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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屋外风吹凉     红楼春txt下载     红楼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三十三章 飞凤亭夜话

    虽名山,却也不到三丈高。

    山清水秀,曲径通幽。

    山巅有两品质极佳的温汤泉眼,每一汤可入三人。

    早先宁府管家李用买了山林果园后,于此发现了这些泉眼,就让人在此起了宅子遮拦修缮起来,隐蔽于茂盛树木间。

    山上这两处,贾蔷起名一曰漱琼室,一曰飞凤亭。

    因飞凤亭里有一凤字,凤姐儿独爱此处。

    贾蔷告别黛玉上山时,隐隐从不远处的一片青翠间,听来女子嬉笑顽闹之声,他微微弯起嘴角,然后走向了漱琼室。

    漱琼室门前,香菱正在为晴雯表演她的拿手好戏……

    “小老虎,坐下!”

    花白小狗乖巧的坐在地上。

    “小老虎,作揖!”

    花白小狗两只前爪拜了拜。

    “小老虎,打滚儿!”

    花白小狗欢实的在地上滚了滚。

    晴雯见着眼热,跟着命令了句:“小老虎,叫姐姐!”

    花白小狗和香菱:“……”

    贾蔷见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花白小狗看到贾蔷到来,“嗖”的一下躲到了香菱身后,然后才“呜呜”警告起来……

    贾蔷抬脚吓唬,小狗唬了一跳,顶着香菱的脚腕呜咽惨叫起来。

    香菱忙低声安抚,认真告诉它来人是主子,是爷……

    晴雯没好气白她一眼,然后看向贾蔷。

    贾蔷也是呵呵一笑,不打扰香菱的爱心,和晴雯一道进了漱琼室后,却叹息一声。

    晴雯正服侍着他脱去衣裳,听他叹息便奇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又着恼?我服侍的不好?”

    柳眉渐渐竖起。

    “啪!”

    挺翘的小圆屁股上挨了下,晴雯一双桃花眼里浮起滴露,皱起小巧的鼻子,嗔了贾蔷一下。

    贾蔷按下了炸刺的小野猫,这才解释道:“我是为香菱愁,这狗的寿命最多也只能活十来年,你说等狗寿命到头了,她得哭成甚么?”

    晴雯撇嘴道:“那就不让她养了呗!”

    贾蔷又摇头,道:“她打小被人贩子拐卖打卖,心里其实很胆小,养条小狗,能愈合她心里的小不安……算了,往后让这条狗多吃点好的,争取多活几年。不过,改明儿起,让香菱牵起绳子。有的人天生怕狗,方便自己的时候,尽量不要给别人带来不方便。”

    晴雯想了想,不大明白,不过她能从另一个角度来出主意:“等香菱生了孩子,哪里还顾得上狗?”

    贾蔷闻言,顿时觉得大有道理,看着晴雯略有深意的目光,笑道:“你们两个商量好,看看到底谁先生谁后生。当然,要是想一起生,也可以。”

    晴雯俏脸登时滚烫,桃花眼媚的让人心酥,咬牙轻啐了贾蔷一口,道:“呸!爷尽想坏事!”

    贾蔷哈哈一笑,身上衣衫已经被晴雯去尽,他下了水,见温汤略略有些发黄,水质却澄清,是极好的温泉,入水后,舒服叹道:“比起家中沐浴,温汤内更得暄暖,乃宜于体。你们也可常来洗洗,又驻颜美容之效。”

    晴雯撇嘴道:“爷不来,谁有心思往这边来?”

    贾蔷笑道:“好!那往后我常来便是。”

    正说着,忽见门口探进来一个小脑瓜,不是香菱又是谁?

    下面门缝处,还有一个狗头……

    只见香菱谄媚一张俏脸,看着贾蔷问道:“爷,能不能让小老虎也来洗洗?”

    贾蔷:“……”

    晴雯气的头晕,咬牙切齿道:“你敢带它进来,一会儿下山我把它烤了!”

    门口处一人一狗闻言,“嗖”的一下,都消失了。

    贾蔷见之,哈哈大笑起来。

    晴雯恼道:“爷还笑,瞧把这蹄子惯成甚么样了,再没点规矩!”

    贾蔷双手枕于脑后,靠在池边莹润的汉白玉石上,轻声道:“便是这般,我才觉着这是个家。你们不仅是我喜爱的人,更是我的家人。”

    晴雯闻言,桃花眼里的恼火瞬间湮灭,涌出浓浓的柔软。

    尽管她也是孤儿身,可不知为何,每回听到贾蔷说这样的话,她心里总忍不住疼爱怜惜这个主子,只觉得,如他这样的人儿,实不该没有父母疼宠……

    似感觉到了晴雯的柔软,贾蔷反手,将晴雯从池子边抱入温汤中,晴雯在其怀中嗔怪了声:“衣裳都湿了!”

    贾蔷哈哈一笑,道:“少糊弄我,我方才进门时就瞧见了,你带了换洗衣裳的。”

    晴雯“哼”了声,眼珠子转了转,也没想出甚么别的借口……

    贾蔷抱着她的身子,爱怜不尽,让她面色愈发红润,不过因为心底始终有一份坚持,但也觉得这份坚持在贾蔷跟前愈发没有抵抗力,趁着还清明些,晴雯从贾蔷怀中起开,走到一边,偏着头道:“就这样说说话罢!”

    贾蔷也非色中恶魔,点头笑道:“好。”虽然一身绫罗衣裳贴在这俏婢身上,若隐若现反倒更加馋人。

    贾蔷问道:“家里人口越来越多,有时也顾不上问你,在家里可待着无聊?”

    这种思维晴雯不大能明白,道:“无聊甚么?”

    贾蔷换个问法:“你每日里在家做甚么?”

    晴雯白他一眼,道:“想问我是不是偷懒就直说!我可没偷懒,每日里起来就要收拾屋子,擦洗桌子和地面。眼下好了些,金钏儿来了后,她那小主子虽不干,她倒能干,每日里帮着将庭院清扫干净。又一起认字写字,烦也烦死了。不过识字后,再和龄官去听她们练戏,听着有趣了许多。晚上再教训教训香菱,再给她洗洗衣裳,一天就过去了。”

    贾蔷吃惊道:“洒扫洒扫擦洗擦洗倒可以,家里不是有专门浆洗的婆子?你怎还要自己动手洗?”

    晴雯撇嘴道:“自己穿的衣裳,怎好让她们洗?金钏儿、玉钏儿倒是想帮着洗,我又舍不下脸来。她们原也是大丫头,和我一样。算了,还是自己洗罢。爷根本没听明白我在说甚么!”

    贾蔷笑道:“你在说甚么?”

    晴雯嘟嘴道:“我在告香菱的状!她每天起来甚么也不干,连被子也不叠了,都让我来做。回来衣裳脏兮兮的,也得我来洗!”

    贾蔷笑道:“这个官司我可断不了,你们俩我哪个也没偏袒。”

    晴雯闻言,眉毛恼成八字眉,看的贾蔷哈哈大笑。

    正笑着,香菱又跑了进来,一脸欢快的模样,看着贾蔷笑道:“爷还没洗完?不是说最好只洗一柱香功夫?飞凤亭那边,二.奶奶、平儿姐姐和秦大奶奶在亭轩里说话哩,看到我就让我来瞧瞧,若是爷洗完了,就过去说话。”

    贾蔷挑起眉尖道:“你晴雯姐姐告你状呢,每天还让晴雯给你叠被子洗衣裳?”

    香菱闻言,羞愧的拿脚尖在地上画圈圈,小声道:“我也没白让她干,我的月钱和我娘的月钱,都借给她了,她要养赖老嬷嬷,还要给她哥哥娶亲……”

    贾蔷哈哈笑道:“不是这样算的,晴雯帮你这些,是因为她心疼你,拿你当妹妹护着。若她缺银子,同我说一声,多少没有?”

    香菱忙道:“我也不要她还的,说是借,不这样说她又不要,我的同她的又有甚么分别?我和我娘存了银子也没用,就都给她了,不是借。我娘说,晴雯和我是亲姊妹一样。”又嘟嘴道:“好嘛,明儿起我自己叠被子……”

    晴雯没好气道:“你自己叠的,还不如小老虎刨的!”

    香菱闻言眼睛一亮,道:“对呀!我可以让小老虎帮我……”

    话没说完,看到晴雯从汤池子里跑了出来,誓要将这个逆妹斩于马下!

    贾蔷没有去管这两个丫头打闹,呵呵笑着往飞凤亭去了。

    ……

    飞凤亭前,的确有一亭轩。

    亭轩内,凤姐儿、平儿、可卿三人围着一石桌坐着。

    桌上摆了一泥炉,即可取暖,又可煮茶。

    不过,今晚三人没有煮茶,而是温热着黄酒……

    贾蔷来时,凤姐儿脸上浮着的也不是往日里神采飞扬的笑容,而是满面清泪。

    摆手让三人落座后,贾蔷看着拿绣帕擦眼泪的凤姐儿,温声问道:“怎么了?”

    凤姐儿也没藏着掖着,笑道:“不过是娘们儿间的一些话,能有甚么?吃酒不吃?”

    贾蔷也不等她再去斟酒,就拿起她的酒盅,仰头喝了一个。

    “哎呀!你这人……”

    凤姐儿羞的满面臊红,伸手夺过了贾蔷手里的酒盅。

    一旁平儿和可卿也都红了脸……

    莫要以为有过肌肤之亲,大家成了自己人,在人前也能胡天胡地为所欲为。

    那叫轻佻放荡不尊重,也没品。

    如凤姐儿这样的,即便闺房里由贾蔷胡闹,人前一样要强尊重。

    这般,才是真正的贵妇。

    她如此,其他两人,同样如此。

    贾蔷呵呵笑道:“我知道你心里受了许多委屈,入了贾家门儿,你也没享福受用过几天。不过往后就好了……”

    凤姐儿没好气道:“好甚么好?往后怕是连老太太都不待见我了。若是……若是今日事再没个结果,我怕连条活路都没有。”

    贾蔷笑道:“这你放心,此次贾赦夫妇一定离京,我不想再看到他们。二房也必须搬离中路院……”

    凤姐儿急道:“他们若是往西路院一搬,那和从前有甚么两样?”

    贾蔷啧了声,道:“怎会没两样?你那姑母要么回王家,要么入佛庵修行,绝没有再出来祸祸的可能,先生回来也一样。你放心,此事是贾家内务,先生不会多加干涉的。再者,王氏对林妹妹心存厌恨之心,又怎能逃过先生法眼?如此,贾赦夫妇滚蛋了,王氏也滚蛋了,剩下的人,哪个是你的对手?老太太一心希望家族安宁,祸害走后,她也称心如意了。安心,好日子才刚来呢。”

    凤姐儿闻言放下心来,又啐了口,道:“说的倒轻巧!”

    贾蔷呵呵一笑,看着三张千娇百媚的人间绝色,轻声道:“平儿且不说,你们两人,虽给不了你们名分,但除此之外,我却可以让世上任何人都欺负不得你们,也不会让你们再受任何委屈。家里许多风声,都是我让人放出去的,为的就是警告一些人,让她们知道,你们是我的人,谁敢欺负你们,就是在欺负我。

    我知道会有些流言蜚语,但希望你们不要受此影响。其实对比一下就知道了,看看王氏在贾政跟前,邢氏在贾赦跟前,虽说是夫人太太,却一样的伏低做小,说起话来,好似直不起腰身一样,大声说话也不敢。

    她们果真活的自在荣耀?我想不是吧。

    你们却不同,我希望你们能永远逍遥自在,活的痛痛快快。瞧瞧香菱,旁个都越活年岁越大,她倒是往小里活。我却觉得,让自己的女人活成这样,是一份荣耀。

    香菱如是,你们也如是。

    人生短短几十年,一年一年过的飞快,可我并没甚么大志愿,只盼着等咱们白发苍苍时,再坐此地温酒闲谈时,你们能说一句,跟了我,你们这辈子没白活,我就心满意足,死而无憾了。”

    飞凤亭下,三人动容。

    当世,何曾有男人会说出这样没出息的话来?

    即便是贾赦、贾琏之流,耽于享福受用,连正经官都不去做的人,谈起志向来,一定也是要光宗耀祖的。

    可贾蔷,分明做出好大的事业,可却是如此志向,更能于她们跟前坦然。

    这简直比世间最动听的情话,还让她们更发自肺腑的感动舒心,更安心。

    凤姐儿情动之下,又吃了一盏酒,仗着酒意,看着贾蔷红着脸道:“也不必等老了再说,只你这番话,蔷儿,我这辈子就没白活。”

    贾蔷笑着与她点点头,又看向可卿,可卿声音幽幽柔柔,温声道:“我也是如此呢。”俏脸如晕。

    平儿不必说甚么,只笑着看贾蔷。

    贾蔷哈哈一笑,忽地道:“时候不早了,咱们早点去安歇了罢?”

    三女:“……”

    见三人都竖起柳眉来,贾蔷忙道:“你们想甚么呢?你们自去北屋,我回南屋!”

    三人齐齐轻啐了口,也不理他胡说八道,起身说笑着下山了……

    天上,一朵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云彩,轻轻遮住了月亮的脸,似不敢多看这人间才有的精彩……

    ……

第六百三十四章 点四香!

    翌日清晨。

    山东曲阜,赵府。

    书房内,林如海正听着老仆回报青隼诸事,就听有人来报,礼部左侍郎曹叡求见。

    林如海微微颔首,让人进来。

    待曹叡见礼罢,林如海微笑问道:“子扬见完孔赵氏了?可有定论否?”

    曹叡感慨道:“回相爷,已经见罢。这孔赵氏不愧出身圣府啊,实在难得。非寻常妇人可比……”

    林如海闻言笑了笑,问道:“何出此言?只因她会背《论语》?”

    曹叡正色道:“绝不止此!相爷,您可知,孔赵氏准备如何安置圣人苗裔?”

    林如海点点头,道:“倒是听说过一点,无非是耕读传家罢。”

    曹叡连连摇头道:“不止如此。孔赵氏愿将衍圣公府所有的家业,包括田产、门铺、园子和京城里的宅第,全部捐献给朝廷。她说她读书虽不多,也不精,却亦知圣人曾言:‘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并说孔族前些年蒙圣恩富贵的忒过了些,不合至圣先师安贫乐道之祖训,故而愿将不合家训之富贵,悉数捐给朝廷,赈济山东乡梓百姓。从今往后,只守着安贫乐道四个字来过日子。

    表示孔家不该要许多田和宅子,更不该有许多金银,只该有许多书……

    林相,难得啊!可见此人是真正读透了圣人经义的。”

    林如海点头道:“子扬言之有理。这些年来,曲阜圣府之排场,一年比一年大,嚼用耗费惊人。土地兼并之烈,蓄养仆婢之广,令人侧目。若孔赵氏果真能有此心,殊为难得!宫里皇上知道了,必是要赐下诰命来的。”

    曹叡忙正色道:“理应如此!其子为衍圣公,孔赵氏自然为衍圣公太夫人。”

    衍圣公太夫人的位份,甚至不在诸王妃之下!

    再想想赵氏的身份……

    这才真真叫造化!

    林如海淡淡一笑后问道:“那……现在可以交接山东诸事了么?毕竟时间不等人呐,子扬你身上的担子,极重。”

    曹叡沉声道:“林相,下官昨夜已经连夜将所有卷宗记录在案,今日一早送回京城,下官在礼部任事,已经结束了。”

    林如海闻言笑了笑,摆摆手,林家老仆便捧了一个托盘过来,托盘上有一方大印来,一面蓝旗,和一块令牌。

    林如海道:“这便是山东巡抚大印和王命旗牌,子扬,山东大地,两千余万百姓,受重灾颗粒无收需要赈济者达六百万之巨,先前勉强接济了不足三百万,也救济的不足。接下来,山东百姓就都看你的了!老夫自山亭和八县缴获的粮米,未必尽够。这几日缴获的金银也清点的差不多了,你要即刻派人沿着运河去江南采买。另外,不止要赈灾,还要除匪!灾年多匪,虽情有可原,但打家劫舍,残害百姓者,务必要做到除恶务尽,一个不留!山匪不除,则百姓永无宁日!”

    曹叡闻言变了面色,迟疑道:“林相,剿匪乃各府县兵备,和山东大营之军务……”

    林如海摆手道:“山东虽隶属北直隶,然直隶总督却管不到山东。天下巡抚皆从二品,独山东巡抚正二品,与九大总督平齐。再者,你为封疆,手中有王命旗牌,该行霹雳手段时,绝不可推诿责任。老夫回京后,会奏明皇上,即便不升格山东巡抚至总督位,也该赋予军政大权。山东诸事,你放开手去办,老夫与你同责。”

    此言一出,曹叡再度微微色变。

    他原是礼部左侍郎,能做到这个位置,身上不可能没有烙印,背后也不会没有后台。

    他是当朝领班军机大臣荆朝云的门生,但因出身世代官宦家境殷实之族,所以这些年来,倒不似其他景初旧臣那样贪婪。

    况且,礼部原是清贵之处,不至于到处吃拿卡要。

    这也是曹叡能得隆安帝赏识,赐王命旗牌,托付封疆的缘由。

    但到了这个位置,背后是一定要站着一个能在最顶层引路的后台。

    这并不只是靠山,也是表明他政治路线,风向何处吹的必选之路。

    谁都知道超然于纷争外最好,最舒适,也最没危险。

    但实际上,官场上抱着这种念头的人,都是第一波被干掉的!

    原本,曹叡是等着韩彬、李晗等人全部回京后,再认真选择投到哪人门下去。

    虽然这批人皆为天子信重的新党巨擘,但到底投谁门下,还是有天壤之别的。

    却不想,没给他许多选择的机会,林如海就抛来了橄榄枝。

    尤其是在这种节骨眼儿上,有他拒绝的余地么?

    韩彬不归,景初旧臣注定垮台之际,满朝上下如今独林如海旌旗招展!

    虽然窦现回京后,火力全开,搬倒了诸多高官,但他也只是一杀臣,难立大旗。

    因为自古以来,杀臣都难有好下场……

    所以,林如海几乎是眼下唯一的选择。

    又有山东一地的渊源在,现在拒绝,那才是将人得罪死了!

    没听人说,回京后要奏明天子,升格山东巡抚为总督?

    这种大事上,其实败一人远比成一人容易的多。

    那位赵国公打发来的刘将军不就是如此?

    还是元平功臣,又有战功在身,可林如海不让他妄动,他都不敢多动一步。

    封疆大吏尚且有王命旗牌,可斩佞臣,更何况军机相国手中的天子剑?

    林如海果真斩他,回京后便是赵国公姜铎都不会多问一句。

    这就叫礼绝百僚之相国!

    曹叡若拒绝,林如海当然不会杀他,但只要回京说一句,曹叡不宜代天巡抚山东,那他就不只是丢官的问题了,余生的前程都将断了。

    虽然曹叡不能肯定林如海会不会这样做,但他知道,林如海有能力这样做就足够了……

    所以,也就没有别的选择了:“下官参见恩相!”

    林如海见此呵呵笑着,满意的微微颔首,叫起道:“子扬不必如此,老夫没有荆朝云那样大的规矩,也没何振、罗荣那样大的脾气。好好替皇上办差事就好,京里有老夫在。”

    他虽为官数十载,但大半光阴都在扬州盐院。

    那一处虽是天下第一流膏腴要地,却毕竟远离中枢,难以培养下臣势力。

    这么多年来,也只一个陈荣可堪大用。

    若非如此,他又何必非用贾雨村?

    如今在景初旧臣中摘选出来不少还算清廉可用的,大半充斥在户部,慢慢调理,如今再选一曹叡,也算是成就一番根基雏形了。

    听闻林如海之言,曹叡彻底放下心中包袱,不再多想其他。

    他再三感谢后,又道:“恩相,下官巡抚山东,赈济灾民,恢复官场秩序,自信能做到。虽难如恩相弹指平定山东,却也能做到中庸。可兵马之事,下官虽有心,实无力。还请恩相指点方略!”

    林如海想了想,道:“这样罢,你且稳住山东大营的鹰击司马,等老夫回京后,即刻奏请皇上,派下一员干将来,提调山东大营,剿灭诸多贼匪。子扬,你只要将手里的钱粮握好,就足够了。”

    曹叡闻言,登时恍悟,心中愈发对林如海敬佩不已,最后问道:“却不知恩相,何日回京?”

    林如海笑了笑,道:“且等绣衣卫魏指挥使,唱完山东这一出大戏后,即刻就走。这一出大戏唱不好,子扬在山东行事多有不便。”

    ……

    神京,皇城。

    大明宫,养心殿内。

    隆安帝听完中车府外城总管温重九的奏报后,皱眉道:“还都杀向山东去了?看来,魏永倒没料错。那起子,果真等不得罗士宽、曹祥云、李嵩之流回京。”

    戴权笑道:“原都在主子意料之中。”

    温重九穿一身大红太监袍,嫉恨的看了戴权一眼后,赔笑道:“万岁爷,其实这些差事,中车府也能做,还能做到更好。就在这神京城内,便能一家一家给那些人破杀干净了!”

    隆安帝还未开口,戴权就皱眉道:“这难道不是混帐话?主子花了不知多少银子才拉扯起来的中车府,若是连一群蝼蚁都打不破,那干脆一头撞死算了。只是,若打打杀杀,少不得要死人……”

    温重九抓住机会,立刻冷笑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万岁爷养了咱们这群奴婢这样久,你还怕死?”

    戴权摇头道:“奴婢当然不怕死,就怕死的不值当。为了一群杀坯,就坏了主子的大事,那才叫莽撞愚蠢。那些家派往山东的人,虽都是精锐,可未必就是根本。绣衣卫出动足够了,魏永不是废物。再者,山东还有林相爷在。有他老人家在,那些东凑西凑出来的乌合之众,又能成甚么大事?”

    这话隆安帝深以为然,微微扬起嘴角道:“林爱卿上回在密折中就说过,要使计搅动山东绿林响马,各处盗匪,争取一战而定之。即便杀不尽,也要尽诛精锐。盗匪乱贼不平,则山东百姓难安。朕亦深以为然!朕已经让魏永听命于林爱卿,想来,区区匪盗草贼之属,又怎是朕之宰辅相国的对手?

    对了,贾蔷手下那些人手,可都去了山东?”他忽然想到甚么,眉眼间有些凝重问道。

    动用绣衣卫和朝廷大军狙杀绿林草寇,和动用私兵杀伐,完全是两回事。

    温重九忙道:“先前随林相爷去了一部分,剩余的没动,有一些昨儿护着宁侯去小汤山桃园庄子去了。”

    隆安帝闻言一怔,皱眉道:“现在蜜桃早就过季了,他现在去那做甚么?”

    温重九干笑了声,道:“万岁爷,宁侯在那里还种了秋桃,他似乎偏爱吃桃儿……且,宁侯的庄子里,还有温汤。昨儿赶在落日前,宁侯就带着家眷,赶了十来架大车,百余人手护送着去汤山庄子去了。”

    隆安帝闻言,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冷哼一声道:“他倒会受用!朕这个天子,还要白天黑夜的批改折子,觉都睡不了几时。他先生更是拖着病体,替朕安抚社稷黎庶。他倒好!李暄去了没有?”

    戴权忙回道:“回主子,恪和郡王昨儿没去,被皇后娘娘留在宫里说事了……不过,主子,昨儿宁侯回贾家后,贾家可是闹了好大一场。”

    隆安帝眉尖一挑,问道:“怎么说?”

    戴权便将昨日贾家诸事说了一遍,大体上,几无差错,因为他知道,除了他之外,隆安帝另有耳目,因此不敢弄鬼。

    隆安帝听罢,皱眉道:“贾蔷同朕说过,为贾赦请旨去甘肃镇之事?”

    戴权忙道:“并未,是宁侯假传圣旨。”

    隆安帝瞥他一眼,淡淡道:“倒也并未假传圣旨,只是借了朕的皇威,去唬那起子厚颜无耻之蠢蠹罢。”

    戴权忙躬身赔笑道:“是,是。”

    他心里有些后悔多嘴,只看隆安帝的脸色,就看得出八成是由贾家事,又想起九华宫皇太后处的事了。

    那位太后娘娘,可还是不省心呐,和贾家那起子又有甚么分别?

    只可惜,以隆安帝天子之尊,也不能像贾蔷那样,说撕破面皮就撕破面子,肆无忌惮。

    说不定,隆安帝还指着看贾家的戏,顺带出一口恶气,过过干瘾呢……

    果不其然,就听隆安帝冷笑道:“先荣国贾代善,人中龙凤,其勇其谋,不让父祖。可惜,虎父生出两个犬子来,太夫人更是糊涂,大房住偏院,倒让小儿子住在中堂,乱了纲常王法!贾蔷这混帐,旁的事做的稀里糊涂,根本底线还是有的。

    不过甘肃镇的副将岂能授予贾赦这样的废物?去派人告诉他,朕顶多给他一个沙堡屯长。另外,让他早早准备好,去接他先生。林爱卿归京时,他要是敢还赖在那温汤池子里,朕就让人烧几锅开水,让他好好煮一煮,受用个够!没孝心的种子……”

    ……

    小汤山,桃园。

    深秋寒露重,早起晨雾。

    贾蔷站在半山腰上,伸了个懒腰,看着白雾如云,似天上人间,感叹一声道:“若能长居此间,何等快意逍遥……”

    话音刚落,就见从南屋走出一水蛇腰、削肩膀,桃花眼里满是冷笑的俏丫头,听闻此言很是冷笑了声。

    贾蔷吃不住,侧眸问道:“晴雯,你笑甚么?”

    晴雯哼了声,翻了个白眼道:“爷自然恨不能长住在这里,多快活呀!昨晚百灵鸟和凤凰叫了一宿!”

    贾蔷懒得理会,只能放狠话道:“早晚也让你这雀鸟连叫三天三宿!”

    “呸!”

    晴雯红脸啐了口,想骂一句不要脸,可想起昨晚洗温汤时贾蔷同她说的那些话,又忍住了。

    随手从门口边摘下狗绳,牵到一边让狗狗嘘嘘……

    贾蔷奇道:“你怎连这活都接?”

    晴雯气个半死:“我活该!”

    贾蔷甚是喜爱她这娇俏模样,哈哈大笑一声后,转身下山去了。

    于尽北处一间茅草屋外叩门,听到里面传来笑声,问道:“谁呀?”

    听这声音,是宝琴的声音。

    贾蔷笑道:“是我。”

    里面传来一阵嬉笑声,过了稍许,方听宝琴又道:“蔷哥哥,这一大早的,你来做甚么呀?”

    贾蔷道:“来寻你林姐姐,去散散步。”

    里面又一阵笑声,宝琴亦是咯咯笑道:“蔷哥哥,要来见林姐姐,可不能这样简单得了去,林姐姐说,你得唱个曲儿才行……哎哟!”

    说罢,“惨叫”了声,显然受袭。

    隐隐有斥责“反叛”之声传出,不过未几,又笑成一团。

    其实倒不能怪宝琴,如今普天之下,怕只有黛玉一人能让贾蔷这个少年贵胄唱曲儿,还不让他着恼了。

    换其他任何一人,都带有作死倾向……

    果然,贾蔷无奈,道:“昨儿我美妙的曲声,还没听够么?”

    屋里的娇笑声又大了几分,这次换了声音,只听黛玉啐道:“呸!昨儿分明是你弄鬼!你唱不唱?”

    贾蔷转头看了眼从隔壁草屋里出来的探春、湘云,求饶道:“三姑姑、史妹妹她们都出来了,我还要唱?”

    探春、湘云没想到一大清早就有这么好顽的事,再一听贾蔷的话登时不乐意了,齐道:“我们就不配听?”

    黛玉居然还附和:“极是极是!”

    贾蔷哈哈笑道:“好,唱就唱,且听我唱来!”

    京剧昆曲他必是不会了,但前世当宅男时,没少听郭黑胖子的京城小曲儿,自忖能学个六七分,因而亮嗓子唱道:

    “桃花飞舞柳条青,好一个春香女花容。”

    “会描丹青擅画画,这佳人十九冬,手儿巧好貌容。”

    “只可惜鸳鸯梦,前世未修成~”

    听了一段,屋里屋外的女孩子们简直惊艳!

    虽说这曲儿远不及昆曲雅,甚至可以说是粗浅。

    可前世口水歌能横行天下,说明通俗易懂好听。

    这京城小曲儿的曲调又和昆曲截然不同,听着实在新鲜有趣!

    “还有呢,还有呢!”

    别说探春、湘云起哄,迎春、惜春、尤氏、尤三姐等人,并诸丫头、十二戏官都起了来,一大清早来看热闹,一个个高兴的不得了!

    贾蔷环视一周,见她们一个个笑的合不拢嘴,心里也高兴,却故意拿捏道:“唱一段差不离儿了罢?我唱曲儿很贵的!”

    众人嘻嘻哈哈大笑出声,这时又是黛玉,从门缝里“biubiu”丢出两颗金瓜子来,眉眼灵秀带笑,道了句:“赏你的,快唱!”

    众人轰然大笑之余,也有手边有活钱的,或是金瓜子,或是小银锞子的赏。

    贾蔷倒也不嫌,一个个收了起来,不过等看到地上居然还有两文铜钱时,登时“怒了”,斥道:“谁丢的两文钱?爷唱的就值两文钱?!想吃白食怎么着?”

    一众女孩子们愈发笑的前仰后合,惜春靠在迎春怀里,只叫揉揉肚子,笑的肚子抽疼。

    小角儿和小吉祥扭扭捏捏的承认了,是她们一人丢了一枚……

    正热闹时,凤姐儿、平儿、可卿、香菱、晴雯一行听到这边热闹,也从山上下来了。

    温汤效果极好,一夜间,凤姐儿、平儿、可卿肤色都白里透红,容光焕发。

    这时却没人注意她们,都催着贾蔷继续……

    贾蔷也不惧,又亮嗓子唱了一段:

    “桃花艳来李花浓,好一个夏香女花容。”

    “眉清目秀将我打动,天对地,凤配龙,引来俊鸟落在梧桐。”

    “只可惜年纪小,婚事怎么能成?”

    这段凤姐儿听的高兴,笑的眉飞色舞。不过后面又有些失落,也不知是不是在难过我生君未生……

    唐伯虎点秋香的故事,最早见于前朝嘉兴人项元汴的笔记《蕉窗杂录》中,到周玄暐的《泾林杂记》一书,关于唐伯虎与秋香的故事更为详细,基本上形成了“三笑”的雏形。

    所以,众人对唐伯虎三笑点秋香的故事并不陌生,戏台上也看过,但这样好听的小曲儿,倒是头一回听。

    “桃花引来小黄蜂,好一个冬香美了貌的女花容。”

    “明眸皓齿秋波动,这佳人喜盈盈,桃腮粉面臊的通红。”

    “只可惜月下老,他未给牵红绳~”

    贾蔷这回不用催,又唱了一折,众人听的皆惊喜,十二戏官听明白了音律,忙从屋里取来家伙事,吹拉弹奏,居然伴起曲儿来。

    “秋中魁首香中王,为了秋香我费尽了心肠。”

    “虎丘山大闹云岩寺,追舟寻美醉颠狂。”

    “皇家解元伴了书房,堂堂的斯文我面上无光。”

    “今日里得入鸳鸯帐,我与你三笑姻缘配成双,我与你三笑姻缘配成双!”

    “好!”

    “好好!”

    在众人叫好声中,黛玉、宝钗、宝琴三人方从茅草屋里开门出来。

    一个个笑颜如花,美不胜收。

    黛玉盈盈星眸望着贾蔷,抿嘴笑道:“还成,没白赏。”

    贾蔷哈哈一笑,道:“你喜欢听就好,改明儿还给你唱。”

    “咦~~~”

    众姊妹嫌弃起哄,贾蔷无所谓,黛玉却羞红了脸,不与他多说。

    正这时,李婧从外面走了来,受气氛感染也笑了起来,对贾蔷道:“爷,外面恪和郡王、尹家五爷、万宝楼的齐筠齐大爷,还有贾雨村和大理寺卿陈荣之子陈德求见。”

    贾蔷闻言,点点头,同黛玉等人道:“来了不少人,我去去就来。”

    黛玉忙笑道:“自去忙你的就是,我们自顽我们的。”

    贾蔷哈哈一笑,转身随李婧阔步离去。

    只是好奇,贾雨村,他来做甚么?

    ……

第六百三十五章 只能委屈宝玉他娘了……

    草堂前厅。

    贾蔷进来时,就听到李暄坐在主位上骂骂咧咧,看到他进来,更是怒发冲冠:“好下流种子!今日本王必要斩你!”

    贾雨村、陈荣之子陈德见之,都唬的变了面色。

    齐筠也微微愕然,神情肃然。

    贾蔷却好似没看到一般,只甩了根中指出去后,问尹浩道:“五哥怎么来了?”

    尹浩微笑了下,道:“你先忙其他,我们不急。”又拉下想要去和贾蔷拼命的李暄,劝道:“你安生点罢。”

    贾蔷点点头,问齐筠道:“德昂又怎么了?”

    齐筠苦笑道:“京里如今新来了不少衙内,脾气不大好,到万宝楼来典当宝贝,开的价实在太高了……”

    贾蔷“唔”了声,道:“此事我知道了,你先回,明儿我在西斜街会会他们,你一起来,一并解决了。”

    齐筠闻言,抱拳一礼后,转身离去。

    贾蔷再看向贾雨村,问道:“你又是甚么事?”

    贾雨村先看了眼李暄,然后沉吟稍许,道:“宁侯,下官此次前来拜会,一来是听闻宁侯为歹人陷害,落入诏狱,故而……”

    “有事说事,没事走人。”

    贾蔷不耐烦听这些哈拉,直言道。

    尹浩抽了抽嘴角,陈荣之子陈德更是目瞪口呆。

    贾雨村他也知道,太仆寺卿,堂堂三品大员啊!

    李暄却觉得有趣,哈哈大笑数声,不负荒唐之名……

    然而贾雨村虽面色涨红了下,却仍未拂袖离去,反而坐正了身体,沉声直言道:“侯爷,这几日吴阳侯孙万千相逼太甚,逼着索要军马!可下官在太仆寺发现,这些年口外牧场上的军马,大都优先供给九边。就算送京中一些,也早早瓜分完毕。再者,还要供给后妃、亲王、公主并朝廷大员应给车乘者,视品秩而颁之。眼下哪里还有军马可供给?”

    贾蔷不解道:“孙万千这个时候急着要军马做甚么?”

    贾雨村不知,李暄倒是嗤笑了声,道:“还不是你先生再加上魏永南下,带走的骑兵太多了,把兵部那点余存都掏空了,昨儿爷还听我大哥说了一嘴,他也在头疼……如今吴阳侯掌着兵部,十二团营都寻他要马,他给不出,这个位置就如坐针毡。那十二武侯、伯爷哪一个是好脾气,一个个都是丘八大爷,差点打破兵部。我大哥都劝不住……总之,倒也不是故意难为太仆寺。”

    贾蔷闻言心里有数,问贾雨村道:“太仆寺怎么连军马马场都管着?不该分给兵部么?”

    贾雨村苦笑道:“若是下官能做主,早让他们接去了。可……”

    贾蔷奇道:“既然马场在太仆寺手里,那马场上的马呢?”

    贾雨村还是答不上来,李暄却知道些,幸灾乐祸的哈哈笑道:“姓贾的都是倒霉催的,马场当年可是肥差,如今在口外马场上管事的,也多是各王府的门人,多是皇亲国戚。太仆寺敢苛勒哪一个?哪些宗室老王拄着拐杖还不打破他的头?”

    贾蔷有心不管这摊子烂事,可贾雨村是林如海要用的人,没法往外推,便道:“行了,你回去罢。公事公办,派人去马场严查。你一查,那些人自然会怕,想办法搜罗马匹出来,应付差事。你把这关过了,回头想办法把军马马场交还给兵部,让他们自己去管……等先生回来,想办法办就是。”

    见贾雨村仍有些不放心,贾蔷不耐烦道:“果真有人仗势打上门来,你派人来寻我!”

    贾雨村等的就是这句托底的话,再三感谢后,匆忙离去。

    李暄提醒道:“你就不怕他打着你的旗号乱来?这忘八爷瞧着不像省事的,别坑了你。”

    贾蔷摇头道:“他不敢。”

    贾雨村知道贾蔷对他的态度,但他心里又有大抱负,怎舍得糟蹋前程?

    贾蔷正是吃准了这一点,才敢如此相待。

    且此人鹰视狼顾,脑后生有反骨,有仇怨也多记在心里,等待时机,不会无知的在这时候做手脚。

    李暄见他有数,也不多说,看向最后一人。

    这年轻人和他们一般大,可在他们跟前,却拘谨的厉害,规规矩矩的放不开。

    贾蔷却比先前态度好许多,笑道:“子端,早听师叔说过你几回了,扬州时你不在,在金陵读书。如今来京里,你这会儿才来见我?”

    陈德忙起身,赔笑道:“父亲多次将侯爷比作麒麟,将我比作……比作泥猪癞狗,让我等闲不要打扰侯爷……”

    “噗!”

    李暄一口茶喷出,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盯着陈德看,发现这人的确胖些,再一看,好似的确是个猪头,愈发好笑。

    陈德被笑的满面臊红,无地自容。

    贾蔷“嘶”的抽了口冷气,上前从桌几上拿起李暄刚放下的帕子道:“王爷快擦擦口水。”

    说话间,竟将那张大笑的嘴给堵住了。

    “咳咳咳!怄!”

    李暄闭嘴干咳几声后又干呕了下,冲起来要去殴打贾蔷,好歹又被尹浩劝住。

    陈德算是开了眼了,却也愈发不敢随意放松。

    不是他满身乡土气,没见过世面,正是因为见过世面,才不敢乱来。

    想当初,身为扬州盐院侍御史公子,在金陵绝对是数一数二的贵公子。

    尤其是在林如海无子的情况下,陈德能和江南甄家甄頫公子坐而论交!

    所以他再清楚不过,衙内权贵圈子里,虽无明文规定,但甚么样的人能和甚么样的人顽,眼里有甚么样的人,其实有极森严的等级划分。

    这种划分不是没有道理,贾蔷若不是开国豪门出身的侯爷,若不是林如海的弟子兼未来的东床佳婿,他还真未必能和李暄在一起顽。

    而当初在江南能不将任何权贵公子当做不可高攀的陈德,进京之后,地位暴跌。

    一个大理寺卿,当然是当朝重臣。

    但当朝重臣却远不止一个,且除了朝臣外,还有宗室诸王,皇亲国戚,武勋亲贵等等。

    别说宗室王公,随便一个侯伯站出来,都是超品贵胄,远在三品之上。

    若让他来选,陈德更愿意他老子一辈子在盐院衙门当御史……

    陈德规矩站着,说明来意道:“父亲打发我来问问侯爷,林相爷何时回京?父亲好出城相迎。”

    贾蔷想了想,道:“应该快了,具体我还不清楚。不过等人来报后,我打发人去告诉师叔,让师叔不必着急。还有旁的事么?”

    陈德摇了摇,道:“父亲知道侯爷繁忙,让我问完后就早早回去告知,不可多扰。”

    贾蔷哈哈笑道:“回头见了师叔,非得揪他两根胡子不可!”

    李暄也跟着又笑了起来,讥讽道:“人家心里明白,怕人儿子跟着你学坏了!一天不学好,还大街上杀人,啧啧啧!”

    贾蔷懒得理会,对陈德道:“罢了,往后相处时日久了,子端你就知道我是甚么人了。师叔……师叔在扬州时就小心谨慎,甚么事都必是要亲历亲为。不过也正因为这样,先生最放心的就是他。今日不留你了,等先生回来后再聚聚罢。到时候我再问问师叔,怎么得罪他了。”

    陈德慌忙解释了番后,就告辞离去了。

    等外人都走后,贾蔷呼了口气,坐下海喝了口茶,看向二位奇怪道:“你们俩这样一大早来做甚么?”

    李暄冷笑道:“外面风言风语那么多,我和小四自然过来替子瑜查看查看!”

    尹浩忙道:“不要乱说……”继而对贾蔷道:“是这样,这几日马车往外出的速度大增,增的有些不正常,我和王爷就来问问,是不是扩大各地的作坊?再有,催着漕运多往这边送一些。另外,我听说京城有几家车坊,开始咂摸着仿制马车……”

    贾蔷闻言想了想,笑道:“扩大规模增产,是肯定要办的。不过也别指望一时就能扩大的了,怎么着也得几个月光景……至于为何马车卖的速度突然大增,官场上那一套,你们还不知道?”

    二人闻言对视一眼,随即都玩味起来。

    李暄笑道:“爷一个王爷的马屁没人拍,你先生立下大功,消息刚传回来,那些人就动了心思,拍上去了,这球攮的上哪说理去?”

    上哪说理?

    其实道理很简单,李暄的身份自然比林如海贵重。

    可也只是贵重,真论起实权来,却远远不及。

    林如海乃礼绝百僚的宰辅之臣,握着多少人的命运?动一动笔,批一张条子,就能让人鸡犬升天……

    所以,这边势头刚刚有大兴之相,那边官场上的人就开始纷纷贴上来了。

    上门送礼这种低级手段,自然没用,因为谁都登不进林府大门。

    且林如海只一女,他们的诰命又没资格讨好。

    好在,这位炙手可热的相爷还有一个当儿子一样培养的弟子。

    贾家的马车独一份,甚么都不用说,乘坐这样的马车让林如海看到,就是一种善意。

    在官场上,其实有这样一份善意,很多时候就有出其不意的好处。

    也就因为这个缘故,所以贾家名下的生意,只会越来越好。

    不管在前世还是今生,权和利二字从来都是孪生的,不然懂王为何死也不肯搬家……

    想通这个道理后,李暄还挺高兴,道:“罢了,这种好事,爷也不计较他们有眼无珠了……那这么说来,其他人家仿制也不怕?他们要是降价卖怎么办?”

    贾蔷摇头道:“这手艺哪里又那么好仿制?里面有不少看起来很小的名堂,实则很关键,二三年内他们别想摸透。真要摸透了,想大规模造车,又得折腾二三年,没一些家伙事儿,纯用师傅手工打磨,工钱都得赔死他们。”

    李暄算了算,道:“二三年、二三年,两个二三年就是四五六年……那等四五六年后,他们造出来了呢?”

    贾蔷呵呵笑道:“果真这样赚上四五六年,咱们早就一人挣下一座金山了,还想永远吃独食儿?再者,咱们对作坊的师傅大方些,让他们不断钻研揣摩,把马车做的越来越舒适,这份买卖就能一直做下去。”

    李暄看着贾蔷啧啧道:“都道无商不奸,贾蔷,你可真奸呐!”

    “还有事没?没事一人背一箩筐桃回城罢!”

    贾蔷送客道。

    “球攮的!”

    李暄笑骂了声后,道:“是这样,本王王妃邱氏家的老祖宗明儿过生儿,想请你这当红的去捧个场……”

    贾蔷“哎哟”了声,道:“不巧,明儿我有要紧的事,实在对不住王妃了!”

    李暄面色不善道:“爷倒不知道,你明儿有甚么要紧事?带着一群内眷在这当神仙?”

    若不是为了这事,他怎会一大早来这?没想到贾蔷居然不给面子!

    贾蔷答道:“明儿庄子里杀猪啊,上好秋膘的……哎哟我艹!”

    话没说完,李暄一头扑杀而来,贾蔷差点被撞翻。

    李暄骂道:“好好好!爷也不管此事了,现在回去就跟王妃说,你明儿要在庄子里看杀猪,没空给她祖母过生儿!对了,杀的还是老母猪!”

    尹浩这样沉稳的,闻言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李暄怒说完又自觉失言,只斜眼觑视某人。

    贾蔷呵呵笑着道:“我记得,王妃之父是内务府广储司郎中?肥缺啊。我带甚么礼去?”

    李暄闻言脸色这才缓和稍许,哼哼道:“不用考虑爷的体面,不过怎么说你也是豪富,刚从母后手里接过百万两银子,除了爷的,也是一等一的巨富。若是礼轻了,爷无所谓,只怕你将自己的体面丢尽了。”

    贾蔷哈哈笑道:“王爷无所谓,那我就更无所谓了。五哥,你去不去?”

    尹浩有些小高兴,道:“我下午就要去沧州,让那里的作坊加大产量,另外,让人注意防范有人偷师。”

    贾蔷颇为羡慕道:“你省下一大笔,至少三十两!”

    李暄垮起一张脸,饱含忧愁的怒火的目光看向远方……

    尹浩劝贾蔷道:“你少惹他些,不如就送一架马车给邱老夫人罢。”

    贾蔷点点头,笑道:“好罢,就给王爷一个体面。”

    李暄闻言,眼睛登时灵动了些,看向贾蔷挑起眉尖提醒道:“咱们原有规矩,除了给我父皇、母后、外祖母、大舅母、二舅母还有林家、贾家几个至亲送外,其余的再送,谁的礼谁掏银子!”

    贾蔷呵呵笑道:“几百两银子而已……不过吃完席我不能多待,还要去会馆擂台上,会会元平功臣那些忘八。新进京的那一批,很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明儿去教教他们京城规矩。”

    李暄一听,眼睛登时亮了……

    真当愿意去邱家吃劳什子宴席?内务府的官儿,说到底不过是天家的家奴而已。

    要不是邱家太夫人给太后梳过十年头,邱家根本没资格和王府结亲。

    “那行,明儿爷也不吃宴席了。爷不看着你,指不准你又要杀人,这可是大事!”

    ……

    荣国府,荣庆堂上。

    贾母、贾政、王夫人、薛姨妈俱在,宝玉也在。

    堂下站着一人,却是贾代儒之孙,贾瑞。

    贾母看着贾瑞道:“瑞哥儿,让你这回南下往山东跑一遭,原是没法子的事。蔷哥儿和家里大人置气,我们说伏不得他,就只能请他先生来管教。如今你琏二哥又不在家,宝玉还小,族中数来数去,也只你是最好的。你可愿跑这一回?”

    贾瑞闻言,干笑了声,想有心说不,可看到贾母身边几前摆放的那五个银光湛湛的元宝,吞咽了口唾沫后,终究还是犹豫道:“孙儿自然愿意为老太太出力,只担心让族长知道后怪罪加责……”

    贾母笑道:“你跑腿子送个信,加甚么责?再说,你祖父教过他,算他启蒙先生,总要看你祖父一些薄面。且你又不知道信里写的是甚么,不当紧。这二百五十两银子,便是你的盘缠。花不完的,也都归你,不让你白跑一遭。”

    贾瑞闻言,左思右想片刻后,点头道:“那好,老太太开了口,我不能不答应。”

    说罢,便上前从宝玉手中接过信,又接过那五个让他心动的银元宝。

    见其难掩贪婪模样,宝玉也快压抑不住鄙夷之色了。

    贾瑞接过银子和信后,当即告辞,又从前面领了马,回家告诉了贾代儒一声后,便在林之孝等人的注视下,出城走了。

    荣庆堂上,贾母长叹息一声,看着神情有些恍惚的贾政,有些心疼道:“你也无需想太多,我虽有些偏心于你,可难道果真不知轻重?之所以一直让你们住在荣禧堂,是因为你大哥……实在是不成器!这个家业交到他手里,迟早会招惹来大祸!为了这个家业,委屈你了。”

    听闻此言,王夫人的眼睛登时一亮。

    心里对贾母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她想了一天一宿,也没想出破局之法,没想到贾母能从这点来理论!

    果不其然,有了这个台阶下,贾政脸色也好看许多,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摇头道:“过往如此也则罢了,如今大老爷要去甘肃,大房只余凤丫头和琮哥儿,凡事皆有母亲做主。总之,二房无论如何都不能再住国公府了。”

    此言一出,王夫人就开始落泪,贾母摆手道:“此事我自有一番道理,信里也和如海说明了。正是因为大老爷、大太太要送去甘肃镇,所以你们才离不得。不然,这国公府又让哪个去操持?”

    王夫人闻言,感动坏了,原先压在心里对婆婆的不满,也都散尽了,对贾政道:“老爷,非我贪恋国公府富贵。只是咱们侍奉老太太这么些年,老太太也说过,必是要和咱们一起过的。难不成,老爷还想看着老太太临老了,还要搬离过了一辈子的荣庆堂?即便老太太留在这里,可国公府空落落的,宝玉也随咱们走了,老太太膝下竟无一儿孙在,又岂能受得了?”

    贾政闻言,难为的说不出话来,只一张嘴颤着,昨日的屈辱,让他几不能活。

    他实在想不出,还要甚么勇气住在这里,又该怎么面对贾蔷……

    见贾政连眼泪都落了下来,贾母心疼道:“你放心,蔷哥儿天不怕地不怕,总还是敬畏他先生的。如海是个明道理的,难道果真能看到国公爷的儿子都活不下去?断不会的。”

    贾政痛苦的摇了摇头,道:“虽如此,那位……在此事上,未必会听妹丈的。不给他出一口恶气,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贾母担保道:“你放心,此事我自有打算。总之,你们往后从中路院搬到西路院,其实你们住在中路院,也未曾住过那荣禧堂。宝玉他娘还不是每天在荣禧堂东侧那三间小正房里过?西路院有的是套院宅子,空在那也白空着,你们住进去再合宜不过。”

    王夫人正寻思着,贾母说的自有打算是甚么打算,拿甚么消贾蔷之怒,又忽听此言,忙表态道:“极是,原也不是慕奢华日子的,莫说那三间小正房,老爷不在时,我都在东面的耳房歇了。”

    贾母笑了笑,对贾政道:“经历这一遭后,我想往后再也没人和那孽障起龃龉龌龊了,他好端端的,还会再欺负人?你且别急着搬家,我自有我的道理。”

    贾政闻言,长叹息一声,摇摇头后,转身出去了……

    贾政走后,贾母问王夫人道:“舅家老爷可派人送信来说甚么了?”

    王夫人面色有些不自在,摇头道:“只问我愿意不愿意回王家,我自是不会回的。我是贾家媳妇,怎好回王家?”

    贾母笑道:“原该如此。”

    看着贾母这样的笑意,王夫人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心里愈发好奇,贾母在给林如海的那封信里,到底写了甚么?

    ……

    等王夫人、薛姨妈退下后,鸳鸯搀扶着贾母回到碧莎橱去歇息。

    昨晚,贾母也是一宿没睡。

    贾母歪在炕上,鸳鸯拿着美人捶轻轻的替她捶腿,过了好一会儿,原以为贾母已经睡下了,不想却听老太太忽然开口道:“丫头,你说,我这般对待宝玉他娘,等宝玉懂事后,可会怨恨于我?”

    鸳鸯闻言面色一变,忙道:“断不会!”

    贾母闻言却是不信,缓缓睁开眼,道:“怎就不会?若是我,则必会深恨呐!”

    见贾母眼中的哀色,鸳鸯想了想,犹豫了稍许才道:“老太太,许是我想左了,不过奴婢瞧宝二爷这些年,觉得他虽是有孝心的,可这孝心……只要太太一直活的好好的就好,不缺吃穿嚼用,至于在哪里活着,他未必关心在意。毕竟,对二爷来说,只要有姊妹们陪伴,他一辈子不出门儿,不见人,反而是欢喜的。”

    “……”

    沉默片刻后,贾母定了心,点头道:“如此,便只能委屈宝玉他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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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六章 湘云:我先摘了你的桃吃!

    小汤山,桃园。

    草堂前厅。

    贾蔷看着站在面前点头哈腰的贾瑞,和他捧在手里的信,心里一时觉得有些恶心。

    也不知是恶心西府那些人,还是在恶心贾瑞。

    他沉吟了许久,就在贾瑞愈发惴惴不安,担忧是不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时,就听贾蔷淡淡叹息一声,道:“难为你了,不过老太太也是想的简单了。如今山东饥民遍地,盗匪如毛,你单骑入山东,怕是走不出百里就要丧命……”

    听闻此言,贾瑞半条魂儿都差点吓飞,忙道:“我不去了我不去了!”

    贾蔷摆手道:“既然收了老太太的银子,你自去便是。我打发四个亲卫护送你,尽早见到先生……”见贾瑞还是不敢,他不耐喝道:“收了银子,就必须去。”

    贾瑞见事不可挽回,只能认栽,又将信扬了扬,问道:“家主,那这信……”

    他觉着,贾蔷必是要过目一番的。

    不想贾蔷却摇头道:“我不必看了,这是写给先生的,先生看过后,自有公断。”

    即便贾母搬出贾代善来,林如海又岂会为一老妇所左右?

    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至于不看此信,自是对林如海的信任和尊重。

    “你去罢。”

    打发完贾瑞后,贾蔷回到后面茅草屋内,虽神情如常,但黛玉还是一眼看出了不同,问道:“可有甚么事?”

    贾蔷想了想,倒也没隐瞒,道:“老太太写了封信,打发贾瑞南下山东送给先生。”

    此言一出,诸姊妹都变了面色。

    黛玉也是蹙了蹙眉心,随即摇头道:“爹爹知道轻重,不会在这样的事上偏袒。”

    说起来,似不是甚么大事。

    往小里说,就好比族中糊涂长者想觊觎年轻族长家业,还没得逞。

    肚量大些的,不过一笑了之。

    但往大里说,却更像是宗室王公,想要窥探大宝,这却是实打实的谋逆大罪!

    贾家这样的情况,毫无疑问,更贴近后者。

    果真让贾赦得逞了,就不止是夺去几亩天地的事。

    到时候即便他知道李婧怀有贾蔷的骨肉,也必会杀之以绝后患。

    这种事,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在大家子里都司空见惯,不算甚么新鲜事。

    所以,林如海也绝不会纵容。

    听闻黛玉之言,贾蔷笑了笑,道:“是啊,先生断不会在大是大非问题上动摇的。可惜这老太太,却是愈发糊涂了。”

    宝钗看着贾蔷的面色,轻声问道:“蔷哥哥,是对老太太失望了么?”

    贾蔷闻言一怔,随后却隐隐有些恍悟,原来他心情失落在此。

    对于贾母,他并非如同对贾赦夫妇和王夫人那样,厌恶至深。

    虽然有种说法,贾家衰败之根源,便在这个老太太偏袒幼子,是非不分上。

    可是假如她未偏袒贾政,而是让贾赦入主荣国,贾家的下场难道就会好么?

    答案不言而喻,怕只会衰败的更快,更惨。

    贾赦志大才疏,骄狂奢靡,厚颜无耻,毫无底线!

    而贾政虽是假正经,迂腐酸儒,但至少表面上,他还在努力维持一个文人的清高。

    贾政不会去贪敛无度,不会去追逐权势,自也不会主动参与那些是非大乱中。

    当然,被动卷进去后,他也是毫无脱身之法的,只能为人利用……

    但无论如何,荣国公生下的二子,本皆无能之辈,贾政当家虽名不正言不顺,却也不至于太过折腾。所以致使贾家衰败罪魁祸首的名头,实不该扣在一个贾母头上。

    贾母充其量,就是因为看到宝玉是衔玉而生,故而十分偏宠的一个寻常老太太罢。

    且,尽管这个老太太当初是为了元春在宫中能成势,避免他这个风口浪尖的“太上皇良臣”惹出麻烦,拖累了元春,才强逼着他送黛玉南下……

    但不可否认,正是有了这个由头,他才能与黛玉相知相识,而后得以拜师林如海。

    等到回京城后,又是因为宫里想以他这个“太上皇良臣”为刀破局,借贾元春之手,让贾母、王夫人逼着贾蔷袭爵……

    但也是因为这个爵位,给了贾蔷晋身的根基,才有了眼下可传百年富贵的家业。

    再后面,还有尹家之事……

    对于这三件事,贾蔷原可以不领情。

    毕竟,每一桩背后,贾母的动机和初衷,都不是为了他好,而是在利用他。‘’

    甚至,还存下了牺牲他的准备。

    但贾母利用他的目的,却又不是为了她自己。

    她和王夫人不同,王夫人一切动机都只是为了宝玉和王家,而贾母,更多的是为了贾家,只是顺带着对贾政和宝玉有利。

    正因为冷静客观的看清楚这些,再加上林如海和黛玉的缘故,贾蔷平日里对她,总还算敬着一分。

    但他没想到,昨日他已经将话说的那样清楚了,说好了等林如海回来后再有动作,贾母却仍在背地里搞这些动作,提前送书信给林如海,她想做甚么?

    以为如此,就能迫他就范?

    可笑!

    贾蔷心中清冷,且看她到底想如何罢,若果真也走上邪路,那也怪不得他了……

    心中想明白这些,又见姊妹们看他,贾蔷摇头笑道:“原也习惯如此,不过,无伤大雅之举措,亦是无用之举。这一回,我必正本朔源,还贾家一个清静。被利益得失蒙住眼,黑了心在背后落井下石捅刀子之流,绝不能继续安然无恙的留在贾家。等扫清完这小小一方寰宇后,不止我安心,你们日子也过的舒心……告诉你们这些,原也只为了让你们引以为戒。行了,不说这些了。今天庄子上的女人要入秋桃林摘桃,你们可有愿亲自去尝试一下这样生活的?”

    本还沉浸在沉重气氛中的姊妹们闻言,不解看了过来,这是让她们去当苦力不成?

    贾蔷呵呵笑道:“整天养尊处优,时日久了无趣的很。人一生,总该去多尝试几种体验。我建议你们都动动,在这多住几天,摘许多桃,再学习一下酿酒的学问,一人酿一坛。却不是为了眼下吃的,带回去后埋起来,等遇到甚么有意义的日子,再起出来吃了。顺便,也看看寻常人的生活,到底是甚么滋味。”

    一众女孩子哪里还听得下最后一句的良苦用心,纷纷想着如何摘桃呢。

    未几,李婧领了三个农家婆子进来。

    那三个婆子先看到贾蔷,急忙上前磕头,贾蔷摆手免礼。

    又见她们哆哆嗦嗦的,干脆先离开,让她们自己去理论。

    果不其然,听他说要走,三个婆子立刻自在了许多,等贾蔷出门时,正听到她们建议姑娘们穿粗布衣裳呢,恰好,贾蔷早为她们准备了……

    出了门后,贾蔷先一步与李婧前往桃林。

    路上,李婧问贾蔷道:“爷,区区贾赦夫妇、贾政夫妇,爷若想除去,总能不知不觉‘病逝’,绝无破绽,又何必生忧?”

    贾蔷笑骂道:“扯淡!你以为朝廷是江湖?还绝无破绽……我告诉你,绝无破绽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我闹出大动静来,甚至搬出皇上旨意来,逼得贾赦滚蛋,贾政退位,落在外人眼里,还算正常行径。可我若是让他们两家子不知不觉好无破绽的暴毙,你想想看,在别人眼里,我又成甚么人了?”

    李婧恍悟,有些懊恼的拍了拍头,道:“怪道孙嬷嬷都说我,一孕傻三年。如今愈发贪睡,快成废人了!”

    贾蔷前世就知道孕妇时期女人内分泌会不大正常,因此心理常会有偏差。

    无论是产前抑郁还是产后抑郁,都是极痛苦的病症,因此不敢轻忽。

    他牵起李婧的手,笑道:“你还真是不知足!你还快成废人了?爷身边几个女人,有人想怀上身子都快想疯了,偏怀不上。再看看你,李女侠,说要怀上,立马就有了。你还说你是废人,岂不是在骂人?”

    李婧闻言,有些郁沉的俏脸舒缓了许多,否认道:“哪有!”

    贾蔷呵呵笑道:“再说,对你来说,眼下还有甚么比安安稳稳诞下麟儿更值得称赞的事?对了,还记得我要送你回扬州的事?”

    李婧闻言,眼睛有些闪亮的看向贾蔷。

    贾蔷呵呵笑道:“我说话何时不作数过?”

    李婧大喜,心中再无郁气,不过又担忧道:“爷走得开?”

    贾蔷笑道:“如何走不开?”

    李婧有了身子后,女儿气明显多了许多,撇撇嘴道:“爷那么多大事,林老爷回京后,只会更忙。韩彬那些人也要回来了,爷放心得下?”

    贾蔷好笑道:“先生还指着我?半山公他们回来,和先生之间当然会有斗法,但他们之间的斗法,多是君子之争,是在可控范围内的。再者,先生已经占据了极大先机。我再出手,未免让人觉得欺负了人。再者,我也不单为了你……”

    李婧奇道:“还有甚么?”

    贾蔷道:“今年是林妹妹的母亲病逝十周年的日子,我和她一起回去拜祭一番,谁还能拦我?”

    李婧:“……”

    见李婧不语,贾蔷笑道:“你不会觉得你是个搭头罢?”

    李婧白他一眼,摇头道:“我最近在想一事,就是不知道妥当不妥当……”

    贾蔷笑道:“你且说来看看。”

    李婧道:“这次爷入诏狱,最让我吃惊的,就是林姑娘的表现,实在是出人意料!但林姑娘有这样的勇毅魄力,其实是极大的好事。尤其是等和爷大婚后,愈发名正言顺。所以,我想着,往后是不是夜枭的人,也可听命于林姑娘?或是,单分出一部分人手来,听命于她?手上果真有一部分可指派的力量,林姑娘心里会更有底些。”

    贾蔷想了想,犹豫了下,道:“此事,我再思量思量。”

    果真要培养出一个倒拔杨柳林黛玉?

    若是让黛玉手里握一支可杀生的力量,那可比简单一个倒拔杨柳要厉害的多。

    倒不是怕她伤人,就怕她伤己。

    不过……

    也非全是坏事,谁也不知道意外甚么时候降临。

    摇了摇头,贾蔷道:“此事等先生回来后,再议一议罢。”

    说罢此事,二人继续在桃园中行走。

    大半早熟的桃都已经被摘下了,桃园的桃子并不外卖,都被酿成了果酿。

    只西斜街会馆那边,每天都能消耗不少。

    女人爱逛街的天赋,不分古今。

    尤其可以预料到的是,随着林如海在山东立下惊世大功,回京之后权倾朝野后,贾蔷麾下的生意只会一日比一日好。

    “接下来,还是得低调发展啊,万不能高调,不然必会成为众矢之的。”

    在一处矮坡站定,贾蔷眺望桃林,轻声笑道。

    李婧点点头,道:“夜枭的人已经将那几位将要进京的大员底细摸了遍,没一个好相与的……”

    贾蔷笑道:“好相与的,能在景初朝成为刺头,还能步步青云,压都压不住?这样的人,必是性格极为鲜明者。他们顶多只有一个共性,就是清廉。但论起手段来,有的刚直,有的寡言少语,手段却暴烈,有的看起来刚烈,言辞锋利,手段却阴柔之极,让对手防不胜防,有的擅长阳谋,也有的好弄险,使奇计……但毫无疑问,皆是人中龙凤。先生曾同我说过,这些人都是人杰,是我学习的榜样,让我务必戒骄戒满,人一旦自满,就离衰败不远了。”

    李婧抿嘴笑道:“爷得遇林老爷,当真三生有幸。”

    贾蔷闻言呵呵笑了笑,叹道:“是啊,三生有幸。”

    说话间,听到侧面传来一阵动静,传来阵阵笑声。

    贾蔷笑道:“来了!走去瞧瞧!”

    李婧笑道:“爷也会顽,还特意准备了些农家衣裳。姑娘们穿惯了绫罗,哪里穿得了这样的粗布衣裳?”

    贾蔷哈哈笑道:“那岂不是更有趣?”

    说着,与李婧往西面行去,未几,就见三个农妇和三个先前没见过的农家姑娘,引着一众“村姑”嘻嘻哈哈的搭着筐背着箩过来。

    看到贾蔷出现,众人大惊,尖笑着闪躲起来。

    贾蔷哈哈大笑道:“老天爷!这都是从哪来的那么多村花?”

    只见黛玉、宝钗、湘云、宝琴、三春并凤姐儿、可卿、平儿、尤氏、尤三姐、香菱、晴雯、紫鹃、莺儿等一大群环肥燕瘦的女孩子们,此刻都去了往日里的绫罗纱裙,穿着颜色各异的布衣。

    上面是衣裳,下面是裤子,外面罩一件齐膝短裙……

    便是这,也是她们从未穿过的粗陋衣裳。

    连头上的珠钗也都不能戴了,换上了李婧早先使人备好的木钗。

    旁人都怕羞,不愿和贾蔷相见,独香菱不怕,喜滋滋的跑到贾蔷跟前,跟他显示她的花布衣裳,还有脑后扎起的两个小发髻,也用花布包起,有趣之极。

    黛玉依旧俏生生的站在那,星星点点的美眸白了贾蔷一眼,水灵的如同一支刚凝晨露的芙蓉花。

    宝钗则不同,身姿丰润的她,去了宽大奢华的绫罗遮掩,穿着相对纱裙来说算是紧身的布衣,其身量在姊妹间着实有些惊人。

    再一一看下去,贾蔷只觉得眼睛都快不够用了。

    有婆子胆大些,同贾蔷笑道:“老爷家的女孩子们,一个个都像天上的仙女儿,这样好看,穿上布衣也不是寻常人,哪里做得了这些粗活?”

    贾蔷一摆手笑道:“像是天上的仙女儿,说明并非真的是。既然不是,就该食人间烟火。姑娘们,快干活摘桃了!地主老爷家,也没余粮吃啦!”

    这戏谑之言,引来一片啐笑声,湘云更是凶狠狠道:“先摘你的桃吃!”

    凤姐儿、平儿等几个过来人面色古怪忍笑,贾蔷则大惊,道:“我还是先落荒而逃罢!”

    众人大笑!

    ……

    山东境内,聊城北。

    河阳沟。

    阴沉沉的天空布满乌云,绣衣卫指挥使魏永站在河阳沟西侧的半坡上,面色淡漠。

    河阳沟夹道内,十来架囚车依次排列。

    囚车周遭,恍若人间炼狱,一片尸山血海!

    这些人,都是从京城而来,领着必杀罗士宽、曹祥云和李嵩的死命令!

    他们绝不能让三人回京,去指正赈济灾粮盗卖一案背后的黑手们。

    只要三人不能活着回去指认,那么此案到罗荣就为止了。

    若是他们活着回京……

    又将不知有多少豪门,将临抄家灭族之祸。

    魏永看着夹沟内成百上千的死尸,目光森然冰寒,他以阳谋之计,在此埋伏了二百强弩手,三百强弓手。

    又亲领五百绣衣卫压阵!

    结果,占得先机的情况下,仍折损了近二百绣衣卫。

    这一千余人里面,绝不止那些高门豢养的打手和江湖杀手,还有精锐军卒!

    因为再高明的江湖客,也不可能去结阵迎敌!

    只可惜,这些人原就是被当成死士,身上没有丝毫线索。

    不过,他在京中还布置有后手,如此规模的人手调动,不会留不下蛛丝马迹。

    且这一场恶战下来,京中那些人,怕是要痛的睡不着觉罢?

    眸光闪了闪,魏永沉声道:“王阿大!”

    不远处一绣衣卫百户忙应道:“卑职在!”

    魏永道:“你即刻回京,在京中散播今日伏杀之事,并传言罗士宽等人未死的消息。另外,让朱雀千户四处调兵,做出南下支援本座的模样,再隐晦外传,就说山东这边,绣衣卫损失惨重。”

    王阿大闻言眼睛一亮,恭敬道:“大人之意,是再钓一波逆贼?”

    魏永呵了声,淡淡道:“废物,总要利用到底才好。”

    王阿大大声领命,不过转身之际又有些犹疑,轻声道:“大人,卑职走后,曲阜那边,林相爷身边是不是要加派人手?不是说还有大批人手,是冲着林相爷去的么?”

    魏永侧眸瞥他一眼,冷笑道:“快走你的罢,就你这点道行,还去替林相担忧?那些去曲阜的人,只会比这里的死的更快!快滚!莫要自作聪明,贻笑大方!”

    王阿大闻言也不嫌丢人,敬服道:“若如此,林相爷当真不愧是名相啊!上马能为帅,下马用计也能杀人,了不得!”

    魏永笑骂道:“还用你说?那可是皇上倚为国之柱石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这会儿,那边也应该完事了。”

    说着,其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

    曲阜。

    赵府书房。

    林如海在几案上书写着甚么,听到书房房门响声亦未停顿,直到一盏茶功夫后,才搁下毛笔,问道:“都解决妥当了?”

    老仆林忠微微欠了欠身,笑道:“老爷放心就是,有侯爷的人手援手,再加上青隼,这股力量已经不比在扬州时差几分了,那些人想在曲阜闹事,岂不是找死?只是……”他迟疑了稍许。

    林如海淡淡问道:“只是甚么?”

    林忠小声道:“只是,咱们手里的青隼根底,怕要被绣衣卫都侦知了去……”

    林如海呵呵一笑,道:“皇上原就知道青隼的存在,藏着掖着,反倒着相了。再者,也无不可对人言之处。此事就这样罢,回京后,我会与皇上详说的。不过,这一回后,青隼也不该再继续存在下去了。”

    太犯忌讳!

    林忠闻言大为不舍,道:“老爷,纵然咱们用不着,也可以给侯爷啊!”

    林如海沉吟稍许,摇头道:“他手里的人,也不宜过盛过强。圣心如炬,自有尺量。回京后,只让岳之象去蔷儿那边就是。留下几个打探消息的,其他的人,都交给绣衣卫。”

    岳之象,乃青隼内第一战将!

    跟随林如海在扬州那些年,立下了汗马功劳,比高隆更勇更能杀。

    而这样的人,原都是难得善终的……

    林忠闻言,倒也高兴,笑道:“给侯爷也好,老爷到底春秋也高,将来小公子出生后,原要侯爷和姑娘多多费心,看护照顾着。”

    林如海闻言,眉眼间多了几许笑意。

    梅姨娘有身孕之事,着实让他心喜。

    若能得一血脉,实乃上天眷顾。

    不过林忠说的也不错,以他的年岁和身子骨,再能坚持,怕也很难坚持到孩儿长大成人,终究还是要托付给贾蔷和黛玉。

    却也没关系,他信得过这两个孩子,甚至更在孩子生母之上……

    “准备准备,明日回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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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七章 被人打烂脸

    入夜。

    三大堆篝火熊熊燃烧。

    天上的繁星密密麻麻,可在贾家女孩子们的眼里,却不如桃园的桃多……

    这一天,怕是她们一生中最累的一天了。

    看着一个个面色惨淡的女孩子,贾蔷哈哈大笑起来,惹来一群白眼飞来。

    黛玉也笑,她今儿虽也摘了不少,可她并不算很累,因为她有个好帮手,香菱。

    今儿个香菱可出了大彩了,往日里贾家诸姊妹们只知道她和贾蔷共患难过,是贾蔷的心头肉,宠的不得了。

    可寻日里瞧她,虽生的极好,可分明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娇憨童趣。

    幼年被拐子拐走,让贾蔷养了两年,如今已经丝毫看不出身上有过往黑暗际遇的痕迹,天真无邪快乐的像她养的小老虎。

    许多人只觉得她命好,然而今日众人却大吃一惊。

    香菱就会围着黛玉打转,自己摘了一筐桃挎在身前,还非要将黛玉的筐背在身后,装的满满的前后两筐桃儿,中间几乎看不到香菱的脑袋。

    即便这样,她走起路上居然毫不吃力。

    小老虎当眼睛,跑的飞起!

    姊妹们看到这一奇景,差点没笑死。

    有她这个小狗腿帮忙,黛玉摘了许多桃儿,还不累,对香菱这个丫头也愈发喜欢起来。

    其她姑娘却既艳羡又好气,她们身边的大丫头也都向着她们,可平日里却和姊妹没甚大分别。

    就连规矩最大的宝钗,莺儿也不会这样狗腿子。

    再看看香菱,分明已经是贾蔷房里人了,还那样得宠,结果狗腿的一塌糊涂。

    真是天生姨娘命!

    不过看着这会儿和小角儿、小吉祥、十二戏官嘻嘻哈哈顽成一团的香菱,众人又忍不住羡慕起来。

    这样的生活,谁不喜欢?

    可真正能做到的,实在太少了……

    哪一个女儿家,没有自己的烦心事?

    不过,今日一遭苦干,倒是让她们往日里郁结在心底的一些哀伤悲痛,消散了许多……

    “蔷儿,明儿个果真还要去酿酒?”

    凤姐儿今儿也累惨了,不过心里反倒觉得爽利通透,看着贾蔷问道。

    其她女孩子听了,却花容失色。

    宝钗啐道:“你这村婆子要去酿自去酿,我是不去了!”

    她体丰怯热,偏生这两日虽秋高,却是艳阳高照,有秋老虎回头反咬一口的兆头。

    今儿摘了一篓桃儿,背了一路,衣裳差点湿透了……

    宝钗素来注重仪礼,苦累倒也罢了,却如何能忍这种?

    偏偏某个当哥哥的不知羞,还时不时的瞄她一眼。

    女孩子对这种目光,怎会感觉不到?

    她可不想再穿这样显屁股的衣裳了,看起来,羞煞人!

    她不愿,迎春也受不住了,摆手笑道:“罢罢,天儿太热,可干不动了呢。我也不要蔷哥儿的工钱了……”

    难得迎春说个笑话,众人都给面子的大笑起来。

    探春聪明,道:“蔷哥儿,不是说好了,还来钓鱼么?要不,明儿大家去钓些鱼虾来吃?”

    贾蔷笑道:“随你们,这些桃儿放起来,会有人帮你们酿。明儿我有事要回城一遭,估计要到晚上才能回来。”

    “啊?”

    众人吃惊,黛玉道:“不是后日才回城么?”

    后日也不是大家一起回,是贾蔷要送黛玉回。

    梅姨娘有身子,黛玉放心不下,执意要回去的。

    其他人,则要再等几天,最好等到林如海回京,解决完贾家纷争后再回。

    毕竟有些事对她们来说,还是太沉重了些。

    心里狐疑他回京的目的,凤姐儿有些惊疑不定道:“蔷儿,你明儿回京做甚么?”

    老太太今日才私下里打发人去山东送信,别是惹怒了贾蔷,要回去算账。

    虽然对王夫人这个姑母、贾赦夫妇这对公婆厌恶痛绝,但对贾母,凤姐儿还是有许多感情的。

    若无贾母,这些年她在贾家待的只会更艰难。

    贾蔷看出了她的惊忧,没好气道:“恪和郡王妃让恪和郡王来请我,明儿去邱家露个面,捧个场。邱家太夫人明儿大寿,人家想风光点过。”

    凤姐儿闻言这才放下心来,见贾蔷目光隐隐不善,想起某些不妙之回忆,忙高声笑着讨好道:“蔷儿如今愈发了不得了,王妃家都求着你去搭体面……”

    黛玉似笑非笑白她一眼,湘云笑道:“蔷哥哥,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做臣子的,那位王爷是皇上爷爷和皇后奶奶的儿子,怎和你顽的那样好?”

    “爷爷奶奶”的叫法让黛玉好一通耻笑,湘云恼了句:“再不饶人一点好!”又看向贾蔷。

    贾蔷笑道:“先前不是同你们说过么,俩不成器的混在一起,臭味相投。”

    宝钗笑道:“你还不成器?”

    不过见贾蔷看过来,只一触碰那目光,不知怎地就面皮滚烫,想起白天被盯一事,微微偏过脸去。

    那份女儿家的娇羞,着实惊艳。

    贾蔷没敢多看,笑了笑,道:“我这样的,对权势又没甚么野心,是朝廷里的老爷们最喜欢的,因为不会和谁去争官做。恪和郡王呢,和我差不多。他也没甚野心,只想着孝顺皇上和皇后,赚些银子给皇上、皇后修个园子。银子赚够后,就是享福受用。谁耐烦和那些禄蠹们争抢甚么?我若不是这样的人,薛大哥也不会和我顽的好,是不是?”

    宝钗闻言,回过脸来笑道:“还说呢,我哥哥听说你和王爷好的快成亲兄弟了,懊恼的不成。”

    众人闻言好笑,黛玉问贾蔷道:“等宝丫头的哥哥好了后,你带着他去见那王爷?”

    贾蔷笑了笑,道:“同类型的,最好还是别见了……”

    尤氏都忍不住奇道:“不是说都志趣相投么?怎又成不好相见了?爷们儿家的事,倒比我们女人还复杂。”

    众人笑了笑,贾蔷道:“我是说相貌相近的……”

    “噗!”

    一时间,不知多少人笑喷。

    黛玉拿绣帕打了贾蔷一下,取笑道:“你好不好意思呢?”

    贾蔷哈哈一笑,仰头望着漫天繁星,又有夜风吹拂,远方星星点点的萤火虫简直美妙,他轻声笑道:“这样的田园生活,真是舒适啊。”

    黛玉闻言,心里竟生出一抹愧意,她始终认为,是她引着贾蔷去见了她爹爹,最后才将贾蔷拖下水,遭遇了那么多险境和磨难,更改了他的志向的。

    似感觉到黛玉心声,贾蔷又转过头,冲她眨了眨眼,笑道:“不过若是果真长居此间,久了难免乏味。我如今渐渐感觉到,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也!”

    黛玉心下感动之极,却嗔道:“又说大话,你如何与天斗?这话传出去,非落大祸不可!”

    贾蔷打了个哈哈,道:“我是说,与天灾斗……”

    “噗嗤!”

    一旁的可卿忍俊不禁,待贾蔷、黛玉齐齐看过来,她抿嘴笑道:“叔叔这样的人,原也只有姑姑这样的,才降伏得起。”

    黛玉望向可卿那绝世容颜,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可卿这样的相貌,实在是……倾国祸水,让她心生警惕。

    可是看着可卿面上眼中不遮掩的恭维,和隐隐的讨好,黛玉到底心头一软,与她微微颔首浅笑。

    她到底是善良,不愿意为难这些苦命人……

    可卿见黛玉如此,一张脸绽放的笑容,简直让人惊艳。

    不过,她与贾蔷对视一眼后,就挪开了目光,看向远处飞舞的萤火虫……

    今天实在太累了,诸人也没了唱戏演曲儿的兴致,又略略坐了坐,轮流洗完温汤后,就都去睡下了。

    贾蔷守在最后,等庄子里的婆子们将火都灭了,碳火填埋好后,方上山去休息。

    这一宿,百灵鸟的叫声,也格外的婉转动听,欢快悠扬……

    ……

    翌日清晨,贾蔷一早就离了桃园,回到京城。

    一回到神京城,就觉得城内城外简直是两个世界。

    他径直去了马车行,让人牵拉了一架上等马车后,便前往了恪和郡王府。

    邱氏不值一提,但李暄的面子却要给。

    不管李暄和皇后背后抱有何种目的,多半是为了拉拢林如海,但他们本身,已经对他给足了体面。

    甚至,李暄和他之间,也的确成为了好友。

    这红尘人世间,又哪有那么多纯粹的交情?

    若有太重的精神洁癖,除非做个孤家寡人。

    天地本混沌,更何况成年人的人心?

    所以,贾蔷也乐意和这样一个王爷,做个浊世好友。

    “好球攮的,你果真就送一架马车?太不给爷体面了罢?”

    贾蔷的想法,在见到这忘八后,有些开始动摇。

    李暄和王妃邱氏一道至前厅后,李暄当头就问贾蔷准备甚么寿礼,待得知是上品马车后,就炸了。

    那浮夸的表情,让人作呕……

    果不其然,邱氏嗔他一眼后,同贾蔷笑颜如花道:“已经很贵重了,昨儿还听我兄弟说,如今你们车行的马车成了紧俏货,好些人拿银子预定都预定不到呢。”

    贾蔷点点头,道:“王妃说的是,近来是很紧俏,不过再紧俏,王爷和王妃的体面还是要给的。”

    李暄也不乱嗷嗷了,提醒邱氏道:“便是贾家,也只有荣国太夫人有一架这样的马车,其他人是没有的。这车其实钱不钱的还在其次,东城那些土财主拿一万两银子来,也排不上号来订一架。眼下排队的,都是皇亲国戚、武勋亲贵和家里出过三品以上的人家。”

    当然,他不会说宁国府里停了整整十驾马车,但那些不算西府的,是贾蔷的,自然不必提。

    至于后面的话,吹牛更吹海了去。

    谁要拿一万两银子来买车,李暄能把宗室亲王的挪移出来……

    邱王妃不知此节,闻言后愈发觉得面上有光,看着贾蔷笑道:“我如今身子不便,去不得邱家,若邱家有甚么招待不周到的地方,你只看在王爷和我的面上,莫要笑话。等再过几个月,我亲自做东道,在王府宴请你和子瑜!”

    贾蔷笑道:“王妃客气了,不过一架马车而已。”

    李暄怕他往掉价里说,忙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快走罢,别耽搁了!”

    邱氏又叮嘱了好几言后,目送着李暄和贾蔷离去……

    ……

    出了王府后,李暄骑在马上,看着贾蔷的面色,忽地笑骂了句:“球攮的,你小子可别沉溺在温柔乡里造坏了身子骨。黑眼圈都出来了,晚上不睡觉的么?”

    贾蔷闻言微微一滞,随即摇头道:“胡扯甚么,这几天忙着处置家务事,一脑门子官司,哪有心思想那些?”

    李暄奇道:“家务事?你们国公府除了你就是俩俏寡妇,有甚么家务事?”

    “……”

    贾蔷黑下脸来,道:“乱扯甚么臊!我就不信王爷没听过些……我下狱的时候,西府大房的贾赦以为我要败了,就带人打上门去,要夺了这份家业。西府如今二房当家,二房贾政虽未同意,也未阻拦,倒是贾政的老婆动了心,附和了几句。那位老太太劝了劝,见没劝住,也就撂手了。”

    李暄闻言沉下脸来,皱眉道:“这种事还用打官司?这天下除了王法之外,还有宗法。就算论王法,你也占着理。荣国公贾代善也算是英明一世,他这俩忘八儿子,实在混蛋的很。”

    贾蔷摇头道:“先荣国当年对我先生有莫大恩遇,更将嫡出爱女下嫁。荣国公在世时,我先生那些年日子过的别提多自在。有这份恩情在,许多事我都不好做的太过。可又不能就此放过……罢了,等我先生回来后再说罢。”

    李暄听了个莫名其妙,总觉得哪里不对,可看着贾蔷打马前去,他也不虑其他,跟了上去。

    浑然不知,贾蔷打马向前时,悄悄的摸了摸眼圈……

    真的假的?

    不应该啊,以他现在古怪的体质,这点操劳算甚么?

    然而他刚仔细揉了揉眼圈,却听身后传来一道爆笑声:“哈哈哈!贾蔷,你果然是个浪货!!让爷诈出来了罢?哈哈哈哈!”

    李暄打马上前,看到贾蔷黑着一张脸,愈发笑的前仰后合,道:“贾蔷,你居然还编排出那么一套废话来哄爷?哈哈哈!”

    贾蔷恼羞成怒,扬起马鞭在李暄那匹黄骠马上抽了一鞭子,黄骠马撂着蹄子跑开,然而迎面而来的风依旧挡不住李暄放浪的笑声:“哈哈哈哈哈!”

    沿街百姓纷纷诧异,那位身着王袍骑在马上的年轻王爷在笑甚么,贾蔷刻意勒紧马缰,同路人解释了下。

    他指了指脑袋,面露同情色,对他们道:“王爷脑子撞到拴马桩上,撞坏了。”

    行人们纷纷恍然大悟。

    ……

    神京东城,宣阳坊。

    快进邱家前,李暄忽然问贾蔷道:“都安排好了没有?”

    贾蔷奇道:“安排甚么?”

    李暄“嘶”了声,道:“安排你的人早点来邱府,叫我们去会馆那边啊!你不派人来说,会馆那边出了事,爷和你怎么好走?这么简单的事,也要爷教你?”

    贾蔷好笑道:“王爷,你不好走啊?反正我很好走,毕竟我还在孝期,进了门送了礼就走。邱家只会感念我给足了脸面,不会埋怨甚么。”

    “……”

    李暄咬牙骂道:“好下流的种子!爷不管,今日你必给爷寻个法儿!不然,爷今晚就去你桃园庄子住下!”

    “……”

    贾蔷想了想,正经道:“其实还是很简单的,王爷就说今日我要和元平功臣擂台上打生死战,不去不放心便是。”

    李暄闻言眼睛一亮,笑道:“贾蔷,你还真是个鬼机灵!怪不得你能哄住那么多女人,这骗人的门道是一溜一溜的啊!”

    贾蔷莫名看了他一眼,道:“我何曾骗人?若是骗人,又如何与王妃交代?”

    李暄:“……”

    ……

    邱府大门前。

    贾蔷先一步拦下见礼的内务府广储司郎中邱辛,温声笑道:“世叔不必多礼,原该进府与老夫人见礼,王妃平日多有优待,故而当以晚辈磕头祝寿。只可惜身上带着重孝,这大喜之日,不来不好,来了进去又不好,就在此门前遥祝太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罢!”

    说着,往后院方向遥遥一礼。

    邱辛见之目瞪口呆,心里真真是有苦说不出。

    有重孝的今日当然不好上门,可贾蔷身份贵重,身后的林如海身份更加贵重。

    他要是不说此事,邱家谁会介意此事?

    如今巴结都巴结不上的贵人,他是厚了大面皮登门求的他女儿,这才请了来。

    可既然人家说出了口,如此名正言顺的理由,他还能说甚么?

    刚强挤出微笑来,替其母谢了礼,正想着到底请到哪处去吃个茶,就见自家女婿恪和郡王李暄,也遥遥一拜,道了句:“孤王也遥祝太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贾蔷:“……”

    这忘八一看就知道小时候没好好读书,如今连祝寿词都要抄。

    邱辛更是差点一口血吐出,跟在他身后的长子提醒道:“王爷不必遥祝。”

    李暄叹息一声道:“爷原本的确不必遥祝,可是全怪他!!”

    说着,他怒指贾蔷,道:“这厮前儿才从诏狱里出来,就因为当街杀了罗荣之子,那会儿爷就走开一会儿功夫,他就不行了,没人管束就撒野!上回也就罢了,罗荣一家都是反贼,杀了也就杀了。可谁料,这小子今儿又和元平功臣一群衙内签了生死状,要在西斜街擂台上决一生死!爷今儿若不去看着他,他能把人杀光!果真如此,爷怎么跟他爹娘……怎么跟他死去的爹娘交代?怎么跟他先生交代?怎么跟宁国公……哎哟!我艹!贾蔷,你敢踹爷?你给我站住!!”

    看着李暄被踹了一个踉跄后,勃然大怒去追杀贾蔷,二人一前一后跑的没影儿,邱辛一张脸上的神情,那叫一个精彩!

    他的女儿,怎么就嫁给了这么个荒唐王爷?!

    ……

    西斜街,太平会馆。

    整条西斜街道上,早被马匹堵死。

    这还是贾芸、薛蝌早早动了脑筋,让西路院开集时间和东路院开门的时间岔开了。

    若是挤在一起,怕是连外面的大市街都要堵起。

    好在,没人敢挡李暄的王驾,贾蔷这个会馆主人才不用拥挤于其中,爽利进了会馆。

    入会馆后,薛蝌迎了出来,将贾蔷、李暄二人引入北厅。

    此刻镇国公府牛继宗之子牛城、理国公府柳芳之子柳珰、襄阳侯府戚建辉之子戚琥、安定侯府胡深之子胡宁、定城侯府谢鲸之子谢强等十位衙内俱在。

    这十人背后的十家开国功臣,是眼下开国一脉中所有在职掌兵的豪门。

    除此之外,皆不成器者。

    见到贾蔷、李暄进来,十人忙起身见礼。

    李暄见此辈人人身上带伤,鼻青脸肿,忍不住哈哈笑道:“贾蔷,你的人不行啊,怎么一个个都这个鸟样子?”

    牛城、柳珰等闻言,愈发臊的无地自容。

    贾蔷见了呵呵一笑,道:“你懂个屁!半年前他们上擂顶天坚持一个擂,现在哪个不比先前进步数倍?元平那群小崽子杂碎就是我拿来给他们练手用的。过二三年王爷再来看看,随便出来一个,不把姜林之流的屎尿打出来才怪!”

    这话牛城等人听着提气,谢强和他老子谢鲸有些类似,都是粗大的身材骨架,好大的脑袋,此刻瓮声道:“侯爷,不用二三年,最多再过一年,我非把姜林的脑袋砸开花!”

    李暄哈哈笑道:“是不是吹牛皮啊?姜林那小子丑是丑了点,可伸手还是很不错的。”

    谢强闻言登时急了,可也不敢对李暄不敬,急眉赤眼的脸都紫了。

    贾蔷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道:“王爷又不懂武,你和他说个屁!”

    不理笑着骂骂咧咧的李暄,贾蔷随薛蝌又往里去,刚走两步,眼睛陡然一眯,脸上的笑容也敛了去。

    只见里面两张简易木榻上,躺着随他从王家出来,素来沉默寡言,但训练起来都在玩命的王安、王云二人。

    但此刻,两人的整张脸都被打烂了。

    若非二人沉默的眼神是贾蔷所熟悉的,连他都认不出,这两张脸上鼻梁断裂、鼻翼撕裂、嘴角撕裂几露牙齿、脸颊撕裂看不出好肉的二人,就是一直跟在他麾下誓要出人头地报效于他的亲随。

    贾蔷看了好一阵后,阻止了二人挣扎着起来见礼,回头问薛蝌道:“他们一直养在这?郎中怎么说?”

    薛蝌忙道:“有爷留下的那些药酒,总算死不了。其实只是脸上伤的厉害些,內腑都还好,伤的虽重,但不致命。不过若能请太医圣手来医,许能好的快一点……”

    贾蔷点点头,回头看了李暄一眼,又问薛蝌道:“我记得,咱们会馆有从兵部得来的擂台生死笺?”

    自古以来,军方内部就有死亡指标。王子腾虽然只是空架子的兵部尚书,但得一些生死笺还是轻而易举的。

    薛蝌闻言面色微变,点点头道:“有。”

    贾蔷道:“去给我取三张来,今天我要用。”说罢同李暄道:“我今儿多半要受伤,能否劳王爷请两个擅长外伤的太医来?最好多带些金疮药。”

    李暄皱眉道:“贾蔷,你别冲动。如今你甚么身份,又不想着和那群丘八争甚么,何必冒这份险?”

    贾蔷摇摇头,道了句:“王爷,这不是意气之争。军中竞争,原十分残酷。其实打死都不要紧,打不过是本事不济,没甚么可说的。但他们不该故意将人折辱成这样……”又问薛蝌道:“芸哥儿在南厅应付他们?”

    薛蝌点头道:“是。”

    贾蔷同牛城、柳珰等人道:“跟我走。”

    虽然时势已大不同,但是想在军中立足,其实仍是要见血的。

    而军中,从来只崇拜强者!

    眼下两张脸被打烂成这样,这个场子不找回,开国一脉的脸也就烂透了……

    ……

第六百三十八章 阎王三点手

    看着贾蔷领着十余人一言不发的走向南厅,李暄心里有些慌。

    打小在上书房也学过帝王学,皇子皇孙其实都学,不过绝大部分只学个耳旁风,因为不可能用的到。

    只是以防万一,有异族侵略,或朝中事变,血脉绝嗣,那么天家子孙任何留一个,也能撑得起大燕江山。

    太祖本意是好的,只是太祖朝后,就多流于形式了……

    不过,李暄多少还学了些,所以知道眼下这些将门虎子们,争的的确不是意气,而是势!

    是年轻一辈,开国功臣一脉和元平功臣一脉子弟的势。

    开国一脉子弟,他们的父辈,显然已经输的一塌糊涂。

    他们的祖辈,出了一个贾代善,倒是勉强支撑着门面。

    但他们的曾祖辈,却是从龙开创了大燕皇朝,有煌煌开国之功!

    所以,拥有这样血脉的他们,绝不甘心永远沉沦。

    在这一辈,他们明显拥护虽小他们一辈,但年岁相仿,也已经出位可与元平子弟抗衡的贾蔷。

    如果能在这座擂台上,争得一时高低,最起码,将来在军中争位时,不会再如他们父辈一般,在元平功臣面前抬不起头,即便到了御前,也是连争都没底气去争……

    所以,事关如此重大,见血丢命都不算奇事。

    这忘八球攮的,真是不省心啊!

    念及此,李暄叹息一声,不过他眼珠子在会馆护卫上看了看,忽地想明白一事。

    这会馆到底是贾蔷的,以他的性子和手段,即便他真的打不过,他会在自己的主场丢了性命?

    这忘八,分明是判官和打手一起当啊!

    贼溜!

    ……

    南厅。

    贾芸早在门口候着,姜林、董川、张泰、陈然等元平功臣子弟,也站在门正中,恍若南厅便是他们的地盘一样,与李暄见礼。

    李暄早就放下担忧之心,摆手呵呵笑道:“爷今儿就来瞧瞧热闹,听说你们这些将门虎子功臣子弟打的痛快,还都是动真格儿的,爷就来见识见识。都不必管爷,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李暄说罢,贾蔷目光在姜林长脸上扫过后,又与董川、张泰、陈然等人微微颔首,最后目光落在姜林身边,两个身量魁梧高壮,目光明显桀骜的年轻人面上。

    他呵了声,问姜林道:“这两个就是孙万千和张汉清的儿子?村里村气的,不愧是土炮出身。在山西那边养狗的罢?难怪一身土狗性子,进京了居然给你这鞋拔子长脸土鳖当狗……”

    贾蔷初次见面,就火力全开。

    尖酸刻薄羞辱之言,让原本在李暄面前含蓄点的孙朝阳和张德英面色陡然涨红,握拳就要上。

    在开国功臣子弟爆笑声中,李暄叫道:“贾蔷,贾蔷!你怎么娘们叽叽的?”

    贾蔷侧眸觑过去,问道:“你虽是王爷,可要侮辱我,我肯定是要动手的!”

    李暄嘎嘎笑道:“着啊,你话都说到这了,等会儿爷和你打……球攮的,让人公开叫板还不动手,岂不是男人?贾蔷,你和爷敢动手,怎么瞧着人家人高马大,就敢嘴上过瘾?有种和人家上擂?”

    孙万千之子孙朝阳乃武侯世子,其父又在榆林当了整整十二年的总兵,孙家在榆林镇根本就是土皇帝。

    孙朝阳在榆林镇,呼风唤雨为所欲为,谁敢多言?

    如今进了京,原是被叮嘱着夹着尾巴些,可孙家又榜上了赵国公姜家。

    姜家自己觉得姜家不行了,势力大减,可在外人眼里,姜家红的简直发紫。

    旁的不提,只说天子对赵国公的圣眷,就敢称当朝第一人!

    即便是林如海,也未必能及。

    毕竟,赵国公对天子有擎天保驾之功!

    所以,自忖有后台的孙朝阳,并未收敛多少榆林镇时的性子,不仅对默默游离在赵国公一系之外的宣德侯世子董川等人跋扈,更是在擂台上,将王安王云的脸打的稀烂,有意将烂泥一样的开国功臣一脉的脸,踩进泥坑。

    今日见贾蔷和李暄齐来,还担心是借着王爷的势来欺人。

    这会儿听李暄都这样说,压抑的羞辱登时爆发:“球攮的下流种子,有能为的上擂台比一比!”

    睢阳伯世子张德英亦是暴怒吼道:“好野牛肏的,王爷说的准,是爷们儿的上擂台比一比,长着一张兔爷儿脸,学他娘的娘们儿嘴!”

    元平功臣子弟大觉爽快,放声大笑起来。

    贾蔷看样子气坏了,怒声道:“本侯上台,从来要签生死状!擂台之上,是生是死靠能为!将门子弟,祖宗都是靠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不见血不敢真打的,也有脸叫将门?”

    孙朝阳和张德英差点没笑死,异口同声道:“你们贾家有个卵子的将?”

    他们虽听说过贾蔷身手拳脚了得,曾经一穿五。

    可也只觉得是都中衙内都是废物,即便先前心里有些忌惮,可看到贾蔷那张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的书生脸,哪里还会在意?

    贾蔷冷笑道:“土鳖倒是会叫,敢签生死文书?”

    姜林下意识的觉得有些不妥,他受赵国公教诲长大,自然不会只以为眼下贾蔷只为了意气之争,而是想到了当前局势。

    如今开国功臣一脉守着丰台大营,其实已经步履维艰了。

    军机处里的赵国公自然不会对他们有甚么好感,凡事都让兵部公事公办。

    而兵部新上任的左右侍郎,又早就对丰台大营垂涎三尺!

    在他们看来,这样好的军队,合该元平功臣来掌,弄一窝子废物去带兵,岂不白白糟践军队了?

    如此,兵部从武库、军饷、军粮三面克扣,又派军纪官反复严查丰台大营。

    而丰台大营那边虽受贾蔷之计,趁机将死硬不听话的“元平余孽”清扫出去,可到底元气大伤。

    没粮没钱没军械,连补充兵员都做不到,士气一日比一日低迷。

    再过些时日,丰台大营许就散架了。

    就算不散架,年底兵部兵备年考,也绝过不了关!

    这个时候,贾蔷故意挑衅,是为哪般?

    不等他问话,一旁宣德侯世子董川就劝道:“宁侯也曾说过,元平、开国皆为大燕武勋子弟,战场上是可以相互救命的,何必到签生死笺的地步?”

    贾蔷摇头道:“若无王安、王云之事,我与这俩土鳖也能如此。擂台上比武归比武,不会带着怨恨下台。咱大丈夫行事,从来光明磊落。但本侯的光明磊落,是对世兄你们这样同样有胸怀有格局之人的,不是对这仨阴险土狗的。擂台上比武,分胜负也好,分生死也好,只要手段公正,都好说。可这两土鳖估计是天生忘八养的,故意把王安王云打成那样。对这样的人,还有甚么好讲的?今日有能为的,把我也打倒,打成那样,打死都成。要是没能为的,侯爷我送他们回乡下继续当土狗!生死笺,敢不敢签?”

    这时火气上来,连姜林都拦不住了,贾芸送来纸笔,薛蝌送来盖有兵部大印的生死笺后,三人签下。

    闲话不多说,直上擂台!

    这擂台开了已经有半年多了,打成重伤的是家常便饭,轻伤那根本就不叫事,可签生死笺的,还是头一回。

    还是开国一脉的头头和元平功臣新进京正得意的当红世子。

    消息几乎以最快的速度,往四面八方传散开来。

    不过等发酵,总还要半天功夫……

    东路院擂台上,贾蔷站定,看着台下两粗壮年轻争着上,不由嗤笑一声道:“上赶着想死也容易,两个一起上台,一人成死狗,另一个跟上就是。”

    二人不争了,红着脸红着眼上了擂。

    贾蔷也不给俩土狍子继续争谁先动手的机会,手一指,同孙朝阳冷笑道:“孙贼,侯爷我先送你上路。下辈子投胎做人,记得先让你爹教你武德。你下辈子的爹也没有的话,记得让他来寻我!”

    孙朝阳登时炸了,怒吼一声,身体就蹿了出去。

    他是真有功夫在身,榆林老拳五虎拳,是在沙场上磨砺出来的,且一上来就用十分力,

    当头一招黑虎翻身,连拳带脚齐上,只见黑虎翻转起风雷,百兽惊恐退藏身。猛王出山把爪探,拧臀还有一尾跟!

    其阵势,让开国一脉并李暄都皱起眉头来。

    都是习武之人,连李暄虽不怎么练过,可也见过他大哥李景跟师傅练武的情形,眼力还算高明。

    这孙朝阳,真不是凡辈。

    然而擂台对面,贾蔷目光清冷,却不见惊慌。

    他前世原就扎过八极架子,这是八极拳的根基。

    双拳齐出站中央,开步两肘勒胸膛。

    双手一合分左右,拧身扣步左右扬。

    只是他虽摆开架子,可身形单薄,再加上生的实在俊俏白皙,所以落在旁人眼里,就显得弱鸡一个了……

    孙朝阳脸上的狞笑已经近在咫尺,拳脚生起的烈烈风,更是吹动了贾蔷身上的衣衫。

    眼见贾蔷就要遭拳脚重击,却突然动了,他身子一侧,极灵巧的避开了一拳一脚,右手似轻握其手臂往前伸展,左臂却是屈臂,肘尖猛的往孙朝阳虎扑向前的身上一撞!

    此招名为摆肘捆人,又名:凤凰单展翅!

    孙朝阳用十分力,此刻再加贾蔷的三分力,受创不重,但却有些收不住劲,往前冲了两步。

    然而就是这两步,却让他失了先机。

    贾蔷步伐远不如孙朝阳虎虎生威,却快如闪电,紧跟在孙朝阳身后,穿掌进步,于孙朝阳脖颈、胸椎大骨和腰椎处,连击三掌:“砰!砰!砰!”

    此招名为:阎王三点手!

    干脆,利落,没许多花哨,全凭手上力道。

    而贾蔷最不缺的,便是力气。

    台上台下之人,甚至能清晰的听到三声脆响。

    再看其受创位置,许多人脸色就变了。

    人或许未必死,但十成十废人一个。

    贾蔷却看都不往回看一眼,转过身看向睢阳伯世子张德英,微微一扬下巴,道:“土狗就是土狗!怎么,狗胆子吓破了么?”

    张德英也是心高气傲之人,闻言粗喘着气,怒吼一声,却不冒进,稳扎稳打的向前。

    贾蔷见之冷笑一声,这张德英倒也是有眼力之人,看出他身法快,速度快,就想靠拙力。

    难道他怕这种?、

    无非是硬碰硬!

    贾蔷大步上前,清喝一声,兜头一掌劈下。

    张德英的手挣开,几乎比贾蔷大半个,扬手一拳轰向前。

    以掌对拳,原是吃亏。

    然而贾蔷却似不知这简单的道理,扎了八极小架在前,一掌又一掌的,连劈十八掌!

    起初张德英还带着狞笑,想等贾蔷这个蛮干的蠢货力竭受伤时,再一拳捣死他!

    可接到十二掌时,他拳头就麻木了,到十五掌时,手臂已经有些抬不起来,到十七掌时,只觉得那一拳好似戏台上演的番天印一般,砸的他手臂骨头都裂开,到十八掌,却是落在他身前胸骨上……

    “咔嚓!”

    张德英一口“血”呕出,惨叫一声,仰头栽倒。

    在一片宁寂中,贾蔷拿出帕子,缓缓的将右手缠住,止住了虎口挣裂流出的一点血迹。

    再转过身来,冷然凛冽的目光看向台下的姜林,道:“姜家的狗崽子,上来,本侯有武德,不打你们姜家那老而不死的,就打你!本侯立下这擂台,原是为了让开国功臣子弟和元平功臣子弟以武论交,能为上见高低,少使些阴谋诡计。如此堂堂正正,则早晚能消磨了两边的误会隔阂,皆可为大燕国防效力。

    偏你这狗东西,挑唆两个初入都中不知天高地厚的废物生事。打败人不算,还将人打废。你不就是想挑起纷争,好让你姜家得利?有种你上来,今日本侯教教你,甚么才是光明磊落,甚么才是武德!

    总该不会,和你祖宗一样,都是属乌龟的老阴货罢?就会躲在壳子里挑唆离间,造谣中伤?满都中都传本侯沉溺于美色,是个风流侯爷。就凭本侯的身手,往后谁还敢再污蔑我?哪个日夜笙歌之人,能有这样的武功?

    姜家小狗,你们赵国公府除了往别人身上插刀子放冷箭外,就不带种么?给本侯滚上来!!”

    其他人纷纷侧眸凛然,李暄也是唬了一跳。

    骂人就骂人,带甚么私货啊?

    不过也为贾蔷担心,有王安王云在前,贾蔷打废了孙朝阳和张德英,许会生出些麻烦来,但都不算大事。

    可他要是打杀了姜林,那可要捅破天了。

    如今的姜家,连隆安帝都要哄着些……

    好在姜林到底不是孙朝阳和张德英,他冷冷的看着贾蔷,道:“不要甚么屎盆子都往姜家头上扣,你贾家甚么德性,都中谁不知道?”

    贾蔷哈哈一声大笑,看着姜林道:“你姜家有脸说我?你娘每天晚上还给老国公爷按身子罢?”

    姜林闻言,面色陡然涨红,眼中的杀意简直不加遮掩,只是他到底还是不敢上擂台。

    贾蔷的情形,是他前所未见的。

    原以为只是学了一套没见过的拳法,头一回才能一穿五,打得惊艳。

    可今日一见,此人竟有如此大的气力,实在惊人!

    但他曾经也听赵国公姜铎说过,当年军中也有形容清瘦病弱,然力大无穷者。

    这样的人,可以甲胄之士,以长枪乱刃刺杀之。

    也可寻来武艺高强者,强杀之,没甚么了不起的。

    姜林看着贾蔷冷笑许久后,道了句:“走着瞧!”说罢转身离去,身后跟了四五个元平勋臣子弟。

    贾蔷对其背影大喊了声:“只会背后挑唆让人送死的下三滥,以后莫要再踏入此地,仔细脏了本侯的地!”

    回应他的,是被抛向半空的会馆对牌。

    姜林一行人走后,贾蔷同董川等人道:“谁有兴趣,上来打一场?”

    董川、张泰、陈然等人彼此看看后,都苦笑起来。

    董川无奈道:“宁侯这样的身手,还打甚么打?不过,在下倒有一事,想向宁侯求个情。”

    贾蔷问道:“可是想替这两个废物求情?”

    董川刚点头,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鼓噪声。

    薛蝌急急进来,道:“侯爷,吴阳侯府和睢阳伯府的亲卫家仆闹将起来了,要进来救他们世子。”

    董川见贾蔷眉尖一挑,忙道:“宁侯,这两个多半成废人了,不如交给我,果真死了,虽有生死笺,也是麻烦事。”

    一旁陈然笑道:“吴阳侯和睢阳伯不是甚么讲理的……不过,宁侯也不惧。”

    董川摇头道:“不是惧不惧,实没必要非得死人。”

    贾蔷看着董川笑道:“宣德侯府和这两家有交情?”

    董川沉吟稍许,点点头道:“老一辈的一些交情,总不好见死不救。”

    贾蔷点头道:“好,今儿我给你这个面子,你让人带走罢。”

    说罢,却又同薛蝌道:“告诉前面,不必留手。敢擅闯者,打断两条腿丢出去!”

    薛蝌匆忙出去,董川苦笑两声谢过后,让人去寻两张长几来,小心将昏死过去的孙朝阳、张德英抬走送回两家。

    等元平功臣呼呼啦啦走光,贾蔷看着一扫先前晦气神色的牛城、柳珰等人,沉声道:“我打的,是我打的,咱们这边总体实力还差太多。回去后还要多练,往死里练,真刀真枪的练。尤其记住一点,不要像王爷那样,沉迷于女色,那练的再勤也没用,记下了么?”

    众人来不及同贾蔷说记下了三个字,因为李暄已经怪叫一声,从兵器架上拿起一把钢刀,前来追砍贾蔷。

    贾蔷四处闪避,李暄哪里追得到?

    正当二人闹的热闹时,却见有宫里黄门内侍进来,宣旨道:“陛下口谕:李暄、贾蔷,即刻给朕滚进宫来!”

    ……

第六百三十九章 李暄:大哥,为了你,我们甚么罪都认!

    神京,皇城。

    太仆寺。

    正衙中堂内,贾雨村端坐正中,眉头紧皱。

    心中真真是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能从金陵知府升任从三品的太仆寺卿,对于其官路前程而言,绝对是一次极大的飞跃。

    天下四品官不知有多少,许多大州的知府都是四品。

    但能从四品升至三品,哪怕是从三品的,屈指可数!

    毕竟,文臣做官的究极目标,也不过是将那朱服换紫袍!

    贾雨村也曾预想过,京中浪高风急,权贵云集,官路运程不会如金陵时那样自在。

    在金陵时,因为有贾家和林如海的关照,只要不得罪江南巨室那几家,日子过的简直不要太舒服。

    可他没想到,来到京城升官后,日子会难到这个地步……

    堂堂太仆寺卿,朝廷从三品大员。

    按理说,这个品级的官员,也该算是高官了。

    放在外省,是仅次于省内封疆三巨头的顶级人物。

    可在京中,却似乎要处处赔小心,见人当孙子。

    他要打交道之人,要么是一品二品,要么是超品。

    就算是品级不如他的下属,可人家背景深不可测!

    背后不是和这个王府有牵扯,就是和那个公主府有皇亲……

    哪个都不是他能轻易招惹得起的。

    最让他心生不安的,则是贾蔷对他的态度。

    贾雨村做梦也没想到,京城贾家两座国公府,如今竟被一个“艹”字辈的小儿拿捏的死死的。

    连先荣国太夫人史老太君,如今都镇不住这位圣眷让人嫉妒眼红的少年武侯。

    当初对他有举荐之恩的恩主林如海,也因为此子,对他开始“另眼相待”。

    原因,竟然只为了一个丫头……

    贾雨村郁闷的都想拿头撞墙!!

    当初那件案子他倒想公断,可是因为贾政和王子腾来信,不得不偏判!

    他才受了二人大恩,难道还能袖手旁观,忘恩负义?

    若如此,他连今天都走不到!

    结果如今却又因此事,让贾蔷迁怒厌恶,他到哪说理去?

    说来贾雨村本也是有志向的,原指望能靠一身能为才学,搏出把礼绝百僚的青凉伞来。

    可梦想是美好的,现实却如此残酷……

    今日他被兵部再次相催,言辞也一次比一次不客气,贾雨村当真担心?兵部那些武夫丘八?会打上门来。

    昨日他到底经不住压力?厚着面皮去求了句话回来。

    可是话虽求到了?贾雨村却对于贾蔷是否能扛得住此事,会不会言而有信管此事,心里着实没谱。

    他战战兢兢,唯恐行错半步,就招来大祸,丢官抄家都是等闲?怕是连身家性命难保……

    这样的事?半年来他还见得少了?

    正当他头疼欲裂?觉得前路艰难,命运多舛时,却见一亲随满面兴奋难掩激动的急急行来,叫道:“老爷!!”

    贾雨村脸色阴沉?他本生的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相貌堂堂?一怒之下,更见威严,沉声喝道:“甚么事,急急慌慌,成何体统?”

    那亲随却仍不减激动,道:“老爷,出大事了!”

    贾雨村见其行为有异,心知必有事发生,便问道:“到底出了何事?”

    那亲随忙道:“老爷,贾家那位少年侯爷,今日在他西斜街的会馆里,将赵国公府的小国公兜头一通臭骂,指着鼻子说让他上擂,要打死他,那姜林居然屁都不敢放一个就走了。更……更……”

    贾雨村已经维持不住渊渟岳峙的气度威严了,一下站了起来,眼睛放光道:“竟有此事?!”

    贾蔷这番出手后,他岂不也有信心动手了?

    就听亲随又激动道:“老爷,还有更了不得的呢!那位宁侯将吴阳侯世子和睢阳伯世子一起叫上了擂台,然后使出绝顶了得的拳脚功夫,竟将二人生生打成残废,若非宣德侯董家世子求情,他直要将二人活活打死!两家家将闹起来,也全部被打断腿丢了出去,这会儿整个都中都震动了!这位少年侯爷先斩了宰相的公子,如今连元平勋贵、兵部左右侍郎的世子也敢杀,今日赵国公府的小公爷要是上台,说不得也难逃一死!老爷,了不得!”

    贾雨村倒吸一口凉气后,眼睛放光道:“好啊!好啊!我昨儿才去诉了苦,今儿就这般发作!厉害,厉害!”

    亲随忙道:“老爷,现在可以对那些下官们下鈞旨了罢?”

    贾雨村却忽地收敛笑容,道:“还不行,还要等等看,要等到贾蔷和那些人,分出个你死我活,见了胜负,咱们才好决定是否借势行雷霆一击,还是……”

    话没说完,他只缓缓摇了摇头……

    ……

    凤藻宫,中殿前广场。

    贾蔷和李暄都有些诧异,分明是隆安帝传旨,居然会被带到这里来。

    贾蔷看了眼前面带路的太监,然后小声对身旁有些神思不属的李暄埋怨道:“每次和王爷一起逛,必没好结果,真是晦气。”

    李暄:“……”

    天家小五简直震惊了,面容扭曲的瞪向贾蔷,怒斥道:“你要不要脸?!哪回不是你连累的爷?”

    贾蔷嘿的冷笑一声,道:“一会儿自有分晓!”

    李暄气的吐血,攥紧拳头就想砸,贾蔷提醒道:“小心被你害的罪上加罪!”

    李暄“哇哇”大叫两声,不过远远看到牧笛公公过来,还是强压怒气,闭上了嘴。

    不过看到牧笛径自朝他走来,李暄也楞了楞,问道:“甚么事?”

    牧笛小声道:“一会儿娘娘训斥起王爷来,王爷莫要做声,让王妃出口气就好,王妃毕竟有身子。”

    别说李暄,贾蔷都怔住了,随即痛心疾首的连连摇头叹息。

    李暄懒得理会这球攮的落井下石,奇道:“原来是邱氏进宫告状来了?那怎么是父皇派人将我们叫回来的?”

    牧笛笑道:“凤藻宫的人哪里寻得到王爷和侯爷?”

    李暄皱眉道:“父皇还不知道贾蔷犯的事?”

    牧笛奇道:“不知宁侯犯了甚么事?”

    说着,看向贾蔷。

    贾蔷呵了声,道:“没甚么,惩恶扬善,替天行道罢了。多半不会惊动皇上,王安、王云伤成那样,不也没惊动谁?”

    李暄冷笑道:“做你的美梦去罢!你且等着,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惨死在父皇廷仗之下,到时候,可别求爷救你!”

    贾蔷眉尖一挑,道:“这叫甚么话?王爷是在说皇上是非不明?哇,你胆子真的是太大了,简直能包住天了!”

    李暄生气了稍许,随即暴怒道:“好胆!你球攮的敢骂爷是狗?!”

    贾蔷奇道:“王爷何出此言?”

    李暄大怒道:“你还装相,当爷不知道狗胆包天这个成语?”

    贾蔷无语稍许,问道:“王爷莫非不知道胆大包天这个成语?”

    李暄:“……”

    他再不多言,举拳往贾蔷砸来。

    贾蔷岂能让他打得着,几次闪跃,就到了中殿前,大声报门道:“臣贾蔷,叩见皇后娘娘!”

    未几,尹皇后的身影居然出现在殿门门楼下,身旁还跟着大肚婆邱氏,正好看到李暄气喘吁吁地冲来,拿拳朝贾蔷砸来……

    李暄和尹皇后四目相对后,高举的拳头打下也不是,松开也不是……

    “哟!母后,您怎还出来了?”

    到底是机灵些,眼见尹后目光愈发不善,李暄果断满脸堆笑,赔着笑脸问道。

    尹后冷声斥道:“看你们到底胡闹到几时!!”

    李暄忙解释道:“母后,是贾蔷故意冤枉儿臣,惹怒儿臣,真不是儿臣胡闹……”

    尹后怎会听这种解释,斥问道:“那今儿邱氏的祖母过生儿,让你去祝寿,怎连门都没进?你们两个还有没有点谱?这样大了,还一点不着调!”

    贾蔷忙正经解释道:“娘娘,您真误会臣了。臣若不是在重孝,说甚么也得进去叨扰一席。这样的好日子,岂能不沾点喜庆?这不是怕进去让王妃家里不高兴么?所以特意将礼送到门口,极上等的马车,臣绝不敢给王妃娘娘脸上抹黑!”

    邱氏闻言,缓缓点点头浅浅道了谢后,又哭了起来。

    李暄见了,脑门上的汗都快流下来了,忙对尹后道:“母后,儿臣今儿真不是胡闹!也跟岳丈解释了,是为了看住贾蔷!母后,您不知道哇,贾蔷今儿差点连姜老公爷的孙子一起杀了!就算儿臣紧紧相拦,他还是杀了吴阳侯世子和睢阳伯世子!!”

    尹皇后和邱氏二人闻言登时巨震,哪里还顾得上理会李暄那点破事,尹皇后绝美不见丝毫瑕疵的脸靠近,盯着贾蔷一字一句问道:“贾蔷,你疯了不成?!是谁给的你胆子,你好……”

    不等尹后凤颜大怒,贾蔷唬了一跳,忙解释道:“娘娘,王爷这是在欺君……欺骗国母啊!姜林浑身上下头发丝儿都没掉一根,吴阳侯世子和睢阳伯世子在擂台上和臣对阵,虽受了重伤,可已经被宣德侯世子送回家去了,怎么会死?那擂台原是武勋子弟较量武艺的地方,受伤是家常便饭。臣素来以为,训练时多流汗多流血,哪怕多断几根骨头,总比战场上丢性命强罢?元平子弟才伤了几人?臣这边开国一脉子弟,伤的脸都烂完骨头断了一茬,也没人说甚么。将门虎子嘛,总不能养成姑娘。王爷不习武,所以不懂,瞎说的。”

    尹后闻言面色稍缓,凤眸盯着贾蔷的眼睛,问道:“果真没死?”

    贾蔷连连摇头道:“怎么可能杀人?臣素来本分。”

    这话连邱氏都想笑……

    然而没等尹后将目光瞪来,李暄就赶紧道:“母后,您听他哄你!吴阳侯世子吴朝阳五大三粗的,被贾蔷骂的跟狗屎一样,就因为吴朝阳和睢阳伯世子张德英把贾蔷的两个亲随王安、王云的脸打坏了,他就把人骨头一截一截打断,哪怕不死,也必成瘫子残废!您想啊,那吴阳侯和睢阳伯连大哥都敢顶,何等桀骜不驯的悍将?反正这一回,贾蔷又捅了大篓子了!儿臣就是因为不放心才紧跟着,若不是儿臣,他今儿必杀那俩货,他连兵部的生死笺都签了!”

    贾蔷:“……”

    这小狗攮的太会告状了罢?

    见尹后又看了过来,贾蔷苦笑道:“娘娘,是吴阳侯世子和睢阳伯世子先不顾规矩,将王安、王云两人的脸打的稀烂。虽没死,可也是让人看不得了。臣……”

    话没说完,却见大明宫太监熊志达急急过来,面色肃重,与尹后见礼道:“娘娘,皇上有旨:着恪和郡王李暄、宁国府世袭一等侯贾蔷,即刻觐见,不得延误!钦此!”

    见这样郑重,尹后都担忧起来,问道:“皇上这会儿可忙完歇息了?何时用午膳?”

    熊志达自然明白尹后在问甚么,他面不改色道:“回娘娘,万岁爷正在乾清门召见吴阳侯孙万千和睢阳伯张汉清。”顿了顿又道:“赵老国公亦在。”

    尹皇后闻言,倒吸一口凉气,随后怒视贾蔷、李暄二人,斥道:“瞧瞧你们做下的好事!!”

    贾蔷倒也光棍,站起身手,拱手对尹后道:“娘娘放心,此事走到天边,臣也占着理!他们动手打人在前,生死笺也签了,随他们想怎样!”

    尹皇后气笑道:“幼稚!眼下九边功臣才回京,皇上笼络他们都来不及,你两个亲随,也能和一个武侯一个伯爷的世子比?”

    贾蔷沉默稍许后,躬身一礼,道了句:“臣顽劣,让娘娘操心了。但此事,臣并不后悔。”

    说罢,转身大步往乾清门方向行去,熊志达紧随其后。

    李暄也忙同尹后行了一礼,跟了上去。

    等三人离去后,尹皇后眉眼间有些凝重,也有些担忧,不过没一会儿,就见牧笛急急走来,小声说了几句,尹皇后闻言,面色古怪起来,问道:“果真?”

    牧笛也是脸上神情古怪,点头道:“已经被皇上招往乾清门了。”

    尹皇后扯了扯嘴角,忽地“噗嗤”一笑,啐道:“这两个混帐,正经事不会办,偏这样的鬼点子多!”

    ……

    “贾蔷,你是不是有甚么对策?”

    赶往乾清门的路上,李暄小声问道。

    贾蔷摇头道:“我能有甚么对策?左右理不亏欠就是。”

    李暄不信道:“咱们出会馆时,爷就看你和你身边那个名叫商卓的嘀咕了几句,他就走了。你敢说不是去准备对策去了?”

    贾蔷心惊这小子,别是面带猪像,心中嘹亮罢?观察力这么明显?

    不过他当然不会承认,连连摇头道:“我需要甚么对策?我占着理……”

    “咦?”

    李暄没再理这嘴硬的,忽地惊疑了声,道:“贾蔷,你看前面是哪个……”

    贾蔷瞧过去,“啧”了声,眯起眼睛道:“连宝郡王也来了?”

    李暄嘿嘿一笑,道:“贾蔷,一会儿宝郡王要是训斥咱们俩,知道该怎么说?”

    贾蔷莫名:“该怎么说?”

    李暄骂道:“傻啊!吴阳侯和睢阳伯不是跟我大哥闹的有些僵,不是很愉快么?爷大哥要是训斥咱们,你就说咱们是为了替他出气!记住了吗?走走!快,他看到咱们了!这样说,”

    ……

    “下官参见王爷。”

    “大哥!”

    李景有些奇怪的看着气势不大对的二人,分明做下了无法无天的混帐事,怎好像还似在表功?

    他皱眉看着贾蔷和李暄,沉声斥道:“你们两个还知道死活不知道?”

    李暄压低声音道:“大哥,吴阳侯和睢阳伯两个球攮的,几次对你不敬,我和贾蔷气坏了!这一次,就给他们来个狠的!让他们知道,天家不是好惹的!”

    李景:“……”

    这位老大直接懵了,这他么……

    怎会绕到他头上来了?

    原本他还想借此机会,来和吴阳侯、睢阳伯缓和一下关系,家里那位老太监给他出的主意。

    贾蔷是肯定没事的,林如海气势如虹,跟脚最硬之时,这等事虽大,却伤不得贾蔷根本。

    所以,借贾蔷刷一波声望,有助于他在兵部打开局势,也有助于他在元平功臣中立下好得形象。

    今日之争,早已非意气之争,牵扯到赵国公时,就已经是开国一脉和元平一脉的争锋了。

    只要不是蠢货,自然知道该站哪边。

    他也不怕得罪贾蔷,因为有皇后和他亲弟弟替他兜着底呢……

    原本算计的好好的,可李景做梦都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样官司!

    如今他再在御前说出训斥的话,岂非连他都要被拖下水去?

    实在是……混帐!

    见李景站在那说不出话来,李暄肚皮差点偷笑破,他沉声道:“大哥放心,此事弟弟和贾蔷担下了!绝不会露出半点口风,也和哥哥你绝不相干!”

    李景闻言,狠狠瞪了两人一眼后,转身阔步离开。

    等李景走后,贾蔷目光异样的看着李暄,道:“王爷,你连你亲大哥都阴?”

    李暄骂道:“你懂个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爷是防着我大哥糊涂,站错了边儿。天家的事,你真是狗屁不通!快走!唉,这一个个的,都不给爷省心!”

    贾蔷:“……”

    ……

第六百四十章 三十六命妇闹金銮!

    乾清门。

    大燕天子通常不在三大殿上朝,而是在此门或太和门,御门听政。

    乾清门虽说是门,实则前后三大间,分明就是一座宫殿。

    只是比起三大殿简略些……

    此刻,隆安帝高居御座,面沉如水,看着殿下吴阳侯和睢阳伯怒发冲冠,怒声要求隆安帝给个公道!

    他心里震怒,既有对贾蔷的,也有对此二人者。

    赵国公姜铎老迈,他倒看似公道,却缓缓道:“皇上,老臣虽为武勋,但还是要多一句嘴,劝劝皇上。武人虽不能如前宋时那样,脸上刻字称为斑儿,连妓子也不如,可是,也一定要防备武人坐大,无法无天。老臣得知家里有子说出甚么姜家军的话,立刻就明白,这样的姜家断留不得,这才一步步将姜家的人从大燕各部边军要镇中收回,宁可赋闲在家,宁可废了他们,也绝不允许他们有任何逾矩之处。如今这宁国公的玄孙,先于当街杀宰相公子,如今又行下如此暴行……这些且不提,皇上可还记得,林大人爱女车驾失火之事?”

    隆安帝闻言,面色愈发晦暗,沉声道:“老国公之意是……”

    姜铎撇了撇因无牙而往内瘪的嘴,道:“当日若非老臣担忧事情闹的无法收拾,就将姜林交了出来,为了大局,老臣能忍。又担心他胡闹太甚,便随他往雄武候府走了遭,让雄武候王德也将世子王杰交了出来,最后,甚至还去了辅国将军府。皇上,此子用胆大包天来说已经不够,他是无法无天啊!再加上林大人……不,不止林大人,还有皇上、皇后和恪和郡王的关照,让他如今愈发有恃无恐!若他只是个寻常无赖小儿,佞幸之辈,老臣也不会多嘴。偏生,他还是开国功臣一脉的核心。皇上,老臣心中担忧啊!”

    隆安帝身旁,戴权听了都倒吸一口凉气。

    姜还是老的辣!这已经不是姜了,这分明是千年老毒蛇!

    吴阳侯、睢阳伯骂骂咧咧咆哮诉冤?其实杀伤力着实有限。

    擂台上比武输了?说破大天去?又能如何?

    更何况两人世子先前还打伤过别人!

    可姜铎这番话?却是真正将贾蔷往绝路上赶。

    或许这一次不会有大事?但将来,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今日扎进圣心里的刺,就会立刻生根发芽?长出一根能涨破撑死贾蔷的巨木来。

    果不其然,隆安帝闻言?眼中目光森然起来,偏这时?听到门口内侍传奏道:“宝郡王、恪和郡王、宁国侯觐见!”

    隆安帝咬牙道了声:“宣。”

    门口内侍忙宣道:“陛下有旨:传宝郡王、恪和郡王、宁国侯进殿!”

    未几,三人一前两后进殿?见礼罢,隆安帝上面冰渣子一样的声音喝道:“李暄、贾蔷跪好了!”

    两人不敢多言,跪的瓷实,就听隆安帝厉声斥道:“无法无天的孽障,前儿朕才教诲过,今儿又做下这等枉法事?你当真朕管教不得你?”

    贾蔷自动对号入座?只是他不解道:“皇上,臣知道今日下手狠了些,但臣那擂台,原是为了消磨开国功臣子弟和元平功臣子弟对立而设下的。这半年来,也大有裨益。至少臣还有镇国公府的牛城、理国公府的柳珰等,和元平功臣一脉的宣德侯府世子、东川侯府世子等人,已经有了些交情。臣素来以为,僵硬的将大燕功臣分成开国一脉和元平一脉,是人为的在进行对立,是有人故意挑起争斗,好从中集聚势力为己用,想当军中老大!

    臣这些人,即便成不了好友,也绝不该成为生死相向的敌人!

    今日臣下重手,便是因为吴阳侯世子孙朝阳和睢阳伯世子张德英在擂台上,并非为了较量提升武艺,而是为了折磨羞辱开国一脉的子弟,将开国县公王家子弟,打的眼眶碎裂,鼻骨碎裂,脸上的肉也碎烂,嘴巴烂的可以看到牙齿……

    皇上跟前臣从不说假话,臣就是要教训这二人,让他们知道,莫要以阴私恶心的做派,再将元平功臣和开国功臣挑唆的对立起来。难道大家不都是皇上的臣子?难道不都是大燕的军中力量?为何偏为了某些人的私心利欲,非要挑起斗争?皇上,臣说的某些人,就是赵国公府!

    赵国公越老越坏,也越阴险!大忠似奸,至奸至邪,臣斗胆最后向皇上提出一个请求!”

    隆安帝面色木然道:“说!”

    贾蔷抬头看向隆安帝,道:“臣料想方才姜铎必诋毁臣,因为今日臣当着众人的面揭破了姜家的阴谋,他必倒打一耙!没关系,他虽然不要脸无耻的诋毁臣,臣却有一法子可自证清白!

    臣愿意以终身不入军中,终身不见不碰兵权,不见一位军中将军,乃至贾家所有人,胆敢私会军伍中人者死罪为代价,来换取姜家退出军中三十年!

    皇上,臣绝非意气之争。天下英才无数,难道果真就短了姜家和贾家不成?

    眼下元平功臣以姜家为首,开国一脉似乎也以贾家为首。臣以为,只要去除了首恶,其他的就好办了,就能天下太平了。

    只要老国公心怀忠义,答应此事,臣现在就回家,闭门读书,贾家绝无一人再敢入军中半步!

    姜老国公,你老到底是忠还是奸,就看现在了。来吧,御前起誓!”

    满殿皆惊!

    隆安帝:“……”

    姜铎:“……”

    李景诸人:“……”

    姜铎不能说不老奸巨猾,换其他任何一个对手,哪怕是林如海,今日埋的钉子,都能扎出半瓮血来。

    但他的对手实在是一个……奇葩。

    贾蔷热爱不热爱权力呢?

    当然,哪个男人不爱权力?

    但他热爱的权力,和寻常官迷热爱的权力完全是两回事。

    贾蔷想要的权力,只要能够不被人欺辱了去,不用担心人生安危周全,能保护得住身边人即可。

    以目前他和天家的关系,以林如海和天子的君臣情义,就目前来说,其实已经足够了。

    他当然明白,在这样一个时代,将安危寄托在别人,尤其是寄托在天家身上,实是不靠谱的。

    但即便不去接触军权,贾蔷也自信可以编织出一张足以自保,使得家人无忧快乐富足一生的大网来。

    这就足够了,不是么?

    眼下他几乎甚么都有了,还妄想甚么桃儿?

    所以,他是真的豁得出去,也舍得掀桌子!

    但是……

    姜铎不行,换作五十年前,或换作三十年前,他年轻时,或许有这个胆略和赌性,和贾蔷赌一把。

    可他今年都九十二了,哪里还赌得起?

    关键是,姜家刚刚得罪了多少豪门?

    果真放弃兵权三十年,姜家连五年都撑不住,别提甚么三十年了。

    三十年不摸兵权,别说他早死成灰了,他的孙子怕是也得死成灰……

    然而他这一迟疑,顷刻就将先前所有优势和进攻化为虚无。

    这种事,当真是以迹证心的。

    即便接下来,他颤巍巍的要下跪,准备做势应下,但隆安帝却已经不给他这个机会了,而是厉声将贾蔷骂了个狗血淋头!

    “年纪轻轻,丝毫不知尊老,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动辄撂挑子,都如你这般荒唐惫赖,谁还为朕效命?谁还为江山黎庶出力?”

    “老国公一生战功煊赫,为国朝立下何等功勋,岂能受你一小儿威胁?简直无法无天!”

    “林爱卿不在,你无人管束,就变得骄狂恣意,狂放无礼!”

    “下手狠辣,口口声声说甚么军中袍泽情,怎还下这般狠手?”

    痛骂一番后,却是将先前之事一笔勾销,又回转到细枝末节上来……

    姜铎见之,心中虽有些惊怒,可到底上了岁数,精力着实不济,一时间竟然反应不过来如何应对,只觉得头晕眼花,心下悲凉。

    今日他之举动,原是因为发现了军中这一漏洞,想要借机按死。

    若只贾蔷本身其实并不可怕,可贾蔷身后还有一个即将金身大成的林如海,当朝宰辅之列。

    林如海还掌着天下财权,新政大行后,权势只会一日盛过一日。

    姜铎突然发现,有此人帮扶,贾蔷还真有可能带着开国一脉功臣子弟,让开国功臣一系,死灰复燃!

    然而姜铎对整个军中的布局,从来就没有给开国一脉留过余地。

    所以,他要趁着林如海还未回来,还未进一步权势大增之际,先埋下一根毒种子。

    最好,能先废了贾蔷!

    只可惜,时间已经不在他这边了……

    若能给他时间让他慢慢琢磨,姜铎自忖还是能对付得了这条小狗攮的……

    可比起机变来,如今的他,是真的比不过了……

    “你莫要给朕扯甚么生死笺,你当朕的都中是江湖绿林不成?”

    隆安帝仍在责骂,贾蔷被骂的抬不起头来,规矩跪在那领受着。

    这个时候骂,比一言不谈的好……

    睢阳伯张汉清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痛心疾首的咬牙恨道:“皇上,臣之世子,堂堂睢阳伯嫡子,今年才十九岁,已经随臣在大同戍边五年,亲手斩杀的马匪超过三十人,积功至轻骑校尉,是睢阳伯张家希望之所在。可现在,为竖子所毁!臣请求皇上给臣,给睢阳伯府一个公道!”

    吴阳侯孙万千亦是一字一句道:“皇上,臣绝非表功,臣家世受皇恩深重,戍边三十载,原不过本分。只是,吴阳侯府传到这一代,因常年戍守边镇,便只有孙朝阳一个嫡子了。”

    隆安帝闻言,脸色凝重肃穆,眼神也愈发深沉。

    正这时,有内侍太监进殿禀奏:“万岁,今有北静郡王太妃、南安郡王太妃、东平郡王太妃、西宁郡王太妃并一等荣国夫人并镇国公府诰命、理国公府诰命、齐国公府诰命、缮国公府诰命、平原侯府诰命、定城侯府诰命、襄阳侯府诰命等,共三十六家开国功臣诰命,于殿外求见皇上。”

    “……”

    殿内隐隐震动,隆安帝沉吟稍许后,眼神在贾蔷身上凝了凝,道了句:“宣!”

    未几,就见以三十六名白发苍苍的皓首命妇,皆着品级大妆,有的甚至还要相互搀扶着,进入殿内,跪拜见礼。

    隆安帝头疼,语气还得稍微放缓,问道:“诸诰命,何事如此兴师动众进宫来?”

    此间以北静郡王府最贵,因而老太妃道:“皇上,今日臣妇等得闻,元平功臣欺人太甚,作践羞辱我开国功臣子弟如猪狗,因而特来讨个公道!”

    隆安帝沉默稍许,问道:“怎是命妇前来?家中男儿何在?”

    北静郡王太妃缓缓道:“家中顶用的男儿,早已战死。如今苟延残喘的,都是些没出息的。”

    此悲壮之言说罢,一群老妇哭了起来。

    姜铎、孙万千、张汉清:“……”

    隆安帝眼中闪过一抹古怪,随即目光落在贾蔷身上,道:“也并非都是没出息的,如今不就出了个有出息的,将人骨头一节节都打断,能为大得很!贾蔷,你怎么说?”

    贾蔷叩首罢,看向孙万千和张汉清问道:“吴阳侯、睢阳伯,你们刚才还说不是在表功?只是莫非你们以为,只有元平功臣有功勋,我开国一脉就是靠阴谋诡计见风使舵出卖陷害得来的爵位?你们若这样以为,那本侯亦无话可说。”

    姜铎:“……”

    贾母却道:“皇上,臣妇有话说。”

    隆安帝眼眸微眯,道了声:“准。”

    贾母颤巍道:“臣妇有话想问赵国公爷,和两位侯爷、伯爷……我贾家宗祠内,太祖御笔亲书: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功名贯天,百代仰蒸尝之盛!又曰:勋业有光昭日月,功名无间及儿孙!已后儿孙承福德,至今黎庶念荣宁!

    你们家宗祠里有么?

    老国公,你们家有太祖御笔么?”

    “……”

    姜铎无言,他们家有个锤子。

    开国时,他们家虽不是草民,也还只是中级军官,连见太祖的资格都没有……

    贾母继续落泪道:“我贾家宁荣二祖自随太祖高皇帝从龙起兵以来,族中战死沙场的男儿何止千百?

    宗祠御笔上的每一个字,不是用朱砂书就的,那都是用我贾家男儿的血肉写成的!!

    开国勋臣,又有哪一家不是如此?

    家里青壮都战死完了,各家家传断绝,只余一家子妇孺和老弱病残,又怎么教育的好儿孙?

    我们都是家族的罪人呐!

    后来,你们元平功臣来了……

    争官位、抢地盘,唾骂开国一脉都是废物……

    今日事我们也都听说了,好好一场擂台比武,原是好事。

    可你们将人打败了不算,还非要将人打的满脸碎肉碎骨头,再啐上一口唾沫。

    你们的儿子受伤了便心疼,那我们开国一脉的儿孙,就都不是人吗?

    勋业有光昭日月,功名无间及儿孙……

    太祖御笔,难道都是假的?

    既然你们要讨公道,也别要我重孙儿赔了,老妇我赔与你们便是!”

    说罢,一头撞向吴阳侯孙万千。

    孙万千唬了一跳,连忙搀扶。

    三十六位老诰命齐齐悲痛放声大哭,围向了吴阳侯、睢阳伯二人。

    可怜二人也算是猛将了,这会儿却是将拳头攥起又松开。

    二人不傻,今日但凡哪个有个闪失,他们才真正坐蜡了。

    他们可没和人签生死笺!

    果真传出去,非得闹翻天不说,一世英名也要尽丧!

    “皇上!皇上!臣罢手了!”

    “皇上!臣认命了!哎哟!!”

    吴阳侯和睢阳伯大声求救,睢阳伯话没说完,惨叫一声。

    这些老命妇的指甲一个赛一个长,一把抓到脸上,滋味实在是……

    隆安帝心累的看了耷眉臊眼的贾蔷一眼,对戴权道:“送诸位太夫人回府。”

    戴权领旨,忙外面等候动静的宫人入内,两人搀扶一位,将三十六位大哭的老封君送出皇城,交与各家车轿……

    等命妇走后,最海松一口气的,是躲在宝郡王李景背后的姜铎。

    他可吓坏了,今儿若是让一群疯婆子给挠了,那可真是没法混了。

    瞧瞧吴阳侯和睢阳伯就知道……

    连隆安帝,都只面色淡淡的让二人跪安,再不提甚么公道不公道了。

    二人狼狈而去,姜铎便迅速昏昏欲睡,人都不清醒了。

    隆安帝便也让内侍用御辇送出了皇城……

    等一场闹剧结束罢,隆安帝的脸色才又黑了下来,看向贾蔷和李暄的目光似要吃人,厉声骂道:“两个无法无天的畜生,一天天胡闹个没完没了,如今连朕这里都不得安宁!你们到底想干甚么?”

    贾蔷、李暄二人半个字不敢言,规规矩矩的跪在那等候发落。

    李暄有些后悔,今儿真不该寻贾蔷顽,太晦气了。

    这一次,怕是真要糟了……

    然而便在此时,却见宝郡王李景忽然躬身道:“父皇,此事和五弟、贾蔷不相干,都是儿臣之过。”

    隆安帝:“……”

    贾蔷:“……”

    李暄:“……”

    李暄震惊稍许后,忙道:“父皇,大哥想多了,此事就是贾蔷胡闹,给王安王云出气,和大哥丝毫不相干!”

    李景偏过头看着李暄喝了声:“闭嘴!”

    贾蔷真诚道:“王爷,此事当真和王爷无关,都是恪和郡王和臣之过也。”

    李景理也不理,对震惊的眼眸都快睁圆的隆安帝道:“父皇,皆因吴阳侯、睢阳伯在兵部对儿臣不敬,小五才和贾蔷商议,要与儿臣出口气。此事儿臣先前便知,原以为只是胡闹顽笑,却没想到……”

    “李景。”

    不等李景沉声说完,隆安帝忽地唤了声。

    李景躬身道:“儿臣在。”

    隆安帝面无表情道:“你下去罢。”

    李景迟疑稍许,却还是叹息一声,跪安告辞。

    等李景走后,隆安帝对戴权道:“去,取廷杖的木棍来。”

    戴权闻言一怔,随即匆忙去取。

    贾蔷心里“咯噔”一声,随即悄悄狠狠瞪了李暄一眼,好球攮的,被你坑死了!!

    这番诡计能诓得住李景,还能诓得住隆安帝?

    李暄这会儿也傻了眼,胆战心惊的看着震怒中的隆安帝……

    天地良心,他真没想到,他大哥能骄傲到这个地步!!

    ……

    凤藻宫,偏殿。

    李暄眼睛都哭肿了,趴在软榻上,骂骂咧咧道:“贾蔷,你球攮的挨打的时候怎么不叫?你惨叫两声,父皇也就多打你了,不会揪住爷一个猛打!”

    贾蔷也趴在那,没好气道:“我这样大的人了,被皇上教训几杖,哪里好意思哭爹喊娘?”

    李暄闻言眼泪差点又流下来,骂道:“天打雷劈的没孝心的种子!爷都是被你牵连的,你还有脸笑话爷?”

    贾蔷嘿嘿笑道:“你是不是傻?皇上是因为擂台事打的咱们?皇上是因为你拿宝郡王当傻子哄,这才打的咱们,我都是被你连累的。王爷,你好端端的哄你大哥做甚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甚么性子,怎么可能让你替他背锅?”

    这位皇长子,真是骄傲到了骨子里。

    世上许多人的骄傲,是因为自卑而表现出的狷介放浪。

    都说人越缺甚么,就越爱表现甚么。

    所以大多数人得骄傲,只因心底自卑。

    但李景的骄傲,是真正纯粹的骄傲。

    他是打骨子里以为他是天潢贵胄,帝王嫡长,除了帝后和他之外,其他人都是下臣。

    这样纯粹的人,难免单纯些……

    李暄叹息一声,道:“原只想别让我大哥训斥咱们,也别想着靠骂咱们,和对面缓和关系……谁能想到,他老人家能帮咱们顶锅?哎哟,爷这顿打,挨的可真冤枉啊!对了,贾蔷,你不是和你家太夫人闹翻了么?怎还有脸子求她帮忙?”

    贾蔷也觉得无语,道:“我怎么可能去寻她帮忙?我让商卓去寻镇国公府牛继宗、理国公府柳芳他们,让他们十来家诰命来哭一场就是了,谁知道他们把西府那边也惊动了。还把四大郡王府都搅和起来,我真是服了他们!不过来就来罢,元平功臣来闹公道,开国功臣就闹不得公道?”

    李暄虽后腚疼的厉害,这会儿却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贾蔷你太卑鄙了,你寻一群婆子来哭闹,你怎不让牛继宗他们来?”

    贾蔷冷笑道:“你傻啊,开国一脉男子顶用的才十来个,他们来了就衍化成两大功臣体系的较量,还不被打成渣渣?男人比不过,女人还行。”

    李暄闻言,又乐的哈哈大笑起来。

    这小子天生爱笑,一笑就停不下。

    正当他乐颠儿时,却听到殿门口传来一道冷哼声,他想闭嘴居然一时闭不住,哈哈大笑着回过头去,就见隆安帝黑着脸,尹皇后绣帕掩在额前,无奈的看着他……

    “鹅鹅鹅鹅……”

    “哈哈哈!”

    贾蔷也被这逗比逗的没忍住,笑出声来……

    心里却是惨然一声: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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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一章 尹皇后:贾蔷,你敢同本宫说这样的话?

    “噗嗤!”

    看着被打的起不来的二人,这会儿居然还能笑成这样,尹皇后都绷不住笑出声来,随后忙对隆安帝道:“这两孩子再不能凑在一起,被打成这般,起都起不来,还能笑得出来!”

    隆安帝冷哼一声,道:“还是打得轻了!”

    贾蔷忙挣扎着下榻要见礼,尹皇后见之摆手道:“免了罢,挨了一顿好打,再折腾一番,愈发好不得了。”

    贾蔷和李暄闻言,悄悄看向隆安帝……

    隆安帝懒得理会二人小心思,行步上前,于凤台软榻上落座后,目光幽深的看了看二人,问道:“诓骗宝郡王,是哪个的主意?”

    贾蔷目光清明的看向隆安帝,道:“回皇上,是王爷。”这个锅他真背不起。

    李景虽只是宝郡王,但从封爵就能看出不同。

    其他诸子皆是以“和”字开头的二字郡王,独李景为一字郡王,更以宝字为爵。

    这很难让人不联想到“大宝”二字!

    而实际上,就目前来说,李景始终为太子当仁不让的第一人选。

    李暄也不敢在这种事上开半分顽笑,忙小声道:“儿臣是怕被大哥训斥,就寻了个由子堵住他的嘴,真没想到,大哥平日里对儿臣不是瞪眼就是训斥,关键时候,居然还护着儿臣……父皇、母后,儿臣错了。”

    尹后笑的有些开心,隆安帝却没有理会,眼眸微微眯了眯,又问道:“那些诰命太夫人大闹乾清门,又是谁的主意?”

    这回李暄不包揽了,立刻指向贾蔷,大声道:“父皇,是贾蔷!出西斜街会馆时,儿臣亲眼见他和他身边的伴当嘀咕了几句,儿臣还问他来着,他还不认!如今却是再瞒不得了!”

    贾蔷也认,如实道:“回皇上,是臣。臣料定那几个元平功臣子弟必是顽不起的?而且姜铎、姜林爷孙俩更是只会来阴的,所以臣就让人请了开国一脉的诰命。原只让镇国公府、理国公府等十家诰命夫人来?也不知怎地,一下来了这么多,扰了皇上的清静?是臣之过。”

    其实这话是反着说的,这些诰命?实为隆安帝解了大围!

    隆安帝冷笑一声?道:“一个个正经路数不同,歪门邪道倒是在行的很!朕前儿才教诲你,不要将自己置身于险地,你就跑擂台上一对二,还签下生死笺?你将朕的话置于何地?”

    贾蔷坦言道:“皇上?臣实是心中有数?断不会输?这才动的手。”

    “你不会输?莫非你还是万人敌?”

    隆安帝皱眉道。

    李暄小声道:“父皇?贾蔷看着瘦,力气大如母牛!”

    贾蔷点头道:“和臣比?王爷力气小如母鸡!”

    李暄大怒,从身边抄起一个野鸭子毛掸子丢了过去,被贾蔷随手接到。

    隆安帝瞪住两人后?又侧眸看了贾蔷稍许,缓缓道:“力气大些,就敢目空一切?孙家和张家是在大同镇和榆林镇戍边多年的将门,你气力大些就敢小觑他们?”

    贾蔷抿了抿嘴,道:“皇上,臣名下有生意在那边,想赚那边地主老财的银子,所以有人手去过那里。知道孙家和张家在九边都是第一等的大户人家,占地无数,还和草原胡族做着生意,富贵的很。孙朝阳和张德英二人身上的确带有功夫,但要说他们的武功是沙场上杀出来的,那才是哄鬼。臣却和他们却不同……”

    隆安帝面色隐隐古怪,讥讽道:“你的拳脚是沙场上杀出来的?”

    尹后抿嘴浅笑,李暄哈哈大笑。

    贾蔷摇头道:“臣的功夫虽然不算高明,但力大无穷。臣不用磨炼,只要吃饭,就能长气力,不停的长。”

    隆安帝:“……”

    尹皇后:“……”

    李暄:“……”

    三人震惊无言,倒是李暄震惊稍许后,忽地又哈哈大笑道:“贾蔷,你竟是个饭桶!”

    但笑声中,充满了嫉恨的心酸!

    好球攮的,竟还有这样的好事?

    贾蔷呵的一笑,任其嫉妒。

    此事不能不说出来,不然他这一身越发了得的身手,会引起许多严重的误会。

    毕竟在隆安帝的“视野”中,他从未有过成体系的习武,却莫名有这样的身手,怎诡异二字能形容?

    分明就是心怀叵测!

    与其以后引起不必要的猜测,不如早早说明。

    李暄大笑,尹后却没笑,她凤眸中闪现过一抹异彩,看着贾蔷唏嘘道:“那时日久了,你岂不要变成举世无双的第一猛将?”

    贾蔷摇头遗憾道:“娘娘,臣生不逢时,若是早生百余年倒有可能随先祖一道随太祖起兵征伐,驱逐鞑虏,但也说不准。力气大,也不是杀不死。霸王虽有扛鼎之力,奉先亦有万夫不当之勇,还不都是惨遭败亡?更何况,如今力气再大也没用。世道不同了,再厉害的身手,也挡不住火器一击,更不用说威力更大的火炮。即便西楚霸王和三国吕布、典韦、关云长一起复生,一炮下去,他们也只能灰飞烟灭。臣身上这点古怪,除了拾掇拾掇元平功臣子弟外,没甚么用处。”

    隆安帝皱眉道:“火器虽利,但制约极大。若照你所言,大燕百万大军,岂非都成了废物?”

    贾蔷忙道:“皇上,臣说甚么,都是人微言轻,不足为信。皇上不如差人去西洋诸国看看,看看他们如今是怎样作战的。据臣所知,西洋番人已经开始大规模的用火器作战。火器虽然精准不如弓箭手,但一个农夫,训练上一二月,就能持火器上战场。二十人站成一排齐开火,三排轮番段射,是对付骑兵的无双利器。而且,西方的火器还在不断精进中。

    这些,都需要皇上派人亲自去查看后,皇上和朝廷才能做到心中有数。总之,就臣所知,往后力能扛鼎,力大如牛的人,在战场上最好的差事,就是运送粮草后勤。不过皇上若是能允许臣佩戴火器,那臣……”

    “那你更要上天了!得陇望蜀!”

    隆安帝冷冷道:“说了半天,狗尾巴到底藏不住露出来了?朕看你还是有私心!”

    贾蔷不解道:“臣有何私心?”

    隆安帝哼了声,道:“论勇武战力,开国功臣一脉怕是永远无法和元平功臣比了。所以,你就指望在火器上翻身?”

    贾蔷摇头道:“皇上,不是说有了火器就能万事大吉。若没有严格的训练,严厉的军纪,和高明的兵法指挥,空有利器也是无用的。大燕军中果然大规模装备火器,元平功臣得利绝对在开国功臣之上。

    皇上,现在空说火器还早,臣之意,是以为皇上可以先派些人手去东洋、西洋各国,看看外面到底有何不同了。”

    隆安帝闻言不置可否的“唔”了声,其漫不经心的模样,让贾蔷有些失望,却也了然。

    眼下新政大于一切,新政若不能大行天下,国不能强民不能富,就算想给百万大军换火器,也绝无可能。

    朝廷每年往三大火器营投入的银饷,超过两个边镇的军费还多。

    在隆安帝听来,贾蔷这些话,除了异想天开外,也与他想要争取佩戴火器权有关。

    但他绝不会同意,否则还不知要生出多少事来!

    说了句让贾蔷规矩养伤,好迎接林如海归京后,隆安帝就走了。

    贾蔷这才明白,今日他挨打挨得少些,除了因为李暄叫的太动听,吸引了大部分火力,隆安帝心中还始终冷静的记得他的差事,厉害……

    隆安帝走后,贾蔷原也准备出宫,尹皇后却留下了他,让御膳房准备了一席晚膳,笑道:“本宫还想瞧瞧,你用了膳后,果真气力就会变大?本宫还没见过这样的奇事,若是变大了,让本宫见识到了,你再走也不迟。”

    贾蔷苦笑道:“娘娘,这气力大小增长些许,并不好判断,再者,臣还受着伤呢。不如改日等臣伤好了再进宫来,先用力搬几块石头,搬到搬不动为止。然后吃一顿饭再搬,看看能不能突破极限,增长一些。”

    李暄在旁边仰头苦叹,攥拳恨道:“老天爷何其不公,竟让这饭桶遇到这样的好事!若是本王能得此神力,必要将贾蔷一天暴打八回!”

    尹皇后啐笑了声,道:“给本宫当儿子,委屈你了?”

    李暄忙赔笑道:“不曾不曾,儿臣下辈子,下下辈子还给母后当儿子!”

    “嗤!”

    一旁一个让他厌恶的人发出让他更加厌恶的笑声,李暄扭头怒视道:“你有异议?”

    贾蔷见尹后凤眸中亦是目光不善,忙解释道:“娘娘看起来最多比王爷年长一岁,说姊弟臣都觉着有些不合适,毕竟王爷生的有些丑。所以臣总觉得王爷那样说,有些高攀了……”

    “哟!”

    尹后真是被惊喜到了,用绣帕掩口,忍笑道:“贾蔷,你敢同本宫说这样的话?”

    见其凤眸中的凌厉色,贾蔷干笑了声,道:“臣只是说了实话、实话……”

    尹后笑着警告道:“看来皇上说你胆大包天倒是没说错,只是你先生那样滴水不漏的缜密性子你还要多学习着,否则,早晚仔细你的皮。”

    贾蔷乖巧赔笑应下后,忽地觉得有些不对,转过头看去,就见李暄瞪着一双牛蛋一样的眼珠子盯着他……

    “下流种子,爷和你拼了!!!”

    贾蔷:“……”

    ……

    入夜。

    大明宫,养心殿。

    隆安帝正在批阅奏折,忽听殿外仙楼佛堂内的无量寿宝塔上铜铃作响,抬头看来,就见尹后穿一身暗红金线绣云纹蜀纱凤袍进来。

    隆安帝放下朱笔,因国事艰难而紧皱的眉心舒缓开了些,哼了声,问道:“五儿和贾蔷出宫了?”

    尹后点头笑道:“出宫了,还是拌嘴打闹个不停。往后真要将两人分开些,不然是忒闹腾了些。”

    隆安帝笑了笑,道:“罢了,原也不是见天搅和在一起。李暄还是记得他自己差事的,贾蔷也将东城兵马司打理的还算不错。人这一生,难得有一知己好友,倒也不必拦着。这个贾蔷,鬼主意确实不少。亏他怎么想得出来,寻了一群老诰命来对付吴阳侯他们。莫说吴阳侯和睢阳伯,连姜老国公都唬的躲到了李景身后。”

    提到李景,隆安帝脸上的笑容,微微变得有些复杂。

    尹后见之,轻声笑道:“大皇儿为人太过实在,唉……”

    绝美的容颜上,浮现淡淡的愁绪。

    隆安帝口不对心的安慰道:“他只是没想到,他的亲弟弟会哄他。这会儿,想来已经明白过来了。”

    尹后摇头笑了笑,没再说甚么。

    这种事,她说甚么其实都没太大用处。

    隆安帝也果断岔开话题,笑道:“再过几日,韩彬、李晗、张谷、左骧,还有山东的林爱卿差不多一天回京!如今再看看,连同窦现一起,朕的数位肱骨大臣出京一年多,居然是利大于弊!有他们在两江、两湖、浙江还有安徽,再加上这一回的山东清扫一年,整理吏治,对于铺展开新政,有极大的好处!”

    尹后高兴道:“恭喜皇上!有这等贤能之臣归来辅佐皇上,皇上就能清闲些了。”

    隆安帝好笑道:“梓童想得好美事!新政铺开后,势必遭到一些人的拼死抵抗。明里暗里,不知还有多少争斗。应该说,他们回京之日,才是朕真正开始忙碌之始。”

    尹后若有所思道:“所以,皇上今日命人用御辇亲送赵国公回家?”

    隆安帝有些惊艳的看了尹后一眼,点头道:“皇后能看出这一点,可见近来愈发长进了。”

    尹后忙笑道:“不过是得了皇上点拨的几句,这才灵机一动想到的。”

    隆安帝也没多心,点头道:“正是,接下来几年,时局会出现不小的动荡,有姜家那位老国公镇着,朕就不担心会出现太大的问题。虽然朕亦有准备,只是能不出现大乱子最好。朕着实没有许多时间,来剿灭叛乱。朝廷,也经不起太大的动荡了。所以,这只老虎虽然老的快没了牙,可仍需要供起。”

    尹后听着心惊,道:“皇上,有没有可能,这姜家都未必安稳……”

    隆安帝闻言,微微眯了眯眸眼,道:“朕许给姜铎,新政大行后封其为王,并荫封三代!朕就不信,还有人能拿出比朕更重的筹码来!”

    尹后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凤眸明亮的惊人,看着隆安帝崇拜道:“皇上何等宏伟之气魄!”

    隆安帝呵呵一笑,倒没谦逊甚么。

    尹后沉吟稍许,似在揣摩内中深意,过了片刻,隆安帝眼眸中闪过一抹异色,笑问道:“梓童在想甚么?”

    尹后忙笑道:“皇上恕罪,臣妾有些失神。臣妾是在想,这贾蔷和五儿总不能一直这么不着调下去。五儿倒也罢了,一个内务府能打理妥当,就能为皇上分忧解难了。只是贾蔷若任由他一直在桃园庄子上快活,是不是有些浪费了他的才能了?”

    隆安帝好笑道:“梓童竟是在想他?皇后放心,朕让人好好查了查他,发现善财金童这四个字,他居然当之无愧。既然有此才能,又怎会让他一直偷懒散漫下去?五儿不是一直想让贾蔷去内务府帮他么?等事情步入正轨后,朕就成全他。往后朝廷用银子的地方海了去,焉有他偷懒的道理!再者,宗室里的一些人,也需要这两个孙行者好好敲打清理一番……”

    尹皇后掩口笑道:“孙行者?皇上的比方好生贴切呢!不过,任他两个顽皮惫赖,终究也逃不过皇上的五指山呢。”

    “哈哈哈!”

    ……

    石碑胡同,赵国公府。

    敬义堂。

    姜铎快要佝偻在一起的瘦小身体倚在那张特制的高大椅凳上,两条短腿在半空中乱抖……

    若是不相干的人见此景,必觉得十分滑稽可笑。

    然而姜家人却无一人敢笑半声,堂上气氛反而愈发肃穆,听着这位九十多岁的老人,坐在那絮絮叨叨的骂道:

    “好球攮的,贾代化这个灰孙倒是很有几分小手段,了不得。”

    “老夫料此子将来必是要成就一番事业的,只要他不死。”

    “这小子胆子有些小,出行带着不少兵马,据说暗中还另有人护着。”

    “绣衣卫恐怕也盯着他,不好搞啊!罢了罢了,这忘八诡计多端,说不得正等着人来办他……”

    “唉!老子一辈子肏他娘的那么多娘们儿,生了那么多崽子,忘八崽子们也生了一窝又一窝,怎么就出不来这样一个?”

    “不行,老子老了,有些斗不过林如海那病秧子和贾蔷那贼忘八师徒俩了,再这样下去要坏事!”

    世子姜保听闻至此,皱了皱眉道:“父亲,还不至于此罢?贾蔷此子是有些鬼门道,可这种剑走偏锋之计,用一回尚可,再想用第二回,便是宫里也容不得他……”

    没等他说完,就见姜铎一口啐来,道:“这把年纪了,还这么点子叽霸见识,怪不得老子怎么死都死不掉!果真这样死了,用不了二年尸体都要被扒出来挫骨扬灰!好球攮的,你真是吓(he)着你老子我了!”

    姜铎脸色都没变一下,赔笑道:“父亲要打骂儿子容易,何必动怒?”

    姜铎到底觉得精力不足,虽仍觉着没骂过瘾,可这老儿子都已经被骂疲了,看着没甚鸟用,他叹息一声,老眼绕过素来平庸的次子姜平,看向后一位四子姜宁,问道:“老四,你也这样想?”

    姜宁缓缓道:“老爷,大势在咱们,是不是不必太在意那边?只要咱们稳扎稳打,开国功臣那边,绝无和咱们一比的余地啊。”

    姜铎再转眼珠子,越过六七个孙辈,他知道这些人的成色,干脆不浪费精力,最后目光落在姜林面上,道:“你小狗肏的怎么说?今儿的事你心里不是滋味罢?有甚么感受说明白了。若说的不准,明儿府上的茅厕你都掏干净了,给老子用车拉到后花园埋起来,明年我种花用。”

    姜林脸色隐隐发白,吞咽了口唾沫后,道:“祖父看重的,不止是今日的诡计,还有贾蔷的野心,和他的手段。同样的计策,虽然再施展一回就不灵了,可以贾蔷的心眼,这样的计策怕不会只有一个。他的鬼心眼太多了……宣德侯府、东川侯府五六家,和贾蔷关系居然还不错。再加上先前的淮安侯府、怀远侯府几家,和贾蔷一道卖过烤肉,关系也不错。这小子不仅把开国一脉能打的都拢在手里,还把爪子伸到了元平功臣这边。他背后还有一个更麻烦的林如海,林如海的圣眷甚至不在祖父之下……总之,贾家着实不好小觑。”

    姜铎闻言,不置可否的“唔”了声,看向世子姜保道:“你有甚么想法?”

    姜保缓缓摇了摇头,姜铎嗤笑了声,让姜保面红耳赤,又问四子姜宁道:“你怎么想?”

    姜宁沉声道:“老爷,此子敢如此作为,赵国公府就该施雷霆手段,将他震为齑粉!不然,早晚成为祸害!今天这遭后,愈发成仇,老爷,留不得!趁着此子还年幼,不如想法……”

    他手狠狠往下一划,眼神凶狠!

    众姜家嫡系凛然,纷纷看向姜铎,却听姜铎骂道:“你耳朵塞驴毛了?老子刚说的甚么?”

    见姜铎气喘,难以为继,次子姜平忙替他说道:“父亲方才说,贾蔷身边必有绣衣卫看着,还有别的人手,这会儿巴不得他死的人很多,可是谁先动手,谁先倒霉。”

    姜宁嘴角抽了抽,道:“不急于一时,总能寻到机会。”

    姜铎是真累了,道了句:“莫要轻举妄动。”又同姜林道:“你媳妇最近如何了?甄家那窝子死鬼死就死了,还让你媳妇哭掉了孩子。你狗肏得最近没欺负她罢?”

    姜林忙道:“没有没有,只是她身子骨一直还是不大好……”

    姜铎摆手道:“这种事我最明白,都是在家憋闷的了,家里又有不少长舌妇,叽叽呱呱和蛤蟆一样。明日你带她出去散散心!”

    虽不明白这位老祖宗怎么就突然关心起他媳妇来,姜林心下却产生了不安的感觉,他干巴巴问道:“祖父大人,去……去哪散心?”

    姜铎若有所思道:“老夫听说小汤山那边有一座桃园挺不错,你就带丫头去那边顽耍罢。”

    姜林:“……”

    ……

第六百四十二章 一轮明月照西厢……

    赵国公府,敬义堂上。

    看着鸦雀无声的儿孙们,姜铎撑起精神来骂道:“怎么,都觉着丢脸?老子让孙子带孙媳妇去散散心,会会友,又不是把孙媳妇给卖了,你们一个个跟死了娘似的,甚么德性?”

    姜林面红耳赤,咬牙道:“祖父大人,小汤山那边的桃园庄子,是贾蔷的。”

    姜铎也不拐弯抹角了,叹息一声道:“老子老了,不然非亲自带着丫头去不可。你们一个个身份贵重,体面比命还重要,却也不想想,老子若同你们一个德性,这会儿姜家在哪。既然林如海起势不可挡,贾家小杂种也混的风生水起,人家在兴头上,咱们不去沾光,还往死里得罪,不是傻子又是甚么?”

    顿了顿,见姜林仍未接口,啐了口骂道:“球攮的,连点主见魄力也没有,就知道听人胡逼叨叨!用你狗攮的脑子想想,贾蔷果真是好色之辈,他能打熬的出这样的气力来?有那样的拳脚功夫?外面说的那忘八羔子快成了色中恶魔,结果如何?你们也是打熬身子练武的,哪个色中恶鬼能打熬出这样的气力?就知道体面体面,你们的体面值当个卵子!一群没脑子的货!”

    姜林闻言恍然,小声道:“祖父大人,非为了……非只为了体面。如今咱们家和贾蔷几乎就是汉贼不两立,这样上门除了自取其辱外,会不会还被其他元平功臣看低了去?再者,会不会给贾蔷,给开国功臣那边架势?”

    姜铎摆手有气无力道:“老子……老子没功夫和你们解释许多,明儿先去了,回来再说。办不好此事,老子锤死你个狗攮的。老大,送我回屋歇着,快让你媳妇来给老子按按。哎哟,快撑不住喽!”

    不过,回头往里走时,到底又补充了句:“架势怕甚么?老子当年给人架过的势还少了?蠢猪一头!你最好把他的势架到天上去,架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那才是他的取死之道!记住,不要在人家兴头上敌视人家。哪怕你们不如老子?做不到大大方方的去讨好?也要先化解了敌意。等对方势头转衰时?再一口咬死他!

    你们要是做不到这……唉,甚么好狗肏的一窝子,没一个是老子的种!要是那忘八贼羔子是老子的种该多好……快叫老大媳妇来!”

    ……

    宁国府,宁安堂。

    贾蔷小心的居中坐着?先前在宫里虽被隆安帝打过几杖,却也没伤的太狠,这会儿缓的差不多了?只要动作不要剧烈,倒也不会太痛。

    他面色淡淡的看着牛继宗、柳芳、谢鲸等十数人,道:“今日原不该兴师动众?一次将力用竭?此计也就废了。”

    听出他的不高兴来?一旁的王子腾起身苦笑作揖,惭愧难当道:“都是我的不是,贱内不贤?得知消息后走漏了风声,往贾家多了一嘴。”

    贾蔷皱眉道:“还是不通,这样短的时间内?怎么聚集起这么些诰命的?”

    牛继宗缓缓摇头道:“今日原是北静郡王太妃的寿辰,我家太夫人也去了。王大人的诰命得了信儿后,往贾家送了消息,荣国太夫人便去了北静王府,哭求了番……唉,也不容易。”

    其他人亦纷纷颔首,柳芳犹豫了下,看着贾蔷道:“宁侯,怎么听说着府上近来出了不少事?是不是有些误会?”

    怎么感觉着,人家待贾蔷挺好的啊……

    贾蔷不动声色的看了一圈,心里有数。

    到底是贾代善的遗孀,代善当年留下的香火情,还是足够厚重……

    贾蔷摇头道:“家里的那些事,和老太太没甚么太大关系。是大房趁着我入诏狱时,妄图废了我,夺了宁府基业。二房王氏掺和到里面,十分无礼。老太太偏护着他们,但念其年老,不忍怪罪。今日事,想来王家诰命和王氏也未存甚么好心,操持之人是老太太。”

    众人闻言倒吸了口凉气,都是出身高门,对这一套阴私争斗再熟悉不过。

    牛继宗猛然一掌拍在桌几上,震怒道:“如此为之,岂非是自毁城墙?何等愚蠢!”

    柳芳讥笑道:“贪婪无耻,利欲熏心!”

    谢鲸脾气最爆,直接看着王子腾大怒道:“王氏一介妇人,焉敢参与此事?必有人背后撑腰!忘八肏的下流东西,也是想瞎了心了!!”

    安定侯府二等子胡宁亦冷声道:“今日宁侯尚且为王家子出头,担起这样大的干系!你们王家真是好的很!两个妇人一里一外,到底想干甚么?”

    王子腾原本一张威严的脸,此刻臊的发紫,身体都颤栗起来,虎目亦是泛红,看着贾蔷抱拳躬身道:“宁侯,王家家门不幸,我现在就去带她回王家,她二人再不会出王家一步,再无一言片语能出王家,若仍有此类事,王某自取项上人头赔罪!”

    贾蔷摆手道:“王大人回去将你老婆管教好就是,你若管不好,再有下一次,自有人替你管。至于二房那边,我自有主张。若果真老太太要偏袒到底,你再接也不迟。”

    顿了顿,他同众人道:“贾家家务事不当甚么,本侯虽年幼,但亦知道分寸。总之,内部一定要安靖,不能留后患。至于今日事,应该也就到此为止了。”

    牛继宗提醒道:“宁侯莫要大意,以防两家做出狗急跳墙突破底线之事。”

    颍阳侯府二等男江入海也点头道:“那群球攮的,甚么都干的出来。军中相争,从来都带着血的。宁侯身边还是要多带些人手,去哪里的路线行程,要让人先探一遍底。若是人手不够,宁侯只管开口。”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旁的没有,这几家亲兵家将还是有一些的。

    贾蔷笑了笑,道:“他们果真敢动手最好,若是连姜家也动手,我非给他家庆功不可,正等着他们呢!”

    众人闻言,心知贾蔷早有准备,便不再多言。

    倒是广德伯府二等子熊陇迟疑了下,道:“宁侯,发生今日之事,有些情况,是不是还有待商榷?为了两个亲随,并不值当犯险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此言一出,王子腾一张脸简直要摔的稀烂,他深深看了熊陇一眼。

    熊陇自不惧他,冷笑道:“王大人莫要嫌我说的难听,王家自己都不珍爱的两个庶子,让宁侯为之犯险,你王家还没那么大的脸!”

    王子腾一张脸黑如锅底,可这些事,他连反口辩驳的底气都没有。

    谢鲸平日里和王子腾的关系还不错,提醒了声道:“老王,虽说大丈夫纵横天下,难免妻不贤子不孝。可家事不靖,早晚生祸患。该下手时就下手,到了这个年纪,升官发财死老婆是高兴事,啊?”

    王子腾头一偏,长叹息一声,道:“今日回去便料理,体面丧尽,难再见人!”

    贾蔷闻言笑了笑,道:“且先亡羊补牢罢。至于今日事值当不值当……王大人,王安、王云虽出身不显,但在王家诸子中,却是顶尖儿的。无论性格还是毅力,和牛城、柳珰他们比,也并不逊色,将来必能出人头地。

    只是这一次机会,可惜了。”

    王子腾感激的看了贾蔷一眼,又有些不解问道:“这一次机会是说……”

    贾蔷道:“姜铎那条老狗派去山东的人对我先生不敬,被我先生圈了起来,这会儿已经赶回京中待罪,所以山东大营少一个提督大将军。我打算,举荐谢叔去。另外,牛城、柳珰、谢强他们十来个,这一次全部去山东,真刀真枪的参与剿匪,一来历练,二来积累军功。王安、王云先在京中养伤,以后还有机会。”

    此言一出,一群开国功臣就炸了。

    谢鲸自然是最高兴的一个,哈哈大笑道:“好球攮的,可算捞着机会带兵打仗了!不成,得好好谢谢宁侯!”

    说罢,就要大礼拜下。

    贾蔷忙上前搀扶起,笑道:“你是长辈,这算甚么?就算是谢,也该是我先生。”

    谢鲸哈哈笑道:“我倒是想给林相磕头,可怕是连林家门儿也进不去。再说,他那位置,也不好结交咱们。且给你和给他都是一样的!”

    见其满面生光,牛继宗都嫉妒了,道:“老谢,发达了可别忘了咱弟兄们。”

    谢鲸愈发高声大笑起来,柳芳笑骂道:“可见是高兴傻了,你看那张嘴,都合不拢了。”

    牛继宗的话一点都不假,谢鲸虽是定城侯的嫡孙,也在军中历练过,可至今不过一个二等男。

    这粗胚实在不懂人情世故,不比牛继宗和柳芳的手段,在军中得罪不少人,处处碰壁,窝火的很。

    如今得了这样一个差事,积攒积攒军功,这二等男至少也能升到二等子,甚至更进一步封伯都有可能。

    太平盛世,军功难得。

    这个机会,弥足珍贵!

    贾蔷对其他人道:“往后应该还有机会,如今朝廷上乱糟糟的,难免有人不死心……闲话且不多提,各位叔伯好好练兵马,随时准备着,总有上阵的时机。”

    牛继宗闻言,有些棘手道:“宁侯,老谢得了这次机会且罢了,都是老弟兄,咱们酸归酸,还是为他高兴。只一事,这兵部总卡着丰台大营,武库司不给军械,不拨付粮饷,连空缺的兵员都不给补齐……总这样下去,不是法子啊,军心都散了。”

    贾蔷冷笑道:“不急,兵部大概忘了,他们的粮饷银子是从哪出的。马上又到户部解银的时候了,这次他们能从户部解走一两银子,那才是稀罕事!”

    牛继宗哈哈笑道:“好!这才是小财神该有的气魄!”

    众人亦大笑起来,贾蔷笑了笑,又问道:“近来万香楼的进项还好?”

    贾蔷和这十家都有合作,已经成为京城一绝的万香楼里,汇聚了羊肉锅子、火锅、烤肉和冰饮,又麻又辣又冰,都是对味觉有极大刺激的美味,在北地岂能没有销路?

    只这份买卖,一年就能给诸家带来不小的收益。

    柳芳笑道:“已经很知足了,家里那么些庄子,加起来一年也未必有几家酒楼添的进项多。国公府前些年都是空架子,内囊耗的差不多了。外面看着光鲜,内里艰难自己知道。”

    戚建辉笑道:“大家谁家好过?我们侯府连架子都快支撑不起了。如今添了这份进项,总算能缓过一口气来,不至于让太夫人跟着受苦,连最后几个丫头都裁剪了去。丢人啊!实在不肖,若是让先祖知道了,怕是要锤死咱们。宁侯,还有没有这种好事?”

    见众人眼神各异的看了过来,戚建辉忙道:“不是我贪得无厌,也知道这是贾家在提携咱们一把。只是问问,有没有那种需要合力为之的,正好大家可以一起出人出力的营生。我是存了帮衬一把,顺带沾光的心思。若没有也不当紧,如今府上进项也够用。”

    贾蔷想了想,道:“还真有一份这样的营生,若是你们想跟着一起做也可以。只是这份营生虽然将来得利十分丰厚,却不是短时间内能看到的,需要持续的投入,包括人力和财力。”

    牛继宗忙道:“若是投入不是很大,牛家愿意跟一股,十年八年见不着利都不当紧,说句不吉利的,这银子哪怕不回头,牛家也认了。”

    柳芳笑道:“柳家也跟一股。”

    其他人亦是纷纷表态,贾蔷笑道:“不是别的,正是漕运。这门营生我和漕帮已经谈妥了,你们想来也都听说过。总之,十年内,我不准备从里面赚银子。你们要想投我也欢迎,主要是缺信得过的可靠人。是真正信得过的,最好是各家性子沉稳踏实的子弟。酒楼的生意,或许能做上几十年,或许只能做几年,谁都说不好。但这门生意,是能真正传家的。”

    听他这样说,其他人哪还有犹豫的。

    一直沉默不言的王子腾沉声道:“王家也入一股,这一股,给王安、王云。”

    贾蔷点点头,道:“好。明日你们将账房派来,和府上交接一下就是。”

    自古至今,唯有利益,尤其是捆绑在一起,且足够多的利益,才能真正将一个集团彻底绑死!

    有了这些公候伯府的加入,贾蔷也能尽早的铺平漕运,转向海运。

    俗话说的好,一个好汉三个帮。

    虽然这些高门不算太出色,但有总比没有强。

    他一个人,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子?

    通过一层又一层的利益,将这些人一圈又一圈的死死绑在贾家战船上,值当!

    再者,今日是开国一脉一次成功的集团进攻,虽然有些另类,但不得不说,赢的漂亮!

    所以,贾蔷今日再分一部分利益出去,也算是酬功!

    ……

    西府,荣庆堂。

    贾母疲惫的歪在软榻上,今日一番折腾,她差点没散了架。

    王夫人坐在一旁,面色淡漠木然。

    贾政、宝玉、贾环父子三人在堂下,贾政坐着,宝玉、贾环站着。

    今日便是他们三人出动,护送着贾母先去了北静王府,又一并去了皇城。

    堂上无言,未几,见林之孝家的进来,禀道:“老太太,东府的客都走了,侯爷也乘着马车出城了。”

    听闻此言,堂上诸人的脸色都难看起来。

    贾母眼中浓浓的失望,唯有王夫人嘴角弯起一抹讥诮。

    一家子上赶着给人张罗,配尽脸面,结果倒好,人家连面都不露……

    她却没看到,贾母叹息一声后,看向她的那一眼里,有多少无奈、同情和决绝……

    在王夫人看过来前,贾母就收回了眼神,对面色难看的贾政道:“原是先前咱们做差了,如今只算是将功补过。且不管他领不领情,咱们做好咱们的就是。就算有怨气,咱们多做一些,也早点化散了不是?”

    贾政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贾母劝慰道:“也不必觉得面上不光彩,说到底,咱们这样的人家,本是靠能为高低来论事。你们也莫要觉着,当初是我非将爵位给了他,才让他有今日。我终究算是看明白了,爵位本身并不算甚么,当初大老爷和珍哥儿身上难道没有爵儿?可能为不济,到底不顶用。

    今日能请得动这么多人去宫里,除了老国公爷留下的体面香火情外,也是人家看在贾家有个了不得的族长。若只是靠祖宗的人情,这会儿子应该是蔷哥儿,挨家挨户的去磕头谢恩,而不是一令将人都调集来。这个理儿,你们都要明白。

    总之,你们都是姓贾的,一笔总写不出两个贾字。只要你们往后好好的,即便帮不上甚么,也别拖后腿,早早晚晚能化解这段怨气。”

    贾政闻言,缓缓点头,道了声:“但愿如母亲所言罢。”

    王夫人仍静静的坐在那,如同一尊木菩萨。

    ……

    小汤山,桃园。

    贾蔷回到草堂时,诸女孩子们正围着六七个木盆,瞧着起劲。

    香菱穿一身农家衣裳,俏生生,却学着贾蔷的动作,双手负于身后,只是一脸的眉开眼笑怎么也绷不起。

    在她身旁,则是小角儿和小吉祥两个小丫头子,哼哈二将似的,脚下各有一个小木盆,里面几条小鱼苗游的畅快……

    “爷回来啦!”

    香菱顾盼神飞,却是眼尖,第一个发现了贾蔷回来,欢快叫道。

    诸姊妹们忙回头看来,见贾蔷笑吟吟的站在那,都高兴起来。

    虽然女孩子们在家自己也能顽的很开心,只是少了贾蔷在,总觉得家里少了一个主心骨,缺了一块一般……

    “嘶!轻点轻点!”

    香菱这丫头见到贾蔷太开心,走过来太急,一个没留神止不住脚,冲撞到贾蔷怀里,反手抱住了贾蔷的屁股……

    听出贾蔷声音里的异样,香菱忙松手急慌道:“可是撞坏了?”

    贾蔷笑着揉了揉她额头,道:“不相干,今儿又挨了廷杖,虽没打几下,还是有点伤……”

    众人大惊,黛玉上前蹙眉道:“不是说去邱家给王妃她祖母祝生儿么?怎还挨了廷杖了?”

    贾蔷呵呵一笑,道:“坐坐,今儿热闹的紧,且听我慢慢说来。”

    黛玉没好气白他一眼,问道:“你还能坐?”

    贾蔷笑了笑,道:“这回打的轻,主要都打在恪和郡王那边,不算很碍事,能坐。”

    说话间,目光和不远处的可卿对了对。

    可卿一张俏脸登时火热滚烫,忙垂下螓首,不敢再看。

    上回也是挨了廷杖,趴在那起不来,便是她给上得药。

    这坏人,最是会欺负人呢……

    众人便又围着篝火坐起,天上明月繁星,桃林深处有鸟夜鸣,再远一些的地方,可见萤火虫飞舞。

    黛玉让紫鹃从她住处取来一软枕,垫在小杌子上让贾蔷坐好了后,贾蔷便笑呵呵的说起今日之事来。

    听说他和李暄连邱家大门都没进,在门外祝寿,一众姑娘差点没笑死。

    黛玉啐道:“真是很不着调呢!岂有这样的道理?”

    贾蔷笑道:“我是真有事,正要说呢。会馆那边擂台上,王安、王云被人打狠了,我要去报仇。开国一脉如今以我为首,小弟被欺负了,我不出头说不过去。”

    自古以来,男人在女人跟前就少不了吹嘘。

    黛玉似笑非笑的看着贾蔷问道:“很了不得呢,可打赢了?”

    贾蔷嘿嘿一笑,道:“当然打赢了,结果那两个不讲究,回家居然告他们老子了。他们老子更不靠谱,居然跑到宫里告状去了。”

    一旁凤姐儿闻言一挑眉尖道:“就这?你就被打了廷杖?”

    贾蔷摇头道:“要么都说猪队友呢,原本不算甚么,可恪和郡王非同他大哥宝郡王说,我打那两个是为了给宝郡王出气,因为那两货的老子在兵部和宝郡王不对付。结果宝郡王就当了真,在御前把责任揽了过去。可这事如何骗得过皇上?然后就挨了通好打。”

    众人闻言,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宝钗轻声笑道:“那告状的两人,又如何了?”

    贾蔷呵了声,道:“那两家比我们还惨,让老太太带了一群老诰命,把脸都抓破了。”

    贾蔷将缘由说了遍后,篝火边都精悄下来。

    探春、湘云等姊妹们,悄悄的使劲给黛玉递眼色。

    贾蔷看在眼里,呵呵一笑,道:“你们放心,我心里有数。”

    西府到底甚么下场,决定权其实不在他这里,而是在那位老太太处,就看她到底是不是真糊涂了……

    黛玉闻言,就没有说甚么,瞧着夜色渐深,同贾蔷道:“你今儿受了廷杖,又操持了一天,快回去歇着罢,让香菱、晴雯给你上点药。你不是随身都带着些么?”

    贾蔷点点头,道:“都带着呢,那你们也早点歇息,明儿我送林妹妹、平儿和大奶奶你们回城。”

    平儿、尤氏、尤三姐齐应下,后日西斜街会馆开集,她们要去准备着。

    安排妥当后,贾蔷起身,香菱和晴雯一左一右搀扶着他,与凤姐儿、平儿、可卿一道往山上去了……

    这一夜,万籁无声秋夜静,一轮明月照西厢……

    ……

    PS:这个月章节是不是太大了?我听一些书友说好像分开更好些,因为方便订阅,是不是这样?是的话明儿还是三千字,分成两章。

第六百四十三章 黛玉:蔷哥儿,加把劲儿!

    延康坊,王家。

    三槐堂。

    王子腾自贾家回来后,一言不发,坐在祖宗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留下的堂号下,面沉如水。

    对于发妻李氏,他心中曾经始终有一分柔情在。

    李家原是内务府大臣之族,是得天家信任,近似于为天家这个大家族,打理田庄、库中的外管家。

    王子腾能在都中站稳脚步,除了贾家外,李家亦是对其帮助极大的妻族。

    想当初刚成亲时,李氏天真烂漫,虽出身内务府世家,身上却不沾染丝毫世俗,对于“权”和“利”二字,一片懵懂。

    嫁入王家后,和小姑子亲密的如同姊妹,家中上下无不交口称赞。

    却不知到底是从何时起,这个妻子就变了,等他陡然回首再看时,曾经天真烂漫纯洁无瑕的妻子,两只眼中一只装满了“权”字,一只装满了“利”字,犹如她的心。

    曾经能和小姑子甚至家里的下人丫头都能顽到一起,如今却常年苛虐他的两个诞下庶子的妾室,苛虐他的庶子。

    她变得利欲熏心,变得狠辣无情,也变得不择手段。

    这二年来,李氏和他在贾家的妹妹一起,一次次闯下祸事,他一次次劝说后也毫无用处。

    说急了,竟然搬出李氏对他的恩情来,好似若无李氏,便无他王家今日。

    这几日,李氏又在拿此要挟他,只因李家这些时日在京察中似不大顺利,李氏竟要他多出银子多出力,替李家奔波操持……

    却不想想,维持王家的局面,他已经何等艰难……

    正当他眉头紧皱之时,却见李氏引着两个丫鬟急急行来。

    王子腾看到李氏出现,心头忽然一惊,他惊疑的发现,这发妻何时换了一副嘴脸!

    当年原是柳叶弯眉和杏眼,有些婴肥的脸上分明常挂着笑容,怎此刻变得眉弯尖锐?眼似三角?两颊清瘦无肉?目光里也只有急怒?

    “老爷!”

    李氏看着王子腾急问道:“老爷今日去了贾家?可同贾蔷说了?让他进宫帮李家求情的事?林如海那边又怎么说?他们总不能见死不救罢?今儿我娘来说了,李勤李毅他们若果真不能在礼部待了,去外省大州当个知州也行!林如海不是从扬州上来的么?就去扬州!老爷,李家的事你可不能不上心。对了?还有我爹爹!内务府最近也在整人,六个内务府大臣?凭甚么只查我爹爹?我爹爹说了?哪个敢说他是清白的,他能啐那人一脸!听说贾家那野种和五皇子关系亲近?他能溜人家的很。贾蔷生的极好,说不得就是五皇子的娈……啊!”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止住了李氏的喋喋不休。

    在李氏不可思议的眼神下,王子腾也是不可思议的问道:“你到底从何时起,变成了这幅令人憎恶的模样?你看看你现在?哪里还是当年的你?这些话,是你一个内宅夫人能说的话么?”

    李氏又惊怒又害怕?捂着脸看着王子腾,咬牙伤心道:“老爷当年让我千方百计回家求李家支持的时候,可并不是这样说的!”

    王子腾语滞,脸上渐渐浮现出颓丧感,缓缓道:“好,该是我的错,我认了。只是,从今往后,你再莫要掺和这些事,可能做到?”

    李氏急怒道:“老爷是见李家要败了,就想撇清干系?”

    王子腾心累摇头道:“我当年求李家办的事,没一件是贪赃枉法的。且这些年,王家对李家有求必应,事事依从,甚至,为此还借了不少贾家的力。该还的,都还完了。如今李家在礼部、内务府和外省都被人查,是因为李家恣意的太过了,被人盯上了。此事,即便我想说话,也不可能有用。”

    李氏忙道:“老爷此话却是推脱没担当,老爷若果真想帮,何不去寻贾家那野……何不去寻贾蔷?他连王安王云都能护着,还会为这样的小事驳老爷的体面?”

    王子腾简直想不通:“你和二妹也常书信来往,她难道就没和你说过,宁侯是甚么样的人?她到底同你说了甚么,让你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李氏捂着脸道:“淑清说了,贾家男人没一个能在军里露面掌权的,所以即便那野……贾蔷,也不得不给老爷你几分薄面。王安王云就是如此,而且……而且凤哥儿那丫头,你的好侄女儿,如今爬上了人家的床,把人伺候的好的狠,所以愈发会给王家几分面子。只要老爷你开口,再让凤哥儿吹吹枕边风,贾蔷断不会拒绝。老爷,只要李家度过这次难关,我再不会管外面的事了,老爷,如今只有你能救李家了!”

    王子腾虎目失望的看着李氏,缓缓道:“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我给你两个选择。”

    “甚么选择?”

    李氏心中有些不安,看着王子腾冰冷的脸色问道。

    王子腾淡漠道:“第一,交出管家权,入家庙修行……”

    话没说完,李氏就尖声怒道:“休想!!老爷何其心狠?若是这样,我情愿回李家!”

    王子腾闻言点点头,道:“好,这就是第二个选择,现在我就成全你。”

    话音刚落,十个白发苍苍的教养嬷嬷进来,在李氏惊恐颤栗下,站在门口,将她看住。

    直到这一刻,李氏才终于确定,今晚王子腾的目的。

    “老爷,你忘恩负义!”

    “王子腾,你怎么能如此待我?”

    “我便是死,也绝不出王家,王子腾,我恨你!!”

    “砰!”

    凄厉绝望的叫声,传出三槐堂很远……

    ……

    翌日清晨,天色竟有些阴沉。

    远山深处,似有雷鸣。

    贾蔷早起登山,立于山坡上远眺。

    深秋之后,山野间多有萧瑟意,但远方也有红艳艳的枫叶山林。

    许是年轻,又许是日夜春风得意马蹄急……

    总之,即便面对秋之萧瑟,贾蔷亦能从中察觉出光阴岁月之美。

    “吱呀!”

    身后不远处飞凤亭房门开启的声音隐隐传来,贾蔷诧异,谁一大早来洗温汤?

    他回头看去,隔着树丛问了句:“是何人在那?”

    飞凤亭内传出“哟”的一声,未几,就见一身影从飞凤亭出来,急急过来,看到贾蔷惊喜唤了声:“爷怎在这?”

    等人到跟前,贾蔷看着这张温婉可亲的笑脸,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温声问道:“平儿姐姐怎在这?”

    平儿这才记得将手里的东西藏在身后,俏脸飞红。

    那是一条丝质的内里裤子……

    贾蔷瞥了眼,奇道:“咦,不是你的,是二婶婶的,怎让你来拿?”

    “……”

    平儿这样好性子的,听了这话都轻咬贝齿,啐了口,没好气道:“奶奶昨儿晚上没穿回去。”

    说完,又觉得这话女孩子间说不算回事,让爷们儿听了去却不好。

    果然,抬眼就见贾蔷眼睛都炙热了。

    平儿羞的不行,却挣开他的搂抱,柔声劝道:“爷也别忒贪恋这些了,仔细身子骨呢。爷还年轻,日子还长远。再说,你还没和林姑娘还有尹家郡主成亲,若是早早生出来许多哥儿、姐儿,林姑娘虽大度,面上也不好看。”

    贾蔷羞愧道:“我非沉迷女色之辈,更不是色中饿鬼。只是这身子骨有古怪,饭量那样大,气力也越来越大。到底如何,平儿姐姐也知道。要不……往后我少吃些饭,多饿饿,就没气力了……”

    “罢罢罢!”

    平儿哪舍得让他饿着,忙退步道:“只要爷身子骨结实就好。”

    又见贾蔷嘴角弯起坏笑,没好气嗔他一眼,扭身道:“我走了!”

    只是刚一转身,人就又被一只手臂带了回来,对着那张极清秀柔美的脸,贾蔷亲吻了上去……

    好一阵缠绵后,平儿才用尽力气逃了开来,杏眼中如凝秋水,瞪贾蔷道:“虽如此,也不能忘了尊重林姑娘。爷,林姑娘已经很难得了。连奶奶那样要强的人,都说林姑娘大度的让人心疼。许多事,你以为她不知道?林姑娘只是心疼你!都说爷将林姑娘疼成眼珠子心尖尖儿,其实照我看来,林姑娘才是将爷疼成眼珠子,心尖尖儿的!”

    贾蔷的脸让平儿说的一阵臊红,却还是敢于承认,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平儿姐姐!”

    ……

    辰时三刻,三驾马车在数十骑的护从下,缓缓驶出桃园。

    第二驾马车内,宽敞的车厢内设有一面长榻,贾蔷趴于其上装病患……

    对侧设的条凳上,黛玉如冰泉蒙雾般的明眸,没好气的看着他作怪,非要赖在车内。

    坐在角落的紫鹃则抿嘴轻笑,她如今愈发觉得轻快了。

    眼见距离贾蔷出孝也只有半年光景,等贾蔷和黛玉成了亲,她也不用每天,尤其是每夜里提心吊胆,担心黛玉被人骗了去……

    “林姑姑……”

    “呸!蔷哥儿,再胡说,仔细你的皮!”

    黛玉俏脸臊红斥道,这称呼如今已经成了两人私下里约会时叫的。

    眼下紫鹃还在,他这样称呼,很是让黛玉害羞。

    尤其这货趴在那看着她,傻子一样突然唤一声,也不知心里在想甚么坏事!

    贾蔷“嘿”了声,翻了半边身,侧躺着,看着目光不善的黛玉笑道:“先生回来后,九月初一,咱们去扬州逛逛如何?最多二十天的路程,到扬州顽耍几天,十月初一去苏州!”

    黛玉闻言,星眸微微一眯,道:“送小婧姐姐回扬州,是为了让她生孩子,我跟着回去做甚么?”

    贾蔷温声道:“今年是师母去世的十周年,师母安歇在林家祖地,先生身负国朝重任,身不由己,怕是回不去了。就由你我二人走一遭,也算尽一尽为人女,为人姑爷的孝心。”

    黛玉是真不同了,虽也是落下泪来,可面上居然还能抿出笑来,啐了口道:“呸!不害臊!”

    紫鹃倒是十分高兴,问道:“侯爷果真走得开?”

    贾蔷也没不理这碍事的,到底是个美婢,且对黛玉忠心耿耿,他呵呵笑道:“有甚么走得开走不开的?在我这里,林妹妹的事从来都是第一位的。我又不为官做宰,那么个破兵马司指挥使,打发个人看住了就是。果真有人弹劾,不做都不相干。”

    黛玉拿帕子抹干了眼泪,气笑道:“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你最好安顿妥当了再提此事,不然连爹爹那都通不过。”

    贾蔷得意笑道:“那不会,先生待我比亲儿子还亲。对了,派往山东的人回来报信儿,说先生大概后日晌午就能回来,你想不想去迎一迎?”

    黛玉眨了眨眼,道:“我如何去迎?”

    紫鹃听的心惊胆战,见黛玉明显心动,忙劝道:“好姑娘,这如何敢去?那么多生人外客,果真让人见着了,老爷面上也过不去!”

    贾蔷“去”了声,驱赶开紫鹃,然后对黛玉道:“这还不简单,我多打发些人手保护在马车周遭。如今我宁国贾蔷的名号和净街虎差不离儿,等闲谁敢招惹?等先生下了船,大家伙儿都去看先生的档口,你掀开窗帘边儿,也看看,谁能发现?虽不能上前相见,可看看热闹也好顽啊!”

    紫鹃见黛玉眉眼间都起笑了,急道:“侯爷,虽你对姑娘好是好事,可也不能惯成这样。谁家的千金闺秀,能办这样的事?让人知道了,可了不得!”

    黛玉一滞,贾蔷没好气训道:“你懂个屁!见天儿窝在家里不露面就是千金闺秀了?出来见见人瞧瞧热闹有甚么了不起?南宋前,多的是宰相家的闺女,宗室里的郡主去大街上游顽赏灯,唐时就更不用说了。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有时也会随皇上一起见外臣,有甚么了不得的?退一万步,别家的姑娘不敢随便抛头露面,那是怕将来夫家说嘴。我家谁敢说林妹妹?这才到哪,等下了江南,还多的是好顽的地方,要一起去顽呢。林妹妹可愿女扮男装?”

    黛玉虽听的眉开眼笑,可最后还是啐笑道:“你可快别说了,岂有此理?回头告诉爹爹,让爹爹教训你!”

    贾蔷干笑了声,道:“别啊!我带你出去耍,你还告我?”

    黛玉抿嘴笑道:“谁叫你不着调的?”

    贾蔷叫屈道:“我何时不着调了!”

    黛玉笑道:“你还说!昨儿你去邱家祝寿,却那样做,岂非就是不着调?”

    说起邱家事,连紫鹃也跟着咯咯笑了起来。

    还有人在大门外遥祝拜寿的,怪道邱家王妃气的挺着大肚子进宫哭诉告状去了。

    贾蔷笑着解释道:“邱家还是包藏了别的心思,不然断不会如此。”

    黛玉奇道:“祝个寿吃个酒,怎还包藏祸心了?”

    贾蔷笑道:“如今好些人看着我名下的生意兴盛,尤其是马车行,日进斗金,都管我叫善财金童。既然是善财金童,自然有好多人想沾沾财运。东府门房里,一年到头不知收多少请柬。邱家家主邱辛是内务府广储司郎中,贪了不少,欠的户部亏空也有不少,自然急着见我。不然,我和邱家素无来往,好端端的怎非要请我?”

    黛玉闻言明白过来,只是……她蹙了蹙眉心,问道:“那恪和郡王,可知道此事?”

    贾蔷笑道:“他虽贪顽,也不想着争那个位置,可人并不傻,相反,其实还很聪明,又怎会不知道这些事?所以,才用那么荒唐的借口虽我一起溜了。他也是用这种做法告诉邱家,好事别想太多,白日莫要做梦。对于邱家的一些人,他也厌烦的紧。不过对于王妃邱氏,他还是心疼,所以做派委婉些。”

    黛玉惊叹道:“你们行事,还真是聪明,寻常人哪里想得明白,就只看你们两个整日里行事荒唐了。”

    贾蔷笑了笑,道:“荒唐点好啊,俗话说的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堤高于岸浪必摧之。若非迫不得已,我连赚钱的能为都不想让人知道了去。对了,还有一事……”

    贾蔷笑道:“忽然想到一好顽的,小婧同你说了没?”

    黛玉偏着头看他,问道:“说甚么?”

    贾蔷哈哈笑道:“小婧说这回见识到了你的能为,所以她想将手里一部分人手交给你,听你差遣。有了这批人手听命,下回再遇到有不要脸的打上门来,你可以直接下令悄悄的干掉他!”

    “噗嗤!”

    黛玉闻言生生笑出来,如画的清秀眉眼间,尽是笑意,道:“小婧姐姐怎会有这样的念头?”

    紫鹃也在一旁笑个不停,觉着看贾蔷和黛玉说话,都十分有趣,是一种享受。

    贾蔷笑道:“她许是觉得你那天晚上太威风了,英姿飒爽,且家里兵丁家将们也都服你。觉得不说服你这样的人才入江湖,实在是江湖的损失!”

    “呸!”

    黛玉啐了口后,连连摇头笑道:“可饶了我罢,越说越离谱!我还是更愿意和姊妹们在一起,写写字读读书,做做针凿女红。那些劳什子江湖事,想也不敢想。”

    贾蔷笑道:“好吧,我也觉着有些过了,小婧有了身子后,愈发会异想天开了。林妹妹,你……”

    话还未说完,就感觉马车居然忽地停了下来,外面不远处商卓的声音也传了进来:“全体勒马,列阵防备。宋木,前去问来者何人,甚么意图!”

    贾蔷眉尖微微一扬,给黛玉、紫鹃了个安心的目光后,听到商卓骑马过来,在车窗外沉声唤了声:“侯爷!”

    贾蔷“嗯”了声,道:“甚么事?”

    商卓沉声道:“对面官道上行来三十余骑兵马,发现咱们行程后,有十骑前来阻拦。”

    贾蔷好笑道:“是哪家王府?算了,我下去看看罢。”

    说着,从木榻上起身,不过还是先回头对黛玉道:“放心,没人敢对咱们下手。”

    黛玉哪里肯放心,面色有些发白道:“可是昨儿你才打坏了两个元平功臣子弟,万一人家前来报复……”

    贾蔷摇头道:“京畿重地,妄动兵马者死。他们不敢因为两个子弟,就犯抄家灭族的大罪。若只是调些亲兵来,我就不怕了。若那两家今儿真调兵来犯,我笑都能笑死。借着林妹妹的光,我非弄死他们不可!”

    说罢,哈哈笑着下了马车。

    黛玉是林如海嫡女,也是目前唯一的血脉。

    上回因为烧了她的车驾,连李曜堂堂一个皇子都栽倒了,惨不忍睹,吴阳侯、睢阳伯二家今天若是来寻衅,贾蔷先让人点一架马车,从此也就没这两家了……

    只可惜……

    “孙贼,你这是在作死!”

    贾蔷下了马车走到前列,看到数骑亲卫护卫着一人过来后,张口骂道。

    姜林面沉如水,心里晦气个半死。

    今日他舍了多大的脸面,简直快到了生不如死的地步,才和妻子甄氏一道前来小汤山,拜会贾蔷。

    谁能想到,才走了一半路,人家居然要回城了。

    这算甚么?

    刚拦下对面的队伍,这忘八见面就骂,偏生,他还得忍着。

    按姜林的脾气,非得拉开人马狠干一场不可!

    可是,他也明白了姜铎的心意。

    姜家和贾蔷、林如海师徒对垒,打不打得过,赢不赢得了?

    怎么都应该打得过,赢得了才是。

    林、贾二人才多大点根基,能和姜家比?

    就算是论圣眷,姜家也不逊于林、贾二人。

    只是,姜家的处世之道并非如此。

    在姜铎看来,即便打得过,也会打得两败俱伤,两家相争,尤其是对方的兴旺势头已不可阻挡时,那与其与之厮杀,不若与之结交,即便不能结交,也该消磨双方敌意,暂时避其锋芒。

    姜铎近百年的人生阅历认为,从来没有长盛不衰的圣眷,更没有永远在兴头的势力。

    越是隆盛的圣眷,越是兴头上风光的势力,转衰的速度,就越快。

    若是能明白这一点,就该明白,与其在对手身处高位时拼个你死我活,不如先低头,将对方捧到最高,最后再借上天之势将其狠狠推倒,摔个死无葬身之地!

    这样,即可搬倒对方,又能不伤及己身。

    这就是姜家在元平功臣六大国公中,从最末笑到魁首的缘由。

    姜林深以为然,因而将羞怒恨意悉数隐忍在心,上前抱拳强笑道:“宁侯,昨日有些误会。回家后,我家老祖宗已经教训过我了。正巧,内子听闻故人消息,就想来见见你。得闻贾家在小汤山桃园庄子里休憩,特意带着她前来相见。不想还未到,你们就要回城了……”

    贾蔷冷冷的看着姜林,道:“姜林,我原以为,你就算再不是东西,可起码对你老婆还算不错。可我没想到,你会下贱到这个地步,居然将你妻子卷入到这种争斗和你的阴谋诡计中来。二姐姐甚么样的人,你这个做丈夫的,难道会不清楚?你还算不算男人?不,我不该问你,因为从今天起,你不是男人。”

    姜林闻言,一张长脸陡然涨红发紫,眼中的羞愧之意和恨意交杂,双手攥紧,恨不能一挥手,带亲兵将贾蔷剁成肉酱。

    可是理智和贾蔷身后聚集起的亲兵告诉他,一定要冷静。

    他强吸一口气,压着怨毒之恨一字一句道:“贾蔷,你莫要将人想的太龌龊!玉嬛因为甄家事,没保住孩子,所以老祖宗才让我带着她来寻你这个故人散散心。我的确存了和贾家缓和缓和关系的心思,但绝无利用玉嬛之心。既然你如此态度,那这个故友不见也罢。”

    说罢,调拨马头,带着姜家人马和一架马车迅速离去。

    贾蔷眺望了稍许后,回到黛玉马车后,队伍也再次起行……

    马车内,见黛玉凝眸望着贾蔷,一时间也没话说,紫鹃忍不住问道:“侯爷,会不会真的误会人家了……”

    贾蔷不客气骂道:“真是个猪脑子!世上那么多被渣男欺骗的女子,都如你这般,别人说甚么就信甚么。甄玉嬛想寻故人散心,就非得来寻我?谁家少奶奶心情不好,丈夫会带着去见外男散心?你心里可感动坏了罢?”

    紫鹃被骂的面红耳赤,眼泪都快流下来了,黛玉啐道:“你欺负她做甚么?她懂甚么,又怎知人心险恶?”

    紫鹃:“……”

    她有些糊涂,似乎她姑娘是在帮她说话,可那果真是在帮她说话?

    黛玉“安慰”完紫鹃,又问贾蔷道:“你怎心情不好?可是因为姜家这般待甄家那姑娘?”

    贾蔷缓缓摇头道:“姜家家风的名声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好,不过我特意差人去打听了番,姜家那老鬼虽然整日里骂天骂地,在儿子、孙子、儿媳、孙媳跟前都不忌口,甚么难听骂甚么,还常年叫他儿媳妇给他按摩身子骨,但实则对儿媳妇还是很客气尊重得。也曾训斥过姜林,让他好好对待甄家二姑娘。想来,应该不至于到苛虐那一步。”

    黛玉奇道:“那你担心甚么?眉头都一直没舒展开。”

    贾蔷闻言,缓缓舒展开眉心,重新趴回软榻,撇嘴道:“我没想到,姜家这忘八这么能忍,还能说出这样一番找回场子的话来,不简单啊。有姜家一老一小这一对成了精的忘八藏在暗地里,实在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不过,也不惧怕,等先生回来,看看能不能合计合计,干翻他们!”

    黛玉“噗嗤”一笑,道了声:“蔷哥儿,加把劲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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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四章 子瑜妹妹,不怕不怕!

    布政坊,林府。

    忠林堂上。

    梅姨娘笑问黛玉道:“庄子上可好顽?”

    黛玉便捡了几样有趣的同她说了,又道:“等姨娘身子好些了,再让他一道送了去。”

    贾蔷在一旁呵呵笑道:“提前声明,不是我不愿跑腿儿,只是有身子的人真洗不得温汤。另外,霜降后,桃林都要秃了,一个桃都没得了。”

    黛玉皱起精巧的鼻子来,嗔他道:“只去逛逛不成?”

    贾蔷忙道:“成成成!我又想了想,还是妹妹说的在理儿!不止姨娘,连先生也一道去。他去泡泡温汤,对身子骨可是大有裨益的。嗯,是我想的不周全。”

    见他连连自责,黛玉羞的不得了,啐了口道:“少作怪!也不怕姨娘笑话你!”

    梅姨娘摇头笑道:“你们小儿女能这样合拍,我们只有高兴的份。”

    黛玉不愿多说这些,便问贾蔷道:“你不说还有其他事么?快去罢,莫耽搁了。”

    贾蔷点点头,起身与梅姨娘告辞后,留了句:“明儿我再来。”就准备离去。

    黛玉忙笑道:“又来做甚么?你好生忙你的,便是不忙,在庄子上回来也不便宜。不是说爹爹后日就能回来么?那你后日来接我。”

    梅姨娘在一旁听着不对,问道:“接你做甚么?”

    黛玉抿嘴笑道:“没甚么,去接爹爹!”

    梅姨娘:“……”

    她虽有心相劝,不过因为是去接林如海,明显又是贾蔷怂恿的,她如今因有了身子,身份陡然变得敏感了些,所以到嘴边的话,又咽下了。

    黛玉、贾蔷见之,对视了眼,一起笑了笑后,贾蔷告辞离去。

    ……

    神京东城,东市。

    新会商号。

    贾蔷站在街道上,左右看了看,人群涌动。

    这里和西市,大概是神京城最繁华的两处。

    不过,他在看人,也有许多人在看他。

    一个俊秀的不像话的少年,衣着月白素服,愈发显得清秀不凡。

    然而在其身后,却跟着黑压压一众兵马司丁勇,一个个煞气惊人。

    在老京城人看来,这少年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正是当下风头极盛的开国功臣宁国贾家的那位少年侯爷!

    路人看这边是在看热闹,新会商号里的人也在看这边,却皆是恐惧的望来。

    先前贾蔷当街斩杀罗荣之子罗斌,被打入天牢诏狱,消息传到东市时?好些人简直欢欣雀跃。

    因为他们再不必交卫生银子和火禁银子了!

    其实对这些商号来说,那点银子真不值当甚么?关键是,背后根底深厚的他们,着实不愿被人管束着?不愿被人威逼着交出他们心中以为实不该存在的花费。

    贾蔷入狱后,盛传将要坏事?要杀人偿命?所以东市一些自忖背景深厚的商号,便开始拒缴卫生银子和火禁银子。

    更有甚者,还敢对兵马司丁勇出言不逊,驱赶出门。

    如今贾蔷出来了,毫发无损?当了十多年宰辅大学士的罗荣却是全族锒铛入狱。

    现在贾蔷前来报复?也就没甚意外可言了。

    一老人自商号门内走出?距离贾蔷七八步外被拦?就跪在地上磕头请罪道:“小的是新会商号的京城掌柜,给侯爷请安了!小的东家是……”

    话没说完?贾蔷摆摆手道:“去衙门说罢,带下去,封门。”

    “侯爷?使不得啊!”

    那身着华服的老掌柜大惊,急道:“侯爷,小的前些时日不在商号,是小老儿的儿子守着店。那该死的畜生,合该天打雷劈,竟闯下这样的大祸来。侯爷,要打要杀,您把小老儿的亲儿子拉了去,小老儿认了。可这商号,是东家的商号……”

    “啧啧啧!”

    贾蔷看着这老头儿,惊叹道:“都说无商不奸,又道商贾重利轻义……本侯名下也有个商号,虽一直交由下面人打理,可也算一丢丢商人。一直以来,对这话很不喜欢。但今儿个,你给本侯开了眼了。你为了生意,能把亲儿子舍出去?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戏耍诓骗本侯!你可真是好胆略!”

    那老掌柜的忙赔笑道:“小老儿不过是个掌柜的,是太原张家的奴几,怎敢诓骗侯爷,侯爷若不信,也可使人打听打听,但凡有一句,便是杀头小老儿也认了。”

    贾蔷回头对高隆、商卓、胡夏、王遂等人笑道:“瞧见了么?甚么叫满口胡言!你们信不信他说的话?”

    高隆等人自然摇头,贾蔷却哈哈笑道:“我信,其实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他既然敢让咱们去查,那必是有这样的事。但是,这些真事,都是浮在表面上的。想投机,又怎能不付出代价?干下这样大的事,成了,能讨得背后之人的大欢心。果真不成,也不过付出一个儿子……多半还是小妾生的儿子。但这也是一种功劳不是?人老奸马老滑,说的就是这类。”

    高隆等人纷纷冷笑。

    那老掌柜的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又磕头道:“侯爷真是法眼如炬,小老儿这点伎俩,逃不过您的贵眼!小老儿认罚,小老儿认罪,服了,口服心也服!”

    贾蔷盯着他看了稍许,只将这老掌柜看的不自在,忽地笑了笑,道:“你若不说这番话,本侯也只当你利欲熏心,善作主张。可如今,却可断定是你东家在背后操使的此事。其实想来也是,这样大的事,又岂是你一个老奴才能做得了主的?去查查,张家可有人在刑部,或是在,武英殿。”

    高隆即刻去查,未几而归,笑道:“侯爷神了,还真是,太原张家的大公子如今是刑部四川司的郎中!”

    贾蔷呵了声,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背后一群兵马司丁勇如虎似狼的冲进商号,将伙计之流皆赶出门,封锁了大门。

    “慢着!”

    正当贾蔷带人要去别家,人群中传来一道喝声,未几,就见一年轻巡城御史站出来,面色发白,明显十分紧张,他上前先对贾蔷行一礼,随后昂头挺胸,大声道:“宁侯凭借一番推断就想断案,岂非太过草率?这新会商号即便有过,如今愿意补缴所谓的卫生银子和火禁银子,还愿意多交些,便已合乎法理。他们到底犯了甚么罪,宁侯非要将人拿下入狱,还要封门?只因他们得罪了宁侯?若如此,岂非宁侯还要置于王法之上?”

    贾蔷仔细看了看这年轻御史,倒也没动怒,上前几步问道:“这位大人,你哪位?”

    那年轻御史看起来才不过二十多些,多半是听闻过贾蔷这个少年权贵的盖世凶名,连宰相公子侯伯世子都敢说杀就杀,说打残就打残,何况他一个寒门出身毫无背景根底的小小七品御史?

    看到贾蔷一步步近前,这年轻御史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双腿不由自主的想往后退,心里却拼死制止,耳朵里嗡嗡作响,豆大的汗从额头上滑落,压根儿就没听到贾蔷说甚么,颤着嘴唇声音腔调都变了,大声道了句:“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国法乃社稷之本,不可乱逆也!”

    贾蔷看了他稍许,见他完全说不出话来,便“嗯嗯”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然后转过头来,对周围黑压压一片看热闹的百姓,和东市的一些门铺掌柜伙计大声道:“有没有家在东城的爷们儿?”

    “有……”

    “有,我就是……”

    贾蔷点点头,道:“本侯执掌兵马司以来,东城各商铺门面,都按月收取卫生银子和火禁银子,所得之资,全都用来清扫维持东城的干净,和火禁两项。本侯以祖宗的荣耀起誓,没有一文钱落到本侯的腰包里私贪了。这大半年过去了,诸位在东城住着,可觉得比原先好?”

    叫好声轰然而起,都中百姓原本就好凑热闹。

    眼下有这样的“斗官”热闹,岂不比“斗鸡”“斗狗”更好看?

    那御史见贾蔷一呼百应,简直是民心所向,面色愈发颓败难看。

    因为他自忖论裹挟民意之能,他很不是对手。

    贾蔷笑了笑,大声道:“能得父老的认可,本侯也高兴了。不过本侯今儿有一宗更高兴的事,那就是原以为朝廷上除了军机处林相外,再没几个好官,多是贪着民脂民膏不干人事,不为民做主的昏官庸官。欸?没想到,今儿居然还见着了一个好官!虽然我不知道他叫甚么,但是,他看到不合法理的事,敢站出来制止呵斥,这说明甚么?”

    “说明他是个好官呗!”

    京城百姓天生都会捧哏,众人哄笑。

    贾蔷也笑,他大声道:“说明你们用民脂民膏养的这个官,对得起他的良心!而且,本侯觉得他说的也对。太原张家人在背后算计我,我自去寻太原张家的麻烦就是,却不该用兵马司指挥使的权力来办他家。这样做,就是公器私用,假公济私,是逆乱了朝廷法度。这位御史,是在纠正本侯犯错。咱们东城有这样一个青天老爷,你们高兴不高兴?”

    人均武英殿地下大学士的京城爷们今儿实在是过足了瘾,纷纷大声道:“高兴!这位御史老爷,莫非是包青天包龙图转世?”

    贾蔷哈哈笑道:“说不准还真是!即便不是,咱们也希望他能够一辈子保持这样的清正无畏之本色,莫要被那些官场腐臭给污染带坏了。希望,他能成为咱们大燕的包龙图!来,咱们给这位青天老爷行个礼,敬一敬。”

    说罢,引着诸兵马司丁勇和数百上千的百姓,与那已经激动的颤栗起来的年轻御史,鞠躬作揖。

    然后对高隆道:“去,把人放了,门打开,只重罚一笔银子就是。张家的算计,我回头自去寻场子便是。其他家,也依次照办。”

    说罢又问那年轻御史道:“敢问这位御史,姓甚名谁?”

    那御史已经懵懵然了,下意识报出名号道:“在下,在下石岩……”

    贾蔷点点头道:“好,本侯希望,你能永保石山磐岩之坚硬本色,告辞!”

    ……

    朱朝街,丰安坊。

    尹家,萱慈堂上。

    尹家太夫人看着堂下坐着满面笑容的贾蔷,笑道:“今儿怎么这样高兴?”

    贾蔷嘿的一乐,道:“我发现,从对手身上学习他们的优点,格外的快乐。”

    尹家太夫人也乐了,道:“你同我说说看,如何个学习法?”

    贾蔷就将他和姜家爷孙这两天的恩怨说了遍,说至今早时道:“我着实没想到,姜家能做到这一步。打小常听学里夫子教诲,要抬头做人,挺直脊梁做人。可今儿我才发现,其实有的时候,尤其是对于咱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学会低头远比抬头难的多。

    体面二字,桎梏了多少英雄豪杰?

    姜家到底憋着甚么坏,我不知道,但肯定没藏好心。可他们却想着法儿来求和,还是在姜家势力远大于贾家时!

    这一点就实在难得,也太见水平了。他们知道现在干不掉我和我先生,所以就先化解敌意,多半是等着我们势头转败时再动手。许多人没事瞎捉摸时或许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可真遇到事时,能做到这一步的,万中无一。之前我也做不到!

    我厌恶姜家爷孙,可佩服他们这样的面皮和这样的手段,所以今儿尝试着学习了番,结果……很是快乐!哈哈哈!”

    “这孩子!”

    尹家太夫人为他在尹家自如的表现而高兴,看向一旁的大太太秦氏和二太太孙氏。

    孙氏也高兴,笑道:“你是怎么学着的?这不就是笑面虎么……”

    贾蔷便又将东市上的事说了遍,最后道:“我和姜铎姜林那样的人肯定不同,他们是包藏祸心,我是确实起了钦佩意,所以对他低头,为他扬名,真希望他能一直这样下去,成为大燕的包龙图!”

    尹家太夫人笑道:“好啊!蔷儿还是很有想法的,可见经历了这些事,也是有好处的。”

    秦氏取笑道:“甚么好处?我倒瞧着还是顽皮的很。要不昨儿初晴那丫头怎么跑来哭诉?”

    孙氏闻言,想起昨儿之事也嗔怪道:“蔷儿和小五儿昨儿是怎么回事?忒不着调了些!王妃昨儿从宫里出来,又来寻老太太告状来了。”

    贾蔷打了个哈哈,道:“我是真没法子,身上有重孝来着。再说,也送了重礼来着。主要是王爷,确实忒不像了,要好好批评。”

    秦氏笑道:“难为你和小五儿一模一样,他推你,你倒好,推他身上!怪道宫里皇后娘娘都为你们头疼!”

    尹家太夫人没再多说甚么,笑道:“今儿过来,是来看看子瑜?”

    贾蔷笑道:“主要是来谢谢老太太,当日能允郡主去瞧我。原是我不省心,让老太太挂念了。另外,园子里的秋桃熟了,摘了些送来。还有十坛桃花酒,十坛果酿,味道都还行,送来给老太太们尝尝。”

    尹家太夫人闻言,面上笑容微微一敛,同贾蔷道:“有心了……”顿了顿又道:“蔷儿,子瑜和你的亲事,是宫里皇后娘娘亲自指的,所以即便你落难了,子瑜要去看你,我也是支持的。难不成就因为你看着要落败了,尹家就要改变主意?这不是尹家的家风,也断不是尹家做人的规矩和做派。但是,并不是说我就赞成你那样的行径,那很是不好!

    我只是个妇人,不懂外面的大事,只是你们的长辈。做长辈的,有的希望儿孙能成器,能为官做宰,但尹家却从来没这样的念头。我们只希望你们能稳稳当当,平平安安的过活。

    所以便是我,知道那日你办的事,也很不高兴。若不是正好遇着白莲教灭门衍圣公府,山东的火着实包藏不住,这回你是要吃大亏的!

    大老爷着恼之下,甚至说出了重新考虑婚事的气话。

    虽如此,但这件事上,你不能生有怨气,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贾蔷点点头道:“明白。老太太的话我信,也愿意听。您能让郡主在那样的情况下去诏狱给我疗伤,可见是真拿我当晚辈疼。对我好的人,拿我当亲人待的人,我也必尊重孝敬。我不是没心没肺的人,滴水之恩,也必涌泉相报。尽管我知道,老太太并不图我甚么回报,只要对郡主好。但这份心意和恩情,我牢记在心。”

    孙氏笑道:“这孩子,话怎说的这样直白!”

    尹家太夫人却高兴,笑道:“说的直白些好,自家娘俩儿,说话就该明明白白,若和那些官老爷一样,一件事说出八百花样来,云山雾绕的,听也听不明白。有些话说不透彻,就容易生出误会来。蔷儿是个好的,就该这样!听说,你先生快要回来了?”

    贾蔷点头笑道:“大概后天到,我去码头上迎迎。”

    尹家太夫人赞道:“林相爷这一回,可是立下了安邦定国之勋!便是咱们妇道人家,也明白若是山东遭了那白莲邪教的荼毒,那可是要出大事的。连堂堂衍圣公府都遭了灭门,多亏林相爷啊!宫里皇后娘娘也常说,皇上极盼望着林相爷能回京。没林相在,皇上心里都不踏实。”

    孙氏闻言心里有些不大自在,同样是岳父老子,林家那位都快成天人了,再看看尹家这位……啧,提不成!

    贾蔷笑了笑,道:“等先生回来后,多半是要来府上坐坐,谢谢老夫人的。那日梅姨娘差点遇险,多亏郡主去布政坊出手相救,以妙手回春之术,将梅姨娘给安稳住了。我先生膝下无子,若此次梅姨娘能生下一子,便天大的喜事。即便生一女儿,也多一条血脉,同样是天大的喜事。他老人家直接谢郡主不大妥当,必是要谢老夫人的。”

    尹家太夫人忙摆手道:“这叫甚么话,原是子瑜该做的。莫说林相家,换个旁人家里,有这样的事,她能救的,也一定去救。医者仁心,原是本分,何须劳林相登门?舟车劳苦,便是皇上也不忍他多操劳,你做弟子的,合该好生相劝……”顿了顿,却又笑道:“倒是等林相得闲了,我可往林家去坐坐,你这孝期过了大半了,两家也该商议商议合计合计大婚之事。林家必是要前一天的,尹家隔三天还是五天?总不好一起办罢!还有一事,我们要派人去你们府上丈量丈量屋子大小,也该使人打柜子家俬了。”

    古人为何将女儿说成赔钱货?是因为嫁女儿当真很赔钱。

    尤其是体面些的人家,女儿出阁前,都是要到男方家里测量屋子大小,然后好打造家具。

    另外还有被褥、各式家俬古董,该配套的都得陪嫁。

    且嫁妆不仅爹娘父母出,还有舅家亦要陪送许多。

    这事关出阁女儿在夫家能否硬气,能否站直腰身说话,也事关娘家的脸面。

    贾蔷明白这个风俗,因此笑的很开心,道:“随时都可派人去量,对了,老太太也别张罗紫檀的了,紫檀太靡费,黄花梨的就成。”

    尹家太夫人:“……”

    孙氏:“……”

    秦氏啐笑道:“呸!黄花梨比紫檀便宜几分?大红酸枝的难道就不成?”

    贾蔷呵呵笑道:“如今车行日进斗金,小五哥没拿回来银子?大太太可别小气!”

    “坏了事了!”

    秦氏同尹家太夫人笑道:“从前就一个王爷见天觉着外祖母家的东西好,整天不是要这个,就是拿走那个!如今又多了一个,往后两人碰着,可别打仗!”

    尹家太夫人跟着笑了好一会儿,同贾蔷道:“去罢,到后面寻子瑜去罢。如今她得了些西洋番鬼的医书,愈发不爱出门了。她和你们会馆那个叫薇薇安的洋婆子相熟,还让人从那里拉回来不少西洋物什,那洋婆子说都是你为她准备得,她谁也不让看。你到底送的她甚么宝贝?”

    贾蔷闻言面色微微一变,心道了声不好。

    那些原是他准备给尹子瑜每年过生日送的“惊喜”,早早预备好,免得甚么时候海路不通。

    谁知道薇薇安那洋婆子,怎么和尹子瑜成了朋友,还将他出卖了个底儿朝天!

    贾蔷打了个哈哈,应付过尹家太夫人等人后,便急去了后院。

    幸亏他没有提前连生日祝福都写好,不然就尴尬了……

    刚走到尹子瑜小院,贾蔷就看到她的丫头南烛从屋里出来,面色隐隐苍白,眼中还带有恐惧,见贾蔷过来也是明显一惊,神魂不守的样子,忙想往里面去报信儿。

    不过看到贾蔷已经近前,只好躬身问安。

    贾蔷看她两眼,问道:“瞧见甚么了,唬成这样?”

    南烛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又想到了甚么,只往里指了指,让贾蔷自己去看。

    贾蔷掀起珠帘入内,外间没人,又去里间,便在碧莎橱内,看到静韵如画中人一般的尹子瑜,正在端详着一副挂在墙壁上的骷髅,如同在欣赏一副绝世名画……

    似感觉到有人进来,侧眸看来,见是贾蔷,便浅浅一笑,朱颜绝世。

    贾蔷上前轻声笑道:“子瑜妹妹你不怕这个?”

    尹子瑜微微摇了摇头,又随手在一旁桌几上的纸笺上落笔书道:“百年之后,你我皆白骨。”

    贾蔷见之灵机一动,隐隐又想到,明年尹子瑜过生儿时,该送甚么礼物给她了。

    就是不知道子瑜妹妹,大体老师怕不怕?

    ……

第六百四十五章 以毒攻毒

    “大体老师,那是甚么?”

    中堂桌几上,尹子瑜落笔问道。

    贾蔷笑道:“和你挂着的那具差不离儿,不过身上的肌肉、脏器还在……”

    尹子瑜:“……”

    这是贾蔷第一回看到尹子瑜生气,只见她原本秀气的眉心渐渐蹙起,薄唇轻轻抿起,目光显然在问一句话:

    你在想甚么呢?

    贾蔷见之哈哈大笑起来,道:“开个顽笑!只这个,让老太太、太太看到都要扒了我的皮!对了,你怎么和薇薇安联系到的?”

    尹子瑜浅浅一笑,落笔书道:“写信。”顿了顿,又落笔问道:“你都存在那里做甚么?”

    贾蔷笑道:“想时不时给你一个小礼物,小惊喜嘛。”

    尹子瑜眉眼间蕴着笑意,落笔书道:“我以为,那是未来十年的生日礼呢。”

    贾蔷干笑两声,道:“怎么可能?”

    尹子瑜忍笑,没有再说甚么。

    贾蔷问道:“这几日就忙着读书?”

    尹子瑜轻轻颔首,却落笔书道:“并不忙。”后又补了句:“听说,你很忙?”

    贾蔷笑道:“也还好……外面那些事,你想听不想听?总觉着你有一颗如湖水般静谧的心,在那里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自由自在,不负烦忧。所以,有点不忍打搅你的宁静。”

    尹子瑜摇了摇头,落笔写道:“你不是说过,我是入世的静,非出世的静么?我不愿知道所有的繁华,但可以听听你的繁忙。”

    贾蔷见之又笑了笑,随后将这几日的事,捡有趣的大致说了遍。

    包括那些纷争算计,也包括桃园里的顽乐。

    尹子瑜听罢,脸上的笑容深了些,写道:“你还会唱戏?”

    贾蔷问道:“你想听?”

    尹子瑜点了点头,明眸静静的望着贾蔷。

    贾蔷“咳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后,开口唱道:“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

    “噗!!”

    却是门外侍立的南烛一口喷笑出来,继而养的无法自已,拼命想控制住,却又忍不住,十分痛苦。

    贾蔷坐在椅子上,微微仰着头看着门外,继续唱道:“清早起来什麽镜子照,梳一个油头什麽花儿香?脸上擦地是什麽花粉,口点的胭脂,是什麽花红!”

    南烛便彻底崩溃了,一张脸扭曲着瞪了贾蔷一眼后,扭身就跑!

    再留下去艰难忍着,尿都要憋出来了……

    南烛走后?贾蔷得意的眉尖轻轻一扬?转过眸来?却看到一双清明澄净的眼睛目光有些古怪的看着他。

    贾蔷笑了笑,道:“并非故意欺负她,只是觉着两个人说话自在些,旁边老站着一人?有些别扭。”

    尹子瑜落笔道:“若是不喜,何不直言?”

    贾蔷摇头道:“还是要照顾她的自尊心,笑着走总比哭着走好。”

    尹子瑜有些讶然的看了贾蔷一眼?缓缓颔首。

    贾蔷笑眯眯道:“我与你唱个小曲儿?”

    尹子瑜抿嘴笑了笑,就见贾蔷将椅背反过来,双臂趴在上面?下巴枕在胳膊上?看着尹子瑜轻声哼唱道:

    “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世的我。”

    “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

    “想是人世间的错,或前世流传的因果。”

    “终生的所有?也不惜换取刹那阴阳的交流……”

    唱至此,就见尹子瑜清明静韵的眼中,忽地坠落两滴泪珠。

    想是人世间的错?或前世流传的因果。

    终生的所有,也不惜换取刹那阴阳的交流……

    这是在唱她的命运么?

    曾几何时,她也曾想过,身有残缺,莫非是前世有孽债未还尽,故而今世来偿?

    不惜用终生的所有,来换取与人一刹那正常的交流……

    曾几何时,她真的好想说话,可是嗓子里只能发出不清的声音……

    她曾经用这样的声音说了一天一宿,希望奇迹出现,可奇迹终究没有出现……

    但是,尹子瑜并未沉溺于过往。

    也没有让这种心中极大的刺痛持续,因为当年的剜心之痛,早已被她静心修养,给抚平了。

    而且待贾蔷哼唱完整曲后,她也发现这小曲儿并非就是在说她的痛处,而是在说短暂的人生。

    她落笔道:“凄美,新颖,未曾听过的曲牌。”

    贾蔷笑了笑,道:“这些都不重要。其实原该以诗相会,更有雅趣。只是我于此道不精,不愿出丑。”

    尹子瑜抿嘴浅浅一笑,落笔道:“很巧,我也不精。”

    贾蔷哈哈笑道:“原本我不信,可等看到你欣赏那副骷髅骨架时,我信了。那你惨了,日后家里的诗会,你怕是不好参加了。”

    尹子瑜笑了笑没说话,她虽不精,并非不会。

    又说了会儿闲话后,贾蔷最后问道:“可想去桃园住一宿,洗温汤?”

    尹子瑜闻言,微笑着摇了摇头,落笔道:“每年入秋,老太太总会犯秋咳,要咳一季,我走不开的。”

    再者,她一个未婚姑娘,怎好去男方家住一宿……

    贾蔷忙道:“既然如此,就和老太太一并去啊,岂不正好?你是学医的,当知道洗温汤沐浴对身子骨有好处。”

    尹子瑜闻言,有些心动,迟疑了下,落笔道:“老太太未必答允,她从不愿麻烦别人。”

    贾蔷哈哈笑道:“我是别人?”

    尹子瑜闻言,俏脸终是浮起一抹浅红,看了贾蔷一眼后,落笔道:“那去同老太太商议商议罢。”

    “事不宜迟,现在就去。定好日子后,我安排人手。”

    尹子瑜抿嘴浅笑,跟随贾蔷往萱慈堂行去。

    心湖微起波澜,荡漾出贾蔷的笑脸……

    ……

    “洗温汤?”

    萱慈堂上,尹家太夫人微微吃惊讶然笑道:“怎想起这个来?”

    贾蔷呵呵笑道:“郡主说老太太入秋后犯秋咳,正巧我在小汤山的桃园山上有温汤,所以请老太太去解解乏。另外,也想请老太太、太太和郡主一道去透透气,解解闷儿。眼下秋景正盛,桃林虽败,可不远处有一座山头长满枫树,红艳艳的倒也是一景儿。住一宿,看一看,吃点农家野味。”

    一旁秦氏绷不住笑道:“我算瞧出来了,蔷哥儿孝敬老太太是有的,可多半还是为了子瑜。这是想带子瑜去顽顽,又怕家里不答应,是不是?”

    贾蔷呵呵笑道:“没有的事!大太太冤枉好人了……”

    尹子瑜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看了贾蔷一眼。

    秦氏笑道:“要不是皇后娘娘同我们说,我们还不知道你和小五儿有多调皮!还说冤枉好人?”

    尹家太夫人想了想,笑道:“纵然要去也不急,你且先忙着迎你先生罢。便是去,也当林相去过后,对了,你家太夫人去过没有?”

    贾蔷闻言笑了笑,道:“那边不急。”

    尹家太夫人笑的有些意味深长,道:“那边的事,我多少也听到了些。你们高门公府里到底怎么行事的,我原也不清楚。只是知道你们家太夫人,不算是坏人,待你也还可以。若非果真触犯到根本的大错,其余的,该当误会的,还是当误会罢。蔷儿,当一个青天大老爷,那只要论清楚是非对错,断人公正清白就好。可当一个家主,远没那么容易。

    甚么事该坚持较真儿,甚么事又该大度宽容些,里面有许多学问。你们毕竟是高门大户,我不大熟悉里面的水深,多的就不说了。此事,我看不妨等林相爷回来,你好好请教他一番。林家祖上四世列侯,当清楚这里面的分寸。”

    贾蔷闻言躬身道:“每每得闻老太太讲话,总是能受益匪浅。”

    尹家太夫人好笑道:“一个正经没读过甚么书的老婆子,也没见识过甚么世面,说的话只是不昧良心罢,能有甚么受益之处?”

    贾蔷摇头道:“只这‘不昧良心’四个字,就是世上绝大多数人做不到的。我必牢记老太太教诲,努力做到这四个字。”

    莫说秦氏,孙氏都有些受不了了,道:“怪道老太太这样喜欢你,老太太原先在家里,断不准人说这样奉承的话,偏你说的这样心诚,让老太太高兴的不得了。”

    贾蔷忙笑道:“原是诚心的,老太太方会高兴。”

    尹家太夫人笑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今儿可还有其他事忙?”

    贾蔷摇摇头道:“准备在老太太这用饭。”

    秦氏、孙氏等又大笑起来,忙张罗管家媳妇乔氏去准备,乔氏也是爽利性子,只是先前碍于贾蔷身份,不便随意搭话,这会儿却可以说两句了,她笑道:“山珍海味可没有,都是家常菜。”

    贾蔷笑道:“山珍海味哪有家常菜吃的有滋味,我平日里只吃家常菜,不爱吃宴席。”

    秦氏也高兴的去准备了,又派人去寻尹朝回府。

    如今尹浩不在家,得叫回一个陪酒的。

    只是没想到,尹朝还没回来,李暄倒先跑了来……

    “可见你母后说的没错,果真是离不得了?”

    尹家太夫人见外孙来,显然也十分高兴,打趣道。

    李暄风风火火而来,明显一脸幸灾乐祸,这会儿倒是满脸忧愁,道:“外祖母,别提了!还不是因为这贾蔷见天闯祸,我看在子瑜表妹的面上,整天帮他补锅,这不,今儿这小子又惹出是非来。外面都乱了套了,他倒在这悠闲。要我说,干脆子瑜表妹别许他了,不然日后必是整天提心吊胆……”

    “再胡说,告诉你娘叫她拾掇你!”

    尹家太夫人训斥了句后,问道:“蔷儿今日在这里规规矩矩的,哪里又惹是非了?”

    李暄倒吸了口凉气,惊道:“外祖母,他规规矩矩?昨儿他还在我父皇跟前说甚么要弥补开国一脉和元平功臣的裂隙,还说是姜家包藏祸心,故意挑唆离间,分裂大燕的军中势力,图谋不轨。人家姜老国公唬了个半死,今日一早打发孙子还带上孙媳妇巴巴的去城外桃园寻贾蔷和解,他不说要一起为国效力么?怎么兜头把人臭骂一顿赶走了?如今元平功臣到处都在骂他是卑劣小人,说一套做一套!都在为赵国公府打抱不平呢!”

    听闻此言,许多人变了面色,贾蔷闻言却啧啧笑道:“到底是军中坐地虎,一个浪打来,就有这等声势。”

    孙氏担忧问道:“他家如此陷害你,你可有甚么法子没有?”

    贾蔷笑道:“无非是打嘴仗,其实也简单,我寻些人,把姜家这些年的发家史广而告之,让人知道姜家到底是甚么样的货色,自然就有趣了。现在元平功臣这些年轻人,不知深浅,瞎闹腾。”

    只是话虽如此,贾蔷心里还是有些疑惑,这行事风格看起来毒辣,可完全不像是姜铎那老狐狸的做派。

    他研究过姜铎的做事风格,那老狐狸讨好起人来,真能想方设法将人供到天上去,然后远远躲开,等其摔死。

    姜铎出手,实在不该使出这看似狠毒实则满是破绽的阴招来。

    他推测,多半是姜林那忘八羔子擅自为之。

    李暄闻言却是乐的打颠儿,对孙氏笑道:“二舅母,瞧见了罢?姜家那窝子都是在阴沟里泡大的,各种刁钻诡计阴毒的很。若是换个人,谁也顶不住!可他们倒霉,遇到了个挖阴沟长大的,这就叫以毒攻毒,以坏水儿对坏水儿!”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秦氏同贾蔷道:“怪道小五喜欢和你顽,果然坏法子多。”

    贾蔷摇摇头,概不认账,道:“没有,我和王爷是两类人,从不背后说人坏话。”

    李暄大怒:“爷甚么时候背后说人坏话了?”

    贾蔷提醒道:“你是不是和老太太她们说,去王妃娘家拜寿都是我的过错,都赖我?”

    李暄闻言斜眼道:“难道不都赖你?”

    贾蔷奇道:“都赖我的话,皇上怎么廷杖时打狠的是你不是我?咦,怪不得王爷不落座,廷杖伤势还没好罢?”

    李暄大怒道:“你还有脸说爷背后说人坏话?”

    贾蔷呵呵笑道:“我和王爷不同,我都是当面说,这才光明磊落。”

    李暄闻言气结,从旁边抄起一个靠枕就要砸,被尹家太夫人喝住后,尹家太夫人气笑道:“看来皇后说的再没一点虚的,你两个真是一点安生的功夫也没有!”

    李暄忙道:“不是,外祖母,我就是想换个软些的垫子坐着,这个不合身……”说着,他自己倒先笑了起来。

    众人又大笑起来,贾蔷扯了扯嘴角,与抿嘴轻笑的尹子瑜对视了眼。

    尹家太夫人让身边丫头给李暄换了软垫,李暄落座后,同贾蔷道:“大哥今儿派人去寻爷,说明儿在王府设宴,请我们去做客,你怎么说?”

    此言一出,萱慈堂上忽地一静。

    尹家虽总说是小门小户,但身为后族,有些事情的敏感,远比贾母等人强十倍不止。

    宝郡王李景素来高傲,但他所处的身份位置,又极其特殊。

    这个时候请李暄和贾蔷上门,其深意自然不会只是吃一顿饭。

    而且,后日林如海就要回京了。

    这个节骨眼儿上……

    也不知说李景太过霸道傲气,还是太过坦荡……

    贾蔷闻言,却是连连摇头道:“不巧的很,我这不是还在重孝中么?明儿要去家庙祭拜祭拜,只能错过王爷的错爱了。”

    李暄闻言登时苦恼起来,道:“要不,爷明儿陪你一起去?爷着实不放心你啊,万一你再惹出点好歹,爷怎么同你先生交代?”

    贾蔷:“……”

    你交代你麻麻哟!

    ……

    皇城,大明宫。

    养心殿内,隆安帝眉头紧皱。

    事涉赵国公府的动静,他自然会第一时间得到信儿。

    只是这信儿看的他心里又有些冒火。

    对于贾蔷,且不提因为林如海的关系,和原本就出身军功世勋之族,早已另眼相待。

    再加上尹皇后对贾蔷的格外青睐,五皇子李暄与他也是格外投缘,整日里一起胡闹,倒比亲手足近些……

    最重要的是,贾蔷从未想过利用这样的关系往上爬,求爵求官,更没有求过财……

    种种因素相加,隆安帝对其渐渐视作自己人,甚至比寻常宗室子侄还亲近些。

    相比之下,对姜家,在隆安帝心中的地位就格外复杂了。

    论分量,自然是十个贾蔷加起来都无法和姜家这样的庞然大物相比。

    可越是这样,隆安帝优宠之余,若说心中没有提防忌惮,谁信?

    姜铎大刀阔斧的往姜家自己身上砍,砍的血淋淋肉糊糊,隆安帝高兴之余,反而愈发心惊!

    他不是平庸之君,而是雄才大略之皇。

    然而越是这样的帝王,心中的猜疑之心只会越盛。

    姜铎这套做派,比起司马仲达都要高明许多。

    再加上昨日,贾蔷撕破面皮直接要同归于尽时,姜铎明显迟疑了……

    哪怕事后想要找补,可落在隆安帝眼中,却是姜家对权势绝不会放手的坚决!

    如此一来,先前的做派,也就愈发可疑,和可怕。

    其实若姜铎昨日若果真立刻就应下来,隆安帝也断不会让姜家脱离军中,因为他还需要姜铎这头快要老死,但手中能量惊天的军中巨擘帮他镇住元平功臣。

    他非但不会削减姜家权势,还会立刻加恩。

    这也是后来姜铎又选择答应贾蔷的原因,这老头儿也想明白了这点。

    可惜……

    如此一来,隆安帝对姜家用归用,但那层防线已经设下。

    而今日姜林的做派,可以糊弄住外面那些无知的年轻小辈,却糊弄不了对姜家了解的比多数姜家人还深的隆安帝。

    很明显,姜家是故意使手段,然后来栽赃贾蔷。

    在他的肱骨重臣林如海就要回来前,姜家这般做,到底是想欺负贾蔷,还是想欺负林如海?

    不管欺负哪个,姜家都做的有些过了!

    心里给姜家记下一笔后,隆安帝就撂到一边不理了。

    眼下姜家还有大用,远未到计较的时候,但圣心之上留下一笔,便已经是埋祸之举了……

    且他也不认为,贾蔷会就此消停。

    再等等罢,等到两边闹过火时,他再出手制止。

    ……

    石碑胡同,赵国公府。

    敬义堂上。

    姜铎已经气的口不择言了,看着跪在堂上的姜林怒骂道:“老子肏你亲娘个花花,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下流种子来?哪个叫你自作聪明去外面煽风点火骂人家的?”

    姜林一张脸臊的抬不起来,支吾道:“祖父,孙儿已经前去求和,说话间赔着小心,任贾蔷嘲讽笑骂,可他还是不愿和姜家来往,敌意太浓。孙儿就善作主张,让人将今日事说出去,拆穿贾蔷的虚伪面目……”

    “老子肏你娘个后脚跟的!白将你打小一把屎一把尿的喂大,喂到现在脑子里只剩屁了罢?你能揭穿他甚么虚伪面目?除了丢人现眼外,你能得到甚么好?”

    姜铎一脸想不通的臭骂道。

    姜林面红耳赤,解释道:“祖父,至少可以让一些中立的元平功臣,全部站到我们这边来。”

    姜铎闻言,气的连骂人出气的法子都用不起了,他颤巍巍道:“老子一辈子英明神武,极少看错人,没想到临了真是瞎了眼,竟以为姜家只你算是可造之材,还想着将来直接传孙不传子。幸亏如今冒出来一个贾蔷,让老子看明白了你的真能为,你蠢得让人不敢信。那元平功臣本来就都站在我们这边,还用你去拉人?

    话再说过来,你就是果真拉住了人,又能怎样?你能带着他们拿刀去杀了贾蔷和林如海么?你若敢,往后你别叫我爷爷了,老子管你叫爷爷!走走走,你现在就去!”

    姜林面色转白,想明白了姜铎何意,他叩首道:“老祖宗,孙儿今日被羞怒气氛迷住了心,是我错了。得了这个教训,往后再不敢自作聪明,必按原定好的路子,坚决不移的走下去。不让自己被怒火所乘……”

    “说那么好听,有你娘的甚么用?天打雷劈的下流种子,还得累老子亲自跑一遭!”

    姜铎看起来失望透顶,朝外面喊了声:“姜平!”

    此子姜平立刻出现,姜铎道:“立刻查清楚贾蔷那小崽子现在在哪。”

    姜平闻言,忙领命下去,也没过一柱香的功夫便来报道:“老爷,贾蔷和恪和郡王李暄在尹家吃席,还不知何时吃饭。”

    姜铎“唔”了声,道:“那行,打发人在贾蔷回家路上最热闹的地方给我候着,看到贾蔷路过时,千万给老子留好了。为了这个小畜生,老子临老又得把脸丢一遍……呸!”

    姜林大惊道:“祖父大人,岂能劳你亲自去赔礼?”

    姜铎冷笑骂道:“老子是去外面把你造的谣对外说个清楚,你好好在家待着罢,劳不动你的大驾!”

    骂罢,拄着拐杖就走。

    姜平对姜林使了个眼色,还不快跟上……

    姜林忙起身跟上,心里却已经开始发憷,今儿到底该怎么收场。

    他怕是要将脸丢尽……

    ……

    PS:熬夜写到最后晕晕乎乎眼都睁不开了,第二更若是没写完的话就晚个把钟头,不过尽量……

第六百四十六章 出卖和背叛

    尹家,萱慈堂。

    正中设两桌宴席,一桌坐着尹家太夫人、二位太太、尹子瑜、尹朝、李暄和贾蔷。

    另一桌则是四个媳妇带各自的孩子。

    老五尹浩媳妇乔氏管家,所以带着几个婆子丫鬟负责调度菜饭汤茶……

    饭菜前尹朝先领着家人与尹家太夫人见了礼,虽未说甚么感谢之言,但贾蔷能感受的到,一大家子对老太太的尊敬。

    尹家能走到今天,而且还有深不可测的底蕴,可以说这位老太太居功至伟。

    尹家太夫人受了一礼后,笑道:“都快坐着用罢。”又对贾蔷道:“不过是些粗茶淡饭,可有甚么不合胃口的,给你五嫂说,下回让她注意些。”

    贾蔷“嗯”了声,笑道:“菜倒罢了,只这饭,还要劳烦五嫂再让人多准备些,不然我吃的有些快,一不留神吃光了,老太太自不会怪我,王爷必要聒噪。”

    乔氏“哟”了声,笑道:“每回回都没趁上机会在家用一次,我都不知道蔷哥儿的饭量,几碗的量啊?今儿准备了不少呢……”

    一旁李暄笑的不行,连连摆手道:“几碗?昨儿在宫里母后留他用了回后,母后后悔了半宿,再不敢请他东道了。再请一回,便是母后都受不住了。这哪里还是人的饭量,分明就是个饭桶!今儿大伙都不吃,这些饭他都不够。”

    尹家太夫人哪里肯信,嗔怪道:“五儿又胡说,让外人听了去,只当皇后是小气的,连顿饭也请不起?”

    贾蔷干笑了声,道:“王爷虽不大会说话,但昨儿晚上皇后娘娘确实吃了我一惊……不过我吃的多不白吃,长气力,不然也打不过元平功臣。”

    原本因林如海势头大盛而有些闷闷不乐难得沉默寡言的尹朝听闻此言,终于按捺不住,羡慕道:“乖乖,我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样的能为,果真是靠吃的多长出的气力?前儿我有事,忘了去瞧,你也没个孝心?不打发人来叫我。听说你三两下将吴阳侯世子打倒在地?又硬碰硬连打十八掌?生生将睢阳伯世子打废?你用的甚么拳法?对了?我练的是尹家螳螂拳。”

    尹家众人:“……”

    李暄笑的快要打跌,对贾蔷道:“二舅舅好武,自创尹家拳法,还在宫里寻侍卫较量过?连赢八场!不过打第九场的时候,被母后差人送出了宫。”

    也是扯淡?谁敢跟皇后的亲弟弟真打?

    再打一百场也是赢啊!

    贾蔷哈哈一笑?对顾盼神飞的尹朝拱手道:“二老爷威武!我就不敢去宫里和大内侍卫打……”

    尹朝眉开眼笑,居然还有些得意?拿起酒盏和贾蔷、李暄走了一个,道:“习武之人?不算甚么,不算甚么。”又追问道:“你练的甚么拳,有师承没有?”

    贾蔷笑道:“也是胡练?没甚么套路,只仗着气力大……”

    尹朝板起脸来正经道:“胡练可不成?没个响亮的名号,打赢了旁人都不伏你。小五虽然只会些三脚猫功夫,也敢叫一声霸王在世无敌大拳头!”

    贾蔷哈哈大笑起来,对面皮有些臊红的李暄拱手道:“原来阁下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无敌大拳头,失敬失敬!”

    “好球攮的……”

    李暄张口就要骂,好在临了想起桌子上还有谁,住了口,巴巴的给尹家太夫人赔了个笑脸后,又怒狠狠的问贾蔷道:“你甚么拳法?”

    贾蔷笑道:“我练的是自创的八极拳。打吴朝阳的那一式叫阎王三点手,打张德英摆的是八极架子,没用甚么花招,就是以力破力。张德英力道不如我,所以他败了。”

    尹朝真好奇了,问道:“你看着这样清瘦,哪来的这样大的气力?”

    李暄嘎嘎笑道:“二舅,你当方才的话是笑话不成?这小子吃的越多,气力就越大。这老天也是不开眼,怎么把这样的好事给他了?要给也该给我才是……”

    尹家众人这才真信了此事,连隔壁的小孩子们都一个个羡慕的看过来,大人们正好赶紧哄着吃饭……

    乔氏忙又让人再去煮一大锅饭来,她则笑道:“乖乖,先前听说蔷哥儿原是准备考状元的,书念的极好,连爵儿都不准备承的。没想到,如今在武事上都有这样的能为。好好,和子瑜真是天作之合!”

    众人大笑,尹子瑜俏脸微霞,但也没甚忸怩之态,淡然大方之姿,让尹家太夫人喜欢。

    她笑道:“好了,快吃罢。甭管生不生气力,年轻人,能吃便是福气。”

    一席饭菜吃罢,时不时的欢声笑语,虽满桌见不着一盘珍馐佳肴,都是寻常家常小菜,但贾蔷还是吃的很舒服。

    也让尹家人见识到了这位模样俊秀的不像话的姑爷的饭量……

    吃罢午饭,尹家太夫人等都有午休的习惯,贾蔷和李暄就告辞离去。

    出了丰安坊,入了朱朝街,李暄还在絮叨中:“贾蔷,明儿你逃了,爷到哪去啊?你得出个主意啊。要不爷明儿也去你贾家家庙那边?你又不是诚心去祭拜,咱们带个烤架去,弄几条秋鱼去烤来吃如何?”

    贾蔷还真觉得挺好,不过还是摇了摇头道:“不行,明儿不是祭拜贾敬,是祭拜我老子娘,舅舅一家也去。王爷准备到我老子娘坟前去烤鱼?”

    “球攮的!”

    李暄气骂道:“你自己不说清楚!”

    贾蔷想了想后,笑道:“王爷随便找个庙去逛一天,就说要去给皇上、皇后和宝郡王跪经祈福就是。”

    李暄气笑道:“果真这样说了,岂不真要跪一天?这也是能顽笑的?”

    贾蔷爱莫能助的耸耸肩,示意别无他法。

    天家那摊子烂事,不付出点代价如何能行?

    到了东四大街,贾蔷正要和李暄告辞,忽地眼睛一怔,眉头皱了起来。

    李暄也是怔了怔,随即看向贾蔷。

    贾蔷与他点了点头,轻声道:“王爷先走。”

    事涉军权的事,哪怕只是沾边儿的事和人,李暄都最好敬而远之。

    不然,他这逍遥王爷也难做下去。

    李暄与贾蔷小声道:“爷先走了,不过你别上当,这老狐狸说不定就激你动手,你上前他往地上一躺,你就糟了。”

    贾蔷笑着点点头,那边被姜林搀扶着的姜铎老头儿正一步步进前,要对李暄见个礼,却见李暄好似啥也没看到一般,打了个哈哈笑道:“今儿的风有些喧嚣啊,回宫回宫!”

    说罢,一调拨马头,蹿了出去,在王府护卫的护从下,消失无踪。

    姜铎也并不在意,对于这个一心置于事外的皇子郡王,他反倒觉得这样做极好。

    “贾蔷,昨儿老夫听了你一席话,深有感触。老夫空活一把年纪,竟还有门户之见,甚么开国功臣,元平功臣……真算起来,老夫当年也是开国功臣啊。当然,开国时老夫没封上爵儿,只当了几年粮草官儿。如今你既然有心弥合两面,那是极好之事,不愧是一门双公贾家之人,老夫虽老的快活不成了,可也愿意配合你做成此事!以老夫看来,你年纪虽小,可将来功业,必还在宁荣二公之上啊!”

    姜铎说话间,东四大街上就已经出现了不少元平功臣。

    即便这老头子下手狠辣,大半年来将整个大燕军方血洗了遍。

    可下去的人是他的人,上来的人,同样也可以变成是他的人。

    即便眼下还不如旧部顺手,可仍有一部分,自觉聚集在赵国公府周围。

    老国公爷出动,遇见的自然会跟随。

    早上也是这些人得了信儿,说贾蔷狂妄无礼,拒绝了小国公姜林的交好,惹了众怒。

    没想到,眼下连姜铎都出动了,姜林也跟着。

    一时间,诸人多有猜测。

    有人以为,姜家是真想和圣眷正隆的贾蔷以及他背后的林如海和解。

    其实即便元平功臣不再打压开国一脉,给他们一口吃的,就凭开国功臣那些废物,也构成不了甚么威胁。

    比起得罪林如海和贾蔷来,算是明智之举。

    但也有人认为,姜家多半是受了胁迫。

    林如海才立下大功就要回朝,太平年景,武臣地位远不如文臣,尤其是林如海这样居然还能提兵平叛的传奇相爷。

    姜家惹不起,只能低头。

    这样想的人,看向贾蔷的目光,都冰冷起来。

    这些年来,大燕愈发出现以文御武的倾向,虽还不至于像前宋那样,是个文官都能折辱武将,但这份趋势,也是武勋将门绝对不愿看到的。

    贾蔷却不是傻子,不会一味的刚硬,这个时候再一味的莽,就落入圈套中了……

    而且现在,他也已经有足够的底蕴,即使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也不必再以性命相搏。

    走到这一步,何其艰难……

    贾蔷翻身下马,双手怀揣袖间,却是先与姜铎身边的姜林笑道:“啧啧啧,瞧瞧你,听说你还是老国公亲自教养出来的,你老祖宗的道行有一百丈高,你连一尺都没学齐。还在外面散播谣言败坏我的名声?我在旁边偷师,学的都比你多,回头让你见识见识。”

    姜林脸一黑,却听姜铎笑道:“好哇!年轻人就该相互过过招,多切磋切磋!不过,老夫还真是做梦都想有你这样一个孙子……”

    贾蔷哈哈大笑道:“咦,巧了!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想有老国公这样一个孙子!”

    姜林大怒,就想上前,却被姜铎手中的拐杖一跺,给挡了回来。

    姜铎看着贾蔷也是大笑了几声,老眼中不掩欣赏,道:“多少年没见过你这样的年轻人了,实在难得。”

    可惜了,越是难得,越要寻机会弄死。

    千金易得,一将难求。

    这样的大将,是能带动起大阵仗的。

    其实开国一脉能苟延残喘到今天,不就是因为中间又出了个贾代善么?

    贾家的风水,有些邪门……

    可贾代善虽然也让人惊艳,却到底有章法可循,是个讲规矩的。

    而这个小子,行事毫无羁绊束缚,甚么样的鬼点子都想得出来,更胆大包天。

    果真给他十年功夫坐大,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子,不仅能整合开国功臣,说不得连元平功臣也抽干大半,成为军中巨头。

    若到那时,姜家只有两条路:一是被清算。二是躲在角落里默默落败。

    而这两条路,都是姜铎绝无法接受的。

    所以,他要在他死前,看着贾蔷败亡。

    若是死前看不到,就要布好暗手,等他死的那一天,将贾蔷一并带走……

    总之,绝不能给姜家后人留下这样一个大敌。

    姜家儿孙虽整日里被他骂的狗屎不如,可即便他们都是狗屎,也是他屙的,不能让人给弄死埋了……

    念及此,老头儿笑的愈发和气,高声笑道:“那么,从今往后,元平功臣和你们开国一脉,就不许再敌对了。元平这边谁犯了戒,老夫来处置。开国功臣那边……”

    贾蔷笑道:“自然由我来办。”

    “好!”

    姜铎叫了声,伸出枯瘦的和鸡爪子一样的手,手背已经是青灰色,满是老年斑,却一招一招的道:“击掌盟约!”

    贾蔷自然不会拒绝,也笑容满面的去击了一掌。

    “啪!”

    姜铎仰头翻了过去,若非一把又拽了回来,老头非拾一大跟头不可。

    “哟!您老这身子骨可是不成了,老国公,还是在家多休息休息罢。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老都这把年岁了,又何必呢?”

    周围元平功臣有些人手都扶到腰刀上了,可看到贾蔷搀扶稳姜铎,还说了这番话后,他们又都松开了手。

    其实在那些人看来,姜铎也的确太老了,早该居家修养,颐养天年了……

    姜铎毕竟经过大风浪的,被贾蔷突袭了下,虽手掌有些生疼,却笑的愈发高兴,叹道:“儿孙不成器,远不如你。不过,往后只要不结仇,你们别成敌人,老夫也能放心歇一歇喽!”

    贾蔷哈哈笑道:“老国公,要不要成敌人,选择权不在我,而在你们。到底是敌是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开国一脉从未主动招惹过元平。不过眼下说这些也没意思,看以后罢。”

    “好,看以后!”

    东四大街上,大燕两代勋贵中的顶尖核心权贵,在无数百姓、士子、官员和武勋的见证下,达成了和平共处的击掌盟约。

    ……

    “爷回来了!”

    贾蔷告辞离去,回到宁府后见到迎上来的李婧。

    他看着李婧沉声道:“将夜莺收集的赵国公府的黑料,用金沙帮放出去。就今天,一天十条,务必要让京城百姓,了解一个真正的赵国公府!要尽快,要鼓噪起来,传的夸张点都好!”

    这老狗道行太高,他必须得占了先手!

    再者,姜铎谋略太深,心机也太深,虽然因为年纪大了,机变能力消减了许多,但只要给他时间,他就能缓缓布出一张能勒死人的蛛网,又密又毒。

    所以,他想休战,却是在做梦!

    一定要不断的寻些是非出来,耗费他的精力,用疲敌之策,耗死他,才是上策!

    ……

    赵国公府,敬义堂上。

    姜林见姜铎回来后闭目养神了半天后,终于睁开了眼,忙躬身问道:“祖父,可要寻个太医来看看?”

    姜铎挑了挑眉头,有些疲惫的叹息了声:“鹅……”顿了顿又问道:“你这小球攮的,就没甚么想问的?”

    姜林迟疑了下,问道:“祖父今日之用意,必是先将明面上的敌意消除了,然后再徐徐图之。不过孙儿以为,他必不会真的作罢,不然今日他就该提出具体的条件了,譬如兵部那边放宽一些,不要苛勒丰台大营。可他甚么都没提,便可知他仍藏着歹心。”

    姜铎点了点头,道:“还不错,能想到这些,可见有时候,你脑子里也不都是狗屁!不过,寻常手段老夫并不在意,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这忘八贼羔子不要动辄在御前掀桌子,其他的都是小手段。大势在我,又何惧之有?可若是不消磨了这面上的敌意,他和林如海一旦掀起桌子来,以小博大,我们就被动的很。”

    “老祖宗圣明!”

    只是祖孙二人谁也没想到,是夜忽然有条传言在京城炸开:

    景初二年,元平功臣执牛耳的英国公和成国公联合其他四大国公约定举誓,不准景初帝迁都燕京,大燕神京只能定在金陵,若新皇强拗不听谏言,则一起行废立事。

    可事到临头,赵国公姜铎却因为觉得即便留守金陵,赵国公府也只能是老幺末位,得利不大,所以就悄悄告密,出卖了其他五位国公。

    结果景初帝就暗中联络了荣国公贾代善、赵国公姜铎,一举破获此案。

    为首的英国公、成国公诛九族,附逆得宋国公、莱国公和卫国公先后自尽,虽保全了国公府,可也都消沉了几十年,销声匿迹。

    唯独赵国公一跃而起,取代英国公、成国公,成为元平功臣之首。

    一夜间,出卖和背叛,就成了赵国公府的代名词,尤其是在元平功臣间……

    一时间,赵国公府根基似乎都要动摇……

    ……

    PS:状态不好,得调整一下。

第六百四十七章 王家挂白报丧

    皇城,凤藻宫。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尹皇后无奈的看着坐在那跟个二傻子似的笑的没心没肺的傻儿子,啐道:“听说贾蔷又在捣鬼害人,你就这么高兴?该不是这法子是你教的罢?”

    打外面传进来赵国公府最新传闻后,李暄先是仰头大笑三声,然后就刹不住了,越笑越止不住的笑……

    今儿他虽然先走了,可走出几十步远后,他就留下一人专门在后面看着,然后将经过如数报进宫里。

    原本听说贾蔷居然和姜家和解了,李暄就觉得不大对,这不像是贾蔷的风格啊。

    元平功臣一脉将开国功臣一脉按在地上摩擦,想怎么捏搓就怎么捏搓,丰台大营都快被欺负的散架了,贾蔷就认了?

    没可能啊……

    他一边怀疑,一边让人继续在外面打探消息。

    终于,等到入夜时赵国公的发家史突然成了热闻,都中各处都在传,李暄立刻就反应过来,是贾蔷出手了!

    这小子,果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李暄眉开眼笑,同尹皇后道:“母后,这么粗糙的法子,怎么会是儿臣教的?不过贾蔷也算不错了。姜家前些日子对旧部痛下杀手,那些被拿下去职的元平功臣敢怒不敢言。如今贾蔷在背后这么阴风一扇,妖火一点,那些旧部自然想起赵国公这个老阴货是个惯犯,岂不更恨?便是眼下重新上位的人,也没谁真敢投奔姜家了,谁都怕被卖一次。听说在军中,出卖和背叛是大忌。姜家名声大坏,往后怕是要难喽!贾蔷这小子,小心眼的很,谁得罪了他,谁就要倒霉。”

    尹皇后闻言,却嗤笑道:“还是太年轻,只会意气用事。你们以为这点小伎俩,就能伤得了姜家那位老人精?那他这么些年经历的风雨,岂不都成了笑话?而且,人家说不得还要感谢贾蔷呢。”

    李暄闻言一怔,看着尹后不解问道:“母后,这话是怎么说的?您把儿臣说糊涂了……贾蔷这招?不是很厉害么?”

    尹皇后摇头取笑道:“你们又懂甚么诡计阴谋?使出来的名堂跟儿戏一般。你们以为军中那些人是靠名声吃饭的不成?”

    李暄奇道:“军中不是靠威望么?靠拳脚功夫?姜铎那把老骨头也打不过谁啊……”

    尹后没好气白这傻儿子一样?道:“说到底,还不是利益二字?

    跟着谁有官做,有银子拿,有权握?他们就跟谁。哪怕姜铎靠反叛袍泽起家,你以为别人就在乎这个?

    更不用说,这一辈子他施过的恩不知有多少……

    那些得过他的大恩的?才是姜家的根基!

    这么些年来,遍布大燕军中。他们会因为坏名声就背叛姜家?

    再者,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事?姜铎反叛?是和先帝站在一起?是向着天家。那一回是?这一回也是!

    你们这哪里是在弄臭他的名声,你们分明是在替他扬忠孝之名。

    简直成了笑话!

    不过此事你父皇应该不会骂你们,因为你们替姜家扬的名声越显?姜家就越是只能和天家站一条线上。只是皇上越器重姜家,给予的权力越大,集中到姜家周围的军中势力也会越多。

    你们说说?到头来,你们到底办的甚么事?难道不可乐?”

    李暄:“……”

    他再笑不出来了,抓了抓脑袋,道:“难道这一招,一点用也没有?”

    尹后想了想,道:“你们若是只是顽劣一些,想出口恶气,让姜家人添点堵的话,倒也不能说一点用也没有。至少一二年内,尹家人还是会难受的。且……”

    李暄巴巴的盯着尹皇后看,可见她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却也不恼,还复又喜滋滋起来,道:“能添堵也成啊,今儿添一点堵,明儿添一点堵,那也是个乐子!”

    尹后见之失笑,她话并未说完,那就是姜家目前来看,只姜铎一个是明白人。

    姜铎不仅是明白人,还精明的拔尖儿,是天下间最顶尖儿的聪明人之一。

    只可惜,这位老国公聪明的忒过了些,投机钻研之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极致境界。

    出卖和反叛的手段,更是做到了天衣无缝,既光鲜又漂亮,还能占着大义。

    只是他这样聪明,却是将姜家一门的气运都抽干了,才使得子孙如今才能平平。

    姜铎在时,面对这样的情形自然能处置的游刃有余,甚至他甚么都不需要做,皇上就会每每加恩姜家,以示圣眷优隆。

    以姜铎的身份地位,再加上这样炙手可热的圣眷,自然就能压得住元平功臣。

    可姜铎若是死了……

    那姜家其他人,能抵得住贾蔷这样小伎俩的,怕都没有。

    说不得会被贾蔷所激,做出一些蠢事来。

    到那时,姜家才会痛苦。

    只是这些话,倒不必同李暄来说。

    李暄得意罢,又叹息一声道:“母后,儿臣瞧着,贾蔷这次怕是遇上对手了,他根本不是姜家那老狐狸的对手啊……”

    尹皇后好笑道:“贾蔷还用你来担心?林如海马上就要回京,其聪明才智,不在赵国公之下。到时候,自有林如海这个先生来管。本宫劝你少管闲事,你昨儿就赖在宫里不肯回去,今儿莫非还不肯回王府?躲着邱家的时候,就没想过有家难回?”

    李暄打了个哈哈,道:“回回,怎么不回,宫门落钥前就回。儿臣也是个有能为的,会怕邱氏?不过母后,明儿大哥请东道怎么说?贾蔷明摆着不会站出来,他是怕拖他先生下水。所以,就扯了个去家庙祭拜的由子。那儿臣怎么办?大哥也真是,这个节骨眼儿上请……”

    尹皇后闻言,面色渐渐淡了下来,道:“那你就派人同他说,他这个东道起的太迟了,临时抱佛脚,还不肯敬香,母后这里,已另有安排。”

    ……

    贾府后街,香儿胡同。

    刘家小院。

    贾蔷躺在石榴树下,又长大不少的小石头此刻龇牙咧嘴,用力的推着摇椅,开心之极。

    他身后的老猫,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小主人,又看了看躺在竹椅上的贾蔷,轻轻的磨了磨爪子……

    春婶儿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我们不去了,城外庄子上又有甚么好看的?那温汤听着怪好听,当甚么稀罕物儿,可不就是澡盆里的热水汤子?”

    “还说甚么农家菜,我和你舅舅吃了一辈子农家菜,还稀罕那个?桃子有你让人送来的那些,都吃不完,何苦去那边?”

    “我们和国公府的娇小姐们又说不起话,那样穿金戴银裹着绫罗的美人,虽看你的面子上敬我们一声,可我们自己心里有数,当不起,要折寿,还两边都不自在。”

    “你的孝心我们知道,如今知道你安生了,明儿我和你舅舅就回青塔那边去了。老邻居街坊都在那边,住的爽利。随便卖些肉串,也够我们嚼用的。”

    说话间,头也不抬的做着手里的活计,那是一双棉鞋,正在纳鞋底。

    贾蔷闻言后,一边享受着躺椅,一边呵呵道:“这热水汤子怎么能和温汤比?再说,去庄子上散散心,热闹两天岂不好?小石头必也是爱进去顽的。”

    听到舅舅叫他,小石头抬起满头大汗的头,冲贾蔷咧嘴一笑。

    贾蔷呵呵,刘大妞抄起小石头,拿帕子把他脑瓜上的汗擦干净后,又往地上一丢,随他滚爬去了。

    小石头是好孩子,有孝心,又冲过去想推翻他的舅舅,摔他一跟头……

    刘大妞拿傻儿子没法,同贾蔷笑道:“你可不必思量我们,自家过日子,过的自在痛快就是好日子。果真想去了,还能不和你说?等入了冬见了雪,我再去。”

    贾蔷闻言笑着点了点头,也就不提此事了,他忽地同一旁闷坐着的刘老实道:“舅舅,我有一个新营生,要人帮我掌着,你来帮我行不行?”

    刘老实摇头:“做不来,不会。”

    贾蔷笑道:“很简单的,哪里做不来……是这样,冬天快到了,富贵人家都在进木炭,我们府也进了不少银霜炭。不过刨去有数的一些日子过的还算富贵的人家外,其实大多数还是过的紧张。他们又不能像寻常百姓那样,储蓄一些木块过冬,那非让人笑死不可。寻常煤块并不雅观,大户人家也都忌讳见天的碎煤块。

    正巧,我手下人弄出了一种新煤样式,很方便。添加一回,能烧近一个时辰,且也不用担忧煤烟。再搭配上炉子一起来卖,想来生意不会差。

    舅舅不必理会怎么做事,替我看着点就成。这个营生,舅舅家也算一份,就算是给小石头攒的讨老婆本。”

    刘老实还是摇头,道:“我们自己能做事,够养家糊口的了,小石头读书又有你这个舅舅管着,往后该怎样,就凭他自己了。至于娶亲,尽我和他老子所有便是,再多了,也不是他能消受得起的。你的营生是你自己的,我们不要。”

    一旁春婶儿原本有些心动了,可见刘老实的脸色,没敢多嘴。

    刘老实平日里甚么都听她的,可他只要一开口,春婶儿就知道,事情定了,不能改了。

    贾蔷也是无法,看着刘大妞苦笑。

    刘大妞白他一眼,笑道:“行了,蔷弟,如今的日子难道还不好?你姐夫那样笨的,如今也当着官。爹娘回青塔老宅那边,别提街坊们多巴结了。爹娘在那边住着舒坦,我在这边也自在。平日里一个人也不寂寞,香菱儿见天往家里跑,再加上三姐儿她们,也是热闹。爹说的没错,多少银子才够用?人不能起贪心,一开了这个口子,想堵都堵不住。你少把好人往歪道上引!”

    贾蔷哈哈大笑起来,拱手道:“伏了伏了,左右你们过的自在就好。”

    一家人也都笑了起来,小石头虽不大明白大人们在笑甚么,可见笑的那么开心,也跟着张大嘴“啊啊”笑着。

    刘老实忽然想起一事来,道:“蔷儿,你还是把跟着我和你舅母的那两个兵丁叫走罢。我们不过百姓,跟着两兵丁也不像。”

    贾蔷“唔”了声,道:“兵马司的人可以撤走,但其他的,您老就先忍着罢。我对头太多,果真起了坏心,周遭没甚人手可不行。”

    刘老实摇了摇头,却不再多说甚么。

    他现在对贾蔷唯一的心思,就是不添麻烦,不当这外甥的累赘。

    真是倔强,也有骨气。

    贾蔷又道:“舅舅,明儿我去家庙后的祖坟场祭拜祭拜我爹娘,你去不去?”

    虽是搪塞李景之辞,可若不坐实了,终是要成后患。

    都中行事,还是严谨一些好。

    不想刘老实闻言高兴起来,连连点头道:“去去,这是要去的。早该去了,早该去了!”

    见其高兴的声音都有些不对,贾蔷心里也是感慨。

    亲情……

    高门无亲情。

    统治阶级宣扬的仁孝为本,他们自己做不到,譬如贾家那一窝子王八蛋,别说对贾蔷,他们自己之间都没个鸡毛亲情。

    最顶层的天家,就更不用提了……

    争斗起来,那哪里还是亲人,分明就是生死仇人。

    即便偶尔有人有些人情味儿,也只是掺杂在诸多利益当中。

    倒是底层百姓间,亲情还是极浓。

    贾蔷笑了笑,道:“那明儿我派人来接你们。”

    刘老实难得露个笑脸,道:“不用,我们还要买香烛纸钱……蔷儿,没事你且先回罢,眼下一些铺子还没关门,我去买些回来,和你舅母叠些元宝扎些纸花。”都是上坟用来祭拜亡人的。

    贾蔷不大懂这些,他想了想道:“家庙那边应该都备的有……”

    刘老实气笑道:“你这孩子,那能一样么?”

    刘大妞笑道:“我去买!”

    贾蔷摆手道:“打发人去就是,哪里还要姐姐跑一遭?”

    刘老实起身道:“你呀,天生少爷主子命。这等事,也好让外人代劳?”

    贾蔷无奈,哈哈一笑道:“好吧好吧,那我也一起去算了。免得回头再让舅舅说嘴,是个没孝心的。”

    春婶儿、刘大妞都笑了起来,刘老实也不说甚么了,在他看来,给自己爹娘老子上坟用的纸钱、香烛,可不就得自己买?

    他又回头叮嘱春婶儿道:“去蒸一笼馒头,把昨儿买的猪肚儿、猪肝儿都卤了。当年家里太穷,哪里吃得起肉?只二三月才能买得起一回猪下水解解馋。蔷儿他娘,最喜欢炒猪肝。家里都让着她……”

    春婶儿应道:“好好好!这就去!”又同贾蔷笑道:“难得见你舅舅说这么些,可见是真高兴了。”

    一家人正说笑间,忽听外面敲门声。

    贾蔷眉尖一挑,侧脸望去,问道:“甚么事?”

    就听外面传来商卓的声音:“侯爷,王家挂白报丧,王子腾诰命夫人李氏没了。”

    贾蔷闻言,眼睛眯了眯,道了声:“知道了。”

    ……

    石碑胡同,赵国公府。

    敬义堂上。

    姜铎看起来气色不错,不仅姜家老小皆在,连长媳邹氏也带着妯娌、媳妇们都在。

    用罢晚饭,女人们下去,服侍的人也都退下了。

    姜铎看了眼神情不安的儿孙们,心里一叹。

    他真是怀疑,这群球攮的到底是不是他的种?

    莫非当年在外面打仗的时候,是老婆给他戴了帽子?

    不然怎么一个个都蠢笨如猪?

    而见姜铎的脸色由晴转阴,变得晦暗起来,次子姜平宽慰道:“老爷,贾家小儿原是卑鄙无耻之徒,说话不算话原是意料中的事,您……”

    “放你娘的屁!”

    姜铎骂道:“不懂就闭嘴,说出这样的屎蛋子话臊哪个呢?贾家那忘八原是卑鄙无耻之徒,老子还巴巴的去和他盟誓,岂不是老糊涂了?”

    姜平忙请罪,姜铎也不理,只问一众儿孙道:“好球攮的一群下流种子,一个个垮起一张脸。姜家人脸长,都怪你们这些忘八!”

    姜保无奈道:“父亲,现在是说外面的事。到处传的风风雨雨的,旁人倒还好,可各家元平功臣那边,儿子很担心……”

    姜铎“呸”的一口老痰啐到姜保跟前,骂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老子看就是你这个老大没带好头,才带出这么一窝废物来。旁人这样想也则罢了,当年老子随先帝诛二贼时,你狗肏的都二十几了,还不记事?当初姜家在元平功臣里都快成过街鼠了,还不是人人喊打?结果又如何?”

    当年景初帝要迁都,反对声遍地。尤其是元平功臣,本就精穷,攒了世祖一朝,才在金陵锦绣地买了田置了宅,各处安插了人手。

    这一迁都,损失何止惨重?

    所以,元平功臣都十分反对。

    景初帝登基才二年,就想搞这一套,兵强马壮的元平勋臣,难免有人想使兵谏之策。

    结果,临到头,被景初帝联合贾代善和姜铎,将这伙人一锅端。

    为了避免株连太广引起动荡,才只诛首恶九族,从逆自尽,不株连九族。

    但即便如此,姜家在元平功臣堆里,也成了臭狗屎。

    可那又如何?

    凭借着景初帝的信任倚重,三十年来,姜家在军中几乎没有敌手。

    原本还有一个贾代善,可贾代善死了十几年后,大燕百万大军,就渐渐变成了姜家军。

    如今,不过是重演罢了。

    提点了句后,姜铎再不多言,夜深了,他转头回去睡了。

    却没发现,姜林在后面欲言又止。

    姜铎说的都对,事情也是这样发展的,按理说,也会是好事。

    可是……

    世道不同了,人也不同了。

    当年姜家最大的对手英国公府、成国公府,都被斩尽杀绝,株连九族,没留后患。

    可先前把拉下马的元平功臣们,可都还活着!

    最重要的是,如今的天子,不是当年的景初帝,而是隆安天子。

    他还会如同太上皇一样,倚重姜家三十年?

    而姜家这位老祖宗,也不是当年的那位身强力壮得赵国公,已经太老了。

    种种未定因素相加,又怎可能再重现当年之旧事……

    ……

    PS:第二更真的要到晚上了,才想起来,老婆今天生日,我了个去,一身冷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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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春介绍:
隆安五年,二世为人的贾蔷为保清白身,从虎狼之巢宁国府夺命而逃,自此,一名万年工科单身狗,迎来了他在红楼世界的春天……红楼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