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顾西宁的发现
顾西宁进入汴州城后,连续三夜带着探了十三家粮铺和五座粮仓以及汴州码头的货仓。
情况出乎他的意料,每座粮仓装米的板屋仓只有不到三成有粮米,而最小的一座粮仓里面可是有三十个板屋仓的,一个板屋仓至少能装两千石粮食。
货仓里的粮食也不多,在顾西宁看来最多只有五十万石粮食。
光凭这些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粮食一直在转运的路上,有从汴州往西送到洛阳长安的,也有从淮南、江南送来汴州的。
为了不至于无功而返,顾西宁只得和部下分别去米铺买米。
可拿着制钱能买到的米,只能是掺了麸皮的糙米陈米。
顾西宁看着装在木桶里面的好米指到“这里明明有新米,你为何不卖?莫非是怕我没钱?”
说着话便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拍在案上。
老板嘿嘿地笑了“一看你就是从没有买过上等米的人,哪有你这么买米的?要买上等米,必须有朝廷颁发的米券才行!你连米券都没有,在我这里横什么了?几两碎银也敢说有钱?”
顾西宁也不甘示弱,继续从怀里掏出皇帝赏给他的金叶子在老板面前晃“莫非这金叶子还不如一张纸券了?你以为我是乡下的暴发户?别狗眼看人低了!”
老板很是不屑“这位爷,你要是来买米,就得按规矩拿到米券,你就是现在有金山银山,也得有那张纸券,不然别想买到上等米!要是来捣乱的,对不起,我可要报官了!”
“我当然是来买米的,算了,那你这里有米券吗?我就在你这里买米券了!”
老板摇了摇头“看来你真是外乡人,也没买过上等米,这米券怎么会在我这里?要买米券,你得有门路,先得去转运使衙门打点,嗯,就你这样的生人,还不一定能行。实不相瞒,你还不如去黑市上买上等米!”
顾西宁大吃一惊,粮食黑市买卖可是要杀头的,这老板竟然让他去黑市买米,要么是居心不良要么就是胆大包天了。
“这黑市买卖粮食,可是杀头的勾当,你这老板怎么这么坑我?我与你无冤无仇!”
老板笑了“天底下赚大钱的买卖,都是杀头的勾当,可总有人去干!实话告诉你,你买米券花的钱和去黑市买上等米的价钱是差不多的!我是看你太老实,才指条明路给你。看你的样子多半是老婆生了孩子,又没什么奶,所以才来买上等米。”
顾西宁愣了愣,马上反应过来“对对对,老板真是见多识广,不过我这人杀头的勾当不敢做,还是老老实实去找门路好了!”
“去吧,去吧!”
粮铺老板摆了摆手,顾西宁有些奇怪,这粮铺只卖这廉价的糙米如何能维持,而且这半天也没见人拿着米券来买上等米。
左思右想,顾西宁决定继续盯着这家粮铺,他倒要看看这上等米究竟是谁买了。
大中午的太阳还是有些毒,顾西宁只得在附近找了家面馆吃面。
煮了碗面,顾西宁一看黑乎乎的,便皱起了眉头,但带的干粮已经吃完了,又不能去酒楼里大鱼大肉,只得硬着头皮吃下去这碗面。
“客官一看就不是吃这种街边摊的人,第一次吧?”
煮面的是个老头,面容慈祥比较精瘦,看到顾西宁吃的瞪眼鼓腮,便盛了碗汤过来。
顾西宁笑了“确实是第一次,不过,我这样没钱的人,也只能吃这街边摊了”
“客官的样子不像是没钱的人,嗯,在我们汴州,吃我煮面的,都是些民夫苦力
,一天也就吃两次,早上一次,晚上一次。中午来吃面的您是第一位!”
顾西宁有些窘迫,便从怀里掏出三十个制钱摆在桌上“老人家,这些钱够吗?”
在顾西宁看来,这点钱勉强够了,他常在京城吃面的地方也就是三十个制钱。
老头把钱拨成两半,一半是十个制钱,一半是二十个,二十个的那一半他又推到了顾西宁面前“我看你真的是从来没到过我们汴州,我们这里是屯粮之地,这粗面卖十个钱已经是贵了,你却给我三十个制钱!”
顾西宁才想起来,京城的粮价自然比其他地方要高,不过令他吃惊的是这老头居然没有多收他这二十个制钱。
“老人家,您太诚实了,这二十个制钱,其实您收了,也不妨事!”
老头收起笑容“客官,存心有天知!上天在看着,何况我今天多收您这二十个制钱,也发不了大财,而客官您总有知道上当受骗的那一天。为了这二十个制钱,把我一辈子的名声给搭进去,老朽就是再傻也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顾西宁肃然起敬,把本来剩在碗里的汤渣一气喝完。
“老人家,今日受教了!既然如此,我向您打听个事,这米券要怎么买?”
一听到米券两个字,老头也露出了吃惊的表情“这位客官看来不仅是没来过汴州,而且对世事一无所知啊,好端端地去买米券做啥?我看客官一不像爱攀比的人,也不像做生意要招待贵客的人。您要那米券买那天价米作甚?”
顾西宁知道问对人了,这米券的买卖果然有问题,于是指着先前那家米铺问到“就是那家米铺,他那里如此多的上等米,我这一上午都没见人来买。看来没什么人吃这上等米啊!而且据我在朝中的亲戚讲,这米券还不如米值钱,咋会摇身一变就成了天价米呢?”
“唉,客官太过老实了,您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这朝廷的大官们不需要米券也能吃到上等米,他们手里的米券对他们来说自然是没用的,可我们老百姓不一样啊。这米券到了漕河转运使衙门,就成了买上等米的凭证,两千石的米券要花八十贯制钱,且不说寻常人家,就是这些米铺老板自己也是舍不得吃这上等米的!”
“八十贯?买两千石的米券?这,这不是翻了倍吗?”顾西宁脑袋嗡嗡的,他自己就是两千石的年俸,可他两千石的米券在京城只能换到二十贯制钱,也就是说京城的那些粮米铺子用买一千石上等米的钱换了顾西宁这样官员手里的面额两千石米券,然后再把这米券卖到了四千石的价钱,最后拿到米券的人再用这米券去买一千八百石左右的上等米。
三个环节都能牟利,而且都是暴利,难怪这萧家和王家有如此巨大的财富,也难怪皇帝不惜一切代价要扭转这个局面。
官员被坑了,两千石的米券只能拿到一千石的制钱,然后还得吃糙米,吃的时候除了骂奸商,肯定还得骂皇帝。
老百姓买天价米券,还得打点漕河转运使衙门,那自然也是要骂朝廷骂皇帝的。
合着钱被无耻的世家大族以及奸商们给赚得干干净净,然后皇帝和朝廷背锅。
想到这里,顾西宁眼中都冒出火了。
“客官,你在想什么?第一次知道这些事的人,哪个不是骂朝廷无耻,奸佞当国,皇帝也是老糊涂了。本以为朝廷出了圣明天子把这乱糟糟的天下再捏到一起,哪知道,这不还跟过去一样!您说是不是气人!”
顾西宁一愣,原来这老头也把怨气洒到了朝廷和皇帝身上,他也只得陪着笑脸
说到“老人家,这事,也不能全怪朝廷和当今圣上。都是奸商横行,盘剥百姓!皇上他老人家也被蒙骗了!”
“唉,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迂腐!我且问你!这米券是不是朝廷弄出来的?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是不是的?皇上登基这么多年,难道他就一点都不知道?出了奸商不去整治,难道朝廷和皇帝就没有责任?朝廷和皇帝不能给老百姓做主,难道我们还不能说两句了?”
顾西宁愕然,知道话不能再接下去了,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去了,就麻烦了。
“老人家,受教了,您顺顺气,这天下的事,总会好起来的!”
老头摇了摇头“客官自己小心,读书人初入江湖,万事小心啊!这汴州的米,你也别掺和打听了,小心惹祸上身!”
顾西宁起身鞠了一躬“多谢老伯了,我不过是个爱打听事的人,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街边面摊不能待久了,不然会引起别人怀疑,顾西宁又去其他的几家布店和衣店看了看。
到了申时初,米铺那里去了四辆马车,顾西宁便凑到近前去瞧个究竟。
只听得米铺掌柜大喊“汴州城外杜家庄杜老爷,四千石米券三张,买上等米九千石!”
一万二千石的米券,看来这杜老爷花了不少钱,却只能买到九千石的米,这米铺自然可以分到不少,要是这米券再倒腾回去又卖一道,那岂不是。
正这样想着,只见米券老板拿出剪刀当场把米券给剪碎了“九千石上等米装车,米券核销!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顾西宁正觉得奇怪,但转念一想,这米券虽然利润大,可大梁没这么多上等米折腾,不销毁米券,要是再转手一遍,这事也就乱了。
看来制定这个规则的人,还真不是一般人,这等算计,即使不用来干这种事,去做别的也没啥对手。
看到了来买米的人,对这粮米买卖总算是摸着一点东西了,顾西宁正打算回到落脚的地方,却被几个捕快拦住了。
“你这人,鬼鬼祟祟的在城里转悠,我们注意你好几天了!”
以顾西宁的身手,被人跟踪好几天,那是不太可能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今天才被人盯上。
顾西宁想起来在布店和衣店逛了半天啥都没买,布店的老板说有事出去一趟,原来是被告密了。
“我一不偷二不抢,我在这里逛街,请问犯了哪条律法?”
“我们只管拿人!律法的事进了衙门再说!”
说着话就围了上来拿着铁链要锁拿顾西宁,顾西宁只得掏出腰牌“我是朝廷的人,尔等不可造次!”
“骗人也得整身好行头,你要是朝廷的人,我们就是大内侍卫了!锁上!”
两根铁链朝着顾西宁围了过来,顾西宁只得拔出腰间软剑跃了出去“闪开!”
这几个人倒也不怕,继续追着顾西宁,顾西宁只得吹了声哨子,三十名部下立即从各处赶过来。
跑到一处巷子,是个死胡同,对面拿着铁链的人慢慢逼近“看你往哪里跑?拿着兵器在城里,不是贼也是贼!”
“大胆!住手!”
顾西宁的部下们纷纷从墙头跳了下来,把这五个捕快给围了起来。
“老大,是割舌处理还是杀掉?”
捕快们倒还识相,一起下跪求饶。
不过金良卫的规矩向来是不会饶恕和他们对抗的人的,顾西宁犹豫了一会儿“先带走,问完话,再割舌放回去!”
第七十八章:转运使萧岩
这五个捕快被顾西宁的人分别带进了五个废弃的房子里,一番审问下来,除了问到一些把百姓屈打成招勒索钱财或是欺男霸女的事,关于粮米转运的事却没问出来。
“还没割舌吧?”顾西宁意识到这些人避重就轻,准备再次审问。
“老大没有发话,我们还没动手!”
顾西宁来回走了几步“先割一个的舌头,然后拿去给其他人看看,问他们是想被埋在这里还是想回家!”
一番吓唬,其余四个捕快终于肯说关于粮米转运的事情了。
四个人语无伦次的说了一些事,比如街边摊煮面老头说过的事,再就是克扣民夫工钱,以及码头上的粮仓里面都是些麸皮糙米,上等米根本从来没有在汴州直接卸货。
听到这里,顾西宁认为他们在说谎“汴州城里明明有这么多上等米在卖,我先前看的那家米铺里面就有上等米!”
“爷爷,我们不敢骗您,这些上等米都是从京城和板渚运来的!”
“直接在汴州卸米卖米,不是减少成本吗?为何还要如此折腾?当爷爷我是傻子吗?”
四个捕快磕头如捣蒜“爷爷,上等米若是在本地就卸货了,就卖不出京城的米价了,这米铺里卖的其实是中等米,从京城到汴州走上这一遭就成了上等米了!”
“混账,我也是吃过上等米的人,难道会不认识上等米?”
“爷爷,不瞒您老人家,就连皇上吃的未必就是上等米,真正的上等米,压根就从来没拿出来卖过!”
顾西宁矗立当场,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问到“那每年各地进贡的上等米哪里去了?”
“这个,据说是朝中的大人物得了,还有就是卖去北边的虞国了!”
汴州粮仓里的糙米都不到五十万石,可登记在册的上等米足有一百万石,这一百万石上等米到最后,竟然连皇帝都没有享用到。
“你们见过真正的上等米吗?”
四个捕快连连点头“在转运使衙门拿到过一小袋,没舍得吃,看了几眼就卖到黑市上了!”
“黑市上能卖多少钱?”顾西宁有些好奇,同时也想印证一下那个老头说的话。
“黑市的价钱比米铺里的要低两成,不过也只有我们敢卖!”
黑市的价钱都比米铺里的便宜,这天底下最荒谬的事,就摆在顾西宁眼前。
“对了,北边的虞国人是吃不惯粟米和稻米的,他们买上等米做什么?你们最好老实点!”
“爷爷,我们说的都是实话,虞国人是不吃稻米和粟米,可是马要吃粟米,而且越是上好的粟米喂出来的马耐力越好!”
顾西宁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立即问到“那虞国人买上等米,又从哪里来的米券?喂马的粟米用量可不是人吃的能比的!据我所知,虞国没有这么多钱!也买不起每年这几十万石上等米去喂马!”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也没人敢打听,您是厉害人物,连您都不知道,我们这些小喽啰又哪里能知道?”
顾西宁看了看四人,不像是在撒谎,便闭上眼睛“割舌!打晕!”
没等这四个捕快求饶挣扎,四名金良卫很快就割下了捕快们的舌头,接着不等他们惨叫便给打晕过去。
问题已经不仅仅是漕河转运的贪墨问题了,顾西宁最担忧的是有人暗中资敌,还有便是利用粮米生意让百姓对朝廷和皇帝心生怨恨。
不光是要钱了,这是要命!
顾西宁决定直闯转运使衙门,去会一会转运使。
汴州的转运使衙门设在汴河南岸的一处高地上,据说是为了避洪水。
等顾西宁带着人来到高地下面的时候,才发现这高地是人工堆积的,硬生生在平地上堆起来几十丈高的土石,种上树木,转运使衙门高高在上,倒像是一座寺庙了。
入口处有二十个兵丁把守,立着一座牌楼,牌楼上的匾额写着“清廉无私”四个大字。
见顾西宁要带人进去,兵丁们便围了过来“转运使重地,不得擅入!”
顾西宁掏出腰牌“金良卫杀人,敢挡者死!”
话已出口,收回已经来不及了,或许是顾西宁平常杀人太多了,本来要说金良卫办事的,结果出口就是杀人。
大梁都听过金良卫的事迹,知道这是皇
帝手底下的暗杀团,杀人手段狠毒,但见过的人却不多。
尤其是一下子来了三十一个人,自称是金良卫,这也太假了。
“何方匪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冒充金良卫,来人,全部格杀勿论!”
守门的兵丁也不是善茬,一边列阵一边敲锣搬请四周的援兵。
顾西宁看到对面的树林里飞鸟窜出,动静很大,知道这里的守卫不少,但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敢对金良卫下手!简直反了!一个活口不留!”
顾西宁飞身一剑就刺穿了带头的守卫喉管,其余的金良卫也不废话,拿出各自专用的武器一直往山顶杀去。
牌楼外面,人越积越多,百姓们倒是不怕事,纷纷来看热闹。
还有不少人叫好,顾西宁灵机一动大喊“奉旨查抄转运使衙门,各位百姓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本来在转运使衙门口动手已经是犯错了,但又无法补救,只有把事情闹大,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顾西宁心里清楚,他的部下们也清楚,一旦能煽动百姓掺和进来,事后说成是百姓民怨沸腾冲击转运使衙门就行了。
不过顾西宁高估了这些老百姓,这一句话喊出去之后,所有人都拍手叫好,却没有一个越过那道牌楼的。
现在只有活下来的才有话语权了,顾西宁眼睛血红,纵身闪过几个兵士的拦截,往最高处的那座红色官署去了。
其余的金良卫也紧紧跟随顾西宁,弃了这些不堪一击的士兵,分成两队朝着官署围了过去。
这座官署大门敞开,里面传来了诵经礼佛的声音,顾西宁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只听得里面有人说话。
“大人,不好了。来了一伙贼人!兄弟们挡不住!”
“慌什么!自有佛祖保佑,贼人来了也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
看来是这里没错了,顾西宁没有走正门,怕有埋伏,翻墙进去只见一个披着袈裟挽着发髻的中年人正坐在一个老和尚面前念念有词。
老和尚看见了顾西宁,微微一笑“施主好身手,可惜没有走对路!既然来了,喝杯茶再走!”
话音一落,便把身边的茶杯朝着顾西宁掷了出去,顾西宁侧身躲过,茶杯外沿竟然嵌进了柱子里。
“大师武功如此高超,为何要助纣为虐,造下这许多业障呢?”顾西宁警惕地往前走去。
“我佛慈悲,每个人都有业障,我正是因为业障太多,所以才来这里做善事!施主杀气太重,不妨也学我削发为僧皈依我佛!”
老和尚把面前的佛珠又弹出一颗,顾西宁躲避不及只得挥剑格挡,软剑剧烈的晃动了几下,佛珠又弹进了地砖里面。
“大师,若是每个罪人都能皈依佛门逃避惩罚,那这天下人岂不是都可以杀人放火之后再出家了?我看大师的杀孽恐怕远远胜过我!”
此时那位中年人一转身双手合十“你今日闯到这转运使衙门,究竟所为何事?要是缺钱缺粮食,我都可以施舍给你!可是你杀人了,就得留下来赎罪!佛祖宽容,定能将你度化!”
“你就是转运使?你身为朝廷命官,居然不穿官服,还把这官署变成了佛寺,你可知罪?”
“佛祖在上,救济天下百姓,我这身外之物穿与不穿并不妨碍我拯救天下苍生!心中有佛祖,这官署要不要都行!”
顾西宁万没想到,这朝廷派下来的转运使,竟然成了个佛家信徒,而且坏事做尽,还口口声声说拯救天下苍生。
“我且问你,你知不知道汴州城里一颗真正的上等米都没有,米铺商家与转运使衙门勾结,倒卖米券牟取暴利!”
“我都知道,所以我才日夜诵经礼佛!以求消除我的罪孽!”
这回答也让顾西宁很意外,他以为对方会不承认,结果这转运使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那既然如此,我便要拿你回京城问话!”
老和尚从蒲团上跳起,跳到了转运使面前“佛祖面前不可放肆!不得伤害萧大人!”
顾西宁哪里肯罢手,挥剑直取老和尚,老和尚双手夹住顾西宁的软剑“你们带着萧大人快走!”
几个小和尚一起出来架着这位披着袈裟的萧大人就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就被顾西宁的部下给截住了。
小和尚们不是金良卫的对手,不到一会儿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老和尚怒火攻心大喝一声把顾西宁的软剑给折断,双掌接着就拍向顾西宁。
顾西宁躲避迟了,左肩上的衣服已被拍烂,只得弃了断剑往门外跑。
其余的金良卫见老和尚发狂般追赶顾西宁,便一拥而上,把手里的铁刺、流星锤、短刀、单手斧、石灰粉招呼上去。
老和尚虽然武功比他们每一个人都高,可哪里是专业杀人的金良卫对手,很快就被打翻在地。
那位萧大人坐在地上大哭“冤孽啊!冤孽!怀恩大师,是我害了你!”
“你害死的人很多!这老和尚不过是你的帮凶!带走!其他人一律格杀勿论!”
“你们不能随意杀人!犯了杀孽是要遭报应的!”
“呵呵,报应,还是你们先辈报应了再才能轮到我们!我杀的人够多了,也不怕报应!”
把这位萧大人带到牌楼面前时,转运使衙门里从奴仆到其余官员,都被屠戮干净,金良卫出手向来是干干净净的。
原以为老百姓会继续看热闹,可这时却纷纷朝着这位萧大人跪了下来,有几个胆大的则朝顾西宁他们扔石头和土块过来。
“放了萧大人!不能杀萧大人!”
“谁要带走萧大人,我们就跟他拼了!”
“不能抓萧大人!他是好人!”
这倒出乎顾西宁的意外,“萧大人,好手段啊,能煽动百姓,你以为这样我们就不敢动你了吗?”
这位萧大人抹了把眼泪“我只求你们不要再杀人了!乡亲们!不要惹他们,让他们带我走!他们可是真敢杀人的,转运使衙门的人都被他们杀光了!”
“好!好!好!杀得好!但就是不能带走萧大人!”
“他们死了活该,但是萧大人没有罪!”
“不能抓萧大人!”
顾西宁意识到,这位萧大人可能还真是个好官,不过事已至此,错抓了也只有先抓回去了,现在放了他,搞不好他会寻死!
想到这里,顾西宁立即解开萧大人身上的绳索“各位,萧大人在这里受制于奸人,朝廷特命我们来查明真相,我们是怕有奸人在半路害萧大人,才出此下策!放心,萧大人是好官是清官,我们不会伤害他的!”
“你少糊弄我们!有拿着刀剑绳索来保护人的吗?你们分明就是来抓人的!”
“对,他们杀人灭口,然后把所有的坏事罪名全部推给萧大人!不行!大不了和他们拼了,绝对不能让他们带走萧大人!”
顾西宁拍了拍萧大人的肩膀“萧大人,还是你来说吧,我顾西宁担保你到了京城不会有事!”
“我萧岩也不是傻子,我有事没事你说了不算!只要你们不对百姓下手,刚才的事我就来处理!”
先前还哭哭啼啼的萧岩此时就像换了个人,清了清嗓子伸出双手“乡亲们,他们说的是真的!你们也知道,我萧家是大梁第一世家,虽说我是个穷光蛋,可是我的族人会保住我的!你们放心好了,这些年我萧岩对不起各位,也没办好朝廷的差事!你们还能这样对我,萧某已是感激不尽了!”
“萧大人,您是个好官,要是到了京城,他们敢判你的罪,我们就闹到京城去!”
“对,萧大人一定不能有事!”
“萧大人,我们在汴州等您回来!”
打发了众百姓,顾西宁便带着萧岩出城,城里的太守闻听此事带着人赶过来,却不敢阻拦。
汴州城的兵马还不如转运使衙门的守卫有战力,连转运使衙门的守卫不到半个时辰就全军覆没,何况这些临时雇来的士兵,这太守不想死于非命,只得远远地跟了一段路才返回。
官家自相杀了起来,城里倒也没有乱起来,倒不是老百姓安分守己,而是这城里的秩序本就是汴州城漕工总管维持的。
漕工总管听起来名头大,实际上不是转运使衙门的官吏,而是转运使手下运监处的雇工之一。
一个雇工,自然不能坐在衙门里,这漕工总管平常都是在码头上住着,管着手底下八千民夫、漕工、车夫、船家、货仓等等。
漕工总管还在,码头平安,生意照做,自然也没人闹事了。
第七十九章:漕工总管
顾西宁还没回到京城,集合在宫门前下跪请愿诛杀顾西宁的官员就已经有四十五人了。
“萧岩为官清廉,善待百姓,顾西宁金良卫竟然说抓就抓,不杀顾西宁,恐怕会尽失天下人心!杀了顾西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杀了顾西宁,放了萧岩!”
“圣上!杀了顾西宁,给天下正派官员一个交代!”
“诛杀顾西宁,还天下人一个公道!”
官员们呼号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可宫门依旧紧闭着。
赵阿贵和赵谦有些焦急“皇上,这么多大人齐聚宫门请愿,这可是头一遭,皇上您就不说句话吗?”
“呵呵,真的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啊!怕什么,他们爱喊就让让他们喊,爱跪就让他们跪!咱们正好看戏!”
“可是,万一再有大臣昏倒或者死在这里了,恐怕有损皇上英名啊!”
皇帝笑了“死了倒好,什么英名,他们把钱赚了,把百姓给盘剥了,最后朕来背锅!现在不过是带个人回来,他们就敢如此猖狂!朕要是出门理会他们,那他们下一步就该叫着杀你们这些太监了!”
赵阿贵脸色大变“我没得罪这些大人啊,这,他们怎么会要杀我?”
“不懂了吧!皇帝要是犯了错,那就是皇帝身边的人蒙蔽了皇帝,嗯,也就是你们这些太监坏事做尽了!要知道修史书的都是读书人,没有谁会向着太监说话!”皇帝继续把玩着手里的两颗鸽子蛋大小的玉珠,往上抛起来又接住。
赵谦的眼睛随着玉珠的起落而起落,提心吊胆,生怕皇帝接不住要听玉碎的声音。
皇帝收起玉珠递给赵谦“好了,不过是两颗珠子罢了,朕解解乏,也就是在你们面前才玩玩,要是那群读书人知道了,将来一定会大书特书!”
赵谦小心翼翼地接过玉珠装进锦盒“陛下,这满朝文武不都是惧怕陛下吗?怎么陛下一说起来,倒像是陛下怕了他们一样!”
“他们怕的是朕杀伐果断,怕的是朕手里有金良卫这把尖刀。可朕怕的是朕手里的刀太少了,哪一天朕要是不在了,继任的新君会不会自己丢了刀乖乖地成为朝臣的傀儡!”
“皇上真难,这天下的事可真难!”
皇帝起身往门口看了看“外面太吵了,走,咱们去芳林苑散散心!”
赵阿贵指着殿门“陛下,门外的动静可是越来越大了!”
“别理他们,吩咐下去,谁也不要给他们送吃的送水!违令者斩!”
皇帝也是铁了心要看看这帮大臣究竟要干什么,索性和他们耗着。
当然,皇帝在内心里也很焦急,这顾西宁一向办事都滴水不漏,怎么这次办事办成这样。
顾西宁呀顾西宁,你简直是在胡来,这一下正好落入到朝臣们的算计之中,皇帝为了保顾西宁就不得不与朝臣们决裂。
可现在摊牌还不是时候,势必会影响到晋王一行人巡检漕河转运的事,而太子被朝臣裹挟,也会卷进来。
这个打草惊蛇的动
作也太大了,大到已经失控了。
萧岩被带走后的汴州城,很快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汴州城的太守把转运使衙门一百多名士兵和官吏被杀的事情派了快马沿着驿站送去京城。
市面上的交易一切照旧,街边面摊的老头继续卖他那黑乎乎的面。
漕工总管何满子带着三百人赶去转运使衙门收拾残局,里面值钱的物件已经被人搬得干干净净,就连大门都被人卸下来搬走了。
何满子站在血迹斑斑的牌楼前指挥着众人“李老七,这里还有碎碎没整干净!王二,树林里还有东西,赶紧带人去把土都给刮了。这里要用香火熏上七天,对了,刘瑞,去请人来做法事!这次得做七天七夜的法事才行,钱你去账房先支五十万制钱!”
何满子是个发胖的中年男子,手里随时拿着一把蒲扇,看衣着其实与这些民夫相差无几,唯一的区别是他腰间挂着一块巴掌大小的铜牌。
“何总管,什么人这么厉害,这转运使衙门的兵可是汴州城最厉害的,竟然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杀干净了!”
“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嫌命长了不是?多做事少说话!这些事不是我们能掺和的!”
“何爷,这几天一耽误,那新来的粮船卸货要误事了,而且转运使衙门都没人了,咱们还往哪儿运粮啊?”
何满子摸了摸脑袋“先存在粮仓,等朝廷的命令来了,再转运!这事我们做不了主!”
“可这样一来,车夫和脚夫都要停摆了,这上万口子人等着吃饭呢?”
“活人还能給尿憋死了?运不了粮食,大家就去城外帮闲,反正是下力气的事,干啥不是干?别跑远了就是!”
“何爷,不是,咱们这运粮干习惯了,突然不干了,去做苦力,恐怕没几个吃得消啊!”
何满子努了努嘴瞪着眼睛“贱骨头!你以为你是大老爷出身?刚过了几天吃饱饭的日子?就不想卖力气了?也就是现在不打仗了,又连着几年没遭灾了!要是遇上不好的年景,有事做就不错了!你们少抱怨,多干活!实在不想出城的,跟着我去汴河里下河寻点门路!这河里可是有不少好东西!”
“何爷,听说您当年在这河里捡到过宝,是真的吗?”
“也就是一些瓶瓶罐罐,当时觉得可以拿回家装东西,后来有人指点说这是好东西,才拿去卖掉换钱了。不说了,人穷志短,不识货,卖亏了!”
何满子又咳嗽了几声“诸位!诸位!继续干活,这一天天的,尽和你们瞎扯了!对了,干了脏活沾了血的弟兄们晚上去码头的空仓住下!这些天就不要回家了!晚上我请大家伙喝酒!好好干活!”
这几百民夫一听晚上有酒喝,都来了精神,刮土和砍树枝的更起劲的,就连捡拾残肢的胆子也更大了。
何满子摇着扇子带了五个人往城里米铺方向过去,沿路的商家都出来打声招呼“何总管好!”
“何总管,好久不见了,进来坐坐!”
何满子倒也讲礼,挨个抱拳回礼“谢了,最近
事情多,改天一定来捧场!”
尤其是布店老板殷勤的厉害“何总管,我这里可是有上好的雀舌茶,您一定赏光!”
何满子摆了摆手“放心吧,今年的冬衣都在你这里买布,不过您得把夹袄里面的芦花多塞点,我和兄弟们才暖和!再不济也得塞上干稻草,千万别再用树叶和木屑充数了!我照顾你生意,你也得讲讲良心不是?”
布店老板满脸通红“何总管教训的极是,我这就去派人采芦花绒,嗯,一定让您和兄弟们穿的暖暖和和的!”
走过了布店,伙计们问何满子“大哥,这布店老板就是一奸商,去年的冬衣夹袄里面塞的都是些木屑树叶,差点没把我们冻死。您怎么今年还在他家订衣服呢?”
“唉,你们啊,这布店老板是奸商,我也烦他,可他是太守家亲戚,这点面子我要不给,太守三天两头派人来码头清查编户,那就麻烦了,咱们这差事就没法干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弟兄们,咱们这碗饭那是跪着在吃!不小心谨慎,不处处赔小心,那是不行的!”
“老大,您都这么有钱了,这每天还是和我们在一起过苦日子,弟兄们都不明白,您这是何苦?”
何满子摸了摸肚子“吃啥不是填肚子?穿啥也是取暖避寒不是?只要不饿肚子,管他是住哪里?人这一辈子,其实啥都不是自己的!对我来说,每天跟着你们反而快活,真让我锦衣玉食,我会闷死的!”
“老大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您要是住不惯那大房子大宅院,您让我去住啊!”
“对啊,老大舍不得花钱,咱们来帮你花就是!”
“老大,您啊,就少寻我们开心了,这有钱人和穷人的想法那能一样吗?我们就是想着早点攒够钱了去买地买牛,将来子孙不至于无地可耕!”
何满子看了看前面的面摊“好了,各位,先填饱肚子,这里的面不错,先吃面!”
六个人在老头的面摊前面坐下“老人家,来六盆面,还是老规矩,一百二十个钱!”
“好嘞!慢等!我这老头子多谢何总管照顾!”
“老大爷,是您给我们煮面,照顾我们,您呀,千万别觉得是我们照顾您生意!您煮面,我们吃面付钱天经地义!”
“吃完了面,咱们去看看那几个空仓,这码头上要增派人手了!最近这汴州不太平,来的各色人等都太杂了。有许多是我们惹不起的!这货仓不能再出问题了!”
“老大,您一直不说,也不让我们打听,可这衙门里的护军都打不过的主,咱们这些人能是对手吗?我怕咱们待在货仓也会被人给害了”
“别瞎说,要是跑了兄弟,我就找你算账!都抓紧时间吃面,别瞎想,咱们还不够格让人去杀!真要是有人摸到了码头上,记住,往河里跳,保命第一!”
“老大,这仓我们不守?”
何满子拿起筷子敲了敲桌子“你们自己都说了,连护军都不是对手,我们还拼什么?不要白白送了性命”
第八十章:菩萨老爷
在押解萧岩的路上,顾西宁慢慢了解了这位信佛的转运使。
虽然萧岩很鄙视顾西宁这一行人,可时间一长,倒也是无话不说了。
萧岩称顾西宁为鹰犬,顾西宁还是叫萧岩萧大人。
顾西宁给皇帝办过不少差事,也抓过不少人,可是像萧岩这样真正被百姓爱戴的,还是头一次。
这一路上,顾西宁没有给萧岩戴枷锁和铁链,为了照顾这位吃素的善人,专门派了三个人每天摘野果野菜。
“鹰犬头子!你们这样胡乱杀人抓人,就不怕有一天会被别人杀吗?”
“怕,可我们是给皇上办差事,杀得都是该杀之人!”
“怀恩大师慈悲为怀,救济百姓,他也是该杀之人?皇上肯定是被你们这些奸佞蒙蔽了,你们假借皇上的名义,残害忠良!这天底下的正义之士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敢问萧大人,你身为转运使,这漕河转运一年不如一年,不是莫名其妙沉船,便是走水烧了粮仓,你的转运使衙门就没有问题吗?”顾西宁也不遑多让,直接问最敏感的事。
萧岩笑了笑“这些事不过是稀松平常之事,过去几百年都是这样,水至清则无鱼,难道非要断了几万人的生计吗?皇上不修德政,穷兵黩武导致国库空虚,却要来拿漕河转运之事开刀,盘剥天下。左三相那样的鹰犬将军为了军功也是无所不用其极,再加上朝里的宦官干政,我看这大梁好不了了!”
顾西宁不由得心生寒意,他本以为萧岩不过是个信佛的书呆子,被手下人玩弄于鼓掌。
而现在看起来,就连这位被百姓称为大善人的菩萨官,也卷入了这漕河转运的弊案,至少也是对于中间层层贪墨的劣迹麻木了。
当贪腐成了习惯,所谓的好官也只能是矮子里拔将军了,或者说在官员心目中贪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顾西宁心中五味杂陈,五年前他曾多拿了仓库里的一块肉,便提心吊胆了很久,以为自己成了贪官。
现在看来,恐怕也只有金良卫和左三相那班人没有贪墨过。
“鹰犬头子,你们这些人,倒是不可理喻,你们以为你们是在替天行道抓贪官吗?你们是破坏这天下的平衡,砸天下人的饭碗!你们以为只有当官的才贪腐吗?你们去看看那些百姓,哪个不想多占点地少交点税?所谓的民心,不过是一笔笔交易罢了,都是拿钱收买的!没有钱,你讲再多的仁义道德忠孝节义都是白搭!你们这帮人根本不懂得如何治理天下!”
顾西宁气的一把拿过萧岩身边的碗在地上摔个粉碎“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老百姓叫一声好!也不配我弟兄们给你找吃的!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假仁假义,拿朝廷的钱财收买人心!真是混账!”
“朝廷的钱财?这是天下人的钱财!你们不过是皇帝豢养的狗,为皇帝搜刮天下人而已!皇帝凭什么为了一己私欲搜刮天下人?”
萧岩冷笑着回应,顾西宁气的发抖,这些读圣贤书的人,看着斯斯文文,却坏事做尽。
“饿他个三天,看他还会不会说这些歪理!真是可恶!白瞎了我一片好心,还以为你是个好官!”
“是不是好官,你说了不算,千秋之后自有公论!骂由着你去骂,好官我自为之!”萧岩闭着眼轻蔑地回击。
顾西宁这才真正明白,为何皇帝要组建金良卫监视朝臣,不是皇帝要控制大臣,而是皇帝怕他们。
这些人掌握了大梁的舆论、朝堂、钱财,贪腐起来都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他们可以锦衣玉食,但皇帝要节俭,他们可以草菅人命
,但皇帝要仁爱,他们为了自己的生意可以让边军送死,可皇帝开疆拓土就是穷兵黩武。
联想到左三相在西域立下大功回来,封了侯爵却降了官职,就知道这群文官有多混账了。
顾西宁真想一刀结果了萧岩,可他又没有这个胆量和权限,再一想是他顾西宁把这位满朝官员们立起来的天下第一好官给抓了,恐怕早有人在告状了。
饿了三天的萧岩,依旧是一幅轻蔑的表情,看都不朝顾西宁看。
“萧大人,我说饿你三天,就只饿你三天,饭还是得给你吃,不能饿死了你这朝廷栋梁!”
萧岩不做声,继续闭着眼,一旁的金良卫把饭递给他,他却不接。
“想寻死?好啊,随你怎么死,我们带尸体回去也是一样的!饭放在这里,他爱吃不吃!”
萧岩睁开眼“我偏不上你的当,想害死我灭口,休想!我要在朝堂上揭露你们的罪行!”
顾西宁也不回应萧岩了,转身离去。他知道这种人是不会自杀的,萧岩不是那种有勇气去死的人,更没有死的理由。
顾西宁一行走到洛阳城外三十里的时候,赵谦和十个金良卫赶来传旨,要顾西宁深夜再入城。
“顾大人,您要是白天进城,恐怕我们就要给你收尸了!”
“谦叔,怎么会这样?我一个小小的五品金良卫统领,至于这样吗?”
“唉,你是不知道,到现在还有几十个官员跪在崇德殿外请愿要皇帝诛杀你呢?城里早就传开了,等你一进城就要生吃了你!有人已经出钱雇凶了,金良卫的弟兄们这几天都抓了好几百人了,可是依然弹压不住!”
顾西宁苦笑一声“嗨,没想到我竟然还有这么大能耐,这么多人念叨着我这个五品小官!”
“顾大人就别打趣自己了,这一回要不是陛下圣明,我都替你担心!我们出城都是从皇宫的下水道走的,不敢走城门,怕被人盯上!”
顾西宁看了看赵谦一行,确实鞋都湿了“唉,看来这些人的势力太大了。对了,车上的这位主,谦叔得给陛下先提醒,那可是个不要脸的东西!满口仁义道德忧国忧民,实际上坏事做尽!”
“皇上圣明着,现在气定神闲,对这些人早就习惯了,倒是你第一次接触这些人,陛下还怕你被他们给忽悠了!”
“陛下的担心很英明,我啊差一点还真信了这萧岩是个好官!可惜啊,在人家心目中我们都是奸佞是鹰犬走狗!是他们看不上的!”
“我得从西门绕回去,西宁,自己万事小心,切记深夜进宫,到时候皇上会派御林军来接应的!”
押解犯人进京,竟弄成了做贼一样,顾西宁从前还觉得这大梁天下国泰民安,如今看来这是遮天蔽日般的黑暗。
他也曾觉得皇帝监视大臣有些不妥,但现在看来做的还远远不够,这些人的心黑手辣超乎他们的想象。
把萧岩带进芳林苑,已经是第二天的丑时了,皇帝一直在炭火边等着。
“西宁,这一回辛苦你了,也让朕担心了!你和你手下的弟兄们先回值房歇息,赵谦,给西宁和他手下的弟兄每人赏制钱三十贯、宫里的胙肉每人一斤!”
顾西宁和一起进来的副手跪地谢恩,萧岩在一边冷笑“果然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放肆!君前不得无礼!”赵谦对着萧岩呵斥
萧岩跪在地上仰着头继续笑道“我一个死人还怕啥!可惜我大梁天下,被奸邪弄得乌烟瘴气!皇上听信谗言,陷杀忠良!”
“大胆,皇上准你说话了吗?”
皇上笑了笑示意赵谦带顾西宁等人下去,看了看这披头散发的萧岩“你就是萧岩?嗯,这读书人的味道够浓啊!忠臣演的挺像啊!”
“皇上,士可杀不可辱!臣为生民立命,为天下仗义执言!”
“嗯,朕没有说要杀你,也没有说要羞辱你!你何必如此着急呢?有什么话,今日你都可以说,对了,要是饿了,朕这里可是有斋饭!”
萧岩没想到皇帝如此淡定,愣了愣神“陛下,臣一时激愤,君前失仪!”
“无妨,无妨,真听说百姓们称你为菩萨老爷,你在汴州施粥救灾,干的很不错啊!”
“都是陛下英明,朝廷调度有方,不过臣觉得以陛下的英明,怎么会被小人们蒙蔽,纵容他们干出一些损害陛下圣名的事呢?”
皇帝摸了摸胡子“小人?你是指谁啊?金良卫的办差的,还是左三相他们啊?”
“陛下其实洞若观火,臣就更不明白了,明明知道他们是小人,是奸臣,怎么就听信他们的诡计呢?”
“嗯,忠臣奸臣都没有写在脸上!当年周文王也是商纣王的忠臣,那个田和也是齐国的忠臣,还有王莽也是大汉的贤臣,嗯。你给我说说看,这金良卫和左三相他们,奸佞在何处啊?”
萧岩只听说过皇帝读书不多,可是今天一接触发现皇帝可能书是读的不多,可对历朝历代的事情都看得明白,决不是能轻易糊弄的主。
“陛下,臣忠心可昭日月!臣全是为了大梁天下着想!这金良卫陷害忠良杀人放火,左三相为了军功耗费国库,这都是大梁的毒瘤啊!如今国库虚了,他们便怂恿陛下盘剥百姓,实在是罪大恶极!”
“哦,那依你之见,这大梁应该如何治理啊?”
“陛下,我听说贤明的君主,都是垂拱而治,与民休息,不与民争利,如此才能国泰民安!”
皇帝咳嗽了几声,像是呛到了“嗯,与民休息,也就是不打仗把西域和北方的疆土让给敌国;不与民争利,也就是这天底下的钱只能任由世家赚了去!然后这就是你们要的国泰民安!是不是这样啊,菩萨老爷?”
“陛下误解了,臣等不是要卖国,也不是要赚钱,臣等是要藏富于民,要保住将士性命,不让他们在荒无人烟的地方白白送死!”
“不错啊,到底是读书人,连卖国抢钱都说的大义凛然!朕很佩服你们!嗯,让朕猜猜看,今日朝会上他们会如何为你求情!有一个菩萨老爷在前面立牌坊,后面的一大堆人婊子才能当的安心!”
“请陛下慎言!士大夫可杀不可辱!陛下若是听信小人奸臣的谗言,恐怕会招致灾祸!”
“不错,都威胁起朕来了!嗯,这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干起坏事来都比不读书的人要厉害!好了,赵阿贵,把这位菩萨老爷带下去洗洗干净,好吃好喝伺候着!嗯,给他换身干净衣服,就朕的常服随便找一件!”
赵阿贵和萧岩同时变了脸色,赵阿贵瞥了一眼萧岩“皇上,这如何使得!一个罪臣怎么能?”
“臣万死不敢僭越!陛下要是杀臣,请明正典刑,这御用衣物,臣万死不敢上身!”
“叫你穿,你便穿,你们事情都做了,这天下早就是你们读书人在打理,还在意这些虚的吗?阿贵,给他穿上便是!”
萧岩吓得不轻,这皇上让他穿皇上穿过的常服,万一皇上不认账,这一条僭越之罪足以让他杀头。
“放心,朕会下旨,不会有人追究你僭越之罪!不要用你们的心思揣度朕!”
第八十一章:一命换一命?
萧岩被带下去在皇帝用过的大澡盆里洗了个澡,萧岩看着这简陋的木桶,有些不敢相信。
“你们这些太监伺候皇帝也太不用心了吧,哪怕是一天一个,也不能用这种旧东西糊弄皇上啊!”
“萧大人,这个桶皇上已经用了五年了,皇宫的物件要是一天一换的话,这内藏库早就空了!”
萧岩有些不信,搞不好是皇帝故意摆出来迷惑他的,萧家的祖先说过,当初武帝用的澡盆那都是用古松木做的,为的就是闻一闻那松木被热水淋出来是香气。
而武帝与世家斗富的故事,更是家喻户晓,皇宫大内哭穷,骗谁呢?
“赵公公,皇上的意思我明白,要节俭,不过这也太过了,皇上的澡盆子会用五年?就是寻常的人家也不至于一个澡盆用五年!我估计一会儿皇上赐的常服也是穿了好几年的,说不定会有补丁!”
赵阿贵有些惊奇“萧大人怎么知道,皇上的常服也是三年才换一次!一年也不过八套!”
“皇上是中兴之主,自然要留下美名给世人,节俭仁爱,勤政爱民!有些事自然是要让我们看到才行!”
“萧大人还是不信皇上这些年是这么过来的?”
“萧某在大梁的官员中,已经是够节俭的了,可是都没有像皇上这样,衣服穿到打补丁,澡盆子用五年。皇上富有四海,就是一天一个澡盆一天一套常服也不为过。这节俭的太过度了,反而难以让人置信。”
赵阿贵笑了“萧大人是名门望族,自然是不信的,可皇上吃素好几年这个您是能知道的!这吃素时间一长,这气味里就能闻到!”
“这件事我倒是信,适才皇上接见我,我确实闻出来皇上是吃素至少五年以上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做皇上做到这份上,也真的是太苦了!我们做臣子的惭愧,惭愧至极!”
“萧大人,时候不早了,一会儿该早朝了,今天的朝会可能会很久,陛下吩咐专门给您熬了红枣粟米粥,您可得多吃点!”
“皇上圣恩,臣感激不尽!”
穿上皇帝的补丁常服,萧岩觉得怪怪地,穿着这一身去朝会,那些文武大臣见了肯定会吓一跳。
虽说是常服,可也是绣着五爪金龙的,他一个被押解进京的罪臣穿这一身,其他人会作何感想。
萧岩感觉皇帝这么做另有目的,决不只是为了让他看到皇帝是如何节俭。
“黎明即起,万机待理!早朝,宣文武在京四品以上官员入崇德殿!”
跪在崇德殿外面的官员继续跪着,这些大多是四品五品的官员,三品及以上的官员是不会来干这种类似泼妇骂街的事的。
依旧是萧显王复领着文武大臣从两边的通道各自有序进入崇德殿。
所有人在进殿的时候都停了一下,因为这殿里有一个跪在殿中央身穿补丁龙袍的人。
王复一个激灵,莫非是萧岩胆大包天谋反被抓了现行?随即一想这不太可能,看来今天的朝会有好戏看了。
萧显看到萧岩这幅模样,本想上前问几句,可看到御座上的皇帝正盯着他,便只好作罢。
文武官员都看着萧岩窃窃私语,皇帝索性闭上眼睛让他们先议论一会儿。
萧岩跪在地上汗水一直从后背冒出来,此刻他才明白,皇帝的另外用意便是先转移众人的注意力,本来会向着萧岩说话的人现在不得不犯嘀咕了,万一萧岩真是谋反,帮他求情岂不是找死。
而且皇帝故意沉默,就是让各位大臣自行去猜,猜的越复杂越对萧岩不利。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过后,皇帝对着赵谦招了招手,赵谦对着群臣喊道“朝会!跪!”
在例行的跪拜山呼万岁声中,皇帝起身了“诸位,汴州发生的事情,想必大家都知道了,今日朝会,便是来议一议这汴州转运使衙门贪墨国库粮米的事!”
皇帝直接定性转运使衙门贪墨国库粮米,大家都吃了一惊,看来皇帝是铁了心要治漕河转运的事了。
萧岩自然首当其冲大喊冤枉“臣冤枉!汴州转运使衙门冤枉!求陛下明查!”
其他人欲言又止,因为不清楚这萧岩为何穿着龙袍。
皇帝语气很缓“萧岩,你身为转运使,虽说自己没有贪墨,可是你纵容手下人贪墨粮米,以次充好,你的罪过在于失职渎职!对了,你还用粮库里的存粮施舍给百姓,用国家的粮食去讨好百姓,你博得菩萨老爷的美名,朝廷却实实在在吃了亏。而且有些烂账就被你们算到施舍救灾里面去了,真是好盘算好手段啊!”
“陛下,施舍救灾是为了聚拢人心,为了不让流民闹事造反!为的是大梁天下!转运使小吏为了生计偶尔贪墨些许粮米的事情确实有,可大梁几百年的漕河转运都是这么过来的,这是常例,算不得贪墨!他们也是为了养家糊口!”
皇帝转过头问赵谦“听说你也是读书人出身,今日朝会,朕破个例,让你来和他们论一论!”
赵谦立即跪下“大梁祖制,宦官不得干政!奴才万
死不敢从命!”
“瞧你那样子!什么大梁祖制?要是朕不姓刘,这国号早就不叫大梁了!朕亲自打下来的江山,朕就是祖!什么祖制,该改一改了!从今日起,朕准许宦官读书识字,协助朕和朝中文武大臣处理政事!”
文武大臣面面相觑,这皇帝直接连祖制都要废了,要重用宦官,这还得了。
“皇上,您是大梁太祖子孙,您不能废祖制!大秦大汉都是宦官弄权亡了国,不能让宦官干政啊!”
“臣等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臣等恳请陛下恪守祖制,敬天法祖!”
皇帝拉起赵谦冷眼看向众人“你们要是想追随大梁太祖,朕可以成全你们,都去给太祖守陵去!赵谦,今日朕加封你为崇德殿执笔官,可在崇德殿论政,记住,是论政!你们这些文武大臣也记好了,赵谦是论政,不是干政!”
大臣们依旧跪在地上重复着那几句话,看样子是一起要对皇帝施压。
皇帝招了招手“来人,把不听规劝的先架出去!咱们接着议事!”
赵阿贵带着十多个侍卫进来,把还跪在地上呼喊的人全部带了出去。
皇帝再看向群臣,目光扫了一遍,接着对赵谦说到
“赵谦,你就和萧岩先辩一辩这贪墨与养家糊口的事!理不辨不明!”
赵谦有了皇帝的撑腰,便把背挺直了走下去站在萧岩的身边“萧大人,这养家糊口之事,怕是与贪墨粮米大为不同。我出身寒门,见过许许多多穷苦人,他们不屑于偷盗和抢掠,宁可受苦受累,也要堂堂正正的谋生。我见过雪天里光着身子下到池塘里挖莲藕的人,见过三伏天顶着烈日去烧石灰的人,有不怕死去抓毒蛇和猛兽的人,有背着数百斤炭走几百里路来京城贩卖的人。这些人才叫养家糊口,如果萧大人硬要把贪墨和养家糊口扯上关系,那便是对他们的侮辱!”
萧岩看了看这个平日里谦和的宦官,心中有些恼怒“失敬失敬,原来赵公公为了养家糊口连男人都不做了,这也是何等的高风亮节啊!将来必然是一段佳话!”
这一点是赵谦的痛处,当初是活不下去了只得入宫切了做太监,这萧岩也太毒了,直接戳赵谦的痛处。
赵谦却给了萧岩一个笑脸“萧大人说的都是实话,当初我正是不屑于偷盗才自愿入宫,这都是实情!不知道萧大人所说的养家糊口是不是今天从粮库里搬一袋米,明天又从账房里偷几百个制钱!这样的养家糊口,大理寺和京兆府应该了解的更多,嗯,如果这也叫养家糊口,那恐怕大理寺的正卿和京兆府的府尹都判错案了!”
皇帝看了看大理寺正卿邵红岩“邵红岩,你来说说看,赵谦说的对也不对!还有京兆尹刘庆,你也说说!”
邵红岩很是尴尬,赵谦说的当然是对的,不然他就要把抓捕的人都给放了,但是如此力挺赵谦的话,势必会得罪萧家和不少大臣。
京兆尹刘庆是远枝宗室,自然得向着皇帝说话,此刻也顾不得得不得罪其他人了。
邵红岩双手一拱“回陛下,赵大人说的养家糊口自然是对的,而且赵大人也熟悉刑律,对作奸犯科之事也非常明白。萧大人恐怕是有什么地方疏忽了,或者说没有详查!我想萧大人的本意应该不是包庇偷盗贪墨之人!”
“陛下,臣认为赵谦大人说得对,萧大人所说的常例我也有所耳闻,可能萧大人出身富贵,丢个百来斤米几百个钱无所谓,可是那就是偷盗和贪墨。要是京城也像这般纵容,怕是盗匪横行了!”
刘庆的言语也很犀利,没有皇帝擢拔,他可能还在老家的山里放羊,这些世家一向也不大看得起他,今天正好有机会可以怼一怼这些人。
而群臣此刻自然也不会放过刘庆
“京兆尹,你可知水至清则无鱼!你可知漕河转运的差事有多辛苦,没日没夜的,岂能与一般的人相提并论!寻常人偷个百来斤米几百个钱,自然是偷盗,可是转运使衙门大有不同!你没有做过转运使,自然不知道其中的规矩!衙门里的人与粮商打交道,总不能太寒酸了吧,接待京城里去的官员,自然也是一大笔开销。这些钱全是衙门里的小吏们自己掏腰包解决,他们补贴补贴也是合情合理的!”第一个反驳刘庆的,是御史大夫温延儒
刘庆倒也直白,立即反唇相讥“不知道温大人收了转运使衙门多少钱,这么卖力!对了,你对这事如此熟悉,我记得你没有去过转运使衙门,也从未到过汴州,你是怎么知道这里面的细节的?”
“没杀过猪也是吃过猪肉的,这地方上的衙门不都是如此?你们非得一口一个贪墨,一口一个偷盗,要置人于死地!真是日想夜想想出一张杀人榜啊!”
刘庆还想继续回应,赵谦拉了拉他的衣服站了过来“温大人,朝廷律法靠的是臣民遵从才能维系,如果连身为御史大夫的温大人都觉得恶小可以为之,那么这国家该怎么治理?转运使衙门把粮米搬回自己家,朝堂上衮衮诸公也把衙门里的东西带回家,那还成何体统?”
陈余见温延儒占不到便宜就招呼温延儒停下“赵大人说的有道理,不过既然说到了治国之道,也不能只凭法度!法理情三样相辅相成,才能把这天下治好!如果只**度,严刑峻法之下就会重蹈秦朝的覆辙,有时候要讲理,有的时候还要注重一个情字。就拿先前议的这件事来说,转运使衙门的小吏从粮库里拿米回家,与法不合,与理也不合,但却合情!萧岩大人体恤下属,所以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地方上的事情繁多,办起来本来就很不容易,如果事事都要照着律法来办,便没有人愿意干活了!”
“尚书令好见识!只是,如果是吏员们的薪酬低了,大可以上奏朝廷增加薪酬!为何要偷偷摸摸的去拿国家粮库里的粮米来送人情?难道一封奏疏上来,陛下和诸位大人不会批准?或者说这薪酬本来就不低,所以无法上奏?就算是讲情,那也得是圣上施恩,朝廷施恩,何时轮到转运使私自挪用粮库的粮米去施恩了?”
赵谦这一番质问,陈余有些应接不暇“请注意你的态度!”
皇帝一拍御座站了起来“今日议政,就事论事,你们在朕面前尚且这种态度,赵谦与你们同殿为臣,难道便不能向尔等问话了?”
“赵谦说的在理,也合乎律法,尔等词穷便要狗急跳墙了?国家的钱财岂是能随意送人情的?即便是要送,那也是朕来送!几时轮到一个转运使自己能做主了?”
萧显终于忍不住了,再不说话,其余人就要被皇帝的气势压下去了。
“皇上,臣认为赵大人说的都对,只是萧岩一时糊涂,不过萧岩并非是贪赃枉法之人,他挪用粮米不过是好心办了坏事,辜负了圣恩!还请陛下饶了他的性命!”
皇帝一指萧岩“朕的龙袍都当做人情赠予他了,萧丞相几时见过有穿着龙袍上刑场的人?”
萧显一听脸色大变“臣惶恐,还请皇上收回龙袍!这龙袍不是臣子能穿的!萧岩你糊涂啊,赶紧脱下来!”
“朕的话也不能算数了?朕亲自送出去的人情,你们不认可,难道非得由你们之手送出去的才行?”
“臣等不敢!臣等惶恐,还请陛下收回龙袍!”
萧显担心的是这件龙袍一旦被萧岩带回家,过几个月便会有人来搜出冠冕兵甲,到时候弄个谋反的罪名,连带着整个萧家都要被牵连。
皇帝耍起流氓来,那可是真流氓,不会讲什么道义的。
王复一直不说话,仿佛局外人,在他看来,这是皇帝在敲打萧家,与他王家无关。
元修文的态度也很微妙,既不向着萧家,也没有出来帮赵谦说句话。
大司农邓华此时看了看萧岩身上那件龙袍“陛下,今日议的乃是漕河转运之事,这龙袍赠予萧大人,是陛下的恩赐,臣认为萧岩不该推辞,但也不该穿,应该拿回家供着,时时刻刻想着皇上的恩典!”
萧显和萧岩差一点就要哭出来了,这个邓华在关键时刻来解围了。
不过邓华话锋一转“萧岩所犯下的错误,足够被处死了,皇上赠予龙袍,只是念其初心善良,以龙袍相赠,让其子孙不受牵连!如果萧岩不死,那么国法荡然无存,这赠龙袍便成了笑话了!”
这才是致命一击,萧岩早就知道这龙袍穿上就是等死了,没想到不是诬告他谋反,而是以法理情来杀他,用他的子孙来威胁他。
“臣谢主隆恩,臣之罪,臣认了!”
萧岩这一声谢恩说的极为诚恳,萧显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个时候根本无法保住萧岩的性命了。
不过萧岩要死,那顾西宁也不能活着。
萧显也跪下代表萧家谢恩“臣代萧家宗族叩谢陛下恩典!有罪当诛,以正国法。臣得知在汴州杀害几百护军和吏员的凶手顾西宁现在还逍遥法外,若不杀他,恐怕地方上的各处衙门都会惶恐不安!他们有罪当以国法来处置,而不是被金良卫屠杀!”
“臣等也奏请诛杀顾西宁,惩治杀人凶手!”
“臣恳请陛下为了天下人心,为了社稷苍生,诛杀顾西宁!”
“顾西宁假借陛下名义,带着人在汴州滥杀无辜,若是不惩治,臣等担心国法的威严从此荡然无存!”
赵谦和赵阿贵看着皇帝,希望皇帝能顶住,不然今天杀了顾西宁,明天就该是他们了。
“顾西宁?谁是顾西宁?朕从来没有任用过此人!你们是从何处得知?”
皇帝公然耍起了无赖,萧显等人目瞪口呆,随即想起金良卫的名册朝廷根本没有,名字都是金良卫的人自己报的。
顾西宁,是他自称顾西宁,而且见过的人不多,这朝堂之上也就萧岩和温谦曾经见过。
“臣认得此人!此人饿了我三天,杀害我属下三百多人!陛下要是不杀此人,臣死不瞑目!”萧岩自知难逃一死,索性也不顾场面了。
殿外一个声音高叫到“臣顾西宁求见!”
所有人都看向殿外,这顾西宁居然敢来,这真的出乎意料。
第八十二章:黄雀在后
朝政就是交易,顾西宁想起来皇帝单独对他说过无数次的这句话。
今天总算是明白了,其实他一直都在殿外听着,凌晨皇帝接见过萧岩后,并没有休息,而是单独与顾西宁说了许多话。
皇帝说的也很直接,这一次又是一笔交易,只是他实在是不想自断臂膀,把忠于自己的金良卫统领拿去换一个萧岩的性命,太不值得了。
萧岩也很知趣,自己不过是一个五品官,还是干着替皇帝监视大臣暗杀不法官员的勾当,从做这些事情开始他也知道自己不会有好结局,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皇帝在上朝前给了他一个拥抱“西宁,如果朕负了你,你的家人朕会好好供养的!”
顾西宁跪下重重地磕了个头“臣早已没有家人了,臣死之后希望陛下不要再退让了!”
皇帝愣了一会儿“我以为你以前说没家人,是有什么顾虑,现在看来,朕会想办法给你留下种的!你说得对,朕其实已经无路可退了!”
这一刻,顾西宁在殿外求见,皇帝眼神飘忽了一下。
朝臣们看向顾西宁,一直以为这个传说中杀人如麻的金良卫统领是个凶神恶煞的汉子,可是今天才知道这顾西宁是眉清目秀的二十多岁的俊朗青年。
“他不是顾西宁!”萧显第一个说到,在他看来这是皇帝随便找了个人来顶替。
“他就是顾西宁,错不了!”回应他的是萧岩
萧显回头看向萧岩,很是吃惊,因为萧岩是见过顾西宁的人,而萧岩是最不可能撒谎的人。
还有一点,那就是这位顾西宁也曾在萧显家里喂过半年马,那时候他不叫顾西宁,而是自称马建。
萧显和萧岩的对话,让先前还叫嚷着要杀顾西宁的朝臣有些不知所措。
王复也认出了这个顾西宁三年前在大将军府上劈了半年柴,那时候他叫刘观。
皇帝朝着顾西宁招了招手“西宁,这些大人们有的说你不是顾西宁,有的说你是,你作何解释啊?”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我也可以叫做萧岩,我只是陛下手下的一个小卒子!只知道忠于陛下和朝廷,其余的一概不知!”
“西宁,你可知道,今日诸位大人要定你的生死?”
顾西宁看了看众人,再朝着皇帝跪下“臣之生死,自有朝廷法度可循!自有皇上圣裁!”
萧岩忍不住了“顾西宁,你虐杀我转运使衙门三百四十余口吏员护军,你不死,还有天理吗?”
“萧岩,这三百四十七人,我已查明,最轻的也偷盗了粮库里两千石粮米,按照大梁律,盗窃官仓粮米五斗罚苦役一年,十斗米罚苦役三年,十石米杖责三十充军,五十石米就要斩首了,萧岩,你自己说,你的这些属下,哪一个不该死?”
两千石,在京城的五品官一年的俸禄也就是两千石,顾西宁如此一说,车骑将军裴云站了出来“两千石粮米,我车骑将军一年也不过是四千石粮米的俸禄,诸位大人可知道两千石粮米要多少农家的收成才能聚集成这两千石?先前我还以为真如萧岩所说,转运使衙门的那些吏员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偶尔顺手牵羊拿了点粮米。这顾大人一说,那真是触目惊心啊!嗯,怕是顾大人一年的俸禄也不过是两千石吧!诸位,现在
还要为那些贪墨粮米的吏员开脱的,怕是真要与朝廷法度作对了!”
裴云此时才出来说话,不可谓不老谋深算,不过他也没得选,亲外甥晋王巡检漕河转运,这个做舅舅的也只能全力以赴支持了。
皇帝此时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邓华和裴云先后站出来帮顾西宁说话,这个意义非同一般。
要知道东宫与晋王府几乎是势不两立,邓华是太子一党的核心人物,裴云是晋王的亲舅舅,这两人都站到了一起,背后集聚的力量是可以与萧家王家抗衡的。
面对裴云的诘问,只有萧显敢回应“车骑将军口口声声说他们贪墨,不过是听了顾西宁的一面之词。顾西宁,你可有实证?若无实证,便是诬告陷害!”
顾西宁确实没有拿到多少实证,当初人都给杀得差不多了,只从转运使衙门的账房和地窖搜出一些账本。光凭着账本找不到赃物,人也死了,这实证便有些苍白了。
“回萧丞相,我这里有在汴州转运使衙门搜到的二百八十一本账册,而且是两套,一套假账,一套真账,不知道萧丞相要看哪一套?”
萧显轻蔑地一笑“这账本怕都是假的,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账本是可以伪造的!”
“可是萧岩还在!萧岩在账本上都有签印,这总不会是假的吧!”
萧岩笑了“哈哈,签印难道不能伪造?这些账本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何来签印之说!”
眼看萧岩抵死不认账,陷入僵局,赵谦又说话了“这个好办,把萧岩带去大理寺审问!这签印也可以核实,汴州那边人虽然死了,但那些人的家人总还在吧,挨个抄家盘查,难道还怕查不到实证?”
这是你死我活的时刻,萧显扫了一眼诸位大臣,立即就有太常博士萧义山站了出来“杀人父亲夫婿在前,现在还要去抄家抓人,这不是苛政么?若要这么去干,大梁天下危矣!臣请斩赵谦以谢天下!”
这萧义山,不仅是把赵谦的主意给否定了,还要倒打一耙请斩赵谦。
话音刚落,监察御史李成也开始补刀了“被害者的血迹未干,现在还要去逼得人家一家人没有活路,天理何在?”
“我征南将军王书明上阵一生,本来是不愿意掺和这地方上的案子的,可是今天得说句公道话!古人说得好,死者为大,人都死了,即使有罪也一死赎过了!何必还要去打扰生者,还要再逼死许多人。若是这般治国,只恐盗贼蜂起,天下不太平啊!”
“我大理寺卿人称铁石心肠,但也做不到还要去抄没死者的家,这实在是太苛刻了!”
“愿陛下广施仁义,以仁孝治天下!”
“愿陛下亲贤臣远小人,不行苛政!”
皇帝一个个打量着这些官员,朝堂上有近一半的人都附和萧显了,王复虽然没有说话,可是他的族弟王书明说话了。
不过话题已经转移到攻击赵谦了,之前的邓华和裴云也都不做声了。
世家之间有利益分歧,肉好歹在一个锅里,只是怎么分的问题,而现在皇帝要把宦官拉进来分一杯羹,宦官自然成了众矢之的。
“够了,你们口口声声被杀者,受害者!他们是死了,可他们的罪行该死!贪墨的粮米难道不该追缴回来?赵大人不过是说了公道话,你们
就群起而攻之,还要置他于死地,何其歹毒!”顾西宁一阵咆哮,又把众人的注意力给吸引到他身上来了。
“君前失仪,成何体统!你顾西宁也是该杀之人!”
“在皇上面前,尚且如此跋扈呵斥大臣,今日不杀你,以后这朝中文武大臣还有活路吗?”
很快请斩杀顾西宁的呼声又响彻了整个崇德殿,皇帝纹丝不动,耐心的听着。
顾西宁也不再辩驳,他想起在京城菜市上的几个泼妇,他以为撒泼最厉害的是她们,今天才知道真正撒泼的厉害人物就是这些衣冠楚楚的朝廷重臣。
在杂乱的喧嚣之后,萧显再次向皇帝请奏“陛下,有罪者当罚,萧岩咎由自取,臣绝不会徇私枉法!可是顾西宁滥杀的事情,还请陛下下旨彻查!还有赵公公提议抄家,臣以为实在不妥当,念在赵公公从未在地方上任职,臣请奏让赵公公外放一任监军!”
这个提议看起来很公允,不杀顾西宁也不杀赵谦,只是查一个,还外放一个。
只是所谓滥杀之事,本来就是很模糊的,被杀的三百多人中那几个和尚确实是不该杀的,这一查顾西宁滥杀无辜的罪名肯定逃不了了。
而外放一任监军,到了地方上,发生什么事都有可能,落水、生病、山路崩塌,随便一个意外就能要了赵谦的命,更重要的是以后再也不敢有宦官真的来议政了。
皇帝正在犹豫间,听得门外一声尖细嗓音高叫“靖忠侯左三相到!”
左三相回来了,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萧显和王复更是面面相觑,因为探子回报,左三相刚到汴州,还没下船。
这怎么可能?可是大步流星踏进来的就是左三相。
“臣左三相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有重要证人和证物呈上!”
从汴州回来,不可能这么快,但是不去汴州,左三相又从哪里取到的证物。
皇帝一见左三相,连忙笑着站了起来“元龙快快请起,把你的证人带来,还有证物,都呈上来!”
左三相起身往殿外指了指,立即就有宫门侍卫带了四个人进来。
萧岩一看脸色大变指着左三相“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萧岩有罪,罪不及家人,你把我家人抓来是什么意思?”
“萧岩,你不要着急,听听你的妻妾和儿子怎么说!”
“老爷,左大人没骗我们,你果然没事,你不要误会左大人了!”
“是不是左三相威胁你们了?左三相,你真卑鄙!”
“左大人对我们很客气,没有威胁我们,你的那些事我们都和左大人说了!”
“爹,本来就是你不对,你骗了大家,现在认错还来得及!”
萧岩面如土灰瘫倒在地无话可说,萧显幽怨的看了左三相一眼。
“皇上,我想还是给萧岩大人留点面子,让他的妻妾儿子先回家吧!”
左三相眉毛挑动了一下,皇帝当即一挥手“萧岩的家属无罪,朕不是暴君,送她们回去,好好保护起来!”
待萧岩的妻儿出了大殿,左三相弯下腰拉了拉萧岩“萧岩,现在你的妻儿走开了,你该认错交代了吧!我希望你能给孩子留一个好前程!”
萧岩叹了口气“左三相,你太毒了,好,我全说了!”
第八十三章:破裂
萧岩把这些年粮米转运的猫腻大部分都说出来了,之所以说是大部分,是因为涉及到萧显和王复的他只字未提,涉及到朝廷官员的也只提了几个四五品的官员,比如大司农邓华手下的郎官、主簿等等。
说的最多的是转运使衙门里的吏员以及漕工们在转运上做的手脚。
譬如沉船,粮米沉船都是上报整船的损失,其实在沉船之前,这船上的粮食都已经用木桶封实了,船看似沉下去,其实只是整个船身子没入水中,并没有沉底。在船彻底沉没之前,漕工中水性好的便潜水用绳子把装有粮食的木桶给系上了,另一头连接到其他的大船上,就这样把粮食给转移了。
再比如前些年核查汴州转运使衙门的粮仓,朝廷派去的人往往回报仓中不缺粮,最多是有一些陈粮,让朝廷大员申饬一番,处罚几个管粮仓的小吏了事。并非是朝廷派来的人被收买了,而是这粮仓是双层仓,朝廷的人看到的摸到的只是粮仓顶上那最多堆积三尺的粮食,三尺以下,其实是有隔板的,隔板下面用沙土填着,所以敲击板屋仓的时候听到的声音是沉闷的,当然也就认为下面装满粮食了。
最狠的手段是走水烧仓,那是实在遇上厉害的朝廷钦差了,便铤而走险一把火把粮仓烧了,虽然这样会有几个人要掉脑袋,可是空仓着了火也能报成满仓了。不过烧仓有讲究,那就是专门弄来稻草麦秆糠壳和粮仓一起烧了,这样来查案的人看到的还有糠壳灰烬,闻到的还有粮食烧焦的气味,便更容易糊弄过去了。
本来这一次听说左三相要去,也做好了烧仓的准备,只是听说左三相与晋王整日都在楼船上与歌舞伎饮酒作乐,便没有去干。
萧显到现在还在想,这左三相到底是如何脱离那些歌舞伎的监视的,其实那二十名女子都是萧家安插进去的。
就算是左三相会飞,那些女子也能及时告知沿路跟随楼船的暗哨们,这太不可思议了。
而且萧岩的妻儿远在老家兰陵,左三相是如何能找到他们,而且萧岩的妻儿不可能知道萧岩这么多秘密。
除非,左三相从一开始,就没有在楼船上。
原先以为晋王和左三相在明,萧显等人在暗,现在看来应该是被左三相给阴了。
萧岩继续讲着那些吏员漕工以次充好的事,仿佛所有事都是底下的人干的,与他萧岩以及汴州府衙门和朝廷的人无关。
而且萧岩越扯越多,连沿途的码头、驿站、关闸都扯了进来,这粮食亏空除了吏员和漕工做手脚,就是沿路护送和转运粮食的人克扣。反正一切事情与官员们贪墨无关,官员们只是不知情被蒙蔽了,萧岩是被手底下人胁迫了,现在也正好死无对证了。
现下萧岩承认漕河转运有问题了,而且问题不小,可是明眼人一听就知道这纯属在为自己和背后的萧显等人开脱。
待萧岩说完自请死罪,皇帝睁开眼问“这就完了?萧岩,你这是避重就轻啊!看似说了很多,但最重要的你没说,那便是那整船整船的粮食最后去哪儿了!那整仓整仓的粮食去哪儿了?”
“陛下,这些粮食皆是小吏和漕工们监守自盗,全部拿回家吃了或者存了,这粮食他们万万是不敢拿出来卖的!”
萧岩说的表面上也挺有道理,地方上能有资格开粮米铺子卖粮的,那岂是一般的小吏和漕工能有的,家里要是没有太守或者在京四品以上的亲戚,想都别想。
“好得很,把事情全部推给那数以万计的小吏和漕工,是想看看朕的剑够不够快吗?”
萧岩此时连连磕头,但不是给自己求饶,而是替全国负责转运的小吏和漕工求情。
“陛下,若然在漕河转运上面大开杀戒,这京城不出一个月便要断粮了!江南淮南的粮米转运一旦瘫痪,各地驻军也会陷入无粮可用的险境,臣怕到时候会有大乱子。臣恳请陛下杀我一人明正典刑,万不可大肆株连废了漕河转运!”
“陛下,臣有话要说,有事要奏!”左三相见萧岩以驻军无粮可用相威胁,便
立即抢先一步要为皇帝解围。
皇帝看左三相胸有成竹,一抬手“靖忠侯但说无妨!”
“臣首先要请奏的便是驻军换防之事,现下已近秋收,缺粮的城池的驻军依次到金陵、寿春、汴州、襄阳、江陵、豫章、丹阳、长安、邺城、南皮、范阳、朔方十二处军镇换防,这十二军镇原有的驻军自行携带一半粮草换防即可!而漕工缺人,则就地从汴州到寿春的路上沿路征发民夫即可,这大梁天下最不缺的就是人力了!”
皇帝没有片刻犹豫“准奏,此事就交由你左三相全权负责,大将军王复、车骑将军裴云、大司农邓华协助!”
其实皇帝和左三相都明白,无论是驻军换防还是漕工换人,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尤其是后者,数万漕工要是真的一下子全部杀掉换掉,都会激起民变。
而前者,阻力在于十二处军镇本地驻军不会心甘情愿的把自己屯田积蓄的粮草留下一半,肯定会想方设法多带走一些。而且缺粮地区的驻军在离开这些城池时,又势必会多带一些粮草保证自己这几千人不至于半道缺粮。这件事稍有不慎,缺粮的地区无粮,有粮的城池也会缺粮,到时候会引发更大的混乱甚至是内乱。
可现在为了堵住萧岩乃至萧显的嘴,只有走这一步险棋,先向所有人表明一个态度,那就是这次巡检漕河转运之事是动真格了,皇帝的底线不能被触碰!
“陛下,十二处最富庶的军镇,涉及将士十万多人,这事不是左侯爷说的那么轻巧,而且秋收在即,哪里来的那么多民夫帮助大军运粮?要是误了百姓秋收,饿死了百姓激起了民变,悔之晚矣!万望陛下三思而后行!”温延儒决心与皇帝和左三相杠到底。
温延儒在文官和天下学子心中,堪比人臣楷模,敢于直谏,无论是多大的官哪怕是皇帝,他都会杠到底。
一是他有名气,曾经做过萧府和裴府以及其他一些世家府上的授业老师。
这个授业老师,不同于启蒙老师,无论是皇家还是世家,要读书识字,就得抄书,一本一本的抄录下来传给后人。
而萧家等世家当年在朱药师的打击下,家产全没了,藏书也被烧了,萧显等后人想要再传书给后人已经办不到了,可是温延儒偏偏能办到。
并非是温延儒有多厉害,而是他的祖父三兄弟当年眼见大梁南渡天下纷乱,便到处搜集书籍藏在荆州老家的深山里面,用尽他们和温延儒父辈两代人的精力在山中抄录各种书籍,以至于纸不够了便削竹子做竹简抄书。
萧显等人的手腕能够恢复当年萧家的财力人口,可唯独这书没有了就再难恢复了,温延儒很合适的带着一小部分书籍出现了,辗转于各大世家,不仅是教他们的子弟读书识字,最重要的便是准许这些世家子弟抄录他带来的书。
这样一来,温延儒几乎成了所有世家共同的老师,也就意味着绝大多数世家不说是支持他,但绝对会尊重他。
“温大夫,朕知道此事不易,这天下事有容易的吗?但朕相信诸位只要精诚团结,一定能把这件事办好!温大夫不必再说了,朕心意已决,漕河转运之事不扭转过来,大梁不出三十年必将民力耗尽,京城也终将无粮可食,天下也必定大乱!为后世子孙计,必须在朕的手里把这事给了了!”
萧显朝温延儒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不要再说下去了,这件事皇帝不会让步了。
“皇上,这萧岩还有顾西宁,该如何处置?”陈余这一问,故意把萧岩和顾西宁扯在一起,还是想置顾西宁于死地。
皇帝看了一眼陈余“尚书令,萧岩的罪行他自己已经全部交代了,念在他也曾施恩于百姓,还曾有过善念,朕赐他鸩酒,给他一个体面!至于顾西宁,就接替萧岩的位置,做汴州转运使了!”
朝堂哗然,这顾西宁不仅没有被定罪,皇帝还要重用,这万万不行!
“陛下,顾西宁杀戮太重,他去汴州任转运使,恐怕汴州永无宁日!”
“陛下,顾西宁之罪,比萧岩
不会轻,陛下不仅不处置还要提拔,臣等不服!”
“臣等请陛下处置顾西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朝堂继续炸锅,裴云邓华等人默不作声,他们只是要帮助皇帝,顾西宁这样的人对他们也是威胁,早点除去也是好事,所以干脆不掺和。
萧岩此时倒想起来一些事,猛地大喊“诸位,我认罪了!圣上也给我体面的死法了,你们不要咆哮了!真正有罪的是左三相,他根本没有掌握任何证据,他犯了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想看看萧岩在临死前的反扑。
左三相笑了“萧大人没有认罪之前,我可能还算欺君,可萧大人认罪了,左某就不是欺君了,而是有了萧大人的口供了!”
萧显也意识到事情不对,但始终没想明白左三相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萧岩朝着左三相扑过来,左三相侧身一闪,萧岩扑了个空,接着萧岩就被殿里执戟卫士给架住了。
“左三相,你卑鄙!你绑了我家人,你诓骗他们!你还骗我!”
“左某从未绑架你的家人,不信的话,她们还没有出宫,现在完全可以叫回来当面对质!”
萧显摆了摆手“萧岩,你够了!不要再丢人现眼了!”
萧岩眼睛发红,继续挣扎着,左三相见他不甘心便跪下向皇帝请求将他这次能弄来萧岩家人的经过讲一遍。
皇帝也想知道这左三相是如何办到的,毕竟前几天还有人奏报左三相每天还是沉迷酒色。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没有上船!瞒住了皇上和所有文武大臣,在船上的那位风流侯爷不过是我在京城结交的一个戏子。他把我演的比我自己还像了,就连和我相处多时的晋王和刘敬传可能到现在都没有察觉!”
萧岩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萧显差点没站稳,其他人也是目瞪口呆。
好一个左三相,从一开始就把所有人的鼻子牵着走了,难怪沿岸派了那么多探子,船上的二十个美女轮番换不同颜色的衣服报信都没有用。
左三相告诉他们,他从一开始就没去汴州,直接去了兰陵说是奉了圣旨去接萧岩的妻妾儿子来京城,一路上好吃好喝伺候套了不少话。
不过其实如萧显预料的一样,萧岩的家人根本不知道漕河转运里面的事。在知道顾西宁动手之后,左三相将计就计,诓骗她们说是萧岩在汴州做了勾搭青楼女子的丑事被人揭发,现在要押回京城受审,他以侯爷身份担保萧岩,条件是要萧岩的妻儿在朝堂上规劝萧岩老老实实认罪,不过要给萧岩留面子不准提具体的事。
起初萧岩的家人是不信的,左三相模仿萧岩的笔迹写了封信,信的内容大约是一些男欢女爱之事,以及对某女子的相思之情。萧岩的妻子是识字的,一看笔迹和内容,就有些惊慌失措了,接着左三相又找人扮做从汴州来的说是有重要事告诉萧岩的夫人。
这来人又说是萧岩信佛,因为常去尼姑庵,被尼姑给勾引了,结果被人给发现了,现在正被朝廷来的人押了回去。
两下一比较印证,萧岩的夫人不得不信了,于是就对左三相言听计从,左三相答应她们只要能在朝堂上规劝萧岩认错,便能保住萧岩的性命和官位,毕竟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错。
萧岩此时已经昏死过去,萧显怒不可遏一指左三相“左三相,你欺人太甚!你!你如此卑鄙手段,我萧家与你势不两立!”
萧显说完竟拂袖而去,全然不顾还在上朝,赵谦看向皇帝,皇帝挥了挥手“该走的总是要走的!这跳出来的,很好!你们还有想走的,现在就可以走!”
温延儒以及一些萧家的官员纷纷离开了朝堂,顿时朝堂上只剩了一半的官员。
“这就是大梁中兴!这就是中兴之主的朝堂!诸位,都看到了吧!看来我大梁内部的破裂,已经不可避免!诸位好自为之吧!”
第八十四章:残局
这一次的朝会无疑是皇帝与站在萧显王复一边的世家大族们的决裂,双方都没有留情面。
萧岩的一家老小在被送上刑场时大骂左三相卑鄙无耻说话不算话,不过左三相听不到了。
皇帝在朝会之后便命令左三相接管京畿八营中的六营在洛阳城戒严搜查叛逆。
所谓搜查叛逆就是把萧家王家豢养的一些明里暗里的家丁死士给搜出来,先保住京城安定再说。
萧显和王复各自上表要求致仕,皇帝也不客气的接受了,不过对于二人提出的致仕归宿,皇帝却全部更改了。
“所谓太原王氏,当然是回太原,岂有回成都的道理?王复致仕,着即刻返回晋阳城,非宣召不得入京!兰陵萧氏,当归兰陵,不得入钱塘!”
不过此时皇帝的诏书对这二人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萧显和王复各自带走了在京城的家眷奴仆以及族人近万人往成都和钱塘两个方向去了。
一夜之间,京城乃至天下震动,丞相与大将军一文一武同时辞官并携带家眷族人出走,这是大梁立国三百多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紧接着各地的郡县纷纷有辞官的太守、县令等等,就连各地驻军也有哗变的迹象。
对于雪片般传来的奏报和金良卫打探的消息,皇帝召集一些王公大臣商议对策,有建议半路截杀萧显王复的,有建议以礼相待迎回二人的,还有建议诛杀左三相顾西宁等人平息世家大族怨恨的。
半路截杀萧显王复,除了左三相敢领命,其余人都不敢,而且也不看好,裴云更是直言不讳说是左三相的人马还未到,萧显和王复就会各自打着勤王清君侧的旗号造反。
邓华也表示大梁立国以来,从未诛杀过丞相大将军这样的重臣,如果还是派人截杀致仕的重臣,就坏了规矩,从此天下大乱。
元修文更是建言,萧显和王复都有谋反的能力,现在不能逼着他们造反,要想化解这件事,不得不装糊涂熬时间,熬出来了也就天下太平了。
“如果面对这样的变故不闻不问,不能有所行动,皇上的颜面何存?而且现在各地郡县官吏也有不少人辞官挂印而去,还有一些驻军也举动异常!朝廷现在十分被动,如果不采取行动,必定会有更大的灾祸!”赵谦有些担心群臣们的建议不过是为了明哲保身
皇帝摆了摆手“朕的颜面算的了什么?各地郡县的官吏无非是不愿得罪萧家和王家,做做样子!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做官的人!至于各地驻军,不一定是附和萧家和王家,尤其是王家的四镇其实并无异常。这个时候无非是有些人想做做样子从中渔利!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便只能将计就计了!朕决定派人给萧显王复送礼,二人各自赠太保、太师衔,对了,王复不是一直抱怨天下一统之前他还做过郡王,后来论功行赏只是伯爵,现在给他郡王的爵位!萧显也加封为侯爵!这件事一定要传檄天下!对于辞官的人,永不叙用,抄家,还要核查在任期间的账目案件卷宗!各地的驻军凡是有异动的,一律将其校尉、参军、队长充军范阳!”
对于皇帝的这个举措,众人表示不解,萧显王复如此无礼公开与对抗,皇帝居然还加封。
皇帝没有明示自己的用意,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而且皇帝还放出话来,说是早已经派了金良卫保护萧显和王复,怕有人心怀不轨在路上暗杀这两位重臣。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皇帝的诡计,用来迷惑萧显和王复,让他们不至于马上就造反。
不过作为萧显和王复本人,却不得不认真对待起来,接到加封的诏书和赏赐的金银布帛,二人也是越想越不对劲。
分明
已经公开决裂剑拔弩张,皇帝却在此时像服软一样,一定有阴谋。
而且对于派了金良卫在他们身边的传闻,他们也只得保持怀疑的态度,因为人永远计算不到,哪怕是自己身边最亲的人,都有可能是金良卫。
最乱的事情还在后面,王复本来就有些多疑,部下们为了自证不是金良卫,又是歃血为盟跪地发誓,又是把子女交给王复做人质,甚至是指认平时不对付的人是金良卫。
萧显这边情况略好一点,因为萧珲主动承认自己就是金良卫了,算是暂时稳定了人心。
可是萧显自己明白,这位庶长子平时都在府里,出门的时间很少,完全没有成为金良卫的可能。
王复的队伍很快就开始有人死于非命了,王复看谁都像是金良卫,但又没有证据。
这个阳谋几乎无解,再发展下去,王复和一干部下死于自相残杀就不可避免了。
这个时候董兴出来告诉王复,不要去想谁是金良卫,这样猜疑只会让真正隐藏在队伍里的金良卫越藏越深,而且王复的队伍里还不一定有金良卫。
王复不太相信,董兴告诉他有一个办法,即使真有金良卫混在里面,也只能听命于王复,只是这手段有些毒辣。
“苗人蛊术?”王复怀疑的看了看董兴
“正是!非常时期,也只能用这个办法了,待这段时间过去了,再解蛊即可!”
钱敬之此时的建议更大胆“大将军既然已经与皇帝公开决裂,如果不造反,将来还是逃不了被杀的命运!如听命于大将军的还有四镇强兵,还有王家数万部曲,取天下虽然很难,但割据一方还是能做到的!”
“取不了天下,造反何用?靠着这四镇兵马和王家的势力,以及萧家做外援,皇帝也不敢动我们!”
“大将军好糊涂!他是君,你是臣,现在其他人都在观望,包括你手下四镇兵马未尝没有观望!皇帝现在又是加封赏赐,又用阳谋扰乱我们,分明就是已经下定决心要铲除大将军和丞相了!此时造反还有生机,若不造反,就等着任人宰割了!”
“我王家和萧家加起来族人有几十万人,他还敢全杀了不成?”
钱敬之摇了摇头“皇帝只要杀掉为首的几百人,再处罚上千人,宽赦剩余的人就足够了!届时连将军的族人都会背叛将军了!”
董兴也点了点头“大将军,你不能学曹爽,想着做一个富家翁,你已经没有退路了!先竖起清君侧的大旗造反,再联合其他世家,是唯一的出路!舐糠及米,唇亡齿寒,其他世家未必不明白这个道理!”
“清君侧是可以,可是一旦真的开战了,这事情就完全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何况,我也不想为他人做嫁,我连儿子都没有,顶着诛九族的风险去造反,完全不值得!我带着这些兵马躲在成都永不回中原,安享余生不就行了?”
钱敬之急的把手里的扇子扔在地上“大将军怎么如同曹爽一般糊涂!唉,董兴,我们走吧!大将军只想做富家翁,我们何苦还跟着送死!”
王复连忙起身拉住钱敬之“敬之!皇帝都已经给我郡王的爵位了,又怎么会出尔反尔杀我呢?何况我只是带人出走,又不是公开造反!你和董兴想的太多,而且胆子也太大了!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董兴无奈地摇头“大将军也是叱咤朝堂和战场大半辈子的人,这次怎么就轻易信了皇帝的诡计!我与钱兄在这里也多留无益,将军保重!”
看着董兴与钱敬之远去的背影,王复的侍卫们问他要不要追杀。
王复摇了摇头“算了,由他们去!”
“万一他们投靠皇帝,反过来害将军
,那!”
“他二人武功高,也是恃才傲物的人物,不会如此反复的,何况他们就算想投靠皇帝,皇帝也不一定收留!”
钱敬之与董兴走后的一天夜里,王复营帐起火,待众人来救火时才发现王复已经死去多时。
听到王复的死讯,萧显惶惶不可终日,金良卫真的潜伏在他们身边。
之前还力挺王复萧显的声音明显少了许多,皇帝特地下旨准许迎回王复的尸体回京以郡王规格安葬。
王复生前未能造反,死后王家的两镇兵马却打起了为王复报仇的旗号开始朝京城进发。
钱敬之和董兴在得知王复死讯后,分别去成都、关中召集剑南军、凤翔军为王复报仇。
王复给四镇驻军的手令和密信多是出自钱敬之和董兴之手,这些年也一直是派他们去联络,因此深得四镇兵马信任,如今听说王复被皇帝害死,便毫不犹豫造反了。
范阳和钱塘两地太远,董兴钱敬之分身乏术,只得派密使送去书信。
王家的两镇兵马造反,萧显的心情极为复杂,王家的两镇兵马肯定斗不过朝廷的大军,如果王家败亡的太快,马上就轮到自己了。可是现在萧家还没被打击,如果也贸然起兵的话,也就没了退路。何况萧家手中没有兵马,萧家子弟在各地任太守县令的倒是有几百人,不过有一半在他的授意下已经辞官了。
在萧显看来,王复被杀,是因为他是武将,确实具备造反的条件。而他萧显虽然钱财巨亿,门生子弟遍天下,可是却没有兵权,想造反是很难的。
萧珲告诉萧显,王家没了,就该轮到萧家了,皇帝不一定会选择刺杀萧显,因为杀了萧显没有用,对付萧家首当其冲的应该是萧声,等到萧家钱财被抄没,子弟被免官,杀不杀都无所谓了。
“钱财和官职没了,命还在!要是造反,就什么都没有了!”萧显还是不想走到绝路上
“王大将军就是前车之鉴,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父亲,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我们积蓄多年的财富与其被抄没,倒不如拿出来招兵买马,奋力一搏!我们萧家好歹也是几百年的大族,与他刘家也是数十代人联姻,这皇位也该轮到萧家人了!”
“有兵无将,毫无胜算!放眼天下,谁是左三相那厮的对手!”
听到萧显父子二人的声音,萧聪儿闯了进来“父亲!大哥!联姻既然有了数十代人了,又何妨多我一个!如今还没到山穷水尽!我能为萧家出力,保住全家人的性命,这个机会不能白白错失了!”
萧显吃惊的看着萧聪儿“聪儿,万万不可,父亲宁可被杀,也不能让你进宫去被那个老东西糟蹋!”
“父亲,你错了!我要去找晋王!我要做晋王的侧妃!”
萧珲连连摇头“不行!晋王已经有王妃了,你去做个侧妃,也不能改变什么!”
“不,只要我能进入晋王府,就一定有用!起码能离间晋王与左三相、皇帝的关系!”
“你想去,人家不一定要呢?不行!我不能拿你冒险!”
“父亲是不是忘了,按照大梁制度,萧家可以直接献女给皇子,皇子不得拒绝!这是三百年前就定下的规矩!”
“聪儿,你想的太简单了,那左三相阴毒无比!晋王也不是傻子!”
萧聪儿从怀里拿出两封书信递给萧显“父亲,这第一封书信是死在西域的大都护余万里的女儿余红药给我的,父亲只要看了,就知道这事有希望了!这第二封是太子妃给我的,她也想借助萧家的力量打压晋王!”
第八十五章:梦醒时分
不是所有的故事都能有一个完整的结局,譬如李小飞的归来。
李小飞和鱼胜之回到松江口的时候,松江口的旗帜已经不再是“梁”字大旗,而是已经换成“齐”字了。
没有人在松江口迎接他们,而是三十艘竖着“齐”字旗帜的战船严阵以待朝着他们喊话放箭。
算年头,应该是大梁弘德二十三年了,可看旗帜显然这里已经不是大梁了。
不过李小飞一辈子遇到的惊喜太多了,也没啥好奇怪的,既然要打,那就先打赢了再问。
李小飞的华阳剑诀此时已经突破了第七层,到了第八层的境界。
加上李小飞身后的舰队是一支在海上历练了六年的舰队,也就三个时辰便把对面的战船全部打沉或者俘获了。
捉来活口问话,对方告诉李小飞根本没有什么大梁,这是齐国,北边还有魏国,在齐国之前是宋国。
现在是齐国皇帝萧赜永明三年,国泰民安,与北边的魏国也没有战事。
李小飞仍是不信“这才六年功夫,难道就没有人记得大梁了?也没有人记得我李小飞了?”
在上岸又盘问了数百人之后,李小飞确信,这些人与他确实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在他们的世界里大梁从来没有存在过。
在得知南齐的京城在金陵之后,李小飞决定去金陵城问个明白。
李小飞的到来让南齐皇帝萧赜很是惶恐,在松江口以及沿途的奏报上面,这位带着十五艘战船回来的奇人无人能敌。
在面见萧赜之后,李小飞要求去查阅史书,可是翻来覆去,史书上只有秦汉魏晋宋和现在的齐国,根本没有存在过大梁。
“敢问皇帝是否是兰陵萧氏出身?家中先祖是否身世显赫?”
一般人这么和皇帝说话,早就死了多少回了,可是问话的是李小飞,皇帝也只得一五一十把家世说了出来。
兰陵萧氏永嘉之乱南迁,算不得身世显赫,只是末等的士族而已。
到了宋国刘裕的时代,兰陵萧氏靠着军功发迹,才提升了地位,直至当今皇帝的父亲萧道成取代了宋国自己称帝。
“刘裕?宋国?”李小飞忽然想起自己当年听柳明歌讲起过大梁太祖的事情。
大梁太祖也叫刘裕,而且最初也是半壁江山,后来在世家大族的支持下,北伐收复了河北诸州,向西扫平了西域还设置了安西都护府。
“皇帝陛下,刘裕这位皇帝我记得应该是八十六岁才去世,怎么史书里面才记载了六十岁。而且他做了二十六年皇帝,史书里面才两年?”
萧赜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些事,我们无法篡改!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金陵随便找个人问问!阁下看的史书和我们大不一样,不知是何人所作!”
李小飞猛然想起一件事,自己的儿子展飞和慕容青还在洛阳。可是如果刘裕真的只活了六十岁,那么这些人岂不是都不存在了。
在确信萧赜没有说谎之后,李小飞便回到城外去和其他
人汇合。
等他了扎营的地方,不仅人没有了,就连营帐也没有,而且早上明明有一堆马粪的也不在了,就像是这些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李小飞慌了,看来这个世界真的不属于他,一错神,背上的长剑突然掉了下来。
“剑楼!剑楼!”李小飞想起来,这个年代剑楼应该还在,刘裕的年代剑楼曾经参与了北伐,还摆过著名的却月阵。
等李小飞来到剑楼时,剑楼的主人叶衡之正等着他。
“尊驾终于来了!”满头白发的叶衡之只简单看了一眼李小飞,便示意周围的童子退下。
“老前辈知道我要来?老前辈认得我?”
“尊驾不是现在的人,或者说本不该有尊驾出现!尊驾李小飞是个异数!”
“异数?本不该出现?可是我已经六十一岁了,我这六十一年是真真切切的活着的,我还去了不少地方,经历了不少生死!”
“尊驾可曾听说庄生晓梦之说,焉知不是梦境?”
“梦境?可我现在已经老了啊!总不会做梦也能变老吧!”
“尊驾此时应是在梦中,所以才能与老夫神交!尊驾的迷梦也该醒过来了,人生荣华富贵美女金帛,不过是虚梦一场!尊驾梦醒之后,这第一件事便是要逃命!还有,你梦中的事只是一场梦,以后万不可逆天而行!大宋也罢,大梁也好,六十寿终,八十六高寿,皆有天数,不可强求!你梦醒之后,也即通晓未来!凡事可以行善救人,不过却改变不了天命!”
“前辈说的话我有些迷糊。既然我已经知道了未来发生的事,我可以救人为何又不能改变天命呢?那些不该死的忠臣我都救下来,那些不该犯的错误我去阻止和补救。相信是有用的!”
叶衡之微微一笑“你只能改变过程,却无法改变结果。命运两个字,是拆开的,命是结果,运是过程。有的人命中注定会饿死,却不一定就是穷困潦倒没饭吃饿死,或许是因为生病因为其他的原因导致了饿死这个结果。无论这个人一生如何经历,始终改变不了他饿死的结果。又比如你想去救忠臣,殊不知你救的人并不一定就是忠臣,或许他当时是忠臣,可是以后的结果谁都说不准,他们的命已经注定,你只能改变过程,你无法改变结果!”
“前辈如此说,小飞心里似乎明白了一点点,只是我若是梦醒了,一切要顺应天命,那么我知道这些未来的事情又有什么用呢?”
“我先前已经说过了,你可以改变运,命运,运字占了一半。为何不能让芸芸众生的运好一点,在世上为人的时候多一些欢乐善良和关爱呢?每个人的最终结果都是死亡,你无法阻止,可是你可以让他们死之前的日子过得更好一点!这就是你的使命!”
“我的使命?我梦醒之后,不过是个十几岁的穷孩子李小飞,大字不识,武功不会,我拿什么去完成这么伟大的使命!”
“哈哈,在梦里,你不是实现了吗?一样是穷孩子,到最后不也是武功高强威震天下吗?”
“可这毕竟是做梦啊?当不得真?”
“所谓梦未必是假,现实未必就是真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既然能有梦存在,就必定有真实对应的东西存在!对了,梦醒之后,你不会再叫李小飞这个名字了!”
“那我叫什么?我不是李小飞,我是谁?”
“你醒了就知道了,天机不可泄露!对了,所有的梦都不会白做的!望你以后能守住初心,少开杀戒!”
“你们这些世外高人,总是这样高深,好了,我看我的梦也该醒了!”
叶衡之突然掏出戒尺用力的打在李小飞头上,李小飞来不及躲闪,一下子被打昏过去。
等李小飞再次醒来的时候,正在一个破旧房子里面的草堆上。
“寄奴,寄奴,快醒醒!快醒醒!该去打柴了,不然又得饿肚子了!”
寄奴?我不是叫李小飞吗?睁开眼一看身边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在拍他
“寄奴,还发什么愣啊!快起来了!难道天天一起打柴捉鱼编草鞋,你还要多看我刘怀敬几眼?”
刘怀敬?我李小飞,不,我竟然是刘裕?
这一梦醒来,真不知道说啥了,对了,叶衡之说了,醒来第一件事也是逃命。
刘裕拉上刘怀敬便跑“赶紧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两个人刚跑出门,身后的破房子就倒了。
“看来,那叶衡之说的没错,万幸万幸!”
“寄奴,你可真行,算准了时间,不然咱俩都埋里面了!对了,什么叶衡之,你今天怎么神神叨叨的!”
刘裕对着刘怀敬嘿嘿一笑“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对了,咱们以后要出人头地飞黄腾达,还要横扫千军气吞万里!”
刘怀敬给了刘裕一拳“去你的!你就是爱吹牛!还是先把五脏庙给填了吧!什么出人头地,你又不是世家大族,做什么白日梦!”
“做人就得先做梦,要是连梦都不敢做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夕阳下,乌衣巷里闪烁着无数道金光,这一刻,神州大地将开启一个赞新的时代!
刘裕也好,李小飞也罢,既是主角,也是过客,但他们都为自己的梦想奋斗过!
书中的大人物小人物,都是在历史上有过影子的,也能找到许多历史事件的影子,终因能力有限,没能好好的展现和表达出来。
本书何处望神州到此完结,所有的故事不过是各式各样的梦,对,有美梦,也有噩梦,感谢一直以来支持我的大大们。
虽然已经扑街了,不过好歹坚持到了一百一十万字以上,也算实现了自己的一个梦。
以一觉醒来为开始,又以一梦醒来结束,勉强来了个首尾呼应。
中间很多过程都简略了,其实还是笔力不够的问题。
再开新书,可能还要构思一段时间,自7月份以来,工作太忙,导致经常断更,断更是非常败人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