现一个关键点,那就是万县。
万县在奉节和重庆中间,是重庆重要的前哨。
以前万县是一直在明军手中的。
攻打重庆失利后,明军匆忙撤退。在撤退的过程中觉得万县难以据守,便一把火将万县城门捣毁,粮仓烧掉退守奉节。
但即便如此,万县的重要性依然很大。
朱由榔觉得清军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对万县城门进行修理,并且从后方重庆转运粮食到城中。
朱由榔先一步已经派太子入川到奉节抚军,算算时日已经快到了。
不过朱由榔当然不能指望太子领导明军一举拿下万县,毕竟他还是个十岁的孩子。
要想拿下万县,还得靠朱由榔的谋划。
既如此,该如何破局呢?
便在朱由榔绞尽脑汁思考之时,内侍韩淼禀报说晋王李定国求见。
朱由榔当即宣召。
晋王一般不会深夜入宫,这个时间来一定是有什么大事。
一直在劳心军国大事,朱由榔根本没有困意,稍稍整了整袍服便端坐御座之上。
“臣李定国拜见吾皇。”
李定国快步入殿,跪倒行礼。
朱由榔挥手示意他平身。
观察入微的他发现李定国神情严肃,连忙道:“晋王深夜陛见可有要事?”
“启禀陛下,是孙贼的消息。孙贼给冯双礼写信,劝降于他。”
李定国说这话时面上明显有些尴尬。
一是孙可望屡次三番的写信策反明廷大将。二是冯双礼接到策反信后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面圣,而是选择告诉了李定国。
站在冯双礼的角度,李定国当然能够理解。
毕竟李定国是他的老大哥。
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找老大哥这是理所当然的。
可站在皇帝的角度,这个决定就有问题了。
若是皇帝大度一些或许会一笑置之。
若是皇帝认死理那就遭了。
以李定国对于永历皇帝的了解,皇帝未必会真的在意这件事。
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李定国还是决定连夜入宫面圣,探探天子的口风再说。
朱由榔听到这个消息倒是不太惊讶
孙可望现如今在清军阵中也就是一个高级顾问的身份。
手中无一兵一卒的他要想刷存在感只能靠不断策反明军大将。
只是冯双礼这个人选着实很精妙啊。
作为大西军最能打的一批将领,冯双礼大概是和白文选一个级别的。
若能策反他,对于明军士气的打击是毁灭的。
在原本历史中冯双礼就因为部将狄三喜叛变,被绑着献给了清军。
但那是在明军已经穷途末路,天子弃国的前提下,且不是冯双礼本人所为。
如今大明的形势不说多好,至少比历史上好的多了。
这种情况下冯双礼自然没有理由变节。
...
第三十一章 君恩
朱由榔前世也看过不少史料,对于冯双礼究竟是不是自己想要反叛投降说法不一。
有一部分人认为冯双礼是被部将狄三喜胁迫的,本人已经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权。
还有一种说法是投降就是冯双礼的意思,狄三喜本人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要是没有冯双礼的首肯,他不会这么轻松的得手。
朱由榔并没有特别倾向于某一种论调,因为他觉得讨论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那个时候明廷已经逃到缅甸,便是冯双礼不降又能如何?
被破三路超神翻盘吗?
真以为这是在打游戏吗?
但是在这个时空中情况却是完全不同的。
首先朝廷并没有退,不但没有退而且还带领昆明军民打了一场漂亮的保卫战,随后天子更是御驾亲征追击清军溃兵斩首无数。
这种情况下大明的处境虽然还很艰难,但至少能看到翻盘点。
这种时候朱由榔用人便显得尤为重要。
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要是朱由榔信任冯双礼那就毫不犹豫的去任用他。要是他怀疑冯双礼那就干脆不要用。
最忌讳的就是朱由榔虽然怀疑冯双礼,但碍于冯双礼的身份和李定国的面子不得不用。
朱由榔的灵魂来自后世。
故而他并不是用帝王心术来考量一个人一件事。
他只是单纯的从对大明有利的角度来分析。
确切的说是从对大明利益最大化的角度。
常言道听其言观其行。
从昆明守卫战中冯双礼奋勇杀敌的举动来看,至少此时他是对大明绝对忠心的。
不然他都不需要打开城门放清军进来,只需要稍稍放放水就能让清军找到突破口。
但是冯双礼表现的异常英勇,这样一个人会主动投降朱由榔是不信的。
至于历史上冯双礼在建昌被绑后投降的一系列事情,朱由榔不想分析也不会分析。
不论他是真的自己想投降也好,被部将胁迫投降也罢都是原本历史中发生的事情。
在这个时空,冯双礼并没有去建昌,而是留在了昆明。
朱由榔有什么理由因为一件没有发生过得事情而苛责怀疑一位为大明死战的猛将?
思定之后朱由榔沉声道:“晋王无需多言,朕对庆阳王是十分信任的。”
李定国闻言非但面上没有露出喜色,反而惶恐道:“冯双礼接到孙贼的信后没有第一时间面圣而是找到臣,臣有罪。”
朱由榔闻言不由得大为疑惑。
李定国这罪由何来?
这也太敏感了吧?
细细一想,他似乎明白了一些。
李定国是担心朱由榔怀疑他结党营私啊。
这其实也好理解。
历代君王最忌讳的事情莫过于臣子功高震主。
李定国的功劳大不大?用永历朝廷的擎天一柱来形容都丝毫不过分。
这种时候如果他不注意自己的言行,很容易遭到言官的攻讦。
加之孙可望之前的恶行,让人很容易把他和孙可望进行类比。
是以发生这种事情后李定国才会如此紧张,连夜入宫陛见。
李定国此举就是在把自己剥干净了展现在朱由榔的面前,表达自己的赤胆忠心。
朱由榔也不傻,对方这么明显的表示他自然看得懂。
清了清嗓子,朱由榔和声道:“晋王何出此言?归根到底这件事都是孙贼的错,与晋王、庆阳王何干?”
朱由榔说的是大实话。
不管李定国对其他明朝宗室怎样,至少他对朱由榔是绝对忠贞不二的。
一些历史论坛里说李定国就是曹操第二,目的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简直是扯淡。
李定国拥戴永历的时候明廷的版图已经远远不如满清。
说孙可望是学曹操还差不多,李定国却是真心的忠良之臣。
见天子如此信任自己,李定国也是长出了一口气。
“臣谢过陛下,也代冯双礼谢陛下恩典。”
朱由榔注意到自始至终李定国用的都是冯双礼而不是庆阳王。
这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表态。
毕竟不管是庆阳王还是晋王都是大明皇帝赐下的王爵封号。
李定国是在向朱由榔表明,他们都是天子的臣子,在天子面前怎好自称王爵?
朱由榔想通之后心中不禁苦笑。
像李定国这种战神在朝廷之中斡旋都免不了思忖这种东西,当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但愈是如此,朱由榔越要更好的担负起君王的责任,不能让将士百姓们寒心。
他已经享有太多万民的供养,也该是替天下人出口气,狠狠痛击清军中兴大明了。
...
...
“太子殿下到奉节了!”
得到这个消息后文安之激动的胡须乱颤。
他实在没想到太子殿下会来的这么快。
这么算来钦使应该只是早走了三五日?
文安之不是一个没有见过大世面的人,历经天启、崇祯两朝,他可以算的上如今永历朝廷中数一数二的老资历。
可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太子殿下来到军中前线。
也许将来陛下也可能会来奉节的吧?
文安之如是想到。
原本他已经打算动身启程前往昆明。
可现在一来文安之决定等上一等。
他准备写信给十三家勋贵,叫他们来奉节拜见太子。
十三家离昆明太远不能陛见,可距离奉节就近的多了。
只要不是实在有事抽不开身,总该来拜见储君才是。
诚然大明有皇储不得结交边将的祖宗规矩。可本次皇太子殿下来奉节抚军就是遵奉了陛下的旨意啊。
抚军抚军见不到将军还怎么安抚?
当然,文安之不会同意太子亲自去十三家驻地抚军的。
一来那样太危险,二来太子殿下岂不是要一口气跑十三家?
太子毕竟尚在幼冲,这么做太不合适了。
文安之相信,袁总第、李来亨等人在看到信后会毫不犹豫的前来。
他们千搜万寻希望有一个宗室能够待在他们驻地为他们说说话。
现在好了,大明皇储亲临,不代表着朝廷正式认可他们了吗?
如果陛下不是真的信任他们,怎么会让太子来到前线这种危险的地方?
...
第三十二章 水西示好
滇都昆明。
除了战事外,朱由榔现在最关心的问题就是春耕了。
因为气候的原因,昆明乃至整个云南大部分区域都是种植水稻。
但是明末的这段时间有些特殊。
因为小冰河的原因,天气极为寒冷。
这种情况下倒是耐寒的小麦更易存活。
故而在永历君臣的倡导下,云南亦开始小面积的种植麦子。
其实不管是水稻还是小麦,产量都是最关键的。
在大明地盘有限的前提下,如何让作物高产才是朱由榔首要考虑的问题。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小冰河时期应该是持续到清初。
这么说的话,天气应该逐渐开始转暖了。
那么一季两熟甚至三熟的高产水稻能否进行推广呢?
云南以实行军屯为主,大面积普及一种作物还是不难的。
只不过这种水稻要取种得到东南亚去。
朱由榔决定派人去东南亚看上一看,若能寻到适宜种植的高产稻种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当然无论如何今年的春耕是不可能赶得上用新稻种了。
但这种事情都是从长计议的,以大明现在的军力财力朱由榔可不认为一年半载就能反推满清。
他亲自去田间地头视察了一番,得出的结论是军屯这种模式还是要保持的。
在当下这种高效的集中产出模式最适合大明的。
“陛下,水西各系不满东虏压迫,派人送来了书信。”
伴驾的沐天波冷不丁的说出这么一句话,弄得朱由榔愣了片刻。
“哦?”
朱由榔很清楚在历史上贵州水西是坚持抗清的,甚至持续到了十三家覆灭前后。
看来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如今朱由榔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毕竟只依靠大明自己的力量要想翻盘实在是太难了。
朱由榔思忖片刻,沉声道:“黔国公觉得水西各族可堪大用吗?”
只不过对这些土司,朱由榔实在是没有太多的信心。
要说土司中特别能打的除了秦良玉和白杆军,他真想不到还有谁。
沐天波连忙拱手道:“水西氏族多凶悍,且不服管教。当初皇明也是花了许久才叫他们服从朝廷。如今东虏倒行逆施,要在水西推行那套留头不留发的狗屁东西,自然引得人神共愤。”
沐天波咽了一口吐沫,思考了一番措辞继而道:“陛下,臣虽不才但是与水西各土司略有交情。此事若是陛下不嫌弃,臣愿意略尽绵薄之力。”
沐天波倒是没有说大话。
毕竟他有黔国公这个身份在,云贵的土司多少还是给他些面子的。
朱由榔点了点头。
如今不是矫情的时候,虽说水西安氏在历史上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正所谓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在满清这个大敌面前,任何抗清势力都应该利用起来。
“既如此此事便有劳黔国公了。”
如今大明的势力范围被压缩的厉害。
郑成功、张煌言虽然也能策划长江之役这种神来之笔,但毕竟隔得太远。
有道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朱由榔现在能依赖的除了李定国,再就是十三家和贵州水西各土司了。
如果水西土司真的能够在清军后院放一把火,那效果简直不要太好。
毕竟贵州离云南实在是太近了。洪承畴和吴三桂统率的大军始终是悬在大明头上一柄利剑。
即便明军不先攻打贵州而是进攻重庆,也需要有人在后方牵制清军。
这就和当初文安之率领十三家猛攻重庆一样,真实目的是为了替云南的李定国缓解压力。
“臣惶恐,敢不鞠躬尽瘁。”
沐天波十分激动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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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宫中后,朱由榔便对着舆图推演起来。
可以看到明军控制中的四川与十三家的势力范围之间有一块中空地带,这也是驻扎在奉节的文安之与十三家联络不那么频繁的原因。
这块区域既不归属大明也不属于满清,而是属于两不管的地带。
不是因为不想管,而是因为双方都需要一个缓冲地带。
这块地带距离重庆、奉节、十三家都很近,意义十分重大。
朱由榔觉得要想攻打重庆,必须先把这个缓冲地带拿到手。
至于贵州可以派一支偏师配合水西各土司进行佯攻,牵制清军的注意力。
这样洪承畴势必会分兵抵抗,以重庆现在的兵力是自顾不暇的。
等到洪承畴反应过来,这片区域已经落在明军手中了。
战场就像棋盘,每落一子都需要精心算计。
毕竟朱由榔手中的兵力有限,一兵一卒都需要用到刀刃上。
新兵已经训练了一个月了,基本的行军列队没有什么问题,但上阵杀敌是肯定不可能的。
不过朱由榔决定让这支新军参与到这次行动中来。
未必让他们发挥多大的作用,但至少让他们见见血练练胆气。
新兵只有见了血才能有所成长,要不然永远都只是新兵蛋子。
这次行动的核心力量肯定还是李定国麾下的悍勇之师。
云南虽然很穷,但养五六万精锐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守城至少要留下两万人。
也就是说攻打重庆朱由榔最多只能带三万人。
当然,届时可以命十三家配合出兵,相信他们不会拒绝也没有理由拒绝。
如果攻打下重庆,对大明的意义是极为重大的。
明军各势力得以成功连成一片,可以首尾相顾。
只是这样一来朱由榔便需要保证有足够的实力来守住重庆。
在三潭中谭文被杀,其余二人叛变的情况下,多半只能依靠十三家的力量。
心中既已有了主意,朱由榔便召李定国入宫商议细节。
朱由榔的性格是事必亲为。既然决定攻打重庆,是一定会御驾亲征的。
对此李定国心中十分欣喜。
陛下这些时日的转变实在是大。从一开始的见到风吹草动就跑路,到敢于留下来与将士们一同抗清再到御驾亲征收复失土。
李定国感到十分欣慰。
只要天子有了勇气,将士们便有了底气,誓与东虏死战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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