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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屋外风吹凉     红楼春txt下载     红楼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宾客尽欢(求收藏,求推荐)

    小小的一座后庭院,摆放了一张不大的圆木桌和五只小木椅。

    贾蔷笑道:“这怕是诸位吃过最简陋的一次东道了吧?不过不当紧,今日所食之美味,必不让你们失望。尤其是冯大哥和薛大哥。”

    宝玉在一旁嘻嘻笑,觉得这种不讲辈分脱去礼法桎梏的做法令他身心愉悦。

    贾蔷却又有些歉意道:“宝玉和琪官怕不能尽兴,你们应该都喜欢中平的美味,今日所用,有些……”

    宝玉没所谓笑道:“吃又有什么打紧?又不是老餮。”

    琪官也颔首道:“我更无趣了,因为要养嗓子,平日里连盐都得小心避开。所以不必理会我们……”

    贾蔷笑道:“料到了此事,所以给你们准备了点其他的。”

    说着,对屏门处站着的刘大妞点了点头。

    刘大妞笑着转身出了屏门,未几,就见她端了个托盘过来,托盘上有二粗瓷盘,但粗瓷盘上却盛放着两个虽不算华贵但比较精美的小碗。

    碗里盛放着切成大小合适的西瓜、苹果、梨、酸梅等各式水果,搅拌在一起,碗内还有冰沙和牛乳。

    虽然和后世的冰激凌还有些距离,但已经并不遥远了……

    各式水果的香味混在一起,酸甜冰凉的气息迎面而来,让宝玉和琪官神情一清,眼睛都亮了起来。

    薛蟠看着眼馋,道:“怎就他二人有,我老薛的呢?”

    贾蔷笑道:“不急,他两个像女孩子,所以给他们吃这些。我们吃些爷们儿的,过瘾。”

    不等薛蟠再说什么,冯紫英则好奇道:“蔷哥儿,你还能从国公府冰库里取到冰?”

    北方大户人家通常都会在冬月便开始在冰河里取冰,然后置放在冰窖里。

    规模大者,一次藏冰数万块。

    小者,也有上千块。

    只因夏日酷热,往往大半藏冰都难以得用,只有三成可用。

    所以即便在大户人家,冰也不是敞开供应的。

    贾蔷摇头道:“没有,是我用了个古方儿弄来的。”

    冯紫英明显眼睛一亮,笑道:“我从《宋朝会要》等古籍里也看到过,宋人善以硝石制冰。只是南宋以后,蛮族南侵,数百年征战中,前人精华丢失大半,这硝石制冰的秘方也遗失了。虽有人动过脑筋,以生硝制冰,可要么难以成冰,要么制出一点冰来也有硝味,还带着毒性。没想到,蔷哥儿竟能得到古方儿。仅凭这一方儿,蔷哥儿以后也能日进斗金。”

    贾蔷摇头微笑道:“哪有那样容易,便是在唐宋二朝,宫里和世勋家中仍是以挖冰窖为主。小打小闹制点冰块尝尝倒也罢了,想大规模的硝石制冰,本钱比挖冰窖还大,不合算。”他虽有法子提纯制冰,但这种秘方还是不要过早张扬的好。

    听贾蔷这般说,冯紫英也只点头一笑,不再多言此事,他正色道:“蔷哥儿,我与董家老三关系当真不差,若令舅一家想回码头,我可居中说项,不干碍的。”

    贾蔷摇头道:“冯大哥能这样说,我就已经承情了。只是给董家那位传话的是东府那位的意思,冯大哥又何苦掺和此事?宁府与贵府关系不差。最重要的是,眼下我舅舅一家也确实不需要再回码头上做苦力了。”

    冯紫英闻言,感叹道:“蔷哥儿果与原先大不一样了……那好吧,不过若何时变了主意,可随时寻我。一点小事,还耽搁不了宁府和我冯家的关系。”

    正这时,薛蟠忽地猛抽了几下鼻子,惊疑道:“什么味道,这样冲香?”

    未几,就见刘大妞端着一个好大的托盘进来,托盘上摆放了一堆铁签子穿成的肉串儿。

    这肉串儿和往日里大家见过的烤肉截然不同,散发着浓郁的香辣气味。

    在这个勋贵豪门和大多数读书人家都讲究饮食中正平和的世道,这样香辣刺鼻的气息,着实罕见。

    毕竟,辣味,其实属于一种痛觉。

    但正如贾蔷先前所言,这是喜欢刺激的男人都会喜欢的味道!

    当托盘放在木桌上,冯紫英谢过刘大妞后,见贾蔷拿起三串烤肉,三人一人分得一串。

    入口便是股浓郁的充满异域气息的香辣,连毫不遮掩的羊肉腥膻,居然都成了诱人气味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咀嚼一下,鲜嫩的羊肉肉汁配合孜然、番椒的刺激……

    “球攮的,真是爽利!!”

    薛蟠辣的吸溜,却高呼痛快。

    平日里他百般折腾只求刺激,如今这般刺激,岂不过瘾?

    冯紫英也是个遍身英豪气的少侠,吃这烤肉,比平日里白水煮肉蘸盐吃好吃十倍不止,岂有不爱的?

    一旁贾宝玉和琪官却悄然将椅子往后挪了挪,乖乖,这玩意儿……

    琪官是唱旦角的梨园名伶,一身本领都在嗓子上,平日里盐巴都不敢多吃,哪敢吃这些?

    宝玉则是因为觉得自己女孩儿般的人品,岂可胡吃海嚼这等虎狼之食?

    贾蔷让刘大妞告诉舅舅刘老实,烤了几串不放辣椒少洒孜然的烤肉,让宝玉和琪官尝了尝。

    冯紫英和薛蟠二人连吃了十来串烤肉,又见春婶儿送了一盘冰凉西瓜来,顿时更受欢迎。

    好一通大嚼,又吃了几盘冰西瓜后,薛蟠和冯紫英方住了口,都觉得有些撑,准备歇歇再战!

    收手后,春婶儿送上来木盆热水供人净手。

    宝玉和琪官吃的斯文,净手也是用自带的帕子擦了擦就好。

    其余人洗净手后,贾蔷微笑道:“其实此烤肉当配凉花雕更好,只是小弟如今囊中羞涩,买不得花雕,只好用冰西瓜代替了。”

    众人一笑,心中赞他坦荡,面上都言道这样吃更合适。

    贾蔷用帕子轻轻擦拭着掌心,微笑问道:“舅舅一家因我丢失了生计,我便想以此为其谋生之计,只是我素来学浅不知世情,难免异想天开,故而想请教几位贤能,此活计可谋生否?”

    薛蟠闻言瞬间对号入座,大为得意,哈哈笑道:“蔷哥儿你果然好眼力是个识人的,知道我打十岁起就支立起门户,你问对人了!我告诉你,这劳什子烤肉绝对能发财!”

    冯紫英却浇凉水道:“虽然够味刺激,但难登大雅之堂。看看宝玉和琪官就知道了,寻常高门大户断不会吃这些的,因为不合养身之道。不过……”冯紫英顿了顿,笑道:“在有些地方,你这门买卖绝对能够火爆。”

    贾蔷请教问道:“什么地方?”

    他自然知道有哪些地方,但他在那些地方毫无跟脚可言,京城水太深,没有跟脚的去赚钱,尤其是去赚大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冯紫英想了想道:“最好的地方当先自然是赌档,进赌档的人,大多数不输干净是不肯下台来的。那个地方群魔乱舞,要是赌累了再配上几串香辣爽口的烤肉串,岂不是更过瘾?其次就是码头、客栈这样的地方,这些地方三教九流云集,一个个也都是口味重的。最后,便是卖与我等这样的练武之人,武勋子弟。不过要卖与我等武勋子弟,至少也要在像样之地准备一间铺子。正好,我在钟鼓街……”

    “嗯?什么门铺?门铺我家有的是啊,要用拿去用就是!”

    冯紫英话没说完,就被薛蟠劫了胡,最让他无语的是,这厮天生一送财童子,说的都是真心话。

    贾蔷看了冯紫英一眼,然后同薛蟠笑道:“不若这样,我租赁了两位兄长的空闲门铺……”

    薛蟠不乐意道:“拿去使就是,还算什么银子?”

    众人都知道薛蟠这不是大话,一个一般的门铺一年也不过租个百十两银子,可薛蟠在贾家族学里那些混帐身上花的就不止三五个门铺出租一年的租钱。

    贾蔷心中感谢这句话来的及时,他正色道:“若只为了生存周全,从薛大哥这里借个门铺使使不给银子租钱也就算了。可如今是为了经济营生,俗点说,就是为了赚银子,又岂有占便宜的道理?损人利己,非长相处之道。”

    薛蟠闻言,怔了怔后,笑道:“我老薛果然没白认得你,成,就按你说的,给租金!不过眼下你还没开张,等开个个把月,手头宽裕后再给租金就是。”

    贾蔷这次却没再客套,以茶盏作酒盅,敬道:“多些薛大哥了。”又对冯紫英道:“有薛大哥一个门铺就够使了,一来人少,二来也谨慎些,先试试水。若果真做大了,再去寻冯大哥借门铺也不迟。”

    冯紫英豪爽笑道:“好说!那间门铺就给蔷哥儿你留着了,随时等你来取。”

    冯紫英为人英豪大气,只是他乐于助人是好性格,可帮的人绝不止贾蔷一个,开销定然很大,贾蔷不愿占他的便宜。

    就目前来说,薛家的名号已经足够用了,因为眼下薛家本就和荣国府相连……

    ……

第十七章 祖宗怒火

    一直到申时末刻,这场烧烤午宴才算结束。

    心满意足的薛蟠、冯紫英一起离去,宝玉却说还有事留了下来,琪官作陪。

    等两人离去后,宝玉一边往外走,一边温声道:“蔷哥儿,前儿太太唤我去,说是听说了你的事,心里惦记着,想请你去府里坐坐。问你明儿晚上可得闲?”

    贾蔷闻言眉尖轻轻一挑,道:“太太唤我过去,我自然随时可行。只是不知太太唤我这个晚辈去,可有何要紧的吩咐没有?”

    贾蔷随宝玉一道称呼王夫人为“太太”,并非以同辈自居,而是因为“太太”在贾府里是对王夫人的官称,王夫人为五品宜人的诰命。

    宝玉笑道:“能有什么要紧吩咐?你也别准备什么,明儿下午去家里坐坐便是。”

    宝玉自然知道其母王夫人为何会请贾蔷去家里坐坐,想来是因为她知道因贾蔷之故,他连续数日不断的来族学里读书,想让贾蔷以后再接再厉……

    不过他可能要让他娘失望了,因为明儿起他就不准备再来学里了,在家和林妹妹还有其他姊妹们顽乐岂不更逍遥自在?

    贾蔷应下后,宝玉又笑嘻嘻的问琪官道:“你留下来做甚?可是在等我?”

    尽管贾蔷相貌比琪官更出众,但这两天贾宝玉却更觉得琪官可亲可近,是与他同道之人。

    而贾蔷……

    怎么说呢,似乎有些虚有其表。

    看起来是女孩子般的品格,可钻研八股仕途也就罢了,如今竟还热衷于经济之道,这颇让宝玉有些失望。

    不料琪官却笑道:“留下来是和蔷二爷有事说……”也不卖关子,他一双桃花眼眼波流转的看着贾蔷道:“蔷二爷可愿将烤肉和今日之沙冰卖进一些见不得人之处?”

    贾蔷好奇:“什么见不得人之处?”

    琪官微笑道:“譬如秦楼楚馆,再譬如,梨园戏院,我可以帮些忙。”

    贾蔷还未开口,宝玉登时不乐意了,道:“这叫什么话?说青楼见不得人也就罢了,怎梨园戏院也成了见不得人之处?”

    琪官不答,只拿一双桃花眼对宝玉幽幽一嗔怨,却将宝玉的骨头差点没化了……

    贾蔷见暗自抽了抽嘴角,微笑婉拒道:“多谢好意,只是烤肉这等腥膻之物,怎好入梨园灵秀之地?”笑了笑又道:“反正我是无法想象,台上名角儿正在唱着戏,台下一群人人手一串烤肉,吃的满嘴流油鼓鼓囊囊,含混不清叫好的场景。”

    此言一出,原本有些失落的琪官和宝玉都大笑出声。

    但琪官也看出,贾蔷似想要和他保持距离。

    宁肯与傻大黑粗的薛蟠交往,也不与他,甚至不与冯紫英走的太近。

    心中遗憾之余,也有不解:

    莫非贾蔷知道他们背后各自的身份……

    ……

    宁国府西路院。

    只见黑油栅栏内五间大门,上悬一块匾,写着是“贾氏宗祠”四个字,旁书“衍圣公孔继宗书”。

    两旁有一副长联,写道是:

    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

    功名贯天,百代仰蒸尝之盛。

    亦衍圣公所书。

    只是,右侧的那副长联,昨夜被烧毁了一半。

    今日宁国府气氛凝重,忙碌了大半日才终于算是将这幅长联恢复。

    而后贾珍请来了西府两位老爷贾赦和贾政,以做巡视。

    尽管当初荣宁二公中,宁为兄长。

    但到了第二代,荣国依旧承袭国公,宁国却只是一等将军,差距便拉开了。

    第三代,荣国承爵一等将军,而宁国贾敬先袭二等将军,结果没安生当两天官,又将爵传给了第四代贾珍,只落成了三品将军。

    如此,宁国府和荣国府的差距也就越来越大了。

    更不用提荣国府还有一位国公太夫人坐镇,那可是正经的一品国夫人的诰命,可持凤宝金册直入中宫,请帝后做主超然身份。

    不算天家宗室,普天之下的女人身份比她尊贵的屈指可数。

    所以,即便宁国居长,贾珍还是族长,可在族内的权重还是比不过荣国府。

    宗祠走水这样的大事,绝非三言两语就能说得过去的。

    “从昨晚至今,侄儿都跪在祠堂内给列祖列宗请罪,宗祠走水,万般罪过都在侄儿一身。”

    贾珍面带悲戚,对两位半老男子跪下请罪道。

    年长些之人遍身华贵,看着门楼起火处拖长音调问道:“珍哥儿起身,先不急着请罪。只是这好端端的门楼之地,又怎会凭白走水?可查探清楚了,可是有人存了坏心,故意使坏?”

    此人便是荣国府承爵人,世袭一等将军贾赦。

    另一人自然便是贾政,今与荣国太夫人同居荣国正堂的国公府当家人,他沉声问道:“宗祠重地,日夜都有人看守着,谁敢存坏心使坏?谁能存心使坏?”

    此言一出,贾珍面色重重抽搐了下,他自然不能告诉贾政和贾赦,为了在不远处的天香楼恣意追求禁忌之欢,是他将这附近的仆役通通遣散的。

    就连焦大,也是他让人暗中引诱了出去吃酒的。

    干咳了声,贾珍悲痛道:“侄儿再三问了值夜的四个下人,他们都道昨夜原本一直都正常,这水走的毫无征兆。不止他们,侄儿昨夜里就在天香楼处置一些族内事,先前也从这路过。”

    贾赦闻言登时变了脸色,神情敬畏道:“若如此,这走水走的可就有名堂了。”

    贾政闻言皱了皱眉头,却也没说出“子不语怪力乱神”的话来。

    贾珍点头道:“谁说不是呢,所以侄儿今日一大早天没亮,就打发了蓉哥儿去清虚观请教张老神仙卜一卦……”

    贾赦忙追问道:“张真人怎么说?”

    这贾赦口中的张真人原是当日荣国府国公的替身,曾经先皇御口亲呼为“大幻仙人”,如今现掌“道录司”印,又是当今封为“终了真人”,现今王公藩镇都称他为“神仙”,所以贾赦颇为信奉。

    贾珍汗颜悲痛道:“张神仙说,此必是族中出了不肖子弟,做下了毁我荣宁根基的悖逆之事,才招来先祖在天之灵的震怒,降下怒火,以警醒后人。”

    此言一出,贾赦和贾政都慌了神。

    便是贾政不信鬼神,却也信奉祖宗有灵,二人几乎悲痛的落下泪来。

    贾赦高声厉喝道:“到底是哪个畜生,做下没王法的事,惹得祖宗大怒?”

    不过站在贾珍背后的贾蓉,怎么听都觉得这厉喝声中,隐隐有些中气不足。

    贾家自上而下,正经人没几个,混帐倒是不知凡几。

    这位贾赦大老爷,至少能排前三。

    然而就在此时,贾蓉看到他老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他也慌不及的跟着跪下,耳朵中传来他老子悲痛欲绝的悔恨声,道:“二位叔父,都怪侄儿真真是瞎了眼,养了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啊!”

    此言一出,感觉到荣府两位大老爷森然的目光看来,贾蓉遍身生寒,脖颈一软,一个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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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说两句闲话,今天在三本老书都发了单章,然后就看到出现了很多熟悉的ID,多是老面孔。真的很高兴,感觉有些像老友重逢。

    我在生活里是个没什么朋友的人,就把大家当成了朋友。

    好多人从一五年开始,就和我差不多天天见了,醉迷防盗那会儿,是每天夜里见,哈哈哈!

    我大概会一直写书写下去,也希望这些老面孔能够年年见,希望大家生活岁岁平安,事业顺利顺心。

    当然,也欢迎一些新书友的到来,因为到了明年、后年,你们也是老面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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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粉丝值才二十来个,实在汗颜。

    所以希望大家搭把手,屋凉拜谢。

第十八章 初见

    “蓉儿?”

    贾赦不解道:“他能做甚坏事,惹得祖宗发怒?”

    不是他觉得贾蓉是好孩子,而是觉得这个废物点心做不出能惊动先人的大事来。

    贾珍悲痛解释道:“不是这个孽障,是贾蔷,蔷哥儿。侄儿我当初见他老子娘都死了,才四五岁的孩子孤苦无依,我是族长,见他可怜见的,这才收养他入府中,待他当亲骨肉……不,真真比对亲儿子更好啊。两位叔父都知道,侄儿管教蓉哥儿从不留情,只怕他学坏,可因为溺爱蔷哥儿,从未动手打过他,谁知道,竟养的骄蛮不知礼。他以为我打蓉哥儿,啐他骂他,就是厌弃这个儿子,所以,所以前儿夜里,竟想对蓉哥儿媳妇下手!”

    此言一出,贾赦和贾政都震惊了,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的耳朵。

    贾政颤声问道:“蔷儿我也认得,虽不好学,可也不像能做下这等畜生行径的孽障,他果真敢如此?可是误会了?”

    贾珍看起来满面痛苦,几不忍言,挥手指了指身后的贾蓉,道:“叔父若不信,只管问蓉儿……”

    贾蓉听闻他老子的话身子一绷,抬起头看向贾政和贾赦,语滞道:“两位太爷,那蔷哥儿……”话没说开,见贾珍愤怒的握拳在地上捶了一拳,顿时打了个激灵,语速也顺畅了,大声哭骂道:“两位太爷,七月二十三夜里,老爷让我和那畜生一起吃酒,吃到一半,那畜生借口说吃多了要去更衣,便离了席。开始老爷和我都没当回事,只是过了足有一柱香功夫,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老爷担心他莫要出事,就亲自带着我还有赖总管去寻。只是前后寻遍了也都没寻着,不想路过我院子时,听到了秦氏在里面哭求救命,瑞珠和宝珠两个丫头也被打了,老爷觉得不对,赶紧踹门进去,就见,就见那畜生按着秦氏,欲行无礼之事……呜呜,畜生,那个狗畜生!!”

    贾蓉一边大骂,一边大哭捶地。

    前面他老子贾珍的脸色却变得稍微有些不自然起来,回头喝道:“行了,两位老爷跟前,你胡吣什么?”

    待贾蓉立刻收声啜泣时,才转过头来对气的面色煞白的两人道:“侄儿当时气极,恨不能生撕了他,只是这孽畜见事败跑的快,一溜烟跑出了府……”

    贾赦激动问道:“怎不使人拿回来打死了账?”

    贾珍哭道:“叔父,这等丑事,侄儿遮掩都来不及,如何还敢大张旗鼓?不为蓉哥儿这畜生考虑,也要为蓉哥儿媳妇着想啊。远近里外,阖族上下,谁不知我这媳妇比我这儿还强十倍?若是丑事外扬,侄儿这家如何还撑得住?”

    贾赦和贾政闻言,都觉得有些诧异,至于么……

    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因为在西府管家的也是个女流之辈,他们的儿媳、侄儿媳妇……

    贾赦轻捋胡须,小指微微上翘,咬牙慢语道:“如此说来,便是那个畜生做下的坏事,惹得祖宗恼怒?唔,如此一来,就更不可放过他。这等畜生,请出家法来杖毙了才能平息祖宗之怒。”

    贾政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他本非有捷才者,只是微微摇头道:“到底没酿成大错,还是个孩子……而且闹大了,也让人多嘴,蓉哥儿媳妇那里容易出事。”

    这件事果真广流传出去,秦氏唯有一死了之。

    贾珍感激不尽道:“二叔父所言极是。”

    贾赦哼了声,道:“那就收了他的房子,把那畜生赶出去,再打二十大板,让他自生自灭去。让人告诉他,敢往外乱说半个字,打烂他的狗嘴!”

    贾政心有不忍,真要狠打二十大板,再赶到外面去自生自灭,以他想来,贾蔷估计活不了三天,太过了。

    只是他又不好开口,毕竟以贾蔷的“罪孽”,打死都不为过。

    幸好,贾珍叹息一声道:“大叔父,若如此,难免惹得族里物议……罢了,到底那个畜生没酿成大错,打就免了罢。先收回族里的房子,给蓉哥儿那些快要成亲的小叔叔们住。赶他出去,不准他以后再打国公府的名号行事。等到过年祭祖时,再削去他的族名,逐出家族便是。留他一命,是生是死,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听说如此,贾政心里大为熨帖,只要能不出人命就好,他连声道:“如此方是家族长长久久之道,珍哥儿愈发老成了,快起来罢。”

    贾珍陪着笑脸,起身犹疑道:“只是若家族有人问起缘由来……”

    贾赦哼了声,道:“就说那畜生忤逆不孝!”

    站在后面的贾蓉闻言登时吸了口凉气,在这个连圣天子尚且要以孝治天下的世道里,一个“不孝”就已经能让人永无翻身之地,再加上“忤逆”大罪,真较起真儿来,忤逆大罪仅次于谋逆大罪,要施以“剥皮揎草”、“磨骨扬灰”之刑罚。

    哪怕贾家不官告,可这个名声流出去后,不管是真是假,谁还敢沾贾蔷的边儿?

    前程什么的都不必去提,不流放三千里都是好事,只问往后谁还敢嫁给贾蔷为妻?

    便是能够娶妻生子,也只会让妻儿蒙羞,无人愿与其子女结亲。

    这真正是可以做到赶尽杀绝的,让贾蔷饱受世间的羞辱和苦楚,步履维艰,活活被逼死。

    太狠毒了!

    贾政也觉得过了些,可犹豫了下,到底没再说话,毕竟他也要顾及贾蓉的脸面。

    贾蓉为贾氏一族未来的族长,他的妻子被一个混帐按下强行无礼之勾当,他这个做祖辈的三番两次替混帐求情,却是说不过去了……

    ……

    距离贾氏宗祠不过一墙之隔的荣府东北角,便是梨香院。

    梨香院西南有一角门,通一夹道,出了夹道便是王夫人正房的东边。

    平日里,王夫人都是在这三间耳房内歇息。

    中间耳房内临窗有一大炕,炕上铺着猩红洋罽,正面设着大红金钱蟒靠背,石青金钱蟒引枕,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两边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

    左边几上文王鼎,匙筯香盒,右边几上汝窑美人觚内插着时鲜花卉,并茗碗唾壶等物。

    地下面西一溜四张椅上,都搭着银红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脚踏。

    椅之两边也有一对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备。

    贾政妻王夫人面慈目善,坐在东向椅子上,与她并坐的,是其胞亲姊妹薛姨妈。

    在另一侧,则坐着嘻嘻笑的宝玉,还有几个美颜如玉的女孩子。

    堂正中,一身青素白衣的贾蔷静静而立,眸眼澄清的看着众人。

    原本依古礼,男女七岁便不能同席。便是至亲父兄,到了十岁后,也不能再随意进女儿、姊妹的房间了。

    虽然贾家以武荫传家,这方面没有那么严苛。

    但是,无论如何,等闲情况下也不可能让家里女儿家见一十五六岁的少年郎。

    不过,贾蔷的情况又不同,他是“草”字辈……

    即使对贾家年岁最小的女孩子贾惜春来说,贾蔷连弟弟都不是,只是一个侄儿。

    在红楼原著内,霸道如薛蟠者,都进不得大观园半步。

    元妃省亲后,贾政、贾琏、贾珍等年长者亦等闲不得入。

    然而贾兰和贾蔷、贾芸之辈却仍可入内。

    贾蔷比贾芸更近一些,贾芸入内,尚且要避讳着贾家姊妹,需要有嬷嬷引路。

    贾蔷却管着园子里的戏班子,还可直接出入大观园,没有太多避讳,便是因为他是正派宁国玄孙。

    也因此,贾蔷有了机会,第一次近距离的观看金陵十二钗中的大部分,并给她们见礼请安:

    娇弱灵气的林姑姑林黛玉、端庄白美的薛姑姑薛宝钗、温柔可亲的二姑姑贾迎春、飒爽神俊的三姑姑贾探春、萌萌哒的四姑姑贾惜春,以及明艳如神仙妃子的二婶婶王熙凤……

    似观一副红楼百美图!

    ……

第十九章 决裂

    “嘻嘻!”

    “咯咯!”

    “呵……”

    当贾蔷对贾惜春行罢子侄礼,额头已微微见汗时,众人都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原本看到这个大侄子还有些拘谨的姑娘们,这会儿也都放下心来。

    无论古今还是未来,绝高的颜值再加上干净的眼神、温润的声音和得体的举止,都是接近女孩子的捷径。

    若是再加上辈分上的因素,那简直和后世伪装成gay一样,无往不利!

    毕竟,这些女孩子还不知道有一部叫《神雕侠侣》的小说……

    “可怜见的,快坐下吧。”

    薛姨妈在她姐姐这里明显比在贾母处自在的多,知道王夫人少言,便代她请贾蔷落座。

    贾蔷微微躬身谢过后,在东向末座落座。

    看到他进门后一系列的举止,王夫人和薛姨妈都微微有些失神。

    俊秀的容貌对她们来说,虽也赏心悦目,但关注已经不重。

    早已过了豆蔻岁月,她们更知道什么对男人来说更重要。

    可贾蔷身上那种沉稳自信的气度,却着实惊艳了她们。

    便是林薛并贾家诸女孩子,虽没有王夫人和薛姨妈的阅历见解,却也都觉得贾蔷很有些不俗。

    只生的好不算什么,宝玉生的也好。

    可是和安静沉稳的贾蔷相比,宝玉跳脱轻浮的就像是个顽童。

    不止宝玉,就是她们平日里见过的贾琏、贾环等人,也都不及贾蔷的气度。

    只叹,这孩子爹娘早亡,如今又搬出了宁国府……

    说来也是可悲,地位越高的人,对周围发生的事往往了解的越少。

    譬如天子,他所知道的事,大多数只是臣子们想让他知道的事。

    在国公府中也差不多,即便下人们暗地里早已风言风语,可却无人敢把那些腌臜事告诉贵人。

    所以王夫人、薛姨妈都以为,贾蔷真的只是因为快十六岁了,所以搬出了宁国府自立门户。

    毕竟,连寻常庶子乃至承爵人之外的嫡子,在国公府长到成年后,一样要搬离出去,除非亲长强留,譬如贾母就一心想和幼子过活。

    但无论如何,这样的资质,可惜了……

    王夫人和薛姨妈对视了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惋惜之意。

    尽管二人都不过是内宅妇人,可作为高门大户的管家媳妇,见识过的人和经历过的事,却是超过世间大多数百姓的。

    至少在识人方面,有一定的眼力。

    看到贾蔷这般气度,且已近成年,她们就知道先前起的凭借长辈身份,再施些小恩小惠笼络人心的打算是行不通的。

    让这样的人物当宝玉和薛蟠的书童小幺儿,侍奉他们,可能么?

    既然不可能,那王薛二人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简单问了两句,一人送了副文房四宝和状元及第的小银锞子,叮嘱往后好好读书,就让宝玉送了出来。

    在抄手游廊上,贾宝玉歉意解释道:“蔷儿,太太和姨妈平日里也没许多话,要不,我带你去见见老太太?”

    贾蔷心里犹豫了下,随即摇头婉拒道:“还是不打扰老太太清静了,宝二叔,我先告辞了。待往后宝二叔得闲,可往我小院里坐坐。虽无好酒,粗茶却还是有一盏的。”

    看着一身月白斓衫的贾蔷,其背影隐隐有种孤寒飘逸之意,宝玉直想落泪。

    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着的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袍光彩明艳,竟让他生出了自惭形秽之感。

    不过他也并未难过许久,就赶紧回耳房去了,到底和林妹妹她们一起顽乐更重要……

    ……

    “给太爷请安。”

    贾蔷刚要自荣国府角门出门回家,赶巧正好碰到了自东府而归的贾政,忙于道边恭立请安。

    也是他运气好,没碰到骄横的贾赦,不然今日怕难得好去。

    贾政心情郁闷,正要进门,见一清秀少年郎于门楼下请安,登时眼前一亮,不过随即认出此人为谁,脸色登时黑了下来,冷哼一声,喝道:“往后不许再放此人进府,再迈进一步,直接打死!”显然厌恶之极。

    说罢,甩袖离去。

    十来个门子闻言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倒是管家赖大回过神来,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不过是非对错于他而言毫无意义,他冷笑一声,对众门子道:“耳朵都聋了?还不把此人打出去?往后没老爷的允许,不准此人踏入国公府半步!”

    一众门子赶紧应声,就要领命上前,却见贾蔷已经先一步踏出角门,飘然而去。

    身姿潇洒,不代表内心潇洒。

    贾蔷可以肯定,必是宁国府贾珍又出手了。

    而这一次的出手,也不会像上回那般,只在义学里做些手脚。

    只是饶是贾蔷已有心理准备,他还是没想到,贾珍会将此事做到这样绝……

    ……

    “铁牛,给我堵好了门,不许松!”

    “呸!你们这群杀千刀的,休想夺走我外甥的宅子!”

    “铁牛,你挡死了,挡死了,放一个人进来,老娘让你一个月都吃屎!”

    此言一出,刚刚被七八个人联手顶开一条缝的木门,“哐当”一声又被堵死了。

    木门后,铁塔一般的铁牛一张黑脸上满是恐惧的汗水,咬紧牙关,拼死力将门挡住,不敢有半点松懈。

    老天爷,吃一个月的屎,还能活吗?

    在他背后,却是色厉内荏的春婶儿,虽看起来张牙舞爪极为厉害,但实则脸色苍白,眼神恐惧。

    国人数千年以来,最重安居,安居才能乐业。

    要是没个家,岂不成了孤魂野鬼?

    可是,她心里也明白,若是那些人说的是真的,这个才住了一天的家,十之八.九还是保不住了。

    毕竟,铁牛就算力气再大,也大不过人家国公府!

    正这时,忽地,外面传来一道清喝声:

    “张财,你干什么?”

    春婶儿闻声登时激动起来,大声叫道:“蔷儿你可回来了,这群杀千刀的贼说要来收房子,要赶咱们……要赶你走啊!好外甥,你快告诉他们,这是你老子娘留给你的啊!”

    贾蔷在外面听见,回道:“舅母,让姐夫将门打开。”

    另一边,一个青衣马脸的中年男子不阴不阳的笑道:“小蔷二爷,得罪了。只是,这是珍大爷的命令。珍大爷和西府两位老爷一起下的宗族之命,因小蔷二爷你忤逆不孝,族里收回这处宅子,将你逐出贾家。既然你都不是贾家的人了,自然住不得贾家的宅子。”

    原本,这位宁国府的外管家以为贾蔷听闻此言,必会大惊失色,如丧考妣,乃至痛不欲生……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贾蔷闻言后,竟是先左右看了看,见这条后街上站满了人,其中多有贾族中人正往这边看热闹,非但毫不羞耻,反而扬了扬下巴,大声问道:“张财,你刚说什么?你再大声一点,我没听清。该不会是,你假传族长之命吧?贾族族长,和西府两位老爷下定主意,要将我逐出贾族?”

    张财虽觉得很失望,也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又想不出缘由了,便将先前之言大声重复了遍。

    贾蔷闻言后,眼睛里丝毫不见落难之意,反而明亮惊人,他大声道:“逐我出贾族,我认了!但忤逆不孝之名,贾蔷绝承担不起。张财,你回去告诉贾珍,将我逐出贾家自生自灭容易,坏我德行却不可能。我贾蔷,岂敢有辱父母在天之名?他若敢以忤逆不孝之名罪我,我也不会藏着掖着,将他在宁府那些下作肮脏事公布于众,必与他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你转告他,莫非以为天香楼之事能瞒得过我?至于这宅子,你们想收回就收回吧,明日午时前,你们来收房便是。”

    张财虽想着立刻就收回,可看着贾蔷和他身后的铁牛、春婶儿等人,尤其是铁牛,恍若牛魔王一般,吞咽了口唾沫后,道:“好,那我们就明天午时前来收房!走!”

    待宁国诸仆离去后,相比于满目苍凉心痛煎熬的舅舅一家,贾蔷却快乐的简直想放声大笑!

    这世上,竟还有这等好事?

    我艹!求求你们,快点将我除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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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祸兮福所倚

    “蔷儿,你好傻啊!这是你爹娘老子留给你的宅子,族里凭什么收回去?你赖着不走,他们又能如何?你还笑……”

    待重新关上门后,春婶儿一边落泪一边埋怨道。

    刘老实、铁牛、刘大妞等人也颇为沮丧。

    贾蔷看起来却全身上下通透明快,嘴角噙笑,道:“都莫慌,这是好事,是大好事!”

    一个宁国正派玄孙的名头,压在贾蔷心里始终轻松不得。

    贾家只要有贾珍、贾赦、熙凤之流在,在作死的大道上一路狂奔,用不了三五年,贾家必然还会落得那个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的结局。

    贾蔷能阻止吗?

    基本上没有可能。

    光从辈分上来说,他一个草字辈的孙子,在贾赦、贾政跟前连站直了说话的资格都没有,谁会听他的?

    哪怕他考中个进士,得个三甲第一名的状元,在识货之人的眼里,他有储相的资本,可贾家从上到下只顾享福受用,便是贾政也只在意虚名清谈,谁会当他是一回事?

    贾赦身上袭着一等将军的武勋爵位,位居一品,尽管半点实权也没有,可有这个爵位,他就不会用眼皮子鸟哪个状元一下。

    他们在作死的路上一路狂奔,贾蔷就算累死,也给他们补不完窟窿。

    原本他还在想,一定要寻个机会将这些会拖累死他的混帐全部弄死,没想到,这些人命不该绝,居然主动逐他出贾家。

    哈!

    哈哈哈!

    贾蔷内心里当真是仰天大笑三声,一旦坐实了这点,日后无论是抄家还是灭族,都和他没一丝一毫的干系。

    当然,贾家完蛋后,他默默无闻还好,但凡有几分家业,就必然会有人趁火打劫。

    可贾蔷自信,那个时候他已经有相当的自保之力了。

    如此,天大的压力便化解于这场“不幸”中。

    只是,这些话没法对舅舅一家说。

    而且,也并非全是好事。

    至少,若不能洗刷扣在他头上的“忤逆不孝”之名,那他这辈子基本上也不用混了,必是寸步难行。

    他干咳了声,对刘老实等人微笑道:“此事先前便在我预料中,所以才没找人来大修房屋。这样也好,舅舅是老燕京人了,知道在哪里能租赁到好屋子,舅舅你明早一早去找牙人,就在西城寻一处二进宅院,明天午时前我们搬家过去。不要吝啬银子,薛大哥送的古董都是好东西,随便当卖一件,就够咱们住一年的了。等咱们的生意做起来,这些更不会成问题。”

    刘老实闻言,闷声道:“那……为甚非要在西城?西城地贵租赁房舍更贵,要在南城岂不更好?”

    贾蔷脸上的微笑担了些,轻声道:“舅舅,今日咱们要是在南城,你以为来的还只会是十来个国公府的家奴?他们还会赤手空拳?相信我,如非此地多权贵,他们不会只十来个人,他们会来更多的人,带着刀枪棍棒和火折子。就算一把火烧了咱们,也不会有人因此为咱们报不平。或许只有等贾家落败之时,他们的政敌才会以此为利器,给贾家的坟头多添一把火,但那又有什么意义?”

    和薛蟠抢香菱的冯渊,家有扇子的石呆子,家底比刘老实一家都好些,可还不是家破人亡?

    若在南城积贫杂乱龙蛇混杂之地,宁国府想拿下刘老实一家,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刘老实并不是很能理解贾蔷之意,倒是春婶儿啐骂道:“你既然不明白,就听明白人的话去办事就是。左右又不用你出银子……”

    刘大妞都有些听不下去了,嗔道:“娘!”

    这是人话吗?

    贾蔷没有理会刘老实一家,他看向铁牛,温声道:“姐夫,今日可曾吓到了?”

    这个看似牛魔王一样面容狰狞的高大汉子,心里却胆小的和只小鸡一样。

    再加上他娘临终前再三叮嘱,让他莫要出手,也就造成了如今的黑皮草鸡……

    铁牛听闻贾蔷之言,有些害臊的摆手道:“没有没有,蔷哥儿,俺不怕。”又用黑芭蕉叶般的大手抓了抓脑袋,憨声笑道:“俺就是堵了堵门,没动手。”

    贾蔷轻声道:“这已经很难得了。姐夫,你知道今日他们一旦闯进来,会是什么后果么?哪怕这里是西城,他们一旦进门,就会到处打砸,不仅打砸东西,还会打人。豪门刁奴多无人性,他们连舅母和表姐,甚至连外甥都会一起打,打的越狠,越能在他们主子面前邀功。这还是在西城,若是在南城,他们就敢直接下辣手杀人。姐夫,伯母临终前嘱托你不要轻易出手,是因为担心你手重,伤了人命,要吃官司,没人护着你。可如今你已经成了我表姐的丈夫,成了小狗儿的父亲,若有坏人来害他们,我希望姐夫你不会害怕,仍能和今日一样,保护家人不受伤害。”

    说完,微笑着看了眼直愣愣的黑大个儿一眼,先一步回房了。

    ……

    贾府,梨香院。

    “什么?这姨丈也忒糊涂了,他也不想想珍大哥是什么样的人?分明是珍大哥见蔷哥儿生的好,想强行那事,被蔷哥儿拒了后不甘心,几番打压不成,如今竟还想置人于死地,屎盆子倒扣在蔷哥儿头上,忒不要脸了!”

    薛蟠从薛姨妈处得知贾政厌弃贾蔷,且贾珍禀明贾赦贾政要将贾蔷以忤逆不孝大罪逐出贾家收回房舍后,登时气的跳脚大骂。

    薛蟠虽然混不吝,但对看重之人,还是颇讲义气的。

    薛姨妈得闻薛蟠之言,忙哄道:“我的儿,他家的事,他们自己都理不清。如今咱们寄居在他家,你可莫要多事。”

    薛宝钗轻轻一叹,也道:“俗话说的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或许也是前生命定。如今姨丈和西府大老爷还有东府珍大爷都定了他的罪,哥哥恼也没甚用,闹开了,大家反而不好相处。况且前日妈妈为他能引哥哥走正道,商量着替他料理生计,送了一车厚礼过去。如今既然到了这一步,依我说,也只好罢了。”

    薛姨妈也连忙道:“你可听见你妹妹的话了?此事万不可闹开了,不然咱娘仨儿也不好再在你姨丈这里住下去了。如今你还小,不能支撑门户,若没有亲戚间帮扶着,薛家也难在京立足。你这孽障,可千万记住了。不然,就是要逼死为娘……”

    薛蟠闻言面色发紫,怒冲冲的哼了声后,掉头就走。

    薛姨妈见状忙想拦,却被宝钗劝下,宝钗道:“妈放心就是,哥哥明白轻重的。”

    待薛姨妈又絮絮叨叨的说起来时,宝钗心中轻轻一叹,眼前悄然浮现了那道孤寒飘逸的青白身影,可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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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招揽

    翌日清晨。

    一大早,刘老实就领着贾蔷去见了牙人,说了要求后,以一年二十四两银子的年租,租下了距离荣宁街有十多里远的青塔寺附近,名唤五条胡同内的一座二进宅院。

    前后两进,有抄手游廊有垂花门,原是一京官所住之处,正巧近来京官回乡,房屋出售,被人买下来对外出租,以做进项。

    青塔寺附近虽比不得荣宁街这边权贵云集,却也多是读书人家和官员云集之地,只不过官员品级不怎么高罢了。

    若非刘老实同牙人说了贾蔷是宁国公正派玄孙,牙人都未必愿意租给他。

    时间有些急,先前从南城麻刀胡同带来的许多东西都不能要了,贾蔷做主全都扔了,只将先前打好的烤炉和一应工具,并一些贴身衣服,另冯紫英和薛蟠送的贺礼带上就好。

    饶是如此,也装了两大车,在午时之前,离开了这座破败老宅。

    “哟,蔷哥儿,你这是……”

    还未成行,从不远处一座小宅院内走出一个比贾蔷年长二岁的年轻人,走近前来,面带不解的问道。

    贾蔷认得此人,只是前身时期,几乎从未搭理过。

    虽都是一族弟兄,但贫富相差悬殊,前身并不怎么瞧得起此人。

    然而现在的贾蔷对此人却是有些好感,道:“是芸二哥?我在搬家。族长逐我出贾家,从今往后,我就不是贾家人了。”

    来人正是贾芸,论出身此人尚且比不得贾蔷。

    贾蔷还算是宁国正派玄孙,贾芸的祖上便是庶出,到他这一辈,也就愈发不受重视了。

    其父早亡,连葬礼族中都未出面操持……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因为往后荣宁二府倒霉,也牵连不到他多少……

    贾芸显然也听说了东府此事,脸色有些沉重,不过他为人聪明,看出贾蔷脸上并无多少悲色,虽心中诧异,面上却不再提这茬儿,而是笑道:“前儿从你家门前路过,就嗅到里面好冲的香气,当时就想厚着面皮去讨口尝尝。”

    贾蔷闻言心里赞了声伶俐,微笑道:“烤了些羊肉,想吃以后还有机会。对了,你现在在做什么营生?”

    贾芸摇头苦笑道:“哪有什么正经营生,不过一天天苦挨。”

    贾蔷道:“如今我舅舅一家与我同住,在青塔寺附近的五条胡同,前儿你闻到的香气,就是他们正准备经营的买卖。你若暂时还未有正经活计,不如过来同做。你读过书识得字,也会记账。可以管吃住,月钱二两。当然,前提是你不怕得罪贾珍。”

    贾芸听他直言族长之名,原本心动的面色登时一变,干笑道:“蔷哥儿,你且容我想两天。”

    贾蔷理解,道:“给你三天时间思量,三天后若仍不行,我就只能去请旁人了。芸哥儿,你且想好,贾家这些年管过你什么。”

    说罢,不再多言,与刘老实一家邀着两驾租来的大车,往青塔寺方向而去。

    看着贾蔷潇洒远去的身影,贾芸的面色难以淡定……

    ……

    荣国府,荣庆堂。

    西暖阁内。

    贾家姊妹们聚在此处闲聊,三丫头探春挨边儿坐在宝玉,低声问道:“二哥哥,那蔷哥儿到底做下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竟背了个忤逆不孝的大罪名,还被逐出贾家。我瞧他,生的也不像是奸邪呀。”

    不远处的黛玉闻言嘲笑道:“看人还能看出好歹来?那蔡京、秦桧都是忠臣了。”

    探春才不服呢,道:“蔡京、秦桧虽是奸臣,可他们都是孝子哩。”

    黛玉冷笑道:“他们算是哪门子孝子?六贼恶名千古流传,他们老子娘都跟着遭骂呢。”

    探春闻言语滞,恼火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孝……”不过到底没再顶嘴,因为她知道,林黛玉的火本不是冲她来的。

    昨儿个贾宝玉单独去梨香院顽了很久,这才是种祸之本……

    眼见要怼起来,贾宝玉忙和稀泥道:“好好的,怎么蔷儿成蔡京、秦桧北宋六贼了?你们都还是当姑姑的呢。”

    对上贾宝玉,林黛玉就更不会忍了,掉下脸色道:“奇了,我何时说过他是蔡京、秦桧之流了?”

    宝玉差点哭了,忙劝道:“是是是,都是我的不是……总之,此事内情我都知道,蔷儿不是那样的人。”

    迎春心善,解救问道:“他若不是这样的人,怎地老爷他们都恼他?”

    贾宝玉感激的看了迎春一眼,而后重重叹息一声,道:“有些事为尊者讳说不得,你们只要想,蔷哥儿若是安生待在东府,自有他的荣华富贵去受用。况且珍大哥哥是什么样的人,只看蓉哥儿就知晓了,蔷哥儿又怎敢忤逆他?实是有些事蔷哥儿死也不能应了,这才舍了那边的富贵,独自回他那破败老宅里独活了。如今,却是连独活都难了。罢了,各人有各人的命数,谁又能管得了许多?”

    听他这般说,贾探春却觉得有些没义气,道:“二哥哥,你不是和蔷哥儿关系亲近么?怎不帮他一帮?”

    贾宝玉闻言顿时涨红脸,急道:“我怎么没帮?昨儿我还包了五两银子的礼给他。”

    贾探春好笑,她说的可不是这个帮。

    林黛玉见贾宝玉下不来台,扯了扯嘴角,道:“三丫头也别为难他,他在家里上下左右都有人看着,等闲不得半点自由。能赠这五两银子,已是不容易呢,他能有什么法子?除非老太太开口。”

    贾宝玉闻言简直感激不尽,连连点头道:“林妹妹说的是,林妹妹说的是!”

    林黛玉哼了声……

    最小的惜春嘻嘻笑道:“林姐姐说什么都是对的。”

    贾宝玉没好气道:“林妹妹原就说的对。”

    迎春却叹息一声道:“那蔷哥儿看起来是好的,可惜了。”

    众人闻言,都沉默起来。

    只是她们就算有一颗善心,可终究不过一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小姐,心有余而力不足。

    过了片刻,却是贾探春率先笑道:“我瞧他不像是无能之辈,虽比我们矮一辈,却比我们都大些。况且看他沉稳的模样,也不像坐以待毙之辈。”

    林黛玉耻笑道:“都说三丫头你大气爽利,我看也只是以貌取人之辈。那蔷哥儿怎我瞧着也就寻常?”

    探春气笑道:“除了二哥哥,你瞧哪个是好的?也对,如此方不枉二哥哥一心待你好。”

    姊妹们闻言登时笑了起来,林黛玉红着脸起身,恼道:“好你个三丫头,今儿我再饶不得你!”

    说罢,要去撕了探春的嘴。

    探春哈哈大笑起身,边跑边求饶道:“好姐姐,可饶了我这一遭罢!”

    贾宝玉喜的无可无不可,居中劝架道:“林妹妹,你就饶了三妹妹这一回吧!”

    林黛玉腮如凝脂,星星点点的明眸恍若冬泉般清澈闪亮,她看着宝玉咬着薄唇,发狠誓道:“今儿饶了她,我也不活了,宝玉,你还不起开?”

    贾宝玉闻言,干笑着让开。

    探春见之差点没气的岔过气去,见黛玉复又追来,忙笑着逃开,正巧这时外间传来一道温柔持重的笑声:

    “青天白日的,你们就在这里疯闹,老太太怕都要被你们扰的头晕眼花了!”

    贾宝玉听闻此声,眼睛登时一亮,开心笑道:“宝姐姐来啦!”

    林黛玉见之,轻轻哼了声,也不追逐探春了,一转身回到座位上,抓起一颗瓜子,轻轻嗑了起来。

    眸光闪动,看着门口方向似笑非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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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说一下,红楼十二钗里最鲜明的几个角色,我认为之所以鲜明,不是因为她们完美无缺,恰恰相反,她们身上的小缺点,才是让她们成为最鲜明的原因。最完美的薛宝琴,我脑海中很难勾勒出她的样子。

第二十二章 生意火爆

    前宋北南两朝,先北宋联金灭辽,结果北宋为金所灭,靖康耻,千古难雪。

    再至南宋,又重复北宋故事,联蒙灭金,结果为蒙所绝。

    不过,宋虽亡,然华夏未绝。

    有亡国文武将帅退至南洋,励精图治,以舟作马,同蒙元作战二百年。

    又逢后金复起,于蒙元后方夹击,百年后,终覆灭蒙元。

    最后,华夏衣冠与金钱鼠尾决战中原。

    大燕太祖领麾下四王八公,追南逐北,洒不尽的轩辕血,斩不完的胡虏头!

    付出莫大代价,终于光复华夏河山,九州归燕!!

    自此,已逾百载。

    当初残破的山河,今复盛世。

    被视为两脚羊的汉民,再也不会沦为蛮兽口中的血食。

    纵然世间仍有种种不公黑暗,然盛世终至,绝大多数的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平稳的度过一生。

    炎黄子民便是如此,只要能有一个太平安宁的环境,就能勤劳致富。

    纵然很难大富大贵,但兜中总会有一些余财。

    荷包里有了银钱,生活就会宽裕一些,也就愿意尝试一些新生事物和食物。

    以上如此恢宏的历史,便是贾蔷和刘老实一家发财的契机……

    “来来来,快来瞧一瞧看一看,最新鲜的西域羊肉串儿!”

    “十二文钱一串,香辣爽口,京城独一份,独一份哟!”

    青塔寺附近的路口处,一个小小摊位周边摆放着三个木桌和十二个木凳,春婶儿一边帮忙张罗拿肉串儿,一边大声吆喝着。

    对于新鲜事物,京城人虽不像南边儿人那样容易接受,可烤羊肉串的那股浓郁香味却是实在招人。

    况且,十二文钱的价位,刚刚踩在百姓的心门槛上。

    当下太平盛世,一斤米不过十文钱,一斤糖都要一百文钱,一串儿前所未有过的烤羊肉串儿要十二文钱,有点小贵,但还不算太贵。

    又不是常吃的东西,偶尔开开荤,打打牙祭,还是消费的起的。

    于是从最开始的围而不上,到第一个吃烤肉的人,再到那人呼朋唤友,一传二、二传四,只一上午功夫,刘老实原本担忧生意不好卖不掉的心终于放下了,剩下的唯有幸福和劳累。

    刘老实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也能体会到财源广进的畅快感!

    从中午起,忙到下午未时末刻,也不过一个半时辰的功夫,昨夜备好的羊肉串就卖了个干净!

    刘老实、铁牛和春婶儿收拾利落回到家时,三人都处于飘飘然的亢奋状态中。

    太赚了,完全是暴利啊!

    一斤羊肉不过七十三文钱,可以串二十五串,心黑点,串三十五串都没问题。

    就算按二十五串算,一串划下来不过三文钱。

    就算香料贵点,可一串划下来也超不过一文钱。

    大燕不禁商事,商人也非贱籍,所以前朝堪比金价的香料,早已进入百姓家的饭堂。

    只是多用于煮肉,其他时候用的少罢了……

    如此下来,一串烤肉串,足足可赚八文钱!

    一斤就可以赚两百文,今天足足卖了十斤羊肉,就是两千文钱!

    足足两吊!

    听起来一家人累死累活大半天,生意那样火爆,才就赚了不到二两银子。

    可当下哪怕是官老爷跟前的一个轿夫,工食月银加起来也不过一两银子,一千五六百大钱而已。

    “蔷儿啊,这才只是半天呐!这才只是半天呐!”

    “对了,今儿还不是庙会,等过几日到了八月初一,青塔寺有一次小庙会,人更多,到了十五,那人就海了去了!我敢打赌,到十五那天,别说十斤,就是三头羊都能卖光喽!”

    春婶儿激动的唾沫星子乱飞,在阳光照耀下,几乎荡出了一弯彩虹。

    一旁平日里没什么话的刘老实今儿也格外高兴,点头附和道:“对,你舅母说的对。”

    铁牛也咧着嘴,支着一张黑脸,连连点头。

    站在垂花门前,贾蔷微笑道:“买卖好自然是好的,不过舅舅、舅母还是要注意身体,不必太急。咱们眼下总共就这几个人,干多少卖多少就是,努力做事赚钱很好,但凭苦力赚钱,赚不到大钱的。”

    春婶儿这话就不乐意听了,道:“蔷儿你富贵惯了,不知道老百姓怎么活。这也叫苦力?你舅舅、你姐夫先前那才叫苦力,天不亮早早就要摸黑起,走十几里路去码头,手提肩扛到天黑才能回家来,那要出多大的力哟!现在和那会儿比,也叫吃苦?不吃苦,如何能赚钱?蔷儿你好生读你的书就是,别以为我是个糟婆子就不知道,你读书比我们做这点子事还累咧!你这么点儿大的小人儿都不喊累,他们敢叫累,老娘我捶不死他们!”

    刘老实呵呵笑道:“不累。”

    铁牛更憨笑道:“俺下午还想去,一直卖到夜里。”

    贾蔷摆手道:“配料也配不过来那么些,过犹不及。眼下咱们且这样忙着,等过些时日,咱们只卖配料就能赚大钱。”

    铁牛不明就里,刘老实也摸不着头脑,刘大妞奇道:“蔷儿,光卖配料谁吃啊?”

    倒是在码头上卖了几十年炊饼的春婶儿隐约反应过来,道:“蔷哥儿,你是说,还要让别人也来卖这个?”

    贾蔷点头微笑道:“世人逐利,哪有利就往哪里汇聚。烤肉既然如此赚钱,他们没有不跟风的道理。不过,没有特意配制的调料秘方儿,他们调不出味道来,就卖不好,自然会来寻咱们。”

    春婶儿急道:“他们来寻咱们,咱们也不怕他们,何必教给他们?”

    贾蔷轻声道:“舅母,以咱们如今之身份,是驾驭不了太多财富的。大多时候,没有足够的根脚,银子多了,只会引来大祸。也就是所谓的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不过你也别怕,目前来说,赚个千儿八百两银子,还远不至此。”

    原本心都提到嗓子眼儿的春婶儿闻言大喘气,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蔷哥儿你这心比我还大,我寻思着能挣个二三百两银子就不错了,你这都奔千两银子了!这一套二进宅子,也不过二千两银子出头吧?”

    这座二进宅子的确要二千两左右,然而这个价格,已经是普天之下绝大多数百姓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看来京城房价,自古便金贵不似凡间……

    解决了这场“虚惊”后,日子便一天天的重复下去。

    贾蔷每日里在家读书,闲暇时配料,舅舅刘老实一家则操持着烤架,在青塔寺附近天天生意火爆。

    从最初的一天十斤羊肉,不到十天,就成了一天卖三只羊。

    到了八月十五这一天,青塔寺大庙会,更是一天卖出去整整八只羊!

    除了烤羊肉外,还有烤羊腰子卖的极好。

    春婶儿更将羊头、羊蹄、羊肠等羊杂卤了一并卖,不过十天功夫,原本窘困之极的一家人,就积攒了整整五十两银子的巨款!

    尽管刘老实坚持这银子属于贾蔷,可贾蔷却以为都是一家人,何必计较这些,所以基本上不搭理此事,先把生意再做大些才是正理。

    中秋节这一天,劳累了一天的刘老实、春婶儿和铁牛回来后,春婶儿却向贾蔷提了个请求……

    ……

第二十三章 贾芸

    “招人?”

    贾蔷没想到春婶儿竟有这样的事业心,他想了想,摇头道:“招人自然是可以招人,但眼下还不是时候。”

    春婶儿不解道:“眼下还不是时候?这是为甚?”

    贾蔷只微笑着重复了遍:“还不是时候。”却没有解释理由。

    他自然不能说,以他舅舅这一家的管理能力,实在无法照应好几家分店,到时候难免生出是非来。

    银子赚不了许多,麻烦闹出许多,还不如暂时不开。

    他先前邀请贾芸入伙,并非是一时动了慈善之心……

    春婶儿却急道:“那甚时候才是时候,眼下买卖这样好,不趁热打铁,当心以后连屎都吃不到热的!”

    听闻如此朴实之言,贾蔷默默的放下了筷子,顿了顿,轻声道:“我主要不想让舅舅、舅妈太累,往后好日子还长,坐着收银子的机会多的是,你们要是早早累毁了身子骨,岂不是因小失大?眼下银子够用就好。你放心,很快就能招人了。”

    春婶儿见贾蔷俊秀的不像话的脸上满是认真之色,还有那一双平静沉稳的丹凤眼,不知怎地,她素日里嗷嗷骂人的心劲儿都散了,心气一颓,便有些气馁,没好气道:“好吧,左右都是你的买卖,你都不着急,我们也不热脸贴冷屁股,上赶着着急了。”

    刘大妞嗔怪了句:“娘,你说什么呢?蔷儿是有孝心,他知道你们累,今儿特意让我去李家布铺给家里一人扯了几尺好布,一人做两身好衣裳。”

    春婶儿闻言气道:“这不年不节的,做甚新衣裳?”虽如此,脸色到底好看了些,不过嘴上依旧没能停下来。

    哪怕是贾蔷出钱,可对过了半辈子苦日子的春婶儿来说,这种做法还是败家子糟践钱的行为。

    耳边听着春婶儿絮絮叨叨指责、刘大妞一旁袒护、刘老实闷声不言、铁牛憨厚傻笑结果吸引了火力过去惨遭痛骂,因为他耗布最多……

    感受着这颇接地气的平常家人的生活气息,贾蔷抬头望着天上的皎皎明月,嘴角浮起一抹浅淡的微笑来,轻声吟道:“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一旁铁牛听到后,虽然听不懂什么意思,可他却总觉得,贾蔷念这两句诗文时,似乎心里很不爽利,很难过的样子。

    只是他看向贾蔷,却见贾蔷脸上又是带着笑容的,真是奇怪……

    铁牛牛眼茫然,甩了甩脑袋,一只手托着咿咿呀呀叫唤的儿子小石头,嚼着已经咬成碎渣的羊骨头,回味着羊尾巴的肥美,耳边听着老岳母的痛骂,呵呵一乐,觉得人生已经达到了巅峰……

    ……

    “哟,你找谁啊?”

    翌日清晨,已经做了两个时辰功课的贾蔷刚出了垂花门来前院活动活动筋骨透透气,就听门口方向传来表姐刘大妞的惊呼声,显然被唬了一跳。

    刘老实、春婶儿和铁牛一大早天没亮就去出摊忙活了,家里只有贾蔷、刘大妞和一岁多点的小狗儿。

    这会儿听到动静,贾蔷微微皱起眉头,从一边拿起一根倚在墙壁边的木棍,虽聊胜于无,但真要有危机之事,也可拼死一击。

    不过等他走到门口看到门外之人时,提起的心就放了下来,招呼道:“芸哥儿,你怎么来了?”

    门口那长挑身材容长脸的年轻人,正是贾蔷族兄,贾芸。

    看到贾芸,贾蔷心头不惊反喜。

    在红楼中,贾家一族男丁里,好人着实没几个。

    而在为数不多的好人里,既知孝悌,又知恩义,且办事伶俐有才干的,应该只有贾芸一人。

    所以,对于这个“知根知底”的年轻人,贾蔷不吝亲近接待。

    在这个世道里,有血缘关系的族亲,既是最危险的,却也可能是最可靠的。

    贾芸见贾蔷不似先前那样从不拿正眼看他,心里猜测许是因为变故让贾蔷变了性子,也热情笑道:“前些时日蔷哥儿你不是同我说有活计可做么?如今家里实在有些艰难,母亲身子骨也不好,哥哥我只能来投靠你了。原先说好你等我三天,可这会儿推迟了许些,都是我的不是,我先给你赔个礼……”

    说罢,要揖礼拜下。

    贾蔷先一步上前拦下,微笑道:“我虽已经不是贾家人,下了贾家族谱,可咱们血脉里到底还有一丝关联,你我是兄弟,你又年长于我,怎可以兄拜弟?至于三日之约……”

    贾蔷话没说完,一旁刘大妞便接口道:“蔷儿,娘几次三番让你招人你都不招,惹得娘不高兴,就是为了等你这位同族兄弟?”

    贾蔷心里暗暗点了个赞,点头笑道:“用外人,我终究不放心。”又对刘大妞道:“表姐,先去取六两银子来。”

    而后对已经感激的不知所措的贾芸道:“我料想你也是山穷水尽了,不然不会来这里。我知道你的情况,伯娘给别人浆洗衣裳那点进项,勉强能维持住你的生计,可若是有个什么不备之事,就难免拮据了。听你说伯娘身子不爽利,我先给你预支三个月的工钱,你拿回去照顾好伯娘。三天后再来这里,往后只要能吃苦,只要勤恳好学,我保你不复钱粮之忧,也能让伯娘安享生活。”

    贾芸这下真激动了,他点头道:“蔷哥儿,我信你!你放心,以后我就一心跟你干了,有半点坏心,我就是小婢养的。”

    其实之所以这样“轻信”,是他五天前就来到这边,打听到贾蔷一家的住处,却没急着见,而是暗中观察了好几天。

    这才终于确定了贾蔷真的和从前不一样了,不是浪荡行子,而是真的想做出番事业。

    不是他有坏心多疑,只因为之前贾蔷给他的印象,实在不是干实事的人……

    他又有寡母在,怎敢行岔了事误入歧途?

    一旦他有个什么损伤,他娘该怎么活……

    五天的观察,让他相信贾蔷在这边起码是干正经营生的……

    贾蔷将贾芸迎到后宅,而贾芸见这边居然是有抄手游廊和垂花门的二进宅子,不由钦佩道:“蔷哥儿,你果然是天生有富贵气的。我听说你从东府离开时,根本没带什么银子,贾芹他们还在打赌,你几时活不下去了回东府磕头请罪,没想到在这边住的居然还是这样的好宅子……”

    贾蔷淡淡一笑,没说什么,而是略略有些好奇问道:“你怎今日才来?昨儿中秋节,两府都会给些喜面,你不至于囊中羞涩吧?”

    荣宁二公之后一共二十房,除亲派八房在都中外,余者皆在原籍。

    然几十上百年来,便是都中亲派八房也在不断繁衍,如今族人早已过千。

    四五代人,各房血脉亲情着实淡薄的几近于无。

    大多数人,除却族内婚丧嫁娶红白事外,一年到头几乎见不到一回……

    这其中,有些人过的富庶些,大多数只是平凡,也有一些过的十分拮据的。

    宁国府为贾族长房,族人富庶、平凡的且不去说,能活得下去就行。

    而那些拮据的,实在穷困揭不开锅的,那么每逢年节时,荣宁二府都会借机派发下一些喜面来,分其度日。

    故,贾蔷有此疑问。

    贾芸闻言,脸色却一阵青白,最终摇头苦笑道:“今年发的只是一些精美糕点和一些兔子、鸡,可有点好东西也被贾芹他们那些人抢走了。四房、五房人多势众,我如何抢得过?再者,我也不想像野犬一样,为了点糕点和鸡兔,去和族人撕扯……”

    不等他说完,贾蔷就点头道:“不必说了,二府高高在上多年,早有何不食肉糜之疾。不要也罢,我们自食其力亦能活,何必受此等嗟来之食?”

    贾芸闻言,红着眼眶重重点了点头!

    他发誓,若这边靠谱,果真能求活,那他一定好好在这边做出番事业来,干一番名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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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名师难求

    “原我还道你信不过我和你舅舅,非要寻个贾家人来搭伙,这才干了三五天,我就看出来了,蔷哥儿你真是给咱们寻了个好伙计,真能干哪!”

    四合院内,春婶儿偏高的嗓门大声笑道。

    刘老实依旧沉默寡言,闷坐在边上,不过脸上到底带了笑容。

    铁牛则憨厚的多,连连点头附和。

    贾芸笑的灿烂道:“舅母客气了,我有甚功劳……”

    模样却像是在求夸求表扬,偏春婶儿好这一口,对贾蔷赞道:“你这族兄真真有眼力,能吃苦不说,还会说话,招人喜欢。如今街坊四邻们,就没有不夸他的,才几天功夫?大庙会虽然过去了,可生意没淡多少,回头客多,新客也不少,你这族兄比你舅舅和铁牛那夯货强的多。最厉害的是,他和那些狗皮市吏还能说到一起去,蔷哥儿你不知道啊,这市面上的小摊小贩儿们,最怕的就是这些穿了官家狗皮的市吏,被他们盯上了,就只能自认倒霉,破财免灾。今儿那些市吏来的时候,我腿都只哆嗦,没想到芸哥儿三两下就聊到一起去了,除了几串肉串外,连银子都没多花销!”

    见贾蔷看来,贾芸忙道:“不过是借了国公府的名头,如今京城节度便是贾家的姻亲,五城兵马司也和贾家相好,他们耐不着为了几两银子得罪贾家。蔷哥儿,你不会怪我用贾家的名头吧?”

    贾蔷呵呵一笑,道:“事急从权,况且就算我离了贾家,可你却是正经的荣国公后裔,用下贾家招牌无可厚非。”

    他只是没想到,这个时代竟也有城市管理人员……

    见贾蔷通透不拘泥,贾芸自然大喜,他又看向铁牛,道:“铁牛大哥,你不是有事要求蔷哥儿么?怎地这会儿还不说?”

    铁牛闻言,登时臊的抬不起头来,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任谁一看他这模样,都觉得白瞎了一副牛魔王的身量。

    贾蔷先看了贾芸一眼,随后问铁牛道:“姐夫有事?既是有事开口便是,一家人何必外道?”

    春婶儿也在一旁骂道:“上不得台面的孬货,你若不敢言语,白日里答应人家作甚?明日他三人再来,我啐他们滚!”

    铁牛闻言忙抬起头来,牛眼央求的看向春婶儿,春婶儿骂道:“你看我有个卵子用?”

    铁牛这才转头看向贾蔷,扭扭捏捏的道:“蔷哥儿,俺……俺……俺……”

    若非他脸黑,想来这会儿已是一张大红脸。

    见他这般窝囊,春婶儿气个半死,骂道:“我怎么就招了你这么个废物女婿?”然后转头同贾蔷道:“这夯货虽傻,可实心待人,又能出力做事,打小有两个顽伴,也都是丧门星,早早没了爹娘……不对,一个还有娘。”被刘大妞嗔怪后,春婶儿对贾蔷歉意一笑道:“蔷哥儿你可别多心,舅母没说你。”

    贾蔷摆手示意无事,让她继续说,她便又说道:“不过和铁牛不一样,那俩夯货没铁牛那样傻。谁敢打他们,他们就往死里打。若非他二人护着,就凭铁牛这等别人在他头上撒尿都不敢还手的性子,早被欺负死八回了。好在那二人没铁牛这样壮实,打不死人。他们原也在码头上做事,不想听说铁牛和我们被人欺负了,就前去寻事。可两个傻子有什么用,董扒皮那是皇店管事,自然落不着好。若不是人家不想搭理俩莽货,打死他们都不嫌麻烦。二人被一伙人打了通丢出来,差事自然也丢了。没地吃饭,不知怎地打听到了铁牛现在这边生发了,就投奔过来。蔷哥儿你若不喜欢,明儿我就啐他们,让他们滚远点……”

    “不要!”

    铁牛黑脸上满是哀求的看着贾蔷,模样让贾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用蒲扇盖住他的脸后,贾蔷问春婶儿道:“舅母,那二人你也认得?除了好勇斗狠外,可是本性良善之辈?”

    春婶儿点头笑道:“是实在人,就是不好攒钱,不会过日子。但凡发了月钱,必买了酒肉来家里,让我和你姐姐做了,一起打牙祭。”

    贾蔷闻言,心里有数,道:“那行,明日领来家里,我见过后没甚问题,就留下来一起做事吧,正好可以再支一个烤架。”

    春婶儿等人闻言齐齐大喜,如今烤肉是供不应求,可就一个烤架,再张罗也就那么多。

    若能再多一个烤架,收入必然能暴涨!

    铁牛也高兴,道:“蔷哥儿,明儿俺让他两个给你磕头。”

    贾蔷笑着起身道:“我要他们磕头作甚,又不是收奴才,只是简单的雇佣关系罢。好了,你们早点歇着吧,明儿还要早起,我回屋里读书去了。”

    说罢,折回二门。

    看着贾蔷颀长清瘦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门后,刘大妞压着嗓音笑道:“蔷儿果真是个读书人,将来必能为官做宰。”

    这话春婶儿也赞同,笑道:“读书的我也见识过不少,要么一个个酸的熏人,多是穷秀才。要么一味的读死书,不懂人情练达,这样的就算考中状元也难成大器。蔷哥儿这样的,既读的好书,又通经济营生,早晚能当大官儿!到时候,我就是大官儿的舅母。蔷哥儿爹娘死的早,你们说到时候他会不会给我请个诰命?”

    刘大妞笑道:“娘,你还是快去歇着睡吧,睡着了才好继续做这春秋大梦!”

    众人闻言大笑。

    ……

    翌日黎明。

    读罢一个时辰《论语注疏》,又临摹了大半个时辰的《多宝塔碑》,直到辰时三刻才停下早课。

    贾蔷出了垂花门,在抄手游廊上一边回忆所学,一边听着夏末蝉鸣,感慨他这个工科男转科不易。

    最起码现在可以确定,他在八股文上的天赋,只能称得上中平。

    若非前身留下来的清晰记忆,让他在帖经、墨义上不怎么费力,那他连中平都算不上。

    因为在制艺题上,他至今还未摸到门槛……

    八股文和他后世理解的并不相同,题目从四书中出,答题代圣人口气立言,从朱子集注中阐发,这些倒是能靠读书背书就能搞定。

    但是写文第一步如何破题,这就不是靠知识积累,而看个人的悟性。

    一篇文章的好坏,有无灵气,从第一步破题起就注定了。

    就好比武林高手过招,往往都是一招见高低。

    是不是那块料,到没到那个境界层次,一眼可知。

    好些老童生考了一辈子,从稚童苦读到白发苍苍,爹娘兄弟尽殁,也考不中一次,便是这个缘故。

    悟性高低是天赋,和努力勤奋关系不大。

    贾蔷怀疑他的悟性未必有多好,但也说不准,也可能和他至今未有名师指点入门有关。

    或许,他应该去拜个名师去好好学学,闭门读书实在是事倍功半,寸步难行。

    可是,以他目前的处境,又能到哪去寻得名师呢?

    名师对弟子的考察必也极严,可他头上,还背着“忤逆不孝”之名。

    贾家又即将迎来最后的春天,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这个时候,谁敢收他为弟子……

    ……

第二十五章 祸事上门(加更!)

    青塔寺外不到二里处,有一处香竹街。

    这条街上,到处都是卖佛香、烧纸和火烛之类的门铺或摊贩。

    青塔寺内当然也有这些东西,但佛祖眼下沾有佛气的,价格上难免贵一些。

    除非真有要紧急事得求佛拜菩萨的,甘愿多花些真金白银好让心里踏实些,否则大家能省些则省些。

    佛祖他老人家普度众生,想来不会介意香火是从哪买的。

    上香前自然不能吃荤腥了,对佛祖菩萨不敬。

    可是都上完香了,佛祖菩萨吃的油光满面,敬香的心情愉悦之下,难免也胃口大开。

    买供品省下来的银钱,刚好去香竹街拐角处的烤肉摊子上爽利一回……

    十二文钱一串的价格绝不算便宜,可小媳妇带着胖儿子,老妪带着大孙儿前来上香还愿,儿孙闹着要吃一串烤肉,女人就算再会过日子,也不会不买一串。

    再加上一些家境殷实好撸串的年轻人,这里毕竟是西城,有钱人多的是,所以烤肉摊子通常能从早上一直忙到天黑。

    烤肉本身的技术不算什么,又不是卖给美食家,只是卖给寻常百姓,还大多是没吃过烤肉的“原始百姓”。

    所以刘老实、春婶儿和铁牛三人都能烤,贾芸来了几日后,也能烤。

    昨晚贾蔷点头后,刘老实带着铁牛连夜寻人造出了第二个烤架,今日分成两拨,贾芸、铁牛和他的一个新瓜蛋子兄弟一拨,刘老实则带着春婶儿和另一个新瓜蛋子一拨,都有老手有新手,干的不亦乐乎。

    那两新瓜蛋子虽然带着伤,可干活确实没说的。

    原本这是极好的局面,只可惜,世上事不如人意者,十之八/九……

    “这谁的摊子?他奶奶的不开眼,在老子的地盘儿开张,居然敢不知会老子一声!”

    “铁头,放下刀,别冲动!!”

    一众青皮呼呼啦啦的自街北走了过来,当头一个大高个儿骂骂咧咧道。

    然而贾芸却率先喝住了一把抄起尖刀的铁头,也就是铁牛的发小兄弟。

    长的虽干瘦,脾气却比铁牛火爆何止一万倍。

    另一边,刘老实和春婶儿也拦下了另一个名叫柱子的伙计。

    他们不是没有脾气,只是知道和气生财。

    在码头熬了那么多年,知道什么样的人不能招惹。

    “哟!怎么,小妇养的还想动兵器?来啊!”

    一伙儿十六七人,多打赤膊光着膀子,不过大多数人的注意力显然集中在铁牛身上。

    好在铁牛先前被贾蔷再三灌输,哪怕不敢和人动手,脸上也绝不能再露出怯懦害怕的神情,紧张就把脸死死绷起,实在害怕,眼睛不看人就是。

    所以这会儿铁牛如牛魔王一样站在贾芸身边,面如罗刹,眼睛低垂着,还是颇有几分震慑感。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那伙儿青皮才没敢靠的太近,七八步外就站定脚。

    贾芸因是东主族兄的身份,所以铁头谦让几分,听他的话,没有冲动。

    贾芸却是胆大,一人笑迎上前,拱手道:“诸位兄弟,小弟是荣宁街荣国之后,今在这里帮族人看顾一二生意买卖,不知有什么没照应到的地方,还请诸位兄弟指教。”

    当头一青皮闻言面色微微一变,稍稍往后侧了侧头,立刻有人上前耳语道:“荣宁街离这十几里,且贾族人海了去了,除了荣宁两府,个别几房,其他的不足为虑。再说,真要是个有跟脚的,谁会在这里抛头露面卖这玩意儿?”

    带头之人闻言,以为大有道理,便不再顾忌许多,冷笑道:“谁他娘的和你是兄弟?你倒会扯虎皮拉大旗。别说你只是贾家里上不得台面的,就是荣国府里的正经爷们儿来了,老子也不怕。天王老子也得讲规矩不是?”

    贾芸闻言,心中好笑,认定这地痞吹大气,真要是荣国府里的正经公子在此,这会儿地痞头子怕得跪下磕头了。

    以贾家在京营和五城兵马司的根脚,弄死这几个青皮地痞不比捏死一只臭虫困难。

    只可惜,虽同姓贾,他却连住荣国府里的脚后跟都不如……

    就是从穿戴行头上看,也能看得出来。

    不过贾芸是从苦日子里熬出来的,丢点脸面根本不放在心上,好似没听出对方的蔑视一般,笑道:“我虽不是国公府里的正经公子,这荣国子孙的身份却当不得假,八月十五才在国公府上吃的团圆宴……罢了,不说这些,也值不当什么。我只想问问各位大哥,到底是什么规矩?”

    当头青皮哼了声,多看了贾芸两眼,正视了些,问道:“你若知道了这规矩,可晓得该怎么办?”

    贾芸不卑不亢笑道:“若是合情理的,我们自然不是小气的。若不合情理,我也不能太丢了国公府的颜面。”

    那当头青皮闻言勃然大怒,厉声骂道:“你少跟老子扯国公府的虎皮!你真要有这层干系,还能在这卖脸折腾这劳什子玩意儿?我告诉你,这香竹街是我金沙帮的地盘,你没经我们同意,就在我们地盘上捞银子,这就是坏了规矩!告诉他们,咱们金沙帮的规矩是什么?”

    当头青皮回头一喝,立刻便有跟随大声道:“在我们金沙帮地盘上做营生,一月要交四成的份子钱,咱们保你平安。要是不交,趁早滚蛋,不然,让你们知道厉害!你们坏了规矩,今天就交!”

    “铁牛,站在那,别冲动!!”

    贾芸猛然回头,冲牛魔王一般站在那的铁牛大声喊道,众人只见铁牛身子一颤,似想挪动庞大的身躯,却终究又站住了。

    一群青皮们唬出了一身冷汗,气焰也陡然降低。

    贾芸回过头来,轻轻呼出口气,对当头青皮道:“这位大哥,既然是你们的规矩,如今我们知道了。不过这买卖到底不算我的,你也看出来了,我虽姓贾,可在族里算不得什么有台面的人物,我只是帮我一个族弟打下手的,他才是正经东家,只是以他的身份,自然不会抛头露面。所以,到底该怎么办,今晚回去我就去请示他,明日一早,就在这,必有交代。另外,敢问大哥……铁牛,不许冲动,舅舅、舅母,拉住铁牛,让他万万不可冲动!”

    贾芸话没说完,又猛然回头,冲铁牛急声喊道。

    铁牛心里差点没委屈死,他冲动个锤子粑粑哟,差点没被个龟儿吓死……

    要不是贾蔷几次教他,遇事若不敢出手,就一直绷着脸别看人,他这会儿一定好好辩辩道理。

    可落在别人眼里,他就是几乎在爆发的边缘,气息不定。

    刘老实和春婶儿都是混了几十年码头的,见惯三教九流,这会儿自然懂得如何配合,连忙一起上前“劝”住了铁牛。

    贾芸这才松了口气,转过头来问青皮道:“敢问大哥,是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你千万别误会,没别的意思,只是若我那族兄弟有了主意,今晚我就去给你送口信儿。”

    那青皮大哥先看了眼不远处牛魔王一样的铁牛,暗自吞咽了口唾沫,只觉得这世上怎会有如此高壮的牲口?

    不过在众目睽睽下,他自然不能露怯,冷笑道:“老子叫刘二勇,人称勇爷,就在苦水井太平街金沙帮里住着。你后面那位族弟要是面子够大,直接来金沙帮寻老子便是。”

    说罢,又忌惮的看了眼被人死死“拦住”的铁牛,带人扬长而去。

    待他们走后,贾芸虽眼中闪过一抹忧色,却还是对刘老实、春婶儿等人道:“没事,咱们继续干咱们的,就算天塌下来,回去再想办法!”

    ……

第二十六章 争命!

    “哎哟,蔷哥儿啊,来祸事了呀!蔷哥儿啊,来祸事了呀!”

    傍晚回家,春婶儿第一回没有如往日那般快活的喊着赚了多少银子,而是哭丧着声音惊慌不已。

    贾蔷正在前庭石榴树下逗外甥小石头顽,听闻此言,先见人是否齐全。

    待看到不仅四人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还带了两人回来,都没甚问题,便微笑道:“舅母莫慌,什么天大的事,都说成祸事了?”

    春婶儿当真眼泪都快下来了,一五一十并并添加了些想象中的内容,将今日事大体说了遍。

    好在有贾芸在一旁修正着,贾蔷才没理解成这是一个武侠世界,他可没带系统啊……

    贾蔷目光先落在两个生人脸上,见他们都或多或少还带着伤,目光中隐藏不住桀骜和戾气,一见便不是善茬,却也没意外。

    能在码头上靠力气讨生活的,铁牛这样的才算个异类。

    想了想后,贾蔷轻声问道:“姐夫,这两位大哥就是你的兄弟?”

    铁牛忙不迭的点头,然后一手一个脑袋强按在地上道:“蔷哥儿,他们都是好人,心善着呢,俺娘都说他们是好孩子。你看,他们给你磕头了。”说着,抓南瓜一样抓住俩脑袋在地上硬磕。

    铁头和柱子闻言,挣了半天干脆也不挣了。

    一来根本不可能挣脱,他二人虽好勇斗狠,是打架的好手,可单论力气,别说两个,再多一双都压不住铁牛。

    二来,他们如今端着人家的碗筷吃饭,更何况贾蔷也不是骄狂的,还开口称呼他们大哥。

    所以,磕个头就磕个头吧……

    狗日的铁牛,抓着他们的脑袋往地上刚,都磕七八个了!

    贾蔷见之忙拦道:“好了好了,既然姐夫你信得过他们,我自没甚好说的。”

    再磕下去要出人命了……

    铁牛虽傻,却也知道体面二字。

    见贾蔷如此给他面子,喜的无可无不可,又抓着俩发小磕了仨头。

    等铁头和柱子站起身时,铁头还好,不负其名,只是脑门有些青紫。

    柱子却已是眼冒金星,摇摇欲坠了……

    贾蔷暗自观察,见两人虽有埋怨铁牛二逼之意,却没甚怨恨之心,便放下心来,对还在抽泣的春婶儿道:“舅母,你去和表姐忙就是,我担保不会有事。”

    春婶儿哪里肯信,不过看着贾蔷那张自信到不容置疑的脸,终究还是决定大事听家里爷们儿的,看向刘老实。

    待刘老实也对她点了点头后,便和担忧的刘大妞一起到西面耳房去穿肉串儿去了……

    等她们走后,还在喜庆中的铁牛憨声笑道:“蔷哥儿,真没甚事?”

    却不想贾蔷转过头来就变了脸色,还是第一回在人前面色如此凝重,他看着铁牛,道:“没甚事?姐夫,你在码头上混了这么些年,难道还不明白一个道理?”

    铁牛都懵了,讷讷问道:“甚……甚道理?”

    贾蔷一字一句道:“既入江湖内,便是薄命人!姐夫,咱们现在是在江湖上混饭吃,哪有那么容易赚钱的好事?这座神京城内,这天底下,但凡容易得钱的营生,都是天家和贵人家的,轮不到咱们。咱们想活命,只能去拼!自古而今,本钱的原始积累,就没有不带血腥气的!”这话听的贾芸眼睛一亮。

    铁牛却被唬住了,摇头道:“蔷哥儿,俺不懂……”

    一旁贾芸叹了口气,道:“铁牛哥,蔷哥儿的意思是,这件事,咱们得拼命。这世上没有东西,不靠争就能落到碗里的。”

    铁牛闻言却连连摇头道:“俺不敢,俺娘说了,不准俺动手。”

    贾蔷皱眉道:“那你知道,你不敢动手的后果吗?”

    铁牛摇头,一旁铁头和柱子对视了眼后,眼中都起了些阴鹜。

    混码头多年,他们能活下来,就不缺经验和阅历。

    他们可不愿给人当打手和死士……

    就听贾蔷继续道:“如果这次咱们退步,交给他们四成的利,往后他们还会继续盘剥,还会要方子,直到最后将咱们生生挤兑垮了。没了这份营生,又丢了码头上的生计,一家老小怎么活?就算你们可以重新回码头,毕竟神京城不止一座码头,可在码头上赚的那点银子,够给我表姐抓药养身子的?姐夫,表姐的身子骨你是知道的,生小石头落下了病根,现在还一直吃着药,若是断了药,她能活下去么?”

    “舅舅、舅母待你也不差,可他们的年纪大了,我想这些年你也看到过,像他们这样苦熬一辈子的人到了年纪后,都落得什么下场,年轻时拼命干活受罪,年老后百病缠身更受罪,生生受尽折磨而死!你愿意看到这样么?”

    “姐夫,这世上没什么病是治不好的,治不好的只有一种病,就是穷病!你想让他们因穷困而死?你想让小石头长大以后也和你一样,过这种穷日子,坎坷窘困一生?”

    铁牛虽笨,却也明白道理,听着贾蔷的话,他如牛般大口喘息着气,红着眼睛艰难道:“蔷哥儿,可是俺娘……”

    贾蔷轻声道:“伯娘临终前不让你出手,是担心你一旦出了手,没人能帮你收尾,遭了官司,你就会坐牢,就会饿死。可现在你有家人,有舅舅舅母当你爹娘,你有妻子有儿子。最重要的是,我也不会让你主动去打谁杀谁,我们只是想要自保,难道你也不敢出手?姐夫,你不用怕,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让你出手的。我们不是混帮派饭的,你随便一出重手,谁扛得住?惹下人命官司那还了得?”

    听到这里,连刘老实都糊涂了,铁牛纳闷不已,一直没开口的贾芸则奇道:“蔷哥儿,那你的意思是……”

    贾蔷微笑道:“很简单,姐夫不主动打人,但要主动防御,不打人,却也不能让人打。你最好能学会以威势压人,今日不就做得很好?”

    贾芸笑道:“我也是实在没有法子,只能借铁牛大哥的虎威了。那会儿,我就怕他突然抬眼,让那群混帐看到他的眼神,那就糟了。”

    贾蔷笑道:“眼神还得练,但要有技巧。关键时候,姐夫你就想着我和舅舅、表姐、小石头他们被人打死的场景,眼睛自然就有煞气了。”

    柱子怀疑道:“光吓人,能管什么用?”

    贾蔷侧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天下事,终讲究个利弊得失。我们又不是和金沙帮抢地盘争利益,和他们无仇无怨,有姐夫这样的杀神在,他们未必愿意凭白招惹咱们?最重要的是,若他们成器可用,我还可以给他们点甜头。”

    铁头急道:“什么甜头?”

    贾蔷却未回应,而是问道:“谁知道这金沙帮在何处?”

    铁头闷声道:“我知道,金沙帮在西城也算有些名气,是个敢打敢杀的,就在苦水井太平街那片。”

    贾蔷点头道:“知道在何处便好,走,咱们且去会会这金沙帮,看他们到底成器不成器。”

    “现……现在?”

    这下连贾芸都吃惊了。

    贾蔷心里也是无奈,铁牛这尊威慑门神,只要人家去码头一打听,就能打听出根底虚实来。

    真到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麻烦事。

    不如现在趁着对方不知这边的底细,赶紧上门或威胁或利诱,将事情摆平才是正理。

    越迟,付出的代价就越高。

    不过面上却不能这样说,贾蔷轻轻弹了弹袖子上的虚灰,轻声道:“区区一个金沙帮,还要等多久?速去速回,不可耽搁你们休息,且明日一早,我还要早起做早课读书呢。姐夫、芸哥儿和两位大哥随我一并前去,舅舅在家看家。姐夫,你若实在不敢来,你就在家待着吧,我不强求。只是从今往后,你好自为之。”

    说罢,率先一步迈出。

    背后,铁牛身子都颤栗起来,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恐惧。

    “铁牛!”

    忽地一声,从他身后传来,铁牛一个激灵,转过头去,就见刘大妞抱着小石头站在不远处的枣树下。

    铁牛红着眼,颤声道了声:“大妞,你……你都听到了?俺……俺……”

    刘大妞轻轻点了点头,道:“铁牛,你若实在不敢去,就算了,没甚的,咱们今晚就走。”

    “去哪里?”

    刘大妞微笑道:“回麻刀胡同老宅去,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过不了富裕日子,贫贱也能度日。”

    “可是,可是你的身子……”

    刘大妞摇摇头道:“没事的,这原是我的命。只是我若不在了,你要照顾好小石头。”

    铁牛闻言,大口大口的粗喘着气,缓缓摇头道:“不是,不是,这不是你的命。俺……俺要你活着,俺要你活着!大妞,俺要你活着!!你……好好活着,俺去帮蔷哥儿!!!”

    说罢,猩红着眼,满面狰狞的一步步重重的追向了贾蔷离开的方向。

    背后,刘大妞心如刀绞,泪似雨下。

    她不是故意耍心机去激他,那是她丈夫!

    可是,她不能眼看着贾蔷一个人去拼命啊,那是她弟弟……

    ……

    PS:感谢老书友寒冰大神的万赏,这是几本书的老书友了,谢谢一路相伴。

    感谢书友竟有人叫灵长类、无聊异国、不良生徒、朝阳的躯壳黄昏的心态、贝爷很寂寞、冰影刃、筋柔而握固、哈克教官、忘在家里、黑刀如雪、梦中与年糕等书友的打赏,大部分也是老面孔,很开心。

    另外说一下,书评区这两天有点热闹,大家还是对我有点信心,又不是第一本书的萌新,该怎么写心里还是有数的,会参考书友的建议,但肯定不会为了个别意见去修改大纲的。

    最后,求推荐、求收藏,求打赏!

第二十七章 赌

    苦水井,太平街。

    若说寸土寸金权贵遍地的西城也有贫民窟,那么苦水井一带便是。

    这里原住着的是最初追随太祖皇帝打江山的有功士卒,虽伤残但未丢命的那一拨人。

    开国之时,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

    太祖高皇帝念其有功,特意在此处划出一条街来,御笔赐名太平街,寓意天下太平自此街起。

    只是一群伤残老卒,就算得了些封赏,娶妻生子后,花不了几年也就花干净了,又如何能安享太平?

    太祖皇帝在时还好,时常拨些粮米银钱来接济,待太祖皇帝驾崩,到了世祖皇帝,情分也就淡了下来。

    世祖爷有自己的班底勋臣,便是四王八公诸开国勋臣子弟中,也只重用了少数有才干者,譬如第二代荣国公贾代善。

    余者逐渐边缘化,以此收取了兵权。

    连开国勋臣尚且如此,太平街这边自然就更不用多提。

    百余年下来,苦水井这里便成了整个西城之地最贫贱之所在。

    偏此地论起根脚来,又硬的有些扎手。

    等闲权贵想来此圈地,还圈不起……

    因为这里的人不仅能和许多王公贵府扯上点瓜葛,便是拿出一二件太祖皇帝御赐之宝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等闲官员都不愿招惹这伙滚刀肉。

    可没人好惹又能如何?

    只靠经济营生,太平街的丘八后人们赚不到许多钱,城外的地多也被祖宗卖尽了。

    所以,白道走不通,只能走黑路,却不知从哪年起,有人在这里立起了金沙帮这块招牌。

    靠着悍勇敢斗之气,和祖上的一点根脚,竟让这金沙帮在西城一隅占了不小一块地盘。

    凡在其地盘上做生意的门铺摊贩,尤其是赌场、酒馆、茶楼、戏馆,都要给其上一份太平银子。

    很不巧,青塔寺附近的香竹街,正是其势力范围内的地盘。

    贾蔷并不知有这座庙,所以才坏了人家的规矩,被人打上门来。

    如果金沙帮没有狮子大开口,一个月要上三五两银子,他也就认了。

    这世间总有黑有白,做买卖,贵在和气生财,几两银子权当行善。

    可金沙帮如此大的胃口,贾蔷就没法惯他们这毛病了。

    如今他手上一有荣国后人贾芸,二有黑熊怪一般恐怖的铁牛,足够凑一副底牌进行谈判了。

    所以与其坐等他们打上门来,不若反客为主,主动上门。

    很显然,这番做派,也大大出乎了金沙帮的预料。

    当贾蔷带着贾芸、铁牛和铁头、柱子三人来到一座破旧大宅前,贾蔷回头看想铁头,讶然道:“就在这?”

    铁头点头道:“就在这。金沙帮虽然横行霸道,搜刮银财,但他们要照应的人口也多。那么多张嘴,能活下去就不错了,没多少余财料理宅子。”

    贾蔷心里又多了层认知,不过便在这时,五人的行踪也被金沙帮门前的帮众发现,实在是铁牛跟个黑熊怪一样,太过醒目。

    随着一声“干什么的”喝声传来,一转眼,就从大门里涌出十几个青壮来。

    当头一人看到铁牛的身板后,顿时觉得十几个还不保险,又立刻派人去里面求援。

    贾蔷一行五人被人包围起来,心里都有些慌,因为他们心中清楚,铁牛就是个样子货。

    这会儿绷着脸大口喘着粗气,不是要发作动手,而是因为这龟孙真的害怕……

    贾蔷轻轻拍了拍铁牛的肩膀,对他微笑了下,任由贾芸先与金沙帮的看门帮众交谈。

    没过多久,里面传来动静,轰隆隆的一阵脚步声,先涌出来二十来个打赤膊的青壮,之后四五个穿灰衣短衫的中年男子簇拥着一位穿长褂的头发花白男子出了门,声音有些尖利喝道:“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跑到我金沙帮门前闹事?”

    第一眼看到的,依旧是黑熊精一样的铁牛。

    在冷兵器时代,一个身高超过两米三四,又壮硕如犀牛的大汉,其威慑力不亚于后世的B2轰炸机。

    这样一个大汉,如果披坚甲舞大斧,几乎就是无敌的象征。

    哪怕没有坚甲和大斧,手里持一铁棍,也足以横扫三条街,由不得金沙帮不重视。

    “在下贾蔷,名下有生意在青塔寺那边,今日得知贵帮前去立规矩,故前来瞧瞧,到底该如何定这个规矩。”

    贾蔷声音清澈有力,虽面若冠玉,却不似寻常文弱书生气,丹凤眼中,目光锋利明亮,自有一股锐气在。

    被一众帮众簇拥的头发花白者,听身边之人耳语数句后,皱眉问道:“你是荣宁街贾家的人?”

    贾蔷呵了声,只道:“家祖确是宁国公,不过今日只论江湖事,岂可以家世压人?再者,以金沙帮的根底,论起来与荣宁二公尚有渊源,拼起祖宗来,怕会让祖宗蒙羞。”

    那头发花白老者闻言,冷笑了声,道:“你倒是会说话,不过你这话说的也没错,拼祖宗算不得什么能为,我们也不惧……”顿了顿又道:“看你年纪虽不大,却是个人物。也罢,我现在就可以做主,放你们这一回,那四成太平银子也不收了。不过,小兄弟你也说了,论起渊源来,咱们还是一家人。那肉串摊子,只你一家做有些可惜了。老夫做主,把香竹街那片划给你,不过你要把那调料方子告诉我,我们金沙帮也想烤些羊肉串来自己尝尝,如何?”

    这位倒是更狠,不要四成银子,直接要掘根了。

    贾芸几人闻言面色纷纷一变,贾蔷却只淡淡一笑,问道:“不知老丈在贵帮中,是何身份?说话可算话?”

    老者哈哈一笑,大声道:“老夫乃金沙帮副帮主钱富,如今帮主病中,小兄弟你说说看,老夫说话作不作数?”

    模样张扬恣意,贾蔷一看就觉得有反叛之相。

    他摇了摇头道:“副帮主这是欺我年幼?还是以为我好欺负?”

    此言一出,气氛便陡然压抑起来。

    钱富冷笑道:“就凭一个高大的蠢笨夯货,你以为就有倚仗了?”

    贾蔷轻笑了声,道:“这样,我与你打个赌。”

    钱富冷笑道:“打什么赌?”

    贾蔷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指着铁牛道:“我赌我手下这位兄弟,可以以一人之力,平趟你金沙帮,至少重伤二十人,轻伤三十人,若是发怒失手,当场打死几个也不是不可能。而我大不了不要这香竹街的买卖了,回荣宁后街读书去,你们一样得不到方子。你敢不敢赌?”

    钱富闻言勃然大怒,厉声道:“黄毛竖子,你也敢威胁我?你信不信,老夫今晚让你们走不出我金沙帮!”

    贾蔷呵呵一笑,声音中充满刻意的挑衅,朗声道:“若如此,你们今晚到底会死伤多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明天一早,京营一定会踏平太平街,扫灭金沙帮!那些想要扩宅子的贵人们早就瞄准这里了,不过一直缺个动手的理由,你要是成全他们,他们感谢你祖宗十八辈!钱富,你要是够胆,现在就放马过来。不然,你也别叫钱富了,叫钱鼠算了。本公子今天倒想瞧瞧,当年四王八公麾下老卒之后,如今还有几分血勇之气,来啊!!”

    在他背后,铁牛低吼一声,高壮如黑熊的身子不住晃动着,似要伺机而动!

    ……

第二十八章 搏命人

    见贾蔷突然以亡命之姿暴走,最出乎意料的,是铁头和柱子二人。

    他们是混惯码头的,见多了读书人的德性。

    事实上,看到贾蔷每日里躲在二门后读书,却让刘老实一家抛头露面卖力赚钱,他们心里就觉得不得劲了。

    不是说觉得没道理,只是认为没人性,不是一路人。

    再加上他煽乎铁牛卖命,更让二人生出不可共事之心。

    然而此刻,贾蔷的表现一下推翻了先前二人心中偷奸阴险的印象,瞬间激情澎湃起来。

    因为一旦大战起来,弱鸡一般的贾蔷根本无法幸免,甚至在第一轮就会被干倒。

    可贾蔷根本不惧,反而以极凌厉的亡命之姿,向金沙帮宣战!

    这种做派,就太对二人脾性了!

    原来,这位东主竟是这样的人。

    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兴奋,也都咬紧牙关,准备大干一场。

    看着咄咄逼人的贾蔷,还有大喘粗气身子颤栗随时准备雷霆一击的“黑熊怪”,金沙帮副帮主钱富脸色阴沉之极。

    若年轻二十岁,他绝不会有任何犹豫,直接下令拿下这五人。

    黑熊怪再高大,终究也是人,没披甲,也没带兵器。

    金沙帮内虽没藏弓弩,可勾枪、战镰、地钉、套索、石灰……各般兵器要什么有什么,还拿不下一个莽汉?

    可是人老了,胆气不似当年那样烈了,关键是,就算拿下了这五人,也没甚大好处。

    那两个贾家子弟,不管是嫡还是庶,金沙帮都不敢真个要了性命,顶多打一通丢出去。

    为此,却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金沙帮,并不富裕哪……

    真要重伤一片,光医药银子就够帮里头疼的。

    金沙帮素以义气为重,不可能丢下自己兄弟不管。

    不仅不会丢下自己兄弟,连兄弟家人都要一并照看着。

    金沙帮的子弟,本就多是太平街各家各户的子弟。

    团结是团结,没有贪生怕死之辈,可是……

    包袱也重。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莫过于此。

    正在钱富面色阴鹜,盘算怎么应对当前局势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笑声:“贾兄弟又何必咄咄逼人,作鱼死网破之状?况且,真要拼个你死我活,我金沙帮八百帮众,又何惧之有?”

    声音未落,从金沙帮门前帮众分开一条道,一身着青色玄衣的年轻男子在两个老年帮众陪同下大步走了出来。

    这一出面,就破了贾蔷处心积虑营造出的玉石俱焚之气氛。

    贾蔷眼眸微微一眯,道:“贾某人咄咄逼人?这香竹街乃神京都中之土,大燕之地,我的人在上面谋生,被人勒索敲诈,倒成了我咄咄逼人?”

    那年轻男子呵了声,拱手道:“贾公子莫恼,说来我与你家也有些干联。上月间,我与那冷面郎君柳湘莲才见过贵家衔玉而生的宝玉公子,一见如故,结为好友。却不知公子与宝玉怎么相称?”

    贾蔷闻言,淡淡道:“宝玉便在此又如何?”

    年轻男子闻言一怔,皱了皱眉,据他所知,来人名唤贾蔷,分明是贾家艹字辈子弟,当为贾宝玉子侄辈,却不想竟敢当面直呼名讳,这让他自涨辈分的算计落空,也让他纳闷,贾蔷怎敢如此。

    不过到底吃江湖饭的,很快就压下心底疑惑,笑道:“不论怎样,都不算外人。”

    贾蔷道:“若果真如此,那往后就各自安好罢,如何?”

    年轻男子呵呵一笑,摇头道:“且不提此事,上门便是客,贾兄弟可敢入内,饮一杯清茶?”

    贾蔷心知此人难缠,却疑惑在红楼中为何没见过此人记载,不知根底,只能见招拆招,对贾芸低声道:“你们在这等我,若我有事,就按方才我所言那般办,不必顾忌我,否则只能任人宰割。”

    贾芸想劝贾蔷别去,却知道此时不能弱了他的气势,便重重点了点头。

    看着贾蔷清瘦孤逸的身影进了被数十大汉重重包围的金沙帮内,贾芸心酸之余,红着眼睛喃喃自语道:“蔷哥儿,这就是你说的,‘既入江湖内,便是薄命人’么?原始的本钱积累,果真都要带血腥气。”

    今日若不是贾蔷一上来就摆出了光脚不怕穿鞋的气势,敢以死相拼,逼住了金沙帮,事情哪有这般简单?

    便是方才,言语交谈中,又蕴着多少刀光剑影?

    念及此,贾芸压低声音对铁牛、铁头和柱子道:“蔷哥儿是个有主意有办法的,咱们就听他的。一会儿果真他被人扣住了当人质,咱们可千万别慌,就按他刚才说的办,和他们拼了。铁牛大哥,你一定要知道,如果蔷哥儿被害了,舅舅、舅母还有姐姐和小石头,往后就都没好日子过,他们会死,真的会死!”最后之言,已是低吼而出。

    铁牛壮硕的身躯不断颤栗着,一直胆怯的眼睛也渐渐变得猩红起来,缓缓抬起了眼帘,看向了金沙帮的大门方向。

    见他这副狰狞模样,一直将大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金沙帮帮众们,无不唬的大吸一口凉气!

    这牲口一会儿要果真发飙了,谁顶得住?!

    ……

    金沙帮,聚义堂。

    “贾兄弟请坐,还未介绍,在下李进,是金沙帮的少帮主。钱副帮主你已经认识了,这两位则是我帮中长老,张长老和洪长老。”

    年轻男子相貌颇为出众,若非如此,怕也难入贾宝玉之眼。

    他请贾蔷落座,让人斟茶后一一介绍道。

    少帮主李进说罢,对钱富道:“钱叔,我和贾公子都是年轻人,就由我来招待他罢。”

    钱富冷哼一声,道:“随你好了。”

    他心里憋屈,其实动烤肉摊子的主意,并非来自他,他在金沙帮是旧派人物的代表,认为帮派就该以收太平银子为主,顺便在保保镖局,给人护护路上的平安,这样赚银子才是正道。

    若是银子不够,就多打点地盘下来。

    至于做买卖,那是帮派该做的事吗?

    可是既然贾蔷一伙都打上门了,他也不得不替某个异想天开的小王八蛋兜着。

    谁想今日一世英名都差点兜到里面去,怎有不恼火之怨?

    李进被这般对待也不见恼,和一旁的两位长老看了看后,同贾蔷微笑道:“贾兄弟,实不相瞒,今日之事,原是我的主意。帮内几百兄弟,算上家人超过两千,我们金沙帮缺银子,需要开源。平常的生意买卖我们做不来,也不敢随意插手别人的行当。你这烤肉摊子,却让我眼前一亮,这才动了心思。只是我没想到,小小一个摊位背后,会有贾兄弟你这样的人物在。”

    贾蔷并未因此而感动,他好奇道:“恕我愚昧,据传闻,江湖帮派谋生,难道不是以青楼赌馆为进项?”其实还有绑票勒索,他没好意思说。

    李进笑了笑,道:“青楼赌馆?别的帮派或许参与其中,但可以肯定,他们都不会是真正的东主。做这等营生,要没有足够硬的根脚,连一日都站不住。其他帮派便是参与其中,也不过是充当做脏活的黑打手,上不得台面。倒是可以做一些半掩门的暗娼,或者地下赌坊。可我金沙帮乃开国忠义之后,祖辈有训,绝不可做这等下作之事。”

    贾蔷闻言,没有看李进,而是观察起钱富和另外两位老人的神情,见三人都深以为然的模样,绝不似作假,这等事也无法作伪,也就信了他。

    只是……

    “今日事又怎么个说法?”

    李进苦笑道:“实不相瞒,若换个软和些的,我们就直接强要了他的方子,但也会将香竹街那片儿油水地划给他。我金沙帮虽是江湖人,却也讲些道义。不过既然遇到的是贾兄弟你这般强硬的,我还能怎么办?只能看看,有没有一起发财的机会。贾兄弟,我可以保证,只要你拿出方子来我们一起来做,你得到的,绝对比现在多十倍!”

    说罢,身子朝前倾了倾,锋利的目光直直的看着贾蔷,一字一句道:“贾兄弟,我绝非是在威胁你,若没有我金沙帮照应,香竹街那片江湖,并非太平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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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重用

    贾蔷看着李进,对这个相貌不亚于自己的黑道少主,他心里是有几分叹意的。

    若非他二世为人,又是理工男出身,逻辑思维冷静,他自觉今日未必是此人对手。

    这位李进城府极深,看似坦诚,却极具蛊惑性。

    分明是金沙帮觊觎他的秘方,眼下倒像是他们委屈求全,一退再退。

    不过也好,真是无能之辈,他还不愿合作。

    贾蔷轻笑了声,道:“烤肉贵人是不吃的,至少不会在街边的摊子上吃。但京中富足的百姓极多,销路也就不愁。若是在青楼赌档等处卖,兴许更好卖,尤其是赌坊。这些我都知道,只是一来人手不足,二来我也不愿过多掺和其中。对于金银钱财,我兴趣不大,够花销嚼用便成。毕竟,我是读书人。”

    李进清明的眼眸中明晃晃的挂着“扯鬼”两个字,却不得不笑赞道:“贾兄弟果然不比我等世俗之辈,满眼黄白之物。既然贾兄弟这般想法,那你我两家岂不是更有合作的余地?贾兄弟你一万个放心,我金沙帮绝不会让朋友吃亏,做负义之事。”

    贾蔷想了想,道:“看得出李兄的诚意,只是这方子是先父所留,实不好送与李兄。你看这样行不行……”

    李进本来极为失望,不过听到贾蔷话音有转折,便忙道:“贾兄弟但讲无妨。”

    贾蔷微笑道:“目前来说,烤一只羊,除去成本,大概能赚到三两左右银子。我提供最重要的调料,贵帮派负责烧烤,当然,具体的法子我会让人无偿的教给你们。所以,两相加起来,一只羊的利,我要占二两的利。”

    李进摇头失笑道:“贾兄弟胃口太大,依你之意,我们做了大部分的活计,贾兄弟只提供佐料,就要占去大半的利,实在是……再者,调料方子不公开,我们又怎知成本到底多少?”

    贾蔷想了想,颔首道:“李兄所言极是,那么,就由贵帮连买调料原料的活计一并做了如何?只要贵帮不嫌麻烦。如此,岂不就知道了成本到底多少了?”

    李进闻言一怔,显然贾蔷的话又出乎其意料,原料由金沙帮代买,这叫什么招?

    他疑惑道:“贾兄弟不肯告知秘方,却将原料是何物相告……这,是什么道理?”

    贾蔷笑道:“只是一部分吧,剩余一些不足挂齿的,我会让家里人帮忙买。且只知道原料,不知配方,也配不出好味道的。”

    李进想了想后,点了点头,又摇头道:“即便如此,贾兄弟要大半的利也太高了。”

    贾蔷问道:“那依李兄之意……”

    李进笑了笑,伸出五指来,道:“五钱银子的利,贾兄弟什么都不用做,只配个料,就赚五钱的利,我觉得很合适。”

    贾蔷轻笑道:“罢了,我非商贾,不愿再锱铢计较。三两银子的利,一家一半……”见李进还想说什么,他平推伸手,道:“李兄,就事论事,愿意和我合作的,绝不止贵帮一家。但贵帮能选择的余地,却并不多。能合作,就合作。合作不得,希望也不伤这份交情。”说罢,站起身来……

    ……

    待送贾蔷离去归来后,钱富冷眼看着李进,冷哼一声道:“幼稚!我敢打赌,那利钱绝不止三两银子!”

    李进耐着心性解释道:“钱叔,我不是傻子,再者,不是已经说定了,配料的原料,也由我们一并买了吗?一旦我们掌握了配方的原料,就能自己尝试着调配。这门营生,实在太适合我们金沙帮了!各家各户的老人妇孺皆可做事,哪怕一只羊咱们只到手一两半银子,就是两千四百文钱,咱们一天要是能卖一百只羊,就是一百五十两银子,二十多万钱!足够整个金沙帮和太平街两千口子半月的开支了,其他地方的进项,就能积攒下来。如此好事,还有什么不满足?”

    钱富却高声逼问道:“咱们两千多人一起忙活才赚这么点,那小子只配个料就赚这么多,你还说满足?我看你真是昏了头了,连你那病鬼老子也不如!”

    李进闻言,仰起头以遮掩眼中的凌厉杀意,他轻轻一叹,道:“钱叔,你若是觉得不满,大可现在带人去追,拼个你死我活,再看看能赚多少银子。”

    “你……哼!我倒不知道,堂堂金沙帮,竟要变成小摊小贩了!金沙帮若是愿意给人做狗,还用得着等到现在?就算给人当狗,那小子也配?哼!”

    钱富猛一甩袖子,起身大步离去。

    待此人离开后,李进缓缓低下头,看着门外漆黑的夜色,轻声道:“张爷爷、洪爷爷,我不想再等下去了。钱叔虽是有功之人,但他太执拗了。他一心认为,帮派就该打打杀杀,却不知道,我爷爷和你们这些老一辈有根脚的人老去后,金沙帮就不适合在这世道里单靠拳头吃饭了。况且,他素不服我爹,更遑论是我?如今他还不知我的根底,可那些隐瞒不了一辈子,若有一日让他发现……那,他必反我。”

    两位长老闻言,面色齐齐一变,想说什么,可听完之后,又沉默下来。

    李进目光在二老面上扫过,见两位没有像从前那样坚决反对后,眼里闪过一抹喜色,就听洪长老沉声道:“既然小进你也认为老钱是有功之人,那就不要坏了他的性命。废了他们爷俩儿,送去乡下养老种地吧。”

    李进闻言虽略有失望,却还是点了点头。

    只要能将拦他路扯后腿的老厌物先给踢走,往后就好办多了……

    ……

    青塔寺,五条胡同。

    二进宅院内,春婶儿扒着铁头、柱子和铁牛三人不住的问问题。

    方才贾蔷带人回来,只说了句事情已经解决,就领着贾芸回了后宅,留下急剧求解的春婶儿和刘大妞在前面追问。

    铁头、柱子也不是会说话的,只一个劲说贾蔷这人是个人物,了不得,其余内情,竟一无所知,气得春婶儿只骂人。

    后院。

    贾蔷看着贾芸道:“事情就是这样,我将五两银子的利,说成了三两,如此一来,咱们虽然不再干这个了,但是赚的银子只会更多。”

    贾芸急道:“蔷哥儿,你把配方的原料都告诉他们了,他们难道不会自己去配?哪怕配不出十成的味道来,只配成六七成,他们就能自己干。”

    贾蔷淡淡一笑道:“我让他们去买的原料,一大半都不是配方里的料。一会儿我把配方写给你,你就明白了,以后这些事,就都由你来接手。他们买来的原料,我会用来试验咱们下一步要做的事,那才是真正的大油水。至于烤肉,他们若果真能配出来配方,那也算他们的本事。配不出来,咱们就一直赚着银子,不亏。且往后,若有东城、南城和北城的人来寻求合作,皆按此例。”

    贾芸并未听清楚后面的话,他只听到贾蔷会将配方写给他,并将此事全权交给他来办,脑海里便一直嗡嗡作响……

    交给他?

    这样大的事,居然交给他来办!

    看着眼前这个比他还要小二岁的族弟,贾芸重重点头道:“蔷哥儿,你放心,我就是死,也要把这桩事办好了!”

    ……

第三十章 宁王

    只五天的功夫,小半个西城的繁华街口之地,便出现了金氏招牌“烤羊肉串”。

    尤其是在秦楼楚馆和大大小小的赌坊附近,常常出现的不是一两家,而是一排。

    金沙帮少帮主的确有头脑,这些地方的生意,确实是一等一的火爆。

    尤其是赌坊,常常彻夜不眠,通宵达旦都有生意。

    青塔寺大庙会时,贾蔷舅舅一家累死累活也不过卖了七八只羊,可在一家大赌坊门前,一天一夜能卖出十只羊!

    而青楼呢,巫山云雨之后,也难免想撸上几串,补补精力,说不定还能再来一发,所以生意也不差……

    这些销金窟附近的买卖,要比青塔寺附近赶庙会时还好。

    不过这种街头生意,难免会惹人眼红……

    “乖乖!才五天功夫,金沙帮就和各处的青皮地痞干了十几仗了,很有几处硬茬子,受伤不少,险些出人命了!有的想吃白食不给钱,有的还想讹钱,也不想想金沙帮是好惹的?他家少帮主亲自带人连挑了十几伙人马,过瘾!真是过瘾!”

    青塔寺五条胡同贾家院儿里,铁头兴奋说道。

    石榴树下,一张石桌子周遭坐满了人。

    如今他们已经不需要再起早贪黑的去操劳了,赚的银子却成十倍的增加。

    一旁正喂小石头的春婶儿闻言骂道:“什么好下流种子?人家做买卖打生打死,你就高兴成这样?你别忘了,那些买卖里都有咱家一份。”

    铁头嘿嘿笑道:“婶儿,我这不就说说嘛。你老人家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和二爷说说,我去给金沙帮出力帮忙。如今整日里在家收拾这些枝啊叶啊的,忒不过瘾。”

    春婶儿闻言更恼了,啐骂道:“呸!你个王八玩意儿,你要不乐意安生赚银子就滚蛋,你当老娘的亲外甥儿愿意带你发财是怎么着?要不是我和你娘也相熟,她几番托我照应你,我都懒得管你们这一个二个的夯货。安生日子不过,你想去卖命?”

    铁头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也不恼,还乐道:“婶儿,你还别说,我爹虽死的早,可他老人家有句话,我一直都记着。”

    春婶儿斜眼看他,道:“什么话?你爹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老闷头,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铁头一笑,脸上的刀疤伤痕都狰狞起来了,差点没把小石头吓哭,他沉声道:“我爹告诉我说,人这一辈子,得金得银不叫走运。我就问他老人家,得金银都不叫走运,那什么才叫走运?他说,人这一辈子,跟对了人,碰到了明白人,那才叫真正走运!嘿!咱的运道来喽!”

    柱子也笑,呵呵道:“运河上跟船厮混了这么些年,想让咱哥俩卖命的不是没有,给的银钱也不少,可铁头和我都不干,就因为没遇到明白人。怕把命卖给他们,只能是送死。这一回,是托了铁牛和老实叔还有春婶儿的福,才让咱遇到了大爷,总算遇到了明白人了,跟着大爷这样的人,卖命也值。”

    一直傻笑的铁牛这回却点了点头,看着两个打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认真道:“蔷哥儿是个好人,也聪明,咱们一定要多听他的。”

    铁头笑道:“还用你说?大爷对咱可真没说的,知道我娘病着,二话没说就给银子让带去瞧郎中。我才干了几天?这般的好东家,卖命也值。”

    春婶儿还是笑骂:“那让你们干些活计,你们一个个唠叨抱怨,这会儿子又说这些话,想哄谁?”

    铁头还未说话,见贾蔷和贾芸兄弟二人自垂花门出来,忙住了口,还连连给春婶儿使眼色,求她千万别出卖。

    贾蔷、贾芸走过来,却好似已经得知了他们的牢骚,对铁头、柱子道:“如今让你们做的事,是为了日后咱们做更大的买卖用的。那生意做起来,一万个肉串铺子加起来都不如。你们好好干,从一点一滴做起,以后才能担起大任。”

    铁头、柱子闻言,立马站起身,正经领命。

    ……

    王府街,宁郡王府。

    作为当今宗室分量最重的王爷之一,宁王李皙十六岁便出宫开府,初封就是郡王。

    这一点,殊为难得。

    因为根据大燕祖制,皇子开府初封多为国公,后进六部观政学习。

    待熟悉部务后参政,建立功勋沐得皇恩后可晋郡王,之后再建大功方可晋亲王。

    而实际上,大燕开国以来,大多数皇子一生也只能止步于郡王,还是靠恩封,而非功封。

    凭才干能做到掌部亲王者,屈指可数。

    而宁王开府初封便是郡王,那么哪怕是熬上二三十年,靠恩封也能熬到亲王爵。

    更何况,对于极得太上皇爷喜爱的宁王李皙而言,虽因其身份特殊,不好在六部观政,却也安排在内务府做总管大臣,颇有功勋。

    再加上他的出身,论起来竟是天家元出嫡孙,比今上的名位还要正……

    所以任谁都以为,李皙只要安稳做他的王爷,就必能享一世荣华富贵,无人愿意轻易招惹,便是隆安帝亦不成……

    宁王府,偏殿。

    殿内四角摆放着八座青铜蟒龙冰鉴,一股股白雾自龙首喷出,使得殿内清凉爽快。

    一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身着明黄锦褂,坐在主座上,双手捧着好大一瓷杯,轻轻啜饮着杯子里的酸梅冰汤,眉眼处竟是自在色。

    下座右首位,神武将军之子冯紫英也捧着一个小号的瓷盏,眉开眼笑的用勺子将盏中冰块舀出,用力嚼着。

    明黄绣龙锦褂的年轻男子自然便是宁王李皙,他见冯紫英嚼的欢快,“咯吱咯吱”的不停,一点体面也不讲,就笑骂道:“你也是堂堂神武将军府的公子,怎吃个冰都能吃成这样?”

    冯紫英用力咽下口中碎冰后,“嘿”的笑了声,道:“王爷这就是不知民间疾苦了,我父亲虽是二品神武将军,却没甚聚财之能,家里全靠那点田庄进项,除却一大家子嚼用和人情往来,一年还能有几两银子富余?如今京城都中,这冰块尺五见方的,一块就得五两银子啊!啧,所以也就在王爷你老人家这里能吃个痛快,若在家里这般用,我老子非捶我不可。”

    宁王闻言哈哈一笑,又摇头道:“说起来也有趣,这都中一座座王公贵邸,除却少数几家家底厚实的,其他多是空架子。前儿本王还听说,保龄侯府的一品侯夫人居然在家带着女眷做女红,以减少采买花费,千古也难闻哪。”

    冯紫英呵呵笑道:“他家其实是个例外,别家再怎样也没那样的。主要是谁也没想到,本是开国功臣的史家,第二代非但没降袭,还能再挣出个忠靖侯来。不过世祖皇帝封元平功臣时,国库亏空太多,太祖时已经大封过一回功臣,掏空了国库,所以元平功臣难免寒酸了些,一个国公一年也不过是添个千把两银子的进项,刚够维持住国公府的体面。保龄侯府原先倒是富贵,老保龄侯太史令公攒下了不小的家业,可分给忠靖侯府一大半,也就没许多了。史家那两个侯府至今还为此不怎么和气,闹出不少笑话来。外面人如何能想到,勋贵之家都到了这样地步。唉……”说话间,目光不时打量宁王。

    宁王李皙一边啜饮酸梅冰汤,一边听着这些不算秘闻的秘闻,道:“也怨不得天家,别说臣子家里,就是宫里内库中,也没多少银子了。去岁甘露殿那边失火,至今也没修缮过来,还不是因为缺银子?不过,功臣家窘迫成这个样子,也实在不大合适,毕竟,都是功勋之后。”

    言至此,心思百转间,宁王又忽然问道:“朝宗,上回你和我说遇到一个有趣的人,是宁国府那边的,如今怎样了?”

    冯紫英闻言,将手中青花白玉盏放在一边嵌青玉雕夔龙纹几上,抿了抿嘴,正色道:“王爷,臣今日前来,正是为了此人!”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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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春介绍:
隆安五年,二世为人的贾蔷为保清白身,从虎狼之巢宁国府夺命而逃,自此,一名万年工科单身狗,迎来了他在红楼世界的春天……红楼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