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三章 欺负 (第三更!求订阅!)
大明宫,养心殿。
隆安帝神情近乎亢奋,眼下殿内除了重新回到大明宫总管位置上的戴权外,便只有林如海一人。
所以他根本不吝啬笑声,连声大笑。
好一阵后,方看着林如海大声褒赞道:“爱卿,朕果然没有看错你!此案办的好,办的极好!大快朕心!”
户部实在太重要了,户部掌着全国各省的钱粮收支,各处关税、盐课、太仓银库、边镇粮饷、军储仓等等。
凡国家收钱花钱的地方,几乎都为户部所掌。
关键是,按照朝廷法度,户部自有一套行政体系,许多花钱用钱的地方,压根不必告知隆安帝。
隆安帝也不可能事无巨细的去盯着户部,那是一套庞大繁杂的体系。
可是户部上上下下皆是景初旧臣,隆安帝想都能想到,户部的手有多松,养出了多少肥大的硕鼠。
大把的银子散出去,再层层盘剥克扣,养肥了一圈又一圈的蠹虫!
这些银子,却都是民脂民膏!
一面朝廷处处缺银子,一面户部又将好不容易积攒起的家当,胡乱糟践了。
隆安帝岂能容忍?
原本,隆安帝也只是指望着林如海能将户部看紧些,不要让那些习惯奢靡浪费几十年的臣子,在最后几年里将国库弄的一片狼藉。
毕竟林如海在朝中势单力薄,难以和整个朝廷旧势抗衡。
但偏偏,林如海就给了他这样大一个惊喜!
示弱了这么久,突然发动,以雷霆之势,横扫了户部六品以上的近百官员!
户部银库更是从上到下,连一个漏网之鱼都没放过。
能抄出来多少家财是小事,重要的是,从今以后,户部才真正算是隆安帝的银袋子了。
将财权归拢在手中,让隆安帝的主动性大大增强!
林如海倒看不出有甚么骄狂之色,眉眼间反倒有不少凝重,他缓缓道:“皇上,这个案子太大,最终还是会交由三司会审。到最后,大部分人怕都要落个无罪的结局。眼下,重要的是要快。绣衣卫那边,要尽快拿到口供,以及物证。仅仅有口供,臣担心势必要翻案。”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一水的景初朝老臣,利益纠缠极深。
他们若想颠倒黑白,隆安帝和林如海这对君臣未必能拦得住。
皇权自然是至高无上的,但有的时候,又远没有那么强大……
隆安帝闻言则笑道:“朕已经让绣衣卫指挥使魏永,着重去查户部右侍郎黄益和那十八个分管银库的郎中、员外郎并主事了,爱卿放心,只要把这条线上的贪官蠹虫给打落打死,即便其他人被放出来,也断不是爱卿的对手了!”
林如海闻言,笑了笑道:“是臣多虑了。”
隆安帝摆手道:“后面的反扑,朕心里都有数。或许会有些恶心,但他们掀不起大浪来。主要是爱卿你自身立得住,他们对你无处攻讦!但,从今往后向户部伸手要银子的人,就开始肆无忌惮了。他们会疯狂的逼迫、围堵、问责于你。爱卿,你心里也要有数才是。”
林如海呵呵一笑,淡淡道:“原是预料中的事,皇上不必为臣担心。只是可惜了……”
隆安帝闻言一怔,问道:“可惜甚么?”
林如海微微眯起眼来,道:“可惜半山公他们不在,否则,仅凭此案,上下齐发力,便能做到玉宇澄清,将所有关联之人,一网打尽!然后,专注于朝廷新政!”
隆安帝变了变面色,眼中闪过一抹激动神往,但最终还是冷静下来,苦笑道:“爱卿倒比朕还急!不要急,不要急!朕与爱卿,还有时日!!”
林如海笑了笑,又干咳了两声,隆安帝见之,唬了一跳,脸色都变了,沉声问道:“爱卿的身子骨,莫非……”
林如海见他如此,心里好笑之余又感动,摆手道:“并不是并不是,臣这身子骨虽看着病弱,但感觉在渐渐养好。虽大好不了,但再坚持几年,不成问题。皇上不必担忧,臣还坚持的住。”
隆安帝闻言呼出口气,道:“往后每十日朕让王老供奉去林府给你诊治一番,调理调理。爱卿,日子还长,哪怕是为了朝廷,为了朕,你也一定要保重好身子骨才是!”
林如海谢恩罢,看着隆安帝的黑眼圈,也劝道:“皇上也要保重龙体,不可熬狠了。皇上万金之躯,才是国朝新政之本哪!”
隆安帝闻言,眼中却闪过一抹不自然。
他这黑眼圈,可不是熬夜理政理出来的……
……
布政坊,林府。
清竹园内。
黛玉坐在椅子上,左瞧瞧右瞧瞧,啧啧称奇道:“还真是高明呢,早上还鼻青脸肿着,眼下就快瞧不出来了。那位尹家姐姐,好手段呀!”
贾蔷眨了眨眼,转头问不远处忙碌着的紫鹃,道:“紫鹃,可是哪里的醋瓶子倒了?快去瞧瞧!”
“我把你这烂舌头的,又编排我!”
黛玉笑着作势要打人。
贾蔷笑道:“你当我这是免费的不成?”
黛玉不信:“她还能收你银子?”
贾蔷啧了声,道:“比收银子狠多了!”
“呸!”
黛玉信个鬼,皱了皱鼻子,嗔道:“又胡说!”
贾蔷笑道:“真的!她一下就看出来我用了江南杏子坞朱大先生的药酒,开口就要一罐。不过我没吃亏!”
“你做了甚么?”
黛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问道。
贾蔷嘿嘿一笑,道:“我问了她的生儿是甚么时候,也是巧了,居然是三月初十,还有七天。我就说,那好吧,这罐药酒就当寿礼……”
“噗!”
话没说完,不远处正吃茶的紫鹃,茶水咽了一半都给喷了出来,然后弯着腰在那拼命咳嗽。
黛玉一张脸也是忍的辛苦,咬牙啐道:“呸!我才不信,你会这样说?”
贾蔷举手道:“我给你起个誓!”
举起的手让黛玉一帕子丢倒了,黛玉今儿居家穿一身藕荷色绣并蒂莲纹裙裳,流云髻下,一双妙目中灵气溢然,似有秋水流转。
浅笑含嗔间,令贾蔷怦然心动。
“你看甚么?”
黛玉见贾蔷眼神炙热的望着她,俏脸飞红,红着脸问道。
贾蔷感慨道:“我在羡慕我自己,这未来的小日子,得多美啊。”
“呸!”
黛玉虽忍不住弯起嘴角,却还是啐了声,道:“我看你是想的美!”
贾蔷哈哈一笑,又问道:“今儿可有人上门来求云锦?”
黛玉摇头道:“还没有。”
贾蔷嫌弃道:“可见那些人有多蠢……唔,也不一定。”他忽然反应过来,道:“多半是受了先生的连累了。”
黛玉不解道:“爹爹?他怎么呢?”
贾蔷笑道:“先生实在了得,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石破天惊!户部那些零零碎碎的,今天被先生一锅烩了。这样大的动静,凶威昭著,其他各府暂时还不敢上门亲近。先生这是踩着无数尸骨,登顶朝廷计相大位,成为一方巨擘。等再过些时日,他将户部理顺了,再拉扯出一些心腹骨干来。嘿,他老人家就是当世权柄最盛的数人之一。到那时,林家门槛都要让人踏破了。”
“哎呀!”
黛玉听闻林如海居然如此神勇,惊喜叫了声,可随即不解道:“先前怎没听你说过?”
贾蔷幽怨的看着黛玉道:“先生连丁点儿风声都没跟我提起过……”
黛玉见他如此,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却还是善良的安抚道:“你那样忙,已经有许多事了。而且,先前帮了爹爹许多,爹爹虽然没说甚么,但也不想让你太操劳了些。”
贾蔷闻言释怀,点头道:“我就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岳父大人怎么着也不会防着我。”
“呸!”
黛玉闻言,先回头看了眼,见紫鹃一边做着女红,一边颤着肩膀偷笑,回过头来啐道:“再这样胡说话,仔细你的皮!”
贾蔷转过头嫌弃道:“紫鹃,我和你姑娘在这边说话,你跟个鹅一样在那‘呃呃呃’笑个啥?去去去,别打扰我们!”
黛玉护道:“不许欺负紫鹃!”
可也没说不让走啊。
偏紫鹃不识趣,她笑了半天,既辛苦又委屈,道:“侯爷,眼下都夜了,你留在姑娘房里说话,我不在跟前的话,回头姨娘必是要说我的。再说,也不像啊。”
贾蔷也不是真的赶人,只摆了摆手道:“那去给我沏杯热茶来。”
紫鹃忙放下手里的针线女红,上前斟茶。
贾蔷气笑道:“这个茶都凉了……我说紫鹃,虽然你们的针线活都能放到会馆那边卖,给你们分银钱,可你总得先把本分差事办好罢?”
紫鹃一下红了脸,急忙解释道:“侯爷,我……”
黛玉笑道:“好了,侯爷和你顽笑呢,去沏茶罢。”
紫鹃只好去沏新茶,等她走后,黛玉见贾蔷素来霸道的目光,愈发炙热的望着她,心头不由有些慌,娇嗔道:“不许这样看了,就会欺负我!”
贾蔷叹息一声,道:“甚么时候成亲啊……快一点啊,等不及了!”
黛玉俏脸如晕,羞恼道:“你怎不先和尹家郡主成亲?你去催她呀!”
贾蔷摇头道:“今儿尹家还问了,我说先生说了,想多留留你。尹家太夫人说,那就等这边做决定,万不会迈过你去。”
黛玉闻言,目光有些复杂,道:“尹家……还真是讲道理的人家呢。”
贾蔷点点头,不过又笑道:“尹家未来或许不可限量,但至少眼下,在皇上心里的分量,尹家远不如先生。当然,尹家太夫人的确也是明白人,值得敬佩。”
黛玉道:“那你还只送人一罐药酒当寿礼?”
贾蔷叫屈道:“我这不是要先请示一下太太的意思么?”
黛玉反应了下,才明白过来,气道:“你非要欺负我不可,今儿我再不饶你!”
说罢,起身要来撕贾蔷的油嘴。
然而手刚伸过来,就被贾蔷握住,低头轻轻亲吻了下。
黛玉面如胭脂,正要责怪,就听门口传来一道咳嗽声,一下抽回了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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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四章 不急
“这是干甚么呢?”
着一身藕色乳云纱对襟衣裳的梅姨娘进来后,看着贾蔷似笑非笑的问道。
黛玉早羞的扭过身去,不见来人。
贾蔷面皮厚的多,呵呵笑道:“正给林妹妹看手相呢。”
梅姨娘瞪他一眼,道:“要看的这么仔细?”
贾蔷正经道:“事关命运,实在马虎不得啊!”
“呸!”
梅姨娘气笑了,啐道:“还敢耍嘴!我告诉你,你们两的事虽已是板上钉钉了,我们也不拦着你们见面,可该尊敬着还是要尊敬着,果真传到外面去,你只添个风流的雅名,我们姑娘怎么办?”
贾蔷忙道:“不会不会,连紫鹃都赶走了。”
见梅姨娘瞪眼凶他,贾蔷屈服了,点头道:“好吧,我知道了……”顿了顿又有些冤枉道:“原也没干啥。”
梅姨娘横他一眼,道:“你还想干甚么?你房里人也有二三个了,少浑来,欺负你妹妹。”
贾蔷伏输,一迭声应道:“好好好,姨娘别说了,再说下去,林妹妹该恼了。”
黛玉一下转过身来,红着脸嗔道:“要恼也是恼你!”
梅姨娘也不多说甚么了,笑道:“老爷回来了,叫你过去呢。”
贾蔷闻言大喜,道:“先生回来了?好,我们现在就过去!”
梅姨娘却道:“你先去,我们娘们儿说些自己的话,一会儿再过去。”
贾蔷干笑了声,对黛玉使了个眼色后,转身离去。
等贾蔷走后,梅姨娘拉着黛玉的手一起坐下,见她羞不可抑,笑道:“只咱们女人在,还害羞甚么?小儿女间相处久了,日渐亲近,难免的事,再说你们本就快要订亲了,原不算甚么。只是,姑娘那样金贵,咱们女儿家的清誉,到底是最最珍贵的。所以没过门儿前,可是不能让他再欺负了去。不然,人言可畏,便是日后成了当家太太,也会有人拿此说嘴。”
洞房之夜,若是未见红,那可是泼天罪过。
黛玉自然明白梅姨娘的好心,红着脸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姨娘放心,我省得的。不过,蔷儿原也一直敬着我,不曾做出过无礼之事。刚才只是,刚才只是……”
梅姨娘见她羞急的快要落泪,笑道:“好了好了,我不过白话几句,并不是说你们甚么。此事,我也不会同老爷说的,姑娘也安心。”
黛玉闻言心中松了口气,她倒不是怕林如海知道后会教训她,而是担心林如海会教训贾蔷。
万一教训狠了,她担心贾蔷会多想……
“走罢,咱们也去前面瞧瞧。”
……
忠林堂上。
林如海微笑着叫起了大礼参拜的贾蔷,道:“自家人,就不必如此了。”
贾蔷笑道:“恭喜先生,自此真正成为执掌天下财权的计相,权倾天下!”
林如海摇头笑道:“这算甚么权倾天下,权力越大,身上的担子也越大,责任也越大。”
贾蔷弯起嘴角笑道:“这我知道,但是,以先生的智慧和手段,不难对付。”
林如海考校道:“哦?你以为,该怎么应付对面的反扑?”
贾蔷微微扬起下巴,道:“虽先生教过弟子,胜不骄,败不馁。成事之后,最忌自满自大。但到了这一步,先生已有强硬的资格。这条路上,先生与弟子,唯有一往无前,挡我者死。为胸中抱负,为黎庶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林如海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道:“你还说胜不骄,可见到底还是生了傲气。”
贾蔷嘿嘿一笑,道:“虽还不到平趟的地步,但先生如今确实有成为棋手,以天下为棋局下棋的资格。当然,这棋局上,供先生所执的棋子有些少……”
林如海看着贾蔷正色道:“先前不透露与你风声,是担心影响你自己的事。蔷儿,你那一摊子也算是支立了起来,比我这边更难,也更险。若是告知了你此事,你势必会分心。所以,户部的事,我自己料理了。”
略略解释一句后,又问道:“如今军中风云跌宕,大旗变幻,你们开国一脉,没有想动一动的?”
贾蔷讥笑道:“怎么没有?想当提督的,想当大将军的,一个个异想天开,却不瞧瞧自己有几斤几两。”
林如海有些奇怪道:“这个时候,不该是开国一脉往军中插手的好机会么?蔷儿,过了这个关卡,再想争夺那些位置,必是一步一个血印哪。”
贾蔷皱起眉头,苦恼道:“果真想争几个,不是争不到。可是……没有争气的人!军中不是别的,让元平一脉经营了几十年的军队,只放一个光杆将军进去,根本顽不转!王子腾就是前例,丰台大营四万大军,他一个人去,连理会他的都没有。我是将开国一脉所有能打的,都添了进去,如今才算勉强将那四万兵马收拢在手里。
其他人,放出去都是给人添菜的。若是再将牛继宗他们调出去,丰台大营又立刻散架。我怀疑,这就是姜铎那老贼故意设的圈套。先生你瞧着吧,这些日子,他必会让人拿几个位置,引诱开国一脉的将门,我估计,能扛得住的,没几个。史家就先进去了一个……”
林如海闻言,皱起眉头道:“我倒没料到此节。”
贾蔷笑道:“先生又不是神人,户部之难,远胜军中。不过,先生比我做的强十倍。”
林如海摆手道:“两码事。”
户部可以来了撒网打鱼,一网打尽。
军中……
不是不可以来,姜铎这次不就来了一回?
可是,干这种事,必是要在军中有足够的威望才行。
以强大的威望,震慑一切军中山头不敢妄动。
否则,势必生出祸端来。
单凭一页文书就想拿下军中实权大将们,那也是做梦……
见贾蔷有些沮丧,林如海宽慰道:“不要急,你才多大?就按你现在的路子走下去,稳扎稳打,三十岁前,军中必有你一席之地。”
“三十岁啊?”
贾蔷苦笑道:“那还得等十几年……”
林如海摇头道:“欲速则不达,便是文臣想上位,也要养望几十年。武将……果真有战争爆发,你能如霍骠骑那样,率万骑纵横漠北,封狼居胥,倒也可行。可太平年景里,想真正上位,也只有熬这个字。
蔷儿,你现在走的路子是对的,把力量都集中在丰台大营,果真将这四万大军紧紧握住,再以丰台大营为根基,往外伸出触角,远比冒进要强。你且放宽心,宫里那边,终究不愿元平功臣一家独大。只要你们争气,会偏向你们的。”
贾蔷点了点头,心里有些复杂。
如今,隆安帝这一边的,其实都在疯狂的祈祷太上皇能够早日宾天。
有太上皇在一日,自隆安帝往下,所有人都像是戴着手铐脚镣在做事。
但是,果真等太上皇驾崩了,就能万事大吉了?
贾蔷觉得,事情未必那样简单,也未必能轻松如意……
不过不管如何,且先积攒实力罢。
正当他要说甚么时,听到房门声响,就见梅姨娘和黛玉进来。
贾蔷咧嘴一笑,招惹来两记白眼。
他也不在意,继续对林如海说起今日事来。
“恪和郡王这边,不能再往外推了。”
贾蔷笑道:“正好,四轮马车这样的华贵马车,宗室诸王和公候高门便是现成的冤大头。若只是贾家的产业,大半人不会来买。可若是挂着恪和郡王和尹家的招牌,怕是家家都少不了。上有所好,下有所效。这个下当然不是百姓,而是那些富商巨贾,和家底殷实的文官们。”
一旁梅姨娘好笑道:“怪道听人说,你现在是财神身边的金童下凡,天生就会赚银子。这些法子,都是怎么想到的?连宗室诸王和公候人家都成了冤大头了?”
贾蔷正色道:“我们自己赚银子还在其次,这样大一份家业,做大之后至少能招五六千甚至上万工匠。若是连伐木装运等事都算上,几万人都富余。再算上他们背后的家人,一份产业,养活十几万人,甚至几十万人!让这么多人能得一份生计,这对朝廷,对百姓,都是莫大的功劳。再说,还能给先生交许多税赋,一举多得之大好事也!”
“瞧把你得意的!”
黛玉心里虽然满满是与有荣焉,面上却还是弯起嘴角打击道。
林如海仍是欣赏贾蔷这份胸襟,道:“不为金银所驱使,心怀大义,这原是你该拥有的心胸。”
可惜,紧接着,贾蔷将田傅一事说出来后,忠林堂上的气氛就不怎么轻松了。
太后亲弟四个字,实在让人棘手。
不过等听到贾蔷的化解法子后,连林如海都笑了起来。
梅姨娘笑道:“果真去见太后,太后娘娘能向着你不成?”
贾蔷摇头道:“果真闹到明面上,太后自然恶了我,但田国舅也绝不会有好果子吃,只会两败俱伤。但是,我敢,他不敢。我蛰伏十年二十年后,依旧能起来。十年二十年后,他想死都难寻个好地儿埋。所以,退步的一定是他。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有恪和郡王在,可以做个公证发生了甚么。不然的话,还真难。”
若无李暄在,就算去了九华宫,田傅耍赖不认,到最后也只能是一笔烂帐,还得罪了太后。
林如海若有所思道:“倒也不必太过忌惮,大燕虽以孝治天下,但大燕不是大汉,太后诛不得外臣……倒是你欠那位的人情,越来越多了。”
贾蔷笑了笑,道:“没事,我瞧他也不像是想争位置的。满朝荒唐名,除了我之外,也没几个和他顽的。”
林如海淡淡一笑,道:“这种事,谁又说得准?”
等二人都没话了,梅姨娘却笑声问道:“今儿你又去尹家了,那边可说甚么了?”
……
PS:这两天实在有些累,老婆孕吐的天昏地暗,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忽然突发奇想,黛玉将来会不会也孕吐?要是同时怀孕几个,贾蔷不得疯?
第四百五十五章 平儿
贾蔷自然不可能隐瞒在尹家的作为,除却那句“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年少不经事的我”之外,连和尹子瑜当“笔友”的事,也在顽笑间和梅姨娘说了明白。
听说他要拿药酒当寿礼,连梅姨娘都看不过去了,道“只当我们这边是小气的”。
贾蔷满含深意看黛玉时,被黛玉用绣帕击中了眼睛……
梅姨娘实在好奇,笑道:“尹家怎就这样喜欢你?”
黛玉其实也好奇……
她们当然知道贾蔷的条件极好,公府武侯,没爹没娘,不用站规矩,家财万贯,人生的也是世间龙凤,芝兰玉树……
可再怎样,尹家也是后族。
眼下田家惹不起,可再过个十年,在未来的几十年,甚至历两代乃至更多帝王中,尹家都是绝对不可招惹的存在。
和这样的家族比,目前的贾家真谈不上甚么优势……
可尹家待起贾蔷来,和待亲儿子亲孙子差不多,甚至还更好些。
只一个姑爷是娇客,怕是说不过去罢?
外人不知道尹家发生了甚么,可她们从贾蔷口中听到的,着实……
让梅姨娘和黛玉有些泛酸。
贾蔷笑了笑,看向林如海。
然而林如海却微微摇了摇头,代贾蔷答道:“尹家这一代只一个女儿,幼女口不能言,所以上上下下都疼爱的紧。听说还是个安静懂事的性子,也就愈发偏疼些。待姑爷好些,也是为了女儿好。可怜天下父母心,往后,好好相处才是。”
听闻父亲教诲,黛玉恭敬起身应下。
贾蔷眼观鼻鼻观口坐着不对,心里笑开了花。
这美好的时代……
“天色不早了,蔷儿早先回去罢。你那边那么多事,不要耽搁了。”
乐极生悲,林如海赶人了。
贾蔷本想今晚在林府住下,不过现在看来,不大合适了。
“妹妹可要回清竹园?我送你回去如何?”
贾蔷正色问道。
“快走你的罢!”
黛玉都气的不知该笑还是该啐,羞红脸赶人道。
贾蔷干笑两声,告辞离去。
出门儿时,他忽然有些疑惑,林如海为何不让他在梅姨娘和黛玉面前说出那些事来?
是担心日后黛玉和尹子瑜相处时有芥蒂?
还是怕尹后所谋,会吓住她们?
不过也未多深想,林如海连户部的事也没告诉她们,这样一看,确实是有些事,不适合内眷知道。
……
回到宁府小院时,夜色已深。
三个姑娘都睡下了。
大部分烛火也都熄灭了,只留下一二盏油灯,并不光亮,在黑夜中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贾蔷自己去火房,大致洗漱了番后,回到房间。
正卧房床榻上,香菱整个人藏在锦被里呼呼大睡。
也不知是不是当年留下的阴影,似乎蜷缩在被子里,才能给她一些安全感……
不过若是贾蔷躺在床上后,她就立刻会缠上来,至少抱紧一条胳膊时,才会露出头来睡。
贾蔷受伤回来,她为何会哭到不能自己。
便是害怕她失去了生命中唯一的守护神,如同女儿眼中的爸爸……
好吧,贾蔷就不打扰乖女儿睡觉了……
陪榻上,晴雯侧卧而眠。
她是个有硬气的,尽管被贾蔷或有意或无意欺负了许多回,她嘴上说的厉害,可也不过是红着脸啐一口,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肯爬上那张床。
贾蔷想了想,也成全她。
另一个原因就是,这丫头看着张牙舞爪,身子骨其实并不算好。
要不然,也不会熬一回夜,染了个伤寒就能一命呜呼……
所以,贾蔷想让她好好养养。
将稳妥的缘由想好后,贾蔷就转身出了正卧,走进了耳房。
小小的一间屋子里,干干净净,满是茶花的沁香……
借着桌几上已经快要熄灭,只有豆大点火苗的幽黄光色,贾蔷看到床榻上,一美人侧卧。
他一步步向前,站在床榻边,静静的看着这个似乎连睡觉都让人感到温婉醇和的姑娘。
平儿……
他从前其实并没甚么交际,非要要她,算是贾蔷的一次任性和霸道。
全因为前世读红楼时,就很喜欢这个娇俏、善良、温柔和善解人意的女孩子。
对她的际遇,和凄惨的结局,感到怜惜。
若贾蔷自身难保,他自然不会去做甚么。
可既然已经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喜欢一个女孩子,将她讨要过来,却不算甚么过分之事。
他也会尽力,让这个如今已经属于他的姑娘,过的幸福。
缓缓坐在床边,伸手握住平儿原本搭在身前的柔荑。
纤细,小巧,柔弱无骨。
再看其面,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发如浮云……
虽然贾蔷现在是侯爵了,还挂着五城兵马司都指挥的官,偌大一座国公府是他的家,扬州那边更是有一座产业岛,成了给他源源不断下金蛋的鸡……
但大多时候,贾蔷都感觉不到有甚么得意之处。
一来眼下他那点权力还不值一提,论金银……他想买的东西,也并不多。
似乎也只有面对身边这些女孩子时,贾蔷才会发觉,原来他已经这样牛了……
手指轻轻滑过平儿的脸颊,温香软玉。
而后就见,平儿闭上的双眼睫毛,轻轻颤抖了起来。
她的睡眠,看起来也不深……
原也是这个道理,丫头都是打小就要服侍人的。
若都跟香菱那样睡的沉,如何还能服侍主子?
香菱那是没法子,人牙子打骂都改不了的丫头……
平儿缓缓睁开了眼睛,就看到了贾蔷。
心头猛然一惊,随即一张俏脸就红了起来,素来温柔糯软的声音愈发轻甜,有些紧张笑道:“侯爷回来了,怎……怎不去歇息?是,是要沐浴还是要吃茶?我去准备着……”
说罢,就要起身下床。
只是刚坐起身来,就被贾蔷揽入怀中,再一用力,就托腰坐在了腿上。
“哎呀!”
平儿羞不可耐,又紧张害怕,但也有一丝丝的期待,她终究也是女儿家。
贾蔷搂紧她的腰,霸道的不许她挣扎,二人近在咫尺,平儿却慌的不敢看他的眼睛……
贾蔷柔声道:“好姐姐,今晚做我的女人吧?”
平儿一张清秀之极的俏脸上,满是娇羞,像极了一朵娇艳的山茶花,在风中摇曳的模样。
可是这样的话,如何能答……
平儿只是将脸偏向一边,却也未拒绝。
贾蔷横抱着她,左手轻轻一握,将她的一只秀气的赤足握在手中。
平儿“嘤”的一身,全身力气似都散尽了,靠在贾蔷怀中,鼓足所有勇气和残存的力气,抬起了眼帘,眸如秋水的望向贾蔷。
贾蔷宠溺道:“往后余生,我必不负你。”
平儿终于能开口了,声音不知如泣如诉般,轻轻唤了声:“爷……”
贾蔷骨头都要酥了,揉身而上!
……
翌日清晨……
也不算清晨了,日上三竿之时。
饭堂内,贾蔷一口吃了半个鸡蛋,又一口喝了半碗牛乳,就着小菜,大嚼白切牛肉。
蛋白质,要多补些。
平儿已经乘车走了,西斜街那边,细心的她每日都要去,认识完管事姑娘不说,连做事的姑娘们,也都一一认齐了解了。
如此,方能管好那么些人。
女人多的地方,一定会有许多矛盾,这些矛盾若不能化解,往往就会出坏事,大坏事。
女人对付起女人来,手段之阴毒,很多时候是超乎男人想象的。
平儿随凤姐儿管家多年,最了解这个,所以她不敢放松,辜负了贾蔷对她的信任。
当然,早些走,也避免一脸春色让晴雯和香菱取笑了去。
她可不是香菱,香菱这娇憨丫头并不懂许多,晚上叫喊半宿,第二天眼角余韵未散,也只是红一红脸,就又可以和小角儿、小吉祥和十二戏官们疯顽了。
她昨儿夜里开始还能咬着牙坚持,后来实在也没忍住……
隐约间,隔壁正卧里传来几回咳嗽声,似是提醒他们动静小些,可如何能忍得了……
所以,天还没尽亮,平儿就叫起了小角儿和小吉祥子,让人驾了车,由八名亲卫护从着,往西斜街去了。
也得亏她走的早,所以现在,晴雯的冷笑只对着贾蔷一人。
贾蔷咽下嘴里的牛肉,将剩下半碗牛乳喝尽后,香菱欢喜的就给他舀了一大碗。
香菱每天早上最有趣的事情,就是看贾蔷狼吞虎咽,给他盛牛乳了。
看着贾蔷吃饭,对她来说是一种享受。
趁这个空档,贾蔷瞟了晴雯一眼,道:“你冷笑甚么?昨儿晚上回来的太晚,怕扰了你们两个睡觉……”
晴雯果断抓住了漏洞:“爷就不怕扰了人家?”
贾蔷语滞,喃喃道:“昨儿怎么没想到呢……”索性推开天窗说亮话,道:“原该是你第二个的,可谁让你一直忸怩不肯跟我……不过,也不尽是这个缘故。你身子骨太弱了,过早同房,万一有了子嗣,我怕你过不了生产一关。果真因为我早早要了你,让你有个闪失,还不悔痛死我?你好好听话,来,把这碗奶喝了。把身子骨养的好好的,将来好生宝宝。我和林妹妹说过,屋子里不会收的满满当当。不是因为林妹妹不同意,是因为我没那么多心思。守着你们几个过小日子,才是最自在的,也是我最想要的。不过,你心里不舒服我可以理解,但不许和平儿闹,也不许记仇。你脾气不好,性子刚硬,暴碳一般,我都可以容你,但容不得窝里斗。你记下了?”
听闻贾蔷这番话,晴雯一双极秀美的桃花眼里先是着恼,继而大羞,又转为柔情和向往,最后又恼了起来,咬牙道:“我多咱窝里斗过?”
正说着,香菱缓缓飘了过来,示意她俩天天斗……
晴雯见之大恼,狠推一把,结果没学识的她不知道力的作用是相互的,香菱被推没怎么动弹,晴雯倒是连退三步,差点一屁股坐倒。
贾蔷见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也不过白话两句罢,以晴雯的智商,还使不出宫心计来……
正这时,却听院子外有人敲门,香菱忙去开门,见竟是吴嬷嬷,引入饭堂,吴嬷嬷道:“侯爷,前面传报,说是西府的环三爷来了,说是有事相告。”
贾蔷奇道:“他来做甚么……”顿了顿,又道:“去叫他进来罢。”
……
PS:缓一缓,总觉得身子被掏空了,但又不知道被什么掏空的,好奇怪……
第四百五十六章 讨公道
“哟!蔷哥儿,家呢?”
明明只是屁大点孩子,满嘴的街溜子语气,自觉社会的样子。
在贾环自己的认知里,这种招呼方式并不是轻佻不尊重,反而是一种社会的真诚。
贾蔷皱起眉头,看着这个给他打招呼的屁孩儿,总觉得这吊着膀子的孩子快长成歪嘴鸟了。
“跟哪个青皮学的?你身边的伴当是哪个?”
看贾蔷皱起眉头,眼神锋利,贾环有些不自在,内心其实害怕的厉害,干笑了两声,道:“不是青皮……我伴当?我伴当钱槐啊!”
贾蔷对不远处的晴雯道:“传我话到前面去,拿钱槐,打二十大板,下了伴读差事赶回家去。好好的公门子弟,让他生生带成了下三滥了。”
晴雯闻言出去,贾环却急了,道:“蔷哥儿,那钱槐是我表哥,他爹已经被你干掉了,你把他打坏了,可怎么办?”
贾蔷眉尖一挑,道:“他爹又是哪一个?”
贾环忙道:“钱启啊!那球攮的原在库上办差事,结果偷了银子被你弄死了……当然那是他活该!”见贾蔷眼睛一瞪,贾环识相的换了口风,不过随即又卖可怜道:“蔷哥儿,钱启那没造化的完球就完球了,可你别把钱槐也干掉啊。我就他一个伴读……”
主要是贾兰去族学后,贾家都没人和他顽了,东路院的贾琮他又看不起……
钱槐打着贾家的名头,在西城几条街上混的风生水起,带着贾环逛了几圈,让贾环感觉打开了新世界一样新奇和向往。
他还真有些舍不得钱槐完蛋,以后谁跟他顽?
贾蔷却不为所动,道:“先打完再说,等查清楚了他到底甚么名堂,再看看能不能留……”顿了顿,看着他耷拉半个肩头,满脸晦气的模样心烦,贾蔷问道:“你不是有事么,有事快说。”
贾环吸了吸鼻子,有气无力道:“是我三姐姐非打发我来一遭,说昨儿史家那些球攮的穷酸,有一个叫史思的小叼毛,让他**把云姐姐赚的银子都抢走了。云姐姐哭的不得行,三姐姐让我问问你,能不能把银子要回来?”
贾蔷闻言,让他对史家原本的恶心又加深了三分,也同情云丫头,不过……
“你姐姐怎么打发你来?”
贾蔷不大明白。
贾环吸了吸鼻涕,道:“云姐姐逼的,让她们都起了誓,不能来寻你。三姐姐气不过,就想着她不能来,可以派我来,我还是有能为的……”
贾蔷冷不丁问道:“你要了多少银子?”
“五两……”
贾环脱口而出后,才反应过来说秃噜嘴了,小心的看着贾蔷。
贾蔷虽瞪了他一眼,可心里也没甚好法子。
人家亲姊妹,背后还是一个生母,哪怕探春几回回发誓再不来往了,可哪里能果真做到六亲不认?
得到的银子,少不得都被哄了去……
倒不是探春傻,只是善良罢。
贾蔷也只能恐吓一番:“告诉你娘,再从你姐姐那里骗银子,就不止钱槐了,我连赵国基都一块收拾了,送到九边放羊去!你想不想去?”
贾环都快哭了,连连摇头。
他可是都听说了,等贾琏那球攮的好一点,就要去吃沙子了,家里连行囊都准备好了。
这个贾蔷如今和霸王一样,招惹不得。
“香菱,去叫万姐姐来。”
吓唬贾环一通后,贾蔷就没再理他,让香菱去叫人。
香菱乖巧的应了声后就跑出去了,贾蔷口中的“万姐姐”,是扬州带来的,名叫万燕,孙姨娘的弟子之一。
论身手之好,其实还在孙琴之上,连李婧都未必是她的对手。
只可惜,脸上打落草时就有一片好大的黑胎记,长的也……不尽人意。
若非如此,也不会刚出生就被遗弃。
这样的人,是做不得间的,一下就被人看破了。
所以就留在府中,坐镇护卫。
未几,就见蒙着黑纱的一个女子进来,与贾蔷屈膝见礼。
贾蔷道:“万姐姐,劳你带人去史家,寻机会把一个叫史思的带来,我想看看他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万燕闻言,点了点头后,无声离去。
等她走后,贾环明显舒了口气。
穿一身黑的万燕到了这个院子,他就觉得瘆得慌。
鼓了鼓勇气,对贾蔷道:“蔷哥儿,那我回去了,我娘还等我吃饭呢……”
贾蔷摇头道:“回去做甚么,银子还没追回来。”
贾环“啊”了声,道:“今儿就追回来啊?”
贾蔷没理他,往前院行去,贾环虽一张脸都揪了起来,可想着回家也没啥事,就跟上前去。
仪门东向,马棚附近好大一块平地,被开辟成了校场。
每日里,贾蔷的一众亲兵,并铁牛都在这里打熬筋骨。
铁牛原本只一身蛮力,先前高隆教了他一套简单的军中拳法,练了好一阵后,简单粗糙,但杀伤力极强。
贾蔷这几日,在教他八极拳。
以铁牛如今的身量,若是披上重甲,一记铁山靠几乎就是人形坦克,无解的存在。
校场上一群粗糙的大汉,悉数赤着上身,或举石锁打熬力气,或武动刀枪,或蒙着眼练箭术……
总之气氛热火朝天,又让贾环心惊胆战。
贾蔷到来,居然没人上前行礼,依旧各自忙各自的。
贾蔷也不理他们,先打了套太极,慢慢的活动开筋骨后,又叫来商卓,开始给他喂招。
并不是假把式,而是实打实的动手。
当然,以贾蔷现在的身手,不可能是商卓的动手,商卓也早已了解了八极路数。
但他却可以不断的指出贾蔷的破绽在哪里,让他一点点变强。
练完拳脚,又开始练射箭……
不求练成神箭手,那需要天赋,但总不能再射个十五发零中的“骄人”成绩吧。
贾蔷还发现一个好处,练箭能静人心。
心神高度集中,专注于靶心,那一刻似乎天地间只剩下手里的箭和前方的靶,一切阴谋算计都忘于脑后。
贾蔷喜欢这种感觉……
一连射空两个箭囊后,他才收手,精力消耗的有些大,便决定休息。
在一旁的石桌边刚坐下,商卓便走了过来,倒了一海碗茶水后笑道:“外面送来消息,宋家扛不住了,到处托人,几家王府都派了人到衙门,让撤了封条。听说兵部都下了条子……”
五城兵马司,隶属兵部。
贾蔷冷笑一声,道:“兵部的条子也不知是哪个没脑子的下的,直接派人送给王子腾。趁着新侍郎没上任前,把这人拾掇了。至于几家王府……亏空还没收完,等先生把户部拿稳了,有他们好受的,也不必理会。”
防火禁的一应措施想补稳妥了,根本不是一两天能解决的。
瑞祥号在京城那么多门铺,那么多伙计,关一天的损失,就足够宋家滴血。
更何况京城八大布号,瑞祥号关了,其他几家又不是傻子,怎会不抢地盘?
他们必是一边也弥补防火禁的设施,一边大肆瓜分地盘。
这个时候,宋家自然心急如焚。
而贾蔷,要的就是这个心急如焚。
查封门铺肯定长久不了,朝廷也不会放任兵马司真的查封一个关乎民生的商号。
贾蔷这只是在敲边鼓,配合田国舅的行动罢了……
商卓领命出去,没过多久,贾蔷就见李婧和万燕居然一并回来了,一同进来的,还有快吓疯了的史思,他是被拖着进来的。
贾蔷恍若没看到他一般,看着李婧笑问道:“怎舍得回来了?”
李婧笑道:“原就准备回来说事,正好碰到了万燕,就一并回来了。怎弄回来这么个人?”
贾蔷目光这才落在史思面上,冷笑一声道:“长的倒是人模狗样,就是不干人事。”
史思虽害怕,却还是气疯了,怒道:“贾蔷,你以为你是谁?你凭甚么抓我来?”
贾蔷哪有给他解释的心思,拿起石桌上的粗瓷茶碗,连茶水一起砸到了史思头上。
“啪”的一声,伴随着血迹和茶水,史思倒地。
旁人没甚么所谓,却把贾环吓了个半死,真吓着了。
论身份,史思比他一个庶子强的多。
可这样的身份,却被打成这样,再想想先前的警告,贾环终于上心了……
正这般想着,就见贾蔷清冷的目光瞧来,贾环腿一软,就跪倒在地,哭的眼泪鼻子都下来了,道:“蔷哥儿,我再不敢让我娘问三姐姐要银钱了,也不让她骂你了,你可别打我啊!”
贾蔷喝道:“住口!我问你,他一共抢走了史妹妹多少银子,你瞎嚎甚么?”
“啊?!”
贾环闻言,心底海松了口气,由跪变坐,也不起身,答道:“问这个啊……这小叼毛一共抢走了,好像是……六十八两三钱?对,就是六十八两三钱!”
“就这?”
李婧不解问道,这么点银子,怎闹出这样大动静。
贾蔷大致解释了番缘由后,李婧看向史思的目光,就充满了厌恶。
贾蔷站起身来,走到史思跟前,见他满脸恐惧,冷笑了声,道:“滚起来,跟我到西府去。”
又问万燕道:“抓他过来时,史家人可看到了?”
万燕语气居然有些自责,点了点头道:“因为不知道能不能灭口,所以……”
这话彻底击溃了史思原本就脆弱的心防,直接瘫倒在地,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哀求饶命。
贾蔷都不愿看他一眼,让人拎着,往西府去了。
既然史家人看到了,那估计也快追来了,正好……
……
第四百五十七章 激将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等李婧单手将史思丢在地上,贾母唬了一大跳,连声问道。
荣庆堂上,只贾母和王夫人两个人在,不知说甚么事。
贾家姊妹们都不在,不知猫在哪里,许是帮湘云做女红,好把损失捞回来……
“老姑奶奶,救命啊!”
“老姑奶奶,他要杀了我,还要灭口啊!”
史思看到贾母,仿佛溺水之人看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哭喊的要去投奔。
结果被李婧一脚差点没踢昏过去,趴在那老实了……
到底是史家人,虽恨个半死,却还是心疼,贾母含怒道:“这是怎么了?蔷哥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蔷倒没很生气,将事情大致说了遍,最后道:“本来史家人再没出息,也和我不相干。老太太都管不了,我管甚么?只是,云儿那些银子,原是我故意拿出间门铺来,贴补给她的。小小年纪,没爹没娘,在家还要熬夜做女红,瞧着怜人。但我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没出息的混帐。不过也不算太意外,毕竟他老子娘就是这个德性,歪竹出孬笋,不算新鲜事。只是,把我贴补给史妹妹的钱黑了去,岂不坏了我的好心?再说,史妹妹到底也算是我的亲戚,她没老子娘庇佑,早失怙恃,我实在看不惯眼。所以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贾母闻言也说不出甚么来,只啐骂史思道:“该死的孽障!甚么好下流种子,保龄侯府果真就差这几十两银子?堂堂侯府公子,你眼窝子就这样浅?活该被打死!”
史思哭的连声求饶道:“老姑奶奶,孙儿知道错了,孙儿知道错了!”
其实真不能全怪他,他只听他母亲赵氏说了湘云在西斜街会馆里有一间门铺,会馆这几日在诰命圈子里爆火,怎么想湘云也该日进斗金才是。
所以史思原想着能捞个几百两银子花花,谁曾想到,居然只几十两。
当然,几十两也很不错了,但相比今天的挨打和惊吓来说,足以让史思悔的痛彻心扉……
贾母见这史家侄孙吓成这样,还一脸的血,心里软了下来,对贾蔷道:“你瞧着他,可像是知错了?”
这话,怎么都有点疯狂暗示的意思。
贾蔷给李婧使了个眼色,让她先走后,他则寻了张楠木交椅落座,道:“知道错有甚么用?上梁不正下梁歪,欺负一个孤女,做出这种丧天良之事的人家,老太太还指望他们以后能善待史妹妹?史妹妹今后再回史家,还不被这群畜生欺负死?”
贾母、王夫人抽了抽嘴角,被欺负死也是今日之祸。
当然,她们谁都没说出来。
王夫人沉吟稍许,缓缓道:“蔷哥儿,你能为你妹妹出气,自然是件好事。可是,云儿毕竟姓史,早晚还是要回史家的……”
底下史思已经在发狠了,等湘云回保龄侯府后,不把她折磨死,也要把她折磨疯!
却听贾蔷冷笑一声道:“还回甚么?老太太也姓史,堂堂荣府老祖宗,一等荣国夫人,连一个嫡亲侄孙女儿都护不住?”
“你少激将我!”
贾母又不是傻子,怎能听不出贾蔷的意思,不过,她还是有些迟疑,沉吟稍许后缓缓道:“蔷哥儿,你也大了,当明白果真把云儿要过来,可不止是养大那样容易……”
贾蔷摆手道:“我给她们姊妹的那间门铺,好好经营上二三年,也比史家能给她的嫁妆多。”
见贾母还是面带犹豫,贾蔷皱眉道:“果真不够了,我和林妹妹给她补上就是!”
对他而言,添些银子不过随手为之的事罢了。
他和黛玉都比较欣赏湘云的性子,愿她能有个好的未来。
贾母见贾蔷这么坚持,也就不再犹豫,说到底,她对湘云这个娘家侄孙女儿也是心疼的,便道:“也好,回头我给云儿她二叔商议一番……”
贾蔷笑道:“还回头甚么,一会儿就来了。”
贾母“怎么回事”四个字都没说出口,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嚣吵闹声传来……
……
探春小院。
贾蔷没猜错,受到打击的湘云骨气却硬,拒绝了惜春提议的让她侄儿替湘云讨回公道,还逼着姊妹们起了誓,都不许告诉贾蔷。
然后,她做女红做了半夜,第二天,姊妹们只好一起帮她,用这种方式挽回损失。
宝钗也带着莺儿一起来助力了,看到湘云先是感激到不好意思,随后又哈哈大笑,重新爽朗快活起来,姊妹们都松了口气,也愈发喜欢她了。
连宝玉都负责穿针引线,立志做个合格的好姊妹……
正当众人一边畅想着未来,希冀西斜街的铺子能干出大事业来,一边取笑宝玉时,忽见荣府三蹦子贾环跑了进来,头发也是乱的,衣裳也是乱的,还“呼哧呼哧”的大口喘着气。
探春一见就恼,喝道:“甚么模样?”
贾环连连摆手,大喘息道:“三……三姐姐,不……不好了,贾蔷,贾蔷把史思……打死了……都快!”
众人差点没吓死,纷纷站起身来面色大变,直到听到最后两个字……
要不是宝钗拦着,探春都想把这个乱用倒装句的孽障打死!
湘云最是恐慌,急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蔷哥儿怎么会知道的?”
她就怕贾蔷知道,不是因为她以为自己在贾蔷心里多重要,而是因为她知道,这份来源原是贾蔷好心贴补给她的,她也十分感激。可是以贾蔷霸道的性格,知道她被史思苛勒走了银子,那还不翻天?
真闹大了,都没脸不说,还给贾蔷添恼。
可她没想到,姊妹们都起了誓,虽都是顽笑着的,结果到底还是没瞒得过。
贾环便道:“蔷哥儿也不知怎么就知道了史思那蛆心的孽障抢走了云姐姐的银子,可能是哪个有好心的哥儿去给他报了信……他就派人去史家把史思抓了来。史思一看是蔷哥儿抓的他来,刚骂了一句,蔷哥儿就拿着一个这……么大的茶碗,里面还有茶,咣叽一下砸到史思头上,那血,呼啦啦的就流了下来,史思当场就死了……一半。”
“说正经的,你在这说书呢!”
宝玉这样好的性子,都听不下去了,心脏受不了。
“然后呢?”
宝钗问道。
贾环道:“然后?然后贾蔷就带着史思去了荣庆堂,好像是他料定史家也会来人,要连史思他爹娘老子一起打死!”
“少放屁!”
探春骂了句后,就赶人了:“去顽你的罢!”
五两银子早给过了,她月钱才二两。
不想贾环还不肯走,吸了吸鼻子站在那,耷拉着眼皮溜着肩。
饶是此时气氛凝重,可看他这幅德性,好些人都想笑……
探春见之咬牙切齿,往常这个时候,都是她这个胞弟想要银子的时候。
可昨儿她分明已经给了银子……
“赖着不走,你想干甚么?”
探春已经到爆发的边缘了,难不成见了史思能弄到银子,这位也想有样学样?
若是果真这般想,那他才是想瞎了心了!
却不想,贾环竟满脸心疼不舍,眼圈都有些发红的从怀兜里掏啊掏啊掏,最终掏出了一块有些油腻的银锭,闭着眼递给探春,道:“三姐姐,我可不做史思那样的小叼毛,甚么好下流种子,蛆心的孽障,没造化的种子,上不得台面的高脚鸡……银子,银子给你!往后,往后我也不让娘问你要银子了!”
这话如雷一般击中了探春,虽然她觉得,贾环和赵姨娘肯定做不到,但能有这番话,就让她心里难以置信的震动。
见她连身子都轻轻摇晃了起来,宝钗忙上前半抱着她,笑道:“可见是长进了,是好事呢。”
就听贾环小声道:“三姐姐,你可同蔷哥儿说清楚了,不能让他打我……”
探春何等聪慧,一下明白过来,扬了扬眉尖,道:“他打你了?”
贾环连连摇头道:“若是打了我,哪里还能活?那可真是个狠人,惹不得的……他没打我,让人把钱槐打了二十大板,还要赶走。三姐姐,你能不能同贾蔷说说,别治钱槐了?”
众人好奇,探春问道:“好端端的,他打钱槐做甚么?”
贾环也想不通,道:“他说钱槐教唆坏了我,可钱槐那样的傻子,也能教唆坏我?”
探春一听就明白了,道:“他打人自然有他打人的道理,蔷哥儿如今是族长,别说钱槐,连你也打得!你想让他打钱槐,还是想让他打你?”
贾环连忙道:“那还是打那个球攮的罢,蔷哥儿说的对,我都被他教唆坏了。”
众人:“……”
“行了,银子我不要,你自己拿去罢!”
探春再次赶人,贾环感动坏了,留下了句“这是你自己不要的啊”,然后快快将银锭收好,“嗖”的一下转身跑远。
等他走后,湘云也要走,满脸不安道:“我去荣庆堂看看!”
宝钗忙拦道:“你去了能做甚么?没的给自己添恼!此事既然是蔷哥儿出了面,就都交给他就是。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去了又能做甚么,不过是给蔷哥儿拖后腿。”
湘云闻言,圆脸上满满的难过,眨了眨眼,终是落下泪来……
不过,也没等许久,就见李纨的身影出现在院里,笑意吟吟的请姊妹们前往荣庆堂……
……
PS:这两天缓缓,总觉得疲劳过度,身子发虚,但自己也没想明白,这精力到底到哪里去了,莫非是平儿姐姐和香菱、晴雯夜里偷了去?
第四百五十八章 苦湘云
大明宫,养心殿。
着一身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锦衣的尹皇后,笑颜如花的站在御案边,只看容颜,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尹后和一个三十几许的妇人联系在一起。
她对隆安帝道:“五儿到底还是央磨的贾蔷没法子,二人准备合计做些营生了。结果尹家听说贾蔷受了伤,将他唤了去后,大太太听说他准备拉扯拉扯开国一脉的将门,就让尹家也加了进去。因为那营生五儿入了后,其他将门就不好入了。如今就等着皇上点头,他自己不敢来问,就跑到臣妾那里去撒娇了。这样大的人,也是不知羞!”
隆安帝目光不善的看着殿内耷眉臊眼,既有主意得逞后的得意又有些拘谨的小儿子,哼了声。
李暄和田傅去宁府一事,又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李暄给贾蔷送去了两个硕**娘的事他也知道,以为实在顽劣荒唐。
不过,在得知李暄绞尽脑汁赚银子,也只为了给他和皇后修缮芙蓉园后,隆安帝心中还是十分感动受用的。
这个朝野间皆是荒唐名的幼子,显然和大位无缘。
他的几个哥哥,哪一个都比他强。
或在兵部,或在工部和礼部当差观政,皆有贤名,也在各部结识了不少官员。
唯独李暄,放在内务府里,非但不知道结交内务府大臣,还为了些狗皮倒灶的事,追打过别人。
要不是此事被压了下来,有李暄的好果子吃。
不过,为人父母,能有一个知道孝悌的儿子,心中终究还是偏疼些……
所以对李暄和贾蔷顽的开,隆安帝并未往旁处想。
他顿了顿,问道:“你们要做甚么营生?”
李暄闻言眼睛一亮,忙高兴道:“回父皇的话,儿臣和贾蔷……还有尹浩,要一起做马车的生意。不过不是寻常马车,是四轮马车。贾蔷真有法子,居然找到了解决四轮马车不能转向的难处,儿臣专门去将作监问了,这个法子多少年都没人能解决。可见,儿臣还是有识人之明的……”
看着眉开眼笑的李暄,隆安帝没理会,沉吟稍许问道:“贾蔷这个主意,能赚到钱?”
李暄忙笑道:“当然!父皇您想啊,这两个轮子的马车,再怎么样,也没四个轮子的稳当不是?贾蔷还说,这四个轮子的马车,车厢可以比两个轮子的大的多。做的好了,直接做成一间甚至两间屋子大小,人在里面吃喝拉撒,都能解决,舒服着呢!啧啧,那些贪图受用的宗室诸王,还有公候高门,会不去买?他们买了,外面那些富商巨贾们也会买,天下有钱人多的是!到时候,还不发大财?”
隆安帝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其中的利益,连他都忍不住心动,虽然不至于跟几个小儿辈抢营生,却还是问道:“你不是一直要给内务府寻路子么?怎么如今有了路子,你们倒要单干了?”
李暄忙诉苦道:“父皇,这不能怪儿臣啊!儿臣但凡一开口,贾蔷必拿内务府硕鼠太多来搪塞。实在没法子,儿臣只能以个人的身份和他合伙。父皇,果真不能动一动内务府?别说贾蔷,连儿臣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那些人,胆子实在太大了。天家内库,都快当成他们自己个儿的了……”
隆安帝面色沉了沉,摆手道:“此事不到时候,你不要再提。”
如今内务府最大的支出,就是给九华宫里送修道炼丹之材质。
隆安帝当然知道,这里面有多少猫腻,但他怎么会小不忍乱大谋?
他这样纯孝的人,还会舍不得给太上皇花银子?
他内心深处,巴不得太上皇多炼些丹,早日成仙呢……
当然,这种话便是连枕边人都不能说。
不再理会李暄,隆安帝看着尹后笑道:“尹家素来甘于清贫,怎么这回愿意出手了?”
尹后闻言,如诗如画一般美艳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一抹羞赧之色,迟疑了下,方道:“臣妾本都不好说,只是陛下问了,不能不说……原先倒也没甚么,可如今尹家为了准备子瑜的嫁妆,才发现居然凑不出三十二抬像样些的嫁妆来。尹家使人打听了,当年荣国公贾代善嫁女时,铺十里红妆,一百零八抬嫁妆,惹得多少人眼红。如今这些嫁妆必是要都留给林家那丫头,尹家不能和贾家、林家这样的世代公候之门相比,可三十二抬总还是要凑出来的。臣妾虽贴补了些,但也还差许多。所以……”
隆安帝闻言,居然跟着有些惭愧起来,道:“历朝历代,何曾有后族窘迫到这个地步……”
尹后忙笑道:“也是赶上了人家富贵几辈子的人家,不然尹家其实过的很好了,也皆是托了皇上的福呢。”
隆安帝叹息一声后,牵起尹后白皙的玉指,轻声安抚道:“快了,快了,皇后且再忍忍罢……”
尹皇后闻言,凤眸中闪过一抹亮光,愈发笑的倾国倾城……
……
荣国府,荣庆堂上。
湘云等人进来时,琥珀、翡翠正带着几个小丫头子擦地上的狼藉污渍,和血迹。
看的一众姊妹们心惊胆战。
高台软榻上,王夫人和来说话的薛姨妈正在劝贾母,贾母抹泪抹的厉害……
贾蔷倒还好,坐在下面椅子上,自在的啜饮着茶水。
不过看到贾家姊妹进来了,还是得起身,辈分矮着呢……
看着湘云苹果脸上,一双大眼睛巴巴的死盯着他瞧,贾蔷呵呵笑道:“你惨了,往后侄孙女儿成为亲孙女儿,岂不是要被宝玉欺负?宝玉可是很坏的。”
湘云闻言,忍不住笑了笑,贾蔷没理张牙舞爪的宝玉,对高台上的老太太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拦得了?再说,史家第一代出了一个保龄侯,何等了得。第二代虽然反叛到元平功臣那边去了,可一门出了双侯,也是风光到了顶点!可天下事总不能甚么好事都让史家占了罢?俗话说的好:十分能耐使七分,留下三分给儿孙。十分能耐都使尽,后辈儿孙不如人……便是这个道理。不过咱们这样的世勋之族,最不怕的就是这种情况。只要不作死,哪怕平庸上二三代,缓缓劲儿,到了下一代,总能出现个有出息的。我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史家这一辈还有侯爵,哪怕再废物个几十年,也能熬出一个成器的来。儿孙自有儿孙福,哪里还用你老来哭他们是废物……”
“呸!我是在哭他们?”
一番话说的贾母解开了心结,只是面子上实在过意不去。
史家人太不争气是一个缘故,贾蔷拿史家人当傻子涮,也是一个缘故。
史鼐夫妇前来救儿子,盛气而来,结果遇到比他们还横的贾蔷。
非但抢先发难,指责史思强抢自家姐姐的辛苦银子,还怒斥史家霸凌兄嫂遗孤,要上折子弹劾史鼐,非夺了他的差事不可。
等史鼐夫妇畏惧软和下来后,贾蔷又说贾母要收养湘云,强让史家分出一半家财来,当湘云嫁妆。
这不是要人亲命么?
史鼐夫妇差点跳起来,老保龄侯府当年未必比贾家差多少,可到了第二代,就因为要分出一个忠靖侯府,家底一下就分拆出去一半。
可别小瞧这种分拆,虽然说财富只分成了两份,可日常开支却增长了一倍!
人情往来从前只用送一份,如今却要分开送两份。
再加上当初还接济了不少属下亲兵家将,这才造成了到这一代里,保龄侯府和忠靖侯府穷的响叮当。
如果再拆分一次,保龄侯府还活不活了?
史鼐当场跳脚翻脸,说想都别想,要人可以,要钱,一文没有!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超品武侯能说出的话……
不过,别说武侯,王朝末期,古代昏君连“何不食肉糜”都能说得出口,史鼐能这样表现,也就不意外了。
然后在贾蔷三言两语的相激下,史鼐就签下了类似出继文书的一份文书,将湘云的抚养权转给了贾母,然后就带着吓破胆的史思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去……
史家儿孙成了这般德性,贾母既感到丢尽颜面,又感到悲痛。
任王夫人和薛姨妈怎么说,也难以释怀。
直到贾蔷说出这一番话来,倒是宽慰了她。
想想也是,史家日子还长,这一二辈不成器,过两代总有成器的。
宁府不就是这样?
史家再不肖,在贾母看来,也还不到宁府那爷仨的地步……
安下心来,贾母对湘云道:“你二叔二婶婶要去外省,思哥儿他们也大了,快要娶亲了。史家并不宽裕,我舍不得你在那边吃苦,往后就住在家里,当我的孙女。左右,你小时候一大半功夫都在贾家长大的。”
湘云心如刀绞,知道她果真被史家给扫地出门了。
豆大的泪珠子落下来,那毕竟是她出身的地方,虽然她吃了很多苦头,但除了宝钗谁也没告诉过。
即便是宝钗跟前,也只含含糊糊的说几句累。
若非将那里当家,将史鼐一家当家人,她辛辛苦苦赚的几十两银子,又怎么可能交出去?尽管心疼的不得了,可她还是给了。
却没想到,连最后的家也没了……
看着素来爽朗痛快,喜欢仰着脑瓜哈哈大笑的湘云,此刻紧紧抿着嘴一声不吭的落泪,别说其她姊妹们心疼的掉泪,连贾蔷也有些受不了。
他轻声道:“史妹妹,亲人之亲,不止因为血脉,更因为亲情。有亲情的亲人,才是真正的亲人。而家,同样不止是因为血脉相连,更重要的是,有疼爱你,关爱你的人在,那才叫家。我们命运相似,都没老子娘,都有一些混帐亲戚。但那又如何?我有舅舅一家,又有先生一家,待我亲如骨肉。你呢,你有老太太在,有这么多姊妹在,不一样亲如骨肉?
我们不会活的比谁差,我们会活的更好!你放心,有西斜街那个门铺在,你每个月随便做些针凿女红,就能过的很好,积攒上几年,你的嫁妆不会比谁差。等你出阁的时候,老太太添一笔,我和你林姐姐再给你添一笔……当然我们这边是小头,你只要把宝玉打倒,老太太压箱底的都是你的!”
也幸亏湘云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听闻贾蔷宽解后心里不再揪痛,又听他还是拿宝玉打趣,“噗嗤”一笑,可恼,方才哭的太委屈,这一笑,鼻子里吹出一个泡来,终惹得哄堂大笑!
……
第四百五十九章 不着调
“你干甚么去?”
荣庆堂的气氛因为贾蔷两番话终于欢快了起来,贾蔷却要告辞离去了。
贾母登时不高兴了,姊妹们也不乐意。
旁的时候看不出来,可果真出了事后,才知道家里有个能扛事的男人,有多安心。
若没有贾蔷,湘云被夺了银子一事,大家也只能当做小事给糊弄过去。
至于湘云被史家如何欺负,那也是她命苦,怨不得人。
而贾母呢,看到史家堕落成这个样子,除了心中悲痛,还能做甚么?
可贾蔷一番干净利落的动作,不仅替湘云出了大口气,还将她要到了贾家来,整个命运都为之变化。
史家这边他虽没做甚么,可那番话却给了贾母无限的希望。
不管甚么事,苦不怕累不怕,就怕没有希望。
如今有了希望,这位史老太君也不用再为史家内心愁苦。
甚么叫做家族主心骨?
无过于此。
刚发生这样大的事,她们一时间都不想让贾蔷离去……
倒也可以理解,便是贾蔷前世,虽然有无数女拳师拳法犀利全网无敌,也不能改变女人依附于家庭的主流传统。
那时尚且如此,更何况当下?
贾蔷耐心解释道:“最近一直忙外面的事,今日得空查看查看家里的事……后街薛大哥那边也该去探望探望了。”
见贾母还不准备放人,贾蔷使大招:“我留在这,你又总说我欺负宝玉。我多咱欺负过他……”
说着,胳膊将宝玉一搂,宝玉就痛叫起来:“该死的,快松手!”
贾蔷松手后,哈哈笑道:“明儿早上去东府校场,一起举石锁罢。你看你,白长这么胖。”
宝玉闻言脸都变了,让他研磨研磨花朵做胭脂,帮着姊妹们绣绣花还行,让他举石锁?
“快去你的罢,快去你的罢!整天就知道欺负宝玉!”
贾母果然气恼的开始赶人了。
宝钗笑道:“我妈在这,家里没人,我陪你过去罢。”
薛姨妈也笑道:“我家那个孽障,这几日成天嗷嗷叫,埋怨你也不去看他了,难为哥儿这样忙,还想着他。”
贾蔷微笑问道:“薛大哥差不多快好了罢?”
宝钗摇头道:“还早……郎中说了,务必躺满一百天,否则要留后患。”
贾蔷点点头道:“那行,听郎中的罢。”
告辞众人后,二人一起前往后街香儿胡同,薛宅。
……
下了马车后,小巧的抄手游廊上,宝钗看着贾蔷笑道:“真真没想到,你会这样帮云儿。”
宝钗今日穿了身霁月锦绣流云裳,虽然颜色依旧偏素雅,但比起从前的寒素,如今算得上暖素了。
未独处时,贾蔷还未在意,这会儿他忽然想起黛玉之言。
果然有些不一样了呢……
大概是被贾蔷打量的有些害羞,宝钗轻轻垂下眼帘去。
贾蔷笑了笑,道:“天下苦命之人太多,全帮肯定帮不过来。但眼前的,能帮的顺手也就帮一把。我和林妹妹也都喜欢云丫头的性格,以为她这样的姑娘,不该吃那样多的苦……”
宝钗闻言,感叹道:“何止云儿,便是我,不也得承你和林丫头的情?”
贾蔷笑了笑,道:“原是应该做的……对了,过几天是尹家郡主的生儿,你觉得,我该送一份甚么礼给她?已经许诺一罐药酒……但应该不太够?”
宝钗闻言,忍不住掩口轻笑起来,道:“那如何使得?先前林丫头的生儿,你造出那样大的动静,只一炉中生莲的佛门至宝,就让满京城的诰命都知道了她。再加上宫里又是赏赐金册,又是赏赐凤辇,何等荣光……”宝钗如此说,眼中难掩向往。
不是她市侩,任何一个姑娘,都不可能不艳羡这样一个生日。
相比之下,贾蔷就给尹子瑜准备了一罐药酒?
身为长乐郡主的才人赞善,宝钗还是十分明白自己的立场的,她正经道:“有林妹妹珠玉在前,这个生辰之礼,断不能轻减了。不然,怕是要起是非呢。”
看着宝钗清明的眸光中,满满是温和的劝谏,贾蔷笑了笑,点头道:“我记下了。”
这话倒是让宝钗面色一红,分明是贾蔷在征询她的建议,她答了两句,怎么就成叮嘱了呢……
贾蔷又请教了遍:“那薛妹妹以为,该送甚么才好?头面首饰,奇珍异宝?”
宝钗连连摇头道:“郡主原不爱这些,再者,还有甚么奇珍异宝,能及得上那香炉?”
贾蔷皱眉道:“那该送甚么?”
宝钗闻言,仔细想了想后,轻声道:“郡主最好杏林之术,若是能得到前朝名家的医书,或是……银针,想来郡主会喜欢。”
贾蔷好笑道:“这等好东西,宫里不比我会找的多?皇后那么宠她,早打发人送去了。她如今最不缺的,就是这些。”
贫穷限制了妹妹的想象力啊……
正当宝钗有些惭愧时,贾蔷却忽地眼睛一亮,道:“薛妹妹说的对!我怎么忘了那东西,送那东西,尹丫头肯定喜欢!”
“甚么?”
宝钗好奇追问道。
贾蔷嘴角浮起一抹坏笑,道:“她最痴迷医术,寻常医书她肯定看的多了,你说,我送她一副骷髅,让她好好研究一下人体骨骼如何?”
“你……你胡说!”
宝钗差点没气死,也是气极了,才失言啐道。
说罢就后悔了,不过没等她道恼,贾蔷就哈哈笑道:“放心,逗你顽呢。我又不是你哥哥那种奇葩……”
宝钗居然大为赞同这句话,连连点头道:“可不能跟他学呢,着实不怎么靠谱……那,你想送甚么?”
心有余悸的模样,看来还是有些不放心。
贾蔷弯起嘴角笑道:“你放心,必是一个称心如意的好东西。虽比不上那香炉,可也是一等一的好物什,至少京城中认得那东西的,屈指可数。”
宝钗闻言抿嘴笑道:“若是如此便好,只是,你不告诉我没关系,林府那边,还是要提前透露出名堂的。”
见贾蔷面色一滞,宝钗实在忍不住,用绣帕掩口笑了起来。
她本就生的秀美,再加上,肌肤若雪,虽不施粉黛,却仍眉眼如画,似一树梨花淡雅而开。
这一笑,愈发显得清丽无双。
淡极始知花更艳……
春天到了,愈发暖煦的春风吹拂过抄手游廊,撩起几根青丝。
贾蔷欣赏的看着眼前的春日仕女图,心中并无甚么波澜,只是觉得很美。
宝钗亦是如此,她已经拿定主意,在尹家郡主身边,安静的当上几年女官,不去思虑其他。
所以,才能坦坦荡荡的说出与贾蔷一起过来,并没甚么负担的与他交谈。
感到贾蔷目光温润的看着她,宝钗虽有些羞,却也坦然。
贾蔷亲口对她说过,不想让她当尹家郡主的女官,可以进宫替她讨个人情。
宝钗以为,但凡他对她有一丝觊觎之心,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明白,尹家让她充作尹子瑜才人赞善的目的的……
果真贾蔷是个有坏心的,他也不会这样建议。
可见,他实是个心中磊落之人。
许是接触了尹子瑜那样性子的人,让宝钗明白了许多道理,总之,她比从前还大气许多。
缓缓抬起眼帘,迎上贾蔷的目光,宝钗浅浅一笑。
贾蔷也笑着点点头,总觉得,似有些君子之交的意味。
除了……
他觉得这姑娘近来,多半没再用裹胸了……
正当贾蔷又想说些甚么时,就隐隐听到不远处有古怪的声音传来。
他和宝钗不约而同的转过脸去,就见最里面的厢房窗户上,一颗好大的脑袋伸出窗外,看着两人焦急的不得了,挤眉弄眼不说,两只手的大拇指还在那怼啊怼啊怼!
傻子都知道他表达的是甚么意思,宝钗俏脸登时通红,咬牙道:“哥哥在做甚么怪相?”
贾蔷也是无语,这位兄弟是不是傻了?
薛蟠还是有些怕宝钗的,见宝钗果真动怒了,忙挤出笑脸来,道:“我瞧着妹妹和蔷哥儿聊的太欢喜,想叫你们,又不敢打搅,所以才犹豫来着,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想让你们搂在一起亲嘴儿……”
“呸!”
宝钗简直疯了,连话都不敢多说,怒啐一口后,一扭身就中堂去了。
贾蔷倒还好,却也皱着眉头走过去道:“薛大哥这是撞客了不成?哪有这样说自己妹妹的?”
薛蟠自知失言,也隐隐听到隔壁房间莺儿似乎在劝慰宝钗别哭了,他铜铃大眼转了转,然后悲声道:“蔷哥儿,不是我碰了鬼,我是害怕啊!你瞧瞧我,这会儿都不能下炕,心口还总是憋的慌,就怕哪一天不知甚么时候就坏了事。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别的不怕,就怕我这妹子没人照顾,落了个没下场。”
贾蔷无语,这都他么用了几百回的老借口了,可是他侧耳听里屋内的动静,居然小了下来。
再看薛蟠冲他挑眉,隐隐得意的神情,一时间也不知该说甚么才好。
薛蟠虽有些不着调,典型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可看来对付薛姨妈和他这个妹妹,倒是拿捏的死死的。
不过想想也理解,薛家毕竟只剩这么一个独苗了,果真有个闪失,别说薛姨妈,就是冰雪聪明的宝钗,也未必承受得住打击。
“蔷哥儿,我到底甚么时候才能好?你最近可是热闹了,我错过多少好顽的!”
等听到宝钗不怎么哭了,薛蟠就撂一边去了,看着贾蔷抱怨道。
贾蔷呵呵笑了笑,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的事?”
薛蟠嘿嘿乐了起来,道:“你舅舅家就在隔壁,我妹妹和你那表姐要好,她去东边儿做客时,你表姐说的。怎么样,我妹妹聪明罢?”
“……”
贾蔷摆手道:“你少胡扯两句,这都哪和哪?果真闲的无事,回头我让人接你去西斜街那边,看看武勋子弟打擂,那边热闹。行了,见你无事就好,我还忙,先走了。”
“别啊别啊!好兄弟,我还有事问你呢,花解语,我花妹子,最近如何了?”
薛蟠有些激动的问道。
贾蔷闻言一怔,他还真将这个花魁给忘了,皱了皱眉,道:“一会儿我打发人去看看,再让人来告诉你。”
薛蟠忙道:“你代我去看看最好,看看还缺甚么不缺,她们主仆俩孤身在外面,可别被人欺负了去,问问可受甚么委屈了不曾……”
贾蔷想了想,点头道:“得空我去瞧瞧,你好好休息罢,我回头看完了那边,就来跟你说。”
薛蟠百无聊赖道:“那行,好兄弟,你那书也快些写,如今全靠那个活着呢!对了,蔷哥儿你老实说,那郭靖是不是描着我写出来的?我怎么总觉着,那郭靖就是我呢?”
仔细看了看薛蟠的神色,发现他居然不是在开顽笑,贾蔷也是无语了。
忍不住给他比划了跟中指后,贾蔷又在窗外与宝钗道了个别,随后转身离去。
……
第四百六十章 纷至沓来
宁国府,账房。
贾蔷正跟着几个管事并掌柜,核算上个月的收成和开支。
其实主要还是开支……
各处的银子淌海水一般往外放,李用和几个管家看的心惊胆战。
眼见要见底之时,万幸和齐家并牛家、柳家那些开国勋臣们合伙开的万香楼开了张。
再加上从宁国旧仆中抄出来的一些金银,总算能缓过一口气来。
抄出来的家财,着实解了燃眉之急,不然贾蔷真要去林如海那边拆借一些周转周转了……
先前宁国旧仆的家当当然已经抄完了,上月抄的是城外庄子里,以及黑辽庄子上的家奴。
便是原著里,管着宁府那么多庄子,到头来只奉上一堆杂色顽意儿,合起来共折银也不过两千五百两的乌进孝。
想想也明白,宁国府贾珍爷俩儿眼皮子底下的奴才,一个个都吃的盆满钵满,更何况远在千里之外的黑辽?
合起来五六万亩的大田庄,一年到头下来就那么点收成?
就是全部租给佃户,都不止那么点银子!
贾蔷派人去查探了番,果不其然,乌家上下都他娘的成了地主员外,过的那叫一个自在。
穿貂嗑人参,都只是常规操作。
若不是李婧派去的人将东西抄回来,贾蔷都不敢相信,乌家堡里银库里的金子,比宁国府都多。
另外还有东珠,紫貂皮,各色狐皮、熊皮、猞猁皮、鹿皮、人参、鹿茸……
总之,正是靠这些顽意儿输血,贾蔷才撑到了现在。
他本身没甚么用钱的地方,但李婧麾下的那数百暗间,尤其是那三百余潜伏到水底深处的人,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进展扩张着。
这些人简直就是无底洞,每天投进去的银子,都足够一个四口之家逍遥痛快几年了。
再加上先前和开国一脉合伙也要前期投入,西斜街那边也要用钱,总之花钱无数。
险些资金链都要断裂……
而进出流水这样大,审计方面自然不会放松一点。
家里有十八名账房组成的总清司不说,李婧麾下也有一套掌管金银进出的班子。
贾蔷前世的见识告诉他,一个严密的组织结构,一套缜密的管理条例,一套严格的纪律家规,是成功的基石。
或许会增添许多麻烦,延缓一定的效率,但当底盘越做越大时,这些“枷锁”反而会成为绝大的助力。
“好了,如今西斜街那边也开始有大进项,万香楼、冰室甚至铁头、柱子他们的船队,也都会开始进项。最难的关卡,总算熬过去了。”
贾蔷心情不错,和李用说道。
李用和那些大账房,都是从扬州寻摸出来的。
大部分都是抄白、沈、周、吴四家时抄拿的罪犯,让他截留了下来。
几经考验筛选后,才带进京的人才。
当然,家眷也都在这边,各家身边也都有人保护着……
不算人质,想做甚么就做甚么,只要李用这些人懂事。
李用看着贾蔷道:“侯爷,还是要再寻一个真正能掌总的。奴才虽自认能为不差,也对侯爷忠心耿耿,可如今摊子铺的越来越大,好多事物都是奴才不明白的。虽说赵举他们也可以分担,可缺少一个掌总的,短时间内,还没甚干系。但再过些时日,摊子越来越大,数目也越来越大,没一个真正明白人,时间长了,一定会出问题,还是大问题。”
贾蔷闻言,看着李用点点头,道:“老李,难为你这样着想。至于掌总的人,我心里琢磨一下,你再坚持坚持……对了,你小孙子也该到了读书的年纪?”
李用忙道:“才请了西席……”顿了顿又补充道:“一个举人!”
贾蔷笑了笑,道:“这西席留给旁人吧,你小孙子送去贾族族学。外面人不知道贾族族学意味着甚么,你总该知道吧?”
李用闻言一下激动了,当场跪地磕头。
他岂止知道,他太知道了!
贾蔷往族学里砸进去的金银,连致仕的翰林都经不起动了心!
再加上里面不仅教文,还有武教习授艺,就算学不成文武双全,也能打熬出一副好身体。
但凡能成器的,将来都能有个好前程。
就算不是读书的料子,可和贾家这么多主子打小一起长大,以后还能差了?
贾蔷将李用扶起后,笑道:“好好做事,我没想过让你家世世代代当奴才,想在府上当差的当然极好,想读书上进的,我也绝不拦着。你家小孙子我见过,是个机灵的,好好读书,将来说不得能考个功名,当个官。”
……
将库上事处理顺当后,贾蔷回到后宅,正准备去东路院那边看看贾蓉。
听说这位曾经的伴当兄弟,快把他自己怄死了。
不过还未去,吴嬷嬷就领了两人进来。
贾蔷一看,忙起身迎道:“两位婶婶怎得闲过来?”
来人正是李纨和贾菌之母娄氏。
二人穿着都是极素的衣裳,一个是象牙白暗花绸面圆领偏襟衣,一个是莲青纹锦暗花长衣。
娄氏和贾菌原是荣府近支,娄氏和李纨命运相仿,早年丧夫,一个人拉扯着贾菌度日。
这样年轻就立志守节的寡妇,连贾母平日里都让凤姐儿额外关照一些,贾蔷当了族长后,自然不会疏忽。
贾菌和贾兰都是一般的待遇,送去了族学读书。
李纨笑道:“兰儿和菌儿得你照顾,我和你四婶婶都感激你。可也没甚么好送的,就一人缝了一套衣裳送你,虽穿不出去见人,在家里清闲时候穿也好。”
贾菌父在他那一房行四,因此论辈分,贾蔷要喊娄氏一声四婶婶。
娄氏和贾蔷比较陌生,有些敬畏,这会儿只是赔笑。
看的出来,两人都有些紧张和讨好神色。
当娘的,从来不易……
看二人打开包袱拿出衣裳来,一套石墨青色,一套绛紫绣金的,虽不是德林号的云锦,却也是很好的绸缎料子。
贾蔷接过来比划了下大小,惊喜笑道:“哟!正合身呢,多谢两位婶婶了!眼见热了,我还没来得及置办夏装,这下好了,有的穿了。好细密的针脚……”
李纨和娄氏闻言自然是喜之不尽,就听贾蔷对晴雯道:“让人给两位婶婶各送二匹云锦带回去……”
不等李纨和娄氏慌忙拒绝,贾蔷正色道:“二位婶婶拿我当亲人,我也拿二位婶婶当亲人。两匹云锦虽值点银子,可又如何能与裁缝一身衣裳的情义相比?我若拿银子出来,那是不尊重二位婶婶,可这云锦,二位婶婶且拿回去,回头我才好再收你们的礼。”
李纨和娄氏闻言,心里舒坦,只能含笑应下。
眼看事尽,李纨和娄氏对视一眼后,又笑道:“蔷哥儿,还有一事,原不好意思张口,只是……想试一试。你看着行则行,不行也千万别作难。”
贾蔷闻言,又看了看娄氏虽不惊艳但也算秀美的脸上浮现的羞赧之色,忙道:“有事婶婶且说就是。”
李纨笑道:“你四婶婶一个人带着菌哥儿度日,虽族里常有接济,可哥儿一天天长大,读书嚼用倒是族里都承担了去,可将来娶亲说媳妇,总不可能再让族里操持。所以她想做些事,也好给菌儿攒些娶亲的银子。听说哥儿的会馆那边,需要女红刺绣?你四婶婶的针线活,便是老太太、太太也夸赞过的。你看……”
贾蔷闻言,看向娄氏,娄氏一张脸早就涨红,显然没怎么求过人,尤其是外男。
贾蔷虽是矮一辈的族亲,可和她那一房别说五服,连八服都出了,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贾蔷却笑道:“好事啊!我正愁没有好手艺人呢!这样,也别在我这了,我瞧着四婶婶还认生,且有些谣言也讨人厌。我不是分了一个门铺给林妹妹、云儿她们么?大婶婶也知道此事,你就将四婶婶介绍给她们就是。一月里总能添个十两八两进项……”
李纨和娄氏闻言,皆大喜不已。
李纨笑道:“云儿我知道,她那几十两银子,还是你替她找补回来的。蔷哥儿真是个好族长!”
贾蔷对娄氏解释道:“之所以第一回拿那么多,是史妹妹她们把积攒了许久的女红都拿出来一次卖了,往后估计就没那么多了,但怎么着,也比她们的月钱高。四婶婶想做这个也使得,只是规矩和那几个姑姑得一般,不然是不能让你做的。”
娄氏急忙道:“我是规矩的人……”
贾蔷摆手笑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早先和西府那几位姑姑还有云儿她们说明白了,这个门铺原是为了让她们锻炼管家和学习如何料理财源的,不是让她们熬夜做女红赚辛苦银子的。四婶婶这里也一般,不能见着可以赚银子了,就连觉也不睡,连夜去做。
菌哥儿,是贾家的爷们儿,果真有出息,将来不拘考个进士或武举甚么的,族里自会奖励他屋宅,供其娶亲花用。就算气运不济,到了娶亲之年还未成器,我也会安排他做些事,总能养活得了他自己和你这个母亲,四婶婶着实不必熬枯了身子。
你和大婶婶一样,好好保重身子,将来还要看我贾家男儿,给你们请封诰命呢。”
娄氏闻言,眼泪哪里还能止住,便是李纨都跟着落起泪来。
贾蔷不是圣母,是个人都拉扯一把,只是李纨和娄氏的年纪,放在前世怕是连研究生都未毕业,这一世里,却为了礼教和贾家的清誉,不得不枯守一生。
贾蔷当然不敢对她们二人说,让她们去改嫁,果真如此,那是在把人往死里逼。
但他却可以力所能及的,改善一二她们的生活。
李纨、娄氏自然能感受到贾蔷的善意,感激不尽,就要告辞,却见贾蔷的丫头香菱娇憨欢喜的领了一个和她有七分像的少妇进来……
……
PS:突然发现,这本书写了半年多,我连一天假都没请过,太叼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啊!
“请大婶婶安,四婶婶也安!”
可卿未曾想,会在这里遇到李纨和娄氏,进门先是一惊后,忙问安道。
李纨见是可卿,脸上的笑容却是一滞,她是知道东府的事的,对于这样的女子,着实看不进眼里,因而面色淡淡道:“原来是蓉哥儿媳妇,蓉哥儿可还好?”
可卿闻言,面色一白,轻轻摇了摇头,道了句:“并不好。”就不知还能说些甚么了。
李纨并非多事之人,只是担心若可卿常来寻贾蔷,此事传出去,会让贾蔷名声受损,因此才多说了句。
如今看秦氏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便不再多言,和娄氏告辞离去。
等二人走后,贾蔷见可卿神情落寞,问道:“嫂嫂可有甚么事?”
可卿显然是经过了浅浅梳妆后才来了,一身云白软绸阔袖滚回字纹兰花长衣,既不张扬妖艳,却又在雅致中带着明媚。
她的眸眼修长却并不狭细,漆黑的眼眸中,总是蕴满了幽情。
与其对视,似能从她这双眼睛中,看出千言万语……
“叔叔……”
可卿欲言又止的模样,着实怜人。
贾蔷却微微皱起眉头来,道:“嫂嫂有话直说,自己家里面,无话不可说。”
可卿闻言,看到贾蔷皱起的眉心,周身幽韵愈深,不过却也听了贾蔷的话,说道:“是……是我娘家父亲来了信,说……说我弟弟,能不能,进贾家族学读书?”
说罢,那双幽幽明眸中,目光似有乞求,似有希冀,似有担忧,似又有,难言之意……
贾蔷自忖是有些定力的,可被这样一双眼眸盯着,他还是有些吃不消,垂下眼帘沉吟稍许,道:“每个贾家的亲眷,都有机会入贾族族学进学,但要经过考试。只是,这一次的入学已经截止了,要等到下半年。”
“啊……”
可卿这失望的一声,糯软多情,让贾蔷的脑海中车轮滚滚。
他干咳了声,道:“这样,嫂子若是信得过我,就让秦钟先到府上来,我让人严训他半年。等下半年考试,多半能考进去。”
秦钟那种货色,找个严师严格要求,再让亲兵狠狠训上几月,多半也就掰直溜了。
半大的小子,瞎鸡儿折腾,欠收拾罢。
可卿闻言,脸上的失望登时消散,惊喜的“啊”了声,上前两步,屈膝福下,道了声:“谢谢叔叔!”
贾蔷忙虚扶了把,道:“不必如此。”
可卿起身后,杏眼含笑,幽幽的看了贾蔷一眼后,告辞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贾蔷点点头道:“嫂嫂慢走。”
可卿微笑颔首后,转身离去。
等她走后,贾蔷缓缓呼出口气来,甚么叫做祸水?
无过于此!
在他二世为人中,所见过的女子,媚惑风情能与可卿一比的,几乎没有。
如她这样的,难免红颜薄命,或叫天妒红颜。
正这般思绪乱飞时,贾蔷居然又听到“啊”的一声,唬了他一跳,以为可卿又回来了,抬眼望去,却见香菱正探头探脑的看着他,再度“啊”了声……
“……”
贾蔷一脑门子黑线,咬牙道:“香菱,你在干甚么?”
香菱嘻嘻一笑,看着贾蔷嘟嘴道:“我以为爷喜欢嘛!”
贾蔷无语道:“我甚么时候喜欢了?”
香菱偏着脑瓜,笑嘻嘻的看着贾蔷道:“爷骗不倒我!”说完,睁大眼睛盯着贾蔷,竟又“啊”了声,学的居然有八分像!
贾蔷大恼,咬牙道:“好你个香菱,我看你是学坏了,居然敢戏弄我!看我怎么教训你!”
说罢,两步上前,一把将香菱扛起,走向了里间。
也没多久功夫,那“啊”“啊”声,接连响起……
一柱香功夫后,晴雯从外面进来,见中堂竟然没人,又隐隐听到里面的动静,往里面走去开门一看,登时俏脸涨红,关上门后,狠啐一口!
连着低声骂了七八遍“不要脸”,“不害臊”,可就是移不开脚,也不知怎么想的,鬼使神差的,又悄悄打开了门,看了眼后,又关上门,狠啐一口,再骂一气,又打开了门……
……
一个时辰后,满面红润眼角余韵未消的香菱对着横眉竖眼的晴雯嘿嘿一笑,道了句:“谢谢姐姐给我端水!你欠我的银子,减二钱!”
说罢,正得闻外面十二戏官的豆官在院子外叫她,香菱忙“诶”的一应后,就欢天喜地的去顽了。
今儿十二戏官演练新戏,可不能错过了。
等香菱走后,晴雯愈发气个半死,端盆倒水的服侍一场,就减二钱的债?
“呸!坏透了的小蹄子!早晚撕了你的嘴,再让你乱叫!”
贾蔷神清气爽的出门来,正好听到这话,呵呵一笑道:“整日里就你磨牙……怎不去看戏?刚在里面时,香菱还央求我快点,可不能耽搁了她看戏呢。”
晴雯闻言简直了,咬牙道:“这青天白日的,爷也不嫌臊!”
贾蔷压根儿不接这茬,倒是有些奇怪的看着晴雯,道:“依你的性子,早就该摔脸子走了,今儿是怎么了?”
晴雯才不承认,道:“我多咱摔脸子走过?我是丫头,可没忘了本分!”
贾蔷闻言作罢,道:“好,能有这个觉悟就好……去顽罢。”
晴雯却不走,只低着头站在那,贾蔷一见就知道有事,哈哈笑道:“有事你就快说,一会儿还有客人到。”
晴雯抿了抿嘴,看着贾蔷道:“西府的丫头,都能做女红挣银子,还是爷给的,怎我们东府的反倒不成了?”
旁的上面她还能伏输,独女红一道,便是贾家的奶奶小姐加一起,她也不伏!
可没想到,这样的好事,贾蔷居然只为西府着想,不为东府着想。
晴雯实在不平!
贾蔷摆手道:“你哪有这个功夫?再说,你身子骨不好,熬夜毁身子,还伤眼睛,我可不忍心。”
晴雯急了,道:“我又没许多事做,再说,我身子骨哪里不好了?”
贾蔷笑道:“你少逞能!除了嘴上功夫厉害外,你哪里还好?听我的,乖乖养好身子,比甚么都强。果真缺银子使,寻香菱去借就是。”
他平日里袖兜里装的银子、金瓜子或银锞子等物什,都是香菱替他备好的。
所以香菱竟在房里管着账本,她也识字。
晴雯甚么都好,就是不识字……
听闻贾蔷之言,晴雯反倒愈发不依了,道:“我凭自己挣银子,不要跟那小蹄子借!莫非,还想让我给你们端一辈子的水还债?”
贾蔷笑道:“下回让她给咱们端!”
晴雯闻言大羞,连耳垂都红了,俏脸挤成一团,咬牙道:“再不能!”
只是声音里哪里还有凶气,软萌软萌的……
贾蔷一下站起身来,唬了晴雯一跳,倒退一步警惕道:“爷……爷想干甚么?”
贾蔷没好气道:“出去公干!”
不能再在家里多待了,不然这些女孩子能要人亲命!
自古而今,天子和高门大户家的男子少有长命者,原因便在于此。
晴雯却不肯放人,跑到贾蔷身边抱住他的胳膊,难得撒娇求道:“爷啊,你就让我做嘛,你就让我做嘛!”
贾蔷耐不过,道:“做可以做,只是不能钻钱眼儿里去。你是个傲气的,银钱敞开放在家里,也不见你碰一根指头。其实你想要用银子,多少我都能给,也不会不舍得。只是以为,凭你自己当差事赚来的,对你来说更有意义些。但你若是因为贪图挣银子,把自己的身子骨给熬坏了,那我必是要生气的。”
晴雯闻言,素来牙尖嘴利一双桃花眼中带着刺,此刻也都软和了下来,眼睛看着地面,轻声道:“我知道呢,并不会熬狠了。”
贾蔷笑了笑,道:“去顽罢。”
晴雯头一偏,看着贾蔷抿嘴一笑,一扭身就要出去。
却不料……
“啪”的一声,晴雯跳着转过身来,双手紧捂腰下,怒视贾蔷。
贾蔷干笑了声,道:“对不住对不住,太喜欢了,没忍住……”
晴雯闻言,俏脸又红了起来,桃花眼里水汪汪的,皱起鼻子凶凶的横了贾蔷一眼后,扭身跑远了。
贾蔷这次决定真不能在后宅多待了,这分明就是个妖精窝!
……
仪门外,前厅。
贾蔷看着联袂而来的齐筠和徐臻,笑道:“不是说晚饭时候再来么,怎这早晚就过来了?”
齐筠指了指徐臻,道:“这小子在我那待的够够的,一刻也不想多留。我也见之甚腻,所以早早给侯爷送来了。”
徐臻懒洋洋笑道:“他府上成天来往的不是穷书生就是酸秀才……哦,说错了,不是宰相公子,就是尚书外甥。十天里有七天在开诗会,那叫一个酸……”
齐筠笑骂道:“胡说八道!”
又对贾蔷道:“做生意,实在少不得和方方面面打交道。”
贾蔷自然明白,且不提被京城百姓称之为聚宝盆的万宝楼,就是刚刚才开遍都中的万香楼,若没有足够的关系维持,只凭贾家的名头,是镇不住场子的。
非但如此,反而还会引来各种刁难。
齐筠是花了大气力,再加上背后九华宫的靠山,和大把银子撒出去,这才将将站稳了脚跟。
便是在贾蔷前世,商业上的事,也从来都不止是商业上的事,更何况当下?
贾蔷对徐臻道:“都中不比扬州,可任我们大展拳脚。你可想好了,要做甚么?”
徐臻见识了一些时日后,也自有感触,叹道:“都说京城大,居不易。真真一点不假,不过越是这样,我倒觉得越有意思。在扬州府平趟有甚么意趣?只是,我还要继续多看看,接触接触,不然冒失出手,反而容易失手。侯爷,你给指条路子?”
贾蔷思量稍许后,说道:“你还是坐镇都中德林号,管管冰室,还有和扬州聚凤岛上联络。另外,西斜街那边也缺一个掌总的外掌管,负责调度货物,尤其是云锦。我会给你调拨一批人手,且先融入京城再说。”
徐臻一听能独当一面,哪有不乐意的,连连点头应下。
齐筠见他如此,又笑骂了声,随后问贾蔷道:“侯爷招我们前来,可是有甚么大事要吩咐?”
贾蔷正要开口,却见商卓面色凝重的大步从外面进来,也顾不得齐筠和徐臻在,禀道:“侯爷,布政坊林府那边出事了。被抓的户部官员家眷,也不知听哪些人挑唆,将林家老爷的车驾堵在了街道口,哭闹着要讨公道。”
贾蔷闻言,脸色一肃,起身大步往外行去。
……
第四百六十二章 掀桌子!
布政坊,距离林府大门不足百米外。
林如海的马车被百十名老妇或是三四十岁的妇人,带着婆子嬷嬷和小孩,围在一起不能行。
马车车壁上还有地上散着碎了的鸡蛋、馊水、污臭的咸菜……
各种哭骂声、污言秽语声、诅咒林如海断子绝孙不得好死的声音如唱大戏般。
更远处,则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这里是布政坊啊!
神京城一百零八坊,最清贵的几个官坊。
也有公人的身影出现,可对上那些哭天抢地的白发老妇,对上那些妇人,连他们似乎也没甚好法子。
户部的大案,经过一日一夜的发酵,早就惊动了神京。
官场上的风声,却都是向着户部人说话……
所以不管是大理寺、刑部还是顺天府衙派来的人,都不敢动硬的。
也有人暗中打招呼,不许他们强来。
果真今日被这些妇人揪斗一场,哪怕不被拖出来啐骂辱打,只围着骂上半天,林如海积攒的清誉,也要折损大半……
之后当然会将这些妇人严惩,但如此一来,户部残余之人岂不更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林如海在户部,纵能逞一时之凶威,以后也必会寸步难行,待不长远……
而且,背后之人也在等。
谁不知道林如海有个好姑爷,一直当他的马前卒,简直快成了门下走狗。
如今林如海遭难,贾蔷会不出面?
以贾蔷那种粗莽性子,怕是不会顾忌这些妇人的身份。
若这些妇人是右侍郎黄益和那十八个已经被查出罪证的郎中、员外郎、主事等官的家眷也就罢了。
可这些妇人只是户部一些犯了些“小过”,至少在这次大案中,只是“小过”,注定会被放出来的官员的内眷。
将她们打了或者杀了,出了人命,那林如海和贾蔷这对翁婿,就不仅是自绝户部这样简单了。
然而看着给贾府报信的人已经去了近一个时辰了,按理来说,也该来了……
是来了!
来了几十个老妇,提着扫帚、簸箕和铲子等“兵器”。
在围观群众目瞪口呆中,这几十个老妇上前将同样发懵的围堵人群先骂后打……
“谁让你们脏了这地儿的?”
“俺们天不亮就来清扫出来的街道,就让你们这群老滢妇小昌妇们给污了!”
“黑了心的下流种子,坏透了的老表子们!”
“你看看你们将这地儿给脏成甚么了,给俺添干净了!”
那些小官宦人家出来的妇人,哪里是这些市井悍妇们的对手?
连啐骂带抓打,连一碗茶的功夫都没用,就被打的溃不成军。
有两个年轻些的妇人,连身上的衣裳都快被扒干净,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哀求……
而暗中想要出面“主持公道”的人还未靠跟前,就被几个身手矫健的大汉直接锁拿按倒在地,拖到一旁。
这时看热闹的人才发现,不知何时,面色清冷的贾蔷,已经带人骑马立于一旁……
眼见一群妇人厮打的实在不像话,有大理寺的官员上前,对贾蔷拱手道:“宁侯,还是适可而止罢。此处乃布政坊,皆是朝廷三品衣紫大员的住宅。闹成这样,实在有失体统!”
贾蔷淡淡看向此人,问道:“你哪位?”
此人面色一变,强笑道:“下官,大理寺少卿裘源。”
大理寺少卿乃从四品官,在大理寺中仅次于寺卿的实权大员。
大理寺乃三寺之一,大理之意:古谓掌刑曰士,又曰理。
汉时景帝加了个“大”字,意为取天官贵人之牢曰大理之义。
裘源原以为,以他的身份,贾蔷无论如何也该结个善缘。
却不想,贾蔷目光清洌的问他道:“这些人,是你的人?”
指的是被他手下扣下的,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五个人手。
裘源闻言一滞,道:“下官听闻有不明人士,围困户部左侍郎林大人,因此特意带人前来……”
贾蔷讥笑道:“你带人在这看了近半个时辰,看到有人来和那些蠢妇扭打在一起,才决定上前相助?”
裘源面色一变,还想说甚么,贾蔷却已经不去理会他了。
他纵马上前,至场正中,翻身下马,至被林府下人保护着的车驾前行大礼道:“弟子来迟,让先生受苦了。”
马车内,传来的却是平淡不起波澜的声音,道:“无事,蔷儿不必过多为难她们,不过一群可怜人罢。”
贾蔷却道:“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先生且先回,弟子将这些愚妇背后之人问出后,再去见先生。”
林如海沉默稍许,回了声:“也罢。”
他相信,贾蔷不会中那些人的圈套。
贾蔷起身,打发林府管家成席带着马车先回林府。
等林如海的车驾进入林府后,贾蔷才一脸凌厉的看着那群被扫地大妈打的无处可逃的妇人,沉声道:“户部大案,皇上和户部林侍郎并诸位大臣原本秉着惩前毖后的宽厚之心,只诛首恶,余者只要坦白赎罪,可网开一面。却不知是谁人挑唆的你们,恩将仇报,如此恶毒的围堵辱骂林侍郎。好啊,既然你们如此能耐,那就将你们家男人的罪过好好理论理论,看看他们到底有罪无罪。你们放心,所有罪证都会摆开,必让你们心服口服!只是,这次却别想再让朝廷开恩,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该坐大牢的坐大牢!一群不知好歹的贱婢!!”
贾蔷的话,让这些妇人都懵了,她们做梦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其中有一头发花白的妇人却忽然大声道:“你少哄人!就是林如海那老毒夫把我们老爷抓了起来,冤枉了他,我们老爷不过是颜料库的小小管事,从来没做过亏心事,凭甚抓我家老爷?”
贾蔷厉声道:“你们家男人叫甚么名字?”
那妇人却不肯说:“你休想知道,你必是想害人!”
贾蔷微微扬了扬头,立刻有两个亲兵上前,将这个妇人抓了起来,贾蔷也不指望从她嘴里得出消息,一鞭子抽在她脸上让她闭上了咒骂的嘴后,又拿鞭子指着方才和这个妇人在一起的一位年轻些的妇人,道:“说,她是哪家的?不说,一样的下场。”
这年轻妇人哪里敢硬扛,老老实实的交代了,贾蔷冷笑一声,对身边商卓道:“让人去林府,问问颜料库的王主事,到底是不是清白的?罪证可俱全否?”
商卓立刻前往,未几而归,大声道:“侯爷,林老爷说了,颜料库的王明义是三库中除了银库外,八个罪证明确的主事之一。王明义妻子高氏有藏匿转移贪污所得之罪,将王明义所贪并偷盗之物资,转移至其娘家高家。所以,高氏并高家都会被株连在内。林老爷说,今日他还替八人求过情,罪过轻些的,只要交出贪渎之财,可以戴罪立功。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原还在思量中……既然大理寺的裘大人在,侯爷直接将人交给他就是。此事,林老爷不管了。”
贾蔷闻言,冷笑一声,让人将高氏送到面色难看的裘源跟前。
然后,他对地上瘫坐着的一众面色惨白的妇人道:“看到了么?便是她自己,亲自害死王明义,还害死了她娘家!现在,我最后问一遍,是谁挑唆的你们前来闹事?”
妇人们面面相觑,有王家惨况在前,她们哪里还敢迟疑?
一个个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是户部的小张……就是南档房的张桥让我来的!”
“我是户部司务厅的李长远让我来的!”
“我家是户部江南司的赵祝说的……”
“我家是……我家是大理寺司职田成说的……”
“我家是刑部书吏王海说的……”
一旁走过来的裘源听了额头上见汗,干咳了声,劝道:“宁侯,此事牵扯太广,还是不宜声张开来……”
贾蔷皱眉道:“不宜声张?他们有胆子做的出来,还不敢当?户部、大理寺、刑部、礼部、工部、都察院……好啊!一个个魑魅魍魉的东西都出来了,不知死活!来人,将这些人都请了来!本侯倒想问问,他们想做甚么?”
裘源闻言面色大变,警告道:“宁侯,你有甚么权力抓人?”
“没错,一个五城兵马司的指挥,没权力抓人。”
裘源话音刚落,就见一群身着玄色黑鸪锦衣,头戴三山无翼纱帽的绣衣卫前来。
为首一中年人目光阴鸷,方才的话便是他所说。
“放肆!”
贾蔷厉声喝道:“你一个绣衣卫千户,也敢对本侯指手画脚!”
绣衣卫指挥使也不过正三品,千户更只有五品,贾蔷却是超品国侯。
此人却是桀骜的拱手一礼,道:“下官赵不惟,见过宁侯!宁侯,非是我对你指手画脚,是五城兵马司,的确没有抓捕朝廷官员的权力。若人人都像宁侯这样胡来,朝廷焉有法纪在?而我绣衣卫,便是太祖高皇帝为了驾驭不法逆臣所立!得闻宁侯欲践踏王法,下官虽位卑,却不敢袖手旁观。这些妇人,下官要全部带走。”
此刻周围已经站满了官员,此处本就是布政坊,平日里多有官员往返朝廷大员府邸。
这会儿早就人山人海,听闻赵不惟之言,居然响应起叫好之声。
贾蔷冷冷的看了赵不惟一眼,余光却看到,除却刚随身带来的二十亲兵外,铁牛带着东城兵马司的三十人也到了。
见此,他心中大定,冷笑一声寒声道:“蠢猪一样的脑子,不知死活的东西!你怕是忘了,本侯除了是五城兵马司都指挥,身上亦有绣衣卫千户之职!你方才倒是有一点说对的,绣衣卫乃是太祖高皇帝为了驾驭不法逆臣所立。今日有人证在此,本侯缉拿不法逆臣前来问罪,轮得到你来阻拦?”
赵不惟闻言面色一变,随即怒声道:“你那不过是千户衔,如何当真?”
贾蔷哈的大笑一声,道:“好蠢的东西!本侯乃一等宁国公府袭一等侯爵位的超品武侯,何须再多添加一个区区五品千户衔?这个官,原是为了遇到奸佞之时,本侯好拔刀用的。不想,第一次对上的,竟是绣衣卫。本侯问你,果真要阻本侯?”
看出贾蔷眼中的肃煞之意,赵不惟心中凛然,叫苦不迭,可他接到的是死命令,谁都没想到,贾蔷会用这种方式破局。
亘古以来,官场上遇到百姓拦路的,如林如海一样遇到泼妇拦街的,就没有一人,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方式解围,而且当机立断要追查背后之人的。
所以,谁都没有防备这一点。
可到了眼前,却不能果真让贾蔷大动干戈,这一网洒下去,要捞出多少人?
户部残余的听话棋子被一扫而空不说,其他各部的人手也会损失惨重。
更何况,谁知道贾蔷这疯子,会不会用同样的法子,再撬开那些人的嘴,继续往下挖人?
赵不惟是背后那些人推上来的,更不知收过多少好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想躲都没地躲!
因此,他强硬道:“任侯爷你如何强词夺理,此事是我绣衣卫之事,轮不到五城兵马司的人动手,所以……”
没等他说完,贾蔷回头对铁牛道了声:“铁牛,杀了他!”如同在说去杀只鸡……
赵不惟闻言,简直不敢相信的想笑,周围听闻此言者也纷纷愕然,以为听错了。
然而在外面只听贾蔷话的铁牛,却是低声嘶吼一声,如闷雷一般,随即猛然数步踏前,一记铁山靠靠在赵不惟身上,“砰”的一声,赵不惟整个人居然生生被撞飞出去,连续撞倒其身后数人后,才“噗”的一声,吐出满嘴碎裂的内脏,头一歪,死了过去。
满场惊寂,众人骇然的看向贾蔷。
贾蔷厉声道:“今日本侯,缉查涉户部大案之不法逆臣,拦我者,杀无赦!!”
是人都有几个不可触碰的“逆鳞”!
当日有人想要谋害黛玉,贾蔷便敢从国公府杀到武侯府再杀到皇子府!
那一夜赵国公姜铎果真敢强保姜林,贾蔷就敢带兵血洗了赵国公府!
辅国公李曜贵为皇子又如何?
若非看出破绽来,李曜只是个被利用的废物,他如果果真是幕后凶手,贾蔷也绝不会饶他性命!
大丈夫当世,若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护不住,他要这富贵身家又有何用?
今日,贾蔷就是要用最铁血的手段,警告那些背后想用下三滥的阴毒手段谋害林如海的人,既然他们不讲规矩,那就别怪他掀桌子!!
“按名单,拿人!”
“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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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三章 卑劣无耻
林府,忠林堂。
距离林家百步开外的事,几一字不露的传到忠林堂。
等到外人走后,黛玉和梅姨娘从内间出来,满是担忧。
杀人了……
虽然先前她们也听说过贾蔷带着兵马除叛逆,杀过人,但那种听说,好似看史书上的战争一样,似很遥远。
但今日不同,今日就在家门口不远处,听到贾蔷于无声间起惊雷,开口就毙杀了绣衣卫四大千户之一。
黛玉担忧之极,看着林如海道:“爹爹,蔷哥儿这样做,会不会被人责难?”
林如海心里苦笑,方才他被一群泼妇围攻,回来时黛玉也不见如此担忧。
不过想到贾蔷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心里亦是感动,林如海微笑道:“放心罢,无事。”
黛玉怎么可能放心的下,皱眉道:“可是爹爹,女儿听说,那绣衣卫乃是天子爪牙,京城一共也只有四大千户,蔷哥儿就这样……杀了一人,岂不危险?”
林如海微笑道:“玉儿也知道绣衣卫乃天子爪牙?既然如此,就该知道,不听话的爪牙,自然该除了去。今日那赵不惟敢拦蔷儿,便是与天子大政为敌。你且放心就是,为父难道还能看他吃亏?”
梅姨娘笑道:“如何?我虽不明白这些道理,可既然老爷安坐,姑娘就不必急。”
黛玉闻言,俏脸一红,矢口否认道:“谁急来着,我并不曾!”
梅姨娘自不会多打趣自家姑娘,又同林如海笑道:“也不知蔷哥儿这心眼儿是怎么长的,居然想到这样的法子来为老爷解围。先前得知老爷被人围困,若不是老爷打发人回来不让家里轻举妄动,我都想让管家带人去救了。”
黛玉也“噗嗤”一笑,笑声中却不无骄傲。
等今日事了见了贾蔷,非得说他一句“促狭鬼”不可!
居然想到以泼妇对泼妇的法子!
林如海也微微笑了笑,但心中对背后之人的下作,亦感到震怒。
他沉吟稍许,开始落笔写信。
这件事,他自不会让贾蔷一人承担压力。
林家四世列侯,林如海自身又是探花郎出身。
或许政见有所不同,可当有人以这种卑劣的方式攻击他时,那些座师、同年和世交亲旧,也不会袖手旁观。
风雷涌动,且看这场大戏要演向何方!
……
林府百步开外,贾蔷一声令下,自有人将其将令传向五城兵马司。
不过又亲信从外入内,在其耳边耳语数言,贾蔷闻言眼睛一睁,道:“果真?”
那人点了点头,往周遭人群中指点了几下。
贾蔷冷笑一声,于左右道:“去拿人!”
原来,就在这周围,就有方才名单上的人,这会儿居然藏匿不出。
贾蔷身边的亲兵便随那位亲信,冲进人群中拿人。
“干甚么?”
“有辱斯文!”
“大胆!放肆!本官乃朝廷命官,兵马司凭甚么抓我?”
“反了反了!”
七八人惊慌失措骂骂咧咧的被拉进来,贾蔷上前,一把抓起其中一个嗓门最大的,拖曳到先前那些妇人砸向林如海的臭鸡蛋、烂咸菜和馊水污秽跟前,按着他的脸,正面贴向那些东西……
周围围观之人看到那还穿着七品官服的小官,一张脸被那些臭烂污泥埋了进去,有人甚至干呕了出来。
“过分了!”
“斯文扫地!”
“岂有此理!”
然而贾蔷却理也未理,所问之言,让周围不少人担忧的事成真,更令不少人心惊胆战:“说,是谁指使的你,教唆这些妇人,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法对付林大人?”
那人差点没把苦胆吐出来,但到底不是那些妇人,一问就出口,咬牙道:“下官,下官听不懂宁侯在说甚么?宁侯仅凭几个泼妇之言,就如此折辱下官,下官自束发读书以来……啊噗!”
话没说完,一张脸又埋进去了。
贾蔷回头道了声:“拿刀来!”
周围人闻言悚然而惊,连商卓的面色都严肃到了极点。
却不敢违逆贾蔷之言,送上一把腰刀。
贾蔷接过刀后,松开此人的头发,扯过他的一只手来,手起刀落,此人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叫声,被贾蔷生生斩下三根手指,贾蔷拿刀对准他的脖颈,厉声问道:“本侯今日就算斩你人头,了不起也不过降爵罚银之罪,一群下三滥的畜生,本侯最后再问一句,到底是谁指使的你,行此卑劣之行?”
此人吓懵了,哪里还扛得住,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求饶道:“下官交代,下官交代,是……是康侍郎之子,都察院御史康业打发人来,让下官办的?”
贾蔷“哈”的一声冷笑,道:“是康业那下贱之人?你空口无凭,可有证据?”
此人已经吓破了胆,自然问甚么答甚么,道:“是康业身边的长随李良让我这样办的,李良是康业的奶哥哥,最是亲信!”
贾蔷回头传令:“拿李良!”
立刻有人奉命前去抓人。
此时,围观的人已经站不住了,只觉得贾蔷要疯。
也终于有衣紫大员出面,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再折腾下去,怕是要将官场掀翻。
大理寺卿宋昼亲自带人出面,大理寺两位少卿裘源、吴克亦俱至。
宋昼看着身上染血面容凌厉的贾蔷,拱手道:“宁侯,今日之事,本官已知之。有人挑唆无知愚妇,惊扰围堵林大人之车驾,居心叵测,手段下作,不可原谅。不过此案,理在大理寺职责范围内,还请宁侯将一干人证犯人交给本官,由大理寺审查问罪。宁侯虽有绣衣卫千户之衔,但毕竟无旨意在身,此案事涉如此多官员,实不该宁侯问罪。”
贾蔷闻言,目光锋利的看着宋昼,道:“本侯非轻狂之人,只是,本侯不欺负旁人,旁人也别想欺负我贾蔷!家师世代列侯,功勋之门。更为朝廷坐镇扬州盐政十三载,所付出之巨,朝野上下,谁敢否认?!这样一位国之功臣,竟被一龌龊竖子所欺,此案不正,本侯意难平!宋大人,此刻人证就在此,本侯问你一句,康业那畜生,当如何发落?”
宋昼闻言,登时变了面色,他沉吟稍许,道:“目前来看,倒也未必就认定……”
不等他话说完,贾蔷又拉过一个之前站在周遭的官员,看其身上官服,倒是一位五品官。
贾蔷一脚将他踹翻在污秽地里,臭鸡蛋污水染了一身,贾蔷举刀厉声问道:“你又是听哪个畜生之命,来行此卑劣之事?果真非要见了血再说,本侯亦可成全你!”
宋昼见之面色大变,沉声道:“宁侯,你莫要自误!”
他所带大理寺之人就要上前,就见一黑熊精一样的大汉怒吼一声,铁塔般拦在他们身前,让他们干吞唾沫不敢妄动。
那被贾蔷以腰刀所逼之人,面色惨然,看看先前那个吏部下官儿的惨样,哪里坚持的住,回道:“是……是御史大夫常大人的二公子常策给下官传的信儿,他和康侍郎之子,御史言官康业是好友……”
“来人!拿常策!”
御史大夫与吏部天官,是朝中可与军机大臣平齐的巨擘之一。
听闻连御史大夫常家都卷了进来,周围人一片哗然。
感觉此事已经濒临失控……
宋昼深吸一口气,上前道:“宁侯,本官可以保证,既然御史康业是幕后主使,大理寺绝不会顾及黑手势大,就放过他。还请宁侯,将此案交与大理寺!也请宁侯,顾全一些朝廷的体面!”
眼下已经将御史大夫常进、吏部左侍郎康德卷了进来,成为莫大的丑闻。
果真再卷几人进来,朝廷的体面就要丧尽。
宋昼心中将这几个无知小儿骂了个狗血淋头,平日里还将康业之流视作年轻俊杰,没想到,竟办出如此混帐之事来!
今日果真办成了倒也罢,偏生闹成这个样子,实在不当人子。
贾蔷看着宋昼,道:“请本侯顾全朝廷体面?宋大人为何不请吏部左侍郎康德和御史大夫常进顾全朝廷体面,他们与家师同殿为臣,就养出这样的下流儿子来?”
“贾蔷,本官的儿子若果真参与此事中,本官绝不姑息。”
又一衣紫大员出面,来人正是御史大夫常进,他面色淡漠,说完此言后,对身边人道:“将那孽障拿来,敢有反抗,当场打死!”只要常策咬死不认,贾蔷又能如何?
常进之后,吏部左侍郎康德也出面,不过随行而来的,还有一个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奴才。
康德淡漠道:“此事原是背主家奴李良瞒着康家所为,今日本官亲自将他交到大理寺问罪。明日再领犬子,入林府与林大人赔罪。”
常进道:“康大人且等等,我家那畜生来问明白后,明日一并去给林大人磕头罢。家门不幸,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愧见林大人。”
周围官员纷纷宽解起来:
“二位大人日理万机,忙于公务,难免出现一些屑小家奴。”
“谁人又能无过?下官记得,当初贾家也出了不少差错……”
“是啊是啊,刁奴可恨!”
“唉,何必咄咄逼人?”
“贾家的家奴犯下的事,可比这个严重多了……”
甚么叫做“大势在我”?
甚么叫做“指鹿为马”?
甚么叫做“颠倒黑白”?
无过于此!
贾蔷看着这一出出,看着几个大员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曾,随手将绣春刀一丢,笑出声来。
他一步步上前,身后诸亲卫亦随之上前,压向那群逼逼叨叨中的朝廷巨擘。
三个衣紫大员都皱起眉头来,看向贾蔷。
贾蔷要是果真对他们这样……
那他们反倒乐意瞧瞧,此人是怎么死的。
到了他们这个地位,又岂止代表他们自己?
更代表着朝廷正统乃至王朝气运的颜面!
莫说贾蔷一个侯爵,就是宗室王公,敢当街殴打,也是除爵圈禁的下场!
然而就见贾蔷距离他们三步之遥时站定脚步,清冷的目光中不无讥讽的看着他们,道:“果真,只是家奴自作主张?”
先前还信誓旦旦要拿下康业的大理寺卿宋昼此刻竟然又变了口风,语重心长道:“宁侯,如今看来,的确是李良反叛,做下这等背主之事……”
康德和常进只是淡漠的看着贾蔷,对他们来说,贾蔷就好似一跳梁小丑一般,以为凭借这样的小事,就能掀起风浪来?
贾蔷哈哈一笑,点点头道:“宋大人说的在理啊!这世上,最恶毒的,便是人心。悖逆的奴才,总是防不胜防!谁家还没几个人面兽心的奴才?”
宋昼虽不解贾蔷的态度为何突然软了下来,只以为面对两大当朝巨擘,他服软了,却也认为是好事,连连点头道:“宁侯能有此见识,可见林大人这个先生当得好。”
贾蔷连连点头,道:“是,我先生当的极好。只是,我这个弟子却不成器的很。”
宋昼奇道:“此言从何说起?”
贾蔷笑道:“因为,康家只有一个悖逆奴才,我贾家却有那么多。先前扫清了一批,可我总觉得,还没扫干净。毕竟,人面兽心者太多。今日事就此作罢,难免的嘛。只是,还请三位公正无私的大人将今日事记得明明白白。果真我贾家也出现悖逆奴才,因为看不明白今日之事,也带人围了你们的车驾时,三位大人可千万不要说是本侯指使的。人都要讲道理,是不是?果真到那个时候,谁再腆着老脸责怪本侯,就不要怪本侯啐他一声臭不要脸了!!”
说罢,贾蔷转过身去,在后面和一人耳语了许久的商卓忙牵过马来。
贾蔷翻身上马,往林府打马而去。
背后,三位大员脸色瞬间难看起来,这才想起,这位王八小犊子,最擅长的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然而没等他们去仔细想对策,就见先前那群将围困林如海车驾的妇人打的溃不成军的健妇,不知何时居然云集了过来,手上拿着的,居然是先前那群妇人没用尽的臭鸡蛋、烂菜叶和馊水罐子。
三人见之面色大变,根本不多话,转身就走。
好在三人身边都带着大量家丁奴才和长随,赶紧拦在后面断后。
可那群妇人却已经冲了上来,尖声大骂道:
“打奸臣啦!!”
不知多少鸡蛋、烂菜叶和馊水飞了出去,泼的三位大员的随从满身狼狈,厉骂连连。
有力气大的妇人,更是将一枚臭鸡蛋飞跃了人群,“咚”的一声砸在了吏部左侍郎康德的脑袋上……
“混帐!焉有如此卑劣无耻之泼皮小儿!!”
康德怒骂一声,却还是被身边的长随劝上了官轿,匆匆离去。
今日,贾蔷泼皮无耻小儿之名,一日间传遍官场!
这荒唐的一幕看似为今日事画上了终点,但任谁都清楚,今日事若没有个交代,贾蔷绝不会善罢甘休!
从今往后,朝中大员再出门,就要仔细着了。
可又岂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一时间,一些心里有鬼的人,坐立难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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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四章 同流合污
林府,忠林堂上。
贾蔷进来时,就见梅姨娘和黛玉正笑颜如花的看着他。
贾蔷“哟”了声,笑道:“可是林妹妹说笑话了?”
黛玉蕴满灵秀的明眸弯成月牙,眼中尽是喜欢,笑道:“很是呢,我说的笑话便是你!”
贾蔷呵呵笑道:“能让林妹妹这样开心,当一辈子笑话才好。”
黛玉“呸”了声,嗔了句:“油嘴滑舌!”
林如海忽然叹息了声,总觉得自家姑娘距离出门越来越近了……
听到自家爹爹的叹息声,黛玉俏脸登时飞红,横了贾蔷一眼后,不说话了。
倒是贾蔷面皮厚的多,上前给林如海见礼罢,说道:“先生,今日事是康侍郎之子康业所设计,里面还牵扯御史大夫次子常策,当然,肯定还有其他人。不外乎一众高官子弟,不知天高地厚。先生放心,兵对兵,将对将,他们这些小辈先不规矩,回头弟子必让他们知道,今日之事到底错在了何处。”
林如海呵呵笑道:“你不去寻康德、常进、宋昼他们的麻烦了?”
贾蔷嘿了声,笑道:“他们势必在等着我出手,我偏不出手!就每天安排人在他们上衙的路上,嚎一嗓子吓一吓。等他们见怪不怪麻痹的时候,再给他们来个狠的!”
梅姨娘笑坏了,道:“怎么听着有些儿戏呢?”
贾蔷摇头道:“终归还是朝中势力单薄,否则今日岂能如此简单?不掀下几个衣紫大员来,绝不完事。如今,却只能靠这种动作,纠缠他们,打疼他们,让他们不敢再逾越规矩。就看这一次,那些人到底有多不要脸,准备拿出多少人来当替罪羊。但不管怎样,康业不领罪,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今晚就让人往康家送些死猫死狗去,给康家一份惊喜……”
梅姨娘和黛玉看着咬牙切齿的贾蔷,差点没笑死过去。
怎这样坏?
不过,又觉得男孩子坏一点也好,顶事,解气!
林如海亦是笑了笑,道:“朝中的事不必你理会,你都将康家父子逼到这个地步,若为师还不能拿下康业,岂非庸辈?不过,今日你下手有些狠,明日必有折子弹劾于你。却也不必担心,皇上最是圣明不过,当初封你一个绣衣卫千户衔,原是为了这种事。”
贾蔷点头道:“除去赵不惟,便是因为看到此人身为天子亲军,却连位置都站不准。不过,许是少不了挨一顿骂。”
林如海微笑道:“皇上骂你,未必是坏事。”
贾蔷应下后,又问道:“先生,那户部大案怎么说?”
林如海却不愿多谈此案,摇头道:“也不过是商议妥协罢,诛一批,下狱一批,开革一批,再释放其他的。”
终究不可能将户部给杀空了……
话虽说的简单,但贾蔷能想象的到,背后要经历何等的刀光剑影。
那些人颠倒黑白起来,根本毫无底线。
这世上最肮脏的就是政治,贾蔷越来越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见林如海面带疲惫,贾蔷不再问正事,对黛玉笑道:“史妹妹往后就住在贾家了,不回史家了。”
黛玉闻言新奇道:“这是怎么说的?”
贾蔷便将史家的事说了遍,黛玉杏眼圆睁,不可思议道:“云儿的堂兄,将她的银子给抢走了?她前儿个晚上都不肯睡觉,熬了半宿,这人真是……”
梅姨娘都跟着骂了句:“真是不要脸!怎有这样的侯门子弟?”又问贾蔷道:“蔷哥儿必不能忍,你出头了罢?”
贾蔷呵呵笑道:“让人把史思捉了来一通好揍!史鼐夫妻追来后,我先发制人,要告史鼐凌虐亡兄孤女,夺了他的差事,他才害怕了。我又让他分一半家财出来给史妹妹,算是大房该有的。史鼐跳脚不认,最后只签了个将史妹妹出继给老太太的文书,就带人跑了。老太太哭的不行,史家太给她长脸了,哈哈哈!”
见贾蔷笑的开心,黛玉皱了皱眉心,嗔道:“你还笑?”
贾蔷笑道:“别看我笑,后来还不是我劝好的?其他人都没用。”
黛玉忙道:“你是怎么劝的?”
她都想不出好法子来。
贾蔷便将史家二三代后能出人才的说法又说了遍,梅姨娘感慨道:“蔷哥儿真是了得,姑娘姑娘能哄,太太、太太能说,连老太太也能劝服……”
“……”
贾蔷总觉得这不像甚么好话。
黛玉又掩着绣帕取笑起来,笑罢问道:“云儿可是哭狠了?”
贾蔷不无得意道:“也是我哄……”话没说完,登时一滞,有些尴尬的收住了口。
就见梅姨娘和黛玉一起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林如海自不会理会这些,他看着贾蔷轻声道:“蔷儿,史家和贾家并不同啊。”
贾蔷点点头,道:“贾珍那爷几个虽也混帐,但贾家家底深厚,至少到眼下,还不怎么缺银子。再加上一个个贪图富贵,少理外面的事,所以才能熬过几代。史家……感觉穷的眼珠子都是红的。一旦外放出去,势必大肆搜刮贪敛,能挺过三年都是奇迹。这也是我将史妹妹提前摘出来的原因之一。”
梅姨娘闻言奇道:“你和那史家小姐相熟,替她考虑的这样周到?”
贾蔷摇了摇头,沉吟稍许,他缓缓道:“原本我便志不在官场,只因实不喜官场上的勾心斗角,缠斗不休。可后来,得先生和半山公教诲,又因其他种种缘故,方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有时就连梦中,都在算计人,或是防备别人算计。
我其实不大喜欢这样的日子,但眼下又不得不为之。为了不让自己彻底变成一个只知道阴谋算计的人,我很喜欢和一些单纯的人相处,而林妹妹和贾家姊妹们她们便是这样的人。林妹妹自不必说,水晶心思玲珑剔透,不染半点尘埃。而那史家妹妹,亦是生得一副英豪阔大宽洪量的胸襟,虽命运坎坷之极,也并不放在心上。还有二姑姑、三姑姑她们,也都纯洁无瑕。
我希望她们都能有个好结果,也算是在我心中留下一份净土,不被那些阴谋算计占满,所以就尽一份心力。”
听闻此言,黛玉看着贾蔷,抿嘴一笑。
能有这样的心思,她就不用担心,贾蔷会为权势利禄所惑,成为一个满心钻研算计之人。
当然,即便果真成那样的人,她也不会说甚么。
因为她知道,贾蔷做的许多事,原是为了她。
所以不论如何,她都会站在他身边,无非同生,亦或共死罢。
但他能保持心中的善良,让黛玉愈发喜欢。
林如海似乎并不关心这些,他同贾蔷道:“有一事险些忘了同你说,贾雨村就要进京了,任太仆寺卿。他进京后,势必会去拜访你。”
贾蔷闻言面色一变,不解的看向林如海。
眼下贾雨村为正四品金陵知府,而太仆寺卿却是从三品,总掌天下马政,位列九卿。
为甚么会是贾雨村?!
这样的人,怎么会提拔进京?
如今京里从三品的位置,都是要被人抢破头的。
若没人举荐,贾雨村那样没甚跟脚之人,绝无进京的道理。
林如海略略苦笑的一叹,道:“实是无人可用啊,此人……德行不足,但才具可用。蔷儿,既然我们知道了他的根底,就不必担心被其反噬。这个位置,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
贾蔷闻言,沉默稍许后,道:“弟子也听人说过,用人当用其才,而非其德。曹孟德当年唯才是举令,便是这种。只是先生,贾雨村此人,贪弊酷烈,且典型的脑后生有反骨!是不是,要仔细养虎为患?”
林如海笑了笑,道:“也就是二三年功夫,最多不超过五年。半山公回来后,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你也知道,那是眼中揉不得沙子的。先前,半山公就已经书信于我,问金陵贾雨村的名堂了。”
见贾蔷仍在迟疑,林如海轻声道:“蔷儿,王子腾,又比贾雨村高明多少?莫说王子腾,便是其他开国一脉的勋门,其实也都差不离儿。你莫要为了你房里那个丫头,给蒙住了眼。”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品德兼优的官员?
贾雨村所行之事,放在大部分官员身上,其实结局都差不多……
贾蔷闻言一凛,看向林如海,缓缓道:“先生说的是……好,我就再给他几年时间。只是,先生最好还是直白的告诫他,少往贾家来,我很不喜欢他。”
若让他和贾雨村眉来眼去,狼狈为奸,那又置香菱于何地?
再者,林如海只知道贾雨村忘恩负义,愧对香菱父亲。
却不知道,前世在贾家落败后,贾雨村极有可能是那个反叛过去对贾家落井下石的卑劣小人!
若非如此,平儿也不会骂他骂的那样难听,骂他是没天理的货色,是个饿不死的野杂种……
林如海笑了笑,道:“你至今,还没有上位者的心量。不过,也不妨事。”
贾蔷点了点头,有些未发生之事,他也无法同林如海说。
见贾蔷不大高兴的样子,一旁黛玉看着有些不忍心,小声道:“我倒觉得蔷哥儿这样挺好,何苦都变成与浊世同流合污?”
林如海闻言哈哈笑道:“好好!不让他与我们这些浊世之人同流合污,就让他和你们一起顽罢。心中能保持一份赤诚和坚持,此并非一件坏事。只是蔷儿亦不必过于担忧,你能用那些婆子对付泼妇,为师难道不能用贾雨村,对待那些祸国之辈?”
很显然,太仆寺卿并非林如海为贾雨村准备的最终位置。
贾蔷闻言后,点了点头。
黛玉和他对视一眼后,见他面色舒缓下来,轻轻一笑,又含羞垂下螓首。
她好喜欢这样的氛围,师慈徒孝,先生严格而开明,弟子恭敬诚孝但也有自己的原则坚持。
一家人在一起,凡事可以相互商议,不似寻常人家那样,长辈对晚辈唯有呵斥和教训,晚辈对长辈也只有敬畏,却不敢多言一句。
午后春日的阳光暖煦,透过窗纸照进屋里,地面上像是蒙了一层光纱。
贾蔷不似在外面,或是在贾家那样言辞锋利霸道,咄咄逼人。
他在这里,轻声细语的与林如海说着近来的一些构想,及些许布局。
甚至连要和尹家一起做营生赚大银子的事,又拿出来细细掰扯开来讲了遍。
还有甚么漕运、海运、黑辽巨木,以及西洋番种等等。
黛玉许多都听的不甚明白,可是见贾蔷讲这些时,分明了然于心,她才发觉,他懂得好多……
她希望,这样的时光,能一直到永远……
……
第四百六十五章 天大的笑话!
黛玉的愿望终究不能实现,甚至没等到贾蔷和林如海将话叙完,就有人前来打扰……
“老爷,前面传话进来,恪和郡王来了,在外面说是来寻侯爷,让侯爷快出去。”
贾蔷正与林如海说到,准备在东市各商铺收取清洁银子和火禁银子,而林如海看起来并不怎么赞成之际,书房外有婆子传话道。
贾蔷闻言,有些无奈的对林如海道:“必是为了马车一事。”
林如海提点道:“无论如何,与宗室相交,一定要注意分寸。恪和郡王终究也是皇子,还是皇后嫡出。”
纵然荒唐,但身份就摆在那。
太过靠近,是祸非福。
贾蔷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应声道:“先生放心,我省得。”
说罢,站起身就要告辞,却忽地想起一事来:“林妹妹今儿去不去看史妹妹?晚会儿我来接你?”
黛玉仔细想了想,缓缓道:“那也好,云儿还不知哭成甚么样呢。”
又对林如海和梅姨娘正经解释道:“我和云儿一起长大,她打小自襁褓里就没有爹娘,叔叔婶婶待她也不算好。如今连家也没了,心里必会难过,我不去探望探望,很是不好!”
林如海和梅姨娘还能说甚么……
“嘿嘿,回头我来接你!”
说罢,在黛玉羞恼的嗔视下,贾蔷离了忠林堂。
……
“哎哟,你怎么才出来?快快快,跟我走,别让老四一人吃完喝尽顽干净了!”
贾蔷一出了林府大门,就被满嘴埋怨的李暄拉起往他车驾里拖。
贾蔷一个巧劲将胳膊挣脱出来,皱眉道:“王爷,这是要做甚么去?”
李暄恼火道:“商议怎么建马车作坊啊!老四都在锦绣阁等着了!贾蔷,我可跟你说,锦绣楼的鱼宴烧的满京城都是头一份!老四素来不声不响,那是他都骚在里面。果真去迟了,能给咱们留一个鱼头就不错了。今儿本王大出血,还有别的惊喜,去迟了,都便宜老四了。快快快!”
贾蔷无法,只好道:“我骑马,骑马快些。”
他可不耐烦和一男人挤一架马车内。
李暄也不强求,自己急急上了马车后,就让王府车夫、护卫速速启程了。
贾蔷亦是翻身上马,随着马车前往。
在东城一个并不显眼的胡同内,一栋三层木楼门上挂着锦绣阁三个字的木匾。
也是稀松寻常。
从马车上下来的李暄却得意道:“你可不要瞧这楼破旧,鱼烧得好才是正经!上回我带了份回宫给母后尝了尝,连母后都夸,这鱼做的比宫里的还鲜美!这里的鱼宴都要提前一个月才能订得到,也就本王曾帮过这家的老头儿,才给我几分薄面。不然,你有银子也吃不到!今儿你可是欠我一大人情!”
贾蔷气笑道:“这也算欠份人情?”
李暄眉开眼笑道:“你欠惨了!等一会儿,你还得欠一个!”
说罢,拉着贾蔷就往里面进。
路过一个老翁时,倒是停下脚来说了几句。
原来这白发老翁便是锦绣楼的东家兼大厨,说了两句后,就进后厨了。
贾蔷随李暄上楼,奇道:“这样的能人,怎没人招进宫里或者王府?”
李暄嘿了声,好笑道:“你当天家是山大王不成?看到好的就强招去宫里、王府,那市面上还有老字号么?不是,我说你怎么想天家的?”
贾蔷也嘿了声,笑而不语。
到了三楼雅间,进门就看到尹浩正在小饮着花雕,面前一盘糖醋鲤鱼吃的骨骼完整无缺。
李暄见之简直“花容失色”,怒道:“我就知道,老四你必会偷吃!”
尹浩呵呵一笑,道:“我偷吃甚么?这一条是我单会了账,请店家额外单点的。”
李暄大怒道:“放屁!锦绣楼规矩,一个席上最多八条鱼,你单点有个屁用!”
尹浩沉默不言,又吃了口花雕。
李暄指着他对贾蔷道:“看清楚了?他就会在外祖母那里作像,最是阴险!”
贾蔷呵呵笑道:“五个兄长一个弟弟,老太太单选五哥管内外事,王爷你说说看,老太太知道不知道五哥甚么性子?”
“……”
李暄憋闷了会儿后,又眉开眼笑道:“本王还有惊喜没上来呢!”
说罢,看着尹浩嘿嘿一笑后,拍了拍手,然后就见从雅间耳房,鱼贯走出三个美人。
相貌甜美不说,最重要的是,三个美人皆是胸怀广博之辈……
贾蔷见之,看了看快要笑死过去的李暄和摇头苦笑的尹浩,无语了半晌,道:“今儿有机密事要谈,就不请她们了。”
李暄断然不许,霸蛮道:“今儿有甚么机密事?不过是做些营生买卖,她们听去了也不妨!贾蔷,你少给本王装好人,你也是傻,今儿在布政坊闹的那一出,神京城谁还把你当好人?你也太损了,连本王王妃听了都笑的肚子疼,亏你想得出来,用一群泼妇去对付那些妇人……这会儿还装好人,你装的像么?她们可都是丰乐楼的花魁,我说了你好那一口,她们才把裹胸肚兜给去了,你……”
贾蔷听不下去了,这个王八羔子,名声彻底让他给败坏了……
他摆手道:“王爷不让她们走,那我就走了!”
说罢,转身就要下楼。
李暄见他果真如此,忙叫道:“让她们在里面奏乐,奏乐行不行?”
贾蔷迟疑,李暄骂骂咧咧道:“人家靠这个吃饭,都像你这样的,她们非饿死不成!你还有没有一点同情心?老四,回去给子瑜说,这人最是无情!”
尹浩呵呵,贾蔷想了想,从袖兜里掏出了些碎银子,放在一旁几上,对三个楚楚可怜的妓子道:“今儿着实有要紧事要谈,下一回得幸,再来聆听姑娘们的乐曲。你们且回罢。”
三个女孩子看着俊秀无双英气逼人的贾蔷,一个个目现异彩,俏脸含晕屈膝福礼道:“多谢侯爷赏银!侯爷何时得闲,我们姊妹必在丰乐楼扫榻相迎。”
说罢,告辞离去。
等她们走后,李暄闷闷不乐,道:“我和宁王兄说了要招待你,他才松了口,让我带三个出来,你倒好,不识好歹,才刚露面就打发走了,扫兴……”
贾蔷闻言微微眯了眯眼,道:“丰乐楼,是宁郡王的产业?”
李暄不理会这些,嘟囔道:“说罢,有甚么机密事?”
不过却也没让贾蔷说,他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贾蔷,昨儿回去我寻了内务府将作监的几个老师傅,都是木工里的大匠,父皇母后的龙驹凤撵都是他们打造的。他们说,就算你果真能解决转向的问题,人家买了回去,一看也就知道了。想撑起来多大的产业,怕是难。不说他们,京城有名的专门打造车驾的就有两大家,一个雷家,一个谭家,都是上百年的老字号!就算咱们解决了转向难处,他们看了去,说不得比咱们做的还好。他们有熟练的工匠,现成的作坊,咱们要做,还得从头来过。”
贾蔷摆手道:“有些东西,不是说别人看了去,就能做得出来的。同样的染色,为甚么京城八大布号那么多染匠老师傅,都染不出云锦的鲜亮来?”
李暄眼睛发亮道:“这马车你也有秘方?”
一旁尹浩亦是侧目看了过来,贾蔷笑了笑,道:“何止是一个秘方?是有许多秘方!五哥,嫂子从会馆带回去的婴孩玩具,家里的孩子可还喜欢?”
尹浩点头笑道:“顽疯了。”
贾蔷道:“这些东西,看起来也不难,寻常木匠看了去,果真去做,也能做得出。但是,技术一般的,做不了那么好。技术好的老匠人,想做出一样的东西来,至少要比我们做的多费七八个工,甚至还不止!为甚么?就是因为我们有秘方。
所以,即使那雷家和谭家,将我们卖出去的马车拆解开来,想要描着做,可就算他们能做得出来,成本也一定比我们高好几倍,花费的时间,更要长久的多,根本无法和我们竞争!”
车床这样东西,在当世来说,何止是秘方……
李暄啧啧称奇的看着贾蔷,道:“这么说来,不用怕赚不到银子?”
贾蔷笑了笑,道:“这个产业,是可以传诸子孙的大产业,根本不是担心赚得到赚不到银钱的事,是考虑怎样将这座金山长久的吃下去。”
李暄忙道:“贾蔷,你可有甚么主意没有?快说快说!”
贾蔷笑道:“我寻思着,不必将作坊全部放在京城。一来在京城一地,寻不到那么多的木匠、工匠,二来,这边的工匠工钱也贵,且人手混杂不齐。三者,京城左近的树木,不可能由着我们肆意砍伐。所以,我准备将作坊,沿着运河两岸,寻有利之地安置。每一处的作坊,只负责生产车驾的一部分,最后,再用船运到京城来,进行总装。如此,就能最大限度的防止咱们的秘密,被人给偷了去。况且,这个行当一旦做大了,需要的木匠工匠成千上万。咱们果真在京畿之地,聚集起过万工匠来,并不合适。”
李暄闻言,看了贾蔷半晌后,眨了眨眼,转头问尹浩道:“你听明白了么?”
尹浩咂摸了下嘴,看着贾蔷摇了摇头,道:“不是很懂。一架马车,还能分开了做?不懂。”
贾蔷笑了笑,流水式作业还要过一二百年才出现,他们当然不懂。
他笑道:“此事原也不需要你们懂,五哥,你就负责城外庄子里,看着马车总装起来就是。”
李暄不甘寂寞道:“那本王呢?”
贾蔷笑道:“王爷的用处就更大了,各处都要打着王爷的招牌,不然不知多少小鬼要上门打秋风,敲诈勒索。另外,王爷执掌内务府,里面有天下手艺最精的大匠。王爷能不能请一个老师傅出来,帮着教一批徒弟出来?”
李暄闻言,连连摆手道:“你想的美事!将手艺教给外人,怎么可能?”
贾蔷呵了声,道:“又有甚么不可能之事?不可能,无非是条件没到位罢了。好多老匠人,一手精绝的手艺,到头来白白失传,实在可惜。”
李暄闻言迟疑了下,道:“行罢,回头本王去试试再说。”
贾蔷点了点头,尹浩正想再开口问问,沿着运河建工坊,到底要怎样个章程,听起来实在新奇,却见房门打开,有一年轻伙计端着一份食盒,躬身赔笑进来上菜。
只是这个伙计进来不算甚么,他这一开门,却将对面的喧嚣嘈杂声也传了进来。
隐隐传进来的一句不甚清楚的话,却让三人贾蔷、李暄、尹浩三人都微微变了面色。
“你说皇后娘……女,果真……哑巴?”
“老天爷!”
“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可笑,可笑!!亏我……”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不理会小心翼翼摆菜的伙计,一起起身,往门外走去……
……
第四百六十六章 贼船(第三更!)
锦绣阁,开在东城闹中取静之地。
这样的宝地,原就不是一般人能来的。
更何况,还能上三楼。
衙内圈的等级,虽从未标明成文,但其实比官场上一品二品分的更清楚。
不是一个圈子的人,根本不可能融在一起。
譬如这锦绣楼,以贾蔷前身时的地位,连知道的资格都没有。
即便无意中来到这,也绝不会被引到三楼。
强闯者,往往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能在贾蔷、李暄、尹浩三人对面雅间吃席者,他们本身水准如何不好说,但他们的老子,必是朝中巨擘人物。
“我就说,贾家那小野种,怎么有那样的福气?原来要娶的是个哑巴!”
“也是奇了,皇后怎么会把一个哑巴侄女儿嫁给他?”
“你们也是糊涂,原本我也想不明白,今儿知道了是哑巴,这不就明白了?”
“哦?明秀兄,如何个明了法?”
“你们想啊,这尹家女是个天哑,嫁给谁家能当大妇?不能抛头露面,连管家也不能,侍奉舅姑就更不必说了,谁看一个哑巴不烦?正巧贾家那野种,可以娶个兼祧妻兼祧贾家大房,话说贾蔷真不是贾珍的儿子?我怎么隐约听说过,贾珍赖过他娘的账?总之,贾蔷没爹没娘,又有林家那个病秧子当老婆,不必哑巴出面……啧啧,这么算起来,岂不就是天作之合?”
“哈哈哈!明秀兄你还真是促狭!不过着实有趣,哑巴配野种,再加一个病秧子……啧,林家那对下贱父女,怎就不死呢?今儿可惜了,咱们和康业、常策定下的计,竟被那小野种用那样下贱的法子给破去了。要是今儿林如海被砸一身烂鸡蛋泼一身臭泔水,还不生生羞辱而死?他死了,他那个病秧子女儿也多半活不了,那就解恨……”
“砰!!”
正此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暴力踹倒,整扇门都倒塌了下去。
贾蔷当先进入,看到的,就是五张愕然的脸。
不过,他们愕然的神情并未维持多久。
贾蔷进门后,根本没有讲道理质问的心思,抓起就近一个年轻人,一拳打在脸上,鼻血当场喷了出来,再反手一巴掌扇过来,那年轻人连牙都飞出几颗,整张脸都变了形。
他随手丢下去,再上前抓起另一人,如法炮制。
另一边,李暄和尹浩也动起手来。
只是二人似乎认识这些人,下手到底轻一些。
李暄抓起一人打了两耳光后,骂道:“球攮的荆楠,荆朝云就是这样教你诋毁皇后母族的?王八犊子,爷今儿非踹死你不可!”
尹浩皱着眉,也是打倒了一个,那人倒也光棍儿,对李暄和尹浩道:“王爷、尹五爷,今儿是我们失言了,可就算如此,我们去给尹家赔罪就是,没必要往死里打罢?赵博远、赵博旭是都察院左都御史赵东山之子,楚郜是礼部右侍郎楚襄之孙,田辉田明秀是太后外孙……你们打成这样,想来也不好交代?”
贾蔷已经将那位太后外孙打的昏死过去,上前走到这位威胁之人跟前,抬脚一脚踹在他腹上,这位荆朝云的幼子,生生被踢的飞起,“呕”的一声,呕出不知多少杂碎来。
见贾蔷下手这样狠,李暄心里都打了个寒颤,今日若只他一个,或是和尹浩两人,虽也会发飙,但绝不至于出手这样狠。
这些人背后,真不是他一个皇子能扛得住的……
接下来,他都不知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贾蔷知道:“来人,去给他们各家送信,让他们各家大人来领人。最好是和我身份对等的,不然,不要怪我不给情面,让他们一起跪着。”
说罢,转头对那五个还在脑震荡中的年轻人厉吼一声:“还不跪着?想死,本侯成全你们!一群畜生!”
李暄在一旁忙劝道:“快跪快跪,他要是发飙杀人,本王可拦不住!”
这五个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年轻人,这一刻也真害怕了,方才贾蔷是真的在往死里打他们。
他们总觉得,这个人就是个疯子,真敢杀人!
所以,纵然满心屈辱,五个人还是摇摇晃晃的,跪倒在地上。
……
大明宫,养心殿。
大太监单毕着一身大红衣,匆匆进入殿内。
瞥了眼御案边的戴权,心中暗恨,不过此刻没功夫理会他,单毕跪地道:“启禀万岁爷,又出事了。”
隆安帝听闻此言,心里就一阵烦躁。
今日有人鼓动妇人围堵林如海,就让他勃然大怒。
后来贾蔷以毒攻毒,破了这阵仗,更力扛三位三品大员的压力,还让三人狼狈而逃,总算让他气顺了些,准备明日好生与那些逆臣做过一场,总要将康德之子康业治罪,才算气顺。
不想,没过两个时辰,竟又生出动静来。
他冷冷问道:“这话奏的没头没尾,到底出了甚么事?”
戴权差点没笑出声来,心里暗骂了声蠢货。
单毕面色悻悻,道:“方才皇五子恪和郡王李暄并尹家尹浩,相约了宁侯贾蔷往锦绣楼会宴,不知因为何故,和对面用席的荆相幼子荆楠,都察院左都御史赵东山之子赵博远、赵博旭,礼部右侍郎楚襄之孙楚郜,还有太后外孙田辉起了冲突。恪和郡王、宁侯还是尹家尹浩三人,将荆楠五人暴打一通。此刻,宁侯贾蔷正命人往四家传信,让四家当家人去锦绣楼领人。对了,那五人现在正跪着呢。打的有些狠,几乎就要出人命了……”
隆安帝闻言,只觉得脑门青筋都快跳出头皮了。
荆朝云、赵东山、楚襄、太后……
这里面几人,连他都要小心应付,李暄、贾蔷倒好,居然一气得罪死了,还让人家亲自去领人!
“到底因为甚么?”
隆安帝咬牙问道。
单毕愧然道:“发生的太仓促,眼下还不清楚……”
话音刚落,戴权躬身道:“主子,还是奴婢派人去查个清楚罢。”
隆安帝摆摆手道:“快去快去!这两个孽障,一刻都不让朕安心!朕早说过,少让他们搅和在一起,如今如何?果真惹出大乱子来!”
戴权忙赔笑道:“五皇子素来诚孝恭敬,想来不是他惹出的麻烦。”
隆安帝不耐烦道:“你懂甚么?去罢去罢!”
戴权吃了一瘪,只能躬身退下。
戴权刚下去没多久,单毕也告退,只是才出殿门,就见罗荣、何振两位军机大学士含怒而来。
进入殿后,没多久,就传来震怒指控的声音:
“无法无天……”
“残忍暴虐……”
“恣意妄为……”
单毕闻声变了面色,“啧”了声,摇摇头走了。
这一回,贾蔷麻烦大了!
不管因为甚么起的冲突,一个侯爷,也顶不住满朝大臣的怒火!
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一个太后的娘家侄孙。
要知道,田家人丁不少,可大部分都是女孩子,就那么一个侄孙。
太后心疼的跟甚么似的,果真打坏了,啧啧!
……
布政坊,林府。
贾蔷走后,黛玉就回了清竹园准备去贾家的行囊和换洗的衣裳,梅姨娘也跟着去叮嘱一些事项。
林如海在忠林堂上处理公务,正在思索时,忽听管家成席在门外敲门,林如海应下后,就见成席面色凝重的匆匆入内,道:“老爷,出事了。”
林如海很少见过成席这个神色,微微扬了扬眉尖,问道:“如何了?”
成席道:“侯爷和恪和郡王还有尹家五哥,在锦绣楼把荆朝云之子、赵东山之子、楚襄之子还有田傅之子打了,打的有些狠,如今他还让五人跪在那,由各家家主去领人。”
林如海闻言,面色陡然肃穆起来。
荆朝云、赵东山、楚襄,这三人加起来,其背后之势,就已经结遍大半朝堂,再加上一个田家……
便是哪家亲王府,都难扛得住。
成席见林如海一直不出声,忍不住担忧道:“老爷,这次怕是要麻烦了。”
林如海缓缓摇头道:“蔷儿不是鲁莽之人,他动手前,一定会想清楚这样做的后果。”
成席道:“侯爷再怎么天资不凡,可到底也是年轻人。且侯爷脾性也大,万一那些人拿今日之事来,或是对老爷不敬些,恐怕也会激起侯爷的怒火,失手伤人。”
林如海沉吟稍许后,还是摇头道:“你还是不了解蔷儿,他心中始终有分寸……罢了,去驾车罢。另外,打发人去顺天府衙,告知顺天府尹韩琮一声,就说锦绣楼内有大案,让他亲往。”
成席闻言面色微变,道:“老爷是担心,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先出动?”
林如海淡淡道:“刑部和大理寺倒是无妨,却不可,让宗人府抢了先。”
眉眼间,除了凝重之外,还有不浅的担忧。
但愿,贾蔷没将人打坏事,果真出了人命,就棘手了……
……
锦绣楼。
楼下已经被不知是刑部还是大理寺的人手团团围住,又有荆家、赵家、楚家、田家四家的家仆。
甚至,连绣衣卫和太医院的太医都出动了。
不少人想将荆楠等人接下来,先让太医医治。
然而,铁牛披甲在二楼楼梯口,一夫当关,不管下面人如何威吓恐惧,四家家主未至,他寸步不让。
三楼,看着酒桌边,正细细品尝糖醋鱼的贾蔷,李暄面色古怪道:“贾蔷,你有点阴险啊,本王怎么觉得,我和小四上了你的贼船?你怕不是拉着我们俩,给你林家岳父老子出气罢?我可告诉你,我和小四是站在子瑜表妹一边的。”
贾蔷也不理,举起酒盏,与尹浩碰了杯后,一饮而尽。
左手边,一叠纸笺上,笔墨尚未干透……
正此时,忽见酒楼老掌柜的苦着一张脸上来,道:“王爷、侯爷、五爷,田国舅来了。”
……
PS:好端端的,被夏春雨给爆了,唉╯﹏╰
第四百六十七章 同归于尽
“这是怎么说的?”
“这是怎么说的?”
报明身份后,田傅急急上了楼来,一见到贾蔷、李暄、尹浩三人,竟然就在走廊里摆了一席,登时急问道。
在他看来,眼下正和贾蔷、李暄三人合伙谋算着瑞祥号宋家,怎么说眼下也该是盟友才是,怎么就把他儿子打狠了呢?
贾蔷见他来,丝毫没有上次的忍让和礼遇,眼睛森然的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帘道:“人还没到齐,先坐。”
田傅不高兴了,道:“贾蔷,你不要给我拿大,旁的事,我年岁大些,都可以让着你。可我们家田辉,那是太后娘娘的心尖尖……”
“田傅!”
不等田傅将话说完,就听贾蔷冷喝一声,抬起眼帘看着他,眼中满是暴戾的煞气,贾蔷一字一句道:“今日,莫说你来,便是太后娘娘亲至,没有个交代,我也必杀田辉。”
田傅唬了一跳,一旁李暄忙劝道:“舅爷,来来来,坐坐,先坐!不是我向着外人,可这一次真的是田辉做的太过了……罢了,你先坐下,一起吃点喝点,等人来了再说。唉,总要给个说法,不然,今儿怕是难善了咯!”
田傅听他这样说,心里愈发七上八下,缓缓挨着桌子坐下,转头一看,心都碎了。
只见他儿子田辉差点都让他认不出来!
田辉算是他老来得子,他原本就是田家老来得子,到了他这一辈,一口气生了那么多女儿,才终于生下了田辉。
没想到,田辉又是一口气生了七八个闺女,就是不见带把的。
各种美女屁股大好生养的媳妇,给他寻来了不知多少,连宫里太后娘娘都赏了几个宫女给他。
可就是生不出儿子,有甚么法子?
但只要人在,就还有希望。
所以田辉一直被田家甚至被太后宠得不得了,平日里,便是宗室诸王都让他几分。
却没想到,今日吃了个大亏!
看到田辉不成.人样的跪在那,脸上被血泪污的几乎认不出来,田傅勃然大怒,就要掀桌子,却听贾蔷淡漠道:“你若等不及想一起跪在那,本侯可以成全你。”
田傅闻言,满腔怒火瞬间熄灭,看着贾蔷身上似乎都不带一丝人气儿,头皮隐隐发麻,狠狠吞咽了口唾沫后道:“贾蔷,你……你疯了?”
贾蔷冷冷的看着他,冷笑了声,没有答话,又端起酒盏,与尹浩碰了杯后,一饮而尽。
田傅感觉出贾蔷的不对劲,又见李暄在一旁悄悄对他摇了摇头,再想想先前守在二楼楼梯口的黑怪大汗,他冷汗都下来了。
今儿的确不好招惹这疯子,等回头进宫里寻太后告状再说。
等田傅安定下来后,没多久,就又见一人上来,还是贾蔷熟人,都察院左都御史赵东山亲弟,东盛号大东家赵东林。
他匆匆上来后,然而贾蔷只瞥了他一眼,不等他开口就摇头道:“赵东家请回罢,今日之事,你还不够格出面。”
赵东林闻言愕然,迟疑道:“宁侯,到底出了甚么事,我大哥一时半会儿过不来,还请宁侯给我赵家一个薄面……”
贾蔷没有理会,尹浩起身上前,做了个手势,道:“请离去。”
赵东林自然不会不认识尹浩,他看了看这局势,紧紧皱起眉头,却不再强求,只拱手道:“有万般不是,还请宁侯看在我和博安的面上,留一分情面。”
可即便如此,贾蔷也动也未动一下,赵东林心沉了下去,不敢耽搁,赶紧下楼离去,去寻赵东山。
这一幕,不仅让田傅愈发紧张起来,连李暄都抿了抿嘴,想说些甚么,又怕坏了贾蔷的路数,只好闷头胡吃海喝。
一柱香功夫后,楼梯上终于传来第三个人的脚步声。
未几,就见一衣紫大员,迈着官步过来,看到走廊上的一桌人后,阴沉的面上,一双眼愈发深沉,审视了贾蔷一番,与李暄和田傅见了礼:“不知王爷和国舅,怎在此?”
李暄率先摆手道:“今儿别寻本王,本王只是个陪客……唔,算是个证人罢。楚侍郎,正主在这。要不,你先坐下说?你瞧,连本王舅爷都坐着呢。”
来人正是礼部右侍郎楚襄,礼部乃是极清贵之地,从礼部入军机者,不乏其人。
楚襄自持身份,又怎会与一众顽劣荒唐小儿同席,他冷淡道:“本官来看看,到底是何人行凶,殴打本官之子?”
然而令他尴尬的事发生了,竟然没人搭理他。
寂静的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过了好一会儿,楚襄脸色一阵青红不定,他怒声道:“本官之子何在?”
终于有回应响起,一道满含委屈恐惧的孱弱声音响起:“父亲,儿子在这……”
“郜儿!”
只听这声音,楚襄就能想象的出他儿子有多惨。
尽管儒家向来讲究抱孙不抱子,对自家儿子从来都是打骂为主。
但打也只能自己打,容不得别人打。
楚襄震怒向前,然而刚走两步,就见贾蔷端起面前的一个吃的只剩下鱼骨头的盘子,转过身,一盘子砸了过去。
随即,楚襄便听到一声惨叫,他儿子的惨叫。
“贾蔷,你敢!!谁给你的胆子,敢如此跋扈狠毒?”
楚襄黑着脸厉声咆哮道。
贾蔷用帕子擦了擦手后,又夹了一筷子红烧鱼,吃入口中,嚼了七八下方咽下,后轻声道:“楚襄,你教养出这样的畜生来,还有脸来问本侯?你若不愿坐下,等人到齐了再谈,本侯可以成全你,和你儿子一起跪在那。”
楚襄简直以为他自己听错了,让他一个从二品的礼部侍郎跪下?
这是要造反么?!
楚襄上前两步,指着贾蔷道:“狂妄竖子,你今日惹下的祸足够你削爵罢官了,你还敢放肆?本官看你是死到临头还……”
“啪!”
话没骂完,楚襄捂着脸连退三步,骇然惊恐的看着站在那,用帕子轻轻擦拭右手的贾蔷,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田傅亦是唬的面色一白,愈发觉得贾蔷疯了。
李暄和尹浩对视一眼后,脸上也都没有一丝轻松神色。
谁能想到,今日之事,会闹到这个地步。
到了这个份上,真是……可怕。
贾蔷看着楚襄,一字一句道:“本侯不想重复说些没用的废话,要么就滚,等着给你儿子收尸。要么,等赵东林和荆朝云一并到了,本侯与你们一起算这笔账。”
楚襄满脸羞怒,有心退走,即刻进宫告御状,可又有些不甘。
他想看看,等荆朝云、赵东山等人来了,贾蔷还敢不敢也甩耳光。
果真如此,别说贾蔷,就是贾家,也难逃抄家灭族之祸!
正如此想着,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喧嚣嘈杂和怒吼声。
不过没一会儿,就又平息了下来。
未几,楼梯口传来声音,这一次,听着却不止两个人的脚步声。
李暄、尹浩、田傅看向楼梯口,连贾蔷也微微侧过头去,不过看到来人后,他即刻站起身来,迎向前去:“先生怎来了?”
原来,竟是林如海拄着拐杖一起上楼来。
林如海身边的,正是当朝领军机大学士,荆朝云,和都察院左都御史,赵东山。
林如海微笑颔首,叫起了贾蔷,道:“听说这里发生了些不大好的事,又涉及到荆相、赵大人等人,我就来看看……”
话音刚落,就见楚襄三两步上前,指着林如海如生死仇人般厉声道:“林如海,你教出的好弟子!!”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啪”的又是一声,贾蔷反手一耳光,生生将他抽倒在地。
见此,便是素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满身宰辅气度之名的荆朝云,眼眸都瞬间收缩起来,他看着贾蔷,缓缓道:“宁侯,你可知道,你在做甚么?”
赵东山也面色凝重,对神情肃穆的林如海道:“林大人,再没有这样的道理。”
林如海不解的看着贾蔷,问道:“可是,出了甚么大事?”
贾蔷回头看了看尹浩,尹浩忙将贾蔷席位上的一叠纸笺拿了过来,贾蔷先奉给林如海一张,又看了看名字,将剩余的,分送给荆朝云,和赵东山,最后一张,递向了还楞在后面的田傅。
田傅被贾蔷森然的眼神看了眼后,才反应过来,忙上前接过。
独楚襄还躺在地上,也不知是伤的太重,还是无颜起身……
荆朝云、赵东山、田傅看着手上的信笺,一个个面色凝重,眉头紧皱。
林如海倒也还好,目光里不掩欣慰,又有些遗憾的看着贾蔷。
这一出,要是等三年后再发生,那就好了……
荆朝云和赵东山对视一眼后,一时不知该说甚么。
林如海则上前两步,将手里的信笺,轻轻丢在楚襄面前,却也没说甚么。
见他如此态度,荆朝云眉头又不着痕迹的皱了皱。
就听楚襄站起身来,语气中的怨毒之意惊人,道:“本官绝不信,这是屈打成招写出来的东西,谁会认?”
赵东山和田傅听了,皆是心中一动,然而贾蔷却回头看向了李暄和尹浩。
李暄干笑了声,道:“这文书上所写的,还真是本王亲耳所闻。他们真是这样说的……对了,还有尹浩也听到了。另外还有一个伙计,他开的门,荆楠他们几个的声音才传进来的。这话,就是到了父皇跟前,本王也敢说。”
听闻李暄之言,赵东山脸色难看的厉害,他看向贾蔷道:“那,依宁侯之意,想让本官,如何处之?平心而论,看到这样的事发生,老夫心中极痛,亦深感无颜见到林大人。但是若说他们有杀人之心,老夫以为,还不至于此。不过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几个小辈胡来……”
贾蔷闻言,向前走了步,笑的连一丝温度也没有,他看着赵东山道:“赵大人或许不知道,本侯的年岁其实比他们更小。论起不知天高地厚胡来,本侯也更胜一筹!你信不信,今日赵大人你们若不给本侯一个交代,本侯连你们一并杀了。
想杀我先生害我师妹?好啊,本侯成全你们!
今日便拿我一条烂命,与你们来个同归于尽,又有何妨?!”
说罢,贾蔷将手中剩余的一叠空白纸笺,猛然洒向空中,似为他们提前洒出的纸钱……
这一刻的贾蔷,像极了面对群狼而死战不退的看家狗。
在他身后,是谁也不能伤害的家人。
见他如此,纵林如海心性坚韧,这一刻,也不禁潸然泪下……
他虽无子,却又何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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