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7章 另外的客人
夜已深，离西郊夜市只一湖距离的上湖客栈下，一队哭丧的人正嚎啕着从楼下经过。哀怨悲凉的气愤和星湖对岸的繁华喧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哭丧的队伍之中，三两结队的巡城卫比让日要频繁了些，每隔一刻钟便要从出现一次，任何风吹草动，他们都要停下来好好查探的一番。
朝廷虽封锁了消息，但黄河口的事故渐渐影响到了京城百姓的生活，都隐约感觉到发生了什么大事。
现在的京城是家家闭户，夜不敢出，也只类似星河畔的花街柳巷还有人了。
上湖客栈的楼顶上房，夏商眉头深锁地看着这一切，对面坐着的是哈欠连连的李子衿，身边江南乖巧地不出声，见到先生的茶水凉了，去屋外倒了之后又添上了热水。
“江南，今日时候不早，你也该回去了。”夏商淡淡道，“现在看来，我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接下来的话，你不便在场。”
赛江南没有异议，点了点头，给先生道了声告辞。然后又小声到李子衿身边：“殿下，我能帮你的就这么多，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李子衿还是哈欠连连，没有半点儿严肃和紧张。
倒不是这小皇子年幼无知，只是眼下他还不能理解夏商所展现出的严肃意味着什么。
眼看着江南离开，客栈房门再次关上的那一瞬间，夏商便问了出来：“江南似乎是在有意引荐我，其中有什么缘由吗？”
李子衿有些茫然，不知道夏商忽然问这个干什么。
接着桌上的油灯，再次打量这位皇子殿下。
从表面上看，这个人除了稚嫩和长得好看之外，从他的一言一行之中完全感受不到半点儿皇室血统的高贵，至少从他往日的言行举止之中没有感受得到。
或许这也是为何此最年幼的皇子赢得了夏商好感的一个重要原因。
“没关系，这不是重点。”夏商否定了自己的问题。
“先生……”
“等等，殿下身份非凡，先生这二字要出口还得慎重一些。至少关于我的一些身份和我所面临的一些问题要事先了解清楚。以免后悔。”
“身份和问题？”
夏商没有回答，默默地拿出了一块腰牌。
“此物，殿下可认得？”
李子衿将腰牌拿在手上，有些漫不经心：“见过，我在大哥身边的护卫身上见过，跟你这个一样，不过它的虎口之中是一个三字。”
“那殿下可知道这腰牌在京城代表的是什么？”
李子衿摇摇头。夏商微微皱眉：“这么说吧，不管是殿下的大哥、二哥、三哥都在寻找这块腰牌，可以说都在寻找持有这块腰牌的人。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要么能掌控我，要么就是杀了我。这便是我为何在京城改换身份的原因之一。并且，江湖中人也很惧怕这块腰牌，相信也有很多人希望我死，也有很多人在暗中寻找我，伺机杀了我。可以说，围绕在我身边的杀机不比殿下少。像这样充满危险的人，殿下还愿意叫一声
先生？”
“放心吧，先生自是有学问之人，不论先生身份过往，我李子衿都不介意，也不怕。”李子衿回答得很轻松。
如此的轻松让夏商略感失望，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这只是个十四五的小孩子，要期待他跟个早熟的神童似的并不现实，现在的李子衿显然不能权衡利弊。
不过如此也好，一块毫无污染的美玉，才能给匠人足够的发挥空间。
李子衿将腰牌放在桌上：“今夜我们所讨论的应该是如何给先生正名，如何给先生一个名正言顺成为少师的身份，而非这些旁枝末节。”
“身份我已经有了，商人夏商。”
“商人？这……”
“商人的身份的确还不足以得到天下人的认可，不过我自然会有一番作为。此事不会殿下操心，如果这简单的身份都要殿下操心，那我这个先生也不用当了。”
“既如此……”
“既如此，今夜便没了他事。我只不过是想让殿下事先知道一些我的事情，只要殿下不后悔就好了。在成为少师之前，殿下不可再来这里见我。这一段时间，殿下最好是在皇宫之中静心下来。”
“那何时是个时机？”
“看缘分吧，或一月两月，或一年半载。”
“这么久？”
“殿下，此事不必纠结，您还是回吧。今夜还有客人要来。”
“还有客人要来？谁？”
李子衿心直口快，问出口来，但出口之后又有些悔了，起身拘礼，不再说话，默默开门离开。
客房之中没有二人，只有夏商一个，但夏商所说的客人却在李子衿走后不久推门出现。
“砰！”
一声闷响，门开门关也就一瞬间，同时房门敞开的窗户也被一股无形的气劲给带着关上，桌上的灯火也险些被劲风吹灭，好在与夏商一直小心呵护着，似乎早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高大的人影印在门口的门框上，微弱的灯火照亮了门前之人阴沉的脸。
“若我没记错，前辈应该叫广邪吧？”
对方正是广邪，在仙桃山上与南宫楚心一起的中年壮汉。但此人绝非一个简单的粗鄙汉子，那气势乃是不可多得的武林高手。
夏商坐在桌前，淡淡说着。
广邪也没有废话，上前两步，一柄长剑直接压在了夏商肩上：“臭小子，少在老子面前装神弄鬼。说，你是如何知道我在附近的？”
“要谈话，前辈为何不坐下慢慢说？难道前辈还怕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在前辈的眼皮子地下逃走？”
广邪冷眉一挑，也有几分傲气：“谅你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说着，便将压在夏商肩上的剑收回，走到夏商对面坐下，用力将剑往桌子上一拍，硬生生用剑身在桌子上映出了一道深痕。似乎是在展示自己的内力有多深厚。
这一招对别人或许有用，对夏商却一点儿震慑力也没有。见过了太多高手，广邪这样的估计还进不了前十，他这么做反倒让夏商对此人轻视了三分。
第638章 京城消息
“晚辈以为前辈见面的第一句话应该问我跟少皇子的事情该如何解释。没想到前辈会更在意自己是怎么被晚辈发现的。可见前辈是一个武痴，对自己的功夫很在意。想上一次见面，晚辈轻视前辈的功夫对前
辈影响不小，在此就先赔个不是。”
“臭小子，你阴阳怪气地说个什么？老子只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猜的。”
广邪一拍桌子：“你唬我？”
“在仙桃山不过一面之缘，晚辈却已经看出前辈必然会暗中监视我。今日之事不过顺带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结果过真如此。”
广邪脸色一冷：“你什么意思？”“前辈善武，晚辈却善察言观色。在仙桃山的草屋中匆匆一面，我便看出前辈和王妃的关系非同一般，您绝非一个简单的属下而已，更像是一种跟王妃的合作关系。王妃很信任晚辈，但前辈却不以为意，只是碍于王妃面子没有当面顶撞。不过前辈和王妃共谋之事非同小可，前辈不会冒险，所以会亲自调查晚辈的底细。就在刚才，我跟小皇子的对话之后，前辈自然是按耐不住的。所以，前辈的出现也就在情
理之中了。”
“……”广邪沉默了，看着夏商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说这些，也是在给前辈解释一件事。能赢的王妃的信任不是没有道理的，我不是一个小白脸。”
“但你先前跟小皇子的话老子可听得清清楚楚！你是小白脸还好，如果有些本事却又另谋于他人，老子绝不会饶你性命！”
“哈哈哈……”夏商无奈地笑了，“前辈，您能不能用脑子好好想一想？”
“你说老子没脑子！”
“额……抱歉抱歉，一时嘴快。不过此事绝非前辈所想的那样。试问，一个聪明人怎么会把这样的赌注压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身上？”
“那你为何要当他的老师？”
“一个身份而已，为求自保！试问以李子衿少师的身份，日后怎可能有人想到是我在替庸王殿下出谋划策。”
“你是在给自己找后路！”
“我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人嘛，总有私心，如果表现得太过圣人，那才更危险。而且我建议前辈将此事完完全全告知王妃，且看王妃如何处置。”
夏商说话神色如常，似乎并不担心。广邪见了也是疑惑，不知当如何处置。
左思右想，广邪冷声起身：“此次暂且饶你，若敢生出一丝丝别样的心思，老子绝不会放过你。”
说罢，就提着剑离开了。
看着广邪离开，夏商擦了擦额上细汗。
只有夏商自己清楚自己的处境，现在是脚踏两条船，掌握不好平衡随时可能摔河里。
从自己的喜好来讲，夏商自然是更支持李子衿的。
从安全角度来讲，自然是躲在庸王身后更好些。
别看这李子衿表面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实际上若真有人认为他长大，或者有能力进入权利争夺的时候，身边潜藏的杀机一定不少。
这李庸看似什么都没有，但隐忍这一条上，他比任何人都做得好。
具体的应对方法夏商也是没有，也只能走一步而看一步了。
想着，灭了灯，躺上床，一觉睡去。
随后的几日，夏商都窝在客栈里。
在客栈里有个好处，因为来往的客人比较多，消息十分灵通，夏商可以在客栈里默默地打听着京城的各路消息。
这几天的大事还围绕着黄河沉船事故。
纸是包不住火的，事情经过几天时间的发酵，大致情况已经被京城百姓所知晓。在客栈里得知，京城里抓了很多人，除了西方人之外还有很多潜藏百姓的江湖中人，甚至有些退隐江湖的人都被抓了。因为黄河沉船事故的始作俑者就是这些江湖人士，据说是受了什么白衣教的挑唆，让
临近京城的数十个大小门派一起联手，准备在黄河之上截杀太子。
现在事情没有成功，朝廷迁怒整个武林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而众人讨论此事，从语言上来看，大多是站在武林人士的一方。实在是当今太子的风评不好，不说全天下，单单是在京城之中，滥杀无辜的恶状就由几十条，很多人都受到过太子一系的欺压。故赞同李辛
继承皇位的人不多。偏偏李辛又是个自视甚高不在乎外界评论的人，就使得民间对李辛的评价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在黄河沉船的事情上，民间固执认为李辛自然是为恶的一方，武林人士自然就成了正义的一方。
关于民间评价，夏商自然是不在意的，他在意的是白衣教。
有人说京城周围的江湖势力是受到了白衣教的教唆，才形成了此次行动。
而此次行动失败的主要原因不单纯是因为中了朝廷的埋伏，而是因为京城四周江湖势力不大，各大门派之中没有真正的高手。
历朝历代，朝廷都在想方设法打压江湖势力，任何大门派或者武林高手都不会把自己的根据地定在京城附近。如果此次行动发生在江南一带，或许又是另一种结局。
但白衣教此次却主动出现在了京城，这是一件让夏商非常不解的事情。
似白衣教这样的组织，就更应该明白不该靠近京城的道理，为何他们会反其道而行？
可以想象，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朝廷一定会针对白衣教采取一些行动。
想到仙儿而已出现在了京城，看来白衣教和朝廷之间不久就会出现一次正面的碰撞。
京城百姓怕是难以安生了。夏商又稍微打听了一下临山苑的消息，“夏回”这个人再也没回来过，所有人也都认为他死了，小姐为了书童大哭一场，然后生病了。尚书大人请回了吕品，让他去做小姐的新书童，而后又去了皇宫继续小
姐未完的学业。
时间一天天过去，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第十天，夏商收到了扬州来的家书，得知家中一切安好，便也放心。
随后回信，着柳如烟准备将五粮液搬入京城的事宜。从狼狈不堪地离开扬州到以“夏回”之名前往京城已经有三月之久，京城情况也大致了解了，现在也是时候以夏商之名来京城正式闯荡一番。
第639章 给索菲娅的选择
一个决定，便是一次开悟。
决心不再隐姓埋名反倒让夏商洒脱轻松了。
站在街上，不去想那些权谋诡计，不惧怕暗藏危机，做个寻常人家在京城里逛一逛，看一看老百姓最朴实最真实的生活，倒也是一种修炼心性放缓心境的方式。
今日，江南来了，请夏商过府商议。
其商议内容便是那十天前救下的西方公主。
这一路应夏商要求未乘马车，一路玩赏京城风景，就成了夏商这几月来京城后所受压抑之后的犒赏。
清晨的阳光中还带着点昨夜小鱼后的湿润，京城大街小巷的繁华热闹总有让人驻足的趣事小景。夏商便这么一路走，一路停，平静看着，脸上和心里都写着舒畅。
江南也在身边看着，却看着自己先生。小姑娘也看出来今日的先生比往日轻松惬意了许多，便也面带微笑，默不作声。
清晨的包子铺前，老板大手把蒸笼一揭，白花花的包子在腾腾热浪中冒出光来，微甜的面香扑湿了鼻尖，为了尝到这一口美味，烫得舌头狂甩也在所不辞。
到了赛夫人暂住的无名府邸前，师徒二人手中的包子也吃得差不多了。
临门等候的婢女小青招呼夏商里面请，江南手中还有一个包子，顺手给了小青：“小青姐，我们沿路买的，先生和我都觉得好吃，你也尝尝。”
小青接过手，有些抱怨：“也不知作甚的，往来如此之久，不见某人搞了个麻烦事儿来，他倒好，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却让夫人和我操碎了心。还请这位爷，将那麻烦的女人给送走了才是。”
说着，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了包子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小青姑娘，你还是别吃了。”
“为何？就兴你吃不是？”
夏商一边走一边笑：“这倒不是，只是觉得小青姑娘较之以前胖了许多，你看着俏生生的脸蛋儿都圆乎乎的了。”
“你……你取笑我！”
看来这个年代的还没有以胖为美，这里的姑娘明显听不得被人说胖，小青也不例外。
正要冲过去找夏商麻烦之时，赛夫人的声音却也传来了：“还在胡闹作甚？”
见了夫人，小青也不再那么随意，恭敬地一礼，自己退到了一边。
“夏先生，请随我来。”
半刻钟后，一间偏僻的杂屋外面，就见一个身着蓝白花布，头缠包巾的民妇躬着身子在洗衣裳。
要说这穿着确实跟一般民妇无异，只是她的身材显得窈窕婀娜得多，粗糙的装扮丝毫不影响其火热的身材，让人看得便挪不开眼睛。
夏商正疑惑着，忽见那妇人愤愤地摔了衣裳，气哼哼地说了一串英文，也不知在骂着什么。
她倒是没注意到夏商等人的到来，但夏商听了她的话便知道了这人是谁，不由得嘴角一翘：“索菲娅公主。”
听到声音，杂屋外的民妇不由得浑身一颤，急忙看向夏商方向。
见到夏商，索菲娅带着污水的俏脸上顿时如鲜花绽放一般展露笑颜，手中没洗干净的衣裳一丢，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打着哭腔就扑了过来：“你可算来了！”
这女人来势太猛，夏商都没反应过来便被她一把抱住，干干净净的身上弄了一身污水，不过柔软在前，倒也颇为享受。
“快，快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这里我一刻也不想呆了。”
“公主殿下，你能先把手放开吗？”
“不行！你必须答应带我离开。”
“好好好，我答应你。”
听了这话，索菲娅才送了手，但却紧挨着夏商，一寸也不愿隔得远了。
看到夏商，索菲娅似乎想把自己所有的怨气都发出来，还在一边用别扭的汉语说着：“我是公主，不是下人。他们说是你安排这样的，我不信！”
“额……这也是为了公主的安全着想。”
“我不管，再这样下去我会疯掉的。”
这时，赛夫人轻声打断道：“夏先生，这位满头金发的西方姑娘真的就是当日在船上的公主？”
“此事本不与赛夫人相关，赛夫人还是不要知道太详细为妙。此次来，是因我的计划有了改变，本打算委屈这位公主在此处多住一段时间，现在来看，我可以带她走了。”
“是不是我的那位的婢女先前多有抱怨？”
“不是，如果这个女人一直如此不老实，久了难免会暴露，我带走她的自然有我的安排。”
索菲娅听了面露喜色，连胜应道：“对对对，我便是这般不老实，一定会暴露的。”
夏商皱眉，瞪了她一眼，然后对赛夫人道：“我不便在此久留，这便走了。”
“这么快？”赛夫人眼中有些不舍，却也无可奈何，“江南，你去送一送夏先生吧。”
“不必了。公主殿下，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跟我走了。”
两人一起出了府门，乘了一辆马车又回到了客栈。
回到夏商所住的屋子，索菲娅便彻底放松下来，揉着自己的肩膀，直接坐在了床上，带着命令的味道对夏商道：“快，去找身换洗的衣裳来。你瞧瞧我这身上，穿的是个什么？”
夏商坐在凳子上，没有动，冷冰冰地看着她。
“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找啊！”
“我现在有些饿，去楼下叫小二炒几个小菜来。”
“你命令我？我是公主！”
“你只是西方公主，但现在是东方，是大华。看来你这种养尊处优的小姐也跟大华的大家小姐一样，到了现在地步，你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如果没有我，你现在在京城稍微走动，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会被抓起来。而我救你也是有自己的目的，但如果你这么不识抬举，那我也没必要费这个力气。
现在，我缺个贴身丫鬟，同时也比较缺钱。我给你两条路选，一是到楼下叫小二烧几个菜上来。二是我把你卖到青楼去，给我赚几百两银子。”
“你这人真卑鄙！”
夏商没有回答，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索菲娅表情有些怕了：“我……我的口音，你不怕被人听出来吗？”
“放心，这里人只为以为你口吃。”
第640章 叫声少爷来听听
结果毋庸置疑，人总是怕死的，西方公主也不例外。
稍作判断，便也收敛了高傲心性，开了门，下楼去办下上所交代之事。
客栈大堂中，人满为患，生意似乎有所好转。但今日和往日又略有不同，客人之中多了一些衣冠整洁，面容肃穆，谈吐高雅的士族子弟。
这些人并不常外出聚会，但最近几日不知怎么的，总能在大街小巷看到这些人三五结伴在一起。
索菲娅多看了两眼，在柜台前与店家说了两句，然后又上了楼去。
夏商在楼上走廊，索菲娅上来，便问道：“那些士族说了些什么？”
索菲娅听得并不明白，含糊说着：“似乎有个什么会？还提到了一个东岳先生。”
东岳先生。
李子衿也在夏商耳边说过，说是东岳先生来了京城。
东岳先生是大华文坛三圣之一，在文人心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按照夏商的理解，这位东岳先生就是“孔圣人”一类的角色。
在扬州，夏商是见过东岳先生，只不过当初用的是“曹雪芹”之名，所以两人并没有什么交集。
不过夏商早听过许多的东岳先生的故事。
说起这“三圣”，本在京城、江南、西蜀三地，这东岳先生早年是住在京城的，后来却因为一些不知道的原因，让东岳先生去了扬州，一直过了三十几年。
所以，此次东岳先生回到京城是一个少有的大新闻。
东岳先生回来了原因尚且不说，从他踏入京城的第一天起，便有不计其数的士族子弟想要登门拜访。
而东岳先生也并没有拒客，每日总会接见几人，其中还有不少出身寒门，却胸怀大志的有志之士。
这些都是平日里的一些道听途说，而索菲娅口中的什么聚会却是件新鲜事。
但夏商没有多问，叫索菲娅回了房间。
见索菲娅脸色不好，并不甘心，夏商就说：“是否现在还想着如何逃离此处？逃离大华？”
索菲娅一愣，但随即脸色更难看了，却没有说话。“你应该知足，你这个罪魁祸首现在还能活着，还能有吃有穿就是最好的结局了。而你的那些同伙，他们大部分都成了阶下囚，还有很多人淹死在了黄河里。相比他们的遭遇，你现在过的的确是公主般的生
活。”
“我可以受委屈，但你能不能帮我救出我的人？”
“你觉得你现在还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他们都是少有的能工巧匠，没有他们，我很难有作为。而你所说的手枪，没有他们的协助，我是更难完成的。”“这个不用你提醒。作为一个商人，我知道如何衡量利益。被你们骗走的金银珠宝要找回来是很难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多的挽回损失。如果能将你们手中掌握的工业技术留在大华，我认为这一笔买卖
也不是那么亏。如果是我，肯定是不会杀任何一个西方人的。可当今朝廷是太子说了算，他可不是个商人，他是个杀伐果断的军人，你们骗了他，只有你们的血才能洗刷他的耻辱。”
“难道……”索菲娅有些着急，但忽然明白了些什么，急问，“你跟我说这么多，难道是已经有办法了？”
“办法不是没有，但这是要冒风险的事。而你现在的配合度并不高，我担心将你们这些人揪出来了之后，对我没有太多用处，如此我又何必冒险呢？”
“你放心，只要你答应救出我的人，我什么都听你的。”
“既如此，我想你应该要有一个丫鬟的觉悟。”
索菲娅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表情动作都变得规矩了很多。但她很快又疑惑道：“你不是骗我的吧？在我看来，你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当日在船上，你们的太子连正眼看都不看你一眼，你如如何能改变太子的看法？而且，据我了解，大华的太子不是一个好人，他
的决定从来没有为谁改变过。”
“太子的确是很难改变的，但你要清楚，现在的天下不是太子的，而是皇上的。只需要皇上一声令下，不管他太子是什么想法，都不重要了。”
“你能面见皇上？”
“不是我，而是我自有办法。”
索菲娅收敛了疑惑，觉得这人似乎真的成竹在胸：“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此事需要从长计议，不是立即就可以的。需要一段时间等待。”
“等？多久？万一在这之前，我的人都被杀了怎么办？”“放心吧，据我所知，你的人都被收押在大理寺。既然进了大理寺，便是要按照国法来审讯定罪。现在连审都没审，要杀他们还早着呢。而且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就算要杀，还得皇帝诏书下来，公示天下，
这一环一环下来，时间还长着。”
听完，索菲娅松了一口气，狐疑地看着夏商：“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什么都知道。”
“我现在只是你的少爷。”
“你……”
“叫一声少爷听听。”
“……”“现在最麻烦的问题是你自己知道吗？你是西方女人，骨子里跟这里的人都不一样，让你扮作我的婢女已经是十分冒险的事情了。你的身份暴露不仅会害了你，还会牵连我懂不懂？如果连基本的婢女规矩都
不懂，我还是将你关在一个地方让你一直不外出的好。”
夏商说得很严肃，但眼神扫过索菲娅凹凸有致的身上时，却又有一种打趣玩味的感觉。
索菲娅感觉怪怪的，加上她一直都是高贵的公主，要她扮作婢女实在有些为难，可她更不愿意待在一个地方。
想了想，索菲娅僵硬地叫了一声：“少爷。”
夏商皱眉：“你是机器人吗？”
“什么是机器人？”
“没有感情，太生硬。”
“……少……少爷。”
“声音再甜一点。”
“少爷……”
“不行不行，还得酥一点，柔柔的，像水一样的感觉。”
索菲娅俏脸儿老早就涨红了，酝酿了半天才带着笑，躬着身：“我亲爱的少爷。”
“哎！对了！就是这个味儿。”夏商老怀大畅。索菲娅却哼了一声：“少爷，您的口水都流到脖子根儿了。”
第641章 诗会消息
“咳咳……这个……我就是这么个意思。以后咱们两个相处要自然一点，不然谁人一看就觉得你我之间有问题，那就麻烦了。”
“你放心，有人的时候我一定恭恭敬敬把你捧到天上去。但这里没人，你不能对我有无礼的要求。”
夏商点点头，上下又打量了一次索菲娅：“你的名字也要改一改，索菲娅的名字一听就不是大华的人，以后我就叫你菲菲。”
索菲娅不在乎名字，也就没有反应。
夏商有说：“剩下的就是最严重的一个问题了。”
“还有什么问题？”
“你的头发，不可能你永远都这么包着头。金色的头发实在是太显眼，一旦被人发现，立刻就会暴露。”
“这是天生的，你总不能要我剪了头发吧？”
夏商思索了一会儿：“不要紧，我可以制作一种简单的染发剂，将你的头发染成黑色，不过不能遇水。”
夏商所说的染发剂很简单，只需用凤仙花粉和何首乌与熟地一起按照一定比例配比熬制，就能制作成最简单纯天然的染发剂。
但夏商没有制作过，加上又是在客栈里，准备好了材料买通了一个店小二，让店小二按照他的设想一步步尝试。最后经过三天的努力，最简单的染发剂完成了。
索菲娅的一头金发变成了有些暗黄的黑发，人看上去并不如以前漂亮了，但绝对更像个东方人，只是她的头发有些自然卷，模样更有西域的风采一些。
因为是最原始的染发剂，所以效果不怎么好，遇到水会有明显的脱色。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简直是一种带着魔法的药剂了。令夏商没有想到的是，他让店小二秘密制作染发剂的消息被客栈老板知道了。这老板的原配夫人因年过中年，添了些许银丝，正愁不知如何遮掩。听说客栈里的客人有能让白发变黑发的神奇药膏，立即找
上门来，免了夏商等人的房费，换了一**染发剂回去试试效果。更不想，这一此随手所为的东西，为往后的夏家开辟了另一条致富之路。
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索菲娅染了发，有了新的身份，跟在夏商身边也就放心了。
而后，夏商所考虑的便是如何在京城搏名。
京城之中，东岳先生回归京城将举办诗会的消息已然传开。
就算在京城，诗会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众多闲人散客相聚无事，便会选一址，邀几位好友聚在一起，不是吟诗作对，就是谈论古今，如此便是诗会了。
但诗会多了，也不再那么吸引人。往年各家诗会之中发生事情都能成为当地年轻公子小姐谈论的焦点，在近些年来看，谈论的声音少了很多，文人参加诗会的热情也少了许多。但东岳先生的诗会就不一样了，当今三圣之一，又是唯一一位
在京城的当代大儒，是天下文人敬仰的对象，他举办的诗会谁不想参加？
诗会还没有确定地点，但京城的场上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四方都是打听消息的。
一问诗会何时举行。
二问诗会何地举行。
三问诗会谁能参加。
就眼下的排场来看，夏商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的。
这是一次摆在眼前的机会，错过了就不知等多久才能遇到同样的机会。
所以，夏商也跟现今京城的才子一样，知道诗会具体情况是关键。
现在不是窝在客栈里就能得到答案的时候了，夏商决定亲自去东岳先生的老宅看看。
东岳先生原先住在京城，在京城也有一处东岳府，但已经荒废三十多年。本来早应该被朝廷收回，只是出于对东岳先生的敬重，这处由朝廷赏赐的庭院一直归在东岳先生名下，三十多年没有动过。
最近朝廷发生了许多让人敏感的大事，这些大事都是一些文人所商讨的重中之重，却也没有东岳先生回到京城受人关注，可见东岳先生在京城的地位已经是根深蒂固了。
今日出门，夏商带上了索菲娅，除了打听诗会的事情之外，今日也算是出来放放风，游玩游玩。
这一点，主要是针对索菲娅，因为这个女人已经憋屈了很久，在夏商面前从来没有过好脸色。
夏商又是个对女人狠不下心的角色，本想着出来走走或许能让这位西方公主心情好点儿，没想到对方并不领情，一路上也都冷这个脸，默不作声。
因为姑娘的冷漠，让这一路的游玩也变得没了风景，不知不觉就到了京城东岳府的门前不远。可当夏商到了东岳府门口的时候才发现，想要去问东岳府上的人根本不可能，这门口围堵着的书生简直不计其数，密密麻麻堵了整整一条街，比京城中心的闹市还要人多，连巡卫的士兵都进不去，只能绕
着东岳府的街道走。这排场着实把夏商吓了一跳，当初在扬州参加东岳诗会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排场。京城毕竟是东岳先生的主场，是旧地，门生大都在京城。只有到了京城你才知道东岳先生的威望有多高，简直比京城第一
的花魁还受人欢迎。
就连夏商身边的索菲娅也有些感慨：“你们口中的东岳先生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有如此多人在门口等他？”
夏商笑了笑：“你们西方人是无法理解我们对文化的信仰的。”
索菲娅不屑一顾：“你们的之乎者也有什么用？”
“说了你也不懂。”“你是无从反驳吧？”索菲娅有些嘲弄，“来大华的时候就发现，你们大华的年轻人痴迷于一些听不懂的诗词歌赋，整个国家都兴盛其道，没有半点实用性，所以你们虽拥有如此广袤的疆域，但日后的没落是
必然的。”
“我中华上下五千年文明岂是你一个籍籍无名的外族能评头论足的？”
听夏商语气有些不悦，反倒让索菲娅有些开心：“不说就不说。”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传来消息：“快看，东岳府的门好像开了。”“各位都散了吧。东岳先生说了，诗会在三日之后，地点在京城外以北，千佛寺天道台。所有文人皆可参加。”
第642章 山腰偶遇一僧人
不知是否为了安抚天下文人之心，众人关心的诗会的举办时间地点以及参与的人员，东岳府的家丁一口气全说了出来。
这消息来得突然一点儿征兆都没有，话音一出，整个拥挤的街道瞬间引燃，所有人汇聚在此的文人一改先前的沉闷如疯了一样开始议论起来。
“我没听错吧？这算是公布诗会的一切了吗？”
“怎么可能这么急？三日之后就要开始了？“
“为什么会在千佛寺？”
“没听人说吗？这一次的诗会，所有文人都可以参加，京城之中哪有大的庭院容得下全京城的文人？倒是那千佛寺规模庞大，佛堂万千，倒是可以容下我们这么多才子的热情。”
人群正议论之时，夏商早已离开，临街找了一个愿意远行的车夫，马不停蹄，直接去千佛寺了。
千佛寺的名称并不陌生，在扬州外就有一座千佛寺，错落在大华大江南北的千佛寺很多。
寺庙命名并没有不可重复一说，而“千佛”二字尤叫僧人喜爱。
百佛太少，万佛又太多，唯有千佛恰如其分，不失谦逊又不失对诸天神佛的敬意。
但普天之下的千佛寺却少有真正做到千佛的，寺庙中大都只有几十尊佛像，多的也就百来尊。唯有京城之外的千佛寺乃是实至名归的上前神佛。传言千佛寺主持无戒大师乃是佛雕高手，千佛寺的每一尊佛像都是由他亲手雕刻，而且每一具都栩栩如生，精致非常，可说闻名天下，他雕刻的佛像很多有钱人家不惜万金来求，都没一人能买到。所有的佛雕都被陈列在千佛寺中。他雕刻佛像一辈子，二十年前千佛寺真正达到了一千尊佛像，这后来二十年他一样每天都在雕刻。所以，这座千佛寺的佛像远不止一千。更难以想象的是，这一千尊佛像都是一
个人完成的，所以无戒大师也被称之为当代石佛。只是无戒大师的性格跟别的寺庙主持不同，或许是太痴迷于雕刻，对其他事情一概不喜欢，所以得罪了不少香客，以至于这里并不是京城人求香拜佛的第一选择。但却又因为千佛寺名气太大，华朝之后，
朝廷每年来此翻修新建寺庙，让千佛寺的规模一年胜过一年。
千佛寺与京城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小半日车程，夏商就到了千佛寺所在郁山山脚。
郁山山势较缓，山下林木茂密，但仰头看去还是能看到藏在山林中的佛堂和寺庙。甚至能听到些许由山上飘来的钟声。
这山下只有零星的几个香客，形色匆匆，都是从山上下来的。
看这些人面带不悦，有些奇怪。
后来夏商打听，原来这些人都是在千佛寺里斋戒的京城百姓，交了香油钱，却没有住够时间，然后就被千佛寺的人给撵了出来，竟然是因为三日之后的诗会。
因为诗会当天来的人很多，为了避免拥堵，千佛寺决定提前将寺庙清空。
千佛寺的做法有些欠妥，至少没有考虑到住在千佛寺的百姓的心情。
“这千佛寺的和尚是太不讲道理了，亏得还是佛门弟子，竟然如此蛮横！难怪这里没什么人来上香，我呀以后也不会再来了。”告知夏商情况的中年妇人说着还不忘骂着抱怨。
夏商告了声谢，准备上山去，今结果那妇人忽然回头叫住了夏商：“小子，你此时上山去干嘛？”
“自然是去你千佛寺了。”
“还去什么？现在千佛寺不让外人进的。”
夏商只是笑了笑，没有理会，依旧带着索菲娅上山去了。
“那人都说千佛寺不让人进了。”
“耳听是虚，眼见为实，不上去看看如何能让自己安心呢？”
“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不过是想在其他人到这里之前住进里面去，这样你就抢占了先机。但现在看来，你的如意算盘是要落空了。”
“路都是人走出来的，不试试怎么知道？”
夏商没有减慢步子，这一路上不断与从山下下来的香客擦肩而过，单独的反方向总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可夏商和索菲娅不是唯一，没有多久，夏商就看见自己前方还有一人，同样是上山。
那人穿着一身朴素布衣，弓着身子被子个书生用的竹编包，头上用布包裹着，有些奇怪。但他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显然是长途来此的。
他不是香客，也不像是个为了诗会而来的书生。
夏商有些好奇，快步追了上去，在他身后叫了一声：“兄台。”
对方回头，看了夏商二人一眼，并没有说话。
此人面相和善，四十来岁，但有些清瘦，倒是有一股佛门中人独有的气质，让夏商很快猜测到他是个和尚。
“你是僧人？”
“施主有理。”
对方并未否认。
“看大师模样定是长途跋涉来此，所谓何事？”
“云游归来。”
“这么说，此地是大师的家？”
“是也。”
“那大师可否带我主仆二人去寺庙之中住两天？”
“此事并非贫僧能应答的。当由主持……”
“诶！此言差矣，今日能与大师相遇，那是你我的缘分。既然有缘，大师为何不随缘而为呢？”
“既是随缘而为，施主当自去寺门前请明主持，能进则进，不进则退，如此方为随缘。”
说罢，这僧人再不理夏商，快一步走去了前面。
见夏商吃瘪，索菲娅有些想笑，努力地忍着。
夏商也有些郁闷，准备去寺庙门前看看，结果没走一步，忽然注意到地上掉了一个东西，应该是前面那个僧人留下的。
远远一看，发现那是个半掌大小的人形石雕。
捡起来一看，不禁让夏商一愣。
这石雕雕刻的是一个小和尚，身高比例来看应该是个十多岁未成年的小和尚，模样很可爱，也很精巧，甚至让夏商感觉这小和尚感觉有点熟悉。
而更让夏商吃惊的是，小和尚背上别着一柄漆黑大剑，跟小和尚的身材完全不成比例，所以要横在他的腰间。
看到这柄小桥的漆黑巨剑，夏商脑子嗡的一声。这石雕雕的不是浮生吗？
第643章 僧人的妥协
“施主，此乃贫僧随身之物，不慎遗失。有劳施主拾得，烦请归还。”
正在夏商关注石雕小人儿的时候，先前的和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夏商的面前。
此人鞠着身子，谦卑有理，倒让人心生好感。
夏商犹豫着，他想问，却不知如何开口。
“施主，还请归还。”
僧人又说道。
夏商恍然，这才将石雕还给了对方，口中客气地赞了一句：“大师的这个石雕十分精巧，不知是从何而来的？我也想买一个。”
僧人回身，一边走一边摇头：“师父有训，不可以雕刻为生，不可以石塑牟利。施主还请回吧。”
夏商没有回去，反而加快脚步追上了僧人：“这么说，此物乃是大师亲手所刻？”
僧人没有回答。
夏商接着又问：“这小和尚是否叫浮生？”
听了这话，僧人止住脚步，回头看了看夏商：“平僧从未见过名唤浮生之人。”
“那他背上的黑色巨剑怎么解释？天底下绝不会有第二柄如此奇特的武器。大师从何见的？”
见夏商言语肯定，僧人不禁眯起了眼睛，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方才摇摇头：“阿弥陀佛。”
“你阿个鸡毛！”夏商忍不住骂了一句，本来满心期待想得知一些关于浮生的消息，结果这和尚整一句“阿弥陀佛”，把夏商气得肺都炸了。
浮生对夏商而言是个很重要的角色，首先他曾保护过夏商一段时间，好几次救了夏商的命，这是一份恩情。
而且浮生年幼无知，又少言寡语，他有武功是真，但人世险恶他可不知道多少，夏商怕他一人在江湖中吃亏，这是哥哥对弟弟的一点关爱。
还有浮生是虎门暗影司的二号，在整个都察院都占据着重中之重的位置，夏商想要重整十二司，没有浮生不行。
浮生在见到了草灯和尚之后执意要离开，似乎是要确认什么事情。至于其中细节，夏商是不知道，但自那之后，浮生的消息全然没了。
以前，夏商曾暗地里打听过浮生，尤其是在拥有一部分都察院势力之后。但就算结合了都察院的部分眼线，依旧没有浮生的点点消息。
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一个人跟浮生有关，夏商岂能随便放过？
刚才骂了一句，实在是有些着急，但夏商骂过之后就有些后悔了，忙道了个歉。
僧人见他模样，忽然停住了脚步：“你认识我所雕刻的小和尚？”
“认识。”
“在何处认识的？”
“这……”
“不便说？”
“确实是不便说，说了怕会给大师带来一些麻烦。”
“麻烦？贫僧明白了……哎……看来他还是没有走上贫僧希望他走的路。”
“什么意思？”
“这个小和尚是贫僧的徒弟，法号清心。随贫僧修佛五年，又在五年前退出佛门，至今不知去向。这个小和尚的石雕，不过是贫僧的一点念想。”
“您是浮生的师父？”夏商大吃一惊。
僧人笑了笑：“贫僧石心。石头的石，心窝的心。”
“石心大师，您能否给在下讲一讲关于浮生的事情？”
“十年前，贫僧与人有约，清心之事不与他人提及。施主还是不要为难贫僧了。”
“与人有约？什么人？”
石心没有回答，再次回头，准备上山。
夏商一把将他抓住：“此事还请大事三思，浮生乃是我的好友，如今他杳无音讯，我担心他的处境。”
“施主，此次又要让你失望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次绝对不行！要么你带我去千佛寺，要么你告诉我浮生的事。”
夏商走在前头，拦住了石心的路。
石心皱眉：“为何施主总不愿随缘，事事总要强求？”
“该随缘的是你，若要随缘，为何不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大师这般，难道不算强求？”
石心愣了片刻，忽然叹了口气：“贫僧既然答应过人，就决不能失约。而施主执意强求，贫僧也只好领施主进入千佛寺了。”
夏商没有再说，既然对方答应带自己去千佛寺，自然也是好事一桩。不过这并不代表夏商会放弃打听浮生的事情。
既然进了千佛寺，自然有许多机会跟这位石心师父接触，夏商有信心，只要给他一点时间，就能让这位师父说出关于浮生的一些事情。
自打石心师傅答应带夏商二人去千佛寺之后，上山的路上两人就再也没说过话，反倒是石心的步伐快了很多，让夏商和索菲娅都疲于奔命。
路上，索菲娅喘着气问夏商：“你们说的浮生究竟是什么人？”
夏商没有搭理她。
“我感觉你是故意逼他带我们进寺庙，这就是他们常说的攻人攻心吧？”
夏商还是没有说话。
“我觉得你们大华的一些道理还是有点儿用的。”
索菲娅在身后絮絮叨叨半天，不觉间已经到了寺庙门口。站在千佛寺门前，便能闻到寺庙里面淡淡的香味，这座坐落在的京城附近的宝刹有着比其他寺庙更恢弘的殿门和更高大宽广的围墙，虽然大部分景致都藏在丛山峻岭之间，但一眼望去还是能看到似乎在山
的尽头还有着庙宇，无法想象这里究竟有多大。
刚到门前，索菲娅就被院墙上的石雕壁画所吸引，显然她对中国的雕刻技艺也是十分好奇的。
夏商却被殿门前的一副对联给吸引了。
“日积一德，拜一佛无忧。辟善如恶，供千佛难救。”
头顶千佛寺的金字招牌，沉重有力，颇有警世之用。
“有点意思。”夏商忍不住赞了一句。
可惜，寺庙们紧闭着，丝毫没有打开的意思。
一行三人都到了门前，夏商敲门了。
等了好久，寺庙门才裂开了一条缝，和尚之漏出半张脸，小声说着：“施主请回吧，千佛寺要闭寺十日。”
说着，和尚就要关门，夏商忙伸手将门挡住：“哎哎哎，别急呀。我们不是外人。”
和尚嘟嘟嘴，不怎么搭理，硬要将夏商推出去。这时候，石心才走到了门前：“这位师弟，劳烦通告主持，就说弟子石心回来了。”
第644章 寺庙偶遇
夏商和索菲娅被安排在了千佛寺内的普通的香客房间内。距离寺庙供香的佛堂有一些距离，这里也没有打杂的僧人，一拍标志的佛家小角木屋空荡荡的，只有夏商和索菲娅两个人。
那唤作石心的和尚不知去了哪儿，但从先前进来的时候看，千佛寺因为石心的回归变得很热闹。
正巧送夏商和索菲娅来禅房的是一个千佛寺的老和尚，知道一些石心的事迹，这才让夏商对这个石心师傅有了一些了解。
石心乃是千佛寺主持无戒大师的关门弟子，也是唯一一位继承了无戒大师石雕手艺的一位弟子。
十年前，不知何种原因，石心选择离开千佛寺，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结果这一去就是十年，千佛寺里很多知道石心的和尚都以为石心已经死了。
没想到十年后的今天，石心又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为此，千佛寺里自然是要热闹一番的。
千佛寺的事情与夏商无关，夏商也乐得清静，打算在这里安心住到诗会结束。
但夏商想要的情景并没有持续多久。
第二天，又有和尚来，将夏商和索菲娅带到了靠近僧房的一处老旧禅房中住下。这里比先前的地方要陈旧很多，房中陈设也简陋许多，显然平时没人住，而且就在这座禅房不远，就是一处住着二十多好千佛寺弟子的小院，他们在正殿做早课念经听不到，但每天到了晚上也会了例行功
课，半夜里总有念经和木鱼的声音，让人难以安睡。
为何换地方没有说，但夏商大概能猜到这是为了一些更重要的人物而预留的房间。
夏商和索菲娅只是石心和尚半路上带回来了两个人，不知道身份，自然没有即将来千佛寺参加诗会的贵人更重要。
关于石心，夏商打听过几次，无奈跟他们住得不远的和尚都是些小和尚，对石心并不了解，更不知道他在哪里。
夏商本想着来了千佛寺之后可以软磨硬泡将浮生的事情给套出来，现在来看也只能泡汤了。
可知道石心就在千佛寺也是好，就算现在不能让他告知自己浮生的事情，以后也有的是机会。
晃眼就是两日，除了寺院里的斋饭让人不适应之外，其他一切都还好。
黄昏时分，隔壁院子里又传来了木鱼和念经的声音，索菲娅不停地抱怨：“你们大华的这些和尚，整日的叽叽咕咕没完没了，真是烦死人了。”
夏商一向不喜欢索菲娅对中华文化指指点点，但这一次他也有些烦躁，作为一个俗人，终是没法把心融入佛门之中。
夏商看了看天色：“走吧，乘着没人，出去转转。”
听了，索菲娅眼睛一亮：“早就让你出去转转了，在这地方呆了足足两日，人都快憋闷死了。”
说也走也，两人避开晚课的年轻和尚们，俏俏去了千佛寺的正殿所在。
说是千佛寺，但夏商一路进来，所行所过之处却不见任何佛像。
据说，超过九成的佛像都在大雄宝殿之中，其他宫殿内也有零星的佛像。
看不到佛雕，这千佛寺与一般寺庙也无二般，只是在这平缓的郁山之上，让千佛寺显得更沉稳更随和，伴随着黄昏的山峰景色，由显得清静安逸。
只是千佛寺的庙宇殿堂有些过多，没有僧人引路的情况下，夏商并不知道哪条路才是去往大雄宝殿的。
近两日，千佛寺为了迎接此次诗会，寺庙里面上上下下都经过清扫，看上去很舒服，不时还能看到几个在打扫的僧人。
他们看到夏商都会恭恭敬敬的行礼，只怕是当成了今日如此寺庙的一些名人。
走在一间偏殿的游廊之中，看着远处斜阳即将潜入山下，怕是天要黑了。
夏商生了回去之意，不料身后忽然传来了声音：“先生。”
回头一看，竟然是少皇子李子衿。
李子衿见到夏商也是一喜，他身边跟着两个赤膊僧人，面色凝重，似乎是千佛寺为了保护李子衿而安排的保镖一类。
李子衿穿着一身金灿灿贴身锦衣，拴着玉带，带着玉饰，模样干净，精神抖擞，看上去就身份不凡。
他疾步跑到了夏商跟前，一脸的喜色：“先生，过真是你！先前看背影还不肯定。”
夏商皱了皱眉：“殿下，这里可没有先生，只有草民夏某而已。”
“额……迟早的事。”
“没有正是成为殿下的少师之前，切不可胡说。”
“那……那本殿下就叫你名字夏商好了。”
夏商看了看李子衿身边的两个和尚。
李子衿笑了笑：“放心吧，他们是千佛寺的武僧，只负责安全，什么都不会说，他们是聋哑人。”
聋哑人？
夏商微惊，看了看两位，然后拱了拱手。
“夏商，你怎么来了这里？”
“如此成名的大好时机，如何能不来？明日之后，夏商之名就该在京城大燥，殿下顺势请明皇上授予少师，一切水到渠成。”“能如此是最好，不够明日参与诗会的人不少。要不是千佛寺都拦着，那些京城的文人才子早已经把寺庙给踩踏了。山下的路上全是帐篷，至少上千的书生选择在山下扎营。只等明日诗会一开始，全部都会
涌进来。这些人之中虽大多数人的才智比不上先生……夏商你。但其中也不乏京城名士。夏商想要从他们之中脱引而出，成为京城文界的焦点也不容易。”
夏商笑了笑，这个他倒是不担心，无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没有一样是他不在行的。
结合了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汇聚，难道还比不上一朝一代的学生？
李子衿刚想说什么，忽然，他又惊叫一声：“不好，我姐姐来了。”
姐姐？
夏商心中疑惑，就听见身后又来一个人。
“李子衿，你跑哪儿去？走这么快干嘛？”
寻着声音，就看见一个宫装少女款款走来，她身边跟着四个婢女，一路提着她的素色裙摆，踩着小碎步追了过来。
“这人……是谁？似在哪儿见过？”霓裳公主看着夏商，略显疑惑。“草民夏商，江南人士。”
第645章 论证
“江南？”霓裳秀眉微蹙，细细地打量了夏商几眼，倒觉得此人长得好看，衣着得体，让人生不出反感之心来。
李子衿解释：“此乃扬州富商夏商，姐姐我们去过扬州，兴许在某处见过，觉得熟悉也不无奇怪。”
霓裳点点头，似还在思索，转问李子衿：“你与他认识？”
“自然是认识的。姐姐有所不知，这位夏商并非简单的商人出生，而且是饱读诗书的有学之士，弟弟与之浅谈几句的便是受益匪浅。”
霓裳并不在意，她不仅是公主，且是京城出了名的有才有学且见识非常的公主，与二皇子李向阳交好。便是李向阳有许多谋划都要遵循霓裳的意见，可见此女一般。
一个商人，自诩什么有学之士？能让李子衿佩服，不过是欺负李子衿年幼罢了。
霓裳心中颇有不屑，随口问了一句：“浅谈几句，不知刚才你们谈了些什么？”
李子衿只是随口胡诌，只为让夏商有面些许，哪里想得出讲了些什么而且之前就那么只言片语，哪里能说什么？
“这……”李子衿一时语塞。
夏商却开口道：“先前不过是讲了些诗会为何在千佛寺举行的猜测，毫无根据，碰巧被小殿下听到，有碰巧被小皇子觉得有趣罢了。”“哦？关于诗会为何在此的猜测？这倒是新鲜事。本宫在京城早已听到了诸多疑问，皆论这诗会是旷古烁今，只有千佛寺有地方容纳满城士子的赤诚之心。本宫也深以为然，难道东岳先生此举还另有深意？
”“东岳先生素来喜好清静，一年前才扬州的东岳诗会之上。东岳先生所邀之人不过十余尔尔。为何今日来了京城要制造如此大的动静？纵观东岳先生这一生，也不见其参与过那次人多眼杂的聚会。此次诗会
乃是他生平首次。再说，这几日东岳先生每日待客，从未间断。同样是一反常态，这处处透着古怪，明日诗会选在千佛寺里，难道会没有深意？”
霓裳一听，脸色也正了：“愿闻其详。”“此事还得从东岳先生忽然返回京城来看，此番举动本就透着大大的疑问。东岳先生为何忽然回到京城？为何连日接待门生？而东岳先生的门生又是些什么人？事情很明显嘛！在此之前京城发生的最大的事情乃是大皇子李辛被册封为太子，如今朝堂之上已是李辛一手遮天。这李辛素来残暴、又是典型的重武轻文。不管是京城士子感觉到危急，还是东岳先生为了稳定民生，东岳先生返回京城肯定是为了此事
。”
霓裳点点头，深以为意。夏商又道：“既然你我都能读懂其中深意，太子李辛如何能不懂？他又岂能坐视不理？如今东岳先生在府中私见门生，太子也不好去管。但若他堂而皇之地开什么诗会，太子殿下就不能再继续坐视不理了。而太子行事向来狠辣果断，东岳先生自己也拿不定太子究竟会如何做。我猜，太子殿下最激进的做法就是派兵压制，不让东岳先生又接见太多京城士子的机会。东岳先生为了应对太子用强，所姓将实惠地
点搬到千佛寺来。要知道，千佛寺乃是佛门圣地，又是朝廷年年主持修建寺庙。如果李辛带兵来这里，一是冒犯佛门，二是对当今皇上不敬。加上他要对付的人是东岳先生，天下士子必然群起而攻之。最后，东岳先生还不
放心，所性邀请天下士子一起参加，这就更加让太子不敢轻举妄动了。所以来千佛寺不是什么因为千佛寺的地方大，而是因为这里最安全。”
说完，霓裳沉默了，看着夏商的眼神十分怪异。
夏商哈哈一笑：“公主见笑了，此乃草民毫无根据的瞎谈，见不得真。”
一边李子衿都听得愣住了，喃喃道：“当真分析得头头是道，这么一说，我才如梦方醒。姐姐，你说这一切不会都被这位夏先生给说中了吧。”
“一个局外人竟能将事情看得如此透彻，相当了得。”
“姐姐，我就说嘛。这位夏先生不是简单的商人，是饱学之士。”
霓裳没有回答的，但却对夏商正经地施礼，以表示对此话之赞同。
李子衿道：“夏先生是能人，既然遇到，何不请他一起同行同游？”
霓裳含笑，问夏商：“夏先生可有别的事情？”
“自然是没有的。不知两位殿下欲往何处？”
“刚来此地，不见佛雕，故欲观赏。先生可以同行？”
“能与公主同行乃是夏某之幸。”“夏先生，此间没有外人，就不要客气了。”李子衿很兴奋，他知道自己认定的先生得到了姐姐的认可，颇有几分得意，急忙道，“速去那大雄宝殿，若是今夜不去看看，明日千万学子上来，寺庙里人满为患
，就不好随意走动了。”
说罢，三人同行，各自带上自己的随从。
现在有人引路，一行人很快到了大雄宝殿。
只是到了大雄宝殿门前时，天色已晚，夕阳落下之后片刻之间夜幕星辰笼罩而来，大殿外的十余灯笼也都点燃了。
大殿内，灯火通明，想得到里面上百盏长明灯亮着。
只站在殿外，都能感觉到一股恢弘的佛门之气，隐约能听到回荡空气中的佛音。
只可惜，外面光线不好，看不清大雄宝殿的宝塔模样，只看到一扇巨大的足有四人高的殿门，要数人合力才能推开。
或许是得到了通报，里面清扫的和尚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尊一丈高的巨大金身释迦摩尼佛像立在大雄宝殿的正中央，被一座半玉半石的莲台雕刻高高托起，坐下四面上中下三排金佛雕像围绕，姿态不一，却都是栩栩如生，也不知共有多少尊。
只此开门一幕，便叫夏商等人唏嘘一声，甚是惊叹，便是霓裳和李子衿也不例外。
而开门之后，进入大殿，就见大殿四周又分上中下三层，每一层的供台上又供奉着不知多少佛像，大大小小，看得人眼花缭乱，人在其中恍若置身天竺大雷音，诸天神佛都在其中一般。“这千佛寺果然名不虚传呐！”
第646章 老酒客
只此一眼，众人皆被千佛寺中的诸多神佛所震撼，一个个恍若丢了魂，站在中间不知看哪里才好。
这里也不愧是朝廷投资的寺庙，其中的神佛雕像大都是金身，不知是纯金还是浇筑，至少看上去金碧辉煌，处处都闪烁着长明灯的火光。
众人看了一会儿，中央佛像之后内墙中出来一个和尚，缓步走到几人跟前，然后对李子衿道：“殿下，主持有请。”
这大雄宝殿除了进门宽大殿堂之外，里面还有一墙内室，将大殿分为了里外两间。
外间大，里间小，里间又分三层，少有人入。
从里间走来的和尚将一行人领至里间门外，让各自随从在大殿之中等候，只留夏商、李子衿、霓裳三人进入。
然后三人一直行到宝殿顶层，方才看见是一间相对较大的低层房间。
此间没有半点佛门痕迹，更像是一间普通的书生房间，有笔墨纸砚，有书台琴棋。
里面靠窗的位置上，两个人对坐着认真下着棋，手边茶香萦绕，看来颇为惬意。
这两人一人普通文人打扮，一人身着袈裟。
想必这袈裟之人就是千佛寺的主持无戒大师了。
但是和他下棋的人……
夏商细看了一下，认出此人就是东岳先生。
李子衿和霓裳的到来打断了楼上棋局，对弈的和尚起身，含笑到了两人跟前：“贫僧无戒，参见皇子殿下，公主殿下。”
说着，恭恭敬敬鞠礼以示。
同时东岳先生也看向了李子衿的方向，与这主持不同，东岳先生只是平淡点头，并未言语。
倒是李子衿和霓裳先后行礼：“学生见过东岳先生。”
简单见礼之后，两位老者的目光才落在了夏商身上。
“这位是？”无戒师傅问。
李子衿答：“扬州夏商夏先生，一位友人，正巧在寺中遇见，便结伴过来了。”
“原来是皇子殿下的故友，幸会幸会，不知施主是何出生，官居何位呀？”
见面第一句话问这个，让夏商眉头一皱，况且还是个和尚，千佛寺的主持……
“不过一寻常的商人罢了。”
“商人？”无戒面露疑惑之色，却看不出一点轻视，依旧含笑，“施主不远万里而来，心诚心诚矣。”
“扬州商人，却非扬州普通商人。”
一边，东岳先生突然开口，他穿着一身灰色布艺，没有丝毫修饰，显得十分简陋，但眉宇间的儒雅让他丝毫不显老态。
“若老夫没有记错，这位夏公子就是让名酒五粮液发扬光大的人吧？”
“东岳先生见笑了，五谷精粹正是晚辈开的一家小店。”“小店？可不小矣！不说扬州各地的五粮液销路。单说先进在苏州的新酒坊，其规模之大，天下独一无二。老夫来京城之前，就听说五粮液的新酒坊已经完工，通往京城的商道也又好几家知名的商行谈妥买
下。这第一批酒很快就会运往京城，相信不出半年，五粮液之名一定会享誉京城。”
东岳先生乃是好酒之人，五粮液这么好的东西，他岂会不了解清楚呢？
但京城还没有五粮液，一边的主持并不知道二人在说什么。东岳先生主动解释：“无戒大师，有所不知。由此人酿制的五粮液乃是全天下最好的酒，在江南一带，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同样也是价格不菲。而五粮液中之极品其珍贵程度比黄金尤甚，江南许多名士
慕名去求，却是有价无市。这其中就包括了老夫，几次去寻那上等的五粮液，皆是无功而返。”
夏商打了个哈哈，看着东岳先生：“早知东岳先生喜欢，晚辈应该主动送上门的。先生不必担心，带新酒运到京城，晚辈一定亲自选那最好的一品酒恭送府上。”
“如此，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如此对话，很快拉近了夏商和东岳先生的距离。
夏商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插曲。
见房中几人相处融洽，无戒大师邀几人在床前的蒲团入座。
夏商过去，见到面前的棋局还没结束，棋盘上不过寥寥数子。
不过那无戒和尚看似并无心思继续，笑呵呵地说着：“皇子公主不可怠慢，东岳先生亦不可怠慢，今日只能请几位共聚于此了。”
东岳先生不答话，似乎不太看重这位主持，反倒问夏商：“夏公子，你那酒老夫不白要。如果你有事所求，但讲无妨。”
“嗯？”夏商轻易一声。
东岳先生呵呵一笑：“不必掩饰，先前夏公子进来，认出老夫之后脸上微露喜色，虽只是一瞬，但也表明了心悸。”
夏商顿了顿：“值此诗会，亦如他人，不过借机扬名吧了。今夜能见到东岳先生，明日便有机会多说几句，岂非好事？故有喜色。”
“夏公子乃是商人，为何执着于士子之间的名利？”
“入仕为官，乃生平之愿。”
“可这朝廷律法，官商不可共事。”
“律法记载不假，但先进官商一身之人亦不少，也不见犯了多大忌讳。”
东岳先生点头赞同：“名利相争，乃是你们年轻人争相追逐的，你有此想法并无大错，老夫也不必规劝你什么。但要在诗会上扬名并非老夫可以帮助的。”
“这是自然，只求明日能在东岳先生身边，说上几句话，能否赢得喝彩，全靠天意。”
李子衿插嘴：“哎呀，叫先生告知你明日之题不就好了？多一日准备，自然比别人好得多。”
东岳先生没有答话，只看着夏商。
“何须如此？但凭真材实料。”
东岳先生点点头：“甚好甚好，酒如其人，不愧五粮液之至清至纯。”
这时，左侧的无戒和尚压低了声音，在夏商耳边问：“这位施主，敛财容易守财难，何不在这千佛寺中舍一些香油钱？保求家业兴旺？我们千佛寺……”
这和尚忽然谈起了业务，让夏商一愣，但他话还没说话，就看见一阵劲风从窗外袭来。
“噗”的一声，房中灯火熄灭，两扇窗户板子哐当作响。屋子里一片漆黑，不知是何情况，又听见房门被人打开，不知是谁叫了一声：“主持小心！”
第647章 寺中夜袭
只听话音刚到，从破裂窗口处忽然闪出一道黑影。
同一时间，门口的武僧也冲了过来。
这武僧似乎也是高手，速度奇怪，瞬间就到了几人前方，当住了众人视线。
可还没过一秒，就听那武僧发出一声惨嚎，高大的身体如炮弹一样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了房间墙上。更不知来人究竟有多大的力，竟让那壮硕的武僧连同墙壁也撞塌了。
夏商还没回过神来，就感觉脸上有一股温热的血腥气。
正要起身逃命，又听见身边的方丈主持大喝一声：“来者何人！”
说话间，真气运转，甩掉身上的袈裟，双掌相迎。
一时间，整个房间里皆是滚烫的真气，这主持的功夫真是非同小可。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夏商没有看清楚对方是什么人，却看到应击主持双掌的是一柄巨大的剑。
对方横卧剑柄，用剑身从高而下，如石锤一样砸向主持的双掌。
两人一交手，夏商就感觉脚下一沉，又听见咔嚓一声，那主持便吐了一口鲜血。而后整个房间往下一空，竟然被砸穿了。
房间里的几人都惊呼着从三楼掉下二楼，全都是不会功夫的，全都被摔了个七荤八素。
夏商更是觉得天旋地转，连个还手的机会都找不到，更别说看清贼人是谁了。好多木屑都扎进了肉了，痛得夏商满头大汗。
这时，留在主殿索菲娅听到动静，和其他僧人一路赶来，正巧看见坍塌的二楼，惊叫着问：“发生了什么。”
人群中，主持重新站定，虽是紧咬着牙，但也是满脸鲜血，气息混乱，一双手也是垂着颤抖不已。
这时候，这位传说中的高僧似乎也没了往日的平和，咬着牙狠狠道：“带贵人先走！其余弟子，与我迎敌。”
见此情形，先前跟着李子衿来的两位武僧也都纷纷道了主持身边，全神戒备地看着四周。
这贼人来去如风，先前只打了个照面，没看清形貌，此时却也不知躲到了何处？
过了有几秒，贼人还没有先生，周围也感受不到异样，李子衿和霓裳才从惊骇中回过神来。
“护驾！护驾！”
李子衿没经历过这些，吓得胡乱嘶喊。
还是霓裳年长，稍显沉稳，低喝李子衿不要出声，但内心的紧张依旧让她涨红了俏脸，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索菲娅已经到了夏商身边，想问怎么回事，却被夏商抬手阻止。
场面陷入了绝对的安静。
如此又过了将近一刻钟时间，那贼人似乎不再出现了，那主持方才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道：“看来贼人不想暴露身份，先前他偷袭不得手，暂时不会再出来了。”
“这……这……这究竟是什么人？真是好大的胆子！在佛门圣地，竟然敢公然行刺！”李子衿气愤难平。
“皇子殿下，眼下这里并不安全，我们当尽快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主持，你说，哪里安全？我们还是赶紧走的要紧。”
这位无戒师傅表情极其凝重：“来人武功奇高，内力精深我不能及。诸位跟我来，今夜诸位要在千佛寺后山度过。”
看得出，无戒师傅跟对方交手一回合已经受了重伤，当下也不管那许多，立即召集了千佛寺中所有的武僧，一行数百人将夏商、李子衿、霓裳，以及东岳先生等人护送往后山去。
众人皆不知千佛寺后山有着什么，只听说千佛寺后山有能保护众人安全的人。
但从大雄宝殿去往千佛寺后山路程不断，就怕是在半路上出了变故。
一刻钟之后，千佛寺所有的武僧召集完毕，簇拥着几位贵人开始往后山出发。
眼下天已经黑尽，队伍亮起了火把。
在漆黑的夜里，被一群和尚护送着，这样的感觉很怪异，让人心生一种莫名的紧张。
贼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当下也没有精力去猜想了，只知道在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是目标。
刚走不久，后方就有消息传来，最先跟贼人交手的武僧伤重不治，死了。
队伍里多了一分悲凉也多了一分紧张。
好在这一路并没有发生什么，心惊肉跳地到了后山。
发现千佛寺的后山只有一间简陋的破庙，寺庙里亮着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石粉味儿。
破庙外，有一片相对宽敞的平地，上面摆着很多杂七杂八的石料，因为夜深，所以看不太清。
无戒住持走出人群，在破庙外拜道：“师兄，今夜有贼人入寺，意在谋害贵人，还请师兄出手相助护这几位贵人的安全。”
破庙内，一个苍老的声音回应：“贵人留下，其余人散去吧。”
简单的一句交代后，无戒和尚回到东岳先生跟前：“几位，今夜可在此。有我师兄在，不管那贼人是何身手，一定能让诸位平安。”
李子衿皱眉：“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此地乃最安全之所，皇子殿下放心，一定不会出问题。”
“那速速派人去京中传信，一定要将贼人给揪出来。”
“殿下放心，就算殿下不说，贫僧也会将此事一查到底。”
说罢，无戒师父招呼着千佛寺的其他僧人，一路返回。
破庙外就只剩了夏商、索菲娅、李子衿、东岳先生、霓裳以及她的四位贴身侍女。
深夜的山里阴森恐怖，又是在一间破庙门口，就更显诡异了。
不说他人，就是夏商站在原地都忍不住打寒蝉。
霓裳和她的几位侍女更是吓得有些瑟缩，都自觉地考得夏商很近。
这时，破庙内的苍老声音再度传来：“各位贵人，山中夜冷，还请进来取暖吧。”
霓裳一听，赶紧走上前，想要进那间破庙。
可没走几步，忽然一愣，只见这破庙外面还有一个人！
此人跪在破庙前，藏在黑夜里，一动不动，像块石头，不可以去找，根本看不出来。
只是霓裳走得近了，忽然发现，吓得差点儿背过气去，尖叫了一声：“有鬼呀！”
她这一叫，她身后的几位侍女也跟着叫了起来，把李子衿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还是夏商和东岳先生冷静一些，走过去看了看，发现只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和尚。夏商更是认得，那不就是带自己进来的石心吗？
第648章 熟悉的巨剑
“石心师傅？是你？”
光线太暗，夏商不敢确定，试探着问了一句。
破庙前，黑漆漆的人影一动不动，像块石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见他轻轻回头，看了夏商一眼，然后点点头。
此刻的石心和前日刚遇见时见过的有些不同，看得出他比较虚弱，同时也有点儿阴沉。
“石心师傅，你为何在此处？难道也是在此地寻求庇护？”
夏商又问，但石心没有任何动作，就这么静静地跪着，很快和黑夜融为了一体。
可能是石心出现得有些突兀，一行的几个女子皆有些怕他，走路饶去一边，转道了破庙门前。
这时，里面苍老的声音再度传来：“各位施主贵人，不必多问，进庙安歇便可。”
夏商又看了眼石心，然后才走到了门口。
夏商退开了庙门，里面是一股更浓烈的石粉味儿扑鼻而来，让人十分不舒服，地上更是一层厚厚的石粉灰，脚踩在上面莎莎作响。
好在破庙里面灯火很旺，里面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破庙里面很简单，除了中间供奉的一尊弥勒佛相对干净整洁之外，破庙里其他东西都显得风尘仆仆，到处都是灰蒙蒙的。
床和桌子都是石雕，也只有角落里各有一张，显然是容不下这么多人睡的。
破庙的四壁上有许多壁画，有的地方还挂着一些装裱过的写意山水，看上去跟整个房间格格不入。
而整个房间灯光汇聚之所在并非是中央的弥勒佛，而是另外一角的地上。
那里有一个老僧，蜷着身子，背对着众人，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做着某一件事。
夏商擦得到，他应该就是在石雕了。
只是这个老僧的身份？
看此老僧便是痴迷于石雕的，可外界传言千佛寺住持号称石佛，雕塑有数千佛像。为何先前与之相见，并不如外界所说那般，总有些乖乖的感觉。而那位住持称里面这位老僧为师兄……
“今日我等讨饶了大师，其恩难言。却不知大师名讳，也好让我等记下。”
夏商疑惑时，东岳先生便已经上前询问了。
老僧没有动静，也没有回答，和外面的石心一样，恍若石头。
东岳先生苦笑着摇摇头，回到了庙堂中心的弥勒佛座下。
“好大的架子！”霓裳小声嘀咕了一句，与众人一起靠近了些。
大家都想看看，看看这老僧究竟在干什么，又长得怎样。
走到了老僧身前，发现他果真在专注于一个石雕，只是他手中的石雕还只是个胚子，还看不出他雕的是何物？
而这位老僧已经是满脸皱纹，眯缝的眼睛看不到眼神，就是一个浑浑噩噩的老头子。但他的手却很稳，握着工具落在石雕之上纹丝不动，也不管周围人的目光，依旧敲打着石雕。
这老和尚处处透着古怪，霓裳看了一眼就觉得渗人，忙带着侍女也退了回去。很快李子衿也离开了。
只有夏商停留在那儿，多看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为何石心大师要跪在外面？”
听到这话，老僧才听了手，悠悠地回头看了一眼夏商，却没有说话。
不知道他是不是哑巴，可他模样是不喜欢与人多说的。
夏商也觉得无趣，回身走到窗前，打开窗，正好能看到外面跪着的石心。
难怪这两日都见不到石心，原来他是一直跪在这里，他到底犯了什么错？
站在窗前，夏商的脑中浮想联翩，不觉有些痴了。
一晃神，不知过了多久，但本能地感觉全身寒毛竖起，一股无形的压力从窗外的黑暗中传来。
夏商心头一紧，赶紧定神，就看见窗外的黑暗之中似乎有一个更为黑暗的东西在靠近，而且速度极快。
“小心！”身边的索菲娅忽然大叫。
夏商没看清外面的玩意儿，但也下意识地往人后方连退。
夏商刚走出三步，便听到轰的一声，破庙的墙壁被炸出了一个大窟窿！
一个极其沉重的东西落在了破庙里，插在了地上，距离夏商也就一步之遥，冲击力之大，瞬间将夏商冲得倒飞出去，摔在地上滚了好远。
但所幸是夏商退得及时，不然这东西就直接插在了夏商身上。
如此大的动静，破庙中所有人精神都高度紧张起来，不约而同地退到了老僧跟前。
可那老僧依旧雕刻着，没有丝毫异样，仿佛这一切都跟他无关。
“肯定又是那贼人来了！”
“还请大师出手！”
“阿弥陀佛……”
老僧只如此说了一句，没有动作。把东岳先生都气得吹胡子，心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阿弥陀佛！
夏商摔了个灰头土脸，翻身从地上起来，看到老僧没有动静，心中一紧，已经做好准备发动随声携带的袖珍弩箭。
可当他看到破庙里插在地面的东西时，不由得浑身一震！
那是一柄巨剑，一柄漆黑如墨的巨剑，一柄夏商十分熟悉的巨剑！
这是……
就在这时，破庙中忽然闪入一个黑影，双脚踩在剑柄之上，躬身跳下，顺手就拔出了剑来。
夏商一愣，感觉这黑影似乎跟他记忆中的那个人有所不同，此人身形较浮生明显高了许多，虽然依旧瘦小，但不似浮生的孩童模样。
那黑影根本不顾夏商，提剑就冲了过来。
众人齐声惊呼，吓得都眯起了眼睛。
但黑影并没有冲到跟前，那老僧也没有动作，而众人之前又多了一人。
是破庙外的石心师父。
“阿弥陀佛……佛门清静之地，岂容邪魔外道撒野？”
言语之后，石心一掌挥出，一股磅礴的真气瞬间形成一股飓风，卷动整个破庙的沙尘成了一股小型的沙爆。
所有人都睁不开眼，低着头抱成一团。就听见打斗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消失。
这里的沙子太多，两人的打斗又带着强劲的风，沙尘一直在空中席卷，众人只能低着头匍匐地上。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沙尘平息，然后才慢慢睁眼。
破庙中已经没了那贼人的踪影。
只有个破洞的墙壁和一个被巨剑插入的深痕。
石心师父又跪在了外面地上，一切都那么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649章 刺客身份
先前一切恍若一梦，自贼人来，自贼人去，匆匆几息，风沙片刻而已。
众人皆梦，左顾右盼，若非指尖衣裳尚有砂砾未去，不然还以为一切皆是虚幻。
但破庙上的大洞还在，地上有着深深的剑痕，落在众人眼中叫人心生寒素。
夏商晃神，先前出现在庙中的巨剑只有一瞬，但他清晰记得那并剑的模样，和浮生的黑色巨剑一模一样。
不对！应该就是浮生的剑！
夏商坚信，这天下绝不可能再有一柄如此奇特的巨剑。
但那黑影又跟夏商记忆中的浮生截然不同，连最基本的体型也匹配不上……
但如果不是浮生，那剑又怎么解释？
这一切恐怕只有跟那人交手过的石心知道了！
石心的表情亦让夏商吃惊，未曾下他是个如此高手，竟然能挡住那贼人！
“少爷……”索菲娅惊魂未定地走了过来，似乎要说什么。
但夏商没有理她，飞快地往外跑，想对石心问出自己的疑惑。
就在这时，一直不说话的老僧忽然开口了：“来者何人？”
外面，石心回答：“未可知也。”
“石心，并未可知吧？以你之能，留下那人并不难。但你先前出手犹豫未决，似有心事，故另其退走。”
“师父，那贼人徒儿感觉似曾相识，却又不敢肯定。”
“是否是你的徒弟浮生？”夏商忽然开口。
“徒弟浮生？”老僧终于停下了手中动作，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到了门口，看着外面跪着的石心：“你未提及此事。”
“师傅恕罪，徒弟的确在十年前离寺之初收过一徒。”
“私授弟子？”
石心不答，却低头更甚。
“为何这位施主说先前之人便是你所收弟子？”
“那柄剑……与……与他的武器相似。”“那剑漆黑如墨，沉重无比，非大华之物，乃传说中陨铁。然陨铁不容浴火，不化与水，不可铸造成兵。唯有刻刀，一刀一刀雕刻方成。这的确附和你的手笔。石心，你游历十年，不思修佛，屡犯借条，竟
以雕佛之刻刀凿杀人之凶器。你……你太让为师失望了。”
“师父，弟子之罪，无以解释，请师父处罚。”
“你走吧，佛门容不下你了。”
二人对话他人皆是不懂，夏商颇为着急，连连责问：“你们先勿说这些，先前之人究竟是谁？石心师父，你先前与之交手，究竟是不是他？”石心沉默，良久开口：“剑不会错，人……人却不记得了，贫僧已经五年未与清心相见，他如今是何模样早已不知道了。然那贼人所使用之身法……的确……的确与我所授身法一样。可他施展的招式却狠辣无
比，绝不出自佛门。”
夏商心里咯噔一下。
浮生年幼，生长迅速，一年一个模样并不奇怪，而那剑如果是真的，一般人绝对是拿不动的。先前那人的身影虽不与浮生相似，却也相差不得许多。而都察院也有功法记录，浮生会多种功法并不奇怪。
如此说来，刚才那个人就是浮生了！
若是浮生，他为何如此？
夏商以为，当初浮生离开以后，解决了心中疑惑，就会回头来找自己。
现在来看他似乎是有了别的事情做。
事情开始变得复杂。
浮生的目的是什么？这么多人之中，他真正的目标是谁？这是他自己的意愿，还是背后有人指使？
破庙里变得安静了。
整整一夜，众人都没有睡下，直到第二天的太阳升起，众人都未从担心中回过神来。
好在贼人再也没有出现。
到了辰时，千佛寺的僧人前来，邀请东岳先生入天道台主持诗会。传言今日天为亮就有京城的文人到了天道台等候了。现如今，天道台上已经是人满为患，座无虚席。
期待已久的诗会终于开始了。
但经历了昨夜之事后，在场的几位表现出的神情都还有些茫然，甚至是有一些灰头土脸的味道。
尤其是东岳先生，或许是因为年事已高，经历了昨夜心惊肉跳之后显得十分虚弱，看着几位前来接送的僧人，强行提了提气：“有劳几位了，我们走吧。”
“等等……”破庙里的老僧开口，“石心，唯恐昨夜之人去而复返，今日由你保护几位，待其离寺方可。”
石心一直跪着，听到此话才起身，点头应了。
而后，几人由石心护送一路转至天道台上文华殿。
此乃千佛寺中唯一间非佛家的殿堂，乃是朝廷早年修建，本意用于接纳皇室成员所设，结果多年时间没有一次有皇家子弟前来拜访。
文华殿外天道台乃是一处人工填山而成的扇形平台，公分四层，自上而下共三百六十五道阶梯，顶上平台最小，亦有十丈见方，其下平台越大，可容上万人。
在此举行诗会，便是京城所有文人都来了，也足可以容得下。
每一层平台上皆有蒲团座位整齐排列，到场之人各寻座位坐下方可，并不需任何条件。
虽说传话的僧人说天道天道台上人满为患座无虚席，但所指的不过是天道台的顶层，最靠近文华殿的地方。顶层之下的而后三层却不见有人，空空荡荡的十分荒凉。
第一层平台上，总共也就八百个位子，也就是说到场的只有八百余人。
这跟外界的猜想相差许多。
见此情形，东岳先生的表情也愈发严肃了。
夏商只是个随客，今日之事与他关系不大，所以一路都走在最末。
随队伍进入文华殿，就看见文华殿内还有少许人，有二三十个，看其穿着，过半乃是朝廷官员。
他们正聚在一起，在殿中踱步走着，不知议论着什么。
见到东岳先生来，所有人都为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话。
但所有人问的问题都一样
“先生，昨夜可安好？”
“先生，您可有受伤？”
“我等听说昨夜有刺客行刺，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看到这一张张脸，东岳先生显得有气无力，说着：“诸位，老夫尚好。昨夜只是虚惊一场。”“先生，你有所不知，昨夜之事已经传遍外界，山下许多人听闻此事生了退意。故今日到场的文人少之又少。”
第650章 对话石心
转眼诗会开始，但随之而来的却是良久的沉默。
文华殿之中，东岳先生坐在了主位。
殿内的官员和几家京城世家的公子小姐都眼巴巴地望着东岳先生，等着看他有何话说。
夏商和李子衿等人都退居殿中偏远位置，就眼下来看，公主和皇子的身份似乎都没有暴露。
良久的沉默之后，东岳先生忽而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哎！今日为何不见吏部侍郎常大人，以及六部各郎中大人？”
“六部官员尽皆贪生怕死之人，听闻昨夜之事早已被吓得肝胆俱裂，今晨一早便匆匆离开了千佛寺。东岳先生，这些人可靠不住。”一中年男人起身言道，语气之间颇为气愤。
霓裳对夏商说：“此乃翰林院的六学士之一，姜成，为东岳先生最得意的门生之一。”
夏商皱眉：“翰林院皆虚职，此刻只有翰林院的人说话，看来东岳先生的算盘要落空了。”
霓裳点点头：“本来三省六部皆有官员到场的，听闻昨夜之事皆是退去了。”
夏商没有再说，看着文华殿的安静，耳边却是文华殿外，天道台上众文人的喧嚣和议论。
听着，不禁带了一丝苦笑，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殿内，东岳先生调整了心情，正按部就班进行着诗会的过场，看样子接受了现实。
正此时，夏商看到石心从东岳先生身边去了文华殿的偏殿，夏商也起身，赶紧跟了过去。
到了现在，夏商对诗会已然失去了兴致。
因为从外面到来的人看，此次诗会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昨夜的刺杀是针对东岳先生的，虽未成功，但眼下局面却告知了众人一个事实。
要联合天下士子以对抗太子暴政是不可能的。
仅仅是死了一个僧人，却让无数士子望而却步，纷纷选择了离开。虽说外面的士子足有八百余人，但跟离去了的士子比起来，简直是九牛一毛。
东岳先生也是看明白了，这天下人少有能为天下而不惜命者。
不说那些文人，就是今日所到场的官员都俏俏离去了不少。
诗会虽已开始了，但文华殿内的气氛却非常压抑，看不到一点点激昂陈词的模样。
这样的诗会也注定了以惨淡收场的结局。
夏商想利用此次诗会以扬名的打算也是泡汤了。
所幸此行不是全无收获，至少得知了浮生的消息。
在夏商的心中，浮生自然是比在实惠中扬名更重要的，而石心一定知道许多关于浮生的事情，所以夏商一定要把浮生的事问清楚。
“施主，贫僧已经说过，关于浮生之事不可奉告。”石心坐在蒲团上，眯着眼睛，没有多大的动静。
夏商笑了笑，走上前：“石心师父，我来不是问浮生的事情，而是见大师整日不吃不喝，唯恐大师的身子受不了。我这里有些果脯甜食，大师还是吃一点吧。”
说着，夏商拿出了自己随身带的一些小吃，摆在石心面前。
对方并不领情，看也不看一眼，还是像一块石头坐在原地。
对此，夏商并不意外，耐心地坐到他身侧：“大师，您自比昨夜此刻的功夫如何？”
等了一会儿，石心依旧没说话。
夏商又道：“既然大师的师父要求大师保护我们，那您最好给我交个底，您的功夫到底如何，这样我们也能安心一些不是？”
“昨夜之人交手不过十余手，高下难端。”“既然高下难断，那大师就更应该保持充足的体力不是？虽说大师少吃一点不会饿死，但一定会对自身体力等各方面构成影响的吧？如果体力不足，很可能导致大师功夫高于对方，却失于发挥，最终导致落
败，这可如何是好？”
“胜败不求，唯见天意。”
“这哪儿能成？若是大师败了，我们岂不是危险了？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这可是大师的罪过。如果大师因为状态不佳而输了，那罪过可就更大了。”
顿了一下，石心睁开不了眼，看着夏商，又看着夏商手中的事物，犹豫之后，终于是拿了一块。
夏商哈哈一笑：“这就对了嘛！”
石心很快吃了一块，夏商忙又递过去一块，对方也不拒绝。
如此过了一会儿，直到石心把所有东西都吃完，夏商才问：“大师究竟所犯何罪？为何跪在破庙之前？”
唯恐对方什么都不说，夏商赶紧解释：“这可不是关于浮生的事情，大师总不至于什么都不说吧？”
“游历十年，本欲传播佛法，却没有达成师父心中期望。”
“能不能说得具体一点？”“贫僧乃师父亲传弟子，得师父雕刻真传，十年前离开千佛寺，便是要以石雕佛像将天下寺庙中的佛像形态统一。而贫僧十年之间紧雕刻了一尊佛像，与师父一生雕刻的千尊佛像比起来相差甚远，另师父失
望之极。”
“这就是你的师父不是了。传播佛法又不是只有雕刻佛像，并且雕刻佛像又不能证明自己心中有佛。这是你的师父太过执着，而石心大师你是否有罪，只有石心大师自己知道。”
“师父一生修佛，乃天下最通佛懂佛之人。师父说我有罪，便是有罪，其余的无需考虑。况且，贫僧的确做过许多有悖佛法的事情，回想起来实在是罪孽深重，唯有长跪方可使内心好受一些。”
“有悖佛法的事情？是收浮生为徒？”
“与此事无关。”
“那大师指导浮生此时的身份吗？如果您知道浮生的身份，那您可能就会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不好的事。”
石心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相信大师现在都在疑惑吧？为什么昨夜出现在破庙外的人是浮生？”
“你知道？”
“浮生背后的人显然不希望东岳先生的诗会圆满举行。所以浮生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刺杀东岳先生。至于浮生的身份，那就不知道大师是否听说过朝廷有一个组织叫都察院吧？”
“都察院……京门十二司……”“看来大师还是有所耳闻的，您可纸浮生在十二司中身居何位？乃暗影司第二把交椅。”
第651章 十年前
“呼……”石心深吸了一口气，“暗影司第二……”
虽是竭力克制，但石心的眉心已然浸出了汗水。
“看大师这表情，怕是颇为意外吧？都察院这样的组织出现了一个佛门弟子……算不算是罪孽呢？”
“施主从何得知？难道施主跟都察院之间……”
“我跟都察院之间是何关系，大师就不必计较了。在下只是想知道，当大师知道浮生此时的处境之后当如何做？”
“阿弥陀佛。”石心长叹一声，“施主，是你赢了。关于浮生的事，贫僧可以告知一二。不过，作为交换，你所知道的关于浮生的事情当也告诉贫僧。”
夏商心中一笑，不可置否地点点头。
……
十年前
“师父，徒儿此次离寺拜访数座寺庙。观其供奉神佛姿态万千，相貌各异，然名字却与本寺相同。徒儿疑惑，这天上的佛祖们究竟是何模样？究竟师父教徒弟的佛像是对是错？”
“不同的人心中佛的形象各不相同，俗话说佛乃众生相，实则谬以。只因无人能见诸佛之相，方靠个人心中幻想，故天下神佛之态各异，未见其真。”
“那我们千佛寺的这些佛像究竟是对是错？”
“自然是对的，心不疑乃至诚。”
“若唯千佛寺中神佛之相皆对，那其余寺庙皆错。那其他的信佛之人岂非虚度光阴，求错了神佛？”
“石心，你可知为师为何其名石心？”
“请师父解惑。”
“你天资聪颖，将来造诣必定不凡，唯独你修佛之心不静，易于外界之事所扰。取名石心，乃要你心如磐石，不动如山。只有内心清净了，修炼方才可以得道。”
“得道不就是为了普度众生？如今徒弟还没有得道，就看见外界许多同道中人行错法，为何不予以纠正？”
“石心，这天下不平之事许多，你不要多管了。”
……
此时，文华殿中似有议论声起，传入偏殿让石心的话语声变得不那么清楚了。“天下佛像形态不一的疑惑困扰贫僧许久，虽师父让我安心修炼，然我却难过心中魔障。半月之后，终于是私自离寺，准备游览天下。当时，我坚信千佛寺中由我师父所雕刻的佛像乃是真正的佛像，其余寺
庙的佛像皆是错误的。于是，贫僧以修正天下佛像为由开始了自己的游历。
在离开千佛寺往京城休整的途中，贫僧偶遇一位陆先生。此人虽是俗家之人，然却对佛法佛理见解颇深。与贫僧甚是有缘。后来贫僧在京城中得罪权贵，多亏这位陆先生出手相救，方才能全身离开京城。离开京城之际，这位陆先生托付一个孩童给贫僧。让贫僧传授其佛法。这孩子非同寻常，当事见之不过年仅三岁，却身负怪力，三岁时便可轻起百斤。并且此子内心戾气极重，经常不受控制。传说他的父
母因此而亡。那位陆先生说自己无法抚养其长大，留在京城怕多为祸事。故要贫僧抚养之。
贫僧不忍拒绝，便以此作为对陆先生报恩之举，将此子收留，后起名清心。与贫僧一样，希望他能清心而为，不要受心中戾气所影响。此子就是施主所说的浮生了。”
石心说得很认真，思绪似乎完全沉浸在了回忆之中，想到曾经的美好，嘴角也不禁浮现出淡淡的笑容。“清心跟随贫僧游历至巴蜀腹地，在巴蜀之中生活了五年。这五年之中，清心饱受心中戾气所折磨，经常误伤巴蜀百姓。不得已而搬到了深山之中。贫僧在深山中开了的一片佛地，平日里除了教授清心一些
佛法之外，就是雕刻佛像。这期间，贫僧因开山而得一块天外神石，竟发现清心心中的戾气可以被那块神石所吸收，遂雕刻一柄剑配于浮生防身，至此才算真正抑制住了清心体内的戾气的。但清心天生神力且身怀戾气的体质让贫僧感觉不安，古书有云，犯天生异能者，必妖孽也。这十年间，贫僧所担忧者皆是清心成年后的境遇，恐他走上歧途。本欲让清心在深山之中度过一生，却不想五年
前，那位陆先生竟然找到了我。说要带走清心。”“清心正直少年，向往外界生活，决心跟随陆先生离开。贫僧没有理由阻止，但隐隐觉得其中似有蹊跷。那位陆先生身份神秘，不知通过何种手段得知贫僧下落的，而且，贫僧觉得清心跟随这位陆先生离开不是好事，日后清心的遭遇怕是难以揣测了。可惜清心心意已决，贫僧也治好随他去也。起初贫僧还很担心，但随着时间流逝，贫僧也渐渐淡忘了，可是此次返回京城，竟然就遇到了他，看来天意安排，
这段孽缘终究没有完。清心终究是走上了贫僧所最不希望他走的那一段路……”
“那位陆先生应该就是上任都察院的首座大人陆寻了。”
“都察院首座？！”石心大惊失色，“难怪……难怪他有如此本事，贫僧所在巴蜀深山之中他都能找到！可是你又如何能如此肯定？”
“原因很简单。”
说着，夏商拿出了腰牌。
但石心并不识得此物，到让夏商有些尴尬。
“这个是信物，陆寻交给我的。就是大师口中的陆先生。”
“啊？！”石心惊呼一声。
夏商很平静，到了现在，也不必隐藏什么身份了，尤其是在一个佛门弟子面前。
“这个信物代表的意思就是现在由我来代替陆寻。陆寻在一年前已经死了，从道理上讲，应该由我来掌控都察院。而浮生，也就是清心属于我的下属。”
“你是都察院首座！”石心惊得站起身来。
“大师，您不必如此惊慌。我这个首座也就是个口号而已，你也看得出，我其实没有什么危险。”
石心顿了顿，似乎看出了夏商不会武功的本质，方才放缓了神色。夏商又道：“浮生曾经有一段时间跟随我，一年前却因一些事情离开了。至今下落不明。我本以为他会回来找我，但现在来看，他似乎并不需要继续跟在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