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手刃佞臣
马吉翔本就对朱由榔不满,经由女婿这么一撺掇,便真的狠下心来决定投降清廷。
只是这种事情事关生死,自然要小心谨慎一些。
他派出一名信得过的心腹出城联络清军,想要在滇都戒严之前跟清军将领搭上话。
可让马吉翔感到惊讶的是,一早皇帝便宣召他。
毕竟他现在还是朱由榔名义上的臣子,马吉翔思忖一番还是决定前去陛见。
昆明城的皇宫远远不及京师和南京,甚至比之广西的桂王府都稍小一些。
马吉翔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经常入宫面圣,轻车熟路的便来到了朱由榔的寝宫前。
待内侍一番通报后,马吉翔振了振袍服阔步走入殿内。
朱由榔便坐在御座之上,马吉翔走近几步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
“臣锦衣卫指挥使文安侯马吉翔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马吉翔将礼节做足,谁知却并没有等来皇帝平身的命令。
马吉翔保持着一个埋头撅腚的姿势端是十分的尴尬。
他实在想不明白朱由榔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朕待爱卿如何?”
不知何时朱由榔走到马吉翔近前,他甚至能够清晰的看到皇帝的靴子和袍衫下摆。
“陛下待臣如再生父母!”
马吉翔毫不犹豫的说道。
他这话倒是说的不虚。
若说朱由榔真是他的恩人。
正是在朱由榔的手上,马吉翔做到了锦衣卫指挥使的高位。
“哦?那爱卿是如何报答朕的呢?”
朱由榔颇是玩味的问道。
“啊,陛下...”
马吉翔不知皇帝为何会如是问,惊得直冒冷汗。
“马卿家不说,那朕来替你说。”
朱由榔顿了顿,继而朗声接道:“勾结东虏,欲出卖朕,出卖大明的百姓。这便是马卿家报答朕的方式!”
马吉翔闻言大惊,连忙仰头想要解释。
熟料朱由榔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抽出一柄宝剑直接抹过他的脖颈。
噗!
马吉翔脖颈上霎时出现了一道血痕,殷红的血液喷涌而出。
马吉翔本能的用双手去堵,但如何堵得住,没过多久就瘫倒在地,抽搐了片刻再无动静。
“拖出去吧。”
朱由榔厌恶的摆了摆手。
“马吉翔同党亲朋一概拿下,下狱论死!”
老实说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多少心里有些抵触情绪。
但此獠做的实在太过分,不亲手杀了他难解朱由榔的心头之恨。
由于历史上对此人的认知,朱由榔便留了个心眼命人盯着马吉翔的一举一动,果不其然得知了他密谋通虏降清的举动。
眼下是多事之秋,大战在即朱由榔便想着借马吉翔的人头立威,也是表明他这个大明皇帝的态度。
昆明城他必死守到底!敢言降虏者死!
...
...
天子亲手斩杀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翔的消息传出,一时间引得朝臣们议论纷纷。
晋王李定国得到这一消息后也是震惊不已。
据说是因为马吉翔想要投靠东虏,被陛下抓到了把柄,这才引得陛下痛下杀手。
在他的印象中天子是一个懦弱不堪的人,甚至在军前鼓舞士气都不敢。
怎么突然之间天子像换了一个人一般?
莫非是祖宗保佑,二祖显灵了?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件好事。
有这样一位杀伐果断明辨忠奸的君王,将士们也就有了奋斗的勇气。
不然,将士们真的不知为了什么而战。
至此,李定国对昆明保卫战的信心又增添了几分。
眼下当务之急是坚壁清野,尽可能的不留给东虏一粒粮食。
这些自然是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该做的事情,李定国当即吩咐下去,昆明城戒严,按照战时管理。
...
...
寝宫之中,朱由榔的内心还是有些忐忑的。
虽说有了那些手榴弹、火枪火炮明军的战斗力提升了不少,但谁也不知道昆明城究竟能否守住。
毕竟除了暂住贵阳的罗托、洪承畴部,多尼、吴三桂、赵布泰、济席哈部清军精锐都会来攻打云南。
虽说李定国麾下皆是身经百战的强军,但毕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但事到如今唯有拼死一试,否则怎么对得起拥戴他的军将?
便在朱由榔定下心神准备用膳时,内侍韩淼禀报说晋王求见。
朱由榔略微有些惊讶。
在他印象中晋王单独入宫面圣的次数很少,看来是遇到了什么要事。
“快宣。”
朱由榔放下碗筷,复又恢复了正襟危坐的姿势。
很快身着御赐蟒袍的李定国便风风火火的走入殿内。
“臣李定国拜见陛下。”
行了臣礼后,李定国就被朱由榔亲自扶了起来。
“晋王来的正是时候,朕正准备用膳呢。来人呐,再给晋王添一副碗筷。”
朱由榔的亲近让李定国受宠若惊,他连忙拱手谢恩。
朱由榔坐定之后示意内侍给李定国赐座。
很快,韩淼便搬来一个锦墩放在了李定国身后。
李定国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神态十分恭敬。
“晋王此次陛见所谓何事啊?”
“启禀陛下,是重庆传来的消息。”
李定国顿了顿道:“在文督师的率领下,靖国公、临国公他们已经围攻重庆,相信久攻之下必定能够破城。届时东虏必定会分神,昆明的压力也会小不少。”
李定国口中的靖国公、临国公并非太祖、成组封下的勋贵,而是原先闯营老将袁宗第、李来亨。
后来这些闯营旧将联明抗清,永历皇帝便给他们一一封爵以示笼络。
朱由榔闻言心中直是十分苦涩。
李定国的消息是有些滞后的,事实上川东明军围攻重庆最终会因为谭诣、谭弘的反叛倒戈功亏一篑。算来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这真是何其讽刺,明军自己的旧将反叛降清,倒是老闯营的将领忠贞不二。
在原先的历史中,老闯营也是坚持到了最后,所谓天下皆降闯不降。李来亨更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举家自焚殉国。
这是何其壮烈,何其可叹!
不过朱由榔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说这种丧气话,而是顺着李定国的话头道:“晋王说的不错,若是重庆拿下,便可彻底截断东虏的水运补给。故而东虏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回救。这么看来昆明的压力会小上不少,我们也可以更为从容的布防。”
...
第四章 柱石
“陛下所言极是。”
李定国由衷的赞道。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皇帝陛下换了一个人一样。
不论是胸襟气度还是远见卓识都远不是原先那个懦弱的天子可以比拟的。
这真是大明社稷的幸事啊。
朱由榔心情还算不错,便赐李定国一同用膳。
他前世也算半个历史爱好者,尤其是对南明历史感兴趣。
提起南明的英雄人物,李定国绝对可以排在第一。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李定国是绝对忠于永历朝廷的。
哪怕是永历逃到缅甸,李定国都屡次三番想要把皇帝救回来。
听闻皇帝的死讯后,李定国更是呕血而死。
这样的忠良之士和孙可望这种首鼠两端妄图称帝的人相比确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自然可以引以为心腹。
朱由榔对李定国的忠心毫不怀疑,甚至亲自替他夹菜以示笼络。
“晋王乃朕诸葛孔明矣。”
李定国直是感动的涕泪交加。
以往皇帝也曾厚恩于他,不过只是赏赐宝物、赐予爵位。
但像今日这般拉着他的手说一些心底话还真是头一遭。
天子如此待他,他自当为天子死节矣。
“陛下谬赞了,臣愧不敢当。”
君臣二人一番畅谈好不快哉,吃完膳食朱由榔还觉的聊的不过瘾,便冲李定国道:“晋王随朕走走。”
虽然来到这个世界不过一日,但朱由榔已经渐渐适应了这个身份。
身为君王,最重要的便是做到恩威并施,这样才能驾驭臣下。
面对永历帝的吩咐,李定国当然不会拒绝。
朱由榔一个眼色,内侍韩淼立即安排移驾时宜。
朱由榔自然不是要带李定国唠嗑遛弯,而是要带李定国去看看他刚刚“搬运”来的西洋枪炮。
说是搬运,其实并不费太多气力。
朱由榔只需要动动手指摸上一摸,再加盖玉玺,这些老古董就会跟随他来到宫禁之中,变成可堪一用的大杀器。
只是这么多的枪炮“搬运”起来需要许多次,朱由榔也只是“搬运”了其中一小部分。
至于其他的慢慢来,也不急于一时。
朱由榔搬来的这些枪炮都暂时存在偏殿。
从正殿到偏殿并不太远,很快朱由榔和李定国便来到殿门前。
朱由榔一声令下殿门应声开启,君臣二人相继步入其中。
“晋王,这就是朕对你说从泰西买来的火器。”
朱由榔“搬运”来的枪炮种类繁多,自然不会一一向李定国解释,虽然前世博物馆长的他对这些枪炮的用处一清二楚。
李定国自然是见过枪炮火器的。
不论是佛朗机炮还是明军仿制的红夷大炮他都印象深刻。
在李定国的印象中,火器在军中十分珍贵,都是配给最重要的军队。
便是他的亲卫军火器配比也就是十比一。
一下子见到这么多的火器,饶是见多识广的李定国也惊讶的无以复加。
“陛下...陛下真是英明神武,深谋远虑。有了这些火器,臣更有信心守住昆明!”
火铳且不论,火炮绝对是守城利器。
即便兵力处于劣势,守军也可以凭借火炮的优势稳稳守住城池。
不过李定国很快发现这些火炮都比较小,不像红夷大炮那样看起来威武霸气。
“陛下,这些火炮守城效果如何?”
犹豫片刻,李定国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陛下如此坦诚的向他透露从泰西购买来的火器,是对他极大的信任。
他自然不能辜负陛下的信任,只说一些溜须拍马的奉承话。
“晋王来看这里。”
朱由榔走到一门由萨克森炮改造的普鲁士轻质野战炮前,沉声介绍道:“这种火炮炮管有一个腔孔设计,相比之下炮管能够进入更多空气。在相同成本下,可以装填更多火药弹药。”
李定国仔细观摩着这门轻便的小炮,片刻后问道:“敢问陛下,这火炮可是出自佛朗机?”
所谓的佛朗机指的是西班牙、葡萄牙,是明代独有的称谓。
朱由榔摇了摇头道:“这是普鲁士炮,不是佛朗机人造的。”
“普鲁士?臣从未听过。”
“也是一个泰西的国家,他们造的炮比佛朗机人造的更犀利。”
朱由榔当然不会跟李定国解释太过详细,毕竟这种普鲁士轻质野战炮是十八世纪中期的产物,比明代时期佛朗机炮晚了整整一百年。
“这种炮主要是用来野战的,因为十分轻便。当然也可以拿来守城。”
朱由榔顿了顿,继而道:“也有专门用来守城的重型火炮,比如这种。”
朱由榔又走到一门炮架为蓝色的火炮前介绍道:“车轮和辐条是安置在一起的,这是夯机、通条...”
毫无疑问李定国是一名十分出色的指挥将领,但这个时代的将领不会关注如此细节的问题。
李定国亦如是。
而堂堂大明天子竟然对火炮的细节如此清楚,这让李定国羞愧不已。
朱由榔却不知此刻李定国想的是什么,继续介绍道:“晋王再来看看这铳。”
朱由榔拿起一杆德莱塞步枪介绍道:“这也是普鲁士人造的火铳,他的原理是用击针击发子弹。扣动扳机后,机枪上的长杆形击针刺破纸弹壳,撞击底火,引燃发射药,将弹丸射出。”
朱由榔说的津津有味,李定国却听得云里雾里。
毕竟这种德莱塞步枪和明代火绳枪是两个时代的产物,两者相差了一百余年。
“陛下真是博闻多识,臣羞愧不已。”
李定国憋了半天,还是说出一句请罪的话。
朱由榔见状连忙道:“朕哪里知道这些,也都是听泰西传教士说的。”
他的这个说法倒也说的过去。
一般皇帝对泰西的物件根本不敢兴趣,但永历帝是个例外。
他甚至亲自给教皇写过信,之前的心腹太监庞天寿亦被称为奉教太监。
这些都给了朱由榔一个亲近泰西的人设,故而这番话从他嘴里说出,便能解释为何皇帝懂得如此多了。
看来陛下一直都跟泰西人有联络,陛下真是深不可测啊。
李定国暗暗心道。
...
第五章 心腹
李定国告退后朱由榔也没闲着,立即下旨召见黔国公沐天波。
稍微了解南明史的人都听过沐天波的大名。
这位末代黔国公是南明不可多得的忠臣,追随永历帝至死。
与李定国不同,沐天波是根正苗红的皇明勋贵。
当初沐家先祖沐英平定云南,为沐家赢得世代镇守滇境的待遇。
沐家子孙可谓是与皇明同气连枝。
崇祯元年,沐天波的父亲沐启元暴毙,年仅十岁的沐天波便袭黔国公之爵,任征南将军。
虽说沐天波在文治武功上没有表现出太过人的东西,但那是相对其先祖沐英而言,于平常人而言沐天波已经是拔尖的了。
如今朱由榔手刃马吉翔,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便空了出来。
思忖再三,朱由榔决定让沐天波来充任这个重要的职位。
一来是沐家出身显赫,能够震住宵小之徒。
二来沐天波忠心耿耿,朱由榔用的放心。
毕竟锦衣卫是天子亲军,若是落在像马吉翔这样有异心的人手中,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李定国与沐天波两位忠直之臣一内一外,便能把南明这方天地顶起来。
朱由榔正自权衡着,沐天波已经到了殿外。
经内侍一番通传后,沐天波阔步走入殿内。
“臣黔国公沐天波拜见陛下,陛下圣安。”
沐天波十分恭敬的冲朱由榔行了臣礼,朱由榔则是亲自走上前去将沐天波扶起。
“来人呐,给黔国公赐座。”
待内侍送来锦墩沐天波坐定之后朱由榔不禁开始细细打量这位大明黔国公。
与李定国的身材相比,沐天波的明显小了一圈。
虽然已是不惑之年,但沐天波保养的很好,皮肤十分白皙,一缕胡须修剪的十分整齐。
这么看来他倒是更像一个儒雅的文人。
“不知陛下召臣来有何吩咐?”
摸不清朱由榔心意的沐天波小心翼翼的问道。
朱由榔淡淡一笑道:“爱卿应该也听说马吉翔的事了,如今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空了出来,朕欲命爱卿兼任此职。”
沐天波闻言连忙起身辞让道:“臣何德何能任此要职,还请陛下另择人选。”
这种辞让是明代大臣最爱做的事情,朱由榔如何不知?
他咳嗽一声道:“若是连爱卿都不能胜任此职,恐怕朝中再找不出合适的人选了。况且这是朕的旨意,爱卿难道要抗旨不成?”
“老臣不敢。”
皇帝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沐天波若是再坚辞不受就有些太矫情了。
他咽了口吐沫,拱手礼道:“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朱由榔见沐天波同意了,心中不由得大喜:“朕可不要让你肝脑涂地,朕要看着你为大明建功立业。如今东虏势大,能够真心为朝廷做事的忠良之臣越来越少了。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将来大明中兴了,朕自然不会忘了这样的忠良臣子。”
朱由榔这番话其实就是让沐天波放下包袱用心做事。
毕竟天下形势如此,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来明廷危若累卵。
他们唯有君臣合力上下一心,才有一丝翻盘的机会。
“陛下决定坚守昆明,实乃雄主也。”
沐天波感慨万千,由衷赞叹道。
皇帝决定留在滇都,不移驻跸之地,最高兴的莫过于沐天波了。
沐家世代镇守云南,沐天波在云南有着很大的影响力。若是去了别处,这影响力自然便没了。
这是从私心的角度。
若是为了大明,沐天波也认为不应该轻易放弃昆明。
永历朝廷经营云南多年,百姓们自然都奉明廷为正朔。
而昆明是全滇的中心,城中存粮足够大军食用一年。晋王麾下猛将如云,凭借坚城据守,怎么就守不住了?
当然,永历帝发声移驾的时候沐天波并没有进谏。
不论永历帝去哪里,他都会誓死追随。
而当永历帝决定留守昆明后,沐天波激动的无以复加。
陛下终于鼓起勇气与东虏死战了!
朱由榔当然不知道沐天波的这些心理活动,他淡淡笑道:“依爱卿之见,这昆明城该怎么守。”
沐天波思忖片刻答道:“坚壁清野,不给东虏留下一粒粮食。”
朱由榔轻点了点头。
这算是守卫战最基本的常识。
清军长途跋涉,抵达昆明时已是人困马乏,粮草紧缺。这种时候只要他们从城郊搜刮不到粮草,全军就会陷入急躁的情绪之中。
清军只能急攻抢攻,一旦久攻不下便是明军的机会。
如果朱由榔没记错的话,历史上永历帝出逃昆明后半个多月,清军才姗姗来迟。
也就是说,有至少半个月的时间留给他布防。
这个时间虽然不算太久但也不短了。
“方才朕与晋王商议时晋王也是如此建议的。不过朕觉得还是应该尽可能的把城外百姓接进城中。”
永历帝的这句话直是把沐天波惊得不轻。
“陛下请三思啊。将百姓接入城中,粮食消耗且不说,万一混入东虏奸细,恐与大局不利。”
朱由榔就知道沐天波会这么说,这个问题他也不是没考虑过。
若是从最功利的角度看,当然是关闭城门,禁止城外百姓进入城中避难最为保险。
只是他毕竟灵魂来自于后世,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多无辜的生命惨死,他实在做不到。
何况永历朝廷经营云南很久,轻徭薄税人心还是有的。
如今清军距离昆明还远,怎么可能提前安插奸细混入城中?
当然这些是朱由榔的上帝视角下看到的,沐天波未必知道。
沐天波只是从最坏的角度思考问题,也是为了朝廷好,并没有错。
“爱卿所言字字在理,然朕受万民奉养,食民脂民膏,若在大难之时只顾得保全性命而弃子民于不顾,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
朱由榔说的十分坚决:“朕意已决,且已跟晋王商议过了,这事便这么办吧。”
沐天波见天子如此坚决也不好多说什么,恭敬答道:“老臣遵命。”
陛下如此仁德爱民,实乃社稷之福。只望大明能够早日中兴,更多的百姓能够享受到仁君的恩泽。
...
第六章 民心
昆明城郊一座茅草屋里,庄稼汉周平忙着收拾包裹。听闻东虏马上就要打过来了,朝廷允许百姓进城躲避。周平可不想错过这个保命的机会。
“阿爹咱们为什么要进城啊?”
二丫坐在床上,一边吮着手指一边不解的问道。
周平听得一愣,不再急着收拾包裹,而是坐在床头耐心的给女儿解释。
“因为东虏来了啊,我们躲到城里去才安全。”
周家世代务农,周平靠着祖上传下的几亩地过活。
他是个本本分分的庄稼汉,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为的就是能够填饱肚子。
二丫的娘在生二丫的时候难产死了,周平便既当爹又当妈一手把二丫养到现在。
父女俩日子过得虽然并不富裕,但还是能够活下去的。这在乱世,已经是最幸福不过的事情了。
“东虏是什么?为什么他来了我们就得躲到城里去?”
二丫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满脸好奇的问道。
“东虏...东虏就是东虏啊。”
周平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自然不怎么擅长讲故事,思忖了良久方是沉声道:“听说东虏生性凶残所到之地哀鸿遍野。攻打的城池,凡是有抵抗的一概屠城。男女老少一个不留悉数杀死。那些投降东虏的兵卒呢就会被东虏收编,打起绿旗为东虏冲锋陷阵。”
“啊!那些绿营兵原本不就是大明的兵卒吗,自己人打自己人?”
二丫被吓得一个激灵,缩了缩脖子道:“丫丫不要东虏来,丫丫怕...”
周平爱怜的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和声道:“丫丫不怕,阿爹这就带着你进城。皇上仁德,允许咱们平头百姓进城避难哩。”
“进到城里就没事了吗?”
听到这里二丫方是止住了哭声,侧着脑袋问道。
“傻丫头,进到城里当然就没事了。东虏虽然凶残,但也奈何不了昆明这样的坚城啊。”
其实周平也不知道昆明这座坚城能否抵御的住东虏的强攻,毕竟那么多坚城都被东虏攻克了,昆明就能例外吗?但为了让女儿安心他只能这么说。
“阿爹,那我们快点进城吧,丫丫怕。”
二丫上前揪了揪周平的衣角,怯怯的望着他,眼神里满是不安。
“嗯,咱们这就走。”
周平一把抱起二丫,把他放在扁担的一个竹筐里,而在另一边则是用来放包裹杂物的。
像他们这样的庄户人家,家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随便收拾收拾带些衣物被子便能走了。
一切收拾妥当后,周平便将扁担挑起放于肩上迈步走了出去。
回头依依不舍的望了一眼,周平长叹一声。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他的家。
不知东虏这次来滇要多久,若是打不下来昆明怕是就要退兵了吧?
届时他就可以带着女儿回来了,继续种地过日子。
嗯,一定是这样。
周平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犹豫迈开步子朝昆明城的方向走去。
...
...
当周平挑着扁担来到昆明城前时直是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无数百姓排着长队接受问询登记检查,等待着进入城中。
他们和周平一样,心里本能的对东虏感到恐惧。
听闻东虏即将攻打昆明,他们都纷纷跑来希望能够进城躲避灾祸。
周平已经算是来的比较晚的了,望着排起的长队不知道自己今日能否进入城中。
好在有兵丁维持秩序,没人敢插队,排起的长龙总是缓慢的移动着。
作为世世代代的云南人,若非情不得已,谁也不愿意背井离乡。
在他们看来东虏虽然凶残,但大军长途跋涉疲敝不已,面对永历朝廷最精锐的军队和一座坚城,只能徒呼奈何。
何况陛下就在城中,太子殿下在城中,晋王千岁在城中,黔国公亦在城中。
这么多尊贵的大人物都在,大伙儿便有了主心骨,也就不怕了。
不知过了多久,周平终于挪到了城门前。
一名守卫上前询问了他和女儿的姓名,然后在一本册子上记了下来。
周平带的东西不多,兵卒一番查验后便让他们进了城。
只是让周平感到惊讶的是他和女儿进城后有专门的兵卒引领他们到指定区域休息。
这是一片临时搭建的棚户区。
因为赶造的紧急略显得简陋了些,不过总归能够遮风避雨。
像周平这样临时进城避难的人自然在城中没有屋舍。
这些棚户给了他们一个落脚之地,免于露宿街头。
“军爷,这棚子是给我们住的?”
直到被带到棚子前周平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不然我带你来是寻消遣的吗?这是陛下的恩典,以免乡亲们冻着。”
“啊,陛下真是仁德之君啊!”
周平咽了口唾沫道:“像我们这种升斗小民的生计,他老人家也放在心上。”
那兵卒闻言傲然道:“那是自然,陛下说了绝不会叫一个百姓冻着饿着。”
稍顿了顿,他接道:“每日会有两顿粥饭,记得按时来领。”
这下周平感动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陛下真是圣君啊。”
在他看来皇帝能够让他们这些百姓进城避难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陛下竟然还包吃包住,解决了他们的后顾之忧。
这种天子,纵观历史也找不出第二个。
“陛下自然是圣君。”兵卒得意的说道:“不过大伙儿也得知恩图报不是。晋王殿下说了,必要时大伙儿得协助守城。”
“啊,协助守城...”
一听到要帮着守城,周平面色霎时间变得惨白。
“瞧你个怂样。”
兵丁不屑的哼了一声。
“又没叫你们弯弓搭箭杀虏抗敌,只是搬搬滚石、檑木,烧烧金汁而已。”
一听到只是叫他们帮着打打下手,并不是要让他们上阵杀敌,周平面色和缓了不少。
“啊,陛下如此大恩,我还能不知图报吗。”
反正就是卖卖力气而已,何况大伙儿这不光是给朝廷卖命,也是在给自己卖命啊。
守住了昆明城大伙儿才能活下去,所以这座城绝不能破!
“多谢军爷提点,我一定随时听命。”
...
第七章 兵临城下
永历十三年正月初三,清军先锋军抵达昆明城外。
统兵的将领是吴三桂和赵布泰。
吴三桂自不必说,原本是明廷的山海关总兵。
崇祯十七年甲申国变,此子为了对抗李自成竟然打开山海关放多尔衮入关。
自此天下局势突变,一发不可收拾。
至于赵布泰也是个狠人。
此人是瓜尔佳氏,满洲镶黄旗人,自清军入关后南征北战立有大小战功无数。
授镶黄旗满洲固山额真,二等阿思哈尼哈番。
本次清军攻打云贵,赵布泰与吴三桂分别被授予征南将军、平西大将军的称号。
吴三桂统率的是老关宁军,赵布泰则是手握精锐满洲旗兵。
二人相互配合,亦有牵制之意。
事实上,顺治皇帝对吴三桂并不那么放心,这才会令赵布泰与他一起攻打云贵。
当然,吴三桂对此并不介意。
像他这样半路投靠的汉人将领,虽然有着敬献山海关的通天功劳,多少还是会被防备的。
换句话说,要想赢得清廷的绝对信任,他还得立下一份更大的投名状。
有什么是比山海关还重要的东西呢?
思来想去,也就是明廷皇帝的首级了。
本次攻打云贵,吴三桂端是使出了十二分的气力,毫无保留的攻城略地,残杀昔日的同胞。
在他眼中这些明军将士都是阻挠他加官进爵的绊脚石,必须通通杀光。
如今贵州已克,剩下的便是云南了。
大军开拔,粮草是个大问题。
此次攻打昆明的清军由三部分组成。其一是八旗精锐,其二是吴三桂嫡系本家兵,其三是投诚的绿营兵。
全部兵力加在一起总共五万,号称十万。
是以清军筹措了许久粮草,才不紧不慢的向昆明城行军,及至昆明城下时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经过一番商议,吴三桂和赵布泰最终决定在昆明城外五里扎营。他们二人的大营是连着的,但帅帐都在各自营地的中心。
因已是日暮时分,清军并不急着进攻,而是埋锅造饭准备填饱肚子翌日一早再行攻城。
...
...
清军抵达昆明城外扎营后,昆明城中气氛已经十分紧张。大战一触即发,城墙上满是驻防的明军士兵。
明代的昆明城并非元代土城,而是洪武十五年由沐英主持修建的一座坚城。全城周长四千余米,城墙高九米,略呈方形,包砖。
全城共开有六座城门。
分为威和门(东门)、永清门(东北门)、保顺门(北门)、洪润门(西南门)、广远门(西门)、丽正门(南门)。
在朱由榔的命令下,明军精锐已经提前登上城头布防。
其中巩昌王白文选率部守东门,泰安伯窦名望守东北门,庆阳王冯双礼守北门,平阳侯靳统武守西南门,黔国公沐天波守西门,晋王李定国亲守南门。
翌日一早,天子朱由榔亦登上城头,居中调度鼓舞士气。
朱由榔头戴镀金护法顶香草压缝六瓣明铁盔,身披黄绒穿方叶齐腰明甲,系明黄色腰刀鞓带,悬挂弓袋、箭囊、佩刀。
这一番行头衬显得三十五岁的天子英姿飒爽,如天神下凡一般。
天子亲自登临城头的效果是显著的,明军将士们个个神情激动,摩拳擦掌准备奋力死战。
许多从没见过皇帝的士兵能够一睹天颜,顿时觉得值了。
连天子都甘冒矢石坐镇城头,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死战到底?
此刻的李定国心中五味杂陈。
若是几年前天子能够像现在这样勇敢表现,或许局面便不会如此危急凶险了。
当然,现在也不算晚。
只要天子站在城头,便是巨大的号召力。
将士们会觉得他们守护的不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朝廷,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而是甘愿和他们同生共死的天子,大明的天子!
在锦衣卫亲军的护卫簇拥下朱由榔走至李定国面前,和声道:“晋王,守城器械可都准备妥当?”
面对天子的询问,李定国恭敬答道:“回禀陛下,滚木、礌石已经备好,金汁也在烧热。至于陛下派人买来的那批泰西火器也都运到了城头。”
朱由榔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
十几天的时间还是足够准备充分一应事宜的。让他感到欣慰的是,在他决定坚守昆明后原本历史上北上建昌的冯双礼部能够留守城中,这对明军来说可是一件好事。
毕竟冯双礼是为不可多得的猛将,麾下将士们也都骁勇善战。
虽然朱由榔手中攥着一批普鲁士枪炮,但守城仅靠这些火器是不行的,还得靠血肉之躯的人。
何况这些枪炮数量有限,弹药总有用完的时候,只可解燃眉之急,不可变为依赖。
现在的情形是明军内部上下一心,众志成城,又有普鲁士枪炮助阵,要想守住昆明绝非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来人呐,带叛臣马吉翔党羽!”
手刃马吉翔后,朱由榔传令将马吉翔同党下狱论死。
不过他并没有立即下旨将这些人处死,而是要等到清军攻打昆明的时候再把这些叛国罪人拉出来斩首。
他就是要告诉昆明城中的军民,大明天子与你们同在,胆敢叛国降虏者杀无赦。
朱由榔吩咐后,便有兵卒将马雄飞、杨在等为首的马吉翔心腹压了上来。
他们早已被五花大绑,也清楚自己难逃一死,可真的面对死亡个个吓得面如死灰。
士兵们最看不起这种降虏卖国没种的软蛋,狠狠朝他们的膝弯踢去。
一时间十几名叛臣皆是跪倒在地,痛哭不已。
“斩首祭旗!”
“斩首祭旗!”
“斩首祭旗!”
明军将士纷纷高呼道。
朱由榔要的便是这个效果。
他能够从将士们的眼神中看出无尽的怒火。这十几枚首级带来的士气提升实在是太大了。
“传朕旨意,将一众叛臣贼子斩首示众!”
士兵们等得就是这道旨意,纷纷挥起佩刀朝马雄飞、杨在等人的脖子砍去。
一时间鲜血从脖颈喷涌而出,十几颗脑袋像西瓜一样滚落在地。
“陛下英明!”
“陛下神武!”
“大明万岁!”
“杀东虏,兴社稷!”
将士们一时间欢欣鼓舞,纷纷唱诵起朱由榔的英明来。
朱由榔本人倒是没有飘,双手向下压了压沉声道:“今日朕便与诸位同在城头,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
第八章 杀手锏
吴三桂眯着眼睛望着昆明城头的明军,强压制住心中的喜悦。
朱由榔和李定国竟然觉得能够守住昆明,并不提前逃跑。
真是可笑至极。
清军自打进攻贵州以来一路所向披靡,根本没有受到什么太大的挑战。
如今只是把贵州战场换到了云南战场,他们以为凭借一座城池就能守住吗?
不过攻城战对攻城方而言总归是吃亏的,吴三桂和赵布泰对此皆是心知肚明,不太想用麾下精锐去硬耗,而是派绿营兵去消磨明军的守城资源。
相较于老关宁铁骑和八旗兵,绿营兵要多少有多少,割了一茬还有一茬。
这些绿营兵原本都是明军,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清军,为了展现出忠诚毫不犹豫的向昆明城涌去。
他们数量众多,从城头望去如同蚂蚁一般。
“哼,一群毫无廉耻的败类!”
朱由榔给出这些绿营兵一个轻蔑的评价。
在朱由榔的印象中,绿营兵就是一群有奶就是娘的家伙。明军势大他们就是明军,清军势大他们就是清军。
甚至还出现过同样一支军队反复横跳的可笑情况。
当真是城头变幻大王旗,忠孝节义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屁!
“陛下,这些军队不少都是原先贵州的守军,对我军实力和布防十分了解。”
李定国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解释道。
他其实心中还是有些愧疚的。
若是他和孙可望没有兵戎相见,孙可望就不会在战败后降清。
孙可望不降清,清军就不会对贵州乃至云南的明军布防情况这么了解。
清军之所以能够在贵州战场所向披靡,孙可望的情报至关重要。
孙可望甚至亲自给贵州明军将领写信劝降,许以厚利。
这些人中不少都曾经是孙可望的手下,孙可望降清后更加不看好明廷的形式,顺势投降混个功名利禄便是他们的想法。
朱由榔见李定国面露愧意,知道他是在自责,便安慰道:“晋王的意思朕都明白,不过一人做事一人当,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做出的事情负责。朕不想也不会因为孙可望降清这件事牵连太广。”
李定国本就那么一说,不曾想皇帝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直是惊讶不已。
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条效忠链。
比如李定国的效忠链就是对永历天子。
而白文选等人就是对李定国。
这个效忠关系等级森严,很少会出现越级的情况。
所以在孙可望降清之后,原本那些效忠孙可望的将领会毫不犹豫的跟着归降。
而这些已经归降的将领和昆明乃至云南的明军难道就没有关联?
这是不可能的。
而现如今皇帝陛下公然表态,看似是在替他李定国站台,实则是安抚云南明军的军心。
皇帝陛下已经将孙可望叛变定性为他个人的问题,最多牵着到那些附逆的孙可望部众。
至于同为原大西军阵营的李定国部,现在明廷最精锐的军队,皇帝陛下不会追究。
“臣代将士们谢陛下恩典!”
李定国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
天子这一番话算是彻底了却了将士们的顾忌。
“朕亲自为将士们擂鼓!”
朱由榔微微颔首,拿起一根鼓锤便敲了起来。
咚咚咚的鼓声下,明军将士们一时痴了。
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今日不但登上城头还亲自擂鼓,这是他们原先根本不敢去想的事情。
陛下如此英勇,他们还有何理由不替陛下卖命!
“杀虏!”
“杀虏!”
“杀虏!”
...
...
绿营千总何刚嘶吼着命令麾下士兵冲锋。
只着棉甲的绿营兵们扛着木板冲向护城河。
他们要用这些木板搭建出简易的浮桥,然后第一时间强攻过河。
只要到了城墙下他们的危险便小了许多,可以搭起排梯正式攻城了。
只是明军如何会给他们机会,城头的大炮轰鸣,无数炮弹朝他们射来。
“啊!”
一枚炮弹爆炸产生的碎片直接飞削入一名绿营兵的肚子,他登时跪倒在地捂着肚子痛苦的哀嚎着。
这炮弹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炸开?
在他印象中炮弹都是实心的啊!
像他这种想法的绿营兵不在少数,即便没有在第一时间被炮弹炸死,也会被炮弹碎片炸伤最终因为流血过多而死。
绿营千总何刚也是一脸懵逼。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军难道藏有什么大杀器?
在漫天炮火的猛轰下,清军先锋军的心态彻底炸裂了。
无数绿营士兵开始丢盔弃甲,掉头逃跑。
前锋统领白尔赫图见状大怒,喝令八旗军法队严守阵地,逃回来的绿营兵格杀勿论。
噗!
一刀斩下,一名绿营兵的首级顿时滚落在泥地里,鲜血从脖颈喷涌而出撒了足足三步远。
啊!
这景象顿时吓的那些逃兵止步,惊恐的望着八旗兵。
这些旗兵个个身材魁梧,手中攥着一柄钢刀,凶神恶煞没有一丝感情。
那些逃兵愣了片刻,终于还是咬牙扭头朝城墙方向奔去。
既然进攻也是死,逃跑也是死,那还不如进攻,这样起码还有一线生机。
即便最终活不了也能多苟一段时间,总比立刻身首异处来的好。
人就是这么现实的生物,总会在利益面前做出取舍。
而与此同时昆明城头,大明天子朱由榔被眼前的景象激的血脉喷张。
他已经下定决心死守昆明,当战争真的开始后,炮火轰鸣带来的感官冲击让他很快进入了角色。
“开炮,不要停!”
原本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尽数爆发,朱由榔和将士们迅速打成了一片。
“陛下有旨,开炮,轰死这帮东虏!”
“为虎作伥的狗贼,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朱由榔早已将这些普鲁士炮的使用方法教给了明军将士们。对于使用过火炮的那些士兵来说,普鲁士炮的操作方式并不负杂,很快就能上手。
“报效朝廷的时候到了,兄弟们杀虏报国!”
“替惨死的弟兄们报仇!”
“报仇!”
“报仇!”
“报仇!”
...
第九章 榴弹的威力
明军使用的大杀器自然便是朱由榔带来的普鲁士榴弹炮。
所谓榴弹指的就是开花弹。
十七世纪中期的大明,属于冷热兵器混合使用的时期,不论是步兵还是骑兵,将士们都需要排成方阵作战。
使用的火炮多是巨无霸的类型,如红夷大炮。
其发射的多是实心弹,因为炮弹足够重,虽然速度慢但是动能很大。
这种情况下别说是步兵了,就是骑兵也能直接砸穿。
而且在平坦的地面上实心弹很可能会出现跳弹,接触地面后再次弹起造成二次杀伤。
当然,这对地形的要求很高,如果是壕沟这种不平整的地形,就不容易出现跳弹。
总的来说,这个时代的明军清军对于火炮炮弹的认知基本就是实心弹,依靠巨大的动能和跳弹对工事、列阵、装甲骑兵、步兵等造成杀伤。
当然,明军火炮中也有发射葡萄弹的,其是采用网兜将散弹装捆成一束,很像是一串葡萄,故名葡萄弹。
这种炮弹看上去和榴弹差不多,但因为是实心,所以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而普鲁士榴弹炮发射的这种新式空心开花弹则彻底在清军的知识盲区了。
开花弹在绿营兵人群中爆炸,一次杀伤一片,效果十分恐怖。
一开始八旗军的执法队还可以靠斩首逃兵来维持军纪,但很快他们便控制不住局势了。
因为开花弹给士兵们造成的心理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攻城本就是密集冲锋,一枚开花弹在人群中爆炸,至少能够杀伤几十甚至上百人。
区别于实心炮弹的“线列式”攻击,开花弹的杀伤是片式的,杀伤半径更大。
人毕竟不是莫得感情的机器,是会受到情绪影响的。
这种情况下,恐惧的情绪一旦出现就会迅速传播,如同瘟疫一般。
“开炮!”
朱由榔见这些绿营兵被炸的哭爹喊娘,心中丝毫没有怜悯,反倒是生出一些快意。
他实在不能理解这些汉奸的心理,在乱世不求每个人都站出来做英雄,但你至少不能冲自己的同胞举起屠刀吧?
这种有奶便是娘的败类根本不配做人!
明军士兵们见皇帝陛下从泰西买来的火炮威力如此巨大,个个战意昂然,血脉贲张。
“炸死这帮狗娘养的杂种!”
“送他们去见阎王!”
“为了大明,杀虏报国!”
不得不说天子在城头的一系列举动确实影响到了明军士兵,他们压抑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释放,如滔滔江水般奔涌而出。
而与此同时,清军绿营兵就像一群被乱杀的鸡仔,根本没有一丝反抗的能力。
“别跑,不许跑!”
千总何刚见场面近乎失控,发泄似的狂吼着。
但这等无能狂怒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作用,溃兵们如同潮水般朝他涌来。
人的求生本能是大过一切的。
在面对死亡时,绿营士兵根本无视八旗军法队的喝令,拼命四处逃窜。
白尔赫图的脸色铁青,气的浑身颤抖。
这些绿营兵的性命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反正每攻克一座城池,兵力就会得到补充。
但这仗刚一开打便是这般模样,对于清军士气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作为先锋将领,他把局面搞成这个样子,平西大将军和征南将军那里他该如何交代?
......
......
“陛下神武!”
见清军第一波攻势被轻易瓦解,晋王李定国十分合时宜的为朱由榔送上一记马屁。
毫无疑问,陛下从泰西人手中买来的新式火炮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清军被打的完全找不到北,如同无头苍蝇一般。
朱由榔心中还是有些得意的,毕竟这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后的第一场胜利。
这也证明他手中的这些大杀器确实很有用。
不过他并没有被一时的胜利冲昏头脑,毕竟方才冲锋的只是绿营兵。
不论是战斗力,还是组织性纪律性绿营兵都无法和吴三桂麾下的老关宁军以及八旗精锐相比。
可以说,方才朱由榔只是小试牛刀罢了。
再有就是朱由榔有些担心火炮以及弹药的数量。
毕竟这些是他从自己创建的私人博物馆带来的,数量有限。
若是一场大战敞开了用或许勉强还可以支撑,但下次怎么办?
多少还是应该留下一些以备不时之需的。
当然这都是建立在昆明城能够守住的前提下,不然存下榴弹炮弹药也没有任何意义。
毫无疑问普鲁士枪炮是明军的杀手锏,但怎么用用多少确实需要平衡权衡。
“兵戎之事朕懂得不多,依晋王之见,东虏是否会鸣金收兵择日再战?”
朱由榔觉得方才那一战已经把清军的胆子打炸了,短期内他们不会继续进攻,而是需要收拢溃兵进行一段时间的调整。
谁知李定国却笑道:“陛下,以臣愚见,恐怕东虏马上就会发起一轮更猛烈的进攻。”
“哦?这是为何?”
朱由榔当然不会怀疑李定国说的话。
作为南明第一战神,李定国不仅是将才还是帅才,其对于战场局面乃至人心的把握,一般的将领根本无法望其项背,更不用说朱由榔这样的菜鸟了。
朱由榔对于自己的定位还是很清晰的,不会做出外行指挥内行这么愚蠢的事情。
知贤任能才是他当下首要做的事情。
“陛下有所不知,东虏这一仗最擅长的便是消耗战术。他们先用绿营兵冲锋,其实根本没有想着直接攻下昆明城,而是消耗我们的守城物资。”
稍顿了顿,见朱由榔听得很认真,李定国便继续说道:“不论绿营兵损失多么惨重,东虏都能够接受。因为下一步他们就会利用我们休息的间歇命主力进攻。如果他们现在鸣金收兵,之前绿营兵的损失就白费了。等到他们休整好了,我们也休息的差不多了,他们还得再派一批绿营兵进行垫场。与其如此,还不如一鼓作气猛攻到底。”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李定国的一番分析十分在理,朱由榔细细思忖了一番顿时恍然大悟。
......
第十章 攻守
吴三桂面色有些铁青,强自忍着才没有发作。
虽然他并没有指着绿营先锋直接拿下昆明城,但打成现在这个样子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这对清军的士气是个不小的打击,如果不能尽快调整,任由畏战情绪在军中蔓延,那后果是极为可怕的。
作为久经沙场的老将,吴三桂当然清楚这点。
他与征南将军赵布泰交换了一个眼色,便清了清嗓子沉声吩咐道:“各部听我号令,总攻昆明城。第一个登上城头的赏银千两。活捉伪明皇帝者赏银万两。”
这个奖励不可谓不丰厚,清兵们听到后个个眼中冒着精光,恨不得现在就将伪明永历皇帝撕分了去。
赵布泰见状也不好继续装死,和声道:“传本将命令,全军出击。”
他与吴三桂并非上下级关系,不好直接号令,只能用这种各自下令的方式展开合攻。
当然,虽然同是出击,总归有一个打主力一个打辅助。
赵布泰很能够认清自己的位置。
在他看来,这个主力自然是该由吴三桂来打的。而他只需要在旁边稍加帮衬做做样子就是。
毕竟旗兵的性命比吴三桂本家兵高贵的多。
吴三桂如何不知道赵布泰的心思,但除了在心中痛骂这老贼一番他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从他献出山海关的那刻起就没有回头路了,只能寄人篱下忍气吞声。
谁叫赵布泰是旗人,而他是汉人呢。
活该他去卖命冲锋,赵布泰在后面摇旗摘桃子。
据吴三桂估计,昆明城中的粮食不会少。
所以打消耗战是没有前途的,清军只会把自己活活耗死,闪击战是最好的方法。
不过对于李定国吴三桂多少还是有些顾忌的。
此子是残明少见的将帅之才,领兵打仗的本领出神入化。
背靠坚城又拥有主力,李定国势必会顽抗到底。
这场仗会打的很惨烈。但不管多惨烈,他都必须破城。
永历皇帝的首级是他加官进爵最好的筹码。
“咚咚咚咚咚!”
隆隆的鼓声中清军开始发动又一轮的猛攻。
冲在最前的仍然是炮灰绿营兵。
只不过这一次吴三桂的本家兵紧紧跟在了这些绿营兵后面压阵。
而在更后面的则是赵布泰麾下的旗兵。
三部清军如同潮水一般一波接着一波。
“杀啊,登上城头,擒杀残明伪帝!”
“功名富贵在此一举!”
“为了大清!”
清军士兵们虽然喊着口号壮胆,但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发怵的。
毕竟方才的场面过于惨烈,让人看了毛骨悚然。
他们并没有什么重型攻城器械,所能依靠的就是刚刚伐下的大树做成的攻城槌。
几十名士兵抬着攻城槌向城墙下冲去,却不料一枚炮弹正巧落在他们附近。
炮弹爆炸,碎片射入清军士兵的体内,顿时发出阵阵惨呼声。
但听咚的一声,攻城槌跌落在地,将几名士兵的脚掌砸的粉碎。
前一波冲击中,清军已经将一部分浮桥搭好,他们若是冲过浮桥就能对城门发起攻势了。
眼瞅着就离了几十步却是功亏一篑,吴三桂轻叹了一声。
不过问题不大,清军用的是人海战术,一波失利并不能改变什么。
...
...
“陛下,东虏已经越过了护城河,向城门攻来。”
李定国时刻观察着战场局势,他发现部分清军已经越过了第一道防线,虽然人数不多,但若是让他们站稳脚跟,对城门的威胁还是很大的。
朱由榔叹了一声。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普鲁士榴弹炮虽然威力巨大,但总有装填间歇。
清军利用这个间歇期发动猛攻,城头的大明将士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跨过浮桥。
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打清军一个立足未稳。
“用手榴弹吧!”
朱由榔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命令道。
手榴弹是野战大杀器,用在守城战中效果要稍逊色一些。
若非清军已经突破了明军的第一道防线,他还真不想这么快就把这一杀手锏用出来。
手榴弹的使用方法很简单,朱由榔早已跟李定国等将领介绍过。
而李定国等人也跟士兵们教授过。
一声令下,明军将士们纷纷将手榴弹向城下清军掷去。
“杀虏!”
“杀虏!”
“杀虏!”
其实大明曾经使用过类似的土手雷,只是杀伤力远不能和普鲁士手榴弹相比。
一枚枚手榴弹在人群中爆炸,炸的清军四肢纷飞血肉横溅。
“妖法,明狗施展了妖法!”
清军士兵们自然从未见过这等威力的物件,明明只有一拳大小,竟然能将人炸的四分五裂。
这不是妖法是什么?
这个时代的人还是十分迷信的,遇到无法用理论解释的事情往往会归为神力妖法。
这在军中尤其盛行。
一个人喊出,便是成百上千人跟进。
很快清军阵脚大乱,好不容易冲到城下的军队散乱的如同一群蝼蚁。
“杀虏报国!”
“报效朝廷的时候到了!”
“放箭,放箭!”
手榴弹的数量有限,自然不可能死命用,而是搭配着箭雨压制。
培养一个优秀的弓箭手远比训练一个火铳手要难得多。
如今昆明城头的明军弓箭手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不说百步穿杨,但在如此近的距离射中目标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一名清军士兵好不容易躲开一枚手榴弹,刚刚庆幸了没有几秒,下一刻一枚羽箭便射穿了他的喉咙。
他发出咯咯的怪响,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他双手抓住箭矢想要把其拔出来,但这自然是徒劳的,鲜血从伤口不停的涌出。没过多久他便瘫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几名清军士兵从他尸体上踩过,根本没有一丝愧疚,仿佛踩的只是一摊烂肉而已。
“弯弓!射!”
城头之上明军根本不打算给清军士兵喘息的机会,一轮又一轮的射击。
朱由榔看的十分过瘾,心里有些发痒,从近侍手中接过一把弓来,有模有样的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弦上。
...
第十一章 陛下神射
朱由榔前世就是一名射箭爱好者,工作之余总会抽时间参加一些射箭协会的活动,虽说不能达到专业运动员的水准,但在业余圈子也是小有名气的。
虽说现代复合弓和明代弓箭有些区别,但总体来说技巧都是相似的。
朱由榔有这个基础在,弯弓搭箭可谓是一气呵成。
但见他深吸了一口气,蓄足气力射出一箭。
箭矢呼啸飞射而出,直接贯穿一名清军绿营兵的喉咙。
“咳...咳咳...”那名清兵显然没有心理准备,愣了一愣旋即双手抓住箭杆想要拔出来。可这一箭力道十足,端是射透了,他这么做只是徒劳。没过多久便失血过多力竭倒地。
城墙之上的明军都看呆了,他们实在想不到一向久居深宫之中不问兵事的天子会有一手精湛的射艺。陛下当真是深不可测啊!
李定国也看愣了。在他印象中,永历帝一直是个畏缩胆小的君王,而最近时日天子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可陛下明明就是那个陛下,除了用皇明列祖列宗保佑之外他实在想不出解释的理由。
但这对大明,对明军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毕竟没有人希望他们舍弃生命守护的皇帝陛下只是个胆小如鼠的怂包软蛋。
人心可用啊!
“陛下神射!”
思忖片刻,李定国率先高呼道。
现如今,是改变将士们对天子观感的绝佳机会,李定国自然不肯错过。
“陛下神射!”
“陛下神武!”
“陛下英勇!”
城头的明军将士纷纷附和开来,脸上露出了欢喜的神色。
李定国看的出来,他们是由衷的感到高兴。
朱由榔却没想到自己射了一箭会带来如从轰动的效果。这也不难看出原先的永历帝多么的窝囊怂包。
他清了清嗓子,双手向下压了压道:“诸位随朕杀虏,城在人在!”
自古以来在攻守战中,对士兵情绪的调动都是十分重要的。
有些时候明明一方优势巨大却不能克敌制胜便是因为气势被压制。
朱由榔方才那一箭虽然只是射杀了一名绿营兵,但带来的鼓舞士气的效果却是难以估量的。
何况明军在兵力和作战力上并不比清军差,甚至在火炮方面还占有绝对的优势。
这种情况下,朱由榔当然有信心守住昆明。
“放箭!放箭!”
一声令下,城头的明军纷纷弯弓搭箭。
一时间万箭齐发,气势如虹。
在冷热兵器交替的时代,弓箭手和火枪手是一个竞争关系。
培养一个合格弓箭手需要的时间很长,一般需要两到三年。
而培养一个火铳手,几个月的时间足矣。
但在特定的环境下,弓箭手的作用显然比火铳手大得多。
便如当下的守城战中,漫天箭雨的杀伤性直是叫清军叫苦不迭。
见攻势被压制,吴三桂面色铁青。
在他看来明军如今就是一群被逼到墙角的野兽,只是做着困兽之斗罢了。
一开始他想着尽可能的保存实力,靠着绿营兵就击溃明军的防线。
但现在看来,这是不可能了。
“传我将令,不惜一切代价攻克昆明。先上城头者当记首功。”
吴三桂这下是下了死命令,本家兵们自然是心领神会。
作为吴三桂的嫡系,这些老关宁兵们十分清楚现在到了他们出力的时候了。
“咚咚咚!”
“咚咚咚!”
隆隆战鼓声中,训练有素的吴三桂本家兵汹涌朝城头攻去。
方才他们只是配合绿营兵做做样子,现如今却是毫无保留。
数万士兵如怒海狂潮般朝南门攻去,气势十分骇人。
南门的守将正是晋王李定国,大明天子朱由榔此时也在南门城墙上观战。
见吴三桂这么快便使出了杀手锏,朱由榔心中暗爽不已。
“晋王,按照计划行事。”
朱由榔冲李定国吩咐道。
李定国点了点头,行了个军礼,遂挥手下令道:“放炮!”
城头的明军士兵们遂将备好的炮弹塞入炮筒之中。
“放!”
一声令下,一枚炮弹飞射而出,砸在了冲锋的吴三桂本家兵阵中。
这枚炮弹并非是之前杀伤无数的榴弹,而是普鲁士时期的大杀器--燃烧弹。
诚然这一时期的燃烧弹并不稳定,容易在半空中就发生自爆。
不过这次明军的运气不错,炮弹直到砸在敌军阵中后才发生了爆炸,随即燃烧开来。
爆炸瞬间的高温引燃了火油,端是烧出一片火海来。
许多吴三桂本家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烧成了火人。
一些还没有死透的士兵拼命奔跑,将火势带到同伴袍泽身边,一时间冲锋的吴三桂本家兵阵脚大乱。
他们虽然训练有素,但那是相对绿营兵而言的。
在遇到从未见过的恐怖景象时,他们同样显得手足无措,并未高人一等。
“是妖法,明军施展了妖法!”
“祝融,一定是祝融下凡了!”
“天呐,天神显灵了。”
在这个时代一旦遇到无法解释的事情,人们都喜欢往神怪鬼灵身上扯。
眼见一个个大活人被生生烧死,这些吴三桂的嫡系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穿,个个落荒而逃。
城头上朱由榔见状直是大喜。
看来这个时代所谓的精锐也不过如此,在面对超出他们心理防线的伤亡比后他们也无法承受。
只是因为燃烧弹的数量有限,要省着一些用,不然朱由榔真想一口气把这些卖主求荣的汉奸全歼。
“不要停,继续放炮!”
这一次,明军换了榴弹炮。
虽然开花弹的威力不及燃烧弹,但在吴三桂本家兵阵脚大乱后这也算够用了。
不曾想明军还有如此恐怖的大杀器,吴三桂直是崩溃了。
他转向一旁的赵布泰,见其毫无表情直是恨得牙根发痒。
这老狗,怕是心中暗暗庆幸呢吧?
毕竟如果方才上的是八旗兵,那损失实在太大了。
吴三桂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他已经下达了军令便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收回来,只能硬着头皮死战到底。
“冲锋,后退者死!”
吴三桂如同野兽般嘶吼道。
...
第十二章 赵布泰的私心
人在被逼到绝境时往往会迸发出极大的潜能。
自知退无可退,吴三桂的嫡系军队在家丁部将的带领下复又发起了冲锋。
他们利用明军放炮的间歇急速推进,越过半填的护城河来到城下。
只是他们的攻城器械实在是匮乏,没有云梯、冲车,即便冲到了城墙下也只能靠简易排梯发动攻势。
这在准备充分的明军看来自然是不足为惧。
当这些所谓精锐踩着同伴的尸体冲过护城河时,城头之上大明天子朱由榔已经下达了命令。
守城士兵将早已准备好的滚木、礌石抬至垛口处狠狠的朝下砸去。
“砸死这帮狗日的汉奸!”
“猪狗不如的东西,我呸!”
“爷爷瞧不起这些没卵子的软蛋!”
在明军将士心目中,这些汉奸显然比东虏还要可恶。
如果没有这些为虎作伥的家伙,当初山海关就不会丢,神州大地又怎会被东虏屠戮成这个样子?
他们心中的怒气在这一刻汇聚,手中的气力又添了几分。
“啊!”
方顺着排梯爬了没几步的一名清兵被一块礌石击中,发出一声惨呼重重的跌落在地,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立刻有清兵补上他的空缺,继续向上爬去。
“金汁,金汁烧好了没有?”
朱由榔显然没想到清兵攻城的决心如此坚决,沉声发问道。
“启禀陛下,金汁已经烧好,随时可以使用。”
李定国恭敬答道。
所谓金汁,并不是指液态金子,而是烧沸的粪汁。
粪汁里有细菌的存在,故而在烫伤人的皮肤之后,即便没有当场死亡最终也会感染而死。
“传朕旨意,倾倒金汁!”
如今朱由榔已经彻底进入了角色,十分威严的命令道。
明军将士们也都打心眼里服这位甘冒矢石,战在一线的天子,个个鼓足干劲将一锅锅烧好的金汁浇下。
便是一锅沸水,若是自头顶浇灌而下也是极为可怖的,何况乎臭气熏天的金汁。
爬到一半的清兵被滚沸的金汁浇中,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后面的士兵本能的想要躲避,但狭窄的空间内如何躲的开。上面的清兵坠下,连带着下边的士兵一道滚落下去,如同一串糖葫芦。
只不过包裹他们的不是糖衣而是粪水。
昆明本就是坚城,朱由榔又有半个月的准备时间,端是把每种情况都考虑到了。
相反,清军在拿下贵州后志得意满,极度膨胀。
在他们眼中,拿下昆明乃至整个云南只是时间问题。甚至,云南的明军根本不敢抵抗,只会落荒而逃。
但现实跟他们想象的完全不同,明军不但死守,而且守的无懈可击,把他们打的屁滚尿流!
真是他娘的见鬼了!
远处观战的吴三桂内心已经狂躁到无法压抑,他顾不上许多冲一旁的赵布泰怒吼道:“征南将军还不配合进攻吗?”
他用的称呼不是固山额真而是征南将军,就是要告诉赵布泰眼下不是保存实力的时候。
再这么下去,等到吴三桂的本家兵死伤差不多了,赵布泰便是想要出兵也没有意义了。
赵布泰知道吴三桂心中有气,他眯着眼睛笑道:“本将这便出兵。”
说罢大手一挥,将旗官心领神会挥动旗帜。
霎时间,早已等候多时的精锐清军八旗兵纷纷从两翼朝昆明城包抄而去。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从侧翼进攻昆明的东、西两门。
这也是赵布泰的策略。绿营兵在北面牵制,吴三桂的主力本家兵去啃最难啃的硬骨头。
而八旗精锐进攻相对兵力薄弱的东西两翼。
这个计划在他看来简直是天衣无缝,唯一的问题可能是吴三桂的部众损失有些惨重。
不过这在赵布泰看来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吴三桂虽然被封平西大将军,但说到底也就是个奴才。
所谓的老关宁兵不也是八旗的手下败将吗?地位嘛自然是没有的,最多比绿营兵高一些。
借着这个机会挫一挫吴三桂的锐气,消磨消磨他的实力,赵布泰自然乐得见到。
...
...
城头之上,朱由榔第一时间发现了清军的动向。
只见清军从两翼包抄而来,直取东西两门。
总的来说,明军的布防是重南北,轻两翼。
但这是相对而言的,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兵力调配可以根据战场形势随时调整。
赵布泰显然是发现了明军布防的虚实,这才会令八旗兵从最薄弱的环节进攻。
朱由榔在后世曾经看到过一种说法,叫做八旗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他十分怀疑这种说法的真实性。
毕竟李定国也曾正面击杀尼堪证明了明军并非不堪一击。
这种说法应该是在不断夸大的过程中以讹传讹,最终人云亦云所致。
当然,八旗的战斗力是肯定强过绿营的,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比吴三桂的本家兵还强。
朱由榔还是觉得不能掉以轻心,他与李定国商议一番后,决定调拨一些士兵前去东西两段城墙。
当然,调拨的人数不会太多,朱由榔决定征集一部分城中青壮百姓上城头协助守城。
...
...
“阿爹,你真的要上去守城吗?”
二丫面色惨白,紧紧咬着嘴唇。
“这是命令,是陛下的旨意。”
周平咽了一口吐沫,强自挤出一抹笑容来。
“可是,阿爹你不是总说东虏都是三头六臂的妖怪吗,万一你被抓走了怎么办?”
“呃,那是阿爹说来吓唬你的。东虏也是生的一个脑袋,砍下来也活不了。”
周平不知是在安慰女儿还是在给自己打气,自顾自的说道:“再说,现在官军占优,阿爹只是上城头协助守城,搬运搬运滚木礌石,烧一烧金汁罢了。陛下仁德,让咱们进城避难。吃了这么多天的米粥,阿爹也不能啥也不做啊。”
二丫歪着脑袋思量了半天,终于点了点头。
“那阿爹你要保证好好的回来,二丫在这儿等着你,哪儿都不去。”
周平点了点头,抚摸了下女儿的面颊柔声道:“好,二丫就在这儿待着等阿爹回来!”
...
第十三章 增援
毫无疑问,八旗军的装备配备更为精良。
藤牌手冲在最前,之后是弓箭手、火铳手。
伴着低沉的牛角声,八旗大军稳步向城下推进。
同时因为明军火炮数量有限,大部分都用在布防南、北城墙段,东、西两翼相对空虚,这也给了八旗军推进的充足时间。
赵布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明军火炮便是再犀利,也有数量限制。
只要八旗军不顶着漫天炮火,他有信心一举攻下两翼城门。
当然,跨过外壕和护城河后,城门前的梅花桩和鹿角阵颇是有些麻烦。
八旗士兵需要先将这些东西拔除才能搭设排梯蚁附攻城。
利用这个间歇,城头的明军开始拼命射箭,希望利用箭雨击退八旗兵。
可有藤牌手护卫,清军的损失降到了最低,明军弓箭手并不能对八旗兵造成致命打击。
“这帮该死的东虏!”
巩昌王白文选见状心里已经有了计较,看样子一场血战是难以避免了。
他立刻吩咐下去,叫麾下将士准备好狼牙拍、夜叉擂。
至于滚木、礌石、金汁等物事自不必说。
...
...
很快,八旗兵在拔除梅花桩后,抬着排梯冲到了城脚下。
他们将排梯搭好后便沿着梯子向上爬去。
在这个角度羽箭的威胁已经忽略不计,他们只需要躲避从城头扔下的滚木礌石即可。
“冲啊,擒获伪明皇帝者赏银万两!”
督战官扯着嗓子吼道,希望可以最大程度激发士兵们的斗志。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已经到了这个关头清军士兵们自然不觉得站上城头有多么遥不可及。
一名清兵口中咬着一柄钢刀,手脚并用拼命朝城头爬去。
眼瞅着就要爬上城头,突然从垛口处飞来一根巨大的狼牙拍。
狼牙拍上布满了铁钉,顺势呼啸拍来极为可怖。
那清兵躲闪不及,被狼牙拍拍中,端是脑浆迸裂跌落下来,重重的摔在泥地上。
这等血腥的场面并没有令八旗兵停下,他们已经杀红了眼,根本停不下来。
前仆后继者无数,固然不断有人从排梯上跌落,但还是有人接近攀上城头。
白文选见状大急,急忙命士兵用叉竿抵住排梯将其推开。
排梯是最为简易的攻城器械,相较于云梯稳定性较差。
经过守城将士们的齐心协力,这支排梯终于被推倒,顺着这支排梯往上爬的清兵一股脑的坠下,摔死摔残数人。
随着战斗进入白热化,城头守军吃紧的弊端渐渐暴露了出来。
白文选便命城头上助阵的民夫百姓们加入了进来,做一些投掷滚木礌石力所能及的事情。
这些百姓一开始吓得面无人色,但渐渐的发现传说中三头六臂的东虏也并非是不死之身。
被滚木礌石砸中后这些虏兵一样会痛哭哀嚎,他们一样是血肉之躯!
突破这一心理障碍后,民夫百姓们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他们主动配合明军士兵守城,极大的缓解了将士们的压力。
周平便是其中之一。
一开始他并没有被分配到一线,而是负责搬运守城器械。
因为心里挂念着女儿,他有意的避开危险区域。
但渐渐的他发现清兵损失惨重,反倒是明军占据了上风。
他心中顿时生出一丝对清兵的轻视之意。
深吸了一口气,周平壮着胆子往垛口边上凑。
再想往后撤时已经晚了,一名把总叫他顶上空出的缺。
周平虽然心中懊丧不已,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操控狼牙拍朝靠近的清兵拍去。
尽管他的动作不够熟练,但狼牙拍在极大的惯性下威力还是很可观的。
只见一名面目狰狞的清兵被扫中,霎时间脑瓜被拍碎,鲜血四溅如同一只稀烂的西瓜。
“呕!”
周平本能的吐了出来。
平日里他连杀鸡都得难受半天,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胃里翻江倒海,额头上热汗直冒。
周平只觉得眼冒金星。
不过很快,他就被把总提溜了起来。
“怎么你个怂货这么没种,不就是杀人嘛,杀的还是个虏贼。”
把总呸了一口道:“不想被杀就得杀虏,别给老子丢人!”
这一番话算是点醒了周平。
是啊,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如果昆明城破,按照东虏的尿性肯定会屠城发泄。
届时不光他活不了,便是他的女儿也不可能幸免。
一想到此,周平的内心便决绝起来。
为了女儿他也得坚持守城!
...
...
相较于东门,西门遭受的压力显然更大。
负责镇守此门的黔国公沐天波面色凝重,亲自披甲在城头指挥防守。
赵布泰多调了两千人攻打西城,就是瞅准了西城的防备最空虚。
虽然他已经命民壮百姓协助守城,可还是有些守不住的迹象。
正当沐天波有些力有不逮时,只见远处一众士兵簇拥着一个身着金色铠甲的人赶来。
沐天波定睛瞧去,被簇拥在人群中的不正是大明天子吗?
皇帝陛下来了?
沐天波又惊又喜,顾不得许多连忙上前迎去。
这为首之人自然就是朱由榔了。
南城有李定国亲自坐镇,可谓是稳如泰山。
很显然,清军想要两翼夹击,打开一个缺口。
在经过一番观察后,朱由榔发现西城的压力更大一些,当即亲率锦衣卫驰援沐天波。
沐天波虽然如今挂着锦衣卫指挥使的头衔,但在这种非常时刻却是无权直接调集锦衣卫的。毕竟锦衣卫有着护卫天子周全的责任。
而皇帝陛下亲自调兵就是另一回事了,沐天波十分感动!
“老臣无能,竟劳烦陛下调集亲军。”
沐天波只觉羞愧不已,立时跪倒在地。
朱由榔连忙上前将沐天波扶起道:“如此危急之时,黔国公还说这些作甚,且随朕一起御敌!”
沐天波连忙道:“臣愿追随陛下死战!”
朱由榔抽出腰间宝剑,将其举起高呼道:“朕执天子剑,荡平不臣。东虏窃国贼子,人人当得而诛之!”
“杀虏报国!”
“杀虏报国!”
“杀虏报国!”
一时间杀声震天。
...
第十四章 打的就是精锐
锦衣亲军的到来极大的填补了明军在西门一带兵力的空缺,沐天波心里的底气又足了几分。
加之天子纡尊降贵亲自擂鼓助威,将士们一时气势如虹。
偶有杀上城头的八旗兵,也立刻被怒不可遏的明军士兵砍成肉泥。那些刚刚搭好的排梯也纷纷被掀翻,无数清兵跌落城下生生摔死。
虽然此时不宜放炮,但手榴弹还是可以发挥出威力的。
在朱由榔的命令下,明军士兵纷纷将手榴弹朝城下掷去。
其实在明代就有类似的土手榴弹,使用方式也与普鲁士手榴弹极为相似,只是威力没有这么大罢了。
只见一枚手榴弹砸在人群中,立时将几十名清兵炸飞,断肢残臂散落一地,到处都是哀嚎声。
战争毫无疑问是残酷的,但这些明军士兵心中没有一丝同情。
毕竟那些攻城的清兵都是出自八旗,是正儿八经的“东虏”。
这些虏贼不知残害了多少汉家百姓,如今只是用他们的鲜血来还债而已。
饶是如此,明军将士们仍然觉得不过瘾,嘴里间或夹杂着几句咒骂。
慢慢的城头的明军士兵稳住了局势,刚刚起势的清兵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攻势弱了不少。
赵布泰自然把这一切看在眼中。
一向以精明算计著称的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怎么也没想到,朱皇帝会调用锦衣卫驰援弱侧。
有时战局就是这么变幻莫测,一支生力军的加入会立刻改变局势。
说到底还是他们大意了。
本以为明廷丢失贵州之后会慌乱不已,昆明唾手可得。
谁曾想明廷居然决定死守昆明,无论从城头布防还是兵力调拨来看都显得游刃有余。
而清军因为急着赶路,根本没有带什么攻城器械,甚至连火炮都没有带。
这种情况下,只能用战损最大的蚁附攻城。
说白了,赵布泰在决定攻城的那一刻,就没有考虑战损的问题。便是五比一、十比一的战损都无所谓,只要攻破昆明生擒朱皇帝,明廷就亡了。
这是战略层面的意义,与之相比,几百几千清兵的性命根本不算什么。
只是现在看来,便是牺牲战损也无法立刻拿下昆明城。
如果耗下去,对清军十分不利。
哨骑已经打探过了,方圆几十里的百姓都被迁入城中,根本找不到粮食。
这种情况下,清军仅靠随军携带的粮食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真是可恶!
他当然不能在全军面前承认自己的失策,只能捏着鼻子继续猛攻。
毕竟这个时候如果放弃之前的努力就全废了。
赵布泰侧着脑袋朝吴三桂道:“平西大将军觉得明军还能支撑多久?”
吴三桂见赵布泰这么问,略加思忖道:“那要看我们的决心。”
“哦?”
“征南将军若不把最精锐的军队放出,怎么知道明军能撑多久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赵布泰自然再也装不了了。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有私心,先是让绿营攻打北门,之后派吴三桂的嫡系猛攻南门。
在这之后他才派出八旗精锐。
饶是如此,他还是把最精锐的嫡系旗兵留在了身边。
见吴三桂把话挑明了,赵布泰也不气恼,哈哈大笑道:“本帅不曾想明军如此抗打,既如此便叫他们尝尝八旗精锐的厉害。”
说罢他大手一挥,身边的一个奴才连忙挥动旗帜调动兵卒。
许多人认为满洲八旗的战斗力是平均分布的,其实不然。
八旗内部的战斗力参差不齐,最精锐的军队不论是甲胄装备还是战斗力都不是一般旗兵能比的。
这一点和明末各镇武将统率的大军很相像,普通士兵和嫡系相差甚远,嫡系又和心腹家丁不在一个层级。
如今赵布泰派出的,可以说是他最心腹的嫡系军队了。
其实在清军入关后,八旗的战斗力一直在不停的下滑。
前些年还好,如今比之后金时期八旗兵的实力已经有了肉眼所见的下降。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毕竟中原的花花世界吸引力实在是太强了,八旗兵被这些欲望吸引渐渐腐化,很难保持一个较高的战斗力。
这也是清廷越来越倚重汉人将领的原因。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八旗兵的战斗力再下降,单拎出来也不是绿营兵可比的。
如今正是均势,赵布泰希望这支生力军的加入可以改变战场微妙的形势。
吴三桂此时心里好受了一些,说到底还是要共克敌军的嘛,藏着掖着有什么意义?
...
...
“陛下请看,东虏已经派出了精锐!”
见赵布泰帅旗两侧有大股军队移动,眼尖的沐天波当即示警道。
“恩。”
经沐天波这么一说,朱由榔也发现了这一变化。
看来清军是不想再拖了,想要一鼓作气拿下昆明。
此刻明军已经从南城处推来了一些普鲁士野战炮。
这些火炮虽然比不了守城专用的重炮,但在关键时刻还是能够发挥出一定作用的。
“放炮,给朕狠狠的打!”
经过一段时间的预热,朱由榔只觉得浑身热血上涌,恨不得亲自提刀杀敌。
“遵旨!”
沐天波虽然军事才能远不及李定国,但基本的守城方略还是一清二楚的。
尽量在敌军接近城墙前消耗对方的有生力量,是守军必须要做的。
“放炮!”
黔国公一声令下,数门火炮一齐发射,炮弹划过一道曼妙的弧线,砸在人群之中,立时炸的鲜血四溅,四肢横飞。
清军的冲锋速度有所延缓,但却并没有停下的意思。
莫非这就是八旗精锐的战场执行力?
朱由榔看的一愣,但旋即朗声道:“精锐又如何,朕打的就是精锐。给朕狠狠的打!”
若是能够借助此战大举消耗八旗精锐,对明军来说无疑是件极好的事情。
朱由榔十分清楚昆明保卫战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明清之间还会有着漫长的拉锯战,既如此消耗敌方的有生力量便显得尤为重要。
毕竟八旗人数有限,死一个少一个。
...
第十五章 朕,不退!
东南西北,四面皆敌!
清兵如怒海狂潮向城头涌来,发起一轮又一轮迅猛的攻势。
渐渐的明军也有了吃力的感觉。
朱由榔眉头紧锁,神情凝重。
“还请陛下回到宫中暂避锋芒!”
沐天波见形势不利,连忙冲天子进谏道。
朱由榔却是摇了摇头道:“将士们在为朕卖命,朕怎么可以走。朕就在这里,不退半步!”
见永历皇帝态度如此坚决,沐天波也不好再劝说,便叫锦衣卫好生保卫天子周全。
便在这时一支流矢射来,生生贯穿一名锦衣卫士兵的右眼。但听惨呼一声,那人当即痛死。
这名锦衣卫士兵距离朱由榔不过数步,他亲眼见到护卫被射死,感受到的震动难以用言语形容。
在乱世生命是如此的脆弱。
难怪会有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的说法。
但愈是如此,朱由榔愈是生出一股强烈的责任感。
作为大明的皇帝,他有责任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从满清手中夺回本就属于汉家儿郎的土地!
一切,从这一战开始!
“取弓来!”
没有比行动更有力的证明,朱由榔便是一个象征。
只要他不退,将士们就不会退!
待锦衣卫小校将金胎弓奉上,朱由榔弯弓搭箭瞄准一名清兵军官。
深吸一口气蓄足气力,朱由榔松弦。
羽箭破空而出,稳稳的命中目标。
“陛下神射!”
明军将士们欢欣鼓舞,由衷的赞叹道。
“诸位与朕一起杀敌!”
朱由榔振臂高呼道。
一时间明军气势大盛,纷纷弯弓搭箭阻击清兵。
...
...
战局一时陷入了僵持,这是赵布泰不想看到的。
僵持的时间越久对清军越不利。
他们的粮草是经不起长时间消耗的,而明军背靠坚城,粮食要多少有多少。
“平西将军怎么看?”
赵布泰扭头望向吴三桂。
其实贵州还有不少清军驻军,如果拉下面子来可以先鸣金收兵,等到贵州援军赶来再攻城。
等待的时间,他们甚至可以赶制一些诸如攻城锤、冲车的攻城器械。等到贵州清军带着大炮来到昆明城下,便是他们合兵总攻之时。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最为合理的选择。
唯一的问题是,面子上不太好看。
故而赵布泰把难题丢给了吴三桂。
吴三桂心中暗骂赵布泰无耻。
这老狗明知道这是一个背骂名的选择,偏偏让他来回答。
“或许可以再看看?”
吴三桂思忖良久方是想出一个不太担责任的回答。
便在这时一枚炮弹就炸在赵布泰身边,登时将赵布泰炸飞。
瞬间泥土纷飞,浓烟滚滚。
吴三桂登时吓得傻了,过了良久才反应过来。
照理说他们的位置距离昆明城很远,明军火炮应该打不到才对啊。
几个旗兵奴才慌乱将炸的狗啃泥的赵布泰搀扶起,却见这位征南将军口吐鲜血,奄奄一息。
一瞬间发生这么可怖的事情,赵布泰的亲卫都吓傻了。
倒是吴三桂强自镇静下来,沉声道:“还不鸣金收兵?再打下去,耽误了征南将军治伤你们担待的起?”
他这么说倒不是真的担心赵布泰的伤,而是给退兵找了一个理由。
其实吴三桂早就想鸣金收兵了。
这昆明城看来是个十分难啃的硬骨头,他们不带任何火炮、大型攻城器械就来实在是太轻敌了。
之所以一直不下令,就是因为吴三桂和赵布泰谁都不想担责任。
毕竟,主动退兵是一个不太好听的命令。
如今赵布泰被火炮炸伤,吴三桂便可以把责任推到赵布泰身上,如此一来既保全了自己也保存了嫡系军队的实力。
这对于他这种降将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他能获得如今的地位就是因为手中有一支颇是能打的军队。
眼下这支军队虽然有所损失,但好在损失尚不太大,及时止损方是良策。
赵布泰身边的奴才见吴三桂发令,却是有些犹豫。
一名奴才见赵布泰口中喃喃说着什么,连忙趴下去侧耳细细来听。
听了良久他方是朗声道:“大将军有令,立即鸣金收兵。”
至此,吴三桂总算长松了一口气。
...
...
“陛下,东虏退兵了!”
沐天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近乎狂喜的说道。
朱由榔顺着沐天波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清兵如潮水般退去。
“这就退兵了?”
他当然不知道那一炮将赵布泰炸的半死,清军已经阵脚大乱,再无战意。
朱由榔略微感到有些失望,冲沐天波道:“黔国公觉得可否趁势出城追击?”
虽然知道此战不太可能全歼敌军,但朱由榔还是想要尽可能的吃战损。
“就怕东虏是佯装溃败,引诱我军出城啊。”
沐天波是老成持重的性格,见天子问策于他,本能的答道。
“朕倒是觉得,应该趁胜追击。”
朱由榔后世读过不少经典战例,经过比对发现眼下清军撤退的十分慌乱。
如果这都是演出来的,那演的也太逼真了吧。
他实在不忍心就这么把清军放跑。
“陛下所言极是,不妨派出一支偏师追击。这样即便东虏是佯败,也不会有太大损失。”
朱由榔也知道不能把宝压在这一次机会上,遂点头吩咐道:“传朕旨意,命巩昌王白文选率部出击。”
白文选守得是东门,从东门追击是最理想的。
在只开一座城门的情况下,即便清军是佯装溃败也不会有太大的风险。
天子毕竟是天子,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圣旨。
当即便有锦衣小校前往城东传旨。
白文选本想问过晋王再说,但见敌军有跑远的趋势,还是决定即刻打开城门追击。
在出城之前他嘱咐副将若见情势不对立刻堵死城门,不要担心他的安危。
副将虽然于心不忍,但也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儿郎们,替惨死百姓报仇的机会到了。开城门,随本将军杀虏去!”
一身鲜亮甲胄的白文选霸气十足的吩咐道。
...
第十六章 追击收割
白文选率两千精骑出城追击,一时杀声震天。
清军本就是溃败之势,见明军竟有追兵,一时间阵脚大乱。
尽管各级军官及督战队竭力维持军纪也无济于事,丢盔弃甲无数。
这其中溃散最快的当属绿营兵。
他们本就被当做炮灰,挨了明军无数炮,已经被炸的七荤八素,侥幸活下来的自然心中满是恐惧。
吴三桂本部和八旗兵相对好些,还能维持基本的撤退阵型。
清军乃是步骑混杂,明军追兵则尽是骑兵。
没过多久清军在明军追击下阵型便被拉开,稀稀疏疏如同一条丝带。
白文选见状大喜。
久经沙场的他十分清楚,眼下便是战场收割的绝佳时机。
“传我将令,追杀东虏!只取性命,不割首级!”
这条命令有着重要的意义。
由于明军按照首级计算军功,白文选担心士兵们贪恋军功忙着切割首级而耽误追击敌军。故而他才会下令将士们杀敌当先,至于首级等到打完仗可以慢慢割。死人还能再活过来不成?
他麾下这两千骑乃是明军精锐,完全能够做到令行禁止。
将士们心中都憋了一口气,发誓要用鞑子的性命洗刷之前的屈辱。
“杀虏!”
那些没有坐骑的绿营兵最先被追上,明军骑兵将钢刀高高举起朝着清兵脖颈便砍去。
但听噗的一声,一颗脑袋便从脖子上滚落下来,鲜血喷射四溅。
经验丰富的老兵不去追求这种感官上的刺激,而是选用最为省力的方式。
他们挥刀在清兵背上划开一个血口子,便不再去管继续追杀前面的溃兵。
这些被放了血的清兵根本跑不了多远就会倒地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骑兵对步兵的优势在这一刻充分发挥了出来。
只顾逃命的清兵完全就是移动的靶子,把自己的命门呈现给明军骑兵,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抵抗之力。
战场之上有时就是如此真实,明明回头反击还有一丝生机,就是没有勇气。
或者说这些跑路的溃兵们在赌被追上的不是自己,有同伴来给他们垫背。
但事实上根本没有多少溃兵能够逃走,两条腿终究是跑不过四条腿的。
明军骑兵一路追来,砍翻无数溃兵。
他们的血性已经被彻底的激出,光是砍杀这些绿营兵还不过瘾,又盯上了前面的吴三桂嫡系和八旗兵。
“报效朝廷,报效陛下的时候到了,兄弟们随本将杀虏!”
白文选怒吼一声,双腿一夹马腹率先朝前冲去。
他们出城前天子特意命人送来近百枚手榴弹,白文选自然是千恩万谢的收下了。
他在城头见识过手榴弹的威力,十分清楚在密集人群中这物件的威力。
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
“狗日的鞑子,去死吧!”
对清军白文选可谓有着国仇家恨,这一刻怒火彻底被引燃。
白文选蓄足气力将一枚手榴弹奋力朝前方掷去。
但听轰的一声,手榴弹在吴三桂嫡系军队中爆炸,一时间人仰马翻,哀嚎痛哭声不绝于耳。
“妖法,明狗又施展了妖法!”
侥幸没死的清兵惊慌高呼道。
吴三桂见状也是大骇。
就在他不远处一人一骑被炸的血肉横飞,断肢残臂散落一地,场面极为可怖!
他还记得赵布泰被大炮炸的半死的惨状,不由得惊出一声冷汗。
毫无疑问明军追兵是冲着他的方向来的,这面帅旗反倒成了他的催命符!
吴三桂当然不想稀里糊涂的死在这里,他很快心中便有了计较!
“把帅旗丢掉!”
他毫不犹豫的命令道。
旗手听得一愣,显然没有明白吴三桂的用意。
“混账东西,本将的命令没有听到吗?”
说罢吴三桂一把夺过旗帜将其丢在地上。
诚然这么做会导致军队混乱,但吴三桂要的就是混乱。
这种情况下明军找不到主次只能乱杀一通,大家都是骑兵,明骑并没有速度优势。
这种情况下他的嫡系军队反而可以最大程度得以保全。
大不了到时再收拢溃兵罢了。这样做只是面子上不好看,但获得的实际收益却是最大的。
吴三桂是一个实用主义者,他当然不会去顾忌面子问题,不然当初也不会主动剃发放清军入关。
眼下他再次把无耻的本性显露出来,主动丢掉帅旗以求自保!
不得不说这一招确实好用。明军追击过程中见对方帅旗倒了一时间却是愣住了。
这是在闹哪样?难道说吴贼被炸死了?
没了明确的目标他们只能就近追杀,将离得最近的清兵砍翻在地。
...
...
八旗兵的处境也不怎么样。
由于赵布泰被一炮轰的半死,一时间八旗兵群龙无首阵脚大乱。
赵布泰的亲卫将其绑在马背上仓皇跑路,哪里还顾得上阵型。
奄奄一息的赵布泰十分清楚这一仗清军不仅败了,而且败的一塌糊涂。
这一仗后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向朝廷交代。
都怪他太轻敌,不把明军当人看呐。
但凡稍微小心一些,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他本就内伤极重,这一路逃来颠的五脏六腑都要碎了,不停的咳血。
他本能的想要挣扎着起来,但却是气力不足徒劳无功。
便在他长叹之时一枚手榴弹飞了过来,就在他身边爆炸。
一声轰鸣之后赵布泰的身体连带着马身被炸成了两段,散发出一股浓烈的焦臭。
他的亲卫们一时傻了,愣了片刻纷纷调转马头想要把赵布泰的尸体抢回来。
清廷方面曾有规定,若是主帅尸体陷入敌手,亲卫士兵皆会被处死。
所以无论如何他们要把赵布泰的尸体抢回!否则他们一个也活不了!
明军骑兵不曾想还会有清兵回头迎战,只觉得兴奋不已。
他们一路追杀就如同宰杀牲口一般,根本没遇到抵抗,完全体会不到快感,如今是时候真刀真枪的干上一仗了。
“杀虏报国!”
“为了大明!”
“为了陛下!”
“狗鞑子受死吧!”
“老子日你先人!”
...
第十七章 昆明大捷
战斗以一场明军完胜而告终。
经过明军一番火炮、手榴弹的洗礼,清军完全没了抵抗之力,纷纷四散逃命。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主帅战死,帅旗散落他们还能怎么办?
不跑路,等死吗?
那些没跑掉的清兵自然都成了明军的刀下鬼,首级被割下换作战功。
大明天子朱由榔亲自出城迎接得胜将士。
白文选一马当先的走在最前,在距离天子十数步时翻身下马行了臣礼。
朱由榔连忙上前将白文选扶起,和声道:“白将军辛苦了。”
“杀虏报国乃臣之本分矣。”
适值春寒料峭,朱由榔亲自取下大氅披在白文选身上道:“这一仗打的解气,打出了大明的威风,朕心甚慰。”
白文选自然没有料到天子会如此礼遇于他,感动的抱拳道:“陛下如此厚待于臣,臣愧不敢当。”
朱由榔笑道:“白将军如此神勇,真是过谦了。”
他环视左右,冲李定国、沐天波道:“晋王、黔国公觉得这仗打的如何呢?”
李定国连忙道:“此战大捷,都是陛下之功。陛下神勇无敌,将士们受到鼓舞这才会杀敌无数。”
这记马屁拍的十分到位。要说道理嘛也确实有些道理。
身为天子,朱由榔站在城头擂鼓助威鼓舞士气甚至射箭毙敌确实在很大程度上激励了明军将士,但把功劳都归结到朱由榔身上就有些太扯了。
就连李定国这样的忠贞之臣都免不了拍君上的马屁,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陛下英武胜过唐宗汉武。”
沐天波这边就吹嘘的更夸张了,连朱由榔武功胜过唐太宗李世民、汉武帝刘彻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
也就是朱由榔知道他们是忠贞之臣,要不然还真不会一笑置之。
“朕本就坚信大明一定会在此战大获全胜,不过这都是三军用命的功劳。”
作为天子,朱由榔没有理由跟臣下争功。换句话说,臣子的功劳越大不就越说明他领导有方吗?
老实说此战之前朱由榔还是有些忐忑的。毕竟史书上一直把清军尤其是八旗精锐描绘成不可战胜的存在。
但经过此战,朱由榔确信清军并非是不可战胜的。
他们一样是有血有肉的存在,一样会恐惧会溃败。
诚然保卫昆明只是明清之争的开始但信心的建立是尤为重要的。
有了信心许多看似不可能的事情都有了转机。
“陛下,这些虏贼尸首如何处理?”
稍顿了顿,李定国沉声发问。
“割首记功之后筑成京观。朕要让东虏看看,犯我大明天威的下场!”
这话朱由榔脱口而出,说的斩钉截铁。
李定国抱拳道:“臣领旨。”
他是由衷的感到欣喜。
有这么一位雄主在,大明是真的能够看到中兴的希望了。
...
...
回到宫中后,朱由榔渐渐冷静了下来。
这战固然大获全胜,但明清之间的实力对比仍然悬殊。
明军如今只控制着云南、四川两省。
其余之地近乎都在清军手中。
光是粮食、兵源两点大明就被压的死死的。
此战他带来的火炮弹药、手榴弹消耗近半,诚然可以通过仿制来填补空缺。
但实际效果如何还有待观察。
而且这些枪炮用来守一城攻一城尚且够用,但用来伐清却是有些捉襟见肘了。
看来只能通过攀科技树,徐徐图之了。
要想翻盘任重而道远啊。
不过看得出来此战摧毁了清军不少信心。普鲁士枪炮超出这个时代的威力让清军打心底对明军产生了忌惮感。
估计一时半会清军不敢再来犯,这给了朱由榔时间。
而且清军并不知道朱由榔的枪炮数量有限,只要有着这个威慑在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
更让朱由榔感到欣喜的是,此战炸死了清军征南将军赵布泰。
这绝对算是个意外的惊喜了。
朱由榔命人将赵布泰的首级斩下挂在城楼示众。
自李定国两撅名王以来,赵布泰算是明军斩杀的最高级别将领,必须要好生宣传一下。
一安定下来朱由榔又想起远在奉节的文安之来。
重庆之战失败后,文安之应该已经退回奉节了吧?
就南明永历朝廷来说,武将大体是不缺的。
李定国、白文选、冯双礼都是一等一的虎将。
但优秀的文臣却是稀缺资源。
天下板荡,像文安之这种天启年间的进士已是屈指可数。
最关键的是文安之既有能力又对朝廷忠贞不二,朱由榔有意把文安之调入内阁之中。
至于派驻川东代表朝廷的人选大可以换一个,朱由榔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眼下当务之急,是赶快休养生息屯田种粮。
云南总得来说还是太穷了,粮食产出有限,如今只是勉强够供养大军。
要想北伐还得靠建昌乃至整个蜀中的存粮。
再过几个月便是春耕时节,朱由榔决定亲自前往民间给百姓们信心。
再就是练兵了。
虽然李定国忠贞不二,但朱由榔还是觉得应该有一支除锦衣卫外属于自己的军队。
这不是不信任李定国,而是必要时刻朱由榔可以处于主动的位置。
兵源嘛他决定从协助守城的青壮中挑,一来这些人是本地人,对保家卫国守土有本能的责任感。
二来这些人已经见过血,在战场上不会怯场。
相较于那些老兵油子,朱由榔更愿意启用新人。
这些新人就如同一张白纸,可以让他按照自己的理想方式训练。
朱由榔想要打造一支完全不同于这个时代的军队,充作手中王牌。
便在他沉思之时,内侍韩淼忽然前来禀报道:“皇爷,娘娘求见。”
朱由榔愣了一愣,脱口道:“皇后来了?”
自打他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有主动跟皇后见过,主要是害怕皇后看出什么端倪来。
毕竟一些细节只有夫妻之间清楚,朱由榔便是装的再像,万一在某些细节上露出破绽岂不是功亏一篑?
但现在看来他是避不开了。
罢了,见就见吧,总不能一辈子和皇后不相见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