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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屋外风吹凉     红楼春txt下载     红楼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八章 托付?!

    前厢内,薛蝌和宝钗进来后,就看到贾蔷身形如青松一般,身量笔直的站在珠帘外,透过珠帘,可看到两名太医正在忙碌着。

    二人走到贾蔷身边,满面担忧恐惧的看着里面。

    贾蔷看了宝钗一眼,没有出声。

    正这时,忽地,里面传出一阵呕吐声,一位太医忙用痰盂接着,好一会儿后,呕吐声方止,太医将痰盂送到门口,交给了薛蝌。

    薛蝌接过来一看,脸都吓青了,竟看到里面居然是满满一痰盂的血。

    贾蔷声音冷淡道:“倒出去罢。”

    薛蝌忙应下,颤抖着手将痰盂送出去,宝钗想趁机询问太医薛蟠之事,却被贾蔷用眼神制止。

    屋外,贾赦、贾政将十多位开国一脉的勋贵老爷刚迎至此,就看到薛姨妈对着那一盂血再次晕倒过去。

    因有外客至,王夫人和凤姐儿就让同喜同贵搀扶着薛姨妈,一同退至二门内。

    而贾赦、贾政、牛继宗、柳芳等人知道了里面正在抢救,又看到这一“海碗”的血,都猜测薛蟠怕是真的要不行了。

    一个个面色凝重,目露愤怒之色。

    当然,心中如何作想,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此事对他们而言,并非是一件坏事。

    “恩候、存周,这么多老爷在,还是去你们荣禧堂坐着等吧,也议一议此事,到底该走怎样一个章程。”

    王子腾对贾赦、贾政沉声道。

    牛继宗是一中年大汉,沉声道:“欺人太甚!此事,绝不能善罢甘休!!”

    余者纷纷附和,痛斥元平功臣。

    贾赦见之,便对贾政道:“去荣禧堂罢。”

    贾政自然无异议,对管家道:“这边有了消息,立刻回去告知。”

    说罢,带着贾琏、宝玉,和贾赦一道引着一众开国之后,前往荣禧堂。

    ……

    “薛妹妹,既然姨太太又晕倒了,你还是过去看看罢,等太医诊治妥当,我立刻让薛蝌去告知你们。”

    薛蝌从外回来后,带来了薛姨妈再度晕倒的消息,贾蔷对焦急落泪面色凄然惨白的宝钗说道。

    宝钗心中到底放心不下母亲,薛蟠这里看起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事的,就谢过贾蔷后,去后院看薛姨妈去了。

    等宝钗离去后,贾蔷对薛蝌点了点头,然后撩起珠帘,进了里屋。

    薛蝌跟在后面,从怀兜中掏出两卷银票来,贾蔷接过手后,对两位太医道:“今日劳烦二位了。”

    王太医和温太医本是隆安帝派往江南救林如海的太医,先前就接手过贾蔷的好处。

    后来相处的日子里,美酒、佳肴、美人乃至孤本古籍医书,凡是他们喜欢的,贾蔷都让人投其所好。

    半年光景,与二人结下了不浅的交情。

    这一次,便是牛刀小试……

    “两位太医,辛苦二位了。这点银子,拿去多买些古籍医本,算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

    贾蔷将两卷银票分别递给二人后,两人却迟疑起来。

    王太医苦笑道:“虽不知大爷想做甚么,但这么点小事,实在不必再给银子。”

    温太医也道:“这半年,都收了大爷不知多少好处,不过出了点小力,再收银子,却说不过去了。”

    贾蔷笑着将银子放进二人手中,道:“到底还是要让两位担一些干系,若不收下,我心中实在不安。我虽年轻,但却明白不能让自己人吃亏的道理。”

    王太医迟疑了下,接过银子后正色道:“此事我们原也没说甚么谎,薛家大爷虽伤不至死,与性命不相干,但内里还是伤到了肺经和心脉,吐的血,也不全是假的。”

    贾蔷闻言忙问道:“可有后遗症没有?”

    温太医也将银票收起来,笑道:“心口放了护心镜,碎了的也是护心镜。里面还穿着棉甲棉袄,马蹄并未踩实……虽受了点内伤,看着唬人,其实与性命不妨……当然,终究还是凶险!”

    贾蔷闻言,笑了笑。

    两位太医也都是明目之人,要去外间开方,准备熬药,就离开了。

    二人走后,贾蔷走到床榻边,薛蟠缓缓睁开一只眼,看到薛蝌居然还在,又立时闭上了眼。

    薛蝌对这个荒唐堂兄一点法子也没有,若非他和他父亲如今皆为贾蔷门下,是断然做不来今日这等事的。

    薛蝌对贾蔷道:“二哥,那我先出去了。”

    贾蔷点点头后,道:“在外间留半个时辰后,再去后面。”

    薛蝌应下后出去,薛蟠才睁开两只眼,看着贾蔷倒吸一口凉气,骂道:“球攮的,还真疼……狗肏的姜家,这次非让他好看不可!”顿了顿又看着贾蔷道:“蔷哥儿,这次能报仇,往后他们也再不敢来拦我了吧?”

    贾蔷看着他点了点头,又叹息一声道:“果真值得?”

    薛蟠哼哼道:“若不把他们狠弄一次,让他们知道薛大爷的能为,往后怕总被人欺到头上去,再者,我娘死活不让我接花解语回家,连过到名下都不肯,我不闹一次,她能松口?也多亏你替我想出这个主意来。”

    贾蔷闻言,轻轻一笑,道:“若不是在扬州府得了那么些能人,能让马惊而不乱,控着马不将马蹄踩实,我也断不会出这种主意的。不过也好,经历此事后,姜林他们再不敢动你一根手指头,这一次,必要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薛蟠居然成了情种,为了能和花解语在一起,还没回京在船上时就央求贾蔷想法子。

    且上回被赵国公的小孙子白打一通后,他心里也明白京城不比江南,但他又不想拘谨着过日子,是个衙内都能踩他一脚。

    所以,死活求着贾蔷想法子。

    贾蔷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用险的法子,施苦肉计。

    实力差距太大了……

    即便贾家有两座国公府的家底,但风流早被雨打风吹去,面对当今大燕勋贵第一豪门赵国公府,贾蔷也想不出甚么别的法子,能让赵国公的小孙子一次吃够苦头,再不敢恣意妄为。

    唯有先伤己,再杀敌!

    原还担心,万一操作不当,会酿成无法挽回的大祸……

    薛蟠并不聪明,有些呆愚,可贾蔷却要考虑周全,因此一时间犹豫不决。

    然而到了京城,林如海升官户部,他也袭爵当官后,让贾蔷对此苦肉计,也渐渐开始松动。

    等薛蟠被薛姨妈以死相迫,困在家里不能动弹,快要憋疯,并向他几番相求后,贾蔷就下了决心,以施此计。

    施展好此苦肉计,有三个好处:

    一,自然是薛蟠自此往后,不会随便被人欺辱打骂。

    薛姨妈估计也会松口花解语之事,当然,这要看薛蟠一会儿的表演……

    二,则是调集开国一脉,借此风波对元平功臣进行狙击,扩大一点在军中的势力。

    这一幕是宫里想要看到的,因而又凭添三分成功的希望。

    第三,便是利用开国一脉的力量,为林如海接下来追缴亏空,破开最坚硬的防守势力。

    元平功臣是出了名儿的穷鬼,在户部亏空中,占比不下四成。

    如这些人抱死成团,那么林如海想来硬的,根本不可能。

    就算贾蔷把东城兵马司,乃至五城兵马悉数收入囊中,也没有可能。

    因为大燕的军权,神京城的军权,实际上就是掌握在这些人手中……

    如今,却可以利用元平功臣子弟肆意杀人,欺辱开国功臣子弟一案,等开国功臣和元平功臣大干一场后,贾蔷再“含愤”出手,“公报私仇”,只要操作的好,就能一步步打破元平功臣抱团,追回亏空。

    人性毕竟都是自私的,元平功臣可以因为拒还亏空抱团,却绝不会为了个别高门子弟的无法无天,抱在一起对抗王法,这是两码事!

    而且,有了此事在前面吸引着火力,贾蔷再去敲打拾掇东城兵马司那些老兵油子,何健那些人背后站着的人,此时也不敢再出手……

    行此计,有万般好处。

    只是……

    “薛大哥,为了一个花解语,果真值得么?”

    贾蔷怎么看薛蟠,也不像是情种的亚子,因而再问道。

    薛蟠脸上疼的只抽搐,却还是咧着嘴笑,铜铃大眼里的目光,是贾蔷从未见过的,只听他道:“蔷哥儿,花妹子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妓女我顽的多了,兔爷儿我也弄腻了,他们面上逢迎我,背地里却都道我是薛大傻子,没他娘的一个真心为我想针鼻儿大点的好的。

    可花妹子不一样,说实话,别看我先前一直催你,一定要使这苦肉计,其实我心里一直虚着呢,我怕疼。直到今儿个,花妹子说了那番话后,我就打定主意,这辈子,一定要给她好日子,一定要和她好好过好日子。当然,或许在外面还会胡闹,爷们儿嘛,难免的……但家里面这个,我要疼她一辈子。所以,值了!”

    贾蔷闻言轻声笑了起来,点了点头,心里的一些利用朋友的负罪感也淡了些。

    看来花解语这个聪明之极的女人,把薛蟠当真是吃的死死的。

    前世,香菱没有这般手段,才落到那个下场。

    夏金桂倒是能将薛蟠治住,但那是用河东狮的刚猛法子,远不及花解语以柔克刚的手段。

    不过也好,有这样一个女人在,薛蟠以后也算有人管了……

    “薛蝌!”

    却听薛蟠忽然叫了声,薛蝌正在外面熬时间,听到后忙进来,道:“堂兄,如何了?”

    薛蟠道:“去喊我妈和妹妹她们过来,就说我苏醒了一丢丢,让她们快来看,迟了就又昏过去了。”

    薛蝌无语的抽了抽嘴角,见贾蔷也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一柱香功夫后,就听到窗外游廊下一阵脚步声传来。

    未几,脚步声进门,薛姨妈许是看到了晾在外间的血衣,和嗅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哭声根本压不住……

    一行人进了内间后,薛姨妈看着床上面色姜黄,满满的死人色,一时间大哭出声:“我滴儿啊!!!”

    宝钗、王夫人、凤姐儿也跟着落泪。

    薛蟠听闻哭声,眼睛缓缓睁开了一线,干涸的嘴唇上还有血渍,上下抖动了下,却疼的脸皮抽搐。

    宝钗见之,亦是心如刀绞,忙对薛姨妈哭道:“妈,先别哭了,哥哥有话说。”

    薛姨妈以为是临终遗嘱,忙止住哭声,凑到跟前,眼泪流个不停,道:“蟠儿啊,有甚么话,你就说吧,儿啊……”

    贾蔷在一旁冷眼观之,发现薛蟠许是入戏太深,眼角居然也缓缓溢出两行清泪来,声音嘶哑的缓缓道:“母亲,儿子……可能……要不孝了……”

    “蟠儿啊!!!”

    薛姨妈闻言,真真心都要碎了,放声大哭起来。

    宝钗跟着哭,王夫人、凤姐儿也齐齐抹眼泪。

    好在,宝钗还是冷静,再次提醒薛姨妈,听好薛蟠最后的遗言……

    众人冷静下来后,就听薛蟠颤声道:“我放心不下的,就是……就是母亲,和妹妹。母亲,有姨母在,有舅舅在,总……总能好好的,活下去。妹妹……妹妹,我已经,托付给……蔷哥儿了。托他,照顾……”

    “?!!”

    贾蔷闻言眼睛陡然睁圆,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红楼影帝。

    这都扯哪去了?

    这种话,也是能乱说的?!

    这是从哪加的戏?

    众人皆震惊,唯有凤姐儿差点没笑出声来,悄悄看了眼王夫人的脸色,果然和吃了屎一样难看……

    这就是儿子和女儿的不同了,当初府上到处传着贾母属意宝玉和黛玉时,王夫人并不在意,儿子遇到这等事,成自然好,不成也不过添一桩风流韵事罢,当然,她心里是不希望成的。

    可女儿家,如今居然被长兄托付给外男,清誉上就沾染了一层灰。

    黛玉她不在乎,可宝钗不行,因为这是她认定的儿媳人选。

    一旦清誉上沾染了这一层灰,如何还配得上她的宝贝儿子?

    因此,这一刻王夫人脸色难看之极。

    薛姨妈也被震惊了,可她再有别的心思,也迈不过薛蟠去。

    和贾家结亲,除了认为贾家是个极好的人家,能让宝钗有个好归宿外,更多的,还是为了薛蟠着想。

    有这样一个靠山在,有亲妹妹当贾家未来当家太太,怎么着也能护住薛蟠。

    眼下虽不满意薛蟠的主意,可这会儿她更不愿违拗儿子的临终意愿,至于日后认不认,当然另说……

    因此,连她也没说出异议来。

    此事仿佛便在这诡异的气氛下,达成了共识……

    最后,薛蟠上气不接下气,终于说出了花解语之事,道:“儿子不纳花妹子为妾,便是死也不能瞑目啊!”

    薛姨妈见儿子都已经“弥留”了,唬的魂飞魄散,心肝俱裂,一迭声道:“好好好,我答应你!你这孽障啊,为了个窑姐儿,连命也没了,这会儿还惦记着,我答应你就是,我答应你就是。若是早点让你接回家里来,许就没这个祸事了,都是娘的过错啊。”薛姨妈心里差点没悔死,大哭不已。

    正哭着,忽然薛蝌从外面进来,道:“老爷们来了。”

    心满意足的薛蟠闻言,眼睛一翻,又昏死过去……

    ……

第二百五十九章 出家

    贾政、王子腾、宝玉得闻薛蟠醒来,便赶了过来。

    贾赦、贾琏则仍在荣禧堂,招待十多位开国功臣勋贵。

    贾政、王子腾三人甫一进门,就听到薛姨妈陡然尖锐起的痛哭声。

    别说她,便是宝钗、凤姐儿、王夫人,也纷纷落泪哭出声来。

    她们都以为薛蟠死了……

    见此,贾政三人唬了一跳,面色肃穆的齐齐上前准备查看,贾蔷却高声叫道:“太医,太医!”

    王、温二人进来后,摸了摸薛蟠的鼻息和脉搏,最后对众人道:“还可以尽力,劳烦诸位先出去。”

    众人便只好齐齐退出内间,看着两位太医又是掐人中,又是以金针刺穴,抢救薛蟠。

    王子腾看着哭的不成样子的妹妹,也说不出什么斥责的话来,只问道:“方才蟠儿醒来,都交代了甚么话?”

    薛姨妈整个人如同失魂了般,哭都哭不出声来,无神的将薛蟠的“遗嘱”说了遍,包括托付宝钗给贾蔷,以及收花解语于名下。

    众人闻言震惊之余,却也觉得符合薛蟠呆傻的人性。

    王子腾则震怒道:“简直荒唐!”

    说罢,还很威严的瞪向贾蔷。

    贾蔷面色淡淡,连多余的眼色都懒得给。

    贾政头疼不已,却也不愿理会这些,他对贾蔷道:“方才镇国公、理国公府等老爷,商议明日一早开国功臣府一起上书,弹劾赵国公、莱国公、汝南侯等元平功臣,教子无方,纵容子弟恣意行凶。蔷哥儿如今为宁国当家人,也前去见一见诸位老爷罢。方才他们还在问你,你袭爵并未操办,几位老爷都不高兴呢。”

    贾蔷点了点头,不过却道:“等太医稳住薛大哥伤情后,我再过去。”

    贾政虽有些不解和无奈,却没说甚么。

    王子腾听闻此言,却皱起了眉头。

    即便是贾珍在世时,也绝不会忤逆贾政的话。

    在王家,王子腾更是说一不二,无人敢违逆的存在。

    这世道的规矩,原也是晚辈不能忤逆长辈,更何况,还是长出两辈去。

    贾蔷此种做法,着实让王子腾看不过眼去,他皱眉喝道:“你便是在这里,难道还能帮太医治病不成?政老爷好生与你说话,你就这样答他?”

    王子腾如今官拜从一品兵部尚书,尽管大燕设置军机处后,军国大事皆操于上手,然兵部尚书依旧是一极有实权的巨头。

    这一作怒,连王夫人等人都跟着噤声。

    众人目光落在贾蔷面上,多有责怪。

    贾蔷却双手环抱于胸前,面色淡然道:“王大人,论私,你算是我的长辈,我尊重你。论公,你更是我的上官。只是,我现在到底是宁国传人,贾族之长,你在贾家,以居高临下之姿,对我呼来斥去,你不觉得有点过分么?”

    “你……”

    王子腾一滞后,到底极有城府,他深深看了贾蔷一眼后,拦下要为他出头的王夫人和贾政,居然露出一抹笑意,点头道:“果然闻名不如见面,也不愧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就凭你这份胆气,王、贾、史、薛四家的后辈,就无人能及你。”

    王夫人闻言虽不悦,但心里却猜测,此必是兄长含糊贾蔷之言。

    因为先前在王家谈论那孽障时,兄长早言明,此子必难善终。

    所以,王夫人也并未说甚么。

    贾政瞥了眼鹌鹑一样的宝玉,居然点头道:“蔷哥儿是比那起子畜生有先祖之风。”

    王子腾闻言,嘴角抽了抽,就见贾蔷摇头道:“不过是为了活的有些尊严罢……王大人有一言说的是,倘若贾、史、王、薛四家能如在金陵时一般,同气连枝,相互扶持,那今日或许就没有薛大哥被人恣意打杀之事了。京城风大,不比江南。只可惜……如今我等后人,未必有先人心齐。”

    王子腾皱眉道:“此话怎讲?”

    贾蔷转头看向王子腾,奇道:“今日史家来人了么?”

    “……”

    王子腾如此城府和地位之人,素来渊渟岳峙,也被贾蔷噎的一时沉默,过了良久,方缓缓道:“许是还未得到信儿。”

    贾蔷呵呵笑了笑,正要说甚么,却见温太医走了出来,额头上满是汗水,外间清冷,居然有蒸腾热气,众人连忙围上前去。

    薛姨妈似也回魂儿了,激动道:“太医,太医我儿可还好?我儿可还好?”

    温太医摇了摇头,薛姨妈眼见就要昏过去,温太医又忙道:“眼下虽没事了,可到底能不能熬过去,还要看今晚能不能挺过去。毕竟伤了肺经、肝经再加上胸骨碎裂,又呕了那么多血,实在凶险。另外,病人要清静修养,无十分重要之事,旬月内万万不可打扰,更不能让病人动怒。不然耽搁胸骨愈合,往后即便能活命,也只能瘫在床上了。”

    薛姨妈连连应下,缓过气来,还要问甚么,贾蔷却先一步开口道:“太医,此事事关重大,能否劳烦太医,稍后与我去一地作证?”

    温太医闻言面色骤变,贾蔷忙道:“只说一番话,旁的不必太医出面。”

    温太医心中苦涩,心里隐约后悔,或许这次不该收银子,不过见贾蔷面色真诚坦然,料想应不至于害他,便只能点头应下。

    谈妥温太医后,贾蔷与贾政道:“二老爷,咱们去见客罢。”

    贾政点了点头,也不问贾蔷带着温太医去作甚,见宝玉混混沌沌的,似还想跟上,便啐道:“该死的孽障,甚么好下流种子,在人前连句话也不会说,还跟着做甚么?好生在这里瘟着罢,等回头再与你理论!”

    今日宝玉在林府备受打击,尤其是林如海吩咐贾蔷,日后以师妹称呼黛玉,此言几乎已经挑明,且贾蔷还住在林府……

    这些事,都让宝玉心如刀绞。

    在黛玉南下去扬州前,宝玉对黛玉,其实也多是表兄妹情。

    才不过十二三的孩子,哪怕知道些人事,但礼教森严下,也远谈不上甚么儿女情。

    况且家里有姊妹的人都知道,即便自家妹妹生的再美,于哥哥眼中,也只是黄毛丫头一个。

    当然,骨科变态除外……

    宝玉当然不是变态,所以按原本的命运轨迹,在黛玉南下扬州前,他和黛玉虽也比贾家三春更亲厚些,但宝钗来后,也一样亲近宝钗,并无许多区别。

    直到黛玉南下,分别一年再归来后,陡然再见,宝玉心中才真正起了小儿女之心。

    而眼下,黛玉不仅是从扬州归来,身边还多了一个贾蔷……

    这种永远失去的滋味,愈发让宝玉明白,他心中对黛玉的情意,已经超过了兄妹之情。

    今日所见所闻,也就愈发让他心里如遭凌迟般苦痛……

    早知如此,当初他就该跟着一起去扬州!

    也因此,在会客时,他的谈吐举止大失水准,让贾政十分不满。

    这一喝,巨大的恐惧倒是抵消了宝玉心中的半数痛苦,只是也唬的他面色惨白,不敢言语。

    直到贾蔷、贾政、王子腾等人走后,王夫人哀怜的抚着他的头时,才渐渐回过魂来。

    凤姐儿觉得这里没甚大戏可瞧了,便对王夫人说道:“太太,不如我先送宝兄弟去老太太那?老太太那边也等着信儿呢,再说时候久了,老太太也惦记宝兄弟。”

    王夫人也担心稍后贾政找宝玉算后账,便点头道:“告诉老太太说,这里一切都好,你蟠兄弟是有福之人,必是不碍事的。”

    凤姐儿又同薛姨妈、宝钗说了些宽慰之言后,带着宝玉乘车回了荣府,送至荣庆堂。

    贾母也在等着消息,薛家是贾家的姻亲世交,如今更寄居于贾家,外面的人三番两次无故欺负薛蟠,这次更是要将人打杀了,分明是不给贾家脸面,贾母焉能不怒?

    这会儿见凤姐儿领着宝玉回来,又说外面许多人家都来了,要共同商议报仇,薛蟠性命似也保下来了,贾母长呼一口气,道:“阿弥陀佛,但愿薛家那哥儿的性命能保全了,不然贾家也不好交代。”

    关心完外人后,贾母才发现今日宝玉自林府回来后,好似就一直不大对劲,忙问道:“宝玉,这是怎么了?”

    宝玉心如死灰的样子,缓缓摇头,眼中流下两行泪来。

    凤姐儿在一旁看着好笑,不过也理解,谁还没个好儿女的时候?

    若无往日里,她早在贾母跟前表现她对宝玉的关心了。

    但眼下,凤姐儿还有更重要的消息要说:“老祖宗,刚才发生了件奇事,也不知当真不当真。”

    贾母心里正想着如何宽慰宝玉,哪里关心甚么奇事不奇事,恼道:“这会儿你不想着怎么哄你宝兄弟,又谈劳什子奇事?”

    凤姐儿忙赔笑道:“我知道宝兄弟为何着恼,所说奇事,正好能解他烦忧!”

    此言一出,贾母见宝玉都抬起头,露出一张泪眼看向凤姐儿,便一迭声催促道:“快说快说!”

    凤姐儿笑道:“宝兄弟难过的必是蔷哥儿和林妹妹之事,我隐约听说,林姑丈如今已经让蔷哥儿管林妹妹改口喊师妹了,连辈分也抹平了,可见林姑丈已有了这份心思。不过,方才梨香院发生了桩奇事!老祖宗,你猜姨妈家的哥儿,看着快不行前,留下了甚么话?”

    “留下了甚么话?”

    贾母赶紧追问道,宝玉因为先前去了荣禧堂,因此也未听过,这会儿巴巴儿的看着凤姐儿。

    就听凤姐儿笑道:“薛蟠受了那样重的伤,眼看快不行了,没想到他居然对姨妈说,将宝丫头托付给了蔷儿!!哎哟哟,咱们女儿家,出阁前父在从父,父死从兄,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由爷们儿决定的。他这样一托付,连姨妈往后都轻易改动不得。再加上宝丫头那守死理儿的性子,往后……啧啧啧。老祖宗你说说,这岂不是奇事?宝兄弟,如今你可高兴了罢?”

    谁料此言一出,宝玉非但没高兴,反而“哇”的一声伏倒在贾母怀中大哭出来。

    哭声绝望,令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宝玉心中惨道:林妹妹的心已经变了,这和能不能成亲有甚么干系?

    就算这样,难道林妹妹的心还能变回来?

    就算能再变回来,那也不是从前清玉无暇的林妹妹了……

    今日,他本已死心,可心里还有些念想,他还念着宝姐姐。

    宝姐姐和林妹妹虽不同,却也是极好的。

    金玉良缘的说法,传遍府上,若说他心中没一丝想法,老天爷也不信。

    可万万没想到,他这边还没怎样,那边人居然又没了!

    我的命,怎么那样苦?!

    “老祖宗,我想出家,去当和尚去……”

    ……

    PS:群里出了个狠人大佬,大半夜爆仓了…………我和宝玉谁惨?

第二百六十章 交换,鸣冤

    荣国府,荣禧堂。

    贾蔷进入堂屋中,抬头迎面先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荣禧堂”。

    后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书赐荣国公贾源”,又有“万几宸翰之宝”。

    堂正中有一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

    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对联,乃乌木联牌,镶着錾银的字迹,道是:

    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

    下面一行小字,是曰:“同乡世教弟勋袭东安郡王穆莳拜手书”。

    正堂内十六张交椅上,此刻大半坐满了人。

    看到贾蔷随贾政、王子腾一行人到来,除却贾赦外,其他人在牛继宗的带领下,纷纷站起身来。

    贾蔷的年纪官位当然不值当他们如此,可贾蔷毕竟是宁府袭爵人,但凡知礼者,都不会怠慢。

    贾政与贾蔷一一介绍道:“此为镇国公府现袭一等伯牛继宗牛伯爷,此为理国公府现袭一等子柳芳柳爵爷,此为齐国公府世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陈老爷,此为治国公府世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马老爷,此为修国公府世袭一等子侯孝康侯老爷……”

    每介绍一人,贾蔷都以晚辈礼相见,没有任何逾矩之处。

    等介绍完最后一人,景田侯之孙五城兵马司裘良后,贾政笑道:“裘世兄与你还算是同僚,他为北城兵马司指挥,你是东城兵马司指挥。日后,倒可以亲近亲近。”

    贾蔷以礼见过后,道:“等得闲后,倒是可以请裘大人指教指教。”

    裘良是个络腮胡大汉,闻言哈哈笑道:“你还挂着一个五品绣衣卫千户的衔,比我还高一品,我能指教你?”

    贾蔷摇头道:“在许多人眼里,我只是一个佞幸之辈,空得一名头罢。兵马司之事,确有许多事求教。”

    裘良闻言,仔细打量了贾蔷一番,笑的有些深意,道:“看来传言果然当不得真,都道你跋扈之极,六亲不认,连半山公都敢骂,没想到,还有求教我老裘的一天。你第一天上衙,就从何健手里把大印给夺了,这等手段,我也教不了你甚么。若有甚么不明白的地方,倒是可以一起商议商议。不过,王部堂就是你我二人的上官,又是贾家老亲,有他在,你又怕甚么?”

    王子腾淡淡看了二人一眼,道:“先提正事。”

    说罢,坐去了上座右位。

    有趣的是,上座左位,竟是贾政的位置。

    而贾赦,只能坐右侧交椅上位……

    贾蔷倒未纠结这些,随便寻了张空椅子坐下后,就听贾政对王子腾等人道:“赵国公府一而再,再而三的恣意殴打我等子侄,是可忍孰不可忍。明日一早,我等就联名上书,请求朝廷彻查此事。”

    王子腾颔首,虽有几人似皱起眉头,但既然贾家人自己都这样说了,他们也不好多言。

    却听这个时候,贾蔷疑惑道:“政老爷,就我所知,咱们似乎没有将折子直接呈给天子的权力。除却封疆大吏之外,京中也只有寥寥一些人,才有此能为。既然如此,咱们上书后,折子就会先送到军机处,而赵国公,却一直都是军机大臣。他当然不敢扣押折子,但只要将这份折子压上几天,事情的严重性,就会大打折扣。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贾政还未开口,贾赦就啐道:“你懂甚么?赵国公多少年来就不上朝,只挂个名儿罢了!黄口孺子,嘴上没毛,就少说两句,以免丢人现眼。”被贾蔷当面怼过几次,颜面扫地后,贾赦就算骂人,也不敢骂脏话了。

    所以,他骂完之后,心里更憋屈……

    贾蔷理也未理他,问王子腾道:“大司马,军机处那三位相爷,会愿意为了一个薛家,再加上一个贾家,就去得罪赵国公吗?”

    王子腾闻言眉头一皱,沉默稍许后,缓缓摇头道:“怕是会给赵国公家做个顺水人情。”

    贾赦闻言,恼羞成怒,自觉在诸家勋贵的面前丢了大脸,就要破口大骂,牛继宗却忽然问道:“那依你之见,我等当如何为之?”

    柳芳呵呵笑道:“你总不能让我们集结兵马,去报仇吧?”

    众人一阵哄笑,入夜后,莫说他们手里没掌兵权的,就算是掌兵权的,敢深夜调兵,哪怕是自家亲兵,扰乱京畿重地,那也是夷九族的重罪。

    贾蔷摇头道:“若诸位老爷有心,我们今夜,就一起去顺天府击鼓鸣冤!”

    “顺天府?”

    看起来年不过四旬的牛继宗身量肥大,细眸轻眉,笑起来像是如来,他好笑道:“你若说宗人府还靠谱些,毕竟伯府以上的勋贵,归宗人府管。去顺天府,又有甚么用?”

    贾蔷摇头道:“去宗人府,那就是私了。且大宗正忠顺王李祐与我家有私仇,必不会向着我等。去顺天府,却是公办。即便是赵国公亲孙,亦是大燕子民。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一个赵国公的孙子?吾尝闻,顺天府尹韩综刚正不阿,简在帝心,最恨权贵子弟横行不法。想来,他能为我等讨回一个公道。”

    听闻此言,一众人皆若有所思起来。

    独贾赦满面嫌恶,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居然跑去衙门打劳什子官司,也亏你想得出来!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

    贾蔷冷笑一声,正想开口说甚么,就听牛继宗笑呵呵道:“诶,赦老爷此言差矣,我以为此计甚妙。宫里对元平功臣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一直寻不到由头来拾掇他们。韩综那老官儿,的确是个硬橛子。让他来打头阵,倒也符合兵法。你家这子弟,确实名不虚传啊。”

    贾赦闻言一滞,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理国公府一等子柳芳看了牛继宗一眼后,笑呵呵问贾蔷道:“老夫托大,就喊你一声蔷哥儿可否?”

    贾蔷点头道:“爵爷为长辈,自然可以。”

    柳芳呵呵笑道:“蔷哥儿,此事就按你说的办,稍后咱们就去。这一次,一定要狠狠咬下元平功臣一口肉不可!不过,我还听说,你师父就是新任户部左侍郎林如海,如今正要追缴亏空,是真是假?”

    此事贾蔷没甚隐瞒的,点头道:“正有此事,且就在今晚,第一笔亏空已经入了账。是我先生的座师,翰林院掌院学士明大人,静庵公,亲自送上门的。”

    此言一出,众人面色无不骤变。

    有明白人,更是倒吸了口凉气,心中道一声:狠!

    治国公府世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闻言皱眉道:“该不会是扯谎罢?静庵公明学士家我知道,那老夫子是个精穷的,家里又养着两个吃喝嫖赌的玩意儿,听说他为了修劳什子书,着实借了不少银子,他能还得起亏空?”

    见众人狐疑望来,贾蔷笑道:“还真如马老爷所说,静庵公家里的确这样。先生原也以为老人家是上门来寻个人情的,却不想老人家竟是将十数年如一日修出来的书,卖给了一家叫盛世书局的书坊。卖得的银子,正好够还亏空。他以为还亏空乃天经地义之事,亦是忠君报国之行,有了银子后不敢耽搁,立刻送到我先生家里。其德行操守之高,令先生和我深深敬佩。”

    见他说的如此详细,众人也不再怀疑,只是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起来。

    看样子,也都没少欠银子……

    便是贾赦,脸也阴沉下来,因为他在户部也偷偷借了五千两银子,至今未还……

    若是先前在宁国府得的那笔横财能保得住也罢,可是,那日进宫,天子的雷霆大怒,唬的他几乎肝胆俱裂。

    那笔数目巨大的横财,还要从他囊中生生挖出去,让他几日睡不安稳。

    谁料,屋漏偏逢连夜雨,朝廷这个时候又追缴起亏空来。

    这是要逼死他啊!

    修国公府世袭一等子侯孝康看着贾蔷,迟疑了稍许后,才艰难开口道:“蔷哥儿,你能否同林户部说一说,对我等开国一脉,宽容一二。论起根子来,林家祖上亦是开国一脉,虽然是以文功封的列侯,不是武勋,但总也算一脉,有香火情不是?”

    贾蔷有些纳罕道:“元平功臣一个个精穷,所以他们才是借钱大户,怎诸位老爷也在户部借了银子?”

    场面一时沉默,诸人的脸色也都难堪起来,贾蔷自知失言,心知这些人越是门楣衰落,反而愈要体面,他忙道:“总之,元平功臣那边才是借银子大户,他们和咱们不能比。咱们都有祖辈留下来的底子,他们名头倒是响亮,实惠半点也无,许多人家全靠在户部吃亏空度日。所以,这一次主要是针对他们。

    至于诸位世交之族……我会尽力在先生面前分说,争取即便是还,也不用一时间全部还完。但这一次,咱们这些开国功臣人家一定要心齐,趁机狠狠追着元平功臣咬下几口肉来,也将他们顶在前面,让他们先还亏空!我们将他们打的越狠,越疼,体现的咱们越委屈,我也好操持起来,求我家先生网开一面。”

    此言一出,原本几个一直未开口的人,如缮国公府一等子石光珠,平原侯府二等男蒋子宁,定城侯府袭二等男兼京营游击谢琼等,纷纷起身,大声道:“元平贼子欺人太甚!此次若再轻轻放过,我等开国一脉还有何面目见人?祖宗的脸面,也让我等丢尽了!走!就按蔷哥儿所言,去顺天府敲鸣冤鼓!今夜,就让韩综老官儿将那起子无法无天的混帐,给抓起来!!不然,我等就各家拿起各家宗祠里的丹书铁券,敲登闻鼓,进宫伸冤!!!”

    贾蔷闻言,心中一震,涉及银子时,还是这些老牌贵族够狠!

    不过,他喜欢……

    ……

第二百六十一章 老而不死是为贼!!

    荣国府,梨香院。

    王夫人看着几乎奄奄一息的薛姨妈,叹息一声道:“既然太医说了,熬过今晚多半没事了,你又何必这样自苦?你若熬倒了,又让蟠儿去指望哪一个?”

    宝钗也含泪劝道:“妈,就听姨母的话吧,去歇一歇。”

    薛姨妈面色苍白的摇头道:“我不能去啊,我若去了,万一蟠儿走了,我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着……这孽障,不如带了我一道走,我还放心些啊!”说着,又哭了起来。

    宝钗语滞,跟着泪如雨下,王夫人用帕子抹了抹泪,气道:“这个时候,怎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快快收了声!这孩子终究是个有福气的,再者,你也不想想,太医都是甚么样的人,但凡真有那么大的风险,他们敢说熬一宿就能没事的话?”

    此言一出,薛姨妈和宝钗都是一怔。

    宝钗到底年轻,经的事少了,薛姨妈却不同,薛家本是皇商出身,和天家关系亲近,对于一些天家秘闻,比寻常官员都清楚的多。

    自然熟知太医院的习惯,事关性命的出诊,从来都是四平八稳,万事先把自己的干系摘出来,不肯担半点风险。

    既然方才温太医说的如此有把握,可见事情多半没有那样糟糕……

    这样一想,薛姨妈的心果然宽松了许多。

    王夫人见之则道:“宝丫头,扶你母亲去后面歇息一会儿罢,在里面等信儿。在这里熬一宿,非病倒不可。”

    宝钗闻言,忙招呼同喜同贵,搀扶薛姨妈要往后院去。

    薛姨妈倒也没再执拗,由同喜同贵送到后面去。

    王夫人是荣府的当家太太,当然不可能在梨香院住一宿,因此在出了门就要回府。

    不过在廊下,宝钗与她道谢送别时,她微笑道:“你这孩子,跟我还客气?岂不生分了?”

    宝钗脸色惨白,强笑道:“若无姨母,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和妈只能束手无策。”

    王夫人摇头叹息道:“说来也怨我家,若不是出了个蔷哥儿,又怎会教唆的蟠儿去招惹那劳什子花魁?要是没去招惹那花魁,无缘无故的也不会落下这许多灾难。偏蟠儿是个实心的木头脑袋,被人坑惨了去,还念着别人的好,伤成那样,连神智都不清了,还说出那样的糊涂话来。他糊涂,你可不能糊涂。今晚的事,我就当甚么也没听到,你也该如此,才是大家子知礼的闺秀小姐,明白了吗?”

    宝钗心中混乱,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缓缓点头道:“我明白了。”

    王夫人见之满意,伸手握了握宝钗的手后,由周瑞家的、林之孝家的等一众婆子护着,从东北角的角门,回了荣府。

    刚一回府,却听到彩霞急急来报:“二爷在荣庆堂内闹的不行,都快哭坏事了,太太快去看看罢!”

    ……

    林府,忠林堂。

    原本熄灭的火烛,不知何时又明亮起来。

    堂上一个相貌普通,衣着更只是府上普通管事的男子,此刻却面色凝重的和披着一件衣衫,坐在背椅上的林如海说着甚么。

    在林府,其实有过规矩,一旦林如海睡下休息,那么除却宫中来了天使,否则,任谁也不可轻易打搅。

    然而这个其貌不扬的男子,今夜却将林如海唤了起来……

    林如海并未动怒,脸色淡然,不过眉宇间还是看的出一片肃穆之色。

    他沉声道:“成林,果真是贾家的人还未敲门,蔷儿就出去了?”

    成林,明面上,只是林府一管事下人。

    其妻在厨房当一寻常厨娘,儿子则在库房里管事,是林家的家生子。

    然而实际上,成林替林如海掌着一支隐藏在水面下的力量。

    在扬州十三年,盐院衙门查抄过这么多家盐商,若无成林,林如海活不到现在……

    听闻林如海之问,成林肯定道:“正是如此。”

    虽初到京城,但对林府内外,还是处在绝对掌控中的。

    林如海闻言,眉间的凝重,变成了一丝丝感动,叹息道:“今日事,必为蔷儿所谋。也难为他了……现在,他和开国功臣都往顺天府衙去了?”

    成林点头道:“正是如此,不过,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事……”

    林如海说到一半好笑道:“你跟我还有当讲不当讲之事?”

    成林也笑了笑,道:“青鸢的人手只铺到贾府老太太身边,所以从那里得了最新的信儿。居贾家那位琏二.奶奶所说,那位薛大爷在重伤醒来半弥留之际,将他妹妹托付给了蔷大爷……”

    林如海闻言一怔,随即皱起了眉头,脸上的笑容也敛尽。

    他不是不相信贾蔷,只是……一直以来,薛家和贾蔷走的实在太近了。

    而且,薛家那位薛蟠,简直比送财童子还大方,连薛家的祖业都送给贾蔷去施为。

    即便那位薛蟠是个混不吝的,可又非真是傻子,难道果真一点不担心,贾蔷一狠心吞了丰字号?

    所以,这次贾蔷算计了他……姑且认为是贾蔷算计的他,当然,也可能是合谋……

    总之,这个薛家子也反过来算计了贾蔷一回……

    此事若是处置不好,会很麻烦。

    毕竟,那混不吝的若是反嘴咬上一口,那后果将十分棘手。

    但无论如何,强行托付这种戏码,是做不得数的!

    既荒唐,他也绝不允许!

    林如海面色淡然,对成林道:“不用担心甚么,托孤也是等人成了孤儿后才托,既然其人会无事,也就无所谓甚么托孤了。你且去用心留意顺天府的情况,有了消息,速速送来。”

    成林应下,正要出门,却听林如海纳罕道:“此计倒也还算缜密,不见多少破绽,回京不过短短数日功夫,蔷儿是怎么布置的?”

    成林摇头道:“必不是回京后才谋下的,必是演练多日。想来,是在船上时,甚至在江南时就开始布局了。老爷,说句轻狂话,咱们家这位大爷,年纪虽轻,但胆大心狠,了不得!”

    ……

    石碑胡同,赵国公府。

    前厅内,赵国公世子姜保举起手,一耳光将幼子姜林扇倒在地。

    姜保当了四十年的国公世子,如今是神京城外西南丰台大营提督,掌十二营兵马,官拜一品神威大将军。

    当年赵国公主动交出兵权,姜家赋闲数年后,反又得大权。

    以此,抵定了赵国公府在京城第一勋贵豪门的底气!

    在军中,赵国公府一怒,便是地动山摇。

    然而此刻,姜保的怒火,却冲向了自己向来疼爱的幼子。

    只是,当他伸出手来,提着桌几上放的马鞭,就想再狠狠教训这个无法无天的逆子时,却听到一道颤巍的声音传来:“姜家的怒火,从来都是朝外的,不对内。”

    姜保闻言,忙回头看去,就见妻子、儿媳并一众子孙辈,簇拥着赵国公姜泽,缓缓进来。

    方才之言,便是姜泽所言。

    姜保赶紧迎上前去,先狠狠的瞪了眼妻子后,赔笑道:“父亲大人怎来了?这样冷的天,夜也深了……”

    姜泽哼了声,缓缓道:“我不来,怎么看着你对自己的家人使威风?”

    姜保忙解释道:“父亲大人,不是儿子有意如此,只是这畜生闹的实在太不像了!”

    姜泽再次不屑的一哼,道:“不就是为了花解语么?老夫前些年也专门去了趟丰乐楼,见了那丫头,唔,很不错啊!颜色自然是极好的,学识谈吐也一等一。要不是担心宗人府不许,老夫都想将她纳进门儿来,给你们添个姨娘。”

    此言一出,别说姜保一张脸黑成锅底,就是孙子姜林都忍不住了。

    他那样疯狂痴迷花解语,也没敢想过纳进国公府。

    再说,他这孙子为了花解语闹出这样大的事来,老祖宗居然自己爆出也恋过同一个花魁。

    但凡传出半点风声去,赵国公府也别再做人了。

    看着姜保看来吃人的眼神,姜林心惊胆战。

    却听姜泽又道:“看看你们这些没出息的德性,哪一个像老子的种?!”

    听闻这话,儿媳妇的脸也黑了……

    姜保受不得了,驱赶其他子侄并内眷道:“都去罢,这里有你们母亲和林哥儿媳妇伺候着就好,都挤过来做甚么?”又威胁道:“家里的事,但凡有一言半语流到外面,别怪我军法不饶人。”

    一众人唯唯诺诺退下后,姜保埋怨道:“父亲大人,眼下都要火烧眉毛了,宫里那位摆明了要收兵权,赵国公府首当其冲,偏这个时候,这个该死的畜生闯下这样大祸来,父亲大人还护着他?如今人家已经告去顺天府了,韩综那迂腐老儿,怕就要派人来锁人了。”

    姜泽闻言,用极其鄙夷的目光看着他这位国朝一品神威大将军儿子,啐道:“你懂个屁!”

    丝毫不为其在妻儿乃至儿媳跟前留体面,不过儿媳甄氏却听不得这些了,主动退下。

    姜泽却喊住道:“都听着,也都长长见识。面子算甚么?若是看不清形势,早晚都为那点狗屁面子折进去。”

    姜保近六十岁的人了,臊的面红耳赤,却也只能行礼道:“请父亲大人指点。”

    姜泽哼了声,颤巍道:“宫里那位?如此轻佻之言,也是你能说的?宫里那位……宫里那位是当今天子,九五至尊!没兵权你就敢小觑圣人?下流种子!老子看你也是当官当糊涂了,明日一早,赶紧进宫给老子辞官!!再当下去,赵国公府迟早为你所累。原本老夫还在思量,怎样不让赵国公府当这个出头椽子,把兵权交付回去,正好,林儿闹出这桩风流事来,你不趁机赶紧交了兵权,在家待罪,更待何时?”

    此言一出,姜家人都傻眼儿了……

    此官交兵权?

    若无兵权,若无官位,赵国公府岂不就成了一个空头国公府?

    连姜林都唬个半死,面色惨白。

    他老子果真因此辞官,那姜林并不觉得他还有活路……

    “这……”

    姜保自然十万个不情愿,迟疑道:“父亲大人,姜家的兵权是天家主动给的,不必如此罢?”

    姜泽闻言,“呸”的一口差点啐到长子脸上,骂道:“你果真迷了心了,当初天家给的,如今人家就不能收回去吗?人家给你你就要,要收你敢不给?老子不与你废话,你现在就带着林儿,主动去顺天府交人。明日一早,将罪过全揽在赵国公府头上,然后一定辞官上交虎符。至于为甚么这样做,你自己想,想不明白,世子你也别干了,老子直接传孙子!糊涂东西!”

    说罢,在儿媳、孙媳的搀扶下,颤巍巍的走了。

    等送走赵国公后,姜保脸色阴沉的看着儿子姜林,姜林心惊胆战道:“父亲,儿子……儿子大概明白了老祖宗的意思。”

    姜保口中挤出一个字来:“说。”

    姜林道:“如今天家摆明了要收元平功臣的权,咱们若是凭白交出去,元平勋贵们肯定要笑姜家软骨头,姜家的威望必然扫地。可要是不交,那姜家就要当出头的椽子,带头反抗天子,这是取死之道。所以,老祖宗才让父亲借这个机会,将罪名全揽在姜家身上,趁机上交兵权,如此,既不得罪那些世交,还能得一仗义的美名,又能在天子心中留下好印象。说不得,用不了几年,丰台大营还是咱家的。”

    这些道理姜保自然不用这个逆子提醒,若连这个都想不明白,他也白当这么多年的官儿了,他恨的是:“偏你这小畜生聪明,你既然如此聪明,为何尽惹下这样没王法的混帐事?才娶了新妇,却为了一表子闹的灰头土脸,你还得了意了?球攮的下流种子,还不快滚,自己去顺天府投案自首!今日老祖宗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往后再敢去招惹那花解语,老子先扒了你的狗皮!”

    姜林虽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却没想到他老子居然没再动手,心花怒放间,连连应下后,带着家将,骑着高头大马,前往顺天府衙。

    行至一半,果然看到二十来个顺天府衙役,正往赵国公府赶去。

    看到姜林后,居然想要给他带枷锁。

    姜林冷笑一声,连理也未理这群没脸面的下贱衙役,打马冲向了顺天府衙。

    那些衙役以为他要逃窜,一个个慌忙追赶,可哪里能追得上……

    一柱香功夫,姜林到了顺天府衙后,进了衙堂,当先入眼的,就是一张让他极为厌恶的脸。

    虽然,他和贾蔷素不相识,可生着一张马脸的他,最恨俊俏少年郎。

    脸俊能当饭吃?

    而贾蔷看到此人之跋扈模样,也冷笑了声,目光森然。

    ……

    PS:四千多字的大章!谁敢说我短?攮!!

第二百六十二章 当头棒喝!

    “开国一脉果然是无人了,竟然连这等毛也没长齐的毛头小子露面。想当初开国功臣何等了得,英雄盖世,不想如今后人却成了这般模样,实在可怜,可笑!”

    姜林今日挨了臭骂,还挨了耳光,心中积蓄了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这会儿看着满堂开国一脉的勋贵,没一个被他放在眼里,挑了最不顺眼的一个讥讽道。

    贾政等人见他这般放肆恣意,虽皱起眉头来,却也没说甚么。

    一来姜林年岁小,他们不好以大欺小。

    二来,终究顾忌姜林背后如日中天的姜家……

    且连贾家人都没说甚么,如何轮得到他们吸引仇恨……

    不过,贾蔷也不需要他们帮腔,淡然道:“赵国公不是元平功臣中最勇武的,当初世祖沙场点兵较武,贾家先祖荣国公白马银枪,第一枪打落的就是赵国公。不过,论起沙场上保命本领和机敏求活的能为来,赵国公当属天下第一。真是聪明才智,世人敬仰。却不想,生出的孙子竟是这幅德性,马不知脸上,真是可悲,可叹!”

    “哈哈哈!”

    牛继宗等人放声大笑起来。

    “放屁,你他娘……”

    姜林闻言大怒,正要上前,准备动手,却见高堂之上,一豹眼高大官员“啪”的重重拍响官木,厉声道:“堂下何人?敢乱我衙堂!”

    姜林是认得此老儿的,此人是衙内们比较忌惮的老官儿,出了名的“铁面判官”,六亲不认,因此稍敛跋扈气息,拱手道:“今日在西斜街和人起冲突的正是我姜林,没想到那人是个废物点心,自己的惊马把自己给踏伤了。虽是无心之过,但此罪我认了,和其他人不相干,皆是我姜林之罪。得闻那厮快不行了,我特意到大老爷这领罪来了。”

    见他居然如此光棍儿,倒也出了众人意料之外,韩琮提醒道:“若是薛家子因你们这起子纨绔衙内送了性命,你是要赔命的!”见姜林还想开口,韩琮不耐烦道:“莫要与老夫狡辩甚么无心之举,上一次为了那花解语,你带人打伤薛家子,本官就想要拿你问罪,是王部堂拦了下来,说赵国公已经亲自道了恼,也补偿了薛家子,本官便没再理会。如今你变本加厉,更闹出是人命是非来,还敢狡辩,当王法不利耶?姜林,本府问你,果真愿一人担下罪责?就本府所知,前后两次,皆非你一人。”

    姜林面色变了变,不过想起祖父之言,终究一咬牙道:“大人,前后两次,都是我出的手,和其他人不相干,这个罪名,我认了!要杀要剐,我一人承担!!”

    话虽如此豪气,但他心里明白,就算薛蟠死了,他也不会死。

    以赵国公府和天家的情分,薛蟠活过来他再杀一遍,也不可能给他定个死罪。

    既然他爹都准备交兵权了,那他更只会相安无事。

    所以,干脆表现的仗义些,回头在兄弟中的威望,自然会水涨船高。

    见他如此,韩琮也另眼相待了些,道:“好,总算还有些骨气。既然如此,本府就成全你,来人哪,先打三十杀威棒,再拉下去,等候发落!”

    又对一众有些傻了眼儿的开国功臣出身的勋贵嫌恶道:“既然凶手已经到案,本府就不留你们了,送客!”

    贾蔷却皱眉道:“大人断案,下官本不该多言。只是此獠虽为主犯,他人亦为从犯,众人犯罪,岂有一人扛之的道理?”

    韩琮闻言却不耐烦道:“你比本府更懂?其他人,本府早已派人去锁拿了,退衙!”

    ……

    出了顺天府衙,牛继宗笑呵呵道:“如今怎么办?”

    “不应该啊,赵国公府居然让老国公最疼爱的小孙子出来顶罪?”

    柳芳满满的想不开。

    贾蔷摇头道:“不管他们甚么想法,既然愿意秉公处理,我们等着就好。”

    贾赦终于按捺不住了,冷嘲热讽道:“我道你有甚么神机妙算,却也不过如此。雷声大雨点小,丢人现眼!”

    说罢,一甩袍袖转身而去。

    其他人虽未离去,可贾蔷以为,他们或许也未必觉得过瘾……

    贾蔷道:“此举,多半为赵国公府以退为进的戏码。甚至,明日朝堂上,还会有更进一步的动作。明日二老爷和诸位老爷上朝后,务必要抢先一步,弹劾赵国公府、莱国公府、汝南侯府几家,纵子行凶之过。万莫让对方抢了先!”

    王子腾等人闻言,瞬间明悟,纷纷颔首称是。

    侯孝康皱眉问道:“若赵国公府果真让他家这孙子担下罪过,任凭发落,又该如何?”

    贾蔷道:“赵国公家果真愿意废了一个嫡孙,那我们也认了!”

    话虽如此,他心里还是不相信姜家能做到这个地步。

    不可能啊……

    ……

    布政坊,林府。

    贾蔷归来时,天已半明,然而还未等他去东路院休息,就被王管家叫去了忠林堂。

    贾蔷就明白,昨夜之事,林如海多半已经知道了。

    进了内堂,果然,就见林如海披着一件轻衫,正在读书。

    贾蔷忙上前见礼道:“先生怎仍未安歇?”

    梅姨娘从里间听到动静出来,端了两碗参茶,一碗奉给林如海,一碗则给予贾蔷,不无嗔怪道:“老爷知道你出去后,等了你半宿了……”

    林如海摆摆手,示意梅姨娘莫要多言,然后问贾蔷道:“薛家子如何了?”

    贾蔷看了眼梅姨娘,心知林如海手下果然有一支探听消息的人手,倒也不奇怪,因此明言道:“本就是计,只受了些轻伤,看着唬人,其实还好。”

    林如海呵呵笑道:“你可知,若按照我在扬州时的手段,此刻薛家子应该重伤不愈,成了死人了。”

    贾蔷闻言悚然而惊,目光骇然的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摆手道:“你想算计赵国公府,只凭一个受伤的薛家子,你以为能算计得到?除非薛家子果真死了,不然赵国公府难伤根本。”

    贾蔷缓缓皱起眉头,道:“先生,姜林两次打伤薛蟠,这次更是重伤,难道还不能治其罪?这是为甚么?”

    林如海眉尖一挑,道:“且不论薛蟠是被他自己的座马踩踏伤的,人家只一个问题,你就无法回答。”

    贾蔷好奇:“甚么问题?”

    林如海道:“金陵的冯渊是怎么死的?冯渊死后,薛家子治罪了么?”

    贾蔷:“……”

    顿了顿,他不无苦涩道:“冯渊,自己带人打上薛家,要抢夺香菱……”

    林如海冷笑道:“死无对证,你以为赵国公那边会听你这些废话?”

    贾蔷不服道:“既然如此,那姜林为何去投案自首?”

    林如海摇头道:“你还不服气,只当自己能算计天下人,却不想想,当初元平功臣六大国公何等威名,赵国公府在六大国公中排名就算不垫底,也进不了前三。可现在其他几家在朝廷里,还有甚么影响?成国公、英国公两家干脆被太上皇废黜,连根拔起!唯有赵国公府,屹立几十年不倒,号称神京勋贵第一豪门。你以为凭的又是甚么?”

    贾蔷面色难堪,仍不解其意。

    林如海见之,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不再打击这个一路来顺风顺水惯了的少年。

    其实,赵国公府的目的,他也是思虑了半夜才想明白,亦觉得那位老狐狸,是真正的老谋深算……

    叹息一声,林如海为贾蔷解惑道:“天子想要掌兵权,想从元平勋贵手中收权,这并不是甚么难料之事。旁的人家,多半恋栈大权,不舍松手,姜家却不同,早在景初朝,太上皇想收兵权时,赵国公就是第一个响应,干脆利落交出兵权的国公。后来又在迁都大议上,坚决支持太上皇,这才抵定了姜家数十年荣宠不衰的根基。而当年炙手可热权势熏天的英国公府、成国公府,死抱着军权不愿放,现在又在哪里?有这等过去在,你还想不明白么?”

    贾蔷脸色愈发难看,道:“先生是说,姜家让姜林出来领罪,是故意为之,是为了,再次交出兵权?”

    见林如海默然,贾蔷不理解道:“姜家若有此心,何必多此一举?直接投效当今天子,不是更好?”

    林如海轻轻一叹,道:“这就是姜家那个老狐狸的高明之处,如今姜家的地位,和当年不同了。如今姜家领袖元平勋臣,是大燕军方第一家。再如当年那般,其在军中的威望必然扫地。当年姜家可以不要脸,是因为本没多少脸,现在怎能如此?再者,你莫要忘记,九华宫如今仍在。若没有一个合适的机宜,姜家想交权都不能。否则,便是自寻死路!你给的这个机会,真好啊!还鼓荡起那么多开国勋臣,明日再齐齐上本弹劾……对姜家来说,这等机会简直完美无缺。”

    贾蔷一张脸,臊的几无地自容。

    梅姨娘都看不过去了,美眸嗔向林如海,示意他差不多敲打敲打得了,欺负狠了,仔细某人不依……

    林如海见之,干咳了声,话音一转,问道:“如今知道厉害了?”

    贾蔷不无沮丧的点了点头,林如海脸上终于露出了抹笑意,道:“不过,虽然姜家得利最大,却也不妨,你我从其中,谋取一些好处。”

    贾蔷闻言抬头看向林如海,终于揣摩出一些韵味来。

    今日这一棒子,来的有些深意啊……

    ……

第二百六十三章 扬眉吐气

    天色清明,一轮大日东升。

    清竹园内,黛玉起床洗漱罢,正换了身利落些的衣裳,要去晨练。

    虽然她晨练时,从不让别个看到,着实害羞,但这些日子来,她也体会到了晨练的好处。

    不至于一天里只半日有精神头,余下半天里总是昏沉沉的没气力。

    也不似从前那样,总是心里有郁结之气,常常顾自哀怜落泪。

    更不必说,梅姨娘曾隐晦的告诉她,身子壮些,将来为人妻为人母,才能诞下结实的麟儿。

    好些身子不好的妇人,生下的都是小病秧子,常常夭折……

    这些话虽都是以发生在别家的故事说出口的,但黛玉何等聪慧,怎会不知梅姨娘的好心?

    因此,也就愈发开始在意起自己的身子骨了……

    晨练后,沐浴罢,换了身衣裳,黛玉就往饭堂而去。

    往年她都是习惯等嬷嬷们送到房里用的,也就是从今年开始,才主动去饭堂去用。

    只是今日到了饭堂,看到空空无人的桌旁,黛玉脸上的浅笑一凝,如云烟般的秀眉也蹙了起来。

    打下扬州起,半年多来,每天早上这处必是有人在的。

    今儿个怎会没人?

    正当她不解,想要去东路院看看时,忽然听到后面一阵“咚咚咚”脚步声传来,她回过头看去,就见香菱、楚儿和宝琴三个丫头蹬蹬蹬跑来。

    香菱长宝琴几岁,宝琴长林楚几岁,偏三人能顽到一起去。

    黛玉看着香菱,皱眉问道:“你们爷呢?”

    香菱“呼哧呼哧”的平息了会儿喘意,摇头道:“林姑娘,我们爷昨儿一宿没回来!我也是过来瞧瞧,我们爷在不在这里用饭。”

    黛玉闻言,听说贾蔷居然一宿未归,俏脸登时微沉。

    就听林楚怯生生的道:“姐姐,嬷嬷说,蔷哥哥昨儿夜里半夜就出去了,天快亮的时候才回来,又被老爷叫去忠林堂了,香菱儿是来看看,老爷放蔷哥哥回来吃饭了没……”

    香菱连连点头,黛玉闻言,没好气白她一眼,转身就走,却又正好遇到了从外面急急赶来的雪雁。

    雪雁看见黛玉就道:“坏了事了,姑娘,姨娘身边的秀竹跟我说,昨儿个蔷二爷许是做差了甚么事,半夜回来后被老爷叫去,好一通教训,训的好狠呢,这会儿还在教训!”

    黛玉听闻此言,刚平复的有些揪起的心,“噗通”一下又沉了下去。

    她素来知道贾蔷是个极刚强的人,对上贾赦、贾政、贾珍乃至贾母,都寸步不让,厉声反击。

    她当然知道贾蔷不会这样对林如海,可越是这样,她心里反而越不忍,担心贾蔷会受委屈。

    因此,一言不发的往忠林堂而去……

    ……

    忠林堂上。

    和贾蔷商议了两个时辰的林如海,已经有些精疲力竭了。

    所议之题,当然不只是昨日发生之事。

    林如海告知了贾蔷京城各路巨擘的根底,让他尽量知根知底,下次再行计时,不要再上赶着成为别人手里的刀。

    讲到最后,林如海疲倦的叹息一声,道:“蔷儿,记着,不要畏惧任何人,更不要小瞧任何人。且不说老奸巨猾的赵国公,便是那薛家子,不一样算了你一道?”

    贾蔷当然没有隐藏这一段,他不愿再在林如海面前自作聪明,那会引起更大的误会。

    为难的“啧”了声,他看着林如海道:“薛蟠此人,粗枝大叶,心思简单直白,偶尔也有小聪明。但这个小聪明,算不上坏心眼。当然,他说的那番话,肯定做不得数。果真人没了,或许真就被他算到了,可他人还在,那番话就是戏言。”

    “果真只是戏言吗?薛家子临死相托,事涉薛家姑娘的清誉,又怎能只用‘戏言’二字抹平?你说戏言就戏言吗?”

    林如海显然对这个交代不满意,沉声喝道。

    正巧,黛玉推门而入时,听到了这一言,整个人都懵了,怔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望着贾蔷……

    “……”

    贾蔷回过头见黛玉如此,急忙解释道:“你先别恼,且听我说。是这样,昨儿个薛大哥被赵国公的孙子,就是甄家二姑娘的姑爷,又给他打了顿,落下马去,被惊马踏在身上,差点坏了事……”

    黛玉毕竟心善,虽和宝钗不对付,却也只是姊妹间的不对付,这会儿听闻此等骇人之闻,倒吸了口凉气,用帕子掩住了口。

    她都不敢想象,薛蟠果真没了,薛姨妈和宝丫头会哭成甚么,薛家的天都塌了!

    贾蔷感到身旁有两束不满的目光瞪来,似不满某人欺骗他闺女,便干咳了两声,忙解释道:“林妹妹莫担忧,此事原是我和薛大哥设下的计谋,故意为之。”

    黛玉闻言一呆,随即皱眉奇道:“那马,没有踩踏中宝丫头的哥哥么?”

    贾蔷摇头道:“自然是踩踏中了,不然,如何让对头们相信?虽伤不至死,到底也伤了肺经和心脉,吐了不少血……”

    黛玉愈发不理解,道:“设此计,这样险,所为何事?”

    贾蔷苦笑了声,道:“你也知道,薛大哥当初花十万两银子替丰乐楼的花解语赎身,可他娘死活不同意他纳花解语入门,也不准写入薛家名下。我也没想到,薛大哥素日里那样不着调的一个人,如今却对花解语不惜以死为代价,要纳她入门儿。另外,也想以此计,逼退赵国公的孙子那群纨绔衙内,对花解语的觊觎。昨儿夜里我就去忙此事去了……”

    黛玉进入堂来,边走边问道:“那你们的计谋,得逞了么?”说罢,在林如海身边落座。

    贾蔷笑着点点头,道:“薛大哥的目的达到了,姨太太答应,允许他纳花解语入门了。”

    黛玉闻言轻轻一笑,又道:“那,宝姐姐的哥哥‘临终’前将她托付给你,姨妈也答应了?”

    这笑,看的贾蔷心都抖了抖,忙摆手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啊!再者,薛大哥不是将他妹妹托付给我,是托我在他死后关照一下薛家,顺便关照一下他妹妹,这是两码事。而且如今他活的好好的,所以连这一茬也不存在了。”

    黛玉好奇问道:“这也是你们共谋好的?”

    贾蔷苦笑不已,道:“怎么可能?是薛蟠那个大头鬼,不知发的甚么疯,自作主张说出的!”

    黛玉深深看了贾蔷一会儿后,眼睛微微有些泛红,贾蔷忙笑道:“我给你说个笑话,保准你可乐。”

    见贾蔷眼睛里布满细碎的红丝,难掩疲倦,却这般在意紧张她,居然这个时候想着讲笑话,黛玉贝齿轻轻的噬咬嘴唇,若非顾及父亲在一旁,许是就要落下泪来。

    好在梅姨娘及时出现,端着林如海的早餐牛乳蒸羊羔,正好入门,听到了这话后笑道:“甚么笑话,快说来听听,熬了一宿,提提精神!”

    贾蔷干笑了声,道:“我忽然想起来的,实在不尊重了些,说出来先生怕是要教训我。”

    林如海呵呵了声,道:“只要你莫要背后议人长短就好。”

    贾蔷迟疑了下,道:“应该也不至于……罢了,我说就是。在船上,有一天我在练字,薛蟠来寻我耍,见到我写了‘不留破绽’四个字后,纳罕问道:这不留破腚’是甚么意思?”

    “呵呵!”

    梅姨娘最先一笑,黛玉虽用力抿了抿嘴,到底还能忍住,没好气的怒嗔了贾蔷一眼。

    粗俗!

    贾蔷又道:“后面的字写的有些潦草……”说着,他还专门借用了林如海的文房四宝,铺开一张纸,写下“宾至如归”四字,然后呵呵笑道:“就这四个字,让薛大哥认成了妇女之宝。”

    “噗嗤!”

    黛玉先狠瞪了贾蔷一眼后,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林如海玩味的看着贾蔷,想看他到底有多深的道行……

    贾蔷顾不得许多,继续“吊打”薛蟠,又写下“勤能补拙”四个字来,笑道:“这四个字最有趣,林妹妹,还有姨娘,你们猜这四个字,被薛大哥认作甚么了?”

    梅姨娘和黛玉纷纷摇头。

    贾蔷哈哈笑道:“他非说这四个字是‘杜甫能動’……”

    黛玉和梅姨娘又很笑一阵后,就听贾蔷温声道:“你放心就是,没有你的点头,我不会做任何让你不高兴的事的。”

    此言一出,黛玉自是“唰”的一下俏面如血,头都抬不起来了,心里没了平日里的恼火,唯有酥酥麻麻的柔软和羞涩。

    林如海却受不得了,赶人道:“快去罢,这不是你们吃的东西,回清竹园吃早饭罢。”

    黛玉乖巧的站起身,和贾蔷一起往外行去。

    临出门时,林如海又叮嘱了句:“蔷儿,眼下还不是沉迷顽乐的时候,该做甚么,我不多言,你当自知。这个时候,朝堂上的交锋多半已经结束了,你莫耽搁太久。”他虽因身子骨病弱,被特旨免了上朝之苦,但作为仕宦大半生的官员,今日朝堂上会发生甚么,心里却还是有数的。

    贾蔷干笑了声,连连点头道:“知道知道!”

    其实不用林如海多叮嘱,贾蔷也不会在清竹园多待,更不可能行为不轨……

    在饭堂草草吃了一通后,贾蔷就要去忙正事,却听林姑姑道:“今儿个我要去荣府,可有甚么要嘱托的话没有?”

    贾蔷想了想,道:“但凡有让你为难的话,就只管往先生和我身上推就是。先生太忙,若有哪个不满,让他们来寻我就是……对了,我会安排好人手送你。”

    “嗯!”

    黛玉看着贾蔷,二人四目相望,看了稍许,一起抿嘴轻笑,贾蔷转身大步离去。

    而这一刻,随着隆安帝怒喝一声“退朝”,转身回到内殿,今日临时招起的小朝会,也散了朝。

    不过,熟悉隆安帝的人都看得出,相比于过往,今日的隆安帝,步伐明显轻盈了许多……

    尽管,他再次驳回了由姜保呈上的赵国公姜铎乞骸骨的折子,却因为开国功臣一脉,终于拿下了至关重要的一城!

    今日甫一上朝,开国功臣一脉就借元平功臣子弟恣意残杀开国功臣子弟一事,对元平功臣一脉展开疯狂攻击。

    论弓马骑射,如今的开国功臣十个加起来都打不过元平功臣一个。

    但论嘴炮,论抱屈、喊冤、摆祖宗功劳……

    个个都是精兵强将,猝不及防下,元平功臣一脉根本不是对手!

    再者,顺天府尹韩琮也如实上奏,赵国公府姜林昨夜已经前往府衙自首,对所犯罪过悉数认罪,不过坚持一人当之,两次动手,皆他一人之过,与其他人无关。

    既然主犯都已经认罪了,元平功臣虽十分惊怒,却也无话可说。

    赵国公世子,神威大将军姜保被逼得辞官请罪,隆安帝为安抚受尽屈辱、群情激奋的开国功臣一脉,不得不黑着脸皱眉准了。

    然而其内心,却是欣喜若狂的。

    神京城外西南方向的丰台大营,十二营兵马四万精锐兵马,到手了!!

    虽然他恨不能连莱国公、汝南侯等一众群情激奋的元平功臣的请辞折子都准了,连神京城内的兵马一并拿到手,但他知道现在还不能。

    借此案准一个姜保已经顶了天了,再准多了,反而会生出大乱来。

    但连元平功臣中的扛鼎门阀如今都平了一个,其他的,还会更难么?

    比隆安帝更高兴,则是被元平功臣吊打了几十年的开国功臣一脉!

    尤其是,王子腾以兵部尚书大司马之位,接掌了丰台大营!

    扬眉吐气!!

    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先去了趟梨香院,又去了趟金沙帮,最后,率三十余骑,前往了东城兵马司衙门。

    既然无法隐世,以幕后之身当一个下棋者,那就出世,当一把斩尽不平事的刀!

    都说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今日,贾蔷就亲自来接掌东城的权力!

    ……

    东城兵马司衙门。

    四个门子看到贾蔷带人到来后,脸上挂起油滑的笑脸,大声往衙内报喜道:“指挥大人来给咱们发饷银来……”

    话未喊罢,商卓、高隆已上前将四人打倒,而后护着贾蔷,径直入内。

    在衙门内一群老兵油子尚未反应过来前,一路快步冲向中堂,看到迎面走出来的何健,贾蔷冷笑一声道:“何大人,你的事犯了!”

    说罢,高隆上前,一脚踹翻何健,刀口架在了他脖颈上。

    贾蔷则转过身来,面对围上来的百十面色不善的兵油子,冷然一笑,道:“今日,本官带你们去永安坊拿饷!”

    听闻“永安坊”三个字,原本吃了一记窝心脚疼的喘不过气来的何健,登时忍痛破口大骂起来:“小砸种,你敢?!”

    何家,就是永安坊最大的一家,也是唯一的官家门户。

    去永安坊拿饷,其意,不言而明!

    ……

    PS:四千两百字大章,边个再说我短?其实在黛玉进门处这章就要完了的,想了想,还是保命要紧。唉,苟的毫无尊严,惨!

第二百六十四章 抄家(加更!)

    “何健,你带着你麾下的所谓之四大金刚,还有劳什子八大罗汉,在东城勾结天狼帮,摆龙门局谋害富户,这些年来哪一年不死上三五家?走水,落井,诱赌,构陷,恐吓……不查不知道,一查还真是吓一跳。这朗朗乾坤下,就在天子脚下,居然还有你这样的畜生在。”

    贾蔷先以饷银暂时镇住一群兵油子后,转过头来,看着何健冷笑道。

    何健岂能认,大声道:“放屁!放臭狗屁!这些都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贾蔷,老子要去兵部告你!来人哪,把这伙子乱贼给我拿下!”

    贾蔷缓缓举起手中官印,笑道:“乱贼?何健,若无证据,我今日会来拿你?你莫要忘了,除了东城兵马司指挥一职外,本官还是绣衣卫千户!”

    说罢,他又回头瞪向一众不知所措的兵油子,厉声道:“今日本官前来,只诛首恶!何健,和他的四大金刚、八大罗汉,今日必然伏法,余者不罪!若是哪个不服,想要和这起子恶贼同罪,本官亦可成全你们。”

    高隆忽然爆喝一声:“尔等见到上官,缘何不跪?”

    这些兵油子平日里仗着一身皮欺负欺负百姓尚可,威胁一番江湖人也勉强使得,可贾蔷携大势而来,更是抬出了绣衣卫千户的名头,本就胆战心惊的他们,再被出身军伍的高隆含煞一喝,腿软的当时就跪倒在地。

    他们端这碗饭不过是求个活路吃饭的地儿,可没有和何健共同赴死的义气。

    “跪下!!”

    三十金沙帮精壮大汉,在商卓的示意下,齐齐怒吼,声势惊天,让百余兵油子们再也坚持不下去,尤其是看着其中一个好似铁塔黑熊般的壮汉,怒吼时面容狰狞如修罗恶鬼,一个个惊恐的纷纷跪倒在地。

    还能站着的,只有十来号人。

    不用问,便可猜出他们的身份,便是已经被贾蔷定了罪的所谓“四大金刚”、“八大罗汉”。

    一个个面色苍白,满头大汗,尽力维持着凶戾面孔,可慌乱的眼神还是暴露了他们色厉内荏的本心。

    “拿下!”

    贾蔷懒得纠缠太久,一声令下,铁牛带头怒吼一声,扑向那十二人。

    四大金刚,便是当初的四位副指挥。

    八大罗汉,则是先前的八位吏目。

    这十二人帮着何健,牢牢的控制住东城兵马司,无恶不作!

    “贾蔷,我等都是朝廷命官,你就算是指挥,也没权拿下我们!”

    何健等人拼死挣扎,不服叫道。

    贾蔷笑了笑,道:“兵部罢免你们的文书,下午就送给你们。现在,滚到地牢里,好好想想下辈子怎么做个人罢。”

    说罢,猛然一喝:“来人,将这些贼子败类,押入地牢!”

    既然是兵油子,自然看得清形势,早有人按捺不住,想投靠过来,如今有了借口,岂有不巴结效命的?

    当初他们是怎么奉承听命何健之流的,当下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个个如狼似虎般,拼命上前争表现,将何健之流押入地牢。

    只待将罪证取全后,便可上报兵部。

    这种兵部内部的事,本也不需走刑部,贾蔷便是下令当场打死,也不过是为兵部内部遮丑。

    等何健等人被押下去后,贾蔷带着高隆、商卓进入正衙。

    高隆问道:“大爷,余下那些兵丁,果真留着用吗?”

    商卓怒道:“那些没脸没皮的赖样子,留着干甚么?”

    贾蔷摇头道:“军令如山,既然先前我说了,只诛首恶,他们这些人前罪尽免,就不会再翻旧账。当然,若是以后,他们再犯,必然严惩不贷。你们以为,狗改得了吃屎么?”

    高隆闻言笑道:“还是大爷高明!”

    贾蔷摆手道:“留着他们,是要咱们的人尽快熟悉兵马司的各项流程。等用完之后,果真有改邪归正的,留着也未尝不可。还是先前那种,只会养帮闲,欺压百姓的,三个月内,统统入罪。在这里不必要太束手束脚,区区一个兵马司指挥,三百余兵丁……高大哥,你出身军伍,对军中规矩熟悉,所以我会给你请一个副指挥之位。平日里除非大事,我必须亲自出面,余下的,就劳你在此替我镇着。以军法军规行事,一定要最短的时间内,一扫兵马司狼鼠一窝的下作情况。金沙帮那边正在不断招人,这边清洗完后,直接从那边调人过来补充。”

    高隆闻言惊道:“那大爷身边谁来护着?”

    贾蔷道:“就先劳商大哥多劳累些,等忙完这一阵后,高大哥把你那弟子调理稳妥了,再由他接班。”

    商卓奇道:“我看戏文里都说,兵权最好还是掌在自己手上,说甚么太阿不可假手于人。大爷这是……”

    贾蔷呵呵笑道:“高大哥也算外人?再者,三百来人的太阿,也值当提防猜疑?”

    商卓闹了个大红脸,高隆则哈哈大笑起来。

    贾蔷摆手道:“说笑罢,我不时常在这边露面,是为了不吸引太多目光。神京城内真正能随意出动的兵马,唯有五城兵马司的兵马。我果真成天泡在这,将三百人练的兵强马壮不说,连二三千的帮闲都练成精壮战力,那就要成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所以,明面上由高大哥管着兵马司日常军务,帮助金沙帮将摊子铺过来,尽快扫清东城的黑恶帮派。眼下正值朝中惊涛骇浪时,没人会留意这边,所以要速战速决!那就从今天开始,去何家和那四个副指挥,八个吏目家里抄家!没银子,甚么都干不了。再联系小婧那边,就今天夜里,我要覆灭天狼帮,拿到确实罪证!”

    高隆沉声道:“遵命!!”

    ……

    荣国府,荣禧堂东侧。

    三间小正堂内。

    王夫人面色惊怒的看着周姨娘,道:“果真如此?”

    周姨娘素来安分老实,也不乱嚼舌根,今日说起此事,也只当奇事来说,见王夫人如此,便有些不安的赔笑道:“许是我听岔了,太太莫生气。”

    王夫人强压怒火,道:“我不是生你的气……”说罢,同彩霞道:“去将你们凤丫头寻来,我有话问她。”

    彩霞忙出门而去,未几,领着凤姐儿进门,王夫人当头喝道:“宝丫头的闲话,是从哪传出来的?梨香院那边如今连个人也没过来,可是你多口舌了?”

    凤姐儿心里早有准备,赔笑道:“太太说哪里话,有你老的叮嘱,我敢乱说?昨个儿回来我统共就和老太太说了,还是老太太问起后……哦,不对,是了,当时在场的还有宝玉。太太昨儿不是还教训了我么,宝兄弟哭成那样,连老爷都惊动了。是了,后面赵姨娘也在跟前,莫非是她……”

    王夫人转头问周姨娘道:“可是从那里听到的?”

    周姨娘虽为难,却还是如实道:“倒不是她,方才从北院过来时,正好听到环儿在拐角处和几个小丫头子编排此事。”

    “你怎么不撕烂他的嘴!”

    王夫人闻言震怒,没想到,是贾环那个小畜生在嚼舌头,他才多大点?

    凤姐儿心里好笑,在一旁道:“老三还是这么慌脚鸡似的,我说他上不得高台盘,赵姨娘时常也该教导教导他。”

    一句话提醒了王夫人,立时道:“去将赵姨娘喊来!”

    这回是彩云前去,没一会儿就将一艳丽妩媚的妇人喊来,王夫人看她这个德性怒火更炙,骂道:“看你这个浪样!养出这样黑心不知道理的下流种子来,也不管管!几番几次我都不理论,你们得了意了,越发上来了!你若果真养不好,我让人来养。好好的爷们儿,让你教唆成了下三滥,没事学妇人烂嚼舌根!”

    劈头盖脸一通骂,直骂的赵姨娘面色惨白,眼泪汪汪。

    落在王夫人眼里,只觉得这女人浑身都是骚气,实在不耐烦,摆手让她走了。

    待赵姨娘离开后,王夫人又对凤姐儿道:“你如今管着家,这等谣传怎没早点发现?”

    凤姐儿赔笑道:“这不是林妹妹刚刚到了么?老太太指派着我寻摸各种好玩意儿,偏宝兄弟不知怎么想起要吃莲子汤了,我刚带着人将模具寻了出来。”

    王夫人一听,先皱了皱眉,随即笑道:“他怎想起来吃那个了?”

    凤姐儿心里无语,面上笑道:“谁知道?可他既然说出了口,老太太就没有不准的,就会差使我,巴巴儿的翻上扒下,总算将那套银模子寻了出来。”

    王夫人沉吟稍许,道:“即便如此,你也得管着些府里,怎能让宝丫头的谣言传成那样?”

    凤姐儿拍手笑道:“太太且等着,我这就去拾掇一番去。谁再敢多嘴乱传,发现一个,先打三十板子,再拉到太阳地儿下,摆着碎瓷片让她跪着,再扣三月俸米月例……”

    “去罢去罢,该怎么做不必同我说,我哪里听得起这个?”

    王夫人是修佛的,平日里都是菩萨一样的性子,听不得凤姐儿的酷刑。

    凤姐儿告罪后,出门去拾整流言去了。

    不过,她虽没读过甚么书,可戏却看了不少。

    古代天子都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她也明白。

    这流言,岂是能禁得绝的?

    即便表面上不说了,背地里也会越传越狠。

    如此,她就不信,宝钗还能进得了贾家的门儿。

    就算进来,背后也让人嚼烂舌根,还想管家?!

    ……

    荣庆堂内。

    贾母看着黛玉喜爱不已,拉着她的手道:“我都听说了,你还专门弄了一个小戏班子,招待姊妹们?”

    迎春、探春、惜春、湘云等人嘻嘻哈哈笑起来,都夸小四喜班子的戏极好。

    黛玉今日穿一身白底百蝶穿花立领织锦夹袄,愈发趁的人比花娇,抿嘴笑道:“原是蔷哥儿送来的,他在扬州弄了个大四喜班子,就挑了些会唱戏的小丫头子,送到府上成了个小四喜班子。”

    贾母听闻某孽障的名字就不大自在,正要多说点甚么,忽然听外面廊下传来声音,道:“大老爷、二老爷、舅老爷、琏二爷他们来啦!”

    清脆响亮!

    黛玉闻言,噗嗤一笑道:“老太太这么些丫头,就这小角儿最有意趣了。”

    贾母没甚么心思记挂这么一个小丫头子,随口道:“有意趣等住几日回家时带了去!”

    话音刚落,就见贾赦、贾政、王子腾、贾琏一行人,喜气腾腾的进堂来。

    一众女孩子也纷纷起身,见礼后跟着李纨进了西暖阁暂避……

    ……

    PS:又被爆了,群里来了个大佬,心好痛……

第二百六十五章 黯淡

    “母亲!”

    贾赦、贾政难得兄弟二人看起来都这样高兴。

    王子腾也恭敬请安,问候了声:“老太太安。”

    贾母笑道:“这是怎么了,都这样高兴?才从朝里回来?”

    贾赦呵呵笑道:“老太太说的是,才从朝里回来。今日,咱们开国一脉可算是扬眉吐气了回!打的元平功臣,连招架都难。赵国公府号称勋贵里的第一高门,这次也是灰头土脸,老国公上了乞骸骨的折子虽未被允,可姜家丰台大营提督大将军的位置,却落到了咱们家手里。”

    贾母闻言惊喜道:“你得了?”

    贾赦闻言,脸上笑容一滞,干笑了两声,道:“儿子素来不爱做官……”

    贾政给他解围道:“是亮工得了去,原和我们家得是一样的。”

    贾母闻言,脸上的笑容一下寡淡了下来,笑道:“我哪里明白朝里的事,净说些笑话。往后啊,这等大事也别同我老婆子说。”

    王子腾忙道:“虽是我得了,却仍要靠贾家多帮助,也要靠老太太相助,不然坐不稳这个位置。”

    俗话说的好,一朝天子一朝臣。

    在军营里,其实也差不离儿。

    王子腾想真正将那十二营四万兵马掌握在手里,势必要更换一批将领。

    只是王家虽然亦是武勋出身,但王家先祖当年也不过是一个县伯,连世袭都不能,他夹带里哪有许多将领听用?

    太平年代里,武人升迁的门路,几乎完全被勋贵世家把持着。

    他要么从元平勋门里选将领,要么从开国勋门里选。

    所以,终究还是要仰仗贾家的势力。

    贾母闻言,心里却愈发不自在,心里对大儿子也愈发不喜。

    贾家的爵让他袭了,他老子是堂堂一等荣国公,留下了多少香火人情?

    但凡他是个争气的,凭借这些香火人情,贾家怎会堕落到连个支撑门面的人都没有。

    好好的官,都让王家人得了去。

    心情积闷下,贾母淡淡笑道:“我一个老太婆,又能帮得了你们甚么?”

    王子腾见贾母这个态度,也不好再多说甚么,看向了贾政。

    贾政沉吟稍许,对贾母道:“老太太,亮工要坐稳这个位置,还需要开国功臣各府鼎力相助……”

    贾母不耐烦道:“外面的事我并不理会许多,你们想怎么做,只管去做就是。”

    贾政苦笑道:“亮工的意思,咱们贾家还需要再壮壮声势,正好借着宫里贵妃省亲一事,让外面看看贾家的势头,也好聚一聚父亲大人旧部的人心,让他们知道,咱们贾家依旧兴旺。只是,起园子,需要东府的会芳园打底。所以……”

    贾母闻言,沉吟了好一阵,若只是为王家出力,她断不会做的,可既然是要聚贾家的声势,她倒不反对,念及此,她道:“正巧玉儿来家里,又请我和大太太、太太去林府做客……也罢,我去让玉儿她老子同那孽障说。”

    贾赦忙道:“老太太,起园子花费嚼用实在不少,能不能让东府也出一半?需知贾家的荣光,可不只在东府!”

    贾母闻言,面色一沉,就想驳回,可又想起凤姐儿给她说起的传言,她这个大儿子从东府摸去的财物,被宫里勒令,一文不少的还给了东府……

    再加上先前贾菖、贾菱送的银子也还了回去,毕竟他在族中还要脸,所以到头来竟是一场空。

    心中叹息一声,再怎样不肖,总归还是她的大儿子,便勉强点点头道:“也罢,我厚着这张老脸,一并说说。至于成不成,不能担保。”

    贾政闻言,老脸一红,可见王子腾目光奕奕的看着他,最后有些难以启齿道:“还有一事……”

    贾母脸色难看起来,她最厌恶贪得无厌的人,却听贾政说道:“妹婿今日发下户部公文,让在户部借银的官员、勋臣和王公贵戚,在一年内将亏欠的亏空还上。”

    贾母闻言,沉声道:“欠债还钱,不是天经地义的事,这有甚么好说的?”

    贾政赔笑道:“时间到底紧了些,且都是好些年的借银,一时半会儿哪里还得上?”

    贾赦也道:“母亲也不是不知道,京里那么多高门,除了少数一二家能如咱们这样的,多少世袭的穷官,空撑着个门面罢,不指着在户部借点银子,连年也过不去。如今这么一突然让人还银子,哪里还得上?”

    贾母奇道:“你们同我说这些作甚,又不是还给我,难不成还让我拿出棺材银子给他们贴补去?”

    贾赦、贾政、王子腾等齐齐赔笑,连说不敢。

    最后还是贾政,有些难为情道:“还是想请母亲,在妹婿跟前分说一二……”

    贾母更奇了:“这等事,让我去说?”

    王子腾见贾政语穷,忙道:“若是我等去说,只能是公事公谈,老太太却不同。都知如海纯孝,当初老太太和国公爷不以娇客相待,分明就是拿他当亲儿子相视。若是老太太前去分说一二,众高门势必感老太太大恩,视贾家为恩人!”

    贾母闻言,心里又是一动,面上却不肯应承,连连摆手道:“这些话我说了也没用,你莫要指望我。国公爷在的时候,从来不让我理会外面的事。一来不让我耗费那份心思,二来,到底是妇道人家,不该掺和的事少掺和。去罢去罢,有甚事,你们自去忙你们的就是。扰的我头疼……”

    贾赦、贾政、王子腾、贾琏等人只好告退。

    西暖阁内,宝玉看着有意坐在门边儿上的黛玉连连冷笑,尴尬不已,轻声道:“林妹妹,舅舅他并非是那个意思……”

    黛玉奇了:“你舅舅是哪个意思?你倒说说,他到底是哪般意思?”

    众姊妹见宝玉面色涨红,额头见汗,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纷纷心中感叹:

    林妹妹还是那个林妹妹,嘴和刀子没两样……

    李纨怕宝玉再发癔症,她不好交代,便忙笑道:“好了好了,外面的事完了,咱们快出去罢。林妹妹好容易回来一遭,再寻思寻思,中午添些甚么好吃的好顽的……”

    这话宝玉就喜欢了,他本意也不在意王家,只要不耽搁他和姊妹们顽乐,甚么都好说,拍掌笑道:“今儿咱们作诗吃酒,如何?”

    迎春笑道:“罢罢,再莫说吃酒的事,过年时你吃醉一遭酒,倒让我们吃了小半年的排揎。”

    宝玉笑道:“今日再不能!”

    却只拿眼看向黛玉,不过黛玉的脸色却一直不高兴,他的神情便也渐渐落寞下来。

    一行人出了暖阁,看到贾母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而贾母见黛玉如此,老人心中便明白方才的话必是让黛玉听了去,忙笑道:“好玉儿,方才你舅舅那些话,你万莫同你老子说。他们外面的大事,原和咱们不相干。”

    黛玉闻言,蹙了蹙眉心,垂下眼帘道:“若是老太太有甚么吩咐,我爹爹自然无论如何都要应承。爹爹在家常教诲我说,当年外祖父待他如亲子,外祖母也不以异姓骨肉视之。便是……便是母亲没了,外祖母都未曾怪罪他,这样的恩情,便是亲生母子又能如何?舅舅他们,若有事与爹爹直说,我这做外甥女的,自然没有说话的余地。可是,可是他们让老太太开口,就有些……就有些欺负人了。”

    贾母见黛玉落下泪来,心里本来就不满,愈发压抑不住了,恼道:“那起子贪心不足的,理他们做甚?一回回的,还没完没了了。升了官想要园子,要了园子又要银子,要完银子连我贾家的姑爷也要拿去卖了不成?”这最后一句话,可显出老太太的不糊涂了。

    不过平心而论,贾母这番话也稍微有些不讲道理。

    毕竟,要园子要银子的是她大儿子,不是王子腾。

    可她却以为,没有王子腾,就不会有今日这丢人现眼的一幕,惹得黛玉哭闹。

    再者,本来就是那王家贪心不足,要完这个要那个,真真惹人厌的紧。

    不想话音刚落,却见王夫人和凤姐儿从外面进来,许是听到了甚么,脸色都不大自然。

    只是贾母在贾家,还需顾及哪个?

    说到气头上,愈发着恼的拉着黛玉,绷紧脸道:“他们一个个的就知道算计咱们孤儿寡母的,都以为我是好惹的!这个家待不下了,我就带上宝玉,和你一起去林家。我这姑爷如今倒比儿女还强些,就当我这一辈子只养了个好女儿,没养半个儿子!”

    这话就太重了,连王夫人都受不住,跪了下来。

    她这一跪,李纨、王夫人自然站不住,连带着贾家姊妹们也跟着跪下。

    黛玉唬了一跳,忙赔笑劝道:“老太太莫生气了,谁人不知舅舅舅母他们最是纯孝?莫说孝敬老太太,便是我在贾家住了这么些年,舅舅、舅母也如亲生女儿般疼爱。”

    贾母哼了声,道:“你是他们嫡亲外甥女儿,他们疼你不是应该的?”

    黛玉闻言一笑,道:“那外祖母就更不该冤枉舅舅他们了。”

    贾母叹息一声,道:“罢罢,今儿看在玉儿的面上,我就不怪罪他们了。不过,明儿我也不去你们府上做客了。朝廷上乱哄哄的,你老子不定要多忙,再张罗我们这一家子娘们儿家家,非累坏了不可。你就告诉他,得闲来我这坐坐就是。”

    又对王夫人等人道:“你们也起来罢。”

    凤姐儿和李纨忙搀扶着王夫人起来,王夫人心里因得闻王子腾得大权高位的欣喜心思早就不翼而飞,面色淡然,看也没看黛玉一眼,问贾母道:“老太太中午还想吃些甚么?凤丫头巴巴的跑去问我,我寻思着,还是来问老太太罢。”

    心思从来敏感的黛玉,神色骤然黯淡……

    她心中,其实早已将贾家人都当成了亲人。

    可今日再看,除了老太太外,其他人,却未必如此作想呢……

    ……

第二百六十六章 号角声

    永安坊,何家大宅。

    贾蔷双手环抱胸前,有铁牛在里面镇着,何家内眷连哭都不敢哭的大声,眼睁睁的看着何家的库房被一件件的搬空。

    财物被堆积在庭院内,敞开了盖子,阳光下,露出一锭锭银子,让搬运箱子的兵油子们,一个个难掩贪婪目光。

    “都站好了,发饷!!”

    待何家银库搬空后,就站在何家庭院内,高隆冲着一个个形容懒散心不在焉的兵油子们怒吼道。

    此言一出,原本浑身上下似没骨头的兵油子们,一个个登时来了精神,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老爷“公候万代”,“步步高升”之类的吉祥话,却连个队伍也站不齐整。

    高隆带人上前一阵踢打后,花了一柱香功夫,才勉强站成了一个方队。

    若非前面有银光闪闪的银子在,这些兵油子被这般踢打,非散秧子不可……

    好在,总算站成了个模样。

    贾蔷看着一个个歪歪扭扭,穿着也不成体统的兵油子,再想想前世令亿万国人骄傲的三军仪仗队,就觉得眼前这些人,实在是太烂了。

    他面色淡漠,目光凛冽,第一句话并非是收买人心之言,而是寒声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军中,自然有军中的规矩!当兵吃饷,天经地义。所以,今日抄了兵马司败类何健的家,本官第一件事,就是给你们补发三年的饷银,一文不也不克扣!”

    三百余兵油子闻言登时眼睛放光,马屁声当真如潮水般涌来。

    贾蔷手一伸,那些人也领会不齐,高隆冲铁牛喊道:“铁牛,让他们闭嘴!”

    铁牛如今不同以往了,性子被金沙帮的洪帮主练的有些野了,闻言见贾蔷也点了点头,就上前一步,冲那些兵油子怒吼一声:“都给俺闭上你们的鸟嘴!!”

    他实在太高壮了,又生的黑丑,这一吼,差点吼倒几个胆小的。

    场面为之一肃。

    贾蔷继续道:“我不亏欠你们,你们除了用心办差外,也要都遵守好兵马司的规矩,遵守好军法。不该伸手的地方,连根指头都不要动。刚才抄家时,谁往兜里揣东西了。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站出来,放下,我只当此事没有发生过。”

    一阵静默后,贾蔷笑了笑,对高隆点了点头,高隆脸色肃煞,本就沾过不知多少血的他,又岂是那些兵油子能抵得住的,高隆带上三名弟子,另有铁牛并十二位金沙帮精锐上前。

    “都站好了别动!”

    厉声一喝后,高隆带人开始艘身。

    这样一来,那些兵油子们有的开始不高兴了,脸色难看道:“凭甚么搜身?老子犯哪条王法了?”

    话音刚落,就被商卓上前,一拳打倒在地,脸磕在地上,流了一地血。

    这一见血,就让一群本来又开始鼓噪起来的气氛压抑了下去。

    商卓亲自在倒地之人身上搜了遍,最后朝贾蔷摇了摇头。

    贾蔷眉尖一挑,道:“不遵将令,打十个板子。不过,饷银照发。若觉得在兵马司干的不痛快,现在领了银子,就可以走了。”

    此人站起身来,光棍的抹了把脸上的血,看着贾蔷问道:“果真还发饷银?”

    贾蔷淡漠道:“一码归一码,既然你没有犯下大过,我为何扣你饷银?只是你这桀骜不服管教的性子,不适合再留在兵马司,否则以后难免再吃军法,领上银子,自去快活罢。”

    谁料此人竟又回到队伍里站下,笑道:“既然大人说话算话,那小人也无话可说。往后听军令就是,只要不克扣饷银,不随便打骂,我又不是傻脑壳,往外跑甚么?”

    贾蔷闻言,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这人光棍儿道:“小的叫胡夏!”

    贾蔷点了点头,道:“很好,恩怨分明,也识得是非,当个吏目罢。”

    胡夏:“……”

    贾蔷看着他,笑了笑,道:“不愿干?”

    胡夏“哎哟”了声,赔笑道:“愿意,愿意!小的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当个官儿!!”

    贾蔷大声道:“我就是告诉你们,在军中,军令高于一切!赏给你们的,你们不想领也得领。罚你们的,你们不想受,也得受着。还要如胡夏一般,领的明明白白,罚的也心甘情愿!做不到这一点的,趁早离了去,莫等军法临身时,才抱怨规矩森严!”

    周围兵油子们,无不艳羡的看着胡夏。

    吏目虽然不入品,只是一个芝麻小官,可那也是官啊!

    他们这样的人,当个官,简直就是光宗耀祖!

    有此榜样在前,接下来的事就简单许多。

    虽然查出五个私藏抄家财物的,直接被打了板子,连饷银都没发给撵了出去,其余的都本本分分的让搜了身。

    贾蔷要的就是这个规矩,随后,他让高隆与他一道,挨个发放三年饷银。

    这当然不够,不过没关系,还有“四大金刚”和“八大罗汉”家里。

    悉数抄罢后,这些兵油子一反常态,连一个叫累的都没有,反而越干越有劲!

    等所有人的饷银都发放到手后,贾蔷看了看天时,道:“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把饷银先放回家去,然后再回衙集合。到时不至者,明天也不用来了。拿着银子,好生过日子罢。”

    此言一出,队伍里登时有些骚乱,不过有前车之鉴,倒没人敢闹事。

    最后胡夏站出来道:“大人,既然今日还有事,那何必先回家?”

    贾蔷奇道:“让你们回家先将银子放回去不好么?”

    胡夏嘿嘿一笑,道:“其实暂时放在身上也没事,这么多银子,放在家里反倒不放心。万一谁家老婆不贤,卷着银子跑了怎么办?”

    众人哄笑,贾蔷却摇头道:“一会儿要出去公干,带着银子不方便,也担心丢了……”说着,话锋一转,对一众兵油子道:“莫要羡慕胡夏,东城兵马司一共有四个副指挥,八个吏目,如今高大人为一副指挥,还有三个,除却胡夏外,还有七个吏目。今晚行动,谁办的好,谁能立下大功,本官就升他的官!别说吏目,就是七品副指挥,本官也能替你们去兵部讨封执照文书回来!到底是当一辈子人人唾骂的兵油子,还是想要当官,全看你们今晚的表现!”

    立时有人问道:“大人,今晚到底去做甚么?”

    贾蔷冷笑一声道:“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不要多问!”

    胡夏却又问道:“大人,今晚小的要是能立下大功,果真还能当到副指挥?”

    贾蔷哼了声,道:“本官一言九鼎,何时有过虚言?不过……”言至此,话锋又一转,道:“若是有人敢延误军令,就莫怪本官军法无情!闻令不前者,必严惩不贷!”

    胡夏大声道:“大人,咱们今儿就先把银子放在衙门里,也别回家了!嘿!俗话说的好: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以后是喝酒吃肉吃香的喝辣的,还是继续带着老婆孩子吃馊的喝臭的,就全在今儿晚上了!”

    ……

    神京东城,安邑坊。

    天狼庄。

    听名字,便不是大燕风格。

    原是西方胡商,在京中开的酒楼,兼赌坊,相传有身带异香的胡女为侍。

    东城多巨富,见惯了江南美色,难免愿意品尝品尝西域胡风。

    再加上胡人美食,以及不同的刺激赌法,生意很是不错。

    但谁又能想到,这座胡族酒庄,背后隐藏着集盗窃、拐卖、杀人及各式见不得光的营生为一体的犯罪暗堡。

    何健只是其保护伞上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毕竟只一个小小的六品兵马司衙门,又怎能罩得住这样一个黑势力?

    不过何健与天狼帮黑白勾结,极大的便利了天狼帮在东城的猖獗。

    东城的帮派不少,但论实力雄厚者,天狼帮几乎独占鳌头,这其中,兵马司衙门功不可没!

    显然,单凭三百兵油子强攻并不靠谱。

    若如此,非但覆灭不得这一伙胡虏,怕还要白白折进去,成为笑柄。

    不过没关系,贾蔷花费巨资,从江南带来的人手,今日正好牛刀小试!

    再加上百五十金沙帮精锐早已借烤肉铺子正大光明的进了东城,战力足够!

    三百名兵油子,只是明面上的招牌,正面吸引火力之用。

    另外,也可借今年,大大的刷下一批偷奸耍滑的兵油子,给新人腾出地方来……

    亥时三刻,贾蔷在高隆、商卓等人的护从下,带领三百兵马司老兵,来到安邑坊外。

    看到这里,不少老兵油子已经开始打起退堂鼓,纷纷道:“大人,这里可来不得啊,胡蛮子凶狠的厉害,招惹不起!”

    想退缩的不稀奇,却还有眼神闪烁者,看模样恨不能立刻进去通风报信……

    贾蔷冷声喝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岂容尔等三心二意?临阵脱逃者,心怀反叛者,斩!!”

    尽管兵马司衙门亦属兵部,合该以军法相治,然实际上,纪律松松垮垮,连府衙衙役都比不上。

    如今贾蔷陡然来这一套,众人心惊之余,也有些不大相信……

    贾蔷也不理会这些,只下令道:“天狼庄与何健等勾结,为祸一方甚烈!今日本官就带尔等,拔除此害!今日建得殊勋者,不吝官位金银赏赐,上!!”

    先前的刺头胡夏闻言,猛的扯掉头上的帽子,一把摔在地上,大声道:“球攮的,平日里不都羡慕那些权贵老爷的日子过的太舒坦了吗?那是他们老子祖宗用脑袋拼来的。一群王八肏的,继续当缩头乌龟吧,老子不愿家里的叽霸熊儿子长大后埋怨老子不争气,今晚豁出去了,大人,副指挥的官位,小的要定了!”

    说罢,对左右喊道:“敢博富贵的,跟我来!!”

    应声而动者,连一成都不到……

    贾蔷却也不再催促,他给了高隆一个眼神,高隆便带着四个弟子并铁牛等三十名金沙帮精锐,和胡夏一行约二三十人,一并朝天狼庄大门走去……

    “呜……”

    “呜呜……”

    就在此时,天狼庄内,居然响起了号角声……

    ……

    PS:平台打赏累积一个盟主了,我风吹凉一言九鼎,就加了这一更!

第二百六十七章 大乱

    “天狼庄涉嫌偷盗、谋害、杀人等诸案件,人证物证确凿,东城兵马司指挥下令,带天狼庄诸人回去调查,给我让开!”

    高隆对着堵在庄子门口的一众胡人大声呵斥道。

    那些胡人显然听得懂官话,一阵骚动后,其中一个头上缠着头巾的胡人出来,道:“我们这里没有你说的那种事,你们赶紧离开?”又问道:“何健大人在哪里?”

    高隆怒声道:“大胆!这是我大燕治下,你敢对抗王法?”

    这时,胡人队伍忽然让开一条道,一个缠头胡人,须眉皆白,由一个满身金饰,眼似猫一样碧绿的胡女搀扶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官威极重的中年男子。

    这官员居然穿着一身正四品补子的官服,就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里,简直不拿正眼看高隆,头昂的极高,哼声道:“本官,都察院佥都御史高鹏,你们从哪来的?”

    高隆拱手道:“下官东城兵马司副指挥高隆,得指挥令,前来查封天狼庄,带天狼庄诸人回衙问案。”

    “放肆!”

    高鹏没想到这个同姓之人,居然敢见他不跪,厉声骂道:“甚么好下流东西,区区一个芝麻粒儿大小的官,连金水河里的王八官都比你大,也敢在本官面前称下官?便是兵马司指挥在本官面前,也不过猪狗一般的东西,你这……”

    话没说完,就听高隆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高隆,本官之令,你没听到吗?”

    高隆回头躬身一礼,道:“得令!”

    说罢起身,回过身去,一挥手,厉声道:“反抗者,一律按杀人同党处置,格杀勿论!”

    “谁敢?”

    高鹏没想到平日在他眼里连狗都不如的兵马司衙门,居然敢这般放肆,不给他体面。

    这让他觉得颜面扫地,也愈发勃然大怒。

    几步上前,饶过高隆到贾蔷跟前,指着他大骂道:“瞎了眼的东……”

    话没骂完,就见贾蔷一马鞭抽来,“啪”的一声,将他抽倒在地。

    高鹏惨叫一声后,简直不敢相信这兵马司指挥敢这样做!

    贾蔷嗅到此人身上一身酒气,显然还没想明白他是谁,便对左右道:“先将这位糊涂官儿请到一边,稍后再作理会。”

    高隆等人手持腰刀,已经和天狼庄持棍棒的胡人对上了。

    高隆手下有铁牛这等盖世猛人,按理说应该所向披靡。

    只是铁牛胆气虽比先前壮了许多,内里还是有些胆小,不敢出死力。

    两拨人在门前,居然焦灼起来。

    就在此时,天狼庄赌坊方向、酒楼方向,都突然冒起了黑烟……

    “不好了!走水了!”

    “快来救火啊!!”

    天狼庄内突然发生的骚乱,让门口百余胡人登时慌了神。

    连那胡人老人都变了面色,根本不需要证据,就怨毒的看向贾蔷,道了句:“你好狠!”

    然后分出一半人去救火。

    却没想到,火势看起来却越来越大,不知多少客人,乱哄哄的从里面逃了出来。

    “收兵!”

    贾蔷忽然下令道,又对高隆小声道:“先让一条道出来,让人出去。就说,里面的官老爷太多了,咱们惹不起……”

    高隆虽不解,却还是执行命令,大声喝道:“收兵!收兵!让条道出来,里面的官老爷太多了,咱们惹不起!”

    此言一出,冲上前的诸多兵丁纷纷不解的回头看来,胡夏更是难掩失望,有些不敢置信的回头看向贾蔷。

    高隆见他们不听军令,又是上去一阵踢打。

    倒是里面的胡人们见之,纷纷嘲笑起来,搀扶胡人老者的胡女,满是讥诮的看着贾蔷。

    未几,就见不知多少官爷富商士子名士,从天狼庄里匆匆出来,掩着面上了各自的马车或者轿子,速速离去。

    然而一直未出声的那位胡人老者,却忽然一瞪眼,大声喊道:“封锁庄园,有放火的贼子劫持了几位大人,别让歹人逃跑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贾蔷在这一刻也陡然厉声下令道:“往里冲,天狼庄藏污纳垢,勾结匪类,劫持朝廷官员,冲进去,解救大人,如有阻拦,杀无赦!!”

    胡商老人闻言大惊,高喊道:“你不要那些大官的性命了?”

    贾蔷冷笑一声,道:“此是你这贼首需要考量之事吗?”

    高隆等人已经明白过来,怒吼一声:“建功立业,便在此时,跟我杀!!”

    终于开始见血了,高隆这样的人,说杀人如麻有些过了,但真下令让他动杀手,他是一点犹豫都不会有。

    胡人却也悍勇,一旦见血,一个个如罗刹恶鬼一般,怪叫着从里面取来弯刀,开始下狠手。

    胡夏这一伙兵油子,是从三百多人里跳出来的亡命徒,为了搏一个前程,也都杀疯了。

    倒是铁牛,又缩到后面去了……

    然而眼见一点点攻入天狼庄大门,看着族人们一个个惨死在地上,搀扶胡商老人的胡女悲愤之极,她左右看了看后,一转身绕到后面去,没一会儿,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门口方向,居然从一侧墙头翻过,然后悄悄的摸了一圈,绕到甬道一旁,拔出弯刀,尖声道:“汉狗,我杀了你!”

    说罢,身形居然极快的扑向了贾蔷。

    贾蔷侧眸看去,连脸色都未变化,他身边仍有商卓在。

    只是让他意外的事发生了,就在商卓转到一侧,要护卫他时,一道高大的黑影猛然扑来,将那胡女“咚”的一下撞飞。

    连商卓都唬了一跳,再一看,就见铁牛脸上夹杂着恐惧害怕和震怒的神情,混合在一起就是一张狰狞可怖的黑脸,铁牛大口喘气,似给自己壮胆一般,怒吼道:“你敢……你敢杀蔷哥儿,我打死你!啊!!!”

    贾蔷哭笑不得,却不能让铁牛真的杀了一个弱女子,他喝道:“姐夫,要活口!”

    “哦!”

    铁牛鼓起的勇气一下泄了,又开始往门口那边移,不过看到金沙帮的人有四五个居然也倒在血泊中,眼睛登时又红了,他在金沙帮待了大半年,那些人看在贾蔷的面子上,对他当然照顾,铁牛内心还是厚道的,看到对他好的人死了,一下又激起心底最深处的悍勇戾气,嗷嗷叫着冲了上去。

    胡人老者看着自己的孙女被抓后,大叫了声,却连停也没停,直接转身往后走去。

    天狼庄里面的厮杀打斗声,比门口处更惨烈。

    贾蔷见这胡商老人往里面去,心知此战不可再拖,再拖必然生变,便大声下令:“速战速决,不要留手,杀进去救人救火!”

    高隆带着四个子弟为尖刀,开始时还要照顾着铁牛别被伤到,毕竟是贾蔷姐夫,可杀到后面,哪里还顾得上,五个高手干脆配合铁牛,以他为撞锤,再带着胡夏等人,生生杀透大门,杀进天狼庄。

    商卓看的实在眼热,不过更恼火二百多现在还不敢上前的兵油子。

    贾蔷于马上回头看着他们,厉声道:“最后一个机会,此时再不上,就永远不要再上了。”

    半数百余人闻言,终于不敢再耽搁,毕竟眼下算是顺风仗,一个个提着腰刀,往庄子里走去。

    而仍有百余人,还是赔着笑脸,不敢进。

    更有厚颜无耻者,居然说要在外面保护贾蔷……

    贾蔷心里骂了句娘后,当即让商卓带人拿下此人,用腰刀抽了三十下后,扒下了此人身上的皮,赶了出去。

    不过贾蔷也觉得再留在门外不大合适,就带人进了天狼庄,回头看了些还是狗命要紧苟在外面的废物,摇了摇头,这百余人回头就可以赶走了。

    “大爷!师父让你速速去那边看看,发现了大家伙!”

    刚进大门,高隆一弟子庄贤就急匆匆跑来,对贾蔷说道。

    贾蔷闻言,心里以为是发现了哪个大官,便带人一道前去。

    没想到,庄贤竟然领着他们往一处仓库走去,走了一阵,就见库房前歪七倒八的躺着十来个胡人,连胡商老头一起,血流一地。

    贾蔷却顾不得理会这些,他脸色凝重的看着大门洞开的仓库,里面摆放的各种兵器。

    大弓、弩箭、八牛弩,以及,一排火器!!

    “大爷,我带人跟着那老胡狗,没想到他带人来了这里。幸亏跟上来,不然动用了火器,我们就危险了……”

    “立刻派人回府,告诉我姑祖丈,这里发现大量违禁兵器!”

    “派人去绣衣卫,通知他们这里的发现!”

    “派人去兵部,找到王子腾,告诉他此事!”

    “其他人,不要杀了,全部收缩起来!高大哥,布阵,防御!”

    “商大哥,立刻通知金沙帮的人,速走,速走!记住,不要走大路!”

    贾蔷脸色凝重的厉害,目光里更是一片凛冽之意。

    虽不大明白贾蔷为何如此紧张,高隆、商卓还是速速派人去办了。

    金沙帮那边都是精锐,不过杀红了眼,一时不愿撤,非要杀绝胡人不可。

    还是贾蔷动了真怒,才骂退这些江湖野汉。

    而这些人刚走没多久,一直躲在大门外的百余兵油子,忽地哭爹喊娘般屁滚尿流的逃了进来,哭喊道:“坏事了,立威营疯了,他娘的见人就杀啊!大人,救命,救命啊!!”

    话音刚落,就见天狼庄大门方向,一队队披甲兵勇,冲进大门,追着这百余兵油子连连砍杀……

    ……

第二百六十八章 杀!杀!杀!(加更!)

    看着一个个还穿着大燕兵马司兵服的朝廷兵丁,就这样被立威营的兵勇砍杀惨死,这一刻,贾蔷终于明悟,为何天子对兵权这样着紧了。

    没有兵权,这些人今日敢杀兵马司的兵,明日得了令,就敢杀进宫里!!

    好狠!

    好胆!

    “高大哥,可会火器不会?”

    贾蔷脸色凝重,带人直接退回仓库中,拿起一把火器,问高隆道。

    他当然不会……

    高隆点头道:“当年操使过。”

    贾蔷连忙道:“快,开始装填。其他人跟着瞧着,能学会最好……”

    高隆不多言,拿起一杆鸟铳,就着一旁箱笼里取出的子药,开始填装起来。

    贾蔷带着高隆弟子并商卓等人,开始有样学样,听着高隆嘴里的指令,一步步做扎实了,此时,外面那些兵油子们已经被砍杀殆尽,仓库也被重重围起。

    若非这座大仓库是由巨石堆砌而起,虽粗糙不胜美观,却结实防火,贾蔷都不敢以此为堡垒硬守!

    出现了这么多军中制式兵器,长弓、弩箭以及八牛弩已经是绝对不允许民间拥有的了,私藏火器更是诛九族的重罪。

    若说这后面不牵扯到军中重将,又怎么可能?

    为了灭口,立威营都不会放过他们。

    “消息传出去了么?”

    贾蔷不无担忧的问道。

    高隆点头道:“大爷放心,你一看到这些,就安排人出去,比他们来的早不少,这会儿人已经出去了。就是不知道,金沙帮的人能不能逃掉,他们不听大爷之令,杀红了眼,我担心……”

    贾蔷皱起眉头来,摇头道:“跑出去则罢,跑不出去,就是命。”

    不是他冷血,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连他都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全身而退。

    他话音刚落,就听外面开始喊话:“里面的人,立刻开门出来!再不出来,我们就进去了!”

    贾蔷大声问道:“立威营的人,为何砍杀我兵马司兵丁?天狼庄私藏弓弩火器,此乃十恶不赦夷族大罪,你们莫非和天狼庄勾结?本官宁国公府袭三等威烈将军,绣衣卫千户,东城兵马司指挥,今日特来覆灭天狼庄,立威营来此作甚?”

    外面沉默稍许后,明显换了个人,声音也低沉的多,道:“贾蔷,本将永昌侯仇成,提调立威营。因得闻天狼庄出现军中号角声,便率兵来探,你出来,当面与本将说明此地发生了何事。”

    贾蔷沉声问道:“永昌侯,我兵马司丁勇何罪,你敢纵兵肆意屠杀?”

    仇成沉声道:“詹事府少詹事、太常寺少卿等官,遇到本将说,东城兵马司造反,纵火杀人,逼迫良善,他们见到本将居然还敢攻击,立威营这才下的狠手!你快出来,与本将交代清楚此事。”

    贾蔷闻言嗤之以鼻,却道:“永昌侯,此事牵扯太大,本官已经派人前往兵部和绣衣卫,告知此事。又请我先生,户部左侍郎林如海,进宫禀明皇上。立威营杀我兵勇,本官信不过你,还是等宫里派人前来罢。”

    此言一出,外面沉默了好一阵后,忽然听一阵车轱辘重重碾压地面的声音传来,随即便是仇成厉声下令道:“东城兵马司造反,纵火杀人,图谋不轨,听本侯将令,杀!!”

    在门口处看着的商卓大叫道:“不好,他们居然运来了破门锤!”

    贾蔷不再耽搁,下令道:“高大哥,火器攻击,不必留手!”

    高隆面色凝重,端起火器,于大门上开着的探望窗口处点火,众人只听“砰”的一声,烟雾起,外面传来一道惨叫声。

    贾蔷根本不关心战果,将刚才装填好的一支火器递上,厉声道:“继续!坚持下去,我们就能赢!”

    高隆冷静沉着的接过第二支火器,对外再放一枪。

    外面被包围着,都不用瞄准,只要不往天上放,几乎开一枪就射中一人。

    一行人不停的装填,高隆不断的射击,专打攻城车。

    没有攻城车,仓库厚重的大门单靠人力难以硬破,仇成在外面,心如刀绞,眼中的怨毒惊人,最后一咬牙道:“去取柴木来,点火!!”

    只要烧个干净,来个死无对证,总有办法推脱干净。

    果真留下这群祸害把柄,那才真的是取死夷族之祸!

    该死的贾家小儿!

    ……

    大明宫,养心殿。

    隆安帝正执朱笔批改奏折,忽然就见一衣红着蟒大太监进来。

    隆安帝见到此人眉头陡然皱起,道:“苏见,发生了甚么事?”

    他知道,若非十万紧急之事,未经传召,这大太监是不会直接来见他的。

    应是先见身边的戴权,再转告于他。

    戴权自然也十分不满的看着来人,眸光闪烁……

    苏见进殿跪地,道:“启禀万岁爷,今日东城兵马司指挥贾蔷于衙门内,以勾结匪类天狼庄谋害东城富户为名,强行拿下了何健等十三名指挥、副指挥和吏目……”

    听闻此言,戴权在上面喝道:“就为这么点芝麻谷子的小事,你就跑来扰万岁爷清静?”

    苏见忙道:“并非只为此事,那贾蔷将何健等人关到兵马司衙门大牢后,就带着三百余兵丁前去抄了何健等人的家,用家财补发了三年的饷银。”

    此事,当然不合规矩。

    按理,就算兵马司内部查抄赃银,抄出来的银子,贾蔷也没权力擅自分发出去。

    不过,此事也不算甚么大事,兵部自会处置。

    见隆安帝已经不耐烦的皱起眉头,目光也渐渐锋利如刀,苏见赶紧说后面的事:“抄完家,发完饷银,兵马司指挥贾蔷竟然立刻带着三百余人,去抄天狼庄了……结果,在天狼庄和那些胡人产生了纷争,他下死命令进攻,攻进去后,居然发现了长弓、弩箭和八牛弩,还有诸多火器等违禁兵器……”

    “甚么?”

    隆安帝眼睛睁大了,震怒道:“荒唐!放肆!!立刻招贾蔷进宫,朕要问详情!”

    苏见颤声道:“万岁爷,贾蔷现在来不了了,奴婢手下的人说,他出来时,正好看到立威营出动,围了天狼庄,正在追着砍杀兵马司丁勇。他便赶紧回来报信,若不是此十万紧急之事,奴婢也不敢擅自进殿来扰……”

    话没说完,额头上已经被一记镇纸给砸中,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就听隆安帝咆哮道:“这个混账!如此紧急之事,你前面在这跟朕胡扯些甚么?”

    又道:“将此事传武英殿军机议事!”

    说罢起身,同戴权道:“摆驾九华宫!”

    按理,他本该立刻调集宫中禁军前去解救,还要下令皇城封锁宫门,以防不测。

    但在这座皇城内,任何军权调动,都是敏感到极致之事。

    若是九华宫太上皇未曾前知,便是犯了大忌讳之事。

    所以,隆安帝只能先往九华宫,请太上皇传旨调兵。

    ……

    林府。

    忠林堂上,得知兵马司派人紧急求见,林如海好奇之余,还是让人请了进来。

    来人正是高隆的弟子庄贤,一见到林如海,立刻跪下道:“老大人,我们大人今日带人得了兵权,前去查抄天狼庄,不想那胡人老头带人想开一处库房,打开后,里面尽是违禁兵器,有长弓弩箭和八牛弩,还有火器,我们大人看到后,就打发小的立刻来见大人!”

    此言一出,原本面色淡然从容的林如海,面色骤然大变,高声喝道:“来人,摆好车马,立刻进宫!”

    ……

    九华宫内,隆安帝面色肃穆的看着九华宫总管太监魏五,问道:“太上皇何在?朕要立刻去见太上皇。”

    魏五为难道:“皇上,不是奴婢不去通秉,实在是今日是清虚观张真人为圣人设坛打醮之日,圣人已经斋戒三日,正在里面祈福呢,传旨万事不可惊动。奴婢实在不敢这个时候到里面传话,要不,皇上您改日……”

    隆安帝闻言震怒,却只能强压怒气道:“太上皇钦点良臣今日剿灭天狼庄,在庄内发现了八牛弩、火器这等违禁兵器,此刻那贾蔷正被立威营带兵围杀,你若觉得此事要压后,朕也无所谓!”

    魏五闻言唬了一跳,他是知道太上皇和贾蔷之间的渊源的。

    太上皇借贾蔷之言,很是洗刷了一拨污点,许了贾蔷一世富贵闲人,这里面有许多事不能摆到台面上说,但贾蔷到底在某种意义上,代表着太上皇最后的体面。

    若是贾蔷被杀,许多事怕都要有反转。

    他不敢耽搁,告罪一声后匆匆入宫,一盏茶功夫后,又急急跑了出来,传太上皇旨意道:“皇上,圣人说了,让您调东城禁军速去镇压叛乱。另外,招赵国公姜铎进宫,他是军机大臣,此事让老国公多出一份力。另外,既然贾蔷立下了大功,不论死活,皇上可别忘了赏功。”

    ……

    天狼庄,大仓库内。

    汗流浃背满面通红的贾蔷,亲自为铁牛穿上了一层最大号的皮甲,又披了层棉甲,最后上了一层重甲,连面盔都带上了,最后,贾蔷添了添干涸的嘴唇,看着铁牛道:“姐夫,记住,冲出去后,先看清帅旗所在的位置,然后举着木桶,往前突击,我说仍,你就尽最大的气力,扔出去!扔出去后,立刻卧倒!我们就跟在你后面,这一次,一定突破中军,擒杀贼首,才能活命。这一次,你可千万别怕啊。”

    铁牛被包裹的严实,此刻在面盔里满头大汗,瓮声道:“蔷哥儿,你放心,俺平时怕,是因为你和爹娘大妞还有小石头没事,如今他们要杀你,俺再不能怕。蔷哥儿,俺若没了,你一定要替俺养好小石头!”

    贾蔷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点头道:“放心,咱们谁也死不了!”

    屋外四周都被堆满柴火,火焰冲天。

    唯有门口处,因为火器压制,所以反倒没烧起来……

    屋内,一百多人,人人着甲,一手持弩,一手持刀。

    到了这个份儿上,都知道,不想死只能拼,高隆等人纷纷压着声音道:“准备好了!”

    胡夏也带人道:“大人放心,咱们还不想当烤熟的王八!”

    听闻此言,贾蔷对商卓两个弟子重重点了点头,二人猛的抽开门闩,拉开大门。

    铁牛举起一个半人高的木桶,木桶口处,一条捻绳被点燃,他怒声咆哮着冲了出去,连跑五步,不知多少弩箭弓箭射来,直到听到一声“扔”时,他猛然将木桶朝一面大旗处丢了出去,然后如同一头笨拙的黑熊一般趴伏在地,继而……

    “轰!!!”

    整个神京城,似乎都能看到一道冲天而起的焰火,和这一声巨响。

    “杀!”

    “杀!!”

    “杀!!!”

    ……

    PS:请大家记住her这位狠人吧,惹不起………

    这次真的是一滴都没有了,大家明天赶早!

第二百六十九章 封侯非吾愿

    从布政坊至皇城的马车还未到皇城,就被自东城遥遥传来的这一声巨响所震动。

    林如海猛然拉开车窗帷帘,目光骇然的看向东向,眼睛里震惊、恐惧、愤怒、悔恨夹杂,渐渐湿润。

    除了天狼庄,神京重地,哪里还会有子药爆炸?!

    这一刻,林如海的心都揪了起来,悔恨噬咬着他的内心。

    他都无法想象,若是贾蔷今日出了事,他该怎么给女儿交代,又该怎么对自己交代!

    若不是他,贾蔷未必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想起贾蔷这半年来的一幕幕,想起如此好的一个孩子,此刻之危难……

    “进宫!!”

    口中艰难但坚决的吐出这两个字,林如海心中暗暗发誓,若今日贾蔷果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一定不会放过那些凶手。

    一个都不放过!!

    ……

    武英殿,军机处。

    随着越来越多的消息送进宫里,隆安帝的脸色也愈发难看。

    “啪!”

    他狠狠将手中折子摔在御案上,怒声道:“詹事府少詹事,太常寺少卿,国子监司业,通政司参议,都察院佥都御史,京营游击,甚至还有参将!!看看吧,这些就是朝廷的臣子!!一个胡商酒庄,居然私藏有军中八牛弩,居然藏有火器!你们听听,那子药爆炸声,都快炸到朕的耳根底下了!”

    “臣等罪该万死!”

    荆朝云、罗荣、何振三位军机大臣,纷纷跪地请罪。

    京城重地,出了这样的事,他们也确实无法交差。

    只不过,涉及军权,他们着实也没多少话语权。

    即便商议,也是五年前和太上皇议过军中事。

    隆安帝登基后,即便偶尔讨论军政大事,也多是外省的驻军,或是九边防军。

    京中十二营兵马,实在太过敏感,他们也不敢妄议。

    “万岁,赵国公来了,在殿外跪着,自请死罪。”

    戴权匆匆进来禀报道。

    隆安帝闻言一滞,心中对这个历三朝于国有大功的老国公也是无奈。

    这人一旦不要脸,没了下限,当真能天下无敌。

    “还不快把老国公扶进来!”

    隆安帝忍怒对戴权斥道。

    未几,就见戴权带着两个黄门,搀扶着赵国公姜铎一步步进入殿内。

    甫一进来,这年近九旬的老勋贵,就挣脱了左右,跪倒在地,颤巍请罪道:“微臣腆为军机,军中出现这等祸事,实乃微臣老眼昏花,昏聩无能所致,微臣请罪,请罪哇!”

    荆朝云几个闻言,一个个都忍不住老脸抽抽。

    这货真是……绝了!

    都这把年纪了,还这样的身份地位,居然还自称微臣?

    装嫩装的不要一张碧莲!!

    “老国公,情况紧急,朕先不问罪过,就问此事当如何处置?”

    隆安帝让人搀扶起姜铎后,又让荆朝云等人平身。

    还未继续,就听又有黄门禀奏道:“万岁,户部左侍郎林如海递牌子觐见。”

    隆安帝闻言,迟疑了下,道:“宣。”

    荆朝云、罗荣、何振三人彼此对视了眼后,都默不作声。

    反倒是赵国公姜铎,叹息一声道:“贾家那孩子,是林大人的后辈吧?唉,出了这一桩事,真是可惜了!”

    东城传来那样的动静,几乎没人会对贾蔷抱以希望。

    兵马司的兵,在他们眼里和叫花子没甚分别,更何况只有区区三百。

    立威营的仇成,虽然是承祖荫才袭的武侯爵位。

    但仇成在元平功臣里,也是一等一的上将,素有勇冠三军之名。

    贾蔷麾下猫狗三两只,绝难幸存。

    便是太上皇的旨意,也只是想让隆安帝在事后,重赏贾蔷,以维护“太上皇良臣”这五个字的体面。

    隆安帝沉默稍许,道:“朕已经调禁军前去平叛了,另有东川侯陈焕、全宁侯张安,提调扬威、果勇二营前去驻防……”

    赵国公姜铎闻言,颤巍道:“唔,如此,必然万无一失。禁军东门将神武将军冯唐,用兵坚韧沉稳,陈焕、张安,亦是一擅守,一擅攻,三处兵马夹击,立威营难起风浪。再者,仇成那个糊涂种子,贩卖些兵器他是敢的,可要说起兵造反,他还没那个胆魄……”

    正说话间,君臣就见瘦弱如柴的林如海,一步步艰难进来,脸色悲壮,难掩沉痛。

    见他如此,隆安帝登时想起,当年林如海刚中探花郎,成为荣国公东床快婿时,何等风华绝代。

    才不过十三载,就劳心劳神至此,先夭嫡子,又丧发妻,如今好不容易收了个弟子,还是当做女婿来培养,居然又折损了……

    念及此,以隆安帝的铁石心肠,都动容不已,忙喝道:“快与林卿搬椅子。”

    林如海却已经颤巍巍的跪倒在地,一字一句哽咽道:“臣,请皇上万安!”

    隆安帝还没让戴权搀扶,赵国公姜铎就已经去搀扶了,劝道:“如海啊,快起来罢。贾家那小子,是个好孩子,没丢贾家宁荣二公的脸哪!都怪我们这些老废物,占着茅坑不拉屎,害了孩子。你放心,此事,皇上必给你一个交代。我这老悖晦的,也绝不放过那些畜生。”

    听闻此言,林如海以为宫里已经得了信儿,贾蔷不行了,急怒上心,一口血喷出来。

    隆安帝见之大骇,一边大喊传太医,一边含泪抓住林如海的手,道:“爱卿,朕能有令师徒这等忠孝之臣,实为朕之幸也!实乃朕之幸也!!

    传旨:宁国公府世袭三等威烈将军贾蔷,不到弱冠之年,然朕素闻其仁孝之名。今贾蔷法宁国之勇武,不畏险难,为朕铲除谋逆之奸佞,公忠体国,实为诸臣之表率。

    太上皇亦是赞其纯孝,为朕之良臣。

    国朝有此忠孝勇武之臣,朕又岂会吝啬于恩赏?

    故,钦赐贾蔷,袭宁国府一等侯!

    钦此!”

    说罢,看向林如海,动情道:“爱卿,保重好身体啊,朕,离不开爱卿这等肱骨之臣哪!!”

    听此恩旨,一旁荆朝云等人无不面色骤变,皱起眉头来,都觉得恩赏实在太重。

    不过带着三百杂毛兵,发现了一处骇人之处,平叛都非其平叛的,怎就到这个地步?

    国朝名爵,岂能这般轻易赏赐于人?

    倒是赵国公姜铎人老成精,看明白了隆安帝的用心。

    此时别说封侯,就算是封国公,又值当甚么?

    贾蔷连个子嗣都没有,顶破天了也不过是死后殊荣。

    等死后,宁国一系几乎绝嗣,就算再承袭,又不过是一等将军的散爵罢了。

    就贾家那些废物,再熬个几十年,也不过光去闹笑话罢。

    再者,这个爵位,与其说是赏贾蔷的,不如说是酬林如海十三年之功!

    也让朝臣们看看,天子是如何善待功臣的。

    实是惠而不费的一件事……

    天子,帝王心术实在不浅!

    念及此,姜铎叹息道:“小小年纪,就有此忠勇孝义之举,赞一声大燕霍骠骑也不为过。皇上的赏赐,极合适,极合适。林大人哪,能有此恩典,也算是皇恩深重咯!天家,从来厚待我等功臣之家。这等仁厚,历朝历代,何曾还见过?!”

    隆安帝:“……”

    此时太医赶来,隆安帝挥挥手让黄门搀扶林如海下去医治,正此时,却见额前带伤的苏见面色古怪骇然的急匆匆进来,隆安帝见之忙问道:“东城情况如何了?叛逆可曾剿灭?”

    林如海见此,也强撑着身子,不愿离开,等待确切消息,面容悲戚之极。

    苏见抽了抽嘴角,道:“启禀万岁爷,东城叛乱已经平息,东门将神武将军冯唐率禁军赶至天狼庄时,东城兵马司指挥贾蔷正率部打扫战场,追杀叛逆……”

    隆安帝:“……”

    荆朝云:“……”

    罗荣:“……”

    何振:“……”

    赵国公姜铎却似乎突然耳朵不好使了,靠前问道:“你说谁在打扫战场?”

    苏见抬头看见姜铎老眼中的精光,唬的吞了口唾沫,道:“正是宁国府世袭三品威烈将军贾蔷,带队清扫战场。禁军去了,都没甚么事可做……”

    姜铎老脸抽抽问道:“那仇成呢?”

    “仇成……化成灰了!”

    ……

    铁牛立大功了!

    之前在仓库里,虽然石头堆砌的墙壁不怕火烧,但被那么多柴火围着烤,石头也会炸裂,更何况石头里面的人?

    眼看继续下去,里面的人要被生生烤死,贾蔷便想出破釜沉舟背火一战的法子。

    因为立威营没带火器来,所以他给铁牛披上多层甲,生生武装成一个人形钢铁凶兽。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一个人单挑外面五百悍勇正规军。

    于是,贾蔷便想到了被封闭起来还没运走的那几桶子药……

    只要铁牛能突进近前,再将子药桶投向仇成的位置,将中军大营给炸上天,那么他们今日便有起死回生的机会。

    铁牛胆小了半辈子,今日只勇武了一回,就救了贾蔷的命!!

    子药桶正好飞到仇成的帅旗上空爆炸,仇成当场被炸死,其他立威营士卒也被气浪炸的昏昏沉沉。

    贾蔷趁机百余死里逃生的疯狂兵丁,痛打落水狗!

    铁牛更化身史前巨兽般,贾蔷杀向哪里,他就横冲直撞,用一杆狼牙棒,砸出一条血路来。

    在冷兵器对决的时代,铁牛的杀伤力实在太过惊人……

    立威营总共来了不过五百精锐,打到这个地步,哪里还有勇气打下去?

    纷纷逃窜四散……

    天狼庄内,贾蔷半个身子都浸泡在血里,左肩上的伤口已经被禁军带来的军医包裹妥当。

    他看着不远处戒严的禁军,一趟趟的搬运着仓库里的兵器,再回头看了眼还活着的六七十个兵丁,忽地大声笑道:“从今往后,我与尔等共富贵!!”

    “万胜!”

    “万胜!”

    “万胜!”

    这句大燕军中常常嘶吼的口号,如今被这劫后余生的几十号人,生生喊出了千军万马的勇烈之气。

    令不远处的禁军,侧目不已,亦钦佩不已!

    正这时,忽见天狼庄门口有天使骑马而来,贾蔷扶着铁牛的肩头站起身来,其余人等也纷纷起身,就见神武将军冯唐引着一黄门至跟前,对贾蔷笑道:“给侯爷道喜了!侯爷,快随奴婢进宫罢,皇上和诸位军机大臣,正等着您哪!”

    贾蔷:“……”

    ……

    PS:温酒、大熊和月之幻象,三位大佬想要龙套不要,宫里的,可以挨镇纸的那种……

    还有一更,今天尽量写,明天的更新多半推迟到下午了。

    这年头大佬太多,以后不敢再装逼了,嘤嘤嘤……

第二百七十章 武英殿风波

    一等侯!!

    贾蔷从这位黄门天使口中得知了真相后,初时简直心花怒放,欣喜若狂。

    劳什子三等威烈将军,区区三品,实在上不得台面。

    连西府贾赦那老杂毛,都是一等将军,爵列一品。

    位于其下,实在不是甚么爽利之事。

    如今得了这个超品侯爵,可以称得上一步登天,真真扬眉吐气!

    得此超品国侯,整个大燕,除却宗室外,地位比他高的人,屈指可数!

    若说从前是仰仗着太上皇的那句话,贾蔷才能免于跪拜君父之外的权贵。

    但从今天起,便是宗室亲王,也不能令贾蔷这位超品侯爵跪拜!

    不过,狂喜之后,稍微冷静下来再想一想,一个取巧得来的荫封侯爵,其实,也就那样……

    因为他继承的是宁国府嗣爵,已有宁国府为家业,所以朝廷不需要再与他另赐一座侯府。

    至于功业田之类的赏赐,同样通通没有。

    如今宁国府享受的,是宁国公当初赏赐下来的田庄功业田,已经是超配了……

    且因为他继承的是国公的家底儿,即便他日后再立大功,晋封国公,都不会再有别的赏赐。

    唯一多的,许就是每年的俸银,大概比三品将军多出几百两。

    再者,一个不掌军的侯爷,在神京城内稀罕么?

    也并不稀罕……

    开国时就分封了四王八公二十四候,这二十四座武侯府,虽然至今存留的,除却史家的保龄侯府和后来世祖朝时又封的一座忠靖侯府外,眼下再无人承袭侯位,却依旧是二十四座侯府的门楣。

    更不用说元平功臣六大国公、十八武侯,除了废黜的两座国公府两座侯府外,其他各家依旧原级承袭!

    多一个侯府,对朝廷来说,真的没有太大的影响。

    莫说一个一等侯,便是元平四大国公,除却赵国公府外,其他三大国公府,也早已经沉寂多年了。

    只因当初在景初朝时,他们紧紧跟随英国公府和成国公府,反对从金陵迁都神京。

    结果被太上皇联合赵国公,好生吊打了几十年……

    老国公死后,承嗣国公更是战战兢兢,本分老实的乖巧度日。

    唯恐惹怒天家,被寻个过错废黜了爵位……

    由此可见,爵位,其实只是爵位。

    富贵和实权,还是有区别的。

    想通此关节后,贾蔷心中的骄躁之气尽去,又恢复了冷静。

    有一个超品爵位,的确可以见官不拜。

    可他原本就得过太上皇的恩遇,准他非君父可不必跪拜。

    所以说,又何必狂喜失态呢?

    或许,此刻不知有多少人,等他骄狂不可一世……

    而引着贾蔷回宫的黄门,看到贾蔷居然这样快就冷静下来,眼中闪过一抹惊异,心中便决定结交一番,因此寻了个空档,将马缰往贾蔷方向拨了拨,面不侧转,目视前方,看不出丝毫异常,却小声道:“侯爷,奴婢来时听军机处的罗相爷说,若是侯爷得了天狼庄为恶的消息后,上报兵部,或是上报绣衣卫,就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贾蔷闻言,侧眸看了这年轻的黄门公公一眼,收回目光后,道:“多谢公公,不知公公尊姓大名?”

    这位黄门郎官赔笑道:“不敢不敢!奴婢姓熊,叫熊志达,劳侯爷相问。”

    贾蔷闻言点了点头,待一行人行至武英殿前,他自袖兜中取出一张染了些血的银票,反手拍在熊志达手中,轻声道:“一点心意,熊公公拿去吃茶。”

    武英殿前多有侍卫,熊志达也不敢来回推辞,便小心收进袖兜里,感激的看了贾蔷一眼后,进殿通秉,未几而归,引着贾蔷一起入内。

    ……

    “臣贾蔷,参见皇上!”

    进殿后,贾蔷见到一身杏黄龙袍的隆安帝,大礼拜道。

    隆安帝看着他半边身子染血,肩头包扎的纱布也隐隐见血,知道他也是受了不轻的伤,心里的羞恼怒火减轻了些,道:“贾蔷,立威营谋逆,还有那劳什子天狼庄居然和兵部武库一样,满是违禁兵器,你发现此事,并铲除叛逆有功,朕已经下旨,封你为一等侯爵,以赏你今日之大功。”

    肏恁娘!

    隆安帝心里窝火的直爆粗口,京里闹出这般大的乱子不说,还为了这个竖子,又让他出了好大的笑话,颜面扫地!

    今日事传出去,不知道让多少人要笑话他!

    若非戴权那个蠢奴才,早早的将旨意送到了九华宫,请太上皇过目,他真想将封爵恩旨收回来……

    贾蔷恭敬谢恩后,隆安帝淡淡问道:“起身罢……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原原本本的说一遍。军机处几位大学士,都有话想问你。”

    贾蔷再次谢恩,站起身后,先迎上的是林如海关怀的眼神。

    而他见林如海面色苍白,精气神不济,明显身子不适,也关心着紧起来。

    林如海见他如此,含笑微微摇头,示意他自己无事,让他以大事为先。

    贾蔷便深吸一口气后,将今日事从头到尾说了遍,甚至连金沙帮的事都未隐瞒,只将江南带回来的那些人隐去。

    这般坦诚,倒让君臣数人纷纷侧目。

    等说到被火烧的无法忍耐,便背火一战,以子药桶,将仇成出其不意炸成飞灰时,林如海眼睛再度湿润。

    然而东阁大学士罗荣却疑惑道:“贾侯爷,你堂堂东城兵马司指挥,提调三百兵丁,再加上帮闲,足有二三千兵马,为何还要用一批所谓的江湖人士?那些所谓江湖人士,皆是不服王法管教的游侠匪类,堂堂朝廷命官,岂非私自结交匪类?不应该剿灭他们么?”

    贾蔷淡淡道:“罗大人,你口中的匪类,原是开国时追随太祖高皇帝起兵的军伍老卒之后。国朝鼎定后,太祖高皇帝钦赐恩旨,在西城划出一条街来,奉养那些肢体残缺的从龙老卒,并御笔亲书太平街三个字。金沙帮中所有的帮众,皆是太平街高皇帝老卒之后,这些年,他们平日里多以吃苦力为生。罗大人果真以为,该剿灭他们?”

    “这……”

    罗荣一时不查,忘了太平街旧事,吃了好大一个难看,几乎下不来台。

    文渊阁大学士何振道:“若是如此,倒也有情可原……只是,今日你率三百兵丁前往天狼庄,遇到不对时,合该立刻上报兵部,或者上报绣衣卫才是。不该自不量力,以卵击石。你逞一时之勇,险些害了自己且不说,引爆子药桶,惹得京中百姓惶恐,几生大乱。另外,你将仇成炸的粉身碎骨,天狼庄的人也杀了个干干净净,这背后是否另有隐情?”

    此言一出,贾蔷还未开口,一直面色苍白的林如海就轻轻挑起眉尖,缓缓问道:“何大人之意,是说本官这弟子,是罪魁祸首,还替人杀人灭口么?”

    何振闻言一怔,侧脸看去,对上林如海那一双平静的不起一丝涟漪的眼眸,心里突然一寒。

    任谁也看出,林如海此时的震怒。

    何振正要开口说些甚么,一直未开口的荆朝云却笑道:“林大人,且息怒,何大人焉有此意?贾侯之功,是太上皇和皇上钦定之功,谁敢质疑,老夫也是不答应的。何大人只是觉得,眼下天狼庄死了个干干净净,再加上一把火,烧没了太多东西,许多事都还没弄清,未尽全功,实在太可惜了。”

    何振忙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林如海这样的人,得罪不得。

    他功劳太大,又是世家出身,世交故旧不知多少。

    再加上他无子嗣,是无后之人,一旦报复起来,简直不必顾忌任何事。

    等闲实在不敢招惹,也惹不起……

    “谁说天狼庄死绝了?再者,并不是所有东西都烧了。立威营来之前,我已经让人带了许多账册逃了出去……”

    贾蔷忽然开口道。

    此言一出,众君臣面色无不骤变。

    隆安帝沉声问道:“天狼庄还有活口?”

    贾蔷点头道:“先前攻打庄子大门时,那胡人庄主身边一年轻女子,绕到后面想刺杀臣,被臣下令生擒后,先一步带回兵马司衙门了。另外,还有那些账簿,臣早先下令金沙帮,大火起时先趁乱寻找账簿,得手后,也让人先一步送回去了。陛下若想要,现在就可派人去取。”

    隆安帝没有说话,而是看了眼戴权,戴权忙下去安排。

    赵国公姜铎一双老眼打贾蔷进门就一直盯着他看,听到这一刻,忽然颤巍巍笑道:“贾侯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手段,老头子我佩服,佩服啊!老朽几番乞骸骨,皇上念我虽老悖晦了,可到底还有一腔忠心可用。可如今看来,老朽还是早些退下去为好。朝廷有这样谋算深远的俊杰在,哪里还需要我们这些老糊涂啊?”

    荆朝云呵呵笑道:“极是,极是。”

    隆安帝闻言,目光忽地变得有些幽深起来。

    林如海淡淡道:“老国公谬赞了,蔷儿……贾侯,原是准备参加科举,考取个功名,而后开个书坊,为朝廷兴教化出一份力,也算是报效君恩了。此志,太上皇知之,皇上也知之,连半山公,在江南时亦几番训斥其胸无大志,不当人子。后来,因宁国绝嗣,他不得不承嗣宁国。今日为了尽忠职守,不避险难,立下此功。虽粗糙鲁莽了些,然其赤子之心,做长辈的,理当提携鼓励为是,岂可倚老卖老,言辞怀阴诡之心。再者,蔷儿这等心智,又如何能与赵国公相比?老国公以嫡孙姜林恣意杀人为由,借势去了兵权,勋臣天家两不误,此举便是比起司马仲达,也不遑多让哪。过几年,军权再回姜家,姜家依旧是大燕第一高门。这等手段,才让后辈们敬佩不已,自叹弗如啊。”

    “……”

    姜铎老眼圆睁,怔怔的看着林如海淡然从容的脸,说出这样杀人诛心的话,简直不敢相信!

    你疯了吗?!

    肏恁娘咧!!!

    荆朝云等人无不骇然失色,隆安帝眼眸眯起,眸光闪烁。

    唯有贾蔷,却早已泪流满面……

    ……

    PS:明天更新推迟到下午,还欠两更?我风吹凉三天内一定还清,嘤!

第二百七十一章 胆寒

    林如海的厉害,在于他不似赵国公姜铎那个老阴货,以莫须有之名,罪贾蔷之未来。

    而是以确凿发生过的事,将姜家强行和司马家挂钩。

    还别说,平日里没人会将姜家和篡魏之司马相连,总感觉相差十万八千里,八百竿子都打不着。

    可经林如海这么一说,众人下意识的往司马家一靠……

    好家伙,这老货素来不要脸的模样,岂不正像极了司马仲达假痴不癫装老扮死的模样吗?

    姜家在军中的势力,似乎也不比司马家少多少吧?

    果真有朝一日,国逢幼主,姜家化身司马家,还真就未尝不可……

    此念一起,荆朝云等三位军机大臣,立刻以审视的目光,打量起姜铎老头儿来。

    他们虽皆是自私自利之辈,但真要有人妄图改朝换代,他们读了一世圣贤书,也不想临老再当一个贰臣。

    隆安帝亦是皱起眉头来,不过没等他说甚么,姜铎就已经跪伏在地,泣不成声道:“皇上啊,皇上哇!老臣,冤哪!!司马能篡魏,那是因为曹魏原本得国不正,且天下三分,战乱几十年,百姓民不聊生。如今圣天子在上,上头还有太上皇,国泰民安,四海承平,若无圣旨,谁敢擅自调动一兵一卒?这个时候,便是魏武复生,司马仲达重活,也只能当治世之能臣尔。更何况,我姜家也不是国朝大将军,便是在元平功臣里,也有不少姜家的仇家对头。姜家,如何会是司马家,老臣,如何会是司马仲达?还请皇上还老臣公道哇!!”

    一个九十岁的老人,被吓的鼻涕眼泪糊了一眼,荆朝云和何振一起看了眼罗荣。

    知道厉害了吧?

    那个绝子绝孙的老鳏夫,想对付就要用阴招去对付,谁用这等当面上眼药的法子,谁就是呆瓜!

    林如海不是不能对付,他不是在追缴亏空吗?

    那就最好让此人被百官之势反弹死,否则这种简在帝心又要大权在握的人,一旦得罪狠了,怕是要遗祸子孙。

    罗荣自然也明白过来,额头见汗。

    别说他们,连姜铎都明白过来,心里后悔个半死。

    林如海眼见病成这个模样,早晚短命。

    连个儿子也没有,迟早成绝户。

    他真是老悖晦了,这个时候去得罪他。

    正是因为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姜铎的辩词里,才连一句反击林如海的话都没有。

    姜家,选择偃旗息鼓。

    自等敌人衰亡……

    却不想,林如海岂可放过落水狗?

    不一次将这分量极重的冒头老狗打痛了,日后难免还会有人再将这等莫须有之罪,扣到贾蔷头上。

    他淡淡一笑,道:“老国公居然还果真这样对比着想过?呵呵,原本我还在自责,一时失言了呢。不过,既然老国公认为,眼下已非乱世,连姜家这样子弟遍布军中,号称大燕勋贵第一高门的人家,都不会危及皇统。那你明里暗里,以贾侯年纪轻,手段强,日后必势大难治,又是甚么心思呢?他又不能领军作战,立不下灭国之功,也不可能有那么多忠心耿耿一呼百应的门生故旧。就凭他手下那三百兵马司的兵,在你赵国公眼里,将来就要成乱臣贼子了?”

    说话间,林如海看了贾蔷一眼,贾蔷居然这一刻心领神会,跪地道:“老国公,小子觉得你老的话还是有道理的,小子如今还这般年轻,人缘又好,说不得几十年后,也会如赵国公府一样,门生故吏遍布朝野,于国朝有害。你老看这样行不行,姜家和我贾家,都世代不得入仕,不得操掌兵权,如此一来,也没人会再说我将来可能为祸,也没人再说姜家会成为本朝司马家了。咱们两家还能化干戈为玉帛,一起多开些书坊,多印些书,捐给乡塾村社,也算为兴天下教化,做些功劳。”

    这一刻,姜铎是真的怕了。

    但他怕的不是林如海师徒,林如海师徒就算口舌再毒十倍,也不可能将赵国公府姜家如何。

    他怕的是,天家果真对姜家起了防范之心。

    一旦果真起了这等隔膜,那接下来,等他死后,天家一定会将姜家在军中的势力连根拔起,甚至连姜家都彻底铲除。

    于他而言万幸的是,没等他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反击,隆安帝就不能忍受了。

    他也反应过来,姜家做不了司马家,贾蔷也不可能为祸。

    太平时节,军方为祸者,几不存在。

    姜家素来识相,和元平功臣中许多家都有仇,是他所需要的。

    林如海和贾蔷就更不用说了,革新大政少不得他们。

    眼下两边互相攻歼,倒也不算坏事,两家彼此警惕着,也好。

    因此,隆安帝看着贾蔷怒声喝道:“混帐!国朝官位名爵,是让你们置气使的吗?都赌气不干,那朕这个皇帝干脆也别做了!”

    众臣请罪,隆安帝训完贾蔷,又对姜铎道:“赵国公乃勋臣之首,总还是要有些容人之量的。这个混帐若非有林爱卿提点着,怕是半分为朕分忧的心思也没有,何故担忧?朕乃天子,上天属意李氏主神州,就得容得下有才干的臣子。如贾蔷这样能为君父分忧的臣子,越多越好,朕只担心不够!”

    安抚敲打完两边后,隆安帝对贾蔷道:“扶着朕的林爱卿回家好好休养几天罢,为了你的事,林爱卿急的吐血三升,不省心的混帐!”

    眼下毕竟是武英殿军机处议国朝军机之重地,莫说贾蔷,便是林如海暂时都没资格再听下去。

    尽管他简在帝心,但规矩就是规矩。

    逾越了规矩,对林如海也绝不是好事。

    贾蔷一听,登时焦急,连忙去搀扶林如海。

    林如海却还是坚持着给隆安帝叩首跪安后,才被贾蔷搀扶着就要离去。

    然而二人还未出了武英殿,就见额头带伤的苏见又面带惊惶之色,急急入宫来,甚至顾不上理会林如海和贾蔷。

    二人下意识的放缓了脚步,随后就隐隐听到苏见尖锐的哭腔请罪的声音:“奴婢万死,派去东城兵马司衙门带胡女和账簿的人手,在回宫的路上被蒙面歹人袭杀,胡女被刺死,账簿也被当场付之一炬,奴婢万死,奴婢万死……”

    贾蔷还准备多听些甚么,却被林如海焦急催促道:“快走!不要耽搁!”

    贾蔷赶紧搀扶着他速速出了武英殿,耳后还是传来了隆安帝暴怒的咆哮声……

    ……

    回程的马车上,林如海缓缓长呼出一口气来,面色凝重。

    贾蔷关心道:“先生,你……”

    没等他说完,林如海摆了摆手,道:“不当紧,虽呕了口血,却未必是坏事。我的身子骨,我心里有数,回家后也不必多说,徒惹你姨娘、师妹担忧。倒是你这一身,该想好怎么解释才是。”

    贾蔷笑道:“我这看着唬人,其实还好。再说,回家后衣裳一换,师妹看不到,也就不问了。”

    林如海摇头道:“先不回家,去贾家,接你师妹回家。”

    贾蔷不解,林如海轻叹一声,道:“贾家的事,原我不该理会。只是,若不让他们看到你的艰难,恐怕西府会对你有多苛求之处。”

    清官难断家务事,尽管林如海待贾蔷如亲子,可即便是亲子,许多事他也无法去左右。

    贾代善当年待他恩重如山,贾母持家好坏且不去评,但当年对他也是真的好。

    再加上这些年,贾母老太太偏爱黛玉还超过亲孙女,这份恩情,林如海不得不领。

    可纵然如此,他也不好强迫贾蔷,做出让贾蔷吃亏的事。

    因此,便取个巧,让西府知道,贾蔷这身富贵,并非只因他姓贾,也是用血汗甚至性命换来的。

    想来,他们再张口时,总还要点脸……

    贾家的事,并不能瞒得过他……

    贾蔷听明白后,却摇了摇头道:“先生,我并不畏惧他们,这般模样出现,肯定会唬到师妹,我宁愿亲自去对付那些人,也不愿让师妹担忧伤心。先生,咱们还是回家罢。”

    林如海眼中的欣慰简直不加遮掩,他微笑又惆怅的一叹,轻声道:“痴儿啊,只一个三等将军爵,住在林家,旁人许不会多说甚么。可如今都封侯了,再住在家里,明日一早,弹劾你我师徒的折子,怕就要堆满武英殿了。”

    “……”

    “先生,夜里不在家里睡,可白天总能在家里求教先生学问罢?大不了等过了子时,我再骑马回宁国府睡觉便是。”

    难过之余,贾蔷觉得他自有对策,左右现在晚上本来就自己在睡,不耽搁甚么……

    林如海呵呵一笑,不再言语。

    贾蔷却忽然发现,从始至终,林如海都没有与他谈胡女被杀,账簿被劫之事,连一点交谈的意思都没有。

    贾蔷便明白,这个深的让人胆寒的漩涡,他最好连碰都不要去碰……

    ……

    荣国府,荣禧堂。

    原本和贾政、王子腾还在商议如何让贾母出面相助的贾赦,在听贾琏说到贾蔷在东城可能出事身死的消息后,简直欣喜若狂!

    他第一个念头不是贾族子弟身死,而是东府的家业又成了无主之物,那个不知孝道天打雷劈的下流种子终于得到了报应。

    第二个念头,就是贾蔷留在江南偌大的基业,贾赦听贾琏说起过,简直富出金山银海了!

    贾赦已经开始打主意,是不是立刻派贾琏再走一遭扬州,好接手那些产业。

    可他又担心,这个畜生再从瘦西湖嫖到秦淮河,甚么都耽搁了……

    贾赦发愁时,贾政倒是悲伤起来,在他看来,贾蔷到底还是贾家子弟,又是东府嗣爵之人。

    宁府短短半年内,换了两茬承爵人,实在非福运之相。

    而王子腾却冷静许多,立刻派人去打听消息的真伪,并于心中揣摩,王家能在此事中,争取到甚么利益……

    不过没等他派出去的人探得消息回来,就听赖大急急来报:

    “林姑爷和小蔷二爷来了!”

    劈啪!!

    这个消息,好似一道惊雷闪电紫金锤,险些捶爆了贾赦的狗头。

    让他几乎站立不稳,身子都摇晃了下,目露哀愤之色。

    这个畜生,怎就没死呢?

    ……

    PS:端午节快乐啊!虽然都说今天要说安康,可我一个靠脸吃饭的,哪懂那么多规矩……

第二百七十二章 晴雯去哪了

    “恩候兄,存周兄,咱们还是先去老太太那里罢。我等若是直言,怕容易引起误会,且再无商量的余地。”

    王子腾也是了解了些贾蔷的性格了,再者若无贾母当面,林如海也不可能答应他们暂缓一些开国功臣门第亏空的要求的。

    贾赦、贾政心里了然,一.asxs.头称是,便一道往荣庆堂行去。

    既然今日林如海与贾蔷一并送上门来,无论如何,都要让他们松口东府的会芳园,分承一半园子花费,且宽容一些世交故旧的亏空。

    ……

    荣庆堂。

    今日贾母虽然大发了场雷霆之怒,不过等凤姐儿将满满一桌子好菜好汤送上后,那么多孙子孙女儿围着,再加上凤姐儿不时奉承逗趣,便让贾母忘了先前之怒。

    待酒足饭饱后,凤姐儿看着黛玉眼热道:“听说蔷儿送了你一台小戏班子,都是江南最好的戏班子里挑出来的小角儿。甚么时候带来,让咱们也好好过把瘾?”

    黛玉笑了笑,道:“前儿你怎地不一起去?”

    凤姐儿“哎哟”叫着抱屈道:“你也是咱们家里住了几年的‘老人儿’了,难道看不见我整日里可有空闲功夫?”

    贾母笑道:“是极,可委屈着你了呢。”

    凤姐儿忙换脸色赔笑道:“老祖宗这话说早了,等我卖完可怜,哄着林妹妹把她的小戏班子诓了来,你老封君再说这话才是!”

    “呸!”

    贾母啐笑道:“我没你这样厚的面皮,当嫂子的,还惦记着妹妹的东西。若果真想看戏,花个十两二十两,请一台好戏班子回来孝敬我不就是了,就知道惦记你妹妹的东西,我看你也是吝啬鬼投胎,见不得好东西!”

    众人大笑,独王夫人面色隐隐不自在起来。

    黛玉笑道:“老太太若是忙,一时过不去那边,明儿我就让人送小四喜班子过来就是。她们年岁虽小,比不得大家名角儿,可也别有一番意趣呢。”

    贾母笑道:“你有这份心,就是极好的。”又问道:“你府上如今还有几位姨娘?”

    黛玉闻言面色微变,道:“还有三位,如今管家的是梅姨娘。母亲在时她便在府上,和母亲关系极好。母亲病逝时,还曾嘱托她照顾我呢。”

    贾母“哦”了声,顿了顿,皱眉道:“只是,你父亲如今这样大的官,以后府上诰命往来颇多,便是世交故旧之族,也要常有走动,谁家生了长孙嫡子,谁家诰命没了,难道还能不走动?没个正室太太,终究是不像。”

    黛玉闻言心里有些难过,轻声道:“爹爹说,母亲去后,他不会再续弦,家里唯有母亲是夫人,亦不愿我喊别人为母亲……”

    贾母闻言,登时动容,眼圈都红了,难掩悲痛落泪道:“可惜你娘没这个命,你爹是个好的……”

    莫说贾母,王夫人、李纨、凤姐儿,哪个不为林如海的长情而动容?

    世上这样的男子,有几人?

    尤其是她们这样门第的,若是死了当家太太,大都不用半年,男子就要续弦另娶。

    美其名曰孝道,且对子女负责。

    旁的不说,贾赦发妻死后,贾珍发妻死后,一个用了俩月,一个消停三月,不就都另娶新妇了?

    似林如海这般的,着实凤毛麟角。

    却让王夫人心中愈发有些不平,这样的事,哪个女人不嫉啊……

    她淡淡道:“虽是如此,只是日后难道让那梅姨娘操持林府,会宴宾客?老太太去了,若是让她来接待,却是不像呢。”

    黛玉闻言,面色一白,强笑道:“老太太、太太去了,自该由我来服侍伺候才是。”

    贾母到底心疼黛玉,拍拍她的手慈爱道:“这些都不必你操心,了不得再过二年,你这林家大小姐,亲自操使便是。当年你娘,没出阁前就帮我管家。还有你舅母,来咱们家前,在王家也是管家二小姐呢。”

    黛玉闻言笑了笑,正要说话,就见贾赦、贾政、王子腾、贾琏一行人来到。

    内眷们刚要避让,却听贾政笑道:“妹婿和蔷哥儿便在外面,就要进来,我们想着,干脆在此一道见面了就是。”

    贾母如何不知道他们的心意,哼了声,想了想,对黛玉并宝玉、迎春、探春、惜春、湘云等姊妹们道:“你们也留一留,见见你们姑丈。都是至亲,不必避讳太过了。”

    贾政忙赔笑道:“极是,极是!”

    贾赦等也高兴,他们以为,有这些姊妹们在,或许林如海和贾蔷会网开一面?

    正说话间,就听外面传来一阵惊呼声:

    “哎呀!”

    “老天爷!”

    “小蔷二爷,你怎么了?”

    这叫声让堂内诸人皱眉,贾母对凤姐儿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黛玉的心却忽地揪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眸光死死看向门口方向。

    凤姐儿还未出门,就见一头上扎着两个发髻的小丫头子钻了进来,然后扬着脸绷紧嘴,用力将猩红毡帘高高拉开。

    未几,就见贾蔷搀扶着林如海进门……

    “哎哟!”

    凤姐儿最先看到半边身子被血染透的贾蔷,骇然惊呼道:“这是怎么了?”

    贾赦眼睛一亮,与贾政、王子腾纷纷站起身来,似在期盼着某人走两步就倒下……

    高台上,贾母、王夫人等人也是唬了一跳,脸色发白。

    黛玉一张俏脸更是不见一丝血色,薄唇颤抖着,缓缓站起身来,眼珠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滚落下。

    贾蔷虽面色苍白,半身染血,然眼神明亮,第一时间看向黛玉,与她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黛玉死死咬着唇角,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绕开椅子走了下来,虽站在林如海一侧,可目光却移不开贾蔷……

    看到这一幕,林如海心里亦是后怕,倘若今日贾蔷果真出了事,命丧天狼庄……

    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好在,好在一切安好。

    他轻轻拍了拍黛玉的手,笑了声:“无事。”

    然后对高台上都已经站起身的贾母道:“本不该立刻就来,只是怕谣传过来惊扰了老太太,再者,也为了道喜,所以从宫里出来,就立马赶了来。也方便蔷儿,一会儿再开宗祠将喜信儿告诉贾家的列祖列宗。”

    贾母闻言,惊异的打量起贾蔷来,奇道:“蔷哥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你姑祖丈说给我道喜?”

    贾赦本想口出不逊,讥讽两句,只是想到还要这孽障掏银子,就忍下了。

    倒是王子腾想的多些,结合前面贾琏所言,贾蔷在东城出了事,这会儿看来,或许是因祸得福。

    贾蔷面色淡然,道:“今日我领兵马司兵丁去查抄天狼庄,没想到在里面查抄出违禁兵器,随即立威营谋反,被我平叛阵斩了永昌侯仇成……”

    听闻此言,王子腾失声道:“怎么可能?”

    贾赦也忍无可忍的讥讽道:“马不知脸上,提督立威营的大将军永昌侯仇成,出了名儿的勇敢三军,便是在元平功臣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就凭你,也敢扯甚么阵斩仇成?你怕不是黄汤灌多了,痴人说梦话吧?”

    贾蔷冷笑一声道:“我又没有整天在家搂着小老婆吃酒,又怎会吃醉了说梦话?”

    “你……”

    贾赦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活活气死,一张敷了粉的老脸,也涨红发紫。

    他不敢再骂贾蔷,就质问林如海道:“如海,他是你的弟子,你就这样教他同长辈说话的?”

    林如海对贾蔷“诶”了声,又摇了摇头,随后对贾赦苦笑道:“如今我也教不得他了,恩候啊,蔷儿还真没说胡话,若非如此,他这一身伤又从何而来?立威营仇成反了,蔷儿因提兵斩了他,才因大功晋封为一等侯。我们刚从宫里出来,就到这边来了。”

    “甚么?功封一等侯?!”

    贾政又惊又喜的大声道。

    贾母、李纨、凤姐儿等人也无不惊喜,迎、探、惜三春并湘云姊妹们也纷纷露出笑脸来。

    贾家再出个侯爷,终究是好事。

    黛玉美眸中,又是惊喜又是责怪的看着贾蔷,眸光似水。

    唯有高台上的王夫人和宝玉母子二人,面色淡淡。

    王夫人担忧的是,贾家出来这么个东西,往后王家能否再借上力,就不好说了。

    宝玉心碎的,则是黛玉一颗心,已经悉数放在贾蔷身上……

    贾母的心思也复杂难明,虽然极不喜欢悖逆不知礼的贾蔷,可再怎么说,贾蔷也姓贾,不姓王。

    若是他能心向贾家,贾母以为,有些人情,落在他身上,总比落在外人身上强。

    当然,若他还似从前那样狂悖无礼,那她也不会惯着他。

    念及此,贾母对凤姐儿道:“快让人再去张罗一桌子,既然是喜事,总要喝两杯才是。”

    又对林如海道:“你身子骨不好,这两日我特意让人打听了份药膳,清淡补人的,你就不和他们吃酒了,用这份药膳就是。”

    有些出乎意料的林如海躬身道:“让老太太费心了。”

    贾母长叹一声,道:“我如今不过是个老悖晦的糊涂婆子,也不奢望你们这些儿女公候万代,只要能平平安安的,我就心满意足喽。”

    忽又对宝玉道:“你比蔷哥儿虽胖些,但身量上大体差不离儿。去寻一身你的衣裳给他换了,这一身血,刺的我眼晕。仿佛又看到了国公爷当年出征回来的模样,真真让人揪断心肠哪。”

    宝玉闻言,便引着贾蔷去了他的院里,边走边道:“也就是你了,换个别人,我的衣裳便是扳了,也万万不能给别人穿的。”

    贾蔷因不愿林如海为难,才不得不来,听闻此言无语道:“你要这样说,我总觉得你衣服上肯定有骚气。”

    “去你的!”

    宝玉拿这人没办法的样子,正说话间,忽见一模样本分中带几分秀美的姑娘过来,看到贾蔷半身是血,唬了一跳,宝玉忙温柔道:“袭人莫怕,蔷哥儿是在外面平叛立下大功才受的伤,这是忠义的血,干净的,不脏,你去寻一套我没穿过的衣裳来。”

    袭人闻言,忙进屋去寻。

    又打发了两个丫头来沏茶,宝玉还特意介绍道:“这是麝月和秋纹。如今我院子里便是袭人和她们两个,再有就是几个扫洒的小丫头子。”

    这是世家公子哥儿的待客招牌,为亲近的人亮一亮屋子里的美婢。

    贾蔷却没理会这些,他心里好奇道:

    三大丫头?那晴雯去哪了?

    ……

    PS:未完,还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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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安五年,二世为人的贾蔷为保清白身,从虎狼之巢宁国府夺命而逃,自此,一名万年工科单身狗,迎来了他在红楼世界的春天……红楼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