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卌八章 两面下手
听了吴国贵的话,吴三桂还是拿不定主义,沉默半晌便看向了刘玄初。
刘玄初微微一笑,放下自己的小扇子,说道:“王爷,在下以为吴将军所言甚是啊。”
“哦?还请先生好好教我。”吴三桂谦虚地说道。
刘玄初看了看方光琛,方光琛此时已经心领神会。
虽说,在历史上,三藩之乱的时候方光琛和胡国柱反对举起“复兴明室”的大旗,但是那是因为方光琛作为一个谋士居然“要脸”,认为吴三桂杀死了永历皇帝和他的太子,已经失去了人望,举起复明大旗不会有人跟随,随意才反对的。
可现在不一样。现在是顺治十八年,永历皇帝在缅甸活得好好地,一点也没有看出要死的迹象。就算这个时候死了,也不是吴三桂杀的,那么也就没有吴家背弃明朝的包袱,也就没有什么可反对的。
方光琛点了点头,仍然示意由刘玄初来谈,毕竟刘玄初比他更有分量,于是,刘玄初便说道:“在下以为可以两面行事。”
“怎么个……两边行事?”
“一方面,现在已经不能再迟疑了。王爷必须立刻派兵进入四川和湖南,特别是湖南。湖南一失云贵危矣。王爷难道还没有见到西营兵马败退的样子吗?”
刘玄初只这一句话就点醒了吴三桂。以西营李定国之强,丢失湖南尚且守不住云贵,吴三桂尚且不如李定国,丢了湖南这个大粮仓,如何受得住云贵?莫要太过自负了。
刘玄初又加了一把火说道:“李定国、白文选逃入荒蛮,可是并未就此灭亡,如果李存真从湖南进攻云贵,李定国、白文选冲出荒蛮,两家夹击,王爷你又该如何?到时候,满清这大树可能支援一二吗?某以为完全不能。”
只几句话,说得吴三桂连连点头。
“王爷只要在给满清的奏章当中把分析说得严重一些,满清应该也能认可,毕竟如今满清兵力显得不足,特别是对付李存真牵扯了大量兵力。洪总督北归又带走了十几万人,如今云贵一带以王爷最大。只要王爷出兵,满清敢怎样?能怎样?不论王爷做什么,满清都要捏着鼻子认了。”
刘玄初这简简单单几句话,众人听得全都连连点头。
“可是……”吴三桂犹豫着说道,“大明的吴王殿下怕是也想要湖南。如此一来定然起了冲突。如何是好?”
刘玄初正色回答:“必须要争!而且还必须争赢。必须坚决,果断,不能有丝毫犹豫。如此一来,那个南明的吴王才不敢小看了王爷。如果打输了,李存真就会以为吴家软弱,坏事会接踵而至。打,打赢,日后,王爷想要如何,他都得应允。”
吴三桂终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点头称是,旋即又问:“另外一面呢?”
刘玄初继续说道:“再一面,王爷必须赶快向缅甸国王莽白所要桂王。一定要快,我听说那李存真非同小可,在南洋十几年,居然占据了湄公河下游的水真腊,兵强马壮,就怕他抢先下手,索取桂王。王爷必须朝莽白所要桂王,而且必须非常严厉,让莽白立刻交出桂王来。要让莽白意识到,如果敢稍微迟疑,便要他的命。”
吴三桂问道:“如果莽白应允了,岂不是手中多了一个烫手山芋?”
刘玄初笑着说道:“没错,确实是个烫手山芋。但是,在满清看来是烫手了些,在大明看来却是热乎的。”
吴三桂问:“此话怎讲?”
刘玄初说道:“满清最怕什么?满清最怕的不是别人是他们自己的蛮夷身份。满清前身便是建州女真,中原称其为建奴。正所谓华夷大防。如果王爷手中掌握着桂王,实际上对满清来说是巨大威胁,如果王爷还想要和满清一起,那么桂王便是一个烫手山芋。可是,即便如此,满清能如何?
而且,事情要分开来看。如果王爷手中掌握着桂王,桂王现在被南明各派系共同尊为皇帝,是为永历天子。”
吴国贵在一旁轻声地说:“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句话一说出来,在座皆惊。
刘玄初却笑着说:“不是以令诸侯,是以令不臣。”
其实,这其中还是有很大差别的。“不臣”更为严重,可以说,只要有永历在手中就可以随便给诸侯按上一个“不臣”的帽子,然后加以讨伐。“不臣”的诸侯会被彻底孤立,陷入政治的被动。
刘玄初继续说道:“如果有桂王在手中,不论是清还是明都要对王爷礼让三分。南明小朝廷自然是不用说的,至于满清朝廷更是要对王爷礼让三分了。王爷还记得当年娘舅在关外的事吗?”
刘玄初的意思是,吴三桂掌握着永历,但是没有公开反叛清朝,此时,清朝一定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把吴三桂给逼反了。这就像当年崇祯皇帝的时候,吴三桂的舅舅祖大寿干的那些事。
名义上,祖大寿是崇祯皇帝和大明的臣子,但其实根本就是地方上的土皇帝。不仅如此,他还利用自己手中的兵权和满清博弈的时机,一再勒索崇祯皇帝,导致崇祯穷困潦倒。辽西却富得流油。然后“因势利导”、“相时而动”,摘了桃子。
现在的吴三桂,比祖大寿当年的实力还要强大得多,更是超过了鼎盛时期的李自成和张献忠。虽然总兵力没有祖、李、张多,但是强悍程度远超这三家。况且,吴三桂还是满清的平西王,虽然此时尚没有加封亲王,但是地位确实已经足够尊崇了满清一定不敢轻易触怒吴三桂。
“桂王在手,进可攻,退可守。”
刘玄初的意思是:只要桂王在手,就掌握了政治上的主动权,进可以反正,回归明朝,退可以拒满清,足够自保。
不得不说,刘玄初不愧是明末清初第一战略大师。
“好!”吴三桂一拍大腿说道,“就这么干!”
计策已经定下,执行便提上了日程。吴三桂立刻派出使者向莽白所要永历皇帝。此时已经是顺治十八年十二月末。
早在半年之前,也就是七月,缅甸国王莽白就丧心病狂屠戮永历随从,杀死沐天波、马吉翔等几十名明朝官员,酿成了“咒水之难”,此后永历皇帝便被缅甸国王囚禁。十一月,吴三桂突袭白文选,南明巩昌王白文选兵败腾越茶山,狼奔豕突,累累如丧家之犬。
眼看着吴三桂就要达成战略目标了。
但是,就在白文选腾越茶山兵败之前,顺治十八年九月,南明李系水真腊方面已经通过暹罗,也就是后世的泰国,向李定国数次输送物资。持续的支持,使李定国部在十一月的时候已经恢复了过来。到了十一月末,白文选也得到了水真腊的支持,实力有所恢复。
西营重新站了起来,虽然早已不复当年强盛,但终究瘦死骆驼比马大,加上李系武达摩的兄长,南洋十三太保之一的武丹率兵北上会师,导致西南明军再一次强大起来。
明军的强大使莽白坐蜡,没敢第一时间把永历皇帝交给吴三桂,而正是这个迟疑,让他自己也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到了吴王元年,西营和李系两家合兵一处,攻击阿瓦,救出了永历皇帝,俘虏了缅甸东吁王朝的莽白。武丹按照李存真事先的指示,在上缅甸地区又立了一个新的傀儡国王,谎称是莽达之子,从而很好地控制了上缅甸,为收复云南、贵州准备了一个稳定的后方。
不久之后,永历、李定国、白文选等人大刻印信,便结土司,导致西南明军实力再次增强。
刘玄初两面下手的方针面临危机,但是刘玄初却有给吴三桂又出了一个主意。
第卌九章 诱捕永历
南明吴王元年,满清康熙元年。满清平西王吴三桂在昆明听说永历皇帝已经被西营和南明李系明军合力救出,便坐卧不安。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按照先前众人商讨的策略向四川和湖南派出了人马。
胡国柱为四川方向的主将,率领林兴珠、李超等人率军两万进兵四川。吴国贵为进兵湖南的主将,率领大将王度冲、陈珀、陈华、江义、巴养元、杜辉等率军四万进兵湖南。
进兵四川的人马非常顺利,很快便占据了四川的战略要地,到了七月,吴军驱逐了清军,进了成都,基本占据了整个四川。但是,此时让胡国柱等人非常郁闷的是,重庆这一战略要地已经被夔东占据。为了不发生冲突,两家好似有默契的一样,一直也不接触,摆出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吴国贵率领吴军兵出贵州,一直向湖南挺近。根本也不需要驱逐清军,只说是来打明军的便轻易地占据了湖南大部分地区。但是,吴军一旦进城之后,便立刻扣押清廷的官员,任用自己的官吏,把个湖南一半都占了去。
等到湖广总督张长庚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吴国贵已经占据了常德、辰州、邵阳、零陵等城,兵力发展到了十四万。吴国贵真不愧是吴三桂方中流砥柱。不然,历史上勒死永历也不会让吴国贵动手。
七月,也就是南明神策军大将关盛年率军突袭长沙得手的时候,湖南清军终于也反应过来了。原来自己是受到两面受敌,吴三桂根本就不是朋友,是敌人,于是拼死抵抗。吴国贵攻打衡阳,两个月也没有攻克。而衡阳正好也成了南明和吴军的缓冲地带。
且说,云南的昆明号称春城。这里四季如春,却不是吉林长春那种只不过是美好愿望的如春。昆明这座春城是真的四季如春。虽然处于低纬度地区,却处于全世界最矮的高原云贵高原之上。气候宜人,利于修养。
虽然昆明如此美好,可吴三桂却眉头紧锁,连日来他接到许多不好的消息。西南地区的明军已经开始反攻,木邦已经失守了。
“怎么办,怎么办?”吴三桂一脸愁容地说道,“现在西营李定国、白文选这些人已经动手了,我们两面下手已经不可能了。”
当初,刘玄初提出两面下手。一面攻打四川、湖南,一面把南明的永历皇帝控制在手里。正所谓双管齐下,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但是,现在永历皇帝在西营处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而吴军又攻打了四川和湖南,这不是给满清以口实吗?自己脑袋上面还拎着一根辫子,到底是清朝还是明朝,说不清楚。满清会说吴三桂不忠,而没有永历的吴三桂怕自己在西营面前也逃不了好。本来想两边渔利的,现在却搞得猪八戒照镜子——两面不是人。
刘玄初、方光琛都在场,看了吴三桂愁眉苦脸的样子,就感觉有些好笑。两个人其实已经商量过了,知道吴三桂在想写什么,现在过来就是来商议的。
方光琛首先说道:“玄初先生的计策本身没有问题的。只是时移世易,需要因势利导方能成就全功。”
吴三桂听说还有办法,忙问:“如何因势利导?”
方光琛笑着说道:“便只要跟桂王说,王爷有意复兴明室,之前全是迫不得已。但是,现在滇黔地区实在没有人坐镇,希望桂王能来昆明,顾全大局。”
吴三桂听罢摇了摇头说道:“你以为西营的人都是傻子吗?来昆明?”
刘玄初说道:“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天下形势风云突变,王爷说要反正正符合天下期盼。王爷只要说怕大明揪着此前的事情不放,所以才要桂王来昆明。只要桂王肯来,便即刻反正。奉桂王为皇帝。”
其实,几个人心知肚明,永历皇帝来昆明之后,反正还是不反正全都由着自己了。这本来就是一条“诱捕”永历的计谋。
“这能行?”吴三桂问。
方光琛说道:“权且一试。况且,王爷话都说出去了,桂王不来,就是说明不信任王爷,王爷就可以安心将没有复兴明室的责任全都推给永历小朝廷。到时候,天下悠悠众口,史官丹书铁笔,怎么写都写不到王爷身上。”
“那胆小鬼不会来的。”吴三桂说道。
“权且一试。”刘玄初也力劝吴三桂。
于是,吴三桂派出使者,方光琛的侄子方学范携带吴三桂的亲笔信,马不停蹄去缅甸找永历小朝廷商量。
且说,吴三桂希望永历皇帝能够去昆明,说是去了昆明他即刻就会反正。此时,吴三桂在汉人心中的地位仍然非常正面,就算是到了三藩之乱的时候,他已经杀了永历皇帝,竟然还有明朝遗民著《论吴三桂》替他开脱。
而吴三桂的一番表演确实也让永历小朝廷十分为难。
大将吴三省站出来说道:“某以为这个吴三桂绝不可信!说什么陛下到了昆明他即刻反正。若是想要反正现在便可反正,何必在乎陛下在不在昆明?想当年,李成栋罪恶滔天,恶贯满盈,不知道要比他吴三桂重多少,还不是照样反正?我听说那反叛君父的马得功现在在吴王手下混得也是如鱼得水。只要心向大明,兴复汉室,随时反正我大明心胸开阔,绝不会计较前嫌,还在乎陛下在不在昆明吗?
某以为陛下去了昆明那就是深入虎穴,自投罗网。吴三桂这厮甚是可恶,狡猾多端。满清最擅长用这下三滥的计谋切不可中计啊。况且,大家可不要忘了磨盘山上窦将军的大仇啊!”
一番话说得众人暂时冷场,半晌竟然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其实,吴三省的话前面都对,众人也都认可。只是最后一句话却让马宝、马惟兴、祁三升等人觉得他小气,认为吴三省说来说去还是放不下仇恨,容不下吴三桂,心胸狭隘。其实,当真错怪吴三省了。
马惟兴听了吴三省的话,却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吴三桂已经今非昔比,他占据这滇黔一带兵强马壮。如果,吴三桂果然能够反正,则满清朝廷定然土崩瓦解。我们几家合并勠力北伐,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指日可待……”
还没等马惟兴说完,吴三省便打断他的话,大声说道:“你说的这些全是吴三桂反正之后的事。现在就是要明白,吴三桂是是不是真的能够反正?如其有诈又该如何?”
一番话说得马惟兴无言以对。其实,在马惟兴看来,吴三桂多少确实有一些雄主之相,怎么看吴三桂引清兵入关,然后又和闯营、西营作战都是迫不得已。如果吴三桂能够反正正是顺应了天下的大势。更用不着着力厮杀,能够驱逐鞑虏不是很好吗?良机在此,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呢?
李定国也拿不定主意便想问问永历的想法。朱由榔听说居然要去昆明,吓得浑身发抖。那可是吴三桂的地盘,去了就会死,当即拒绝。
李定国也知道朱由榔胆子小,便也没有再多说。
朱由榔回到“寝宫”把事情跟皇后说了,万万没有想到,皇后居然支持朱由榔去昆明。
第五十章 妇人之见
“什么,你……你这简直就是让我去送死!”朱由榔满脸通红,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皇后大叫,“你知道朕是怎么才有的今天?咒水之难,那是什么情形?难道你还想让朕重温一次吗?”
咒水之难之后,朱由榔被莽白囚禁,一开始几天根本就没有吃喝,是附近的僧人供应的饮食,这才活了下来。之后莽白才送了东西过来,朱由榔一干皇室成员才终于没有了性命之忧。
咒水之难十分惨烈,真的是血流成河,一片狼藉。数百宫女遭受缅兵蹂躏,听着宫女的哭声,朱由榔感觉自己好似进入了人间地狱……
如今又要让他去吴三桂那里,朱由榔感觉自己又要落入敌手,天似乎要塌下来了,自己好似又要堕入无尽的深渊黑暗之中,实在是说什么都不想去。
“你知道朕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朕自从登基以来可曾过过一天好日子?白天中担惊受怕,黑夜里夜半惊魂,不论喝了什么汤药,一开始睡得多么安稳,都会被一连串的噩梦折磨中醒来……这你不都知道吗?到现在,只要没有别的声音,朕的耳边就响起宫女们的哀号哭泣。你知道吗……你知道吗……”说着说着,朱由榔居然哭了起来,鼻涕一把泪一把。
皇后看着泪人儿一样的皇帝,着实觉着可怜。皇帝所说确实也是实情。但是,毕竟夫妻一场,终究还是了解眼前的男人的。皇后安抚了一会朱由榔,让他收了泪。然后又继续开导。
“陛下,臣妾知道此去十分凶险。可是,陛下有没有想过,如果吴三桂果然能够反正,陛下去了那就是大功一件。可以说是深入险地,置生死于度外。况且,吴三桂的实力可是强过早年的李自成、张献忠,若是反正,说不定很快就能恢复汉家山河,到时候陛下的皇位也实至名归了。”
听皇后这么说,朱由榔犹豫了。他并不是一个不懂得道理的人。南明面对满清的进攻之所以守不住,主要原因就是在于内讧。弘光、隆武政权服气的人本就不多,鲁王还一再从中作梗。此后的大明更是在几次内讧中葬送了翻盘的大好时机。
东南延平藩对自己便是阳奉阴违,看不起自己,暗地里一直叫自己桂王,那朱成功一直想的是立唐王为帝,甚至连自己拉拢他而给的一字“潮王”的爵位都坚辞不受。好在唐王朱聿键和太子全都被满清杀害,更没有女儿,否则也不会轮到自己做皇帝。而自己继位以来,一直依附地方势力,从来未曾立下过什么功劳,虽然说……这个……巡狩缅甸实非迫不得已,但是天下人却都说自己“弃国”。这可如何是好,以后又要如何服众呢?
皇后说道:“如今李存真……”直呼了李存真的名讳,皇后觉得始终是不妥。
皇上不喜欢李存真,但是不管怎么说,李存真这吴王是实至名归的。李定国两厥名王,李存真击毙顺治。虽然皇帝只有一个,但是七王如一帝,李存真的功劳超过李定国,得个吴王实在是不过分。
而且,吴王从来就没有对皇上表露过任何不满和不恭敬,甚至不遗余力支持西营。这一次不就是吴王的部下武丹将军率军攻克的阿瓦吗?武丹残暴,但是终究没有对付过皇帝,皇帝没理由苛责,更没理由苛责吴王。
皇上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直响,甚至打算不承认吴王的爵位,如果真这么干了,就是把一个对皇上毫无怨言的人惹得有怨言了。
吴王占据南京,想来皇上心里是有所嫉妒的,不然也不会整天李存真短,李存真贼,李存真坏的说个不停,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没影的东西。天天听得皇上直呼吴王名讳,使得自己也出口就说“李存真”,好没规矩。
皇后在心里做了好一番自我批评,然后说道:“吴王殿下如今占据着南京。皇上需要知道,这可是大功一件。谁收复了南京,谁便是正统。”
说到这里,朱由榔十分不悦,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哼了一声便不说话。
然而,皇后却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继续说道:“皇上巡狩缅甸,大明子民却当陛下是弃国了。吴王挥师北伐,光复南京,如今朝廷便是在南京,不在陛下这里……”
听得皇后如此说法,朱由榔越发沉默了,这是事实,他没理由反驳。但是,却更为仔细听着皇后的说辞。
“皇上为了社稷存亡奔波不断,东奔西跑,以至于巡狩缅甸,历尽艰辛,其中辛苦自不必说。可是天下百姓并不明白这些啊,都认为是皇上胆小如鼠,贪生怕死。如此如何能堪大任?陛下如果这一次去了昆明,虽然凶险,可是天下黎民百姓,一定会念记陛下为汉家江山所做的一切,感念陛下的圣德。”
其实,皇后想得是让朱由榔一改在人面前贪生怕死的形象。这一次去,据她的估计,吴三桂怕是真的会反正。本来在山海关,吴三桂就是不得已而引清兵入关,还不是为崇祯皇帝报仇?
那之后,吴三桂就在清军之中,就算是想要反正也没有办法反正,举目四望全是清军,如何反正?现在却是不一样的,吴三桂已经被逼到了墙角,清军又大批北上,想反正正是时机。
皇后继续说道:“陛下,自从李存真收复了南京,这天下的大势就已经悄然发生变化。自老奴酋努尔哈赤起兵以来,各路兵马全都败于满清之手,特别是崇祯朝的时候,更是惨败连连。唯有后来西营抗清,晋殿下两厥名王,天下震动,这才打破了清军不可战胜的神话。而那南洋的李存真,我听说自出道以来,从无败仗,更是以少胜多,很多人都疑心他有神仙相助,更有人说他是大天师。坐天山上摆开六花阵,一战就击毙了奴酋顺治。天下都为之震惊,更何况是区区小家子气的吴三桂,怕是早就已经吓得跟鹌鹑一样了。
陛下,需要看清楚,如今这天下大势已经发生了改变,满清虽然依旧彪悍,是各股势力中最大的。可事到如今,已经露了败相了。这一点就连我这个妇道人家都看出来了,难道吴三桂看不出来吗?
吴三桂本来就是明臣,现在在云南贵州一带已经成了气候,洪承畴率领大部分清军已经北,此地正是吴三桂最大。臣妾以为,吴三桂之所以还没有反正,其实正是待价而沽啊。”
这一番话着实给朱由榔提了一个醒。对啊,吴三桂这家伙之所以跟着满清干,为的不就是位极人臣,永镇一方吗?这一点满清能给,朕也可以给啊。而且,这天下都不是掌握在朕的手里,给他吴三桂一块地,让他永镇一方,等于是慷他人之慨,有何不可?
“没想到啊,没想到。”朱由榔笑着说道,“皇后睿智啊,快来再跟朕说说你的想法。”
皇后谢了朱由榔的夸奖,继续说道:“只要陛下许以重利,吴三桂定然反正。”
听了皇后的话,朱由榔深深地点了点头。
皇后说道:“臣妾以为,吴王殿下还会再一次击败满清,在吴三桂看来如今满清就已经露了败相,吴王只要继续得胜,吴三桂是一定要反正的。现在的吴王坐镇南京就如同当年的洪武皇爷,掐住了江南这财富之地,阻断运河,使财富不得北上。如此一来,满清就会向此前的蒙元一样衰败下去,只不过快慢不同罢了。我一介女子都看得出来,更何况吴三桂老谋深算?只要陛下许诺吴三桂重利,吴三桂必然反正。如此一来,陛下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便立下一大功劳。
天下百姓都会顾念陛下曾经深入虎穴,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吴三桂来降。陛下金口玉牙,金玉良言,顶得上百万雄兵,不知道要胜过那李存真多少。”
听了皇后的话,朱由榔一改颓势,兴奋起来。
第圩一章 传说中的女人
正面已经说动了皇帝,反面也要再加把劲。皇后转而又说:“陛下可曾想过,自从登基以来,为了社稷殿下若无尺寸之功,天下人会如何看待陛下?怕是只记得,陛下为歹人胁迫,又被奸佞小人蛊惑,东奔西跑,累累如丧家之犬。说是巡狩缅甸,实则是弃国逃遁。将来满清败亡,陛下还能在这皇位上坐多久呢?”
有道是: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好话都是好书不好听。皇后一番实话说出来,却让永历皇帝朱由榔感觉十分刺耳,微愠道:“不坐就不坐,这皇位你当朕是稀罕的吗?”
皇后叹了一口气问道:“不做皇帝难道还要退位去做桂王吗?”
“朕本来就是桂王,去做桂王有何不可?”
“可是,陛下可确是做过皇帝的啊,这宝座当真能说不要就不要?”
朱由榔嗔怪道:“难不成这宝座还长在屁股上不成?你以为朕是一个贪恋权位的人吗?”
皇后叹了一口气,为皇帝的迟钝感到羞愧,轻声提醒道:“没有了爵位,白文选可以去捕鱼,李定国可以去种地,马三宝可以去贩驴,马惟兴可以去织席,陛下没了皇位要去做什么呢?这皇位当真是想不要就能不要的吗?新皇帝会允许曾经当过皇帝的人安稳吗?这天底下被逼着退位的皇帝哪一个是有好下场的?”
“刘贺不就好好地过日子了吗?”
皇后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海昏侯刘贺当初是昌邑王,昭帝身后无子,以昌邑王为太子,可是刘贺虽然接受皇帝玺绶,承袭皇帝的尊号,却并未谒见高庙,二十七天后就被废了,不作数的。陛下,还是多想想汉少帝刘辩,宋少帝刘义符吧。而且,陛下还记得汉朝时的临江王刘荣吗?他不过是个太子,景帝活着的时候就把他废掉了,最后又被景帝逼死了,为什么?因为这个前太子会威胁到现任皇帝和太子。陛下,好好想一想,一个前太子都会被他的父皇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若是前皇帝,会如何?陛下当真忘了于谦之死,夺门之变了吗?如果失去了皇位会是什么下场,这皇位还是能说不坐就不坐的吗?”
“你……你……你是说李存真会……会……会杀朕?”朱由榔面色惨白地问道。
皇后摇了摇头说:“臣妾不知道李存真是什么样人,会不会谋朝篡位。但是,陛下也看到那武丹的模样,残忍暴虐,令人发指。陛下可曾听说他是李存真的弟子?臣妾还听说它是个什么南洋十三太保之一,是李存真一手带出来的。”
此时的朱由榔只顾着点头,速度极快,如同颤抖。
“武丹残暴!弟子如此,便可知其师父是何样人了。”
“对,对,说得对!想来李存真那家伙也不会是什么好人。”朱由榔附和着说。
“是——啊!所以,臣妾以为,吴王……吴王定然不会如同晋王一样对待陛下的。就算李存真如同曹操一样一生不曾谋逆,但若是效法董卓另立新君又如何?”
朱由榔忧心忡忡,问道:“若如此,会……会立哪个?”
“还能是哪个,肯定是唐王啊!”
“为什么?”
皇后说道:“延平王差一点就成了隆武皇帝的驸马,陛下还记得吗?吴王和延平王……两个关系非同一般。陛下想一想,吴王陆上称雄,延平王海上称霸,两个若是都要立唐王,陛下何以自处?仅仅靠西营,行吗?”
“你的意思是……你竟然……”朱由榔吭哧半天说道,“你让朕去拉拢吴三桂?你是做的这个盘算?”
皇后咬着嘴唇深深地点了点头说道:“陛下!古人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又说: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陛下难不成还想着有朝一日能回去当你的桂王吗?陛下难不成只想着眼下这点事情,都想不到三五年之后的天下吗?
满清败相已露,早晚崩溃,难不成陛下看不出来吗?如今就应该未雨绸缪,早做打算,等着满清崩塌,陛下当复兴大明啊。”
皇后一介女子,却能说出这一番话来。朱由榔不觉内心多了一分敬佩。是的,李存真打满清是有一套,可是未必自己和他争天下就一定会输。当年打败秦朝的是项羽,摘桃子的是刘邦;斗倒吕家的是齐王,摘桃子的是代王。就算李存真打满清有一套,但是争天下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呢。
想到这里,永历帝朱由榔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皇后,唐王早就殉国了,庄敬太子隆武二年六月出生,八月薨毙……就算李存真想要迎立唐王,他迎谁去?”
皇后摇了摇头说道:“隆武皇帝其实有骨血留下来?”
朱由榔瞪大眼睛惊讶地说道:“不可能,不可能!唐王一向检点,没有其他嫔妃,只有曾皇后。”
“唐王检点这是真的,但是崇祯五年的时候唐王便袭爵了。皇上难道没有想过,怎么孝敬太子在隆武二年时候方才降生?”
皇后问皇帝的话是合情合理的。唐王,也就是后来的隆武皇帝朱聿键,出生在万历三十年,到隆武二年的时候,已经四十四岁了。很难想象,明朝贵族会在四十多岁的时候才迎来自己的第一次。虽然,朱聿键一生坎坷,但是终究是明朝贵族,依照洪武皇爷的家训怎么也不该四十多岁方才有子。
“皇后你便直说好了,莫要让朕再猜。”
皇后说道:“陛下称帝的时候曾经有南阳的老太监来投奔,说起唐王曾经有过骨血,只是不知道活没活下来,现在在何处。”
“什么……”朱由榔惊讶非常,惊叫失声。
皇后叹了一口气说道:“大概是在崇祯六年的时出生的,如今算起来那女孩也快三十了。”
“唐王不知道吗?”
“我听那老太监说,唐王并不知道。袭爵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唐王的身体是否康健,便由他进献了一名女子。后来那女子便有了身孕。”
“怎么没告诉唐王?”
皇后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女子是西南的蛮族奴隶,我记得名字叫做白楠雅。名字非常特殊所以记得。那老太监是内侍太监,专门记载宗室家事亲族,不会记错。我听说是奢安之乱中大明将士俘获的战俘。”
朱由榔听了后点了点头。大明有这个传统,击败西南少数民族后就把俘虏的男女押送北方,男子便当太监,女子便做宫女。大明弘治皇帝朱佑樘的生母就是西南蛮夷俘虏。
“那女子现在何处?”朱由榔问。
皇后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了。我听说那女子和她的兄长一起被送往京城,半路遇上流寇便失散了。女子的兄长在崇祯朝做了十几年宦官,列皇殉国的时候,老太监和那女人的兄长,我恍惚记得叫做白楠葵,一起逃了出来,天公不作美,这两人又在河南南阳走散了。”
“这么说,唐王还是没有骨血了?”朱由榔根本就不想再多听什么女人、太监的故事,问道,“如此一来,朕还有什么可惧怕的?”
“我的陛下啊!你在上缅甸立的缅甸国王真是莽达的儿子吗?”皇后正色说道,“吴王和延平王如果真的要立个新帝和陛下分庭抗礼,还会去管什么亲生不亲生吗?”
这一句话,终于击中了朱由榔,让他神魂为之一震。
“皇后以为,这一次真去昆明万无一失?”朱由榔带着满心地希望问。
“臣妾不知道天意如何,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太祖爷曾经作为小兵上阵拼杀,成祖爷也率领骑兵与敌拼杀。有道是富贵险中求。哪里有什么岁月静好?都是别人为之负重前行。陛下若不去拼命,以后太子也要去拼命的。”
“若是有个万一……”
皇后坚定地说道:“陛下,运气这东西只眷顾勇敢的王者。不论是皇帝、将军还是巨商富贾,若是没有运气也做不成。若是有个万一,说明陛下该有此劫。但是,以臣妾观之,陛下紫气呈祥,正是天上紫微星下凡,此去定然是万无一失的。”
其实,皇后说这句话也只不过是为了给朱由榔吃颗定心丸,至于是不是万无一失她根本无法保证。但是在她看来,冥冥之中,此去似乎……虽然凶险却胜算极大。
听得皇后说得如此肯定,朱由榔不免放下心来,仔细又想了想皇后的话,也觉得此行看起来凶险但是应该……应该没事。于是,便跃跃欲试起来。
第圩二章 一番争执
“不行!坚决不行!”武丹大叫,“去了就是送死,就是自投罗网!”
吴三桂来信后,永历小朝廷的御前会议便召开了。然后那时候竟然没有通知武丹,因此武丹就没有列席。吴三桂“邀请”永历皇帝朱由榔去昆明的事情武丹自然是不知道的。
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纸里终究包不住火,武丹还是知道了。
知道了就不得了了,武丹哪里受过这样的窝囊气。目眦欲裂,怒发冲冠!
抄起火枪就要开干,咆哮着非要顶住永历的脑门让他下跪道歉不可。幸好有亲兵和老海盗围拢过来,有的下跪抱腿,有的抱腰,有的干脆跪在地上磕头不止,众人苦苦哀求、劝阻,又抬出李存真来,折腾了半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才把他劝住。
对于西营排挤自己,武丹十分愤怒,怎么说这些西营的泥腿子也是自己“奶活”的,现在这群家伙要死不死的那口气捯饬上来了,居然他妈就六亲不认了。
吴三桂那王八蛋耍阴谋,“勾搭永历”这么重大的事,开会居然不叫自己。这摆明了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更没把大头领放在眼里,这是要干什么?妈的!想造反啊?
武丹跟着李存真十几年,早就听说吴三桂是天底下最大的汉奸之一。小气自私,狡猾奸诈。
天底下最大的汉奸居然要复兴明室,这怎么可能?朱由榔这头长相俊俏的白皮猪怕是被猪油蒙了心,这也能信?躲吴三桂还来不及,竟然急着去昆明送死?
吴三桂这小计谋,应该一眼看穿,还讨论什么?脑袋让驴给踢了吗?
且说,永历皇帝朱由榔本来就天生胆小,按理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去昆明的。但是就像后世的法国国王路易十六,耳根子软,什么话都听,又优柔寡断,断不得大事。以前听马吉翔的,现在马吉翔一命呜呼了,朱由榔居然改听其皇后的了。一番说辞下来,永历胆子成倍地大了起来,嚷嚷着要去昆明。
一个女人能有多大见识?可是谈话都是有技巧的。皇后和永历夫妻多年,自然是十分了解永历的。加上皇后认为自说得很多,三言两语居然让昔日那个胆小怕事,贪生怕死的朱由榔突然之间变得“龙威虎胆”起来。
武丹听了气的七窍生烟。幸好武丹没有胡子,不然的话,鼻孔喷出的火早把胡子点燃了。
“皇上你脑袋秀逗了吗?去个屁啊!去了昆明就是死,不死也变成阶下囚了。你以为昆明还是你家后院啊?现在那是吴三桂的地盘,你到了那里人家就会对你予取予求。你敢说不吗?你忘了你在缅甸被莽白胁迫了吗?”武丹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对着朱由榔大叫。
“不得放肆!”马宝大吼一声,挡在朱由榔身前,“武丹,别以为你有两下子,给了俺们西营物资就可以没大没小,没有尊卑贵贱,你怎么跟陛下说话呢?”
武丹突然感到周身一阵冰冷,赶快看向四周。一众人等正冷冷地盯着他。
武丹赶快向永历皇帝行礼说道:“还请万——岁——爷赎罪,在下出身海盗,行为乖张,口无遮拦,但是陛下应该知道,臣全是一番好心,生怕陛下中了吴三桂的计啊!”
朱由榔差点被气得背过气去,但是武丹已经道歉了,他还能怎么说呢?哼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你懂什么?吴三桂引清兵入关,那是为了给烈皇报仇。他一直心向大明,只要陛下去了,就一定反正!”马惟兴大叫。
“卧——槽,你可拉倒吧你!你是吴三桂肚子里面的蛔虫吗?他怎么想你知道?吴三桂是天底下最大的汉奸。说什么要为崇祯皇帝报仇,全是胡说八道。他就是因为自己的爹被李自成给杀了,引得清军入关想要给自己的老爹报仇罢了。”武丹大声说道,“说是给崇祯报仇,这怎么可能?全是为了掩盖这王八蛋自私的本质!就这三言两语就把你们都给骗了?你们脑袋里面是屎吗?”
马惟兴大怒:“你他妈说谁?”挥舞拳头就要打武丹。
武丹哪里会示弱?早就技痒难耐了,迎着马惟兴就要开打。
“住手!”李定国忍无可忍,大吼道,“没有一点规矩,你们眼里还有陛下吗?”
晋王发怒了,众人全都没了动静。
武丹出身南洋,本是海盗,看似凶悍,其实他这种混黑道的最会“见风使舵”。很多时候都是表面上装出一副怒容,暗地里都在想着怎么收场。今天自己确实有点过了,一开始就没有压住火气,武丹还在盘算着怎么收场,幸好晋王发话了。给台阶就得下,武丹立刻顺坡下驴,“诚恳道歉”。
朱由榔本来就极为厌恶武丹,如今武丹的嘴巴就如同灶坑一样什么东西都往外喷。但是,西营毕竟靠武丹养活着,朱由榔敢怒不敢言,也不好多言。虽然知道他出身海盗,口无遮拦乃是常态,但是朱由榔还是对武丹厌恶仍然到了极点。
更为重要的是,武丹这臭海盗竟然坚决反对他去昆明,使得朱由榔心中产生了不小的逆反心理——你不让我去,我偏要去!
况且,武丹说话极不恭敬,一口一个崇祯,一口一个吴三桂,丝毫没有上下尊卑。如果不是看着他是李存真的走狗,朱由榔真想当面训斥他几句。
此时的永历皇帝一面厌恶武丹,一面心底的小算盘噼里啪啦直响:你不让我去昆明,难不成你和李存真串通好了吗?打算让我一事无成,然后你们便有诸多说辞,或者让我退位或者另立新君?想得美!
武丹不反对还好,武丹坚决反对,反而让执拗的皇帝非要去昆明不可。
武丹实在没话说,便看向了晋王李定国。李定国此时其实也没有主意,一方面认为去昆明非常凶险,另一方面其实也满心希望吴三桂能够反正。一时半刻竟然也拿不定主意。
武丹十分焦急,大声说道:“难道你们都糊涂了吗?吴三桂是汉奸居然看不出来?行!看不出来也不怪你们……但是,你们要知道皇上可是千金之躯,虽然没什么用,但是终究是一面大旗,必须万无一失。现在非要去昆明这怎么得了?没事倒还好,万一有事怎么办?那句话叫什么来的……对了……叫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皇上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这个责任你们谁来负?”
第圩三章 一意孤行
“朕不需要任何人负责,朕自己负责!”朱由榔听武丹说自己没用,当下血气上涌。
武丹从来也没把朱由榔放在眼里,不过是因为李存真告诉他一定要对西营诸位大将,特别是李定国、白文选这些人客气,更要尊重永历皇帝,他这才不得已说话客气许多,若是放在平时,管你什么皇帝、晋王,统统大耳刮子此后。打你个傻逼,让你犯糊涂!
如今听得朱由榔竟然耍起了脾气,武丹心中一股无明业火升腾而起,他也不去搭理皇帝,对着李定国大喊:“晋王,这里你说的算,你说怎么办!我武丹忠心耿耿,一心为了汉家江山,皇帝一意孤行,如果去了昆明,吴三桂若是反正还好,若是有什么变故又该如何?有一个闪失你承担得起吗?”
这句话终于说动了李定国。其实李定国心中也很是纠结,更多的是对吴三桂的不信任。毕竟两军交战多次,岂能说尽释前嫌就全都不计较了?
本来李定国认为皇帝陛下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去昆明的,身为晋王的他认为自己对皇帝还是有所了解的。果然,在第一次廷议的时候,永历表现出了自己的“犹豫”。但是,让李定国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仅仅过了一天,皇帝陛下居然点过头来,一反常态,要只身犯险为使吴三桂反正而去昆明。
李定国稍微有一些震惊,但是过了一小会便“明白”过来。皇帝这是“以进为退”,毕竟如此重大的事情,只要吴三桂反正便很可能不战而平南方,皇帝说自己胆小不该去是不可想象的。而皇帝陛下又着实胆小不敢去,于是干脆说自己要去,只身前往,这么一来众人必然反对,皇帝陛下也就可以顺势而为,不再提去昆明的事,就可以顺理成章留下来了。
李定国认为,皇帝陛下的盘算是非常正确的,实施也是非常巧妙的。南洋的武丹大叫着反对也是好的。万一以后西南地区展开大战,今天的讨论也可以给西营一些“帮助”。
因此,当武丹拼命反对的时候,李定国在一旁一直也没有做声,尽管武丹十分粗鲁李定国也没有插话。
然而,事情并没有向李定国想的那样发展。字里行间,李定国听出皇帝陛下不是什么“以进为退”,反而是真的想要去云南,这就让李定国坐不住了。
这是谁使的坏?陛下怎么突然非要去昆明?
当武丹叫嚷过后看向他的时候,李定国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沉默了,立刻对永历说道:“陛下,忠言逆耳。武丹将军说话虽然粗犷,但是确实是句句在理,臣以为陛下昆明之行应当三思。”
其实,李定国这就是在旗帜鲜明地反对永历去昆明。听得李定国都如此说法,永历一时之间还真的没了主意。
白文选在一旁思量再三,趁机说道:“臣也以为此行不妥。虽然说若是押宝开对了,能有大利益。但是需知道陛下安危最重,岂可当成筹码?不管吴三桂是否诚信邀请都不该去昆明。”
此时,马宝开口说话了,此时的马宝还是一头的短发,因为曾经在吴三桂手底下呆过一阵子,不得已才剃发,现在回归大明,虽然剃发,但是终究还是没有能够束起发髻。
由于在吴军中呆过,所以对吴三桂非常了解。此时,马宝听了众人的话之后说:“某听得众人议论,其实认为武丹将军所说非常有道理。某观吴三桂,其实是个很重家庭的人,看中亲情。若是想要陛下去昆明,怎地也需要吴三桂出个血亲过来。”
“他能让谁来?吴应熊吗?那家伙现在在北京呢。”
马宝说道:“可以让吴应麒来。吴应麒是吴三桂次子,早些年过继给他哥哥,名义上是吴三桂的侄子,其实是吴三桂的次子。”
武丹嗔笑一声说道:“吴三桂最爱大狗熊,你让二麒麟来做什么?怎么说那都是他哥哥的儿子了,不是吴三桂儿子,你们这些中原人不是注重伦理的吗?既然过继了就是过继了,还说什么次子?”
马惟兴说道:“某以为还是应当争取一番。让吴三桂送个人之过来也是好的。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去昆明虽然冒险,但是陛下义薄云天,实在令人敬佩,去了昆明当有大益!在下愿率亲兵护卫陛下去昆明。”
武丹听了气不打一处来,说道:“你以为你是赵子龙吗?护着刘备去江东?我跟你说,你不要太过乐观。孙权怎么说也是英雄,终究要脸,吴三桂是个什么东西,王八蛋一个,若是要脸怎么会和满清混在一起?出尔反尔正是他的拿手好戏。你以为带着亲兵护卫去就没事了吗?你才几个人,吴三桂有多少人,你的人跟没带是一样的,你等于这是让陛下自己去。你这一去,搞不好你也会深陷其中。毕竟你现在是大明的人了,吴三桂还会对你客气吗?”
马惟兴刚要说些什么,马宝却抢先说道:“吴三桂不是这样人,我等几个在他手下供事,对他多少有些了解。吴三桂断不会如武丹将军所言。”
“哎呀!”武丹心中十分气恼,怎么这些人油盐不进呢?说道:“当年王莽大家都觉得好,还记得吗?为了一个家奴的命都能让自己的儿子去死。可是结果怎么样?你能保证吴三桂不是第二个王莽吗?我和你们说他最擅长作秀了,什么为崇祯皇帝报仇不全是作秀吗?”
然而,武丹的话好似大家都听不到一样。
马宝说道:“陛下若是去昆明,某也一起去,拼着性命不要也要保着陛下万全!”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半天。最终晋王、巩昌王等人都“劝谏”皇帝陛下不要去昆明。
武丹见众人终究还是有明白事的,便放心满意地回去了。
五天以后,武丹正在操练人马,忽然有人来表现说:“武爷……武爷……武爷,不……不……不……不好了……那个什么……”
“妈的,都告诉你叫我武将军了!猪脑子吗,记不住!”武丹狠狠地瞪了自己亲兵一样,“把舌头捋直了说话,别他妈结巴!”
旁边的人赶快递给那人一碗水,那人也顾不得礼仪,其实根本也没有礼仪,接过水来一饮而尽。
然后擦了擦嘴说道:“武将军,不好了,永历跑了!”
“跑了?”武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跑……跑哪去了?”
“去昆明了!”
“什——么?”这个消息着实让武丹吃惊不小,转而又说,“不可能!绝不可能!”
“真的!武爷,你信我。永历偷偷跑的,跟着的还有马宝和马惟兴,一起去了昆明,去见吴三桂。”
武丹听罢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如同抽空了的皮囊堆在一边,兀自说道:“马宝、马惟兴都在吴三桂手底下干过。这是自认为自己懂吴三桂。永历肯定是打算在复明大业上立上一功。如果吴三桂反正,那便是千军万马都做不到的事,他永历凭着一张脸做到了,这可是千古奇功啊!可是,吴三桂是什么人,大头领在的时候不是没讲过,那是汉奸,出尔反尔的杂碎啊,永历这傻逼,一直胆小如鼠,跑得比兔子还快,不然在清军的进攻下能活这么多年?现在可好了,去送死去了。我武丹……妈的,对不起大头领,对不起吴王的嘱托啊!”
说完,这汉子竟然哭了起来。
一边的亲兵全都傻了眼。报信的亲兵安慰道:“武爷,晋王亲自去追了……”
“追不上,你们看吧,肯定追不上……”武丹说道,“没了永历,西南方面怎么打?以后搞不好会收到永历那傻逼让西营退兵的敕令,或者是调令。到时候,咱们也得跟着吃锅烙……你们说我怎么这么笨啊!”武丹捶打自己的脑袋,“我怎么就没派人盯着白皮猪呢?”
第圩四章 刺客的诞生1
且说,多模被发配宁古塔为奴。罗珞却带着咸猪腿一直藏匿在自己家水井的井壁洞穴里。饿了就吃猪腿,渴了就喝井水。这一躲就是半个月,硬是避过了风头。
一天就要天亮的时候,罗珞终于逃出枯井,跑到了自己一个死党的家里。这才知道多模没死。
本来罗珞以为多模肯定是凶多吉少,就算不被凌迟,那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听说多模花言巧语为自己留下了一条命,朝廷将他发配宁古塔,罗珞反而欣喜起来。
罗珞知道多模没死,却也不敢去宁古塔找多模。告别了自己的死党,在城门刚刚开启的时候,罗珞便混出了城去。罗珞是乔装打扮出城的,北京已经呆不下去了,索丰等人认识自己,而且,自己投奔的人家说是自己的“死党”,但是罗珞遭到索丰背叛已成惊弓之鸟,谁也不敢相信。他正是趁着快天明逃出枯井,然后又赶着刚一开门便飞奔出北京。
这些都是他计算好的,防止在死党家里呆时间长了,死党去告发他。
出了北京城,罗珞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去投靠襄主子。
罗珞是个满人,其实这很不方便,因为满人想要出满城必须核准,如果在规定的时期不回,按照逃旗处理。罗珞拿的是自己死党的通行证,他让自己的死党跟朝廷说他的东西被偷了,以此躲避惩罚。所以,罗珞只能白天赶路,晚上睡在野地里。
一路辛苦,到了山东,这才听说皇帝要打大仗了。罗珞哪里敢露头,躲了起来。过了几个月,罗珞听说“皇上”死了。一打听才知道,顺治皇上战死在感恩寺了。
皇帝死了,这让罗珞震惊不已。自从他们满人兴起以来,从老汗到当今皇上还从来没有如此大败。特别是皇帝都战死了,这简直就是闻所未闻。难道汉人要崛起,满人的末日要来临了吗?
但是罗珞转过来又一想,打败皇上的是襄主子,襄主子也是满人,汉人还不是给满人当刀使?终究这天底下还是满人说的算,如此一来,心理便好受了不少。
既然皇上死了,襄主子岂不是马上就要成皇上了?自己可就是开国功臣了,一边开心地想着一边南下。
过了山东,就要到达徐州的时候,罗珞听见了一阵噩耗——襄主子阬杀满兵,据说尸体已经塞满了整个长江。
罗珞自然是不信的,襄主子怎么说也是满人,不可能对自己人下如此狠手。肯定是有人造谣生事,想要抹黑襄主子。
此时,明军正在攻打徐州,罗珞进不了城,也没有办法南下。城外面全是明军,罗珞根本也过不了徐州。他怕万一自己被抓住肯定就会被当成奸细砍头,毕竟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满人。
等了不到五天,徐州被明军拿下,安定下来之后,罗珞便进了徐州城。
此次战役明军并没有花费多大力气,因为坐天山之战清军已经被打败,占据徐州不过是收复此前为避清军锋芒而故意放弃的失地而已。
清军根本就无心恋战,面对明军的攻击,不过象征性地在外围抵抗了一下便收缩回城。好在徐州是一座坚城,明军没有办法立刻攻克。于是,清军将领也没有带着士兵立刻出逃。但是好景不长,当清军看到明军已经围城,又在城外掘土的时候,清军将领便知道明军这是要“引天雷”,城墙就要不保了,便连夜突围,趁着明军半夜“睡熟”的良机,一举出城。
不过,明军的将领是有“神枪”之称的赵无极。早就算到了清军会趁着夜晚突围,便在清军可能路过的几处地点设下伏兵。当清军突围路过的时候,明军大呼杀敌,清军被杀得大败。徐州城两万清军除了一千多人突围之外,其余或死亡或被俘。
收复徐州之后,赵无极出榜安民,徐州城很快平静下来。
罗珞进徐州城的时候,徐州战争的痕迹已经被全部打扫干净,此时根本看不成徐州经历过万人级别以上的大战。
此时的罗珞头上还留着辫子,毕竟此前是在大清的地盘上行走,现在的罗珞戴了个帽子,把自己的脑袋遮起来。不过麻烦的事情是,他的两鬓和后脑勺也没有头发,这就让他一时之间手足无措。最后,他想了个办法,就是用红布把头包裹上,然后再带上帽子,虽然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但是终究好过让人看到他脑袋上的金钱鼠尾辫。
罗珞进了徐州城便急忙来见赵无极。
“谁?”徐州城内淮东军大将赵无极问道。
“他说他叫罗珞。还说是你的亲信,而且还是……”
“是什么?”赵无极问道。
“说是吴王殿下亲信。”
赵无极捏了捏自己的下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说道:“叫他进来。”
罗珞得了通传,赶快进去见赵无极。一进门立刻就匍匐在地大喊:“奴才罗珞见过无极主子!”
“什么?”赵无极吓了一跳。心道:这都他妈什么称呼,奴才主子的,这可是大明,你以为是大清吗?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赵无极突然感觉被一道闪电击中,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什么,忙说道:“抬起头来。”
罗珞赶快抬起头,一脸谄媚地笑着看着赵无极。
“你……你……你真是罗珞?”
“是奴才啊!”罗珞一听说赵无极认他了,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原来,南明吴王李存真当年想要学古人搞反间计,间谍战,就谎称自己是已经死去了的满清襄亲王博木博果尔,成功骗了几个满人给他做奸细。这其中就有一个是罗珞。赵无极是知道这个事的,但是主要还是李存真自己和常琨两个负责,自己也是仅仅有点印象而已。所以一时之间怎么都没想起来。如今,赵无极看了看地上的罗珞,便一切了然了。
“你……你……你还活着?”赵无极跟了李存真十几年,早得了真传,当下一阵煽情地说道,“我以为你为……为……为襄……为……大明尽忠了!”
第圩五章 刺客的诞生2
罗珞哭着说道:“奴才九死一生,就是怕再也见不到主子们了。”
当下罗珞就把北京情报处一号站是怎么被破坏,索丰叛变,六哥失踪,八哥被杀,七哥被俘后遭凌迟处死的事情一一说了。又把自己是怎么带着咸猪腿藏在井壁开的洞里的事情也一五一十地向赵无极道出。
“多模呢?”赵无极问。
“多模被流放黑龙江了……”罗珞回答。
“还好,总算是留下一条命!”赵无极听过罗珞所点了点头,说道:“行了,我都知道了。罗珞,你能活着回来实在是不容易。我这就安排你去南京,见大头领去。你当面向他陈情报告。大头领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一定会把多模救出来的。至于北京的事情以后应该怎么做,索丰要怎么处理,全都要听大头领的。”
赵无极是非常聪明的,他没有使用吴王这个词,更没有用襄主子这称呼,因为这两个称呼面对眼前的这个满人叛徒都不太适合,便索性还是用“大头领”三个字,这三个字对罗珞这样的人更有迷惑性。
罗珞含着泪咬牙切齿地说道:“最可恶的就是索丰这叛徒。我和他不共戴天。亏得我还是和他从小在一起的朋友。这家伙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我真是错看了他。”
赵无极说道:“人都是有价的,满清对索丰来说出价更高,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倒底该怎么办一切都等你见了吴王殿下再说吧。”
于是,赵无极便派了两个人一路上护送罗珞南下。赵无极为了能够让罗珞安全南下,派的这两个人也是满人。真确地说是投靠了明朝的生女真。由于都是满人,几个人无话不谈,一路上与罗珞说起了许多事。
“罗珞你就别胡说了,吴王绝对不可能是襄主子。你肯定弄错了。”其中一个人说道,“大明强横无比,现在就算你知道了真相也无济于事,你就是满洲大头兵,能怎样?”
罗珞还是忍不住和随行的两人说起了吴王是襄主子的事,想要在两个人面前显摆自己是襄主子亲信,就要飞黄腾达了。可是怎么都没有想到两个人听了他的话直摇头。
“吴王和襄主子长得一模一样,你们却说不是?”罗珞听了十分不满,而且一瞬之间好似被抽空了内心所有的力量,难道自己为之而奋斗的一切不过是谎言吗?不,绝不可能。
“就连我从前的死党……索丰都说他是襄主子……索丰是襄主子的家生奴才,绝对不会认错的。再说,满语说得比我都好。”罗珞争辩道。
那人却说:“罗珞,我和你说,你十有八九让吴王给诓了。我告诉你,吴王绝对不可能是满人。他会说满语这有什么奇怪的?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知道不,我还看到有人会说那个荷兰话,日本话……还有英国话。赵无极赵老大就会说英国话。吴王殿下会说满语有什么奇怪的?你的那个死党索丰,把你都给出卖了,没准这其中有什么隐情,搞不好他当时就发现吴王不是满清的襄主子,故意胡说八道。或者只是想活命也说不定。反正吴王肯定不是襄主子。你这就是进了圈套里了。汉人不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我们两个都是旁观者,看得清清楚楚,就你这个当局者糊涂。”
另外一个满人也说道:“可不是?满语不是个事。我告诉你,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如果他真的是襄主子,怎么会在长江上阬杀了那么多满兵呢?”
一句话揶揄得罗珞满脸通红,半晌罗珞说道:“汉兵不是也给阬杀了吗?”
“哎呀,罗珞,天下都是汉人的,汉人多得是。杀几个人立威有何不可?可是我们满人可是人不多啊。崇德的时候有那么多人,一次能出兵六万。顺治的时候才有多少人?一次最多出兵四万。四万,四万啊!天下这可大得很啊,咱们满人再少一点,用不了几年就没有满人了。你说,襄主子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吗?吴王如果是襄主子怎么可能会阬杀满人?”
“可是你们两个怎么活下来了?”罗珞反问,“你们不也是满人吗?”
这一问,竟然让两个人一脸的骄傲,“我们两个师叶赫部,我都不会说满语,我阿玛、爷爷都说蒙古语。我们两个和你终究不一样。”两个人回答,“大屠杀之前,吴王那个时候还是国公,让甄别的,把我们这些人全都甄别出来了,然后才动的手,专门杀建州人。”
罗珞听了沉默不语。
“罗珞,你说,如果你是襄主子,你赢了坐天山大战,你会阬杀满人吗?”
罗珞依然不说话。其他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自然是不会的。
“如果我是襄主子,我一定把这些满兵当成我自己的亲兵。以后我得争皇位啊。新登基的肯定是顺治的儿子,那就是襄主子的侄子,襄主子就是叔叔辈的。但是,如果没有了满兵,怎么争天下,争正统?罗珞你想想,没有满兵,怎么争正统?有了满兵在手,八旗兴许会不战而降,全都到襄主子这边来,皇位唾手可得。现在好了,把人都给杀了,那是为什么?因为吴王不是襄主子。杀你们建州人又怎么样?吴王又强又横,可以说有恃无恐,现在根本就不需要你们满人,我估计三五年,再多说一点,六七年,满清就没了,我们叶赫部的大仇也报了。现在和你说这些,罗珞,你也就是干听着,你也没办法,知道吗?”
过长江的时候,两个人还特意给罗珞指了阬杀满兵之地。这其实纯粹就是叶赫部报复心理作祟,两个人故意不像让罗珞活得痛快,更见不得罗珞好。
此时的长江上已经没有了阬杀降兵的痕迹。但是一丝丝凉意浸入罗珞的心。
下了船,罗珞没有立刻上车,而是在长江边上走了走。突然,他看到了什么,赶快跑了过去。两个跟随的满兵十分诧异,对视一眼也赶快跟上。
只见罗珞在江边的水草丛中捡起来一个东西,竟然是满兵头盔上的穗子。其实,这根本就不是李存真阬杀满兵时候满兵身上的东西,这穗子是此前明清大战时候,清军的头盔上掉下来的,挂在水边的石头上,又隐藏在草丛里,因此没有被冲走,没想到今天却露出来了。
罗珞拾起那头盔的穗子,此时已经腐烂了,在手里滑腻腻的,有些恶心。罗珞看着手中的腐烂得有些发臭的穗子,想着当时满兵被杀的惨状。
“李存真骗了我吗?难道我是叛徒吗?”罗珞心中起了疑问,难不成其实我才是叛徒,索丰根本就是好人?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默默流淌的江水似乎诉说着真像。
如果李存真真的是襄主子,怎么会杀自己人?断然是不会的。这么说来,坐天山大战,也没有必要杀皇上,捉住皇上,逼着让位不也行吗?
李存真骗了我……
一股屈辱又悲伤的泪水涌上眼眶,罗珞却强忍着悲痛,不让眼泪流出,那泪便在眼眶里打颤。
李存真,你真是心黑手狠!诓骗我们这些小兵竟然也如此用心思,真是好恶毒的心肠。我和多模竟然还为你如此拼命。
对了,赖塔……赖塔……他是不是也上当了?罗珞一边想着,一边面色阴冷地轻声说道,“来不及通知赖塔主子了,李存真骗了我,我宰了他,便是为大清除一祸害!”罗珞仅仅地握住那穗子,把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的穗子握成了泥。
第圩六章 暗黑的心
南明军南线。关盛年突袭长沙得手,明军动作迅速让明李治下的百姓感到莫大的鼓舞。本来李存真在坐天山击毙顺治,南明的老百姓就认为满清回不来了,现在看到官军竟然迅速占据长沙,一股“速胜论”的基调在整个南明蔓延开来。有人甚至语言,用不了六年,吴王就要打上北京做皇帝了。
由于明军在前线表现出色,债券市场竟然呈现了暴涨的趋势。李存真因为长沙战役胜利竟然在短时间内“圈钱”四百多万两白银。
为了配合债券市场的“繁荣”,进一步使“热钱”流入债券市场,实现李存真“经济狙击”的战略目标,李存真特意将关盛年调回后方。
办法是,一个是让关盛年穿上关二爷的服装,拎着青龙偃月刀骑马在南京、镇江、扬州、常州、苏杭等地游街,坚定缙绅们认为的债券会继续上涨的预期;另外一个就是把关盛年和长沙突袭战的胜利画成画像印刷在债券正反面刺激购买。
这一招果然奏效了,“百姓们”见识了“关羽”的威力,纷纷认为债券市场有利可图,投入到一本万利的买卖中来;同时,这些人从来没有见识过如此精美的债券,竟然对债券爱不释手。
关盛年被调回后方配合债券售卖宣传,同时长林军的三千多战兵也一同被调回江南。李存真让长林军押送了一部分清军俘虏回南京,在经历过诉苦大会后就把这些人编入长林军,同时又招募了大批的壮丁进入长林军。
李存真早就打算实现义务兵役制。但是后来发现很难做到。因为,此时的南明百姓大多数都没有土地,土地主要集中在缙绅手中。缺少自耕农,大多数农民感受不到南明为他们带来的成果也就不具备参军入伍,包围自己一亩三分地的冲动,更不可能像古罗马的公民那样成为具有荣誉感的公民战士。因此李存真此时仍然还是以雇佣兵制为主,只是在个别州、县实施义务兵役制,也就是那些缙绅系统被严重破坏的地区,比如镇江、江阴。李存真通过赎买和强卖两种方式实现了镇江、江阴的“土地革命”。由于所有的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债券上,所以,镇江、江阴缙绅的哀嚎淹没在债券的狂喜中,而它们本来人数就少,也发不出太大的声音。
长林军里的王辅臣、武世权两个部也被调回南京,李存真有心提拔二人,全部升为上校,独自带领一个团。而乔四和花果由于表现突出,升为千总,却不是在王辅臣、武世权下的千总,而是领导独立千总部,为以后升格为团打下基础。
南明军北线。李存真、李茂之、陈显祖等人认真讨论了“蛙跳”战术之后,便使资格较老的李茂之率领二百多南京讲武堂的学生兵前往明军前线,将李存真等人商议的战术传达给吕英杰等人。
吴王元年九月十五日,天阴沉沉的,长江之上的雾气久久不散。南洋芷兰岛海盗改编而成的南明江西军大将军长王金玉列席完李茂之召开的军事会议回到驻地。跟在他身边的便是中将师长王永昌和少将师长,拥有鸡昌外号的胡永昌。
王永昌和胡永昌两个一脸的不忿。鸡昌大声说道:“呸,李存真那家伙真是不要脸,让我们去挡住武昌的清军,他好顺路西进。这不等于是让咱们去送死吗?然后他自己坐收渔利?咱们的可都是小船啊,数量不足,哪里能载得下那么多人?”
王永昌也附和道:“可不是嘛。本来李存真跟顺治在坐天山玩命之前咱们江西军在江西就打得好好的,好几次我们都冲到南昌近郊了,可是就是不让我们攻城,非要让我们撤回来,说什么要以大局为重。不撤兵就军法从事。我就说不要听李存真的,直接拿下南昌,你们非说这会让尚可喜那老王八派兵过来。
结果怎么样?咱们没占南昌,尚藩还不是一样来了。现在可好了,李存真他自己发兵,把南昌、赣州全都给占了,景德镇也被他接管,咱们只有一个单薄的九江城。就这样了居然还让咱们叫江西军,这不是摆明了欺负咱们?
这一次又是这样,让他自己人去什么蛙跳,跳过武昌,去进攻岳州,让咱们挡住清军。清军哪里是那么好对付的吗?这摆明就是让咱们损失,他好从中渔利。”
在南洋的时候,芷兰岛和白家岛的争端由来已久,但是王大锤和白大炮两个总体上还是保持了表面上的和谐。直到李存真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作为白家岛干将,李存真的崛起使白家岛实力大增,远超芷兰岛。到了最后,李存真居然敢当着王大锤的面杀芷兰岛的人,王大锤都毫无办法。
两家一起出海“做生意”,李存真这王八蛋就是把一些废铜烂铁给了芷兰岛,可是出力的时候芷兰岛却一点都不能马虎,不然李存真就要找芷兰岛算账,到时候是绝对不会给芷兰岛一点面子的。上一次王金玉向李存真伸手要东西,李存真竟然给了一堆破烂甲胄和淘汰火绳枪,这让王金玉更是大为光火。随着江西军的扩张,李存真的心思更加暴露无遗。
江西军驻防九江,防着江西和湖广两个方向的清军,几次挡住了董卫国和张长庚等人的水陆人马。为了能够更好地配合南京之战,江西军扩军到七万人,可李存真只给三万人的粮饷,好在占据九江可以做一点瓷器生意,让江西军勉强支撑了下来。
但是,自从什么狗屁“江西债券”开始售卖,瓷器生意全部被李存真抢了回去,这可让江西军犯了难。现在,江西军将近十万人,虽然人数众多,但是差不多是所有军队中装备追查,战斗力最弱的部队了。
一桩桩,一件件,芷兰岛和白家岛的恩怨哪里那么容易说清楚?现在又让芷兰岛挡住武昌清军,这摆明了就是让他们打头阵,芷兰岛三人众心中难平。
王金玉听了自己左膀右臂的话说道:“刚才在军帐里,李茂之作军事部署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说?”
“说了有用吗?”鸡昌说道,“他们都是存心的,就是要让咱们江西军去送死。”
王永昌也说:“就是,咱们那时候说什么都白费,那李茂之的嘴巴就像灶坑,什么东西都能喷出来,到时候强词夺理也会让咱们去挡住武昌的清军。弄不好,咱们还惹一身骚。”
“是啊!”胡永昌说,“大头领,咱们人虽然多,可是禁不住打。能打的就是咱们一开始带出来的五千人,加上这些日子训练的,作战的,一个带三个,加在一起,战兵也不过两万而已。李存真经常给咱们缺粮断饷,咱们的火药还不足。其他东西更是短缺。武昌我听说有清军的三万多人驻扎,全是战兵。”
“你们两个叽叽歪歪的,什么意思?”王金玉问道。
王永昌凑近了说:“这一次这个蛙跳战术,其实很是凶险,大头领你看出来没有?”
王金玉长于军伍,当然能看得出来,却问道:“怎么凶险了?”
胡永昌说道:“大船载着人马辎重一股脑冲过去。朔流而上,如果清军拼了命,从中间截杀,前军进了岳州,可是后军若是进不去怕是便危险了……嘿嘿……”
王金玉听罢直摇头说道:“不是的,没有什么辎重船,大船也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其实每艘船上都有辎重粮草,为的就是避免这个事。”
胡永昌又说:“岳州乃是要地,城高池深,万一难以攻克,如何是好?”
王金玉说:“谁能想到居然还有他妈一个蛙跳,草!我都没想到。马进宝带回来不少战舰,那上面的火炮威力巨大,大军一个蛙跳,突然袭击怕是很容易攻克。如此一来,长沙、岳州连成一体,倚靠湘江,联络沟通,很快就能拿下湖广。”
鸡昌此时阴森森地说道:“大头领,这一切都在于突然袭击,偷袭岳州。万一清军有准备,你说会怎样?”
“啊?”王金玉一愣,说道,“你的意思是……”
王永昌赶快对着王金玉摆了一个手势,让王金玉禁声,毕竟情报局的眼线到处都是。三个人互相看了看,会心一笑……
第圩七章 周培公
吴王元年九月十八日,明军攻打岳州的行动开始实施。淮西军五万人、近卫军四万人、江西军七万人,荆襄军四万人,四个军共二十万人,其中战兵十一万人乘坐一千三百搜战舰逆长江而上攻击前进,兵锋直抵武昌。
十九日,先头部队江西军便过了赤壁镇,徘徊在黄冈附近,四百多艘小船在江上往来穿梭,偶尔还朝着黄岗打放几炮。虽然炮弹一个人也没有伤到但是却产生了不小的震慑。
周培公此时正在武昌,与张长庚、李国英等谈笑风生,正在说着此次明军的进攻。
周培公是六月份的时候被李存真释放的。主要还是因为周培公在监狱里给李存真写了信。李存真看了信,召见了周培公后就把他放了。
信的大概内容是:“殿下,我周培公无才无德,不过是一介书生,不知道哪里好哩,竟被殿下看中。到如今请我入这南京已经数月有余。殿下既不杀我,也不放我,又从来不与我谈话招降我,我实在不知道殿下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殿下认为我周培公是个人才那真是看走眼了,我不过就是州府小吏而已能有什么才华;如果认为我周培公根本就是个废物,耍着我玩,那不如就放了我,反正废物也不会对殿下造成威胁,把废物放出去做出点事情来才更有意思更好玩,不是吗?如果殿下以为草民是刘先主那样的人物,能够成就大事,那草民窃以为殿下不如杀了臣一了百了,莫要学郭嘉给曹孟德出的那个终身软禁刘先主的主意。不过,草民自认为实在不是雄主的人物。”
李存真看了周培公信件大笑着对常琨说道:“周培公忍不住了,终于要出山了。”
常琨问:“殿下是怎么知道周培公是个奇才的?为何非要他不可呢?”
其实,按理说一个从南洋北上的海盗头子是不可能知道周培公这样人物的,因为他根本就不出名。南洋时候的李存真甚至都不知道湖广总督张长庚这样的人物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州府小吏周培公呢?
其实一切都是拜电视剧所赐,是电视剧打开了李存真的视野。
周培公,名昌,生于崇祯五年,也就是西元1632年,湖北荆门人。原本历史上是康熙帝身边的重要谋臣之一,官至参议道台、山东登莱道、盛京提督。
周培公幼年丧父,跟着母亲相依为命。十岁的时候,也就是崇祯十五年时,李自成进攻荆郢间,其母孙夫人殉难而死,周培公落魄无依,十岁的孩童命运悲惨,由奶娘龚嬷嬷抚养长大,从那时候开始周培公就恨透了李自成。二十四岁的时候,周培公凭借自己的才华跻身州卒小吏。如果不出意外,周培公会凭借自己的本事慢慢升职,然后在三十四岁的时候因依附显赫者而进入京城,担任满清朝廷内阁供奉。并且在四十二岁的时候,也就是康熙十三年三藩之乱的时候立下大功,从而飞黄腾达。
但是,李存真出现了,打断了周培公的发展。南明明李的特工们在周培公下班回家的路上绑架了他,然后把他一路押解到南京。中途不管周培公如何花言巧语,特工们全都不为所动。
然而,让李存真没有想到的是,周培公这“王八蛋”不识时务,居然“以清臣自居”,不肯投降,远远不如同一个时代“相时而动的君子”姚启圣。李存真又舍不得杀他,因为还没有“玩够”,便将其投入监狱,一关数月。
没有想到,过了这许多时日周培公竟然给李存真写了书信。于是,李存真便召见了周培公。
“先生以何教我?”李存真见了周培公也不废话,开门见山便问上了。
周培公瞪着眼睛,半张着嘴巴呆立当场半晌才说:“草民一介书生,能有什么教殿下的?倒是殿下把草民弄到这里来,草民以为是殿下要教草民呢!”
李存真听了大笑说道:“周培公啊周培公,看来你和电视剧里面真是很像啊。”
“啊?”周培公不明所以,问道,“什么电视剧?”
李存真一愣,眨了眨眼睛说道:“康熙大帝,什么让我再活五百年。不过,你是不懂的,这都是未来的事了。你听一听新鲜一下就算了,别当真。”
“殿下知道未来的事?”周培公问道。其实周的心中极为不屑,因为他听说过眼前的这个吴王其实是个“大骗子”,切切实实的一根“神棍”,逮着谁骗谁。
“知道一些!”李存真点了点头。
周培公心道:果然……果然……果不其然……这骗子要开始诓骗我了,想让我给他卖命,且让我听听他说什么。
李存真清了清嗓子说道:“我知道,你周培公以清臣自居……”
其实,周培公一生最大的功绩是说降了在三藩之乱中反叛的甘陕提督王辅臣。可是,现在的王辅臣已经投降明李,在长林军里当了个中层军官,正为高升奋斗着呢。
李存真千金买骨重用马得功,就连他儿子马三奇都成了吴王侍从室的高官,王辅臣一干降将自然眼热,都想在明李系统内努力往上爬成就一番事业,自然不会给周培公“劝降”的机会。历史发生了太大的变化,李存真没办法预测周培公什么,也没办法预测别的。而且,三藩之乱这些东西也根本不可能发生,穆里玛、阿思哈等鳌拜党羽全都死了,李存真也不知道鳌拜会不会被康熙拿下,就算能,那也是多年之后的事,现在说了也没什么意义。故而,支支吾吾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周培公正等着李存真继续“诓骗”他,可是等了半天,李存真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用两只眼睛盯着他看。
周培公心道:殿下啊,你说话啊,你不说话要我怎么说?你说我以清臣自居,说得对,然后呢?你不说话,我也不可能说话。
于是,李存真和周培公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屋子里面充满了尴尬的沉默……
第圩八章 你走吧
最后,还是李存真打破了沉默说道:“要不……你回满清那边去吧,你走吧。”
“啊?殿下,放下官……放草民走,草民没听错吧?”
“没有!”李存真说道,“你回去吧,我舍不得杀你这样的人才。可能别人没觉得你是个人才,可是我知道你是。”
李存真的话这么一说,让周培公非常诧异。
“我周培公乃是州府小吏,殿下是如何知道我是人才的?”
李存真说道:“老天爷告诉我的。”
周培公根本就不信什么鬼神,听得李存真如此说法便更加不信了。
“我知道说了你也不信。但是你想想吧,你是个小官,我是从南洋来的海盗,我怎么可能会知道你呢?而且你也没有什么惊人的事。但是,我就是知道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才千方百计把你弄来。你就当时刘备预见单福吧。”
一番话说得非常合理,其实这也是周培公一直纳闷的地方。确实,自己认为自己很有才华,可是长期以来没有过任何机会表现,怎么会被吴王看上?
“你这就回去吧。”李存真说道,“你放心,我也不会害你的。你就回去满清那里去做你的小官。如果人家问你,你就说,你从我这里跑了。不会惹人怀疑的。你本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
周培公不知道李存真葫芦里面买的什么药,竟然一直也没动。
李存真却说:“周培公,我知道你恨李自成,不过,我不是李自成,咱俩没仇。你自己也好好想一想,现在明清争霸,鹿死谁手犹未可知。我便是大明的支柱,我看中了你,其实正是你的机会一展抱负。这天底下能有多少认有这样的机会?
难不成你认为北京新登基的那个康熙皇帝能看得上你?或者是索尼、鳌拜、苏克萨哈,或者就是一身膻味的蒙古女人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这些人能看得上你?你是个极富谋略的人,这些都不用我多说。
而且,现在天下大势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也不用我多说,我认为你周培公肯定是了如指掌。如果我说我最后会带领大明取得胜利,满清胡虏不要说百年之运了,怕是入关之后二世都挺不过去必然灭亡,你信不信?”
周培公默不作声。
李存真继续说道:“这些事情我认为你都想过了。我关了你这么长时间,你肯定想得很清楚了。其实有人就在你之前投靠大明了。说投靠其实也不对,毕竟都是汉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也不愿意为大明效力。不过,我可以非常明白告诉你,让我李存真三顾茅庐那是不可能的。第一,没有人如同诸葛武侯那样有本事,你周培公也没有那个本事;第二,我李存真自认为有些本事,不是刘备那种笨蛋,我不需要诸葛亮照样能打下半壁江山。我李存真需要的是朋友,伙伴,兄弟。可不是满清那种,需要的是奴才。如果你问我有什么追求,那就是在武功上学习明太祖,在为帝上学习汉光武,愿意和我的朋友、伙伴和兄弟们善始善终。”
周培公拱手说道:“草民佩服!”
李存真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我也挺佩服我自己的。”
听得如此言语,周培公字再一次不知道怎么往下接。
李存真继续说道:“你这就走吧,本来我觉得你是个人物。但是这么多天我看你也不投降,我想了想,算了,放了你算了。”
周培公一阵错愕。
“对,放了你。”李存真说道,“你以清臣自居我知道,但是你毕竟是汉人,人家大清朝是满人当家做主,汉人不过是包衣奴才。你在我这里住了这许久,我要是杀了你,你也不可能名垂青史。毕竟你是个汉人。如果你是满人,你还真没准能名垂青史。这其中的道理不用我多说。我和你没仇没怨,把你从湖北绑架过来,关几个月,然后杀掉,没意义,更没意思。
而且,我想了想,你好像对我也造不成什么威胁。我给你面子,想要招揽你,你不同意,那就算了。反正机会摆在你面前,你不要,我也没办法。你是个人才,但是满清能不能重用你还是未知数。就算重用你了,又能如何?你把我打败了能怎样,不过是第二个范文程、洪承畴、秦桧这样的角色,充其量就是张弘范呗,很光彩吗?
人总是要死的,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意义不同,为天底下老百姓的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替满洲贵族主子卖力,替剥削老百姓和压迫老百姓的人去死,就比鸿毛还轻。没准死了之后人家还要指着墓碑说,看,奴才。
这一点,我李存真早就想明白了。我不是神仙,早晚会死的。不过不管怎样,丹书铁笔,我李存真死的意义那肯定是重于泰山的。满清就算占据了中国,过个八九十年也要被汉人重新夺回江山,胡虏无百年之国运。退一万步讲,满清能过了一百年,我问你,周培公,你认为天底下的汉人最后都会变成满人,还是满人变成汉人?怕是会变成汉人吧,到了那个时候,你周培公会怎样,你的子孙会如何?
行了,言尽于此,你爱听不听吧。你走吧,不过我告诉你,如果你想通了,随时可以回来。四品大官不可能给你了,五品六品还是没有问题的。”
说罢,也不让周培公回话,李存真摆手让周培公出去。周培公行了礼便走了。
“殿下,真的放他走?”常琨问。
“不然呢?你打算半路干掉他?我告诉你,千万不要。”
“为啥啊?”常琨问。
“周培公不是姚启圣,两个人完全不同。你放心吧,周培公还会回来的,不过到时候他得给我一份大礼才行!”说完,李存真笑了笑便又去忙别的事情了。
当下,明李大军的船只在长江上徘徊。周培公却与满清大员张长庚、李国英谈笑风生,主要还是因为周培公进过明朝南京的大牢,见过李存真,然后又“逃出来了”,很是传奇。
张长庚、李国英二人见周培公能够被李存真相中,认为他定然是个人才,便将周培公引入身边。二人不是没想过周培公可能成为李存真间谍的可能性,但是仔细审视又详加思索一番认为,这个想法实在太过荒谬。
不要说周培公是州府小吏人微言轻,即便是州府大员,在当前形势之下也很难了解满清的军事动向,如何去给李存真当奸细?再说,李存真又不是诸葛亮,难不成算定了周培公一回到湖北就会被重用而不是砍头?这种事只会出现在戏里。
既然周培公是吴王看中的人,那说不定真的有两下子,听听他说什么也是好的。于是,张长庚和李国英便谦虚起来,对着周培公“不耻下问”。
第圩九章 主客不合
周培公说道:“二位大人,下官以为李贼人马此次前来怕不是来攻打武昌的。”
“哦?”张长庚挺着两撮八撇小胡子问道,“既然不是来打武昌的那是来打哪里的?”
周培公回答:“下官不知道,但是姑且可以猜想一二。”
李国英听了心中很不高兴,心道: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说什么猜想,摆明了就是不想负责。
李国英说道:“能猜也不错,猜吧。”
周培公回答:“下官以为是来打岳州的。”
张长庚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周培公回答:“猜的。”
张长庚耐着性子问:“有什么依据呢?”
周培公说道:“贼兵已经拿下长沙,这一招算是黑虎掏心,一下子就击中了湖南腹地。而湘西地区已经为吴三桂等人占据,到如今最重之处莫过于荆襄。可是我军十几万大军驻扎湖北,粮草充足,贼兵一时之间难以攻克。所以,便想着用水师的优势越过武昌、汉阳,直达岳州。岳州极为重要,岳州一下,贼兵便我有主动且就能够与长沙连在一起,中间以湘江作为沟通,互为犄角,难以撼动。夔东贼寇再进犯,湖北便危险了。即便一时之间拿不下湖北,时间久了,失去湖南支持,湖北必然崩溃。”
听了周培公的话,李国英心中犯起了嘀咕。这番话让他感觉听起来特别有道理。但是,明军即便是有水师优势,但真的有胆量越过武昌、汉阳进攻岳州吗?这中间变数太大了,太危险了。
张长庚笑着问道:“还有别的证据吗?”
周培公回答:“没了。”
张长庚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周先生了。”
说完,也不等周培公回话,就让人将周培公送出了府去。
其实,这么多年以来,周培公依附的历史书中所说的权贵就是张长庚。只不过历史没有按照既定路线发展,周培公还没有被张长庚赏识。就算是按照历史发展,此时的周培公也不过是州卒小吏,想要被张长庚看中还要再等两年,满清全力攻打夔东的时候才能被注意到。所以,当周培公说完了自己的分析,张长庚就迫不及待地把周培公“送”了出去。
其实,周培公所说在李国英和张长庚看来有些匪夷所思,且全是猜测,也没有其他的证据。之所以让周培公把话说完,全是看在周培公是从南京逃回来的份儿上。
现在明军数百小船在长江上来来回回,看起来是要攻打黄冈,然后便以黄岗为基地,水陆并进,特别是以水师载兵马物资,攻击武昌。水师最多也就是去骚扰武昌背后的汉阳,使汉阳不能及时支援武昌而已,怎么也看不出来明军是要越过武昌、汉阳去洞庭湖那边攻打岳州。
张长庚摸了半天小胡子,然后问李国英:“李军门,你认为如何?”
其实,张长庚称呼李国英更合适的称呼是李总督,但是李国英毕竟是武人出身,而他张长庚则是文官,秘书院编修出身,弘文馆侍读,和武人终究是不同的。
好在李国英“大度”,根本也不计较什么总督、军门的称呼,一脸微笑着说道:“不清楚,不过这个人敢说,还是不错的吧……”
张长庚说道:“虽然敢说,但是对不对呢?”
李国英说道:“如果是对的,我们就需要加强岳州的防守。但是如果不对,贼兵不是攻打岳州反而是攻打武昌,那么我们就会面临兵力不足的局面。难啊,难啊!”
张长庚见李国英根本不管他,心中愁苦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好在明军还没有攻城,他赶快人加强了武昌的防守,特别是把几个大门全都堵了起来,只留下一个门行走。又组织民壮一起上城防守,只等着明军前来。对于张长庚来说,守住城池最为重要。至于打击敌军,交给李国英他们好了。洪经略不是要这些人协助防守吗?
九月二十五日,明军等清军有所松懈便突然攻打黄冈,前锋部队从船上卸下大炮,对着黄冈狂轰乱炸,然后火枪射击,步兵冲锋。仅仅用了不到四个小时就攻克了黄冈,全歼黄冈守军。
九月二十七日,明军水师来到武昌城外的长江水面上。此时明军战舰八百多艘,绵延数十里。船帆前后相接,相互之间以金鼓、号旗沟通消息。明军声势浩大,威势震天。
张长庚和李国英在武昌城头观望,看到这种情况全都忧心忡忡。身为湖广总督的张长庚更是惊惧非常。
鉴于明朝的教训,满清朝廷加大了对丢失城池的官员的处罚。李国英是川陕总督,此次来湖广是入援来了,根本就没有守土的责任,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走。
况且,川陕甘人马来湖广这么久,张长庚这“小心眼”粮草从来都不给足了,弟兄们一直过得半饥半饱,现在大兵压境,你个老小子,心惊肉跳,该!
其他人也是如此。洪承畴北上,留下了历史上著名的“河西四汉将”。赵良栋不是降将,属于甘陕绿营,本来就是清臣,洪承畴经北上时留下赵良栋,因为在洪承畴看来赵良栋着实勇猛,否则也不会提拔他为督标营中军副将。
张勇是实打实的名将,河西四汉将之首,属于甘陕绿营,此时是云南绿营提督,满清堂堂大将;孙思克是甘肃绿营提督;王金宝是张勇部下,此时是经略右标中营游击。
不论是李国英、董学礼、王一正还是张勇、赵良栋、孙思克、王金宝,没有一个是湖广人,更没有守土职责。
可是,张长庚不同,他是湖广总督,有守土之责,长沙丢了朝廷没有怪罪,已经是法外开恩,如果现在再把武昌丢了,那真的就没办法活了。
所以,张长庚一脸紧张,李国英却谈笑风生。
李国英说道:“张总督不必惊慌,贼兵是无论如何都打不下武昌的。我在武昌外围布置了数万人马,武昌城内又有三万披甲,粮草充足,足够支持两年,有什么可惧怕的?”
张长庚说道:“即便如此,我以为还是应该再调一些兵马过来才稳妥。”
李国英笑着说道:“不会是要把岳州兵调过来吧?”
张长庚回答:“可以再征发一些民壮,把汉阳的人马调过来一万如何?”
李国英说道:“不必了吧,如果贼兵攻击汉阳如何是好?敌军可有水师优势,如果本来打算攻打武昌,可是看到汉阳空虚了,突然攻打汉阳如何?”
张长庚说道:“我湖广也有水师。他江西水师全军覆没,可是我湖广仍然还有水师,不惧李贼。”
李国英说道:“汉阳披甲兵便留在汉阳,以便策应南北。不过,既然张总督对水师有信心,能挡住李贼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第六十章 第一跳
吴王元年,十月初五,夜,天上无月,星斗漫天。
亥时二刻,即夜半十一点半。南明江西军将领胡永昌率领先锋三千人趁着天黑划着小船,悄悄在黄鹤坡登陆。
但是,让人意外的是,江西军前锋没有立刻整队朝武昌进发,而是就在黄鹤坡全体静默。
为了掩护东面的胡永昌,亥时三刻,王永昌率领两千人,在武昌城西侧的夏口城外发火枪攻城。
清军听见火枪声,从惊慌中爬了起来,赶快组织抵抗。此时,在夏口城附近驻扎的是王进宝的经略右标中营。中营一共有一千人精锐披甲。此外,王进宝还率领一个协,五千六百多人。如此众多的士兵听见火铳打放的声音后慌忙起身。
王进宝怎么也想不到,明军竟然在晚上攻城。此时,绝大多数人都营养不良,患有夜盲症,晚上跟瞎子没有区别。而且,部队组织不擅,很可能混乱并产生炸营的情形。
但是,张勇早就说过,李存真的人马十分擅长夜袭,因此不论是张勇自己还是王进宝的披甲兵,全都加强了夜间防守。
此时虽然受惊,但是却并没有慌张和混乱。随着一声声号令的下达,经略右标中营所有披甲兵都已经准备完毕,只等王进宝一声令下便即出发。
然而,过了半天也不见有明军有什么动静。探子回报说,根本也没看清明军有多少人。
王进宝很是纳闷,追问探子:“你是没看清还是没敢靠前看?”
“回报军门,在下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我听见明军打放了三排火铳便抵近了查看,但是确实没有见到有什么动静。敌军显然是打放了三轮之后便按兵不动了。今天虽然星斗漫天,但是却没有月亮,旷野之中漆黑一片,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我靠近之后,问道了刺鼻的火药味,但是天太黑,根本看不清硝烟。”
王进宝听罢点了点头,又问:“可有张军门的消息?”
回答:“没有。”
左右说道:“张军门的大军在武昌北面,此处只有我们。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王进宝沉思片刻便即回答:“敌军打放了三轮火铳便按兵不动,显然是打算引我军过去,然后来一个突然袭击。现在乃是深夜,我军不擅长夜战,去了就会吃亏。况且敌军也没攻城,我们何必自己吓唬自己?敌兵不动,我们也不动,就这么耗着。”
于是,经略右标中营和一个协的数千人马不为所动,躲在军营里不出来。只放出五十多探马打探消息。
王永昌见清军没有中计,便在半个小时后又朝着夏口城又是打放了一轮火枪。并且,派出三百多散兵,手持弓弩和刀剑,向夏口城周围三里范围内挺近。
丑时初刻,江西军散兵遇到了清军的探马,两方打了起来。一阵弓弩对射之后便是短兵相接。
在漆黑的深夜,杀喊声,叫骂生,惨叫声,零零星星响起,在夜空中回荡。
江西军的散兵都是多年征战的老海盗,技艺娴熟,凶狠残忍;清军探马也同样是老兵,却不如海盗们凶猛。江西军的老海盗在夜间更有优势。清军探马很快被打败,死了六个人,其余探马分散逃去。
王永昌派出散兵的目的就是为了袭击清军的探子,造成明军已经开始清扫夏口城外围的假象。
现在,目的已经达到,随着一声声口哨声,老海盗们纷纷撤退。
知道老海盗打败满清探后两个小时之后,王永昌部携带的四门三磅炮便推到了距离夏口城六百米的地方。
炮兵队长发出口令,炮手摇动着炮尾下巨大的手柄,一个手工制作的粗大带有螺纹的铁杆随着炮手的摇动迅速旋转,伴随着吱吱嘎嘎地声响,炮底的大铁珠被抬高,炮口被压低。装填手将一个棉布包裹的火药包塞入炮口,然后用推杆推入炮底。再将一颗炮弹送入炮膛,再用推杆压实。另一名炮手用一把三棱刺刀从火门刺入,刺破棉布火药包,再将火药从火门倒入,使火药一直堆积到火门外。
“装填完毕!”“装填完毕!”
明军的炮手训练有素,仅仅十五秒就已经准备装填完毕。
“开火!”王永昌向炮长下达了命令。
“开火!”炮长向射手下达了命令。
射手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火叉,火叉的弯钩上火绳已经点燃正呲呲地冒着白烟儿。听得炮长下令,立刻将火钩戳向火门。
“砰——”一声巨响。火炮的火车随后便是向后深深地一座。炮弹呼啸而出,飞向夏口城。
随即,另外三门火炮也依次开火。
炮手们不等炮车停稳,赶快上千将炮火恢复到原位。装填手立刻用沾了水了猪毛刷子清理炮膛,然后继续填弹。
三十秒之后,四门火炮再一次装填完毕。随着命令的下达,明军炮队再次打出四颗三磅炮弹。
“撤!”王永昌根本就没有心思查看炮击的效果,在第二次炮击后便下令撤退。
炮手们赶快清理好火炮,马夫牵过挽马,在炮手的协助下将炮车套好。然后在马臀上一拍,训练有素的挽马便使劲拉车而行,炮手们一起努力帮着推动炮车。
“火枪手放空枪,每人四发!”王永昌下令道,“用不着什么齐射,快点给我打,以旗队为单位,都给我打出响来。打完了就给我撤。”
此时,炮车已经走远,火枪手们装填了火药之后便朝天开枪。一阵噼里啪啦的枪声过后,火枪手也跟着撤退了。
清军这边,王进宝的部队已经用过了“宵夜”,全军整装待发。
“报!”探马大声回报。
“什么情况?”王进宝问。
探马回答:“敌兵已经开始清理夏口城外围了,我们的人和他们交手,互有胜负。”
话音刚落,便听见夏口城方向一阵火炮轰鸣。清军吓了一跳。紧接着便是一阵火枪怒吼声传来。
“打得很激烈啊!”王进宝说道,“听声音,用不了三刻钟,夏口城就得给攻克。”
“咱们上吧!”手下七嘴八舌地说道。
王进宝想了想说道:“分成前后两队。前队两个汛,标营在后。其余的给我把守大营,如果前面吃紧,再行增员。给我上!如果前队中了埋伏也不要怕,后队会及时支援。”
“是!”
武昌城东侧,芷兰岛头目鸡昌已经等好几个小时了,早就已经心痒难耐。比心痒难耐更让他受不了的是皮痒。虽然已经是十月,可是蚊子还是不少。胡永昌真希望自己是一只鸡,把蚊子全吃光。
“将军,将军!”
“妈的!”胡永昌压着嗓子,瞪大眼睛,恨不得要把大声说话的家伙一口吞下,“小点声,你他妈叫唤什么?”
那人赶快咽了一口口水,然后一脸兴奋地说道:“打起来了。夏口城那边打起来了。”
“我听见了,我又不聋。”胡永昌嗔怪一声说道,“什么夏口城,不过就是个大镇子而已。要是真打,搞偷袭是最好了。占据夏口城,能吓唬一下武昌的清军。就这么一个镇还需要火炮?清军要是中计,嘿嘿,那真是白痴。”
“将军,怎么办,现在干不干?”有人问道。
“当然干,开始吧!”胡永昌说道,“告诉弟兄们,干活,别哔哔,小心我大耳刮子抽他!”
“是!”
胡永昌率领的三千人马趁着王永昌将满清王进宝注意力全部吸引到夏口城的方向,赶快依托黄鹤坡这个小土坡构筑工事。
以黄鹤坡为中心,他们环绕着挖下三道马蹄形的大壕,大壕一直挖到江边,且大壕开口对着长江,以便能够从长江上补充物资人员,运送伤员,必要时从容撤退。
在第一道大壕外,插住尖木。在第三道大壕内,树起土墙。土墙连接处以木栅封之。三道大壕彼此之间留有通道,通道以木栅和陷坑封锁。
天还没亮,工事就已经做好了。鸡昌下令伙夫做饭,其余人立刻休息。
第圆一章 马蹄阵
王进宝率军赶往夏口城,要给明军点颜色看看。然而,到了夏口城却什么都没有发现,明军早就逃之夭夭了。
左右说道:“大人,我们中计了。”
王进宝赶忙问道:“怎么回事?”
左右回答:“贼兵根本就没有攻城,打了几炮,炮弹根本就没有够到城墙。打放的火铳根本也就是朝天开的。全都是为了吸引我们过来。”
王进宝问:“既然如此,吸引我们过来为什么?”
突然,王进宝背后寒毛直竖,问道:“大营,快去看大营!”
清军急急忙忙又往自己的大营赶回,生怕被明军偷袭大营得手。
王进宝一直关注了李存真,发现李存真特别喜欢偷袭。银山大战的时候,李存真就曾经偷袭管效忠大营,坐天山之战的时候,明军也是靠偷袭取胜。这一次怕是明军会故技重施。
清军往回赶,走了半个多小时,突然探马来报:“大人,大营没事,根本就没有贼兵前来。”
“那是怎么回事?”
王进宝正在纳闷,突然便有其他探马回报说道:“不好了,将军,不好了。”
王进宝听罢浑身都在打哆嗦,问道:“怎么了?快说!”
“贼兵……贼兵……在黄鹤坡构筑了工事,怕是要决心夺武昌。”
“什么?”王进宝听罢大惊,命令其他军官率领大队,他带着几个亲随快马赶来黄鹤坡。
不得不说,南明明李江西军的工程能力还是很强的。毕竟,王金玉跟李存真一起也混了十来年,虽然不受待见,没有学到李存真的精髓,至少学了一个皮毛。
筑造工事这样的事情看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对付西班牙人、红毛人,对付马来、安南和真腊那帮子土人的时候李存真多次构筑工事。王金玉、王永昌、胡永昌三个早就学去个七七八八。
现在,王进宝看着黄鹤坡上高高飘扬的“明”字红旗,愤恨地说道:“怎么都没有想到,贼兵如此狡猾。我还以为他们来个声东击西是要偷袭大营,却给我来了这么一招。着实可恨!”
左右说道:“大人,看眼前的工事,贼兵是花了心思了。而且这么庞大的工事,用了不到五个时辰就造好了,足以说明其将领的能力。不如……”
“不如什么?”王进宝等着眼睛问道。
“不如上报给张军门,让他来定夺。”
有王进宝的亲随说道:“大人,你可要三思啊,一旦告之张军门,张军门再报告给李总督。总督大人会怎么想?”
王进宝拧着眉毛问道:“怎么想?难不成以为我无能?”
亲随说道:“大人,别怪小的多嘴,如果我是李总督也会这么想。而且,打也没打,直接报告,总是不好的吧?”
“你是说打一下,演个戏?”王进宝问
亲随点了点头。其他亲随也跟着一起点头称是。
王进宝想了想,觉得有理,便说道:“咱们没有火炮,让弟兄们怎么打?便是骑兵冲过去,胡乱放箭便是了。”
亲随说道:“大人,一个人不死好像不妥啊。”
王进宝红着眼睛说道:“就算是协那也是自家兄弟。你这么说什么意思?”
有个亲随凑近了说道:“弄些民壮,让他们穿上号衣,冲一次。”
王进宝听罢笑着说道:“还是你精明。”
两个时辰之后,黄鹤坡上一阵火铳乱响,硝烟散去之后,坡前第一道壕沟外面便躺着一百多“绿营兵”的尸体。
听说明军在武昌城外黄鹤坡构筑了防御工事,还打败了王进宝的绿营,李国英感到震惊。并不是他认为武昌会守不住,而是觉得明军如此强大的防御工事竟然在一夜之间建成,让人不可思议。
“决不能让贼兵在武昌外围站住脚跟!”李国英等着眼睛吼道,“一定要把黄鹤坡这个钉子给我拔除!”
张勇出列说道:“总督大人,请让下官去吧,一定攻破黄鹤坡!”
张勇乃是悍将,李国英心知肚明,让他去怕是应该很快就能夺回来。
“好!就你去!”李国英说道,“再把炮队也带过去!”
不得不说,清军行动十分迅速,当天下午两点,清军两万八千人携带四十八门火炮便在黄鹤坡前集合完毕。
张勇对王进宝说:“攻打这样的工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一鼓作气,才是上策。”
“军门,我亲自带队冲锋。”王进宝说道。
“那倒是不必,但是看对面明军的样子这是要和我们拼命。想要击败他们,必须比他们更狠。如果不能一举拿下黄鹤坡,这就变成了鏖战,大大的不妙。”
张勇虽然如此说法,但是心中却并不这么想。在他看来,清军的火炮威力足够摧毁外围的防御工事,然后用重步兵冲锋,只要够狠、够狠,敌兵一定挺不住。不过,这话不能直接告诉王进宝,否则这老小子不卖力。
王进宝哪里知道张勇心里想些什么,听后忧心忡忡地说道:“军门,对面是马蹄形的工事,你也看到了。这群家伙狡猾得很。我看他们是打算从江上运送物资和人员。贼兵正好有水师优势。如果我们攻得不够及时,被他们抓住空档可就危险了。”
张勇看了看对面,面色阴冷地说道:“一举拿下!”
“是!”
江西军阵中。王金玉亲临三环马蹄阵内。胡永昌见了大惊失色,赶忙说道:“将军,你怎么能来这险地?快快回去吧!”
王金玉听了却笑着说道:“怎么,你守不住吗?”
胡永昌一听便十分不服气,“我还能守不住?将军你可不要小看我。这马蹄形阵地是咱们想了多久才想出来的?三层。就算只有一层我照样能守住。”
“这就是了,那我还担心什么?”王金玉指着身后说道,“你看吧,江上都是咱们的人,一旦开战,咱们的伤员可以通过小船直接运送到大船上。而生力军,也可以划着八桨的小船过来支援。除了八桨,咱们还有四十多艘十六桨的小船,一艘一次也能送二十几个人过来。弹药、武器还有其他物资也可以通过水师运送。”
胡永昌说道:“我明白!”
王金玉看了看对面冷笑着说道:“清军的第一波进攻肯定是势不可挡。记得吧?吴王殿下曾经说过……”
王金玉和李存真其实两个人早有嫌隙,最主要的原因不是白景春那破鞋裤裆的烂事,主要是当年南洋海盗的派系之争。但是即便如此,王金玉就算是在胡永昌跟前仍然没有直呼李存真的名讳。
“吴王殿下曾经说过,满清其实是火炮部队。拉着大炮四处溜达,打不下来就用大炮轰。清军是这个时代陆上王者。虽然咱们面对的是绿营可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掉以轻心。”
胡永昌朝着对面啐了一口唾沫说道:“将军,你放心吧,你说的这些我也曾想到。不就是什么李国英、张勇、赵良栋这类人吗?别的不敢说,只要他们敢打马蹄阵,我让他们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大炮的事,我早就打算好了,你放心吧!”
第圆二章 红衣大炮
半个小时后,清军的火炮已经准备完毕。
王进宝跑到张勇面前报告说道:“军门,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先用火炮轰击贼兵阵地,震慑敌阵,同时摧毁马蹄阵外部设施。然后使用辅兵民壮冲锋,消耗敌军弹药,同时填平敌军壕沟。然后再用披甲兵消灭敌兵。”
“好!”张勇大声赞叹道,“妙用,就这么办!”
本来在顺治十五年的时候,满清朝廷收缴绿营手中火炮,但是考虑到四川战事特殊,需要对付夔东十三家,因此火炮并没有被全数收缴。现在在李国英甘陕绿营手中仍然有一百二十多门火炮。而河南绿营手中也有五十多门。
张勇、赵良栋、王进宝、孙思克手中也有火炮。这些火炮本来是为了对付西南地区的西营明军的。洪承畴北上的时候,带着火炮北上,所以速度便慢了一些。带着火炮北上其实也是为了削弱吴三桂的实力,如果这些火炮留给吴三桂,恐他尾大不掉。洪承畴途径湖北,将火炮留给张勇、赵良栋几个人。洪承畴很清楚,此时的战争之神便是火炮,没有火炮是没有办法与李存真的军队较量的。
此时,王进宝手中有四十八门火炮,其中有二十二门是红衣大炮。红衣大炮是重炮,十七世纪东方战争利器。
此时满清的红衣大炮仿制的是明朝的红夷大炮。红衣大炮炮身细长,前细后粗,炮身铸有多道固箍,炮膛光滑,中部有炮耳用来挂在炮车上的,炮口和炮尾分别装有准星和照门。
红衣大炮口径五点二英寸,炮长二点六四米,也就是八点六英尺,能打十斤的炮子,折合成英制,便是十一磅炮子。
按照此时英国火炮的规格和炮神保罗的说法,满清的红衣大炮介于英制半长炮和非标准长炮之间,有效射程应该在七百码到七百二十码之间,也就是六百五十米左右。此时的清朝人根本就不知道所谓的“倍径比”,能造出红衣大炮完全依靠仿制。
“火炮已经准备完毕!”满清炮队的炮长大声地向王进宝报告。
“打,给我狠狠地打!”
命令下达之后,一阵阵浓烟升腾,二十二门火炮悉数发射,炮弹摩擦着空气飞向马蹄阵。
“防炮!”胡永昌大声地叫喊着。
紧接着,其他军报包括千总、把总、旗队长都跟着大喊。江西军士兵听得大喊便全员钻入壕沟、大坑里,或躲在矮墙后,蜷缩成一团,抱着双腿,低着头等着火炮炮弹的降临。
此时,士兵不可以趴在地上,那样太危险了。
李存真多年之前跟荷兰人交手。此时西方在军事科技上,没有一点比大明先进,除了舰炮。海上马车夫荷兰更是拥有“开花弹”。那炮弹极富冲击力,一炸开,威力更是巨大。
开花弹是明朝根据宋朝时的“火球”发明的。没想到红毛鬼学了去,用来对付李存真,着实让老李吃了不少苦。
南洋的海盗们在跟海上马车夫的较量当中领教了开花弹。在开花弹打来的时候,许多海盗依据李存真的命令爬在甲板上,等红马鬼射击结束之后海盗要反击的时候,趴下的人怎么也叫不起来。这才发现,许多趴在甲板上的弟兄被开花弹震得五脏俱略,七孔流血,已经死在当场了。
这个时候李存真才想起来,师兄给他讲过的,在1979年的对越自卫反击战当中,当越南人炮击的时候,许多我军新兵不知道炮弹的厉害趴在地上,结果受震牺牲。
于是,从那以后李存真规定,防炮需要挖坑,将挖出来的土堆在坑前,然后整个人钻进坑里,蜷缩身体蹲着,任何人不可以趴在地上,更不可以到处乱跑,军官对于到处跑窜,惊慌失措的士兵可以就地斩杀。
陆战临战如果来不及挖坑,便蹲在地上,任何人不可以整个人趴在地面上,违者军法从事。
当下,南明明李芷兰岛王系的江西军按照李存真防炮要求,全员躲在壕沟,猫耳洞,和大散兵坑中躲避炮击。
清军火炮一阵乱射,打放的热闹,一阵阵白烟升腾而起,就如同大厨打开了蒸笼一般。
此时,清军重炮炮弹打在马蹄阵的阵地上,溅起一团团泥土。马蹄阵上好似一锅已经煮过头的粘稠的稀粥,正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儿,把水溅起老高。
然而,虽然清军很是卖力气,却根本没打到几个人。有三个江西军士兵躲在散兵坑里,也许是倒霉催的,十一磅炮弹正好落入坑中,将三个人打了个稀烂。此外,红衣大炮便再也没有伤到一个人。
就在清军进行炮火准备的时候,三千辅兵民壮被赶到了阵前。随着隆隆的炮声,王进宝扯着嗓子对着辅兵大喊道:“弟兄们,对面就是反贼,听说匪首叫做王金玉,呸,在我看来根本就是废铜烂铁。咱们用大炮一轰,对面基本也就胆寒了,老少爷们只要冲上去,贼兵立马崩溃。
告诉你们,只要你们攻下对面的那个马蹄阵,就把你们统统升为战兵,顿顿饭管饱,初一十五还有肉吃!
但是,谁要是怂包,不往前冲,就别怪监斩队无情!统统斩首,一个不留!”
正说话的功夫,明军的一处土垒被红衣大炮轰塌了。清军阵中出现了一阵的欢呼。辅兵们本来十分害怕,眼见到这样的情形,又架不住当官的鼓动,当下竟然也热血沸腾起来。
岂知如今展现在清军面前的是一个强大的工事防御体系——马蹄阵。放在十七世纪,想要拿下这样的工事,需要用六十门重炮集合成炮群轰击至少一个小时,砸烂了工事之后,再用人命去填才有可能攻克。
清军只有二十二门红衣大炮,怎么也需要轰击最少三个小时且明军无法及时修补工事,方才能够为以命相搏的辅兵们打开一条生路。
但是,不论是王金宝还是张勇,此时显然没有这样的觉悟。
因为,清军在征服整个中国的战争中使用火炮轰击,然后重步兵推进,从来都是无往而不胜。即便是对付西营明军也是如此。往往清军的对手被火炮震慑,在接触当中损失十分之一的兵力之后就崩溃了。
这也导致清军迷信火炮和重步兵冲锋。这个印象在中俄的第一次军事较量——乌扎拉村之战表现的非常明显。当时清军将领海色已经率军用大炮和土雷炸毁了乌扎拉村的堡墙,把俄军统帅哈巴罗夫和二百多哥萨克人压制在堡垒内,陷入绝境。海色此时天真的以为俄军会如同反抗清军的其他势力一样一听到喊话就投降。没想到被哈巴罗夫仅用三门炮就反败为胜了。只不过,这一战的规模实在太小,根本就上不了台面,因此远离中原地区的黑龙江北的乌扎拉村之战根本就无人知晓。
四十五分钟后,清军火炮准备完毕了。清军阵中是一声声的口令下达和叫骂的声音,辅兵被驱赶着呼啦啦一大群向马蹄阵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