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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崛起的石头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txt下载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八十二章:梅石溪凫图

    魏忠贤可以毫不犹豫的说,自己是个小人。

    小人有的他都有,记仇、贪财、重利、任人唯亲…,但唯独他知道一个底线,永远也不敢踏过。

    那就是他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当今皇帝。

    无论怎么样,魏忠贤都不敢越雷池半步,这也是为什么朱由校能忍受他在自己身边跳来跳去的原因。

    虽然被皇帝批了一顿,可是魏忠贤很高兴。

    这次被批的值得,并不是因为魏忠贤再获重用,也是因为在这里面他知道一个一直以来都看不明白的事情。

    当今皇帝是个明理之人,上次将全部奏本收归乾清宫,是给他落权,可这次叫东厂查山东盐政,是在放权。

    收放有度,该用的时候用,该贬的时候贬,而不是毫无意义的卸磨杀驴,用完就宰。

    这对现在的魏忠贤来说,比封他什么都令人欣慰。

    当然了,这次查山东盐政,魏忠贤是不会放过这个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机会的。

    王惟俭,万历三十八年以佥都御史出任山东巡抚,是魏忠贤视作仇敌的东林余孽之一。

    这次魏忠贤要重点收拾的就是因为他,在这里魏忠贤也有私心。

    什么私心?

    王惟俭在天启元年曾弹劾过他,这件事魏忠贤铭记在心,一直找机会收拾这个位高权重的山东巡抚。

    这次要是王惟俭本身就有事儿,那正好,该怎么办怎么办。

    就算他没什么事,魏忠贤也不能放过这个天赐良机,费尽心机也要把王惟俭搞下去,后面也方面皇帝换上自己的人。

    ......

    山东巡抚王惟俭府邸。

    王惟俭能力比较平庸,但胜在有个清流名声,他一直都有个爱好,即收藏古各种玩字画,属于当代的大收藏家,士林尊称其为“博物君子”。

    至于王惟俭哪来的这么多钱收藏名贵字画,没人在意这个,山东巡抚这个位子,很多东西是不需要你去买的。

    大家知道你好这口,自然就会争着抢着送上门来。

    最近东厂在山东抓人抓的很凶,就连济宁的大人物们都有些缩头缩脑,更别提这些摆弄盐货的地方豪强了。

    盐货利益虽大,但始终摆不上什么台面。

    靠盐货发家的,无论身家如何,始终会被人鄙视,因为谁都知道,沿海贩盐那个地方到底有多乱。

    靠盐货发家,不用问都知道你这钱来的不干净,基本上一查一个准,也就没人喜欢跟他们打交道。

    对于久有清名的谦谦君子王惟俭来说,更是如此。

    但厌烦是一方面,对方带来自己喜欢的东西了,那又是另外一方面,今天来的青州府唐万丰,就带着他无法拒绝的一个物件。

    “这…这是?”

    王惟俭看着被两名盐丁抬进来的画,几步上前,一手轻轻抚着画框边缘,神色显得有些激动,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这、这竟是梅石溪凫图!”

    这幅赵宋名家马远的梅石溪凫图,是唐万丰无意间拍卖所得,足足花了二十万两银子。

    这种压箱底的宝贝,不到要命的时候,他也是根本不会忍痛割爱的。

    本以为激起民变,朝廷就会忙于平乱,放弃盐法推行,可等来的却是朝廷镇压民变,放权东厂的消息。

    这多少有些玩赖了,也让唐万丰始料未及。

    当今皇帝居然有这等魄力,在如此短的时间能做出这样重大的决定,更令人不可置信的是,朝堂之上居然闷声不吭,没有任何冲突!

    这让听见消息后的唐万丰背后直冒冷气,直觉后悔。

    可天下没有后悔药可吃,他显然低估了朱由校推行革新的想法有多坚定,让地方兵马配合东厂抓人,有明以来这还是头一遭。

    看起来,当今皇帝推行新盐法的想法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

    唐万丰听说过卢象升在金陵威服造反三卫兵马的本事,朝廷一出手便是杀招。

    卢象升率领天雄军一旦到了青州府,民乱根本撑不住几日!

    山东能找到最大的靠山,就是眼前这位山东巡抚王惟俭。

    所以唐万丰马不停蹄来了,基本动用了全部家底。

    心疼也没办法,只能奋力一搏。

    王惟俭此时的注意力全在这幅图上,根本没心思去考虑唐万丰这幅笑里藏刀的面容中包含着什么。

    他的手指随着画框不断游走,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到画中所想象的情景。

    图中画山崖侧立,腊梅倒垂,薄雾蒙蒙的涧水中,一群野鸭正在游戏。

    山石以斧劈皴法画之,方硬峭拔,与用笔轻快、毛羽松蓬的野鸭形成鲜明的对比。

    倒垂曲折的枝条是马远特有的画法,故有“拖枝马远“之称,这幅马远的真迹,王惟俭想拿到手已经很久了。

    他看了半晌,方才想过来还有个人在等着,转头一看,还没等说话,唐万丰便就行礼说道:

    “草民唐万丰,见过抚台大人!”

    “快起来快起来!”王惟俭亲自将唐万丰拉起来,命人上了茶,坐在那里笑着问道:

    “唐东家替朝廷管理乐安盐场,怎么今日有空来我这里。”

    唐万丰没有直接回话,在那止不住的唉声叹气。

    王惟俭放下手中茶杯,侧目问道:“唐东家忧愤为何,是不是受了什么不公待遇?”

    他心中明镜一样,对方带着马远的真迹来找自己,肯定不是来显摆的,那就是有事想求。

    在这个节骨眼上,王惟俭本不想与这些倒腾盐货的粗人有什么交集,奈何对方给出的价码太高,姑且就听一听什么说法。

    经他这么一问,唐万丰才是说道:

    “抚台,东厂在齐鲁大地的恶行,想必您也是有所耳闻。”

    “想那海阳赵家,替朝廷兢兢业业管理盐场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只因那阉宦一句谗言,便就身死族灭,万劫不复!”

    “这是何道理?”

    没什么毛病,李鳝之死,又被刻意归咎到魏忠贤名下了。

    当然了,唐万丰这样说,也是有原因所在。

    这王惟俭是东林出身,早传出与魏忠贤不和,在他面前肯定要说魏忠贤做的错事和坏事,这才能激起他的同情心。

    果然,王惟俭听后显得十分气愤,叹息道:

    “本抚在天启元年就曾弹劾过此阉,奈何此阉蒙蔽视听,深受当今陛下宠信,至今依然如此…”

    “现下东厂抓人,无异于当年滥杀士子,本抚定会向陛下陈奏实情,请唐东家放心。”

    前半句唐万丰还挺高兴,越听越觉得不对,直到听完才是恍然大悟,这老小子是怕被牵连,也想要自己的真迹图,在这当假好人呢。

    等你递了奏疏上去,老子早全家让东厂抄了,天底下哪有这般好事!

第四百八十三章:浙党起势

    唐万丰眼并没有露出什么失望之情,却是极为洒脱的一笑,轻蔑地看了一眼眼前人,转身就走。

    他刚走几步,王惟俭在后面问道。

    “唐东家笑什么?”

    这时,唐万丰已经来到门口,闻言驻足说道:“抚台真以为这次魏阉只是奔着盐政来的吗?”

    “现在是我们,再就是盐商、地方官府,之后呢,您这个山东的文政长官,会独善其身吗?”

    说到这里,他抬起脚边走边道:

    “有话说阉党得势,小人当政,可依我看来,叫你们这些所谓的正人君子当了政,也比魏阉好不到哪里去。”

    “本抚与那魏阉,确有些陈年往事…,你是说,他会旧事重提,借着这回查盐政之机,算老账?”

    刚走几步,听到这话,唐万丰微微一笑,转身道:

    “那魏阉的脾性,抚台比小人更了解吧?”

    王惟俭先是满怀觊觎地看了一眼那赵宋年间名家马远的《梅石溪凫图》,微微起身,将茶杯向前推了推,这才看将行将离去的唐万丰。

    后者会心一笑,走回去拿起茶便灌了一半,坐下去说道:

    “抚台不要生气,行此激将之法,实是在下失了方寸。”

    “眼下情势,番子们来势汹汹,已是在各处抓了我不少同行,若再不互相帮扶,只怕就全无机会了。”

    对方给了台阶,王惟俭任是心中恶寒,也不得不就坡下驴,卖了这个面子。

    毕竟他言之凿凿,听起来倒煞有其事。

    “唐东家既然把话都说到如此地步了,便开门见山,说说你的想法吧!”王惟俭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摊牌。

    虽然短暂合作,但他心中并不想和这个唐万丰有太多瓜葛。

    “两件事。”

    “陛下命魏忠贤查盐政,想来也是被这老奸巨猾的阉狗蒙蔽了心智,抚台作为一地封疆大吏,此时万不可犹豫。”

    “你是说…”王惟俭眼眸微动,想到了什么。

    “地方三司之长官,巡抚州府之长官,抚台能叫上多少遍叫多少,自古以来,朝廷的封疆大吏都有直奏皇帝之权。”

    唐万丰说着,起来躬身拜道:

    “阉党已将魔掌伸至地方,值此危急之时,抚台万不能再犹豫了,当可联合各有司长官,联名直奏,诛杀权阉!”

    “只有杀了这个在陛下面前风言风语的权阉,才能还天下一个安靖太平!”

    唐万丰垂头行礼,眼中却是渐生笃定。

    王惟俭久有清名,士林尊称一声“博物君子”,这一通高义屁猛拍过去,唐万丰相信他会上当。

    王惟俭根本没想到是唐万丰故意拉他上贼船,听了这一番话,只觉胸中好似有一团火,拍案说道:

    “好,朝堂混乱如此,本官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本官这就动用封疆大吏之权,直奏乾清宫,劝谏陛下诛杀权阉,给沿海百姓一条生路!”

    唐万丰连连参拜,拱手赞道:

    “抚台之高义,天下莫有人能及,草民替众多以贩盐为生的百姓先行谢过抚台!”

    出了王惟俭的府邸,才刚笑呵呵送回去这里的管家,唐万丰转头便就换了一副嘴脸,向地上狠啐一口。

    “真他娘的,这帮东林君子,当个婊子还要立贞洁牌坊,不用这招牵着他,他能上当?”

    “就是可惜了我那副梅什么图,二十万拍卖来的,就这样拱手送人了!”

    一旁盐丁首领疑惑不解,“东家,既然说这王惟俭也要被魏忠贤收拾,我们为何还要送这么重的礼?”

    “你猪脑子?”

    唐万丰看了这边一眼,坐在小摊上点了一份酒菜,说道:“你以为我这二十万是送给王惟俭一个人的?”

    等小二离开以后,他继续说道:

    “王惟俭是山东巡抚,他帮了我们,三司官员、地方官府,哪个敢不跟我们穿一条裤子?”

    “东厂的能耐太大了,天底下就没有什么人能斗得过东厂!不拉上一个官大的,人脉多的,这次不会有一点活路!”

    “要是三司、巡抚衙门、地方州府这次全都和我们站在一起,我还就不信,东厂能翻了天?”

    ......

    稽盐署才成立不久,新建衙门根本来不及,所以是直接向蓬莱城内大户买院子,挂个牌子就运作起来了。

    对稽盐署的官员来说,现在实在是太忙了,没工夫也没时间去考虑办公地点舒服不舒服的问题。

    对稽盐署,朱由校十分重视,以后朝廷管理盐政,主要就靠这个稽盐署和各地的巡盐司。

    稽盐署官员在体制内设置的品级和三司是一个级别,由户部直领,四品及以上的大员,都是从户部及下属衙门派遣到地方任职。

    就连地方的巡盐司,等级也要比以往设置过的巡检司要高出一截,一体管理各地盐场,就是要把盐政一把抓。

    这些,地方官员和朝堂大员都看得出来。

    温体仁自从到了登州府,就直接来了稽盐署衙门里办公,看着眼前的公文,他脸上十分凝重。

    这个局面他有过预料,所以并不十分惊讶。

    甚至说在他看来,朝廷这次推行新盐法,是触动了地方官员、商人和豪强们的利益,他们跳到一个船上抵抗新政,这是必然的结果。

    下来主政盐法以前,温体仁先是在山东主持了天启二年的赈灾,然后被调到都察院任职,在京师踏踏实实当了两年小吏。

    这两年他可没白干,这让他清晰认识到了如今京师的政局,规划了下一步要如何去走。

    首先,天启皇帝兵权在手,打赢了西南、辽东两场大战,权威无以复加,并且借助阉党,牢牢把控着政局。

    至于现在的京师朝堂,虽然是阉党在掌权,但温体仁看得出来,阉党实际上只是被推在台前,幕后做主的还是皇帝。

    经过科举大案,以往权倾朝野的东林势力基本被肃清,其余齐党、楚党各自与阉党相争,又与之藕断丝连。

    虽然还谈不上稳定,但轻易也乱不起来。

    东林势力被肃清出去不到一年,朝廷上急需另外一个势力与阉党相对,做魏忠贤的对手,温体仁觉得当今皇帝也是这么想的。

    没有对手,以当今皇帝的心性,党羽众多、权势极大的魏忠贤必然会被反复打压,甚至有可能卸磨杀驴。

    所以在他看来,这次主政新盐法是一个机会,是浙党再次走上历史舞台的机会。

    不仅皇帝希望促成这个局面,魏忠贤如果是个有长远目光之人,他也会坐视不理。

    至于其余的齐党、楚党,呵,温体仁还并不把他们当对手,太嫩了。

第四百八十四章:捉拿登州知府

    人都是有私心的,魏忠贤查盐政顺手要算旧账,温体仁下来主持新盐法推行,自然也不能放过这个在地方安插同党的机会。

    浙党想要起势,就必须有人在关键位置。

    稽盐署在地方上如此重要,又是户部直领,这和南京参赞机务院一样,等同于一张入京为官的直通车。

    这么说吧,现在在稽盐署做官的,只要不出太大的差错,日后基本上都是要被调到京师为官的。

    地方上你再有权势,那也是贬黜。

    在京师,就算你只是一名小小的六部主事,身份地位和权势,那也不是地方官可以比的。

    所谓“京官”,这满是酸味儿的词里就包含了这个意思。

    “治理盐政,你们是如何想的。”

    彭汝楠注视着温体仁,沉思一阵,冷静应道:

    “依我看,昔太祖治盐,求百官不拿片利,务实廉洁,又极痛恨贪官污吏,不论青红,见了就杀,委实太过严苛。”

    “所以洪武盐法,收束一时,未能长久。”

    说话的彭汝楠,举人出身,早先曾任会稽知县。

    据说他办案神明,尤善断疑案,对为霸一方,行凶作恶者,总是立时查办,不留积案,在地方上拥有很高的名望,会稽一带的百姓都称他品德高尚。

    因为政绩显著,天启元年,彭汝楠被擢升为礼部给事中。

    这次温体仁接到圣旨,下来主持新盐法推行,刚到稽盐署便上疏举荐了一批官员,为首者正是彭汝楠。

    其实彭汝楠的仕途也并非是一帆风顺,刚刚入京为官时,他想的和多数人一样,做出一番大事。

    彭汝楠也很干脆,直接挑了个最大的——魏忠贤。

    弹劾了魏忠贤以后,后者虽然记恨在心,但是因为当时东林势大,并没有直接报仇。

    到了今日,彭汝楠被温体仁举荐为稽盐署长官,如此重要的职位任用,按理说魏忠贤肯定会跳出来反对。

    可是他并没有,反而表达了支持肯定的意思。

    这就很令人深思了,魏忠贤有更深层次的考虑,温体仁当时还没看透,现在却是明白。

    魏忠贤既是害怕阉党树大招风,故意纵容,在给自己培养一个对手。

    同时,也是向当今皇帝表露并不想继续培植党羽的态度。

    除了魏忠贤,当今皇帝的举动更印证了温体仁心中所想。

    朱由校不仅准了温体仁举荐的十几个浙党,还朱笔御批,亲自将彭汝楠委任为稽盐署长官——“稽盐使”,令其协助主持新盐法推行。

    有些人看不出这些事细微之间的差别,想不到人心的向背与浮动,在常人眼里,这不过就是官府一次普普通通的官员调动。

    连有些想过这件事的也看不透,彭汝楠,这个人以前属于闽党,八竿子和浙党也打不到一起。

    可温体仁这样的人看明白,并且抓住机会,利用权势之便,皇帝的刻意为之,还有权阉的视而不见,拉拢了一批官员。

    当着皇帝的面举荐党羽,拉拢朋党,这是一招险棋,可温体仁明白,想要青史留名做点大事,单凭墨守成规是不可能的。

    听见彭汝楠的话,温体仁点头,心道总算没有枉费自己一番苦心,他笑了笑又看向另外一人,问道:

    “元履以为呢?”

    被问到这人,是眼下稽盐署的二把手,叫做汪庆百。

    汪庆百,万历三十八年进士及第,从属浙党,与温体仁是儿时好友,但性格却截然不同。

    这么说吧,汪庆百的行事风格有点像东林士子,常常率性而为,想喷就喷,直言敢谏。

    魏忠贤他骂的最多,东林君子那种货色他也经常给他们揭老底。

    但是在做人上,汪庆百和温体仁一样,不是很在乎个人名声,东林清流名士的傲岸情操他有,阉党小人那种受贿、收贿,弹劾政敌的事,他也干过。

    在他看来,做对朝廷有利的事情,是身为人臣该干的事,其余的,那就要看个人追求了。

    汪庆百与温体仁是儿时好友,正因为如此,虽然他自诩才学高于后者,但却不敢有一点轻视,自甘其下。

    这么说吧,温体仁的真正想法,有时候就连汪庆百也拿捏不准。

    就比如这次皇帝的圣意和魏忠贤的心态,一般人根本不敢这么猜,就算猜到了,也不会轻易动手去做。

    温体仁他就十分确信,而且说干就干,甚至是在前往登州府的路上,就已经在考虑如何让浙党起势了。

    听到问话,汪庆百说道:

    “既然彭大人说了洪武旧例,下官也说一说天中法。”

    “永乐年至今天启年,历来治理盐政之成法唯天中法而已,此法或许适用洪武、永乐二朝,至今却早无实效。”

    “嘉靖一朝松懈盐法,为今日之祸根本。”

    “就以盐场而论,国初百姓流亡、田地荒芜,太祖致力于恢复民生,所以在沿海一带建立盐场,命对朝廷有功之人世代管理,收拢人心、治理盐政,原无不可。”

    “如今百姓安居多年,盐场世家已成地方豪强,官商勾结,把控盐政,搅扰民间,举国不安。”

    说到这里,汪庆百显得极为痛恨,道:

    “这些地方官员,只见到新盐法断了他们的蝇头小利,不知顾大局、识大体,还有些人,明明没有担任封疆大吏的能耐,不懂治理百姓的学问,却要鸠占鹊巢,耽误大事。”

    “朝廷推行新盐法,这些陈年旧患为必须根除之要务!”

    温体仁听到最后,并没多说什么,拿起桌上早已泛凉的茶杯抿了一小口,汪庆百借喻之人,他自然知道是谁。

    许久后,温体仁缓声问道:“那么,汪兄高见?”

    “盐政涉及官员,处置宜轻不宜重,各盐场的地方豪强,处置宜重不宜轻!”汪庆百说道:

    “朝廷刚历科场大案,需要收拢人心,宣慰百官!”

    温体仁暗自点头,又喝了口茶,忽然间,他看向屋外,其余两人也都转身顾盼,果然发现一名小吏匆匆赶来。

    这小吏进门后先是行礼,喘息说道:

    “启禀三位大人,小的从莱阳回来了,知府衙门先前发的告示有问题。”

    “什么?”

    温体仁心中不无意外,却是一拍桌案站起来,彭汝楠和汪庆百也都纷纷起身,目瞪口呆。

    “什么问题,你详细说!”

    小吏这是气息已经喘匀,喝了口水,道:

    “回大人,莱阳的知府衙门虽然早藏了告示,可小的还是从周围百姓话中问到,先前官府的告示没有说朝廷如何安置沿海百姓的事,只说了禁止到各处盐场贩盐。”

    温体仁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勃然大怒。

    “也就是说,张大器没有将朝廷新盐法的内容全部告知于百姓,这才导致沿海百姓反对盐法?”

    汪庆百冷笑道:“如此看来,青州百姓造反,实乃官官相护、逼迫甚重,倒也不足为奇了!”

    “派人到莱阳,拿了张大器!”温体仁猛拍桌案,怒声喝道。

第四百八十五章:无过便是功

    登莱巡抚袁可立的抚治在蓬莱,而登州府知府张大器的知府衙门,设在莱阳城。

    如果说蓬莱是登州府这个世人眼中穷困之地为数不多可以与济宁这等繁华之所相比的大城,那么莱阳绝对就是第二个。

    可以这么说,登州耗费了全府的物资和人力,养活了这两座穷困之地的繁华城镇。

    登州府八成的大人物都聚在蓬莱,其余两成其中的九成九,就都在莱阳。

    知府衙门。

    告示已经撤回去有一些时日了,可张大器还是整天的坐立不安。

    这也难怪,擅改朝廷政令糊弄百姓这种事,“开天辟地”也就这头一回,任谁干了,都不会十分淡然。

    “事情皆已过去了,府尊太爷何必忧心?”一旁文官看着一脸焦虑的吕大器,蹙眉道:

    “这已经是您这半个时辰喝的第三盏茶了…”

    闻言,吕大器一愣,看了看不自觉拿起的第三盏茶,叹口气放了下去,其实他并不是想口渴,只是…眼皮一直跳…

    不可为何,他总觉得今日会有大事发生。

    听了这话,吕大器稍一定神,问道:

    “告示尽都焚毁了吗,当日发告示之人,妥善处置了吗?”

    那官员点头,说道:

    “府尊太爷尽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当日分发告示的三名官府差役,两人已经不在衙门之中,最后那人这几日突感风寒死了。”

    “就算东厂的人来查,那也是死无对证。”

    “嗯,如此甚好…”

    吕大器点了点头,只觉一阵的口干舌燥,拿起茶盏咕咚喝了几口,忽然想起什么,又放下来,双手好似无处安放。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魏忠贤这次的态势,可不像是闹着玩的。上次东厂这么大规模的抓人,还是天启元年对付东林的时候。”

    吕大器说着这些话,只觉得心中一阵后悔。

    各处的州县告示都照此下发,山东的上层、下层全都指望着贩盐获利,本来是一招挺好的瞒天过海之计,没成想还是被东厂那帮狗给闻到腥味追了过来。

    要不是东厂,这事也不至于能闹这么大。

    那个时候,兴许朝廷听见民变的消息,就真以为是新盐法出了错漏,就不会再推行盐法。

    说来说去,东厂那群狗是真的招人厌烦。

    想到这里,门外忽然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吕大器腾地起身,看见来人,神经兮兮问道:

    “是不是东厂的人来了?”

    来的书吏连连摇头,道:“太爷,是宁津所提盐司的公文到了,赵大使问你该怎么办。”

    “怎么办,我现在也是热锅上的蚂蚁,我知道怎么办?!”

    吕大器一听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想想无端发火也不是解决办法,现在主要就是稳住人心,上面有权势的人趟进这浑水的也不少,他们应该有办法。

    “你速去宁津所,告诉赵大使——”

    “砰!”

    话还没说完,门口传来一声大响。

    吕大器想也没想,抬头怒吼:“谁啊?这可是登州知府衙门,有没有点礼数?”

    没有人回话,却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愈发临近,不多时三五名穿着官差服侍的人踏进正厅。

    为首的差头出示一份缉捕公文,环视一周,分辨出了官府,冷冷说道:

    “经核实,登州知府这月告示与朝廷新盐法相悖,有故意引导风向之嫌,稽盐署奉命捉拿登州知府,吕大器!”

    听了这话,不知是吕大器懵了,就连其余的书吏、属官也都傻了。

    那名属官起身,皱眉说道:

    “你们奉的是谁的命令?好歹这里也是登州的知府衙门,一府府治所在,岂容尔等乱抓朝廷命官!”

    差头看了一眼对方身上的官府品阶,知道自己惹不起,但也没给什么好脸色,脸上毫无表情,话语中甚至没有情绪波动。

    “我等奉当今户部侍郎,钦差主盐政大臣温体仁的命令,捉拿为官不法的登州知府吕大器!”

    “有什么话,到稽盐署与钦差主政大臣去说吧!”

    “带走——”

    一声令下,两名稽盐署差役一左一右,上去就把吕大器押着往外走,这引起了知府衙门的闻风而动。

    许多人都挤在两侧,对这边指指点点。

    走到门口,却是被一名属官挡住,这名属官看着是个讲道理的,地上十两银子的银锭,悄声说道:

    “稽盐署的各位差爷,想必手里也是没有什么证据吧?”

    “如此强行抓人,说出去不好听,莫不如放过府尊,回去以后,本官还有大礼相赠…”

    他这话说完,吕大器也在高喊。

    “本官无罪!”

    “我吕大器为官多年,从未有过什么不法之事!你们、你们这是与东厂串流合污,诬告本官!”

    吕大器疯狂挣扎,奈何他经年坐着不动,根本没怎么锻炼身体,还是被两名稽盐署差役死死捏着。

    差头掂了掂手里的银子,这年头,十两银子做个见面礼真不少了,比他一年能拿到手的还多。

    想了片刻,他扔回银子,冷笑道:

    “我们可不在乎什么好听不好听,奉劝一句,这是上头要抓人,不是我们要抓人,你得弄明白这个区别。”

    “我们稽盐署,就是奉命办事,放了他,我也没有活路。”

    “带走!”

    银子和命,这些做刀头舔血差事的人,一向都分得很清。

    看着吕大器被抓走,这名属官脸色黑了下去,他没想到,稽盐署的人如此不识时务,不讲道理。

    没有证据,就算抓回去又能做什么。

    街上百姓很快发现了这边的事,议论纷纷。

    “这是干什么?”

    “抓的好像是知府大人吧,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你还没听说,前阵子知府衙门告示作假,没有将朝廷新盐法如实与我等相告,听说青州因此还起了民变!”

    “嚯!这世道可是越来越乱了…”

    “看来是青州府的民变引起朝廷重视,现今追查下来,查到了这登州知府头上。”

    “瞧见抓人者穿的那身皮了没,今后要认一认了,这是朝廷新办的稽盐署,专管盐政的!”

    周围百姓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开了。

    ......

    登州知府吕大器倒霉催的,是第一个被抓的地方官。

    不过换个方向去想,这货注定要载入史册了…

    之前还想着朝廷能法不责众的地方文武们,听见吕大器被温体仁下令缉拿的消息,那就没有一个不慌神的。

    不过都到现在这个时候了,怎么慌也于事无补。

    干过和吕大器一样事的人,用尽手段的求爷爷、告奶奶,动用能联系上的所有人脉,就是为了置身事外,保住身家性命。

    至于没做过的,有些在煽风点火,巴不得乱子生得更大的点。

    剩下那些,则是在府中坐着看好戏,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只要这段时间安分点,基本升迁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朝廷一旦大办盐政,和地方上必定一死一伤。

    要么新盐法终止,要么整个山东官场都被筛一遍,重新洗牌,而他们这些人,无过便是功。

第四百八十六章:七战七捷

    青州府,乐安。

    鸟铳上子药的声音传来。

    约莫一支七八千人的官军部队停留在这里,看着远处乱糟糟冲过来的乱民,个个都是无奈。

    卢象升骑在马上,还没有下达进攻命令。

    这时,天空上传来“嗖”的一声,一根箭簇刚好软趴趴的落在了他马鞍的皮甲之上。

    看方向,这是从对面的乱民中射出来的。

    “兵备大人…?”

    百总站在马侧,发觉乱民已经冲到一百步内,却还是没有听见命令,抬头望了一眼。

    卢象升看看那边,这些乱民哪像是什么有威胁的敌人。

    这群从盐场冲来的乱民足有一两千人,可拿的家伙式却五花八门,草叉、木棍什么都有,最好的不过是一杆轻弓。

    “兵备,近十步了!”

    百总焦急的呼喊,让卢象升神情一振。

    他轻叹口气,就算明知道对方是被人利用,都是无辜受难的百姓,可这仗还是要打。

    这群百姓已经闹起来了,一闹起来,性质就变了。

    一旦撒欢闯破了之前朝廷律法的筋骨,就绝无再有什么收手的可能,他们很快就会喜欢上这个为所欲为的感觉。

    就算抚定住了,日后也是一个威胁。

    想到这里,卢象升看着近在咫尺的乱民部队,将手一抬,喝道:“鸟铳队,放——!”

    “砰砰砰…”

    一轮排铳过去,乱民扔下了近百具尸体,余下的人直接崩溃了。

    他们吓得扔了手中武器,转头就朝盐场里跑。

    当然,卢象升也没从这帮人嘴里听见什么忏悔的话,大部分喊的还是退回盐场,依托地形抗击狗官军。

    没错,狗官军…

    卢象升倒不是愤怒,他是心凉。

    百姓很容易就会收到有心之人的误导,一些早就对生活失去希望的人,更会借此大放厥词,意图闯破禁锢。

    这个禁锢,就是如今朝廷的律法。

    很不幸,现在不是什么太平盛世,虽然当今皇帝锐利革新,可大明朝下坡路已经走很久了。

    天启一朝不过四个年头,又能改变什么。

    地方百姓依旧是入不敷出,活不下去的大有人在,这次盐法不过是个借口,那些本就失意的人造反的借口而已。

    这种风气决不能助长!

    当最基本的底线——“律法”都被闯破,甚至于连朝廷也无力维护的时候,天下就乱了,没有人再会遵守什么规定。

    朝廷无力约束地方,官府也会变得形同虚设,这样的乱世,对更多百姓都是一个灾难。

    想到这里,卢象升再没什么疑虑,抽刀下令:

    “追杀过去,抵抗的都杀了。”

    这些乱民,也就只能称之为乱民,根本没有什么共同的纲领,只是为了反而反,官军一到,自然土崩瓦解。

    天雄军底子是朱由校下南京时造反的卫所兵马,卢象升编练他们也才一年,根本算不得什么精锐,和孙传庭精挑细选的秦军新兵也有差距。

    现在的天雄军,顶多比地方卫所军强上一些,还有待磨炼。

    就是这样的官军,一接触就毫无悬念的击溃了乱民。

    没办法,刀枪盔甲和军械火器,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

    大多数时候,一次炮击、一轮齐射,甚至是一个冲锋,战斗就结束了。

    天雄军有五百数量的骑兵队,卢象升一下令,官军的骑兵便就追在乱民的后面,大肆砍杀。

    卢象升练兵讲究个军令如山,军规十分严格,况且天雄军也并非是本地兵马,这等于是白送的军功,打起来不会有人留什么情面。

    很快,战场算不得什么战斗的战斗结束了。

    这是在青州的最后一场战斗。

    自二月中旬奉旨南下,天雄军进入山东,先后在蒙阴、安东卫、诸城、乐安、沂水、寿光、乐安七战七捷,半个月之内就平定了青州府。

    ......

    战后,天雄军正在清扫战场,清点缴获。

    实际上也没什么好清扫的,对方都是乱民,军械装备不可能比官军好。

    实际上官兵大部分需要做的,只是割下首级封验为功,然后妥善安置被杀的乱民尸体,以免形成瘟疫。

    ......

    (以下非原文,原文二十分钟后更新,到时候刷新。)

    开封城南迎恩门,无数百姓翘首以盼,朱由桦也在其中。

    远远而来一批约十数人的马队,人数虽然不多,但却旌旗遍布,衣甲鲜明,除中间的傅字大纛外,两侧各又打起两面大旗。

    左侧:“奉旨总督陕西三边”

    右侧:“钦命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

    傅宗龙马队之后,又有一员大将横戈跃马,身后兵士举起号旗大步而行。

    左侧:“总督京营戎政”

    右侧:“掌印中军都督府英国公”

    京营总督马队之后,才是跟着两千余名京军,两侧京军人人都端着比总督旗号稍低些的旗帜,上都只书一字。

    前方走着的,为奋﹑耀﹑练﹑显四武营,中间的是敢﹑果﹑效﹑鼓四勇营,负责殿后的则是立﹑伸﹑扬﹑振四威营。

    众京军头戴云翼盔,披挂大红色深甲,脚上踏着黑红色牛皮靴,靴子的一侧,还都插着官制小刀,从头到脚都与地方官兵截然不同。

    他们个个雄赳赳气昂昂,手里提着长枪,腰间挎着银光闪闪的战刀,打眼一瞧,正是京军三大营之一的五军营。

    五军营,这是一支拥有传奇般战绩的王牌军。

    看着这些京军身上的装备和气势,再看看自己的部下,王绍禹第一次感到了羞愧。

    逼近的马蹄声在迎恩门下精准地停了下来,只见几个行伍出身的汉子翻身下马,整肃的站成了一排。

    新任的三边总督傅宗龙看着城下恭候多时的开封城文武,翻身下马,上前几步。

    “末将河南总兵王绍禹,见过总督大人!”

    “下官河南巡抚高名衡,参见傅总督。”

    “快快请起。”傅宗龙弯身下去,道:“本督初来乍到,还需要各位同僚的帮助,才能不负皇上厚望,平定流寇。”

    “总督请,下官已在官邸设宴,为大人接风!”高名衡上前说道。

    傅宗龙笑道:“接风宴就不必了,本督此来,见沿途田园荒废,民不聊生,那些虎狼一样的官差还在到处捉人,连老弱俱都难免。”

    “朝廷屡次赈灾,遍地饥民依旧无以为食,饿殍遍野,本督又岂敢苟且偷安?”

    言罢,傅宗龙旁若无人般走进了开封城

第四百八十七章:再抓乐安唐家

    和谁斗,就是不能和皇帝斗。

    现在这个年头,手握兵权的皇帝就等于是天,不过无论怎样,现在后悔都已经来不及了。

    新盐法推行大势所趋,地方官员也无力与朝廷抗衡,仅凭地方豪强和商人们,根本不是东厂和官兵的对手。

    阳谋、阴谋都使过了,甚至还在青州府激起了民变,朝廷推行新盐法的态势还是没有一丝动摇。

    这全因当今皇帝铁腕手段…

    “东家,有东厂的人来了,怎么办?”

    盐丁首领慌忙赶来,当他问完话才是发现,眼前的这位东家,眼中再没了往日的精明和自信。

    现在的唐万丰,颓然坐在椅子上,满脑都是浆糊,过了不知多久,他才喃喃道:

    “卢象升也知道东厂来的意图,所以提前躲了…”

    “两百年家业,没想到竟然毁在我的手里…”

    话音落地,门外传来一阵短暂却十分激烈的喊杀声,只数息之间,盐丁首领留在外面的三五个盐丁,就被大批的番子制服。

    一身白衣,脚踏皂靴的番子们稀里哗啦地冲进正厅。

    “搜——”

    “只要是还喘气儿的,就一个也不要放走!”

    “放走了一个,当心档头要了你们的命!”

    番子首领踏进门来,手握腰刀,环视一周,然后步步逼近猛然间起身的盐丁首领,冷冷道:

    “怎么,你还想负隅顽抗吗?”

    “负隅顽抗,下场比外面那些乱民还要惨,现在投降,大爷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放你娘的屁——”

    盐丁首领自诩也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只是跟错了主人,事到如今,自然不肯苟活。

    大吼一声,向番子首领冲过来。

    番子们平日里做的工作,大多都是欺负老实人,真打起来很少有战斗力能比得上盐丁。

    盐丁首领虽然只一个人,但却是自幼从沿海地区刀头舔血日子趟过来,坐到这个位置上,手里不知道沾了多少血。

    眼下拼起命来,自然架势不同。

    盐丁首领忽然起身,直奔要害,直接一刀刺死了正准备继续说话吓唬人的番子首领,吓得周围番子们皆是一惊。

    但番子们毕竟有十几个人还在正厅,他们很快反应过来,群起而上,付出了三个人的代价后,将这名盐丁首领制服。

    只不过此时京师派出来的番子首领已死,番子们抓了人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众人正犹豫间,一名督办司本地的小旗站了出来,大声道:

    “唐家死罪难逃,此人袭杀朝廷缇骑,罪加一等!”

    “给我砍了,以祭死在盐场的督办司兄弟!”

    有人发话,还都是督办司番子们认识、熟悉之人,众番子立时有了主心骨,一个个的喝骂起来。

    这小旗握刀上前,对准了盐丁首领的脖颈,问道:

    “逆贼,你可还有什么遗言吗?”

    盐丁首领哈哈大笑,朝他脸上啐了一口,“你们这些番子,仗着人多抓了我,敢不敢放手再打!”

    小旗笑了,挥刀便砍。

    事后,他拎刀看着这盐丁首领还在滋血的脖颈,冷笑:“老子人多,凭什么和你单对单?”

    “违抗朝廷政令的逆贼,还以为自己是个忠勇之士。”

    “和老子单挑,你也配!”

    言罢,他再一脚狠狠踩在盐丁首领的尸体上,喝道:“缇骑已经死了,都听我的命令。”

    “唐家违抗朝廷政令,与官府勾结,擅改告文,私吞官盐,证据确凿!着即缉拿全族,移交督办司候命!”

    “遵命!”

    ......

    乐安,守备府。

    自从卢象升奉旨来青州府平乱的消息传来,乐安守备荣光遇就整日的坐立难安。

    他和许多趟进这趟浑水的人一样,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后悔。

    “守备大人,天雄军已到了乐安地界!”

    “探!”

    “大人,天雄军刚刚在野外击溃了两千的乱民!”

    荣光遇闻言大吃一惊。

    “这帮乱民,这些时日我遵照约定,对他们不管不问,还放任他们抢了官仓,怎么还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探,再探!”

    “卢象升有什么动向,都回禀给本官!”

    看着转身离去的家丁,荣光遇揉着脑门,在守备府大堂内来回踱步,一会儿看看远处,一会又重重叹息一声。

    不多时,另一阵脚步声传来。

    “启禀守备,天雄军两战两捷,半个时辰前已经全歼了最后一支乱民,收复乐安盐场,正在班师!”

    荣光遇听见这话,几乎失去了全部的希望。

    他怎么也没想到,青州府各地的乱民,总数量怕是该有三四万之多,而且每日都在疯涨,居然半个月不到,就被卢象升给平了。

    “班师,他怎么回来的如此之快…”荣光遇皱眉嘀咕,“卢象升不肯在盐场多待,不会是在害怕什么事吧?”

    家丁问道:“大人,天雄军班师要经过县城,按照惯例,外军奉旨平乱过境,驻军长官需要亲迎,我们要不要提早做打算。”

    荣光遇灵光一动,连忙点头,披上甲胄,道:

    “对、对对!”

    “准备马匹和粮食,本官要亲自出城迎接,犒劳天雄军!”

    事到如今,也就只能向卢象升卖个好了。

    不久之后,他带着约莫千余的守城官军,列队在城外,还特意找了乐安城内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们来捧场。

    所希望的,就是卢象升这个外地兵备,能在这些大人物面前,给自己这个本地长官一些面子。

    “大人您看,是天雄军的旗号!”

    远远,一名骑着马的眼尖家丁惊呼出声,指着前方出现的旗帜,在旗帜下,一支队列有序的官军部队正在缓缓行军。

    “下官乐安守备荣光遇,见过兵备大人!”

    在距卢象升二十余步左右,荣光遇翻身下马,颠颠来到卢象升跟前,脸上带着讨好似的笑容:

    “大人在青州府七战七捷,如此迅速的平定了那些乱民,想必还朝后,陛下一定重重有赏!”

    卢象升听见这些话,却连最基本的礼节也没有,只是默默看着他。

    论官阶,卢象升一地兵备,其实比荣光遇这个乐安守备高不到哪里去,职权上也差不多。

    论做官的年头,荣光遇这个老油条,不知道比卢象升资格要老到哪里去。

    受到如此冷待,荣光遇脸上笑容一滞,面子顿时有些拉不开,但毕竟有求于人,而且心里有鬼,继续笑道:

    “来,请兵备大人进城!”

    “在下听见官军得胜,欣喜若狂,早在城中备好酒宴,为兵备与天雄军的锐士们接风洗尘!”

    卢象升等了半晌,待空气中气氛逐渐凝结,这才向京师方向遥遥一拱手,阴阳怪气儿地道:

    “不敢,卢某区区兵备,怎当得起荣守备这般厚爱。”

第四百八十八章:暗流涌动

    这些天,东厂在山东大肆抓人的消息纷至沓来,使得京师内也变得气氛紧张,牛鬼蛇神都在静待消息,暗自准备。

    可接下来的一个消息,让京师转瞬间又变得平静无波。

    卢象升率领天雄军到青州府才半个月,七战七捷,斩首数千,迅速评定了民乱,正在班师还朝的路上。

    民乱起的快,下去的也快。

    地方上闹不起来,京师里的人多少也就明白这件事最后的结局了,自然没有人再敢为那些“乱党”当什么靠山。

    刑部尚书李养正府第。

    经去年科举大案后,朝廷的东林力量基本被肃清,李养正也是如今六部尚书中,唯一一个曾经与东林党有过密切接触的人。

    当然,如今他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坐着,也是在科举大案发生的过程中及时与东林党撇清关系的原因。

    对于听说了唐万丰被抓消息的山东巡抚王惟俭来说,这是他所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现在无论怎么样,毕竟都局限于地方。

    京师中拉帮结派的,要是能拉一个刑部尚书下水,那必然也会有一大群的官员跟着下水。

    到了那个时候,事情又要升一个级别。

    就算皇帝再强势,也不能把地方和京师一块再清洗一遍,这样做很容易失了人心。

    其实王惟俭盘算的很对,真到了那个时候,朱由校的确很难能那么干,一块把京师再杀一遍。

    清洗地方是一回事,再清洗一遍朝堂,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地方上无论你怎么抓人、杀人,不过就是既得利益集团换了一批,手动给他们洗洗牌而已。

    朝堂上经过上次的科举大案至今,还没有形成两强对立的格局,这次朱由校就是要把温体仁的浙党推上来,在朝廷上和魏忠贤抗衡。

    朝廷上的平衡很重要,这个平衡一旦被打破,朝局就会发生混乱,朝堂上乱起来,就不用提什么管束地方了。

    地方官员,大多也是和朝堂各个大佬挂钩的。

    所以王惟俭的确抓住了重点,浙党对抗魏党这个新局面不形成,朱由校是不会再轻易动手的。

    李养正有个习惯,吃夜宵。

    他特别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命府中仆人坐上几碟小菜,一壶美酒,坐在空无一人、满天繁星的院子里,独自享受。

    这天也不例外,李养正刚夹了两口小豆放在嘴里嚼着,然后满上一小杯府中佳酿,还没等饮进嘴里,管家便就匆忙跑来。

    “老爷,有个人从山东远道而来,说是有大事言说,面见老爷。”

    “这个时候从山东来的人,还说是有大事相告…”李养正叨咕一句,美滋滋讲小酒送进嘴里,砸吧道:

    “不会有什么好事,不见,免得惹上一身骚。”

    管家应了一声,赶紧回去回复。

    不消片刻,管家匆忙又跑回来,这次脸上带了几分焦急。

    “老爷,那人说他是山东巡抚王惟俭的家仆,要是老爷不见,他就坐在府外不走…”

    “可笑!”

    李养正怒视这边,冷笑道:

    “他不走便不走,我吃我的酒,关我什么事?”

    “出去告诉他,就算他在这里坐到天明,老爷我也不见!王惟俭自己趟了浑水,还要来带上我,怎么想的。”

    “哼,这事依本老爷看,最好就消停在地方,非要把京师也搞乱,他们这帮人就满意了?”

    “告诉仆人,把他给我撵走,出现在门口就撵,撵不走就打,别打死了人就成。”

    “这个时候,可不能出什么意外…”

    管家走了,吩咐妥当后走回来侍奉在一边,见酒杯是空的,赶紧上去添满,一边问道:

    “老爷,我看这不过就是新盐法抓几个人的事,有这么邪乎吗?”

    李养正吃了一口小菜,笑道:

    “我告诉你,这还不算是最邪乎的,当今陛下别看才二十出头,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你就瞪大眼仔细看着吧,新盐法推行,谁也阻止不了。”

    ......

    (以下非原文)

    小的明白。”

    家丁会心一笑,转头走了出去。

    ......

    开封城南迎恩门,无数百姓翘首以盼,朱由桦也在其中。

    远远而来一批约十数人的马队,人数虽然不多,但却旌旗遍布,衣甲鲜明,除中间的傅字大纛外,两侧各又打起两面大旗。

    左侧:“奉旨总督陕西三边”

    右侧:“钦命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

    傅宗龙马队之后,又有一员大将横戈跃马,身后兵士举起号旗大步而行。

    左侧:“总督京营戎政”

    右侧:“掌印中军都督府英国公”

    京营总督马队之后,才是跟着两千余名京军,两侧京军人人都端着比总督旗号稍低些的旗帜,上都只书一字。

    前方走着的,为奋﹑耀﹑练﹑显四武营,中间的是敢﹑果﹑效﹑鼓四勇营,负责殿后的则是立﹑伸﹑扬﹑振四威营。

    众京军头戴云翼盔,披挂大红色深甲,脚上踏着黑红色牛皮靴,靴子的一侧,还都插着官制小刀,从头到脚都与地方官兵截然不同。

    他们个个雄赳赳气昂昂,手里提着长枪,腰间挎着银光闪闪的战刀,打眼一瞧,正是京军三大营之一的五军营。

    五军营,这是一支拥有传奇般战绩的王牌军。

    看着这些京军身上的装备和气势,再看看自己的部下,王绍禹第一次感到了羞愧。

    逼近的马蹄声在迎恩门下精准地停了下来,只见几个行伍出身的汉子翻身下马,整肃的站成了一排。

    新任的三边总督傅宗龙看着城下恭候多时的开封城文武,翻身下马,上前几步。

    “末将河南总兵王绍禹,见过总督大人!”

    “下官河南巡抚高名衡,参见傅总督。”

    “快快请起。”傅宗龙弯身下去,道:“本督初来乍到,还需要各位同僚的帮助,才能不负皇上厚望,平定流寇。”

    “总督请,下官已在官邸设宴,为大人接风!”高名衡上前说道。

    傅宗龙笑道:“接风宴就不必了,本督此来,见沿途田园荒废,民不聊生,那些虎狼一样的官差还在到处捉人,连老弱俱都难免。”

    “朝廷屡次赈灾,遍地饥民依旧无以为食,饿殍遍野,本督又岂敢苟且偷安?”

    言罢,傅宗龙旁若无人般走进了开封城。

第四百八十九章:新盐法落实

    从新盐法的消息从乾清宫发出去到现在,不过也才一个多月的时间。

    可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山东官场却是已经重新洗牌一遍,朱由校也没什么办法。

    官员贪腐成风,世家豪族做大,在地方上同气连枝的反对新盐法,自己就只能被迫还击,将他们一网打尽。

    新盐法闹出的乱子已经够多了,是时候干脆的做个了结了。

    第二天,朝会。

    朱由校坐在龙椅上,环视阶下群臣,命王承恩将温体仁及魏忠贤的奏疏分别传阅下去。

    王承恩本为大太监王安门生,王安倒台后因惧怕遭受牵连,加入了魏忠贤的阵营。

    因为魏忠贤的运作,王承恩成功进入司礼监当值,来到朱由校的身边。

    如今他还远没做到秉笔太监的地步,却也因为人机警善事做了一个小总管,手下管着三五个小阉。

    今儿,正是他在皇极殿当值,陪伴朝会。

    内阁首辅魏广微为文臣第一位,自然是头一个拿到温体仁奏疏的。

    他从中看到,温体仁到山东主理盐政以后还是颇具成效,很快查清了青州民变的源头,即地方州府隐瞒新盐法内容,搅乱视听。

    这的确是一件从未发生过的大事,就连魏广微也没料到,这些地方豪强和官员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看过这份以后,又接来东厂关于审问唐万丰的密奏。

    后者不知道在山东督办司总署大牢里经历了什么,居然对所有罪行供认不讳,顺带着还牵出了一个大人物,山东巡抚王惟俭。

    看到这里,魏广微双眼才是微微一愣。

    王惟俭被牵扯出来,也就说明这件事虽然看似地方上的乱子已经基本结束,可是在整体朝局上,却是上了一个新的高度。

    王惟俭如果真是个硬骨头还好,他要是再承受不住招出来什么,山东官场都要遭受动荡。

    到那个时候,受到影响的可就不知是沿海一带的地方官府了。

    魏广微看过后心中虽然震惊,但没有先说出什么,转身就将两份本子交到身后的吏部尚书周嘉谟手上。

    看着群臣翻看,朱由校也没什么耐性一直等他们看完,在上面缓缓说道:

    “山东盐政已经查清楚了,青州府的乐安盐场唐家,登州府海阳盐场的李家,这些在地方上世代为朝廷管理官盐的世家,如今已经尾大不掉。”

    “至于青州府民变,更是那唐万丰鼓动所为,也有地方文武官员惩办不力,纵容民乱!”

    说到这里,朱由校的语气渐渐加重:

    “祖宗治理盐法遗留下来的祸患,如今到了朕的手上,必须要解决,沿海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朱由校说完,坐在那里静静等着下面群臣的反应。

    不出意料,群臣们议论纷纷,何种表情都有,但是山东抓了这么多人,已经没有人再敢出来公然反对了。

    朱由校随即望向一人,问道:

    “李养正,你是刑部尚书,大明律法你最熟悉。”

    “来与朕和诸卿都说说,李家、唐家这帮世家,该当如何处置?”

    李养正本以为老老实实一声不吭就不会有事,没成想还是被点名,那就没什么办法了。

    是祸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就算得罪山东官场的官员,还有自己那群东林旧识,也不得不说了。

    看着李养正磨磨蹭蹭的样子,朱由校心底冷笑一声。

    这次喊他出来是故意的,早在半年前东林大案朱由校就在观察着这个东林出身的刑部尚书。

    之所以留着他,是因为此人有真才实学,而且在东林大案期间会审十分努力,不像那些东林党一样,极力的包庇同党。

    可半年过去了,李养正依然是这个样子。

    李养正的心思,朱由校多少猜得到一点。

    他如今是既不敢包庇东林党,也不敢和魏党走的太近,他这是想置身于事外,两边都不得罪。

    可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李养正自己不动弹,朱由校就得使劲儿推他一把,帮他彻底和从前的东林旧友脱离关系。

    如果李养正被这么问了,在朝堂上还是模棱两可的回话,朱由校可就是真的对他很失望了。

    虽然不会当朝说什么,日后踢他出局也是不可避免的事。

    说严重点,在这个当口看不明白事情还在犹豫的,基本都没什么好下场,日后万一有事,这都是不定性因素。

    有了东厂,刑部尚书虽然不是个特别重要的职位,可好歹也是一部长官。

    说白了,朱由校腾出手来收拾朝堂和地方上,已经看不下去这个刑部尚书继续当烂好人,做两面派了。

    李养正是明白人,自然知道皇帝的意思。

    数息之间,他心中已经是经过了无数次的抉择。

    不一会儿,李养正站出来说道:

    “回陛下,依新盐法,替朝廷管理盐场之人私囤官盐、勾结地方官员,当诛九族!”

    “至于登州知府吕大器,贪赃枉法,已经罪不可恕。”

    “其后更是擅改官府告文,影响恶劣,间接促成了青州府民变,依大明律,该当籍没全部家产,满门抄斩,以儆效尤!”

    听了这些,朱由校很满意。

    李养正依大明律治理地方贪官,可以说是处置公允,没有什么包庇之心了。

    更主要的是,这次对于李鳝、唐万丰这些地方豪强的处置,李养正所言是依朝廷新盐法,而非是旧有沿袭下来的天中法。

    这个实施措施一旦下去,属于是借机巩固了新盐法的地位,给了其余的地方官府、有司一个明确信号。

    即新盐法不是所谓的试推行阶段,而是在地方上真实有效的新律法,地方官府、有司,可以依照此法惩办罪行。

    朱由校想了想,犹豫道:

    “诛杀九族,会不会处置过重了?”

    李养正一愣,马上就明白了什么,当即叩拜:

    “启奏陛下,新盐法为朝廷整顿盐政之根本,既然已经落实,地方官府就要遵行其中的每一条。”

    “如果连朝廷都不依新盐法办理盐政,地方官府又如何敢遵行?”

    朱由校若有所思,笑道:

    “刑部尚书此言有理,不愧是国之栋梁,诸卿可还有什么建议,首辅?”

    李养正连忙站了回去,似乎这大殿上的金色砖石十分烫脚。

    魏广微也慢吞吞站了出来,说道:“回陛下,老臣以为刑部尚书此言确是忠贞之言,新盐法既已推行,朝廷就该照此办理。”

    朱由校微微一笑,起身道:

    “既然如此,诸卿回去各自行事吧!”

第四百九十章:郑家的应对

    “来来来,官府下发新告示了!”

    经过上次的事,山东许多百姓已经对官府告示持有怀疑态度,看着两名官差,有人问道:

    “上次告示不说是假的吗,这次你们不会也是瞒着朝廷改了告示吧!”

    有人应道。

    “就是,我们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官差笑了笑,道:

    “你看看咱登州府上一任的府尊太爷,还有海阳那个腰缠万贯的李东家都是什么下场。”

    “当今陛下眼睛里不揉沙子,哪还有人敢做这种事啊!”

    看着周围百姓依旧心存疑虑,官差也是无奈,没办法,这都是上一任登州知府埋下的祸患。

    告示本来是官府向百姓宣示一些大事或法令的东西,在这种事情上作假,先前任了谁也是没有想到。

    可这种事出了第一次,难保就会再有第二次。

    所以现在很多人再去看官府告示的时候,就已经留了一个心眼。

    “你们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可以到报房去拿一份京报,叫那识字的给你们念了听!”

    “此后的告示不只我们官府下发,有关盐政的,巡盐司也有下发一份,有专人念读。”

    听了这些话,百姓们才是逐渐安静下去。

    “都静静,听官差念告示!”

    官差等着周围没了什么声音,朗声念道:

    “登州知府吕大器,擅改朝廷告文,收受海阳盐场东家李鳝贿赂,罪加一等,着籍没全部家产,满门抄斩!”

    “那个李鳝呢,不会没事吧?”

    官差皱了皱眉,看着问话那汉子,说道:“你别插嘴,我还没念完。”

    “海阳盐场东家李鳝,违反新盐法,诛杀九族!”

    “好!”

    “该杀!!”

    ......

    天启四年三月十二日,福建漳州府,月港。

    新盐法的推行,虽然只影响到了盐业,但却是各方关注的焦点,山东乱局,也是其它地方乱还是稳定的关键。

    青州府民变消息传出来的时候,福建沿海地区差一点就要效仿。

    还好福建巡抚南居益、福建总兵俞资皂都不是什么庸才,一个稳住了文官,一个则及时率兵进驻沿海,及时稳住形势。

    接下来传回的消息,更是令福建这些沿海地区再也闹腾不起来了。

    卢象升奉旨前往青州府平定民乱,温体仁主山东盐政,一个月内稳定了山东乱局。

    朝廷也没有手软,直接处置了以唐万丰、李鳝,登州知府吕大器为首的一批官商豪强。

    更令人关注的是,这次是以新盐法处置的李鳝和唐万丰这些地方豪强,也就是说,新盐法中所说朝廷要收回全国所有盐场的管理权,这事已经无法逆转。

    这一下子,很多盐场的东家们都慌了。

    山东乱局的最后处置结果很多人都是背后发凉,可以说十分血腥,什么法不责众,什么沿海百姓被逼造反,反正没有哪一方最后落了好。

    卢象升对那些受蒙蔽而造反的乱民,一个词,镇压!

    朝廷对作恶的地方豪强,无论唐万丰和李鳝这样的两百年世家,还是最近名声鹊起,拥有大批盐丁和资财的地方豪强,也都是一个字,杀。

    虽然杀的人不少,可大部分都是遭受牵连。

    像是地方豪强,只诛杀了唐万丰、李鳝的九族,另有三十余家被满门抄斩,籍没家产,九族并未遭受牵连。

    至于山东地方官员,被杀的实际也主要集中在登莱青三府,余下的三府受牵连不多,主要是山东巡抚王惟俭的事情还没有得到解决。

    就算是登莱青三府的地方官员,大部分也都是籍没家产,革职戍边,只有登州知府、莱州知府和青州知府三人受到了满门抄斩的待遇。

    (以下非原文,原文半小时后更新,到时候刷新就行)

    这边在修路,那边儿也没闲着,崇祯又任命毕懋康和毕懋良管理兵仗局,第一批就拨了一百万两银子。

    财阀们听到之后那是痛心疾首,崇祯小儿,那可是一大批白花花的银子啊,你做点什么不好,扔到火器那个无底洞去干什么。

    ……

    “噼里啪啦……”

    这天一大早,百姓们听着东华门旁边在放炮仗,也都是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

    到处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今儿个是皇家报社开办的日子,便是赶紧放下手中活计,纷纷赶来凑热闹。

    毕竟,下地摆摊什么时候都可以,但大明皇家报社开张可就这一次,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

    “感谢大家伙儿的捧场,咱家在这有礼了啊。”王承恩早早站在门前,笑呵呵对下面的人拱着手。

    他今天既没穿宫中的太监服装,也没穿平日在东厂办公时的黄黑色锦袍,却是一身的蓝白色绸袍,怎么看都像个富态的乡绅老爷。

    “报社开办,属下恭喜督主、贺喜督主!”下面的除了一些乡绅,最多的就是东西厂的番子们。

    “说什么呢,是恭喜大明,贺喜大明。”方才还是一脸微笑的王承恩听了这话,脸色瞬间拉了下来,见众人面面相抵,却又是呵呵一笑,侧身说道:“来来来,大伙儿里面请,去读读第一期的报纸。”

    现在的场面就和一般大户老爷过大寿差不多热闹,大明皇家报社是崇祯皇帝钦定开办,王承恩又身兼大内总管与东厂提督多职,位高权重,比起当年的九千岁魏忠贤已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但凡是城里稍微有头有脸的都来了。

    可也有些让人奇怪之处,平时随处可见的士子不知为何今日一个都见不到,而且那些朝堂大官重臣们也没几个来的。

    “哟,您可来了冯阁部!”正踌躇间,却听一个眼尖的门吏忽然大叫一声。

    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当今的阁臣、工部尚书冯铨笑呵呵提着礼品到了。

    “下官来迟,公公可千万不要生气啊。”冯铨哈哈大笑,一手将礼品交到门吏手中,颇有些惶恐的道。

    王承恩上下打量一番,这才是笑眯眯说道:“哪里话哪里话,冯阁部快里边儿请。”

    冯铨来了之后,当今的内阁首辅魏藻德、内阁次辅蒋德璟、户部尚书倪元璐、兵部尚书张国维等一批重臣才是姗姗来迟。

    崇祯十七年四月一日,大明皇家报社在一众崇祯手底下鹰犬的拍掌较好声下,隆重开业了。

第四百九十一章:干脆做个表率

    事情出的突然,一个多月的功夫,山东遭逢剧变。

    这让除山东以外,受朝廷新盐法管制的两淮、福建沿海地区豪强、盐商们,一时不知所对。

    不过事已至此,即便郑家,也不敢太过嚣张了。

    当今这位天启皇帝的手段太过凌厉,就算山东起了民变,也还是沉着应对,未有丝毫的退却。

    这也让很多人清楚的认识到,或许新盐法的推行,已是无法阻止之事。

    海波澄澄,福建漳州月港。

    自从天启元年郑一官与海商李旦决裂,受福建巡抚南居益招安以后,月港就成了郑家船队的沿海基地。

    郑一官被封为漳州海防守备,沿海守备与内陆守备不同,这是一个官职不高,但职权极大的位置。

    但是郑一官很少待在漳州城内的守备府中,相比而言,他在月港从前那艘盖伦船的时候更多。

    盖伦船,如今西方诸国普遍使用的主力战舰,装备着大口径重炮,隔数里便可以精确发炮,火力极为强劲。

    大明目前还没有任何一支水师拥有盖伦战舰,倒不是说爱惜钱财。

    只是袁可立在登莱发展水师时,摒弃了引入西方主力战舰的考虑,转而发展自身。

    镇虏炮的问世和普及,更大大改进了大明水师火力不足的问题。

    如今,登莱水师改装后的大福船也装备了数量众多的镇虏炮,虽然火力稍逊于盖伦船,但载员方面却优势巨大。

    没有真的打起来,倒也不能说大福船和盖伦船之间的孰优孰劣。

    “一官…”

    郑鸿奎没有在守备府找到郑一官,不用多想,肯定是又来月港的盖伦船甲板上了。

    他赶来这里,果真见到郑一官,开口唤了一声,缓步接近。

    郑一官只听声音便就知道来的是谁,没有回话,他负手立在甲板上,望着碧波荡漾的海面,幽幽说道:

    “二叔,我能求你个事吗。”

    郑鸿奎似乎被吓了一跳。

    “一官,何出此言?”

    “今年是天启四年,我二十岁了,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再当着别人的面,喊我的小名了。”

    郑一官说着,转过身去,又道:

    “二叔,叫我郑芝龙,行吗?”

    “我听说,当今的皇帝,也才二十刚出头的年纪,与我相仿,是这样吗?”

    郑鸿奎先是一愣,随即失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坐在一旁装着石料的大箱子上面,叹道:

    “是啊,也才二十出头。”

    “一官长大了,今年都二十了啊…”

    郑芝龙虽然今年才刚到二十岁,可为人处事一直都十分老成,该果断的地方不会有丁点犹豫。

    郑鸿奎虽然是他的长辈,但实际上大部分时间都是以下属自居,在个人能力上,更加自叹不如。

    半晌,两人相默无言。

    郑鸿奎拍拍屁股起身,抬高嗓门,用甲板上那些“郑家官兵”都能听见的声音道:

    “郑鸿奎,拜见漳州守备、郑芝龙!”

    忽然间这般大的声音,吸引了甲板上大部分官兵的注目。

    郑芝龙终于听见这一声,心中大定,高兴不已,赶紧弯腰扶起他,大笑回道:“都是一家人,二叔不必多礼!”

    郑鸿奎起来后,站在郑芝龙身后,忧心忡忡道:

    “朝廷的巡盐司开到月港来了,这几日扩充了大批的人手,前往各地巡查盐业。”

    郑芝龙似乎并不吃惊,点头淡淡说道:

    “嗯,我都知道。”

    郑鸿奎手扶着栏杆,倚靠着望向一侧汪洋,说道:

    “据说南诏所、铜山所,还有镇海卫的十几家盐场,都已经被地方巡盐司接管。”

    “朝廷动作很快,新来的巡盐司巡检也是个狠角色,听说是从东厂调下来的,办过东林的案子,一到任,就拿出了蒋、沈、韩、杨四家囤积大量私盐的铁证。”

    “说起来…,这四家也够倒霉催的!”

    “平日里这四家的势力都不小,但是哪能斗得过朝廷?”

    “巡盐司动手的时候,王梦雄还派兵维持住了周边秩序,为的就是震慑其余那些蠢蠢欲动的豪强。”

    “那巡检下手挺干脆的,直接把蒋、沈、韩、杨四家抄得一干二净,几世累积的家财,全都到了皇帝的内帑。”

    “如今形势严峻,你应该拿个主意,不能再拖下去了…”

    “王梦雄…”郑芝龙听到这里才喃喃出声,说道:

    “这个人我熟,是福建南路的参将吧,那年招安的时候,就是这个王梦雄代表福建巡抚南居益来的。”

    “毕竟,当时我还只是个刚刚脱离李旦,小有资本的海盗…”

    说到这里,郑芝龙颇有些自嘲的意思,他早没了当年初接到圣旨时的那样激动,他也靠在栏杆上,对郑鸿奎道:

    “这次朝廷新盐法,二叔什么想法?”

    郑鸿奎想了想,叹气道:

    “难啊,盐业十分暴利,一直是我们郑家进账的三成甚至更多,朝廷新盐法收回各地盐场,整顿盐业,想来也是盯上了这份暴利。”

    郑芝龙点头,说道:

    “二叔说的不错,朝廷新盐法我看了,对沿海百姓都有安顿,主要内容是收回全国盐场,整理盐田,选定新的盐商下发盐引。”

    “新盐法推行已经势不可挡,就算是我们郑家,也是胳膊拧大腿,陆上的差事,能放就放了吧…”

    听这话,郑鸿奎显得有些吃惊。

    “一官,你的意思是?”

    郑芝龙笑了笑,说道:

    “咱们郑家不擅长陆上的买卖,况且现在也完全没有必要因此与朝廷撕破脸脸皮,咱们还是得靠着朝廷的。”

    说到这里,郑芝龙再度望向海面,眼中有了些许精光。

    “现在这个年头,真正的暴利不在陆上,而是在海上,在遥远的大海深处!什么茶马盐铁,与海上的利润一比,根本算不得什么暴利。”

    郑鸿奎听明白了,郑芝龙这是有更大的志向,可是他却不明白,世间海商不少,据他所知,做到最大的无非是李旦。

    和那些外国商人做买卖,也不是稳定利润,怎么能比得上盐业又快又稳?

    虽然心中不解,但郑鸿奎并没有多嘴,他一向都是这样,不多问,不多说,因为这样的关系才能长久。

    郑芝龙看了一会,突然起身,道:

    “朝廷要收,咱们就放,还不只是要放,咱们要把手下盐业的各个堂口,全部扔给朝廷!蒋、沈、韩、杨四家是违抗的表率,咱们郑家,干脆就做个顺从的表率!”

    “派人去找王梦雄,就说我郑芝龙送他个天大的军功,来日发达了,别忘了今天就行。”

第四百九十二章:这是个把柄

    “什么,郑一官派人来了?”

    “这可真是太奇怪了…”

    王梦雄坐在泉州府晋江城内自己的参将府中,听见亲兵这话,还是觉得很意外。

    想来,郑芝龙这个海寇受朝廷招抚也有快两年了,在漳州做的看似是循规蹈矩,实际上王梦雄也知道,郑家一直在暗中发展。

    郑芝龙虽然归顺朝廷,可郑家船队还是只听他一个人的。

    自己这个参将,既调不动郑芝龙那个漳州守备,也调不动郑芝豹一个小小的铜山所千户,更节制不了郑家船队的一兵一卒。

    在他看来,郑家船队实际上干的还是海寇那些事。

    只不过是澎湖海战帮了福建水师的忙,这才得以披着官军的皮,行自己的方便。

    当然,福建水师借助郑家船队的力量,在澎湖击溃了入侵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得到了他们的舰船和火炮,这才有如今威力巨大的镇虏炮,还有各地水师争相发展的情况。

    可话又说回来了,郑芝龙脱离李旦之后本来是要被以李旦为首的诸多海寇追杀,可却摇身一变成为大明朝廷的漳州守备。

    郑家本来危急的情势借助朝廷,一下子翻转过来。

    海寇们纵然因为李旦和郑家结了梁子,可郑家现在已经被朝廷招抚,不是那么轻易能下手的了。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再是海寇们追杀郑芝龙了,是郑芝龙利用这个海防守备的职务之便,开始逐渐蚕食以往那些海寇和海商,也就是以李旦为首的东南沿海武装集团。

    这些事情,王梦雄看得明白,这郑芝龙肯定不会安心做朝廷的官,他的野心比这大得多。

    现在郑芝龙主动派人来,肯定是为了什么大事。

    最近福建只有一个大事,就是朝廷新盐法从山东推行到了这里,十有八九郑芝龙为的就是这事。

    不过在心里,王梦雄还是挺想郑芝龙去学蒋、沈、韩、杨四家,在地方上和朝廷作对。

    这样一来,他就能提早下手除了这个祸害。

    “让他进来。”

    言罢,早等在守备府大堂外的一人走了进来,不过让王梦雄意外的是,这人是空着手来的。

    来人微微一笑,行礼道:

    “在下乃是漳州守备郑芝龙的亲弟弟郑芝虎,见过王参将!”

    王梦雄哈哈大笑,示意他坐在一侧,问道:

    “漳州守备最近事情不少吧,怎么有空叫你来泉州了,是不是新盐法在漳州出了什么事儿?”

    郑芝虎也是陪笑,说道:

    “参将过虑了,新盐法在漳州推行顺利,我郑家…我兄长漳州守备郑芝龙,对新盐法一向尊奉。”

    “不过参将也猜对了一些,这次我来见参将,确是为了新盐法一事。”

    王梦雄心中大动,静静等着下文,抬手喝了口水,不动声色道:

    “哦?漳州守备是什么意思…”

    郑芝虎卖了个关子,过一会儿才起身笑道:

    “我兄长已经看过朝廷的新盐法内容,称赞当今陛下圣明,派我前来,是要给参将一份天大的功劳。”

    听到这,王梦雄懵了,随即冷笑:“天大的功劳,漳州推行新盐法,有我这个南路参将什么事?”

    “除非是像山东那样闹出民变,才有我的功劳。”

    郑芝虎摇头,靠近说道:

    “漳州也是参将的辖地,要是新盐法推行得比其它地方都要顺利,上头查起来,怎么能没有您这个南路参将的功劳?”

    “您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王梦雄抬起头看着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

    郑芝虎见他这副怀疑的样子,当即一副担忧失色之相,赶紧行礼说道:“冤枉,天大的冤枉!”

    “我兄长派我前来,只是想说明郑家愿意顺从朝廷,交出全部的盐业堂口,没有矛盾,岂不是更好。”

    王梦雄听到这,总算是明白郑芝龙这次的意思了,不过他没有拒绝,想了想,却是抬手示意。

    “你继续说,本将听着呢。”

    郑芝虎又凑近上去,低声说道:

    “其实兄长这次派我来,是打着结交参将的意思,郑家既然说是受了朝廷的招安,已为人臣,自然要尊奉朝廷政令。”

    “早交晚交,都是要交,交还给谁,不也都是交还。”

    “与其等着俞总兵或是抚台大人下来收,莫不如参将您这就出兵到漳州,收了我们郑家的全部盐业堂口,这说出去,不全都是参将您的功劳么……”

    听到这,王梦雄居然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放肆——”

    “你敢在本将的面前说这种话,挑拨离间?”

    郑芝虎显然是被吓了一跳,垂头哭道:

    “将军误会我了!今日这番话,委实也是打着多个朋友,多条门路的心思,如今这大明的官场,将军也不是不知道。”

    “就连俞总兵,也曾收了我兄长的两万金…”

    听到这,王梦雄震惊了,他下意识道:

    “等会儿,俞资皂收了你们的银子?还特么收了两万金,两万金!够他两辈子了吧!!”

    好家伙,俞资皂收了银子不仅没分下来一点,到现在自己竟然还毫不知情,亏得澎湖海战老子还驾着战船冲上去与荷兰人死战!

    要不是今日,这事儿还真叫他瞒过去了!

    两万金!

    郑芝虎看着王梦雄坐在这里眼珠晃动,神色阴晴不定,心里冷笑,看来无论如何,今日目的已经达到了。

    俞资皂也做的真绝,澎湖海战之后收了咱们郑家两万金,居然一点也没往下分。

    更过分的是,就连这位泉州参将都毫不知情。

    “既然将军不愿意,那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王梦雄看着逐步离开的郑芝虎,一咬牙,他俞资皂不仁,休怪我不义了,看来这路还得自己走。

    两万金俞资皂居然毫毛不拔,要是推行盐法这个功劳报到他那里,只怕自己也是一点也分不到。

    王梦雄想到这里,一咬牙,伸手道:

    “等等!”

    “你回去告诉漳州守备,就说他公文上说的事,本将有考虑了。”

    郑芝虎面色大喜,转身道:

    “我兄长说的不错,将军真乃聪明人也。”

    待郑芝虎离开,王梦雄越想越气,狠狠一拳锤在了桌案上。

    俞资皂,你也太过贪心了!

    当时海战你叫我不要去追那艘逃跑的荷兰盖伦战舰,原来是早有打算,要把这艘战舰让给郑家!

    也好,这是个把柄。

    等到了适当的时候,既可以保全自身,也可以绝地反击,俞资皂啊俞资皂,你要是因为这事折在我王梦雄的手上,那可就真是丢尽了你父亲俞大猷的脸。

第四百九十三章:夺取归化城

    福建的局势让很多人意外,本来以为会是个刺头的郑家分外老实,老实得叫朱由校有些怀疑。

    今年刚二十岁的郑芝龙,居然没有丝毫犹豫和不满,就将郑家在福建沿海的基地交给了朝廷。

    福建这道坎儿过去,推行新盐法的事也就算是彻底成了定局。

    其余各处沿海地区的豪强、盐商和官员们,纵然是万般的不情不愿,也不得不遵行新盐法,看着朝廷将这样一块肥肉夺到嘴边。

    天启四年二月至四月,近两个月的风波过去,朱由校总算是磕磕绊绊的迈出了整顿盐业的第一步。

    收回全国所有的盐场以后,紧接着巡盐司要做的,就是清查盐田田亩数量,还有历年堆积如山的盐货到底有多少存余。

    对朱由校来说,这次还有个意外之喜,便是在各地的抄家所得。

    地方豪强,还有山东登莱一带令人触目惊心的官商勾结之举,这次基本都被一举铲平,朱由校的腰包又鼓了起来。

    这些银子,肯定是要用在刀刃上。

    清查全国盐田的田亩数量和历年堆积盐货,这是个大工作,至少需要个把月才能完成,朱由校也没什么好急的。

    眼下山东还有一个事情,就是王惟俭被牵连进了登莱盐法案。

    王惟俭无论在士林当中,还是现在的朝廷之中,都是举足轻重的一位角色,起初唐万丰将他拉下水,就是借机自保。

    没成想朱由校根本没有在乎这位封疆大吏的面子,直接派兵镇压了地方上的民乱,拿到证据就直接抄了唐家。

    这一下子,王惟俭处在了极为尴尬的境地。

    一方面说,他收了唐家的画。

    另一方面,这件事下面的知情不报,还有视而不见,也有很大程度是因为他与唐万丰的会面令地方官员会错了意。

    新盐法目前着重于推行,东厂抓人的风波已经越来越小,想必魏忠贤也是见盐法推行顺利,不想再招惹是非。

    可对于王惟俭来说,这永远都像是头上悬着的一顶利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猛然间落下来。

    刑部尚书李养正,与他东林同僚出身,本来是最有机会在朝堂上为他说句话的。

    可李养正在这件事的态度上很是模糊,先闭门不见,却也没有直言拒绝,然后在第二天的朝会上突然改变态度,提出将涉事的豪强诛杀九族。

    李养正对新盐法涉事官员态度突然间如此强硬,这更令王惟俭感到不安。

    肯定是京中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李养正好像换了个人。

    谁都知道,王惟俭的事情一旦处理起来,肯定会再牵连一大批人。

    新盐法推行牵扯出的事情虽然风声大,却是仅限于登莱青三府,福建更是基本上没有什么乱子,这次如果查起来,可就是整个山东了。

    山东六府之境,不是小地方,而且又都是在地方为官多年的老油条们。

    朱由校心里明白,真要清理起来,还要徐徐图之,这些地方官员一向都同气连枝,可能比上次的科举大案还要棘手。

    这种事情就不能只靠魏忠贤了,还需要有自己的代言人来做,所以朱由校叫来了当今的内阁首辅——魏广微。

    魏广微在上次的试探中表现很是不错,对辽事上的态度,也比他的前任韩爌清楚得多。

    这次叫他来,朱由校主要是为了一件事。

    从天启元年开始,朱由校就在暗中培养可以代替东林的力量,如今东林式微,这股力量应该抬起头来,代替东林党与魏党抗衡了。

    内阁签押房也在紫禁城内,距离朱由校常待的西暖阁很近,约莫一炷香不到的功夫,便就到了。

    “臣魏广微,见过陛下。”

    朱由校正在看一份福余卫的宰塞发来的奏疏,听见这句话后也只是稍一点头,示意一旁小阉端上一把椅子。

    待魏广微落座,才是缓缓说道:

    “今晨塞外来了消息,泰宁、朵颜、福余三卫的人马连战连捷,都隆僧格抵挡不住,率土默特部北迁。”

    “归化城与赤儿山的数百里土地,现在尽都属于大明,现在宰塞他们要问的,就是朝廷先前的承诺还作不作数。”

    “阁老看呢?”

    魏广微闻言,心中琢磨起来。

    都隆僧格率领土默特部随林丹汗入寇大同,在镇城一带被张万邦大败,损失惨重,现在抵挡不住三卫的突袭也是自然。

    两个月前,朱由校下了诏令叫三卫攻打土默特,上个月出兵,这个月中旬才传回得胜的消息。

    这也说明,三卫虽然臣服于大明,可却是各有心思。

    这其中,宰塞与后金、察哈尔皆为死仇,对大明最是忠心,因为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朵颜的永谢布,听说是个大老粗,当时也是因为觊觎朱燮元给的大笔赠银,才决定上了这条贼船。

    没成想,上船就等于和后金决裂,朵颜又夹在察哈尔与后金之间,北面还是大明极为忠心的狗腿子宰塞。

    除了继续跟着大明干,永谢布也没有其它的选择。

    至于泰宁的以儿邓,实际上是最奸诈的一个。

    这货既贪图当时朱燮元为稳住塞北三卫而给的大笔赏金,又不想和建州彻底决裂,这次三卫联合出兵土默特,他也最是吞吞吐吐,极力推脱。

    甚至说,朱由校的都监府已经查到一些风声。

    现下关外老奴病重,黄台吉在汗位的明争暗夺中几乎完胜阿敏和代善,以儿邓像是在秘密和黄台吉接触。

    当然,这只是风声,具体到底做没做过,还是别人的挑拨之计,这些尚还没有得到印证。

    不过就算这样,也足以使朱由校对这个以儿邓充满戒心,要是以儿邓真的打算投靠后金,无论有没有口实,自己也要先动手把他给灭了。

    朱由校还在心中考虑着关外和国内的下一步,却是听魏广微说道:

    “回陛下,大明想要收复蒙古诸部,不能只靠杀伐,应以招抚为主,征伐为辅。”

    朱由校眼中亮了亮,示意他继续说。

    “启奏陛下,朝廷可以晓谕蒙古诸部,请黄教的宗教领主到归化城,定归化城为黄教传教的中心。”

    “这次功劳最大的福余、泰宁、朵颜三卫,可先行入驻城内,余下归顺朝廷的诸部,都可以派遣专人担任传教大臣,入驻归化城。”

    朱由校点头,笑道:

    “以宗教之法约束诸部,使其为我所用,到了归化城,就是我大明的传教大臣,不再只是诸部的领主,阁老这个建议不错。”

    “现今黄教的宗教领主是谁,前往何处能请得到?”

第四百九十四章:议驻军西藏

    魏广微身为内阁首辅,很多事情都要提早准备。

    要知道,皇帝当面是什么都有可能问的,对于关外之事,他早有听闻,自然做了充足的准备工作。

    魏广微没有片刻犹豫,直接说道:

    “回陛下,黄教的宗教领主称作班禅,臣日前得知,眼下的四世班禅罗桑却吉,正在拉萨三大寺之一的恩萨寺处理寺政,收徒传法。”

    其实有明以来,自洪武年间收服西藏地区至今,朝廷虽未驻军,但经过一系列的体系,身为皇帝的朱由校依旧可以直接管理西藏事务。

    找转世灵童这一沿袭,就是永乐朝开始的。

    雪区归降后,朱元璋十分重视这一地区的真正管理,再三下诏,命令藏民输马作赋、承担徭役,或蒸造乌茶、输纳租米,也曾屡次在圣旨中强调:

    “民之有庸,土之有赋,必不可少。”

    现今大明有一条自京师直通拉萨的驿路,是在永乐一朝修建,朱由校如果想遣使西藏迎来班禅,这是唯一的一条路。

    永乐年间,征蒙古、下西洋,财政非常紧张。

    这条驿路要穿过崇山峻岭,从京师直抵拉萨,全靠人力,工期浩大,而且短期内也看不到收益。

    反对的大臣们不少,更有一些人怒斥说这是一种败家子的行为。

    但永乐皇帝铁了心要修通这条路,重法严办一些反对的大臣,用强硬手段统一了朝堂上的思想,开始修路。

    修路时具体的坎坷现在不知道,朱由校只知道,自己正享受着当年永乐皇帝带来的福利,下旨、出兵,前往西藏都是极为方便。

    这条路的修建,证明了朱棣的远见卓识。

    自永乐年间以来,这条从京师直通雪区的驿路,是朝廷遣使雪区,茶马互市的主要往来,也大大加强了雪区与朝廷的联系。

    “阁老事先做过准备了,还是说阁老早就与班禅有过交情?”朱由校想到这里,忽然回头看向魏广微,笑着问道。

    这一问,倒是将魏广微吓得不轻,忙道:

    “臣为首辅,自知责任重大,片刻不敢行尸位素餐之举!”

    “雪区为国之重地,藏民亦为大明子民,洪武年如此,本朝亦当如此,臣只是行为臣本分而已!”

    “朕就随口一问,阁老不必紧张。”朱由校点了点头,随即又道:

    “那阁老以为,请班禅到归化城坐镇,此举是不是有些僭越了?”

    “朕也知道,自太祖以来,班禅、达赖,向都是在雪区坐床、布道,如今突然改制,多少有些不合常理。”

    魏广微闻言一愣,随即笑道:“陛下仁德,实在是过虑了…”

    “洪武年有洪武年的做法,本朝有本朝的规矩,现下蒙古诸部黄教、红教信仰不定,正是朝廷统一宗教,收复诸部之时。”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陛下莫要再犹豫了。”

    朱由校沉思片刻,叹了口气,缓声说道:“上次林丹巴图尔的入寇之举,朕甚为忧虑。”

    魏广微一脸纳闷,“林丹巴图尔已被山西副总兵张万邦击溃,陛下还忧虑什么?”

    朱由校闻言,看了他一眼,起身来到窗檐边,望着宫内说道:

    “雪区兵力寡弱,若察哈尔见入寇内地不成,入侵雪区,朝廷鞭长莫及,至时雪区百姓,生灵涂炭,岂非朕之过?”

    魏广微听了这话,心下一惊。

    听陛下这意思,好像是要借着这次的口实往雪区驻兵,彻底将雪区纳入大明的版图啊!

    这种事,此前从没有一个皇帝想过!

    这位爷也是真敢想,自嘉靖年撤销乌斯藏以来,朝廷对雪区的管辖已经愈发疲弱,虽然还没到有名无实的地步,却也差不多了。

    雪区的转世班禅、达赖,虽然还要朝廷敲定才算作数,但毕竟脱离朝廷已久,忽然借着口实出兵,只怕会激起反效果。

    要是雪区直接搞了独立,朝廷只怕还要打一场大战,在辽东是一回事,到了雪区又是另外一回事。

    魏广微吞了吞口水,这事情来的太突然,即便是他,也没有一丁点的防备。

    是啊,谁会想到这位天启皇帝居然还想着往雪区驻兵,彻底控制雪区!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举动虽然冒险,但如今大明在西北两面除了察哈尔部以外,几乎没有什么强敌。

    后金在辽东大战中损失不小,老奴病重,又在闹内乱争汗位,就算有心侵犯辽东,也难以直接威胁到京师。

    在国内,新盐法推行已经上轨,沿海百姓得到了妥善安置,这个时候处理一下西藏,似乎未尝不可。

    朱由校转头静静望着这位内阁首辅,这是印象中自魏广微入阁以来,思虑最久的一次。

    倒也没怎么着急,这种大事,朱由校一向都有一个好习惯,就是绝不凭自己一厢情愿的主官想法做事。

    内阁首辅的意见要听,内阁和军机房的意见要问清楚。

    魏忠贤的想法得让他说说,虽然应该没什么卵用,其他人像是卢象升、孙传庭这些当世的大才,都要叫他们上个折子。

    只有看过他们的想法,朱由校才会决定要不要干。

    就和推行新盐法一样,一旦决定了,那就是疾风骤雨,届时对雪区而言,只有两个结果。

    要么被出兵平定,要么接受官制。

    他们没有其它的路可走!

    “臣…”不知过去了多久,魏广微才是颤颤巍巍地缓过神儿来,起身噗通一声跪在殿内,大声道:

    “陛下此举,乃万世之功!”

    “雪区自洪武年间归降以来,大明一直未曾驻兵,而今形势不同,遣使往拉萨向达赖、班禅言明厉害,厚赠礼金,想必雪区不会一意孤行,与朝廷作对。”

    朱由校有些意外,凝眸问道:

    “阁老真是这么想的?”

    魏广微知道皇帝这是以为自己在趋炎附势,实际上,他心里真觉得这么做可行。

    “陛下明断,臣可以亲往拉萨,以促此功!”

    听到这,朱由校摆了摆手,坐回龙椅上。

    朱由校听明白了,魏广微这不是在附和自己,他是真的支持这样做,如此看来,现在真的到了时机?

    想了半晌,朱由校笑道:

    “阁老的意思,朕知道了,只是除此以外,请班禅到归化城的事,也要劳烦阁老多费心。”

    “阁老先前说派遣归化城传教大臣的事,就照此昭告塞外诸部吧!”

第四百九十五章:温体仁继续推行新盐法

    “臣明白,这就回去与内阁诸位阁老商议…”

    魏广微说完这话,并没有急着走。

    他心里知道,山东盐政闹出来的乱子没有完全解决,也就是说,皇帝的话还没有说完。

    果然,过了一会儿,朱由校坐着说道:

    “对此回在登莱主理盐政的温体仁,阁老觉得如何?”

    说完,朱由校也在静静等着下文。

    魏广微其实早有猜测,当年他脱离魏党也是这个原因,随着东林式微,魏党权倾朝堂,早晚会被皇帝猜忌。

    倒不是说天启皇帝疑心病太重,这样的局面,换了其他的皇帝来,也会忍不住猜忌魏忠贤是不是权势过重。

    相比其他,这位皇帝的处置尚分轻重缓急,虽然上次收回了魏忠贤这个司礼监掌印的批红之权,却并没有进一步的紧逼。

    在推行新盐政的过程中,更是重新大力任用魏党官员,惩办地方,想是心中有自己的考量。

    魏广微是个极为敏感的人,不然也不会坐到如今内阁首辅的位置上来。

    一听皇帝向自己打听温体仁的事,再一联想到温体仁为官入仕的经历,心思一下子便就明朗了。

    别的他还不知道,皇帝既然这么问,就绝对有提拔温体仁的意思。

    温体仁在这些年的经历,绝称不上官运亨通,乍一看上去像是没什么,可仔细想想,他的每一步都是皇帝亲自安排,就有些细思极恐了。

    皇帝日理万机,什么样的情况下会关心一个官员的升迁调动?

    卢象升、孙传庭…,这些人虽然也是文官出身,也都是被一纸诏令,破格提拔调用,为什么没有激起朝臣反对?

    一是皇帝乾纲独断,不容许置喙。

    这第二,就是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即文官出身,投笔从戎。

    这样的人去做的,要么兵备小官,要么一地总督,就算是做到了督师,也不会引起朝臣们的太多注意。

    因为这些官职,都是文官督领武将,在外建军,虽然看上去权势颇重,可在京为官的却没有几人羡慕。

    这样的位置,摔下来是很疼的,而且基本都是要在外戎马一生,鲜少有什么能调回京师为朝堂重臣的。

    像是一地总督,一旦辖区内出了什么乱子,无论是大是小,朝廷基本都不会对带兵的武将进行惩戒,却会轻易处置你这个总督。

    还有督师,范围就更大了。

    就拿朱燮元来讲,辽东之战一旦打输,整个辽东都有瞬间倾覆的可能,到那时他插翅也难逃。

    还有,熊廷弼为什么被朝臣频频攻讦?

    就是因为辽东经略的这个位置,不仅权势极重,连对各方党派之争也都有很大的影响。

    一句话,所有党派都眼红盯着这个位置。

    那时的熊廷弼,虽然看着位高权重,掌管整个辽地的军需大权,可却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温体仁的情况就完全与上述不同,这位是个纯文官,虽然有的时候会外放出来打点地方政务,可最终还是要回来的。

    而且以温体仁的经历来看,每出去一次,回来时他的权势就会更重。

    天启一朝至今,纯文官能得到皇帝青睐的只有两个人,除了一同负责天启二年山东赈灾的杨嗣昌,就只有温体仁。

    所以魏广微心里明白,别看皇帝问的淡然,看上去就好像是闲话家常,自己接下来的回答,却是代表着两个方向。

    伴君如伴虎就是这个道理,皇帝类似这样的问题会很多,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有一个。

    每当这个时候,都有可能是人生路口上的一个抉择。

    究竟是笔直的向前走,还是选错出了偏差,一个不慎走入岔道,就全看你话中的意思了。

    当年叶向高的应对方法只有一个,装傻。

    每次皇帝问话,他要么是一脸懵逼,要么就是昏昏欲睡,搞得皇帝哭笑不得,问不出个所以然。

    在魏广微看来,这不失为一个好的应对之法。

    可是叶向高最后一个选择选错了,明明皇帝给了他明哲保身的机会,他却非要投身于东林大义,落得九族被诛的下场。

    现在的这位皇帝,显然不是当年叶向高做首辅的那个小孩子了,要是自己也装傻充愣,不出半年,定然会落个极为凄惨的下场。

    硬着头皮选吧!

    就算选错了,起码也能净身出户,保全身家性命。

    魏广微想了半晌,没有回话,他心中远没有脸上看起来的这般云淡风轻,用波涛汹涌来形容也不为过。

    “阁老想什么呢?”朱由校似乎有些等得烦了,但也没有什么气恼的神情,笑着看过来。

    魏广微故意一惊,好似忽然反应过来,说道:

    “温体仁天启二年主力山东赈灾,已见其才能,而今前往登莱主推新盐法,也是马到功成,更见其才干。”

    朱由校看着他,问道:

    “阁老的意思,是觉得这个温体仁是个可用之材了?”

    魏广微心下一横,道:

    “内阁尚缺一阁臣…,然登莱青三府盐政才刚推行下去,还需要钦差大臣打点地方事务…”

    说完,魏广微窥视上颜,偷偷擦了擦汗。

    “温体仁入阁嘛…”朱由校嘀咕一句,起身负手在暖阁里转了一圈,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

    “这个温体仁万历二十六年任庶吉士,后在南京为官多年,资历是够了,依阁老所见,此人山东赈灾、山东行盐法,才能倒也不错。”

    魏广微抬起头。

    “陛下…?”

    朱由校忽然笑了一声,道:

    “不过朕也觉得,新盐法才刚推行,需要一个有能力之人在地方打理,况且直接把他叫回来,多少显得有些着急了。”

    “这样吧,新盐法的事情悉数平息后,再叫温体仁回来举行廷推,这件事朕心中已有计较,不必再提。”

    至于这话中所说新盐法的其它事情,自然是缓缓筛一遍山东官场了。

    这既是温体仁入阁前的最后一个考验,也是朱由校对朝臣意见的试探,如果没有太多反对,今年年底或是天启五年,温体仁入阁,就会是定局了。

    不知为何,魏广微虽然与温体仁这个人不对付,闻言却还是松了口气,道:

    “陛下圣明,廷推之事臣会负责。”

    朱由校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阁老还有事情要和朕说吗,趁着朕今日心情尚好,一并处理了吧。”

第四百九十六章:东林点将录

    “陛下也知道,臣初年曾是东林逆党的一员…”

    魏广微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全然是忐忑之色,直到朱由校示意他无事,才是继续说道:

    “臣本以为,东林党人尽是高洁之士,个个忧君体国,是大丈夫、真君子,如今却才知道,当年究竟错得有多离谱。”

    朱由校没有吭声,坐在那里静静道:

    “你继续说,朕听着呢。”

    魏广微显得有些踌躇,犹豫半晌还是说道:

    “陛下,臣请修《东林逆党案》一书。”

    “此书撰成后即可交予京报有司刊行天下,好让天下的百姓和读书人都知道,东林逆党是一群伪君子、真小人。”

    朱由校哑然失笑,道:

    “东林逆党已经尽都被清查出去,现如今还在京为官的东林人士,也有些真正的能臣干吏,阁老是出于什么考虑?”

    魏广微赶紧起身,跪在地上谏道:

    “陛下明断,眼下东林出身尚还在京为官的,的确不少都是能臣干吏,可却还是有些浑水摸鱼之辈,意图搅乱视听,使东林还朝。”

    “如此,可以避免今后各地士子为东林逆党所蛊惑,在地方上结社成团,壮大这群小人的声势。”

    “这倒也是…”朱由校闻言,脸上笑容凝滞,若有所思道:

    “厂臣年初也有禀报,说是那些科举大案中的东林人士们,虽然不在朝中为官,却仍在地方结社成群,著书立说。”

    “朕忙于朝政,一时没有在意,现在想来,只觉阁老提醒得甚是,决不能容许这些东林逆党在地方上蛊惑人心,胡作非为。”

    说到这里,朱由校在心里笑了。

    《东林逆党案》,这就是换了皮的《东林点将录》啊!

    历史上这种东西,是在天启五年,也就是明年的时候,由左副都御史王绍徽提出,现在经由各种变化,却是让魏广微提出来了。

    当然,他和历史上的王绍微想法相同,都是要历数东林大逆不道之举,列举东林诸贤与书,警醒世人。

    书的名字不是一个,内容和含义却大致相同。

    如今有了京报,想必这本书一经问世,造成的回响一定会比历史上没有京报要有意思得多。

    在朝堂上肃清东林党还是其一,要是想彻底消灭这群伪君子们,把他们的“后辈门生”截断,这才是根本之法。

    朱由校起先还没有想到这个事,经魏广微一提,倒是觉得可行。

    “眼下京报有司,是由王体乾一人在负责,阁老可以去找他,就说这也是朕的意思。”

    朱由校笑着说道:

    “《东林逆党案》一书,修成后朕要看原本,需得实事求是,真正的伪君子、小人,才可列举。”

    “如刑部尚书李养正,还有阁老此类曾经东林出身,如今的肱骨大臣,还需仔细查问才可决定。”

    “若朕看到有不实列举,京报有司还有爱卿,当一体责问。”

    “你可是明白?”

    魏广微顿觉皇帝言笑晏晏之中的言辞切责之意,连忙躬身说道:

    “陛下放心,臣定与王公公轮番监修,选定撰写之官员,也会在几日后上呈天听,以供陛下删增。”

    朱由校十分满意,看了看屋外的天色渐黑,点头说道:

    “既如此,天色已晚,阁老府中该也是备好了饭食,若没有什么其它的事禀奏,朕要回坤宁宫了。”

    魏广微一听这话,就明白皇帝对当今皇后的宠爱之意溢于言表,连忙站到一侧,躬身行礼:

    “陛下慢行,臣这便回家用饭。”

    朱由校没再说什么,起身就走。

    在朱由校走后不久,西暖阁亮着的灯光自角落至门边逐一减弱,直至熄灭,王朝辅吩咐小阉和宫娥们留了最后的几盏油灯,说道:

    “你们都可以回了,那个谁,你去直殿监,就说陛下今儿回的早,让他们派人来西暖阁洒扫。”

    吩咐完这些,等最后两个宫娥行礼离开,才是缓步来到仍是心有余悸的魏广微身后,笑眯眯问道:

    “天色已晚,陛下此刻怕都到了坤宁宫,阁老怎么还不回去?”

    魏广微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转身一看,松口气道:

    “原是乾清宫的管事牌子王公公…,老夫方才在想事,一时忘了时间,忘了身处何地,签押房尚还有些政务要处理。”

    王朝辅送了出去,望着宫中逐渐起的四处灯火,问道:

    “阁老言重了,陛下对阁老称呼为爱卿,就算有什么话重了,想也是责之深切,信之肱。”

    “王公公想错了,陛下没有责骂老夫,只是…”魏广微说到这里,戛然而止,转头说道:

    “内阁尚有政务,王公公,在下先告辞了。”

    对方不像说,王朝辅本也就是随口问问,他并不想趟什么浑水,也便没有多问,拱手说道:

    “阁老忠君体国,陛下若是知道了,会很欣慰的。”

    魏广微知道自己操心的不是什么好事,心中觉得受不住这般夸赞,也作揖还礼,转身直奔内阁签押房。

    ......

    地方上反抗激烈,登州府、莱州府、青州府三地的豪强们被杀了个十之七八,杀的人头滚滚,新盐法却还在继续。

    朝廷的钦差并没有走,温体仁还在登莱主持新盐法的推行。

    但是最近这两日他却在收拾包袱,打算去下一站——两淮。

    两淮之后便是福建,福建之后便是其它的沿海地区,总之在朝廷召还回京以前,各沿海地区他都要走上一遍。

    但是并不只是为了推行新盐法,他还有更深层次的考量。

    朝廷既然动了盐业这块蛋糕,想必边关的茶马与铁器交易,早晚也会受到大规模的整顿。

    那也是暴利,治理情况还不如盐法,至今没有什么成法来集中规定茶马和铁器交易。

    这两个行业的暴利不属于盐业,却比之更乱!

    边关的豪强和商人们能耐比登莱这些地方的更大,因为在那些地方扎根多年的世家,多少都有塞外背景。

    像是之前被诛杀的范家,就曾在战时向建州输送铁器和粮草。

    除此以外,东厂还查出范家长子范永斗与关外黄台吉这些年往来不断的书信,看起来,他们之间早超越了一般的买卖情谊,更像是范永斗提前为范家找的新靠山。

    当然,这也是范家因此被东厂清查和诛杀的原因,在这种事情上,东厂的举动,即是皇帝的意思。

    魏忠贤根本不会私自去搞这么大的动静,血洗东林、查禁范家,还有如今的新盐法推行,背后无不是朱由校这个当皇帝的在推动。

    国内无论闹腾成什么样,可京师依旧安稳如常,明眼人也就知道,这些所谓的乱,并非是真正的乱。

    最近又有了新的风声,塞北三卫奉诏夺取了归化城和赤儿山一带的几百里土地。

    左翼诸部,塞北三卫,还有一些归附察哈尔部的漠南蒙古都在等着天启皇帝的意思。

    很快,天启皇帝的意思到了关外。

    大明将遣使乌斯藏,请四世班禅坐镇归化城,定归化城为蒙古黄教的宗教中心,设置传教大臣,一体管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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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四十八年,泰昌皇帝一病不起。楚、齐、浙各党在争斗中一败涂地,东林党人趁势崛起,众正盈朝。建州女真席卷辽东,中原腹地十室九空,流寇纷起,人心惶惶。皇长子朱由校御奉天门,即皇帝位,口中高呼: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普群:1057092116,进V群找管理拉人)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