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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崛起的石头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txt下载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七十三章:东林党选择明哲保身(感谢enjoymm的万赏!)

    第二天,烈阳如火,有如星盘,直犯日中。

    许多百姓出门后见到这种天象,心中都是隐隐不安,但遥望北侧,紫禁城尤在,威严依旧,大明还在,天塌下来,也有朝廷顶着。

    他们只能放下这份担忧,扛着锄头,肩挑扁担,前往田间或是街市邻里之间,各做各事。

    韩府。

    今晨,一个消息在京师的官场中扩散,有如瘟疫,连这位内阁首辅听了,也是坐卧不安。

    “老爷,刘大人他们又在喊了,门外人越叫越多,还是见一见吧!”

    管家匆匆跑来,心中也不知道这一觉的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把大明朝的官家们又震动了。

    韩爌静静坐在堂上,闭着双眼,但并不平稳的呼吸,显示出他的心中并不如表现出的这般平静。

    “叫刘宗周、袁化中、顾大章他们进来,其余人,就说我染了风寒,不便见客,叫他们请回吧!”

    思虑半晌,韩爌决定还是见一见这些东林同僚。

    “阁老,您可算见我们了!”

    刘宗周几个人走进屋子,人还没到,七嘴八舌的声音便一句接着一句的传进来。

    “崔呈秀进宫面圣,然后连夜出宫了!”

    “陛下与他说了些什么?”

    “哎呦,我的阁老,您就别再藏着掖着了,您是不知道,这一个早上的功夫,朝里都吵翻天了!”

    韩爌听了这话,才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睁开眼睛道:

    “他们又在吵什么?”

    刘宗周坐在一旁,连拍大腿:

    “在朝中为官的,哪个不是当面老实,背后仔细之人,人人都有几副面具。崔呈秀一出京,就有人猜出来是陛下叫他去与建奴私下议和。”

    袁化中也道:“是啊,昨天才说拒绝议和,结果今晨就出了这种事,朝廷的脸面往哪搁?”

    顾大章拱手恳求道:“您要是再不出来主持局面,朝廷议和的消息传到民间,可就收拾不住了!”

    “到时候流言四起,阉党岂能放过这个大肆报复我等的机会?魏阉的爪牙们便又有借口大肆抓人了!”

    韩爌“嗯”了一声,一手按在桌案上,问道:“诸位都觉得那崔呈秀是得了陛下的密旨,出京与建奴和议去了?”

    刘宗周先是摇头,随后又点头:

    “据说崔呈秀得旨觐见,与陛下在西暖阁下了一盘棋,陛下执黑子,崔呈秀持白子,被陛下杀得大败。”

    “这本不算什么,谁知那崔呈秀出宫以后,喊了几个家仆,竟然直奔辽东去了!”

    “阁老您说说,这不是去私下议和是什么?”

    韩爌闻言,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沉吟片刻,试探性问道:“诸位觉得,那崔呈秀去议和,是傻了吗?”

    “傻得很!”

    袁化中大声冷笑:“如今朝廷内外,抗击建奴的呼声如此高涨,便是当今的陛下,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力主和议吗?”

    “陛下重武,这样一来,辽东戍守将士军心便难收服,又何谈其余家破人亡的辽民和中原百姓?”

    “下官敢保证,只要这个消息传到民间,崔呈秀必定是十恶不赦之罪人,便是陛下,也保他不得!”

    顾大章点头,也道:“确是这个道理,崔呈秀自以为得了陛下的密旨,北去议和,却不知道这一去,是龙潭虎穴!”

    说起这些,韩爌眉间逐渐起了阴郁之色。

    是非黑白,保人与弃子,只有他最明白当今这位二十出头的天启皇帝内心的真正想法。

    这件事,搞好了,皆大欢喜,搞不好,就是人头落地。

    皇帝为了堵住这个消息,必定要找人顶替罪名,不是崔呈秀,就是自己这帮东林党,如果牵扯进去,免不得要从自己这个内阁首辅的脑袋,一直砍到闹事学子的脑袋。

    韩爌心中明白,当今的这位皇帝,心性与之前可是大不相同,已经手握兵权,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想到这里,韩爌眉宇间阴郁更甚。

    几名“东林君子”见内阁首辅没了动静,声音都是渐渐小了下去,将目光转过来,看着上首那位朝廷重臣。

    韩爌思考一番,开口说道:

    “陛下日讲早辍,就读未成,年龄如此,好事冲动也在所难免。许多事情做了也只是一时之气,崔呈秀到底傻还是聪慧,黑还是白,自有公论。”

    “诸君听老朽一句劝,这事,还是不要惹火烧身的好…”

    听见韩爌这个沉重的语气,下面几人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件事的水到底有多深。

    说白了,这是皇帝玩的一场大戏,主要目标不是他们这些人,而是辽东的建奴。

    皇帝对建奴打着什么主意,这个他们谁也猜不到,可是皇帝的目标会随着事情的发展而改变。

    崔呈秀出宫的消息,最好也就只是个崔呈秀出宫,要是传来传去,传到民间成了什么“崔呈秀奉密旨私下议和”,这事可就大发了。

    以天启前几年的经验来看,这事大发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把这个消息尽早压下去,没有人死,要么就是在无法收拾之前,把传消息的人以“造谣”的罪名杀光,血流成河。

    魏忠贤的东厂,许显纯的锦衣卫,就是办这些事最好的刀!

    在场这些东林人士,实际上也不是杨涟那种激进派,行事总会留有几分余地,要不也不会留到现在。

    韩爌的语气吓人,话中的意思更让人战栗不安。

    他们正坐立不安时,只见韩府的管家领着几名丫鬟端着衣服上来,一一放在他们眼前。

    韩爌一摆手,道:

    “诸位换了这些常服,从小门出府吧。”

    几人换了衣服,才刚走出几步,却听韩爌在后一阵剧烈的咳喘,然后缓声说道:

    “诸位切记,你们没来过,我也没见过你们。”

    “内阁首辅韩爌,这些日染了风寒,一直在家中静养,闭门谢客,朝里朝外之事,一概不知,一概不问。”

    “明哲保身之法…”

    刘宗周等人对望一眼,纷纷拱手,也不再顾全什么礼节了,转身跟着管家便走。

    ......

    消息传回东厂,傅应星哈哈大笑:

    “看把这帮正人君子们给吓的,他们这是又从这次西暖阁棋局里读出什么来了?”

    “怂成这样,也敢自诩清流名士?”

    魏忠贤冷笑一声,道:

    “他们这不是怂,这叫机警,这是官场的明哲保身之法!”

    “陛下这次叫崔呈秀出关,在官场可是件大事,聪明的早就如韩老爷一样,染了风寒,闭门谢客了。”

    “这种时候,只有那些初入官场的愣头青,才会为搏名节,到处宣扬消息,咱们东厂要抓的,就是这帮唯恐天下不乱之人。”

    随后,魏忠贤轻叹一声,在番子的搀扶下坐在椅子上,叹道:

    “倒是韩爌这帮东林,懂得进退,陛下也没明示要东厂捉拿他们,怕是要与本督一直杠下去了!”

    傅应星还没听懂,大声嚷道:

    “怕什么,眼下东厂势力如此广大,就随意编排些罪名安在他们头上,先斩后奏!”

    魏忠贤连连摇头,道:

    “怕只怕等东林死干净了,本督也就命不久矣啊…”

第三百七十四章:阿敏再掌兵

    时值初夏,辽北塞外,清爽宜人。

    这样的天气,在边疆这种苦寒之地,实在是极少数能住舒坦的时候,可对于后金来说,这却是征伐的好时机。

    一般在这种天气,无论明朝边镇还是其余的蒙古部落、朝鲜国,都会松懈下去,突袭的效果更加显著。

    努尔哈赤放出了想要议和的消息后,便在辽阳城外屯兵不动。

    熊廷弼自那日大捷以后,也没有骄横自满,依旧是闭城不出,以防守为主,伺机而攻,这让后金军进退不得,倍感难受。

    这日,努尔哈赤正召集诸王贝勒,商议回师攻伐朝鲜所属义州等地。

    北面的科尔沁,已经有留守赫图阿拉的五千精骑前往,想必定能马到功成,协助奥巴继续统治科尔沁。

    南面的朝鲜,这次奉明朝小皇帝的旨意出兵起了乱子,却是努尔哈赤所不能容忍的。

    什么时候,区区的朝鲜国也敢钦犯我大金了?

    虽说是议和,努尔哈赤也没有完全放下获得辽沈的野心,在他看来,这次之所以没有成功,就是因为南北两面还不是十分稳固。

    与大明议和,这只是幌子。

    班师回去以后,努尔哈赤就要亲率大军攻伐漠南蒙古诸部以及朝鲜,亲自两南北两面彻底打服。

    下次再进攻辽沈,被三面攻击的就不会大金,而会是大明!

    不得不说,熊廷弼这个三面联合的策略,的确让努尔哈赤顾头顾不上尾,再加上毛文龙的骚扰,真是苦不堪言。

    努尔哈赤坐在阿哈搬来的虎皮椅上,向下望了望,问道:

    “本汗欲与明国议和,但撤军后不回赫图阿拉,直奔义州。那个金景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带着那帮朝鲜的乌合之众学毛文龙。”

    “这次就让朝鲜国看看,大金岂能是他们能随意攻打的?”

    诸王贝勒闻听,沉默了一会儿,小声地议论起来,有的点头赞许,有的摇头皱眉,也有的沉吟不语。

    努尔哈赤就坐在上面,静静等着他们的意见。

    又过了一小会,总算有一人站出来,上前拱手道:

    “汗王,奴才认为此策可行。”

    “眼下辽北天气不冷不热,朝鲜人必定疏于防范,据说这半年以来,明朝的军费花了数百万两白银,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据奴才所知,明朝财政早就是日薄西山,这仗打了半年,更加是朝野怨腾,小皇帝必定会与大金议和。这样一来,我们就能腾出手来,先打朝鲜,再打蒙古诸部。”

    “兵法云:‘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明朝的议和大臣今日就要到辽阳,请汗王从速定夺!”

    努尔哈赤转眼一看,发现是汉臣范文程,点头道:

    “范先生说的好,本汗也是这样想的,既然打不下辽沈,就先打朝鲜,再打蒙古,让明国失去外援,再打他们,就容易多了。”

    “你们的意思呢?”

    忽然,阿敏出来说道:

    “叔汗,我认为直接出兵不行!”

    “哦?为什么不妥?”努尔哈赤看向已无兵权的阿敏,心下叹口气,想着要以什么方法,再把兵权交给他。

    阿敏也是员猛将,追随他横扫女真各部,为建立大金立下了不少战功,前不久还攻陷定辽左卫,杀了邹储贤,单凭这一次的败绩就将他彻底雪藏,实在是很可惜。

    现在的阿敏比之前倒老实许多,一场大败,他少了些轻佻浮躁,多了些许沉稳、内敛。

    他先是恭恭敬敬地行礼,然后说道:

    “叔汗您想,我们才与明国在辽沈鏖战了半年,又对乌齐叶特和科尔沁用兵,未及修整,眼下却要直奔朝鲜。”

    “不说此地距义州路途遥远,叔汗坐镇庭帐,也能听得见,近日我八旗军中多出了不少厌战之语。”

    “勇士们离家太久,难免思念亲人。我看,还是先撤回赫图阿拉修整一阵子,帮助奥巴重新统治科尔沁,再说用兵朝鲜的事吧!”

    努尔哈赤皱起眉头,沉思无言。

    这时,黄台吉也是出列,表态支持阿敏,说道:

    “父汗,汉家《左传》中有‘蹇叔哭师’的典故,”是说秦师对郑国用兵,老将蹇叔哭谏‘劳师以袭原,远主备之,师劳力竭,将无功于事’。”

    “秦穆公不听,结果在郑国惨遭伏击,损兵折将,二贝勒的意思是说父汗率兵长途奔袭朝鲜,也算得上‘劳师以袭远’,要三思而后行。”

    “何况我八旗军的情况,父汗是最清楚的,眼下形势,各旗勇士思念归乡,的确不利于再开战端。”

    努尔哈赤闻言,眼中一亮。

    其实他本身对汉人的各种故事没有一丁点兴趣,对于范文程,也只是问问他的意见而已。

    倒是这个儿子黄台吉,自幼就在学习汉人的文化、习俗,现在说起话来已然是有了几分汉人的模样。

    想到这里,努尔哈赤多看了几眼,内心思索起来。

    自己的诸子当中,褚英早逝,余下的也就只有第八子黄台吉胆识过人,且勇武异常,最堪大任。

    如果让他继承自己的汗位,大金会不会走得更远?

    他说的的确不错,朝鲜国不比明国,征伐起来没那么难,完全不必急于一时,况且明国也不是短暂就能恢复得了元气。

    至于阿敏,这次的建议来看,也是吃一堑、长一智,倒不如让他率一支偏师去义州试试。

    若是真能再建功勋,就把战斗力较低的镶蓝旗交给他掌管,也能让他在诸王贝勒面前表现一番,发挥才能。

    阿敏与黄台吉走的较近,日后黄台吉继承汗位,他们二人也能互相扶持,以保自己死后大金不乱。

    努尔哈赤想到这里,转头看向阿敏,问道:

    “敏儿,如本汗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有把握攻下义州,为本汗献上朝鲜元帅金景瑞的头颅?”

    阿敏一惊,忙道:

    “儿向叔汗保证!儿定能夺取义州,杀败金景瑞,以除去在辽阳城下遭受的耻辱!”

    黄台吉也道:“父汗,您就再给二贝勒一个机会吧!”

    这次黄台吉说情,阿敏心里也知道,自己要是能重掌兵权,全仰赖于他,遂是感激地看过去。

    黄台吉注意到阿敏的目光,转头朝他呵呵一笑,没说什么。

    努尔哈赤思虑片刻,道:

    “好!本汗再给你镶黄旗精兵五千,三百巴牙喇精卫,前去攻打朝鲜义州。拿下了,大功一件,镶蓝旗的旗主贝勒,从此就是你了。”

    “敏儿,你可莫要让父汗失望啊!”

    阿敏非常高兴,听见这次努尔哈赤对自己自称“父汗”,不再是原先的“本汗”,更是心下激动。

    虽然给的是人丁较少,战力较低的下三旗之一“镶蓝旗”,但他也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

    努尔哈赤话音落地,帐外走来一名阿哈,恭敬道:

    “大汗,明朝的议和使臣来了,说要大汗亲自前往迎接,才是附和礼节。”

第三百七十五章:辽阳和议(上)

    “他算什么,竟要大汗亲自迎接?”

    “明国使臣,不是应该主动来庭帐觐见大汗吗,范先生,你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听见阿哈的话,帐内的诸王贝勒愤怒不已。

    努尔哈赤哈哈大笑,却是没什么感觉,他摆手问道:

    “来的是谁?”

    阿哈久闻鞑虏杀人不眨眼的凶名,被吓得闻声一颤,忙应道:“是,是个叫崔呈秀的文人。”

    “你下去吧。”

    努尔哈赤没有留意这阿哈畏惧他的神情,说完转头望向范文程,问道:“范先生可知道,崔呈秀是何许人吗?”

    先前自己的意见没有被采纳,范文程顿觉颜面无光,此刻又听努尔哈赤没事人一样发问,心中已然明白,自己在后金,就是个工具人罢了。

    尽管如此,他也不得不放下这份小心思,以热脸相迎,道:“自张鹤鸣以后,崔呈秀便是明朝的兵部尚书了。”

    “哦?”

    崔呈秀努尔哈赤不熟,张鹤鸣他还不认识么?

    他哈哈大笑几声,说道:

    “就是那个与王化贞中了本汗计策,想要孤军深入的兵部尚书下一任?那地位可是不低,看来范先生说对了,小皇帝想议和,比我们还急。”

    范文程也皮笑肉不笑,道:“半年几百万两的军费,还不知那小皇帝拿什么填补国库亏空呢,能不急吗?”

    “崔呈秀这个人如何?”

    努尔哈赤没急着去见面,懒洋洋向后一靠,问道。

    “回大汗,崔呈秀这个人不知兵,但可能比张鹤鸣稍懂兵事,他是不学无术之士,在士林当中名声极臭。”

    努尔哈赤听到这就不明白了,冷笑:

    “那天启小皇帝是傻子不成,上一个张鹤鸣,还有这一个崔呈秀,兵部尚书如此重要的职位,怎么竟找些不知兵的人来做?”

    范文程摇头,叹道:

    “小皇帝宠信阉党,如今大明朝廷上乌烟瘴气,当家做主的是东厂提督魏忠贤。据说崔呈秀给送了贿赂,在地方任期时又给修了生祠,这才得以做了兵部尚书。”

    “哈哈哈,明国的朝廷,怕都是一帮废物吧!”

    努尔哈赤又被逗得大笑,余的诸王贝勒也尽都讥讽嘲笑不止,倒是黄台吉,听了这些以后若有所思,在想着什么。

    扈尔汉也道:“如此腐败的明国,是该灭亡,由我们大金取而代之了!大汗您引领我们打进关内吧!”

    努尔哈赤连连大笑,然后摆手:

    “算了,还是让本汗的继任者来吧!”

    “本汗老了,又有顽疾,知道自己在有生之年打不进关内,可是本汗也知道,我爱新觉罗家,定能夺走他朱家天下!”

    “大汗不会老!”

    扈尔汉话音落地,余的诸王贝勒也一齐大声道:“大汗不会老,大汗武功昌盛,光耀千秋!”

    待帐内此起彼伏的呼喊声落定,努尔哈赤这才起身,拍了拍虎皮椅后的老虎头,笑道:

    “走,随本汗去接见一下这位明国的兵部尚书!”

    ......

    努尔哈赤率领诸王贝勒走出帐外时,见到一人正正襟危坐在阿哈为他搬来的木椅上,便是崔呈秀了。

    不过努尔哈赤有些奇怪,莫非明国的使臣从来都是单独出来,堂堂一个兵部尚书,周围居然不见什么兵丁护送。

    努尔哈赤先出来,就这样站着,等着。

    这个老奴酋在等什么,崔呈秀心知肚明,他就是坐在那一动也不动,扬起下巴颏,面上带着天朝上使的嘲讽。

    “放肆!”

    一名白甲鞑兵大喝一声,上前喉道:“那明国使臣,见了昆都伦汗,还不双膝跪地!”

    崔呈秀看他一眼,冷笑道:

    “吾为大明朝廷的使臣,上可跪天地、君王,下可跪父母,什么狗屁的自封昆都伦汗,没听说过!”

    说完,扬起脖子只等一死。

    “大明朝廷…”

    努尔哈赤默念一声,笑道:“上使可知,本汗以十三副遗甲起兵,攻尔城拔尔寨,辽东大地,如今谁人不知我昆都伦汗的威名?”

    “辽东大地?”

    崔呈秀哈哈大笑:“汝之威名,终汝一世,不过限于辽东。我大明皇帝之威名,播及四海,洋夷诸国,谁敢不朝?”

    “还昆都伦汗,简直可笑,真乃是坐井观天之典范!”

    “你狗日的在这里放屁!!”阿敏怒目圆睁,抽出刀就上去要砍,却被黄台吉死死拉住。

    他怒吼道:“你拉我做什么,你应该先过去砍了这所谓的明国使臣!议和?议什么和,等我八旗铁骑打到京师,叫他还笑得出来!”

    努尔哈赤心中也很生气,但毕竟眼下已经不能再干耗在辽东,他脸上笑容凝滞,转身就走,面无表情道:

    “请使臣到本汗的庭帐,详细讨论议和之事。”

    “不敢请!”崔呈秀瞪了一眼上前那汉人阿哈,心中暗骂一声贱骨头,道:“本使自己会走!”

    跟随阿哈来到庭帐,待努尔哈赤落座,后金诸王贝勒两侧站好,崔呈秀站在正中,面色不动,眼神冷漠。

    他一甩衣袖,冷冷问道:

    “我大明向来不轻启战端,自当今陛下御极以来,四海升平,国泰民安,就是建州昔年之悍然反叛,亦都既往不咎。”

    “倒是你建州小部,先犯旅顺,关押商队,又夺我定辽左卫,逼杀大将,屠戮辽人,简直不识好歹!”

    努尔哈赤神色不动,心中却是一惊。

    这个崔呈秀,据范文程说来,该是个欺软怕硬,谄媚献上的小人才对,怎么一来就如此硬气,一副敢为国而死的势头。

    他望向范文程,眼神微动。

    心想莫非是这老东西耍滑头,给了一个错误的情报,这崔呈秀实际是有真正才能的?

    “我建州居于东辽,向来是本本分分,可你那定辽左卫的守将邹储贤,抓了我旗人不说,还一再逼迫,使我建州贡马给银。”

    “我八旗旗人虽不好战,但却也不会任人欺凌,此番攻取抚顺,正是为向你明朝表示态度!”

    崔呈秀呵呵冷笑一声,道:

    “简直是一派胡言!”

    “邹将军忠贞义胆,杀戮报国,怎容尔等建虏如此污蔑大明忠烈?”

    言罢,他转身即走,拂袖道:“我大明有议和之诚,你建州却视作无物,一再挑衅底线,污蔑忠良,挑衅天朝底线,将议和之礼拒之于外。”

    “看来建州毫无议和之心,这一战还需要继续打,打到你建州只剩一人一丁,打到我大明收复西辽为止!”

第三百七十六章:辽阳和议(中)

    努尔哈赤神色微变,如鹰一般的眸子望向崔呈秀,转瞬间起了杀心。

    可他转念一想,争吵谁对谁错,这不是此回议和的目的,就算杀了崔呈秀,也不会影响大局。

    就算如此,开口挽留的话,却也不该是他这个昆都伦汗说的。

    范文程见帐内一片寂静,诸王贝勒都没了方才的争吵与愤怒,心中自然明白,眼下就是他这个汉臣该体现作用的时候了,于是上前劝道:

    “贵使留步——!”

    他赶过去,在大帐的门口截住崔呈秀,低声说道:

    “崔部堂此来,想必也是带着圣意吧?”

    崔呈秀回头看他一眼,冷笑:“是又如何,这帮建奴不识得大明宽厚之心,却要一再的强词夺理。”

    “索性就这样回去交差,陛下也不会怪罪于我!”

    范文程微微一笑,拉他到一旁,劝道:

    “这般回去,你们的皇帝是不会怪罪。可部堂想想,议和可是结束战乱的承平之举,这等可搏名利的美差,就要被你给糟蹋了呀!”

    崔呈秀一副吃惊神态,蹙眉问:

    “此话怎讲?”

    范文程故作神秘道:“若在下没有想错,在来之前,明朝的朝廷上定是人人都要争抢这份差事吧!”

    崔呈秀心中冷笑,这自诩聪明之徒居然完全想反了。

    议和之事,整个朝廷上至内阁首辅,下到小官小吏,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生怕趟了什么浑水。

    唯有我崔呈秀得了陛下的密旨,来与你这狗汉奸周旋!

    一边想着,他脸色不动,只是点头。

    范文程自以为得计,笑道:

    “明朝与我大金议和,可是人人盼着的和平之举,部堂此番只需稍稍退上那么一步,千秋美名,尽在眼前!”

    崔呈秀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这时,范文程后退数步,故作大礼,高声说道:“还请贵使留步,我大金也有议和之诚!”

    顺着这坡,崔呈秀也就回去了。

    毕竟天启皇帝在棋局里透露出的意思,是叫他私下里促成此次议和,无论心中多么不齿,皇帝的意思还是要听的。

    这次一个不忿,差点坏了皇帝的大事,还好有范文程这条奸狗,才算是把这事给圆回去了。

    等会儿无论如何,先把这场议和促成吧!

    至于条件什么的,象征性的拉扯一番也就是了,反正自己也不是正式的议和国使,说的又不算。

    崔呈秀再转头回去的时候,脸上虽然还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心里却是打定主意,要忽悠这群建奴一番。

    不信那就舍身就义,要是信了,就是他们自己蠢的像猪,和自己更没什么关系。

    上头的努尔哈赤一直黑着脸,见范文程把明国的兵部尚书劝回来了,心下松口气,笑道:

    “此前诸多不和,都是前尘往事,今日本汗与贵使要说的,是两国罢兵言和,为民造福。”

    “这种事情,想必你们明国该是最希望看见的。”

    “的确,我天朝百姓人心趋和,辽事数年,我们和则两利,战则两败,对谁都没有好处,还是说说议和的具体条例吧!”

    崔呈秀不想与这奴酋虚与委蛇太多,他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又骂出来,一直耐着性子在讲。

    黄台吉极有眼力见,崔呈秀话音刚落,便就大声说道:“我大金早已拟好,还请贵使一观!”

    说完,还给范文程打了个眼色。

    眼下对于他们后金军来说,与明朝议和,回去处理自己的事,才是最好的结果,一打就是半年,三面受敌,他们确实有点耗不动了。

    范文程拿着一份表章,恭敬交到了崔呈秀手中,笑道:

    “贵使请看,我大金议和可诚?”

    崔呈秀拿起阿哈上的茶,正想喝,转念一想,却又不动声色的放下。

    随后翻开表章,手脚一颤,差点洒了一身。

    “这是什么?”

    崔呈秀打眼一瞧,下意识站起身说道:“这叫议和之诚?你们这是还想继续打啊!”

    这份议和的表章之中,努尔哈赤主要有三个意思。

    第一,过去二十年明金战争战争的责任在明朝,而努尔哈赤之所以反叛,实则为明朝对建州“欺藐凌轹”甚重的结果。

    也就是说,要想议和,大明必须承认是自己欺侮建州在先,努尔哈赤不忍欺凌,这才起兵反抗。

    这上面又说了所谓当时努尔哈赤造反时冠冕堂皇的七大恨,还用了“凌逼已甚,用是兴师”这样的字眼,以表示后金出兵是占据了道德制高点。

    只这一点,已经让崔呈秀无法忍受。

    因为这根本就是歪曲事实,捏造借口。

    明金战争的起因,明明是建州左卫世受大明皇恩,却不知足,屡次谋逆犯上,才被李成梁发兵剿灭。

    所谓七大恨,根本就是建州先不忠在先,完全站不住脚。

    议和,起码也要分清双方战争的是非问题啊,如建奴这般掩耳盗铃,非要说自己是正义的一方,自己的脸难道不会红吗?

    崔呈秀冷笑,心道幸亏这次朝廷朝会的结果是拒绝和议,不然要是这么议和了,莫说辽民辽士,全国的百姓都不会服。

    努尔哈赤的第二个意思,不论国之大小,止论理之是非,简单来说,就是明朝要承认后金与之的同等地位。

    何为同等地位?

    议和之后,后金正式与大明站在一个等级上,都是帝国,双方今后攻伐,也就没了之前的建州曾为明朝之臣一说。

    奴酋要争取后金的“国家地位”,还要求与大明同等,这是痴人说梦,更不可能。

    还有第三个意思,简直是抢钱。

    努尔哈赤称,明朝如果同意议和,就要先拿出诚意来,毕竟大金提出议和,已经做出了很大让步。

    明朝要一次性交出黄金十万两,白银三百万两,上好缎匹、毛青布各一千匹,以作为和好之礼,示心之诚。

    关键的来了,在这里努尔哈赤做了个相当于没有的让步。

    表章上称,双方和好之后,金方虽然与明朝已经站在同样的地位上,但出自大国之心,仍自愿向明朝每年进贡东珠十颗,貂皮千张,人参一千斤,良马五十匹。

    但是明朝要以每年黄金一万两,白银十万两,上好缎匹、毛青布各三十匹作为还礼。

    范文程看完之后直接蹦了起来。

    这是议和?

    这是单方面的抢钱吧!

    还是大义都是你的,钱也归你的那种!

第三百七十七章:辽阳和议(下)

    努尔哈赤对崔呈秀的表现一点不奇怪,坐在上面淡淡看着。

    他也知道,这条例明朝要是一点反应没有直接同意了,不是脑袋让门挤了,就是有阴谋。

    为什么要让明朝的重臣来这边议和?

    议和、议和,不议一议,议出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怎么能和?这条例努尔哈赤也没想着能全让明朝同意。

    主要是和,最好再能敲点金银出来卷着回去扩充兵备,实在不行直接议和也可以。

    别看努尔哈赤条例上写的狮子大开口,其实这是为了方便让明朝砍价,他的底线很简单,能撤兵回去就行。

    熊廷弼不给机会,朱燮元的大军也到了,要是和不成,自己就有被包围的危险,在这干耗着意义不大。

    明朝这次出来,耗费了数百万两军费,援军也是“征尽七边镇之兵”,出来一次又要路途千里,军费百万,是那么容易的?

    后金地盘小,征发简单,走到哪三光到哪,连军费都不用出,回去就更容易了。

    努尔哈赤根本不怕再打,他怕的是连年一直打,他耗不过朱由校,这次议和本就没打着什么好心。

    只要明朝援军撤了,各归各地了,再什么时候撕毁协议开干,那也是后金说了算。

    明朝除非再征发大军出关,不然辽沈边军也还是抵挡不住。

    明朝征发大军简单,再撤兵议和就是了,你明朝难道还敢直接进攻赫图阿拉和建州?

    眼下这种情况,出去野战和大明援军打,努尔哈赤或许要再拼命一次,也没把握能打赢。

    可是要说拉回后金再打,他有自信百分百再来一次萨尔浒。

    明军千里奔袭进攻赫图阿拉,杨镐那次还有机会,现在这时候,来的是谁也不行,时过境迁,双方力量和周边形势都已经不一样了。

    道理在这摆着,努尔哈赤这么来往反复几次,明军出关自己就撤,不出关,就在辽东继续劫掠,攻打辽沈。

    这样的打法在他看来,轻轻松松就能消耗掉明军的有生力量,何必现在就去拼命。

    况且这次朱由校直接出关决战,这也是努尔哈赤没想到的,他事先根本没料到这个刚继位三年的天启皇帝能这么刚。

    努尔哈赤看着恼怒的崔呈秀,身子微微前倾,缓声道:

    “贵使不要生气,这次和议,本就是大金与明国商议,这份条例还只是我们大金的意见,最终签订,还要看贵使的意思。”

    崔呈秀一时义愤,却也将计就计,冷笑道:

    “汝等真以为我大明野战不敌女真?”

    “督师所率九边二十万精锐已至辽阳城西五十里外,若继续开战,大兵可朝发夕至,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残兵败将如何抵挡!”

    努尔哈赤并未生气,皮笑肉不笑地道:

    “贵使这话在你们看来,的确是有些道理,不过今日不便争论,双方罢兵言和,日后本汗亲至京师,与天启皇帝去说。”

    “如何?”

    范文程听努尔哈赤这意思,也就不再继续装了,冷哼一声表示稍稍消了气,然后拿起表章拍在桌案之上,道:

    “这条例不行,得修!”

    黄台吉适时宜地问道:“不知贵使要如何修改条例,我大金诸王贝勒,洗耳恭听。”

    崔呈秀在帐内来回踱步,沉吟片刻,道:

    “这场战争死伤甚重,即便罢兵言和,你我国中百姓,一时也难平民愤,我陛下及汝之汗王,均要下诏罪己,以求宽恕。”

    “贵使之意,此战之过我双方皆有?”黄台吉重复一遍,见范文程点头,这才看向努尔哈赤,脸色不定。

    努尔哈赤没想到明朝兵部尚书是这么想的,他故作思量,微微颔首,然后问道:

    “还有呢?”

    崔呈秀见努尔哈赤面色波澜不惊,不喜不怒,心道莫非是自己说的有些过了,让老奴觉得不满。

    这次万一议和不成,回去可就有负皇命重托了。

    他略作思索,又道:

    “既然你方先提出议和,也算有议和之诚,这第二条我朝同意了,只是第三条要略作修改。”

    “议和之礼,改成黄金五万两,白银一百万两,上好缎匹、毛青布各五百匹,我朝能出的就这么多!”

    “至于你方的朝贡,也要加倍!”

    努尔哈赤大喜过望,颇有些意外。

    崔呈秀除了对第一条十分不满意外,对于双方礼金的结果居然只是减半,就算朝贡加倍,这对努尔哈赤来说也不算什么。

    那点东西相比于明朝的一次性礼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就是黄金五万两,就已经不知能让努尔哈赤扩充多少军备,新募多少女真人加入八旗军了。

    这个礼金对明朝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对努尔哈赤来说,不仅能缓解燃眉之急,也能大金让更加强盛!

    努尔哈赤猛然站起,用手一指帐外,喝道:

    “既然议和已定,传本汗命令,将明国全部俘虏尽数放归,待本汗撤军回去,也要放回一些辽民,以做诚意。”

    崔呈秀松了口气,心道总算是把这次议和促成,微微一笑道:

    “如此,待我明日回禀圣上,圣上若是准奏,即可签订和约。”

    努尔哈赤点头,挥手道:

    “来啊,带贵使下去歇息,写奏折回禀他们的皇帝,都记着,崔尚书是本汗的贵客!”

    诸王贝勒见大金拿了好处,怎么还会再骂,都是略作一礼,齐声说道:“谨遵昆都伦汗之命!”

    崔呈秀下去后不久,范文程上前道:

    “恭喜大汗,促成合约,我大金得此礼金,即可扩编八旗,南征朝鲜,北平蒙古!”

    众人亦都大喜,齐声说道:“恭喜昆都伦汗!”

    努尔哈赤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高兴之情,哈哈大笑:

    “这明国君臣,还是注重颜面上的功夫啊!待撤军回去修整以后,本汗定挥师再进,踏平辽阳!”

    ......

    次日,议和的密奏被马不停蹄送抵京师。

    这几天,紫禁城气温骤凉,上空纷纷扬扬飘洒着新夏初雨,不少行人都换上了秋衣,连街上百姓也比平日少了许多。

    朱由校坐在西暖阁中,也是觉得微冷。

    正看着奏疏,魏忠贤近前几步,轻轻为朱由校披上外衣,将一份本子放在御案上,轻声道:

    “爷,崔呈秀从辽阳的密奏来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预备开战

    朱由校低头再看奏疏,似无意间问道:

    “他说什么?”

    魏忠贤并未直接答话,却顾左右而看,给外头候着的王朝辅打了个眼色,后者也是眼尖,赶紧招呼一帮都人、小阉们退下。

    待西暖阁中只有天启皇帝与他自己,魏忠贤才道:“议和已成,爷天纵英明,建奴中了您的计了。”

    朱由校神色没有半分变化,仍旧是低着头一封封批复文臣们上呈的奏疏,一边说道:

    “你就是朕肚里的蛔虫,朕一直觉得你魏忠贤,最会体察朕的心思。”

    魏忠贤只当皇帝是在夸自己办事得力,笑道:“皇爷说的是,奴婢文武不通,政事不明,唯独会的,就是为陛下分忧而已。”

    “那你来说说,朕是顺着这坡下驴呢,还是就这么和了。”言至于此,朱由校手上一顿,缓缓抬眸。

    魏忠贤被这眼神盯得心里直发毛,轻笑说道:

    “老奴不懂兵事,也不知晓辽东战事如今到了何种境地,老奴只是知道,建奴都是狼子野心之徒。”

    “就算皇爷把这份合约当回事儿,等朱督师撤军,建奴指不定反手就撕了合约,这帮蛮夷,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老奴市井出身,最是通晓此理。”

    魏忠贤早就猜到,当今皇帝有意议和,绝不仅仅只是议和,只是他此前还不明白朱由校到底是想干什么。

    现下看来,果真如他先前所料,皇帝议和是假,想要以议和做幌子,让建奴疏于防范是真。

    实际上,皇帝的心里早就做好打算要再打一场!

    只是不知,这崔呈秀回来以后如何处置,既是私下议和,事后翻脸不认人,就不能说是奉了密旨出关。

    看来,这锅还得咱老魏来背…

    朱由校大致能猜到魏忠贤现在心里的小九九,听了这一番话,也就明白,这家伙是早就猜到自己议和是假的,所以这段时间才会如此老实。

    朱由校没有正面回答,却指着西暖阁远处一颗树,将毛笔放下,笑问:“你可认得这是什么?”

    魏忠贤蹙眉,答道:“松树。”

    “那个呢?”朱由校手指向另外一边。

    魏忠贤疑惑不解,老老实实答道:“柏树。”

    朱由校又指,魏忠贤再答,直至反复数次,魏忠贤细思有时,方才答道:“皇爷恕罪,老奴老眼昏花了,不认得。”

    朱由校并没有生气,走到西暖阁外负手而立,站在一列石柱的最中间,恰似华茂松柏,话语中仿佛透露着千般坚定。

    “这一次,朕要自己扛。”

    “传朕密旨,叫崔呈秀以正式之礼签订合约,后金大军撤退之日,便是决战之时。”

    魏忠贤心下一惊,默默望了皇帝半晌,遂放下了想劝谏的心思,垂头说道:“老奴明白。”

    ......

    议和消息不胫而走。

    这仗打了半年,辽东无数将士血洒疆场,朝廷居然要屈膝投降,赠送礼金,见闻者无不愤慨。

    辽阳城西五十里,援辽大军营地。

    “朝廷议和了!”

    “这事扯的,俺们千里援辽,一路上死了多少兄弟?眼下可倒好,朝廷一句话,居然就这么议和了!”

    “就是,谁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不是前几天还说朝会的结果是大臣们都不同意议和吗,难道又是阉党蒙蔽圣听,撺掇陛下议和的?”

    偌大的营盘之中,到处都是这种埋怨与不满之声,只是还远没到激起兵变的时候,毕竟无论如何,天启皇帝的威严还在。

    此次出关,宁夏镇出兵一万七千。

    朱燮元以平定西南有功,奉旨督七镇精兵出关,号称二十万大军,麾下七帅三十六将,王汝金便是这次出关的七边镇之一,宁夏镇的总兵官。

    近日,天启皇帝密旨遣兵部尚书崔呈秀与奴酋议和的消息传遍营中。

    听到这个消息,兵士们起先是不相信,再然后便多是怨声载道,将帅们虽然不解,却也在极力维护营中秩序,加上督师朱燮元对此一言不发,更是显得扑朔迷离。

    宁夏镇营地,一处营帐住着二十名装备精良的兵士,这些人皆是王汝金精挑细选出来的家丁。

    “既然是要议和,怎么大帅近日还叫我们擦亮快刀,以备它用?”一人忽然问道。

    闻言,其余人也都是不理解。

    “莫非是大帅有什么其它的计划,想在签订合约前再干一票?”

    “哈哈哈,你说是别家大帅我还信,咱家大帅,这种事儿不可能,还是乖乖回宁夏吧!”

    众人闻言,也都是哈哈大笑。

    的确,他们这些做家丁的最是了解自家大帅,王汝金经过此前在宁夏的战败以后,作战就不是很英勇了。

    以王汝金的脾性,这次最大可能是直接跟着大军撤回关内,是有不少将帅在私下商量,说是拼个抗命也要打一票,可他们宁夏的总兵王汝金绝不可能参与其中。

    在惜命这一块王汝金的手段,宁夏的时候家丁们就看出来了。

    李过闲来无事,便到家丁营帐来找李鸿基唠嗑。

    刚走进来,他见众家丁都在嬉闹,只有李鸿基闷头磨刀,不解道:

    “马上就要签订合约撤军了,叔你这刀磨就算得再亮,也没什么用处,去打谁啊!”

    说完,他一屁股坐在榻上,重重叹了口气。

    李鸿基眼中闪烁着精光,依旧在一丝不苟的磨刀,他举起佩刀冲着日光看了看,淡淡道:

    “你也回去磨刀。”

    李过屁股不抬,坐在那嘟囔起来:“磨了去砍谁?就王汝金那个怂样,他敢跟着王大帅抗命去打鞑子吗?”

    李鸿基看了他一眼,骂道:“死囚囊的,老子叫你磨你就去磨,叽叽歪歪个没完。”

    “等我做了把总,你还得是个小兵!”

    “那怕啥,叔你要是做了把总,那我就得是个伍长!嘿嘿,叔你说是吧?”李过被骂了也不气,反倒是哈哈大笑。

    见李鸿基又瞪了回来,李过这才拍拍屁股站起来,边走边道:“得嘞,得嘞!您磨吧,我还得回去收拾铺盖卷,省的过几日撤军手忙脚乱!”

    李鸿基也是被李过这副虎样给逗得发笑,见李过出了营,便就一声不吭,继续磨着自己的刀。

    撤军?

    不知道为何,近日虽说是要签订合约,准备撤军,可李鸿基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营地之中将帅们各都风声鹤唳,对撤军之事没怎么安排,一番军队调动根本不像是撤军,倒像是预备开战!

第三百七十九章:五路出师

    第二日,崔呈秀正以兵部尚书的身份,在后金大营与奴酋签订合约,最后确认条例。

    这是明与金的首次议和,又是皇帝圣旨准许,因此双方都显得非常重视。

    熊廷弼与努尔哈赤罢兵言和,援辽的二十万大军也是连日驻扎在大营,未出寸步。

    然而正是在这个时候,朱燮元忽然升帐召集七帅三十六将领,说是要部署出兵事宜。

    “击鼓升帐!”

    随着标兵四处,沉寂许久的援辽军大营响起了沉闷的鼓声,过不多时,将帅们都顶盔贯甲,装束整齐地赶来。

    七名大帅早都得到消息,这几日闷声不发,差点被底下兵士们认作是孬种,现在总算是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至于其它的三十六名各地将领,都是又惊又喜,事前既无人料到,也没人会觉得这种事真的会发生。

    直到站在督师大帐之内,他们还不是很确信要出兵。

    朱燮元走进大帐,上来就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他将尚方宝剑奉在身后,大声道:

    “陛下密旨,命我统率援辽大军,在议和签订合约,后金撤军的当日设伏,务要全歼奴军!”

    “这次出兵的首要任务,就是一战打疼奴军!”

    闻言,边镇的将军们这才是尽数安心下来,原来这一切都只是皇帝他老人家的请君入瓮之计!

    我就说,皇帝怎么会屈尊与奴酋议和?

    朱燮元看着底下众将,心中稍安。

    其实眼下他手中还算得上是人才济济,大明军界不少“俊杰”都奉调而来,准备在辽东塞外大展身手。

    总兵官姜让、姜弼、张万邦、王威、萧如熏、郭钦、姜爽,都是成名已久的军中大帅。

    在帐下听命的边镇三十六名蒙汉边将,也都是各自有其真本事,才会坐在边镇将军的位子上。

    此外,更有各镇副总兵、参将、游击将军、协副将、协参将,等级不同的将校上百名,够级别的在帐内,不够级别的就依次列在帐外。

    这些人一个个盔明甲亮、提刀执枪,在各自辖区都是说一不二的主,眼下却在静静听候自己这个大明督师的调遣。

    像是这样的富裕仗,朱燮元镇守西南十余年,也是未曾打过!

    朱燮元的目光扫过榆林总兵姜让时,稍稍停顿了一下,但却没有流露出任何喜或不满之情。

    他的目光继续向下,来到一名虎背熊腰的大将身上,猛然喝道:

    “蓟州总兵王威!”

    王威浑身一震,跨一步出列道:“末将在!”

    “命你部蓟州军为先锋。大军出征以后,直奔建奴后军,配合其余兵马追击,切记,不得孤军深入!”

    “是!”

    王威抱拳说完,当即退回。

    朱燮元点头,在帐内来回踱步,肃声道:

    “本督师拟分我大军为五路,前三路为追击,齐头并进,后两路为伏兵,挥兵掩杀!”

    “第一路蓟州军出击以后,第二路榆林军,奔黄泥洼,过长安堡,沿浑河直向沈阳,打通辽沈通路!”

    姜让出列道:“遵命!”

    “第三路为此战主力,宣镇军、大同军、宁夏军并本督师标营人马,直向奴酋!”

    又有三人及十余名将领出列,齐声道:“末将遵命!”

    “第四路自长宁堡而下,过鞍山驿,于千山设伏。击溃奴军后不可恋战,不得追击,速速前往辽阳,与辽东经略熊廷弼本部会合,以解辽阳之围。”

    言至于此,朱燮元笑了笑,又道:

    “第五路以固原、甘肃二镇军马为主。郭将军,本督师有意烦你领此第四路军,甘肃总兵姜爽、临洮副总兵俞成名与你同往。”

    郭钦神态淡然,并没有众人的激动万分之情,他一步出列,神态自若道:“请督师放心,末将定不负重托!”

    郭钦此人乃生员出身后投笔从戎,用兵稳重,不比那些纯粹的武夫,朱燮元还是比较放心的。

    五路大军已定,众将皆都眉开眼笑,壮志凌云,在脑海中想着此战定要留名叙功录,以彰显威名。

    朱燮元定了定神,转身拿起尚方宝剑,高举起来,诸将见状,忙收拢言笑,恭敬等待。

    朱燮元肃声说道:

    “本督师,承天恩于京,统三军以荡寇,伐顽逆而护国,解忠荩于倒悬!巨任在身,尚方在肩,敢不用命?”

    “战局严峻,建奴勇悍,令蒙古猛攻福余,意伺窥我辽沈!如此猖獗獠子,若不犁庭扫穴,何以彰显大明威严?”

    “我今召集列位将军至此,正是要发兵灭寇,以慰圣心!”

    众将帅纷纷躬身,抱拳说道:“我等誓死追随督师,发兵剿寇,犁庭扫穴,彰显大明威严!”

    朱燮元抬起手,众人转瞬鸦雀无声,他又道:

    “五路大军之外,另派山海关总兵高第率本部一万五千驻守大营,一则欲盖弥彰,使奴晚知我军动向,二来作为后援,随时支援!”

    高第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出列喝道:“末将谨遵军令!”

    朱燮元拱手环视众人,大声道:

    “各位将军,成败在此一举,大家好自为之,莫要负了圣恩重托!”

    ......

    辽阳城东北三十里,后金军大营。

    崔呈秀代表明朝,范文程代表金国,经过一番卵用没有的唇枪舌战与往来试探,总算是在合约上签了名字。

    这样一来,明金战争,似乎已经告一段落。

    努尔哈赤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挥手道:“来个阿哈,送明朝的兵部尚书回辽阳,要一路送到辽阳。”

    那阿哈心中狂喜,这一去自己岂能再回来?

    就算扔下家人,他也不愿再回到此地,为这帮鞑子为奴为马,过那等猪狗不如的日子。

    崔呈秀心中知道这议和是假的,自然害怕努尔哈赤恼羞成怒,此前硬气那都是没办法的事,眼下有活命的机会,肯定不会再搞什么大义凛然。

    能苟活着,谁想死?

    崔呈秀出了后金军大营快马加鞭跑回辽阳,直到看见辽阳城头的明军大旗,才算是松了口气。

    这一趟是龙潭虎穴,出了后金军大营还不算完,还朝以后自己也算不得什么功臣。

    议和这口黑锅,不是魏忠贤顶着,就得是他自己来扛,至于天启皇帝会亲自救场,他更是不敢奢望。

    回到辽阳之际,崔呈秀有些懵。

    辽阳本该是军民坚守,可熊廷弼却在升帐,说什么等大军开到,便就如何如何配合朱燮元歼灭建奴。

    崔呈秀站在下头,看熊廷弼会诸将气势如虹只等开战,心中更加不解,哪来的大军?

    自己去了奴营几日,辽东变天了?

第三百八十章:救民东岳庙

    五路出师,朱燮元是顶着极大压力的。

    要知道,先前兵败萨尔浒的杨镐便是分兵五路,被努尔哈赤率领八旗军逐一击溃,“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便是萨尔浒之战时努尔哈赤的至理名言。

    凭借此战,大金大汗努尔哈赤的威名传到了万历皇帝耳中,后金才算是真正在辽东站稳脚跟。

    直到失败的那一刻,万历一朝的文武们也都不敢相信建州已经做大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辽阳西北五里之处,黄昏时分。

    辽阳为大明朝廷苦心经营的辽东第一重镇,常年屯驻重兵,东岳庙正建于此处,其规模也是最盛。

    辽阳东岳庙,始建于正德十一年,规模宏大,殿宇集中建于山间,沿途林路崎岖,远远看去,气势十分壮观。

    这里本是烧香拜佛之所,眼下却是布棚林立,流民如云。

    炉火旺盛的西边,逃难至此的各家各户辽民正起锅做饭,热气腾腾,铜勺与锅边的交汇声铛铛作响。

    由于战事紧张,熊廷弼下令坚守不出,这些逃难到辽阳的辽民不能入城,便只好聚于此处,苟延残喘。

    听见今日就要讲和,有人高兴,有人不满,可聚于此处的落魄辽民却是越来越多了。

    “来了!”

    “鞑子的马队来了!”

    “不是讲和了吗?”

    “蛮夷们哪会和你讲什么信誉?”

    猛然间,殿宇群落的北面,马蹄声四起,烟尘之下,无数青面獠牙的持刀女真骑兵冲出,怪叫大喊。

    常年居于辽地的民众早都被蛮夷逼迫得苦不堪言,拖家带口到处逃难,可是各地明军自顾不暇,又岂能擅自开城放他们进去。

    辽民们见女真骑兵又追来了,便都逢魔了似的,你推我拥,拼命朝庙里挤,后边也有人合掌念佛,祈求佛祖保佑。

    庙里的僧人也怕奴骑大开杀戒,不敢沾惹是非,都拼了命的在门前抵住辽民,两方正是争执不下,后方忽然起了哭声。

    推搡间的人群陡然一静,却是一名婴孩在乱时被其母亲落下。

    眼见女真骑兵就要赶到,一位中年男人登高疾呼:“有胆子大的,跟我回去救人!”

    人群后面又出现几名汉子,他们手中都无趁手的兵器,便捡起地上的长杆、铜勺,向奴骑奋死冲去。

    “好一帮不怕死的尼堪!”

    马上,一名女真牛录见状嗬嗬冷笑,挥刀说道:“大汗说了,合约今日签订,就算要走,也得让尼堪们知道知道我大金勇士的实力!”

    “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

    这四个字如晴天霹雳,落在东岳庙的上空,落在这数万百姓头顶。

    人群猛地一静,跟着就爆发出了糟乱,百姓们惊慌失措,以至于争相踩踏,浪潮般的涌入寺院,一时就连僧人们都制止不及。

    女真骑兵挥刀杀来,如虎入羊群,顷刻间便横尸一地。

    哭喊声、惨叫声、婴孩的啼哭声,还有极少数奋勇抵抗的声音全都汇聚一处,将东岳庙的念诵经文之声尽都淹没。

    很明显,女真人并不管汉人的佛祖。

    佛门清净之地,眼下已是成了人间炼狱,女真人挥舞着屠刀,寺庙脚下,血流成河。

    “杀虏!杀虏!”

    一声大喝,仿佛炸响一颗闷雷。

    牛录正举起屠刀,脸上满是淫笑,正要杀死马蹄下那害怕至极的汉人女孩,却是面色一滞,喉间突然间出现一支箭簇。

    他不可置信地转身过去,只见身后的平野之上,人影飞动、刀光闪闪。

    “砰”的一声炸响,一颗铅弹射到他身边一名女真骑兵的铁盔上,带出了一飙鲜血。

    女真骑兵们纷纷转头,第一眼就看见了被标兵奋力举起的“大明”旗帜,一名顶盔贯甲的明将正挥着马刀,第一个向他们冲来。

    平野之上,是漫山遍野的明军。

    这些明军也穿着边军的衣甲,精气神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显然不是他们司空见惯的辽军。

    很快,女真人才意识到,这些明军是奉调出关,久经善战的七镇精锐。

    可他们不是应该正在撤军吗,而且合约已经签订,他们又怎么敢出营与大金骑兵野战?

    正迎面杀来的,是蓟州总兵王威的第一路先锋。

    蓟州军自大营而出,依照朱燮元所说五路出师的计策,马不停蹄奔至辽阳,哨骑看见东岳庙正在进行的一场屠杀,便毫不犹豫挥军赶来。

    “嘎啦依可里!”

    女真骑兵之中,出现了不少让人听不懂的喊叫。

    没过多久,女真骑兵们都是反应过来,放过了正在追杀的辽民,转身向明军进行冲锋。

    王威冲在最前,猛然间同一名牛录碰撞到一起。

    两马相交,“嗖”的一声,牛录惨叫着连同他手中握着的马刀一同落地,被后续的明军骑兵踩踏而死。

    这名明军总兵如此骁勇,冲在后面的两员女真骑兵大惊,下意识一勒缰绳,战马扬蹄嘶鸣,正欲调转马头。

    王威来到他们眼前,刀光一闪,砍掉了他们坐骑的马腿,随即大喝:“杀!建奴要不行了!”

    战马悲鸣两声,向前倾倒,将背上的女真骑兵摔落在地。

    辽民们赶来,你一棍我一脚,很快将这两名奴骑活活打死。

    老奴骑挥刀大骂了几句女真语,明国显然是摆了他们一道,说是撤军,但却背地里大举进攻。

    明军势大,女真骑兵们简单交流几句,便就都向东面逃回。

    王威本就是先锋,奉命直插敌后,吸引老奴注意,便是当机立断,指挥蓟州军马在后猛追。

    ......

    努尔哈赤签订了合约,送走崔呈秀,一方面下令召集大军回营撤军,让阿敏率领五千人马先往朝鲜。

    另一方面,他又让一小部分人马在辽阳城的周围打草谷,既然都已经打来了,不好好劫掠一番再回去,怎么能抵挡此番损失。

    努尔哈赤刚吃过晚饭,正等着大军拔营撤军。

    后金军人数不少,就算秩序有度,想要收拾好东西拔营而走也需要时间,努尔哈赤闲来无事,便坐在空地的马鞍子上看日落。

    他一边抽着烟袋,一边想此回辽阳城外,不知能再掳来多少牛羊和物资,能抵多少八旗军费。

    努尔哈赤很快抽完一袋烟,刚把第二袋装好,就见远远烟尘四起。

    他猛地起身,蹙眉道:

    “他们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第三百八十一章:似曾相识的战场

    努尔哈赤站在空地上,看着远处腾起的烟尘愈久,他心中就愈发的悸动不安,出去打草谷的部队怎么可能回来得这么快!

    他心中乱跳,可一时间就是想不到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这时,一名白衣白甲的护卫跑来:

    “不好了昆都伦汗,大队明军忽然出现在我军后方,到处都是我军的溃兵,后营还没收拾好就要被冲乱了!”

    努尔哈赤浑身一个激灵,莫非是那明国小皇帝不讲信用,当日签订合约,当日就要发难?

    就是他本人,也未曾想过签订合约以后要在今年再打,以后撕毁开战是肯定的,但是要等时机!

    努尔哈赤从来不把所谓的合约、协议当回事,反正是成王败寇,叫谁来作证合约上的内容,最后还不是打赢的一方说了算。

    明国人向来以天朝上国自居,这种签订合约的大事上,努尔哈赤根本没有料到会是朱由校下的一盘大棋。

    “明军来了多少?”

    努尔哈赤阴沉着脸问道,在他心里,还是不怎么相信这是明军的全面进攻,签订合约的当日进攻,那个小皇帝根本不敢做出这种事!

    难道他不怕满朝文武的弹劾,不怕天下人的口诛笔伐吗?

    那白甲兵面色恐惧,道:“奴才没有看清,只觉乌黑一片,追杀我军溃兵而来,不下万人!”

    努尔哈赤沉吟片刻,冷笑道:

    “细作昨日与本汗说明军中有名叫王威的,是蓟州总兵,瞒着他们那个督师要私下进攻我大金军队,这定是蓟州兵在擅自进攻!”

    “叫范文程来!”

    范文程也听见后营的动乱,但他和努尔哈赤想的一样,根本不相信这是明军的全面进攻。

    这种事情于礼不合,根本不像明朝能做出来的,就算是那个小皇帝有意,根据他对明朝官场的了解,内阁和朝会上也根本不会通过!

    他仓促赶来,故作镇静道:

    “大汗不必担忧,来的正是蓟州总兵王威。想来王威这是违抗军令而来,大汗正好下令出击,取了他的首级交给明朝皇帝,以证明大金议和之诚!”

    努尔哈赤捡起烟袋叼在嘴上,道:

    “传令,让扬古利带领镶红旗一万铁骑击溃明军,给本汗取来蓟州总兵王威的人头!”

    “本汗要用他的头去问问明国小皇帝,这到底是他明国不守信誉,还是我大金不遵从约定!”

    后营,镶红旗驻地。

    扬古利本为正黄旗人,舒穆禄氏,世居浑春,初为侍奉努尔哈赤的巴牙喇卫兵,因作战英勇,深得努尔哈赤信任。

    万历四十七年,受封贝子,开始领兵作战。

    天启元年,从阿敏征皮岛,攻入铁山,斩杀明朝镇江总兵官毛文龙全部家属十二口,加封贝勒,领镶红旗,为四大贝勒之下骁勇善战的八贝勒之一。

    后来,扬古利作为努尔哈赤的亲信,率领镶红旗,先后征讨哈达、乌喇等部,还有平定地方辽民举义,都是多有战功。

    扬古利刚刚发现后面有溃兵,正叫来几人问话,努尔哈赤派来的白甲兵便飞至眼前。

    白甲兵翻身下马,先向扬古利行了一礼,道:

    “七贝勒,大汗要你整军出战,击溃明军,砍下来犯明军总兵王威的人头!”

    扬古利刚才也问出来了,这是明国的蓟州总兵王威擅自出兵,声势虽大,其部也才一万多人。

    明军这样的人数,还是在野战,他自然一点儿不担心这仗会打不赢,当即满口答应下来。

    “请转告大汗,扬古利必定全歼蓟州明军,为大汗凯旋做贺!”

    待他说完,白甲兵才是翻身上马,拨马向前军疾驰而去。

    扬古利目送白甲兵离开,叫来镶红旗的牛录、甲喇十余人开始不慌不忙的部署作战。

    在他看来,明军杀至此处尚需时间,况且平原野战,明军大部分都是步兵,镶红旗铁骑根本不虚明军。

    现在需要布置的,是如何才能最快速度击溃这支来送装备的明军,然后带着物资和首级赶回去进献给大汗!

    努尔哈赤留下扬古利断后,遵守合约下令在辰时三刻拔营撤军。

    很快,后金军大营中人喊马嘶,八旗主力都随着努尔哈赤及诸王贝勒陆陆续续离开,只有镶红旗奉命留下一万多骑截杀王威。

    夕阳西下,暮云合璧。

    扬古利套着镶红旗的衣甲,站在山坡顶上,一手牵着马缰,翘首遥望远处平原,忽然西北角方向烟尘四起。

    他不仅一愣,随即翻身上马,大笑道:

    “明军来了!”

    “传本贝勒命令,击鼓出战,一鼓作气,击溃明军!”

    ......

    见建奴早有准备,王威即刻下令停止追击。

    命令下达,明军大阵之中也是人马往来,传令的标兵跑动不绝,各部都在将领的约束下开始有秩序的整军。

    “杀!杀!杀!”

    很快,一个骑兵在前,步兵列阵的大块方阵形成,喊着口号,远远向山坡上的红甲女真骑兵压去。

    后金方面,也是击鼓出战。

    “呜呜——”

    号角声响彻在平原之上,明军阵列忽然不动,两侧骑兵开始向前冲锋。

    待明军骑兵来到小坡之下,女真骑兵正欲进击,却见明军忽然转身而走,军阵后方响声大作。

    “砰砰砰——”

    明军火炮开始轰鸣作响,一颗颗开花弹落在女真骑兵中间,转瞬间形成了许多血色的小坑。

    扬古利略微蹙眉,对面的蓟州军带着许多火器,现在是火炮,等会只怕还会有火铳,这是他最不愿见到的。

    当时在萨尔浒之战,他奉命截杀杜松所部北路军。

    当时就是在这种地形,杜松所部明军结成一个军阵,远处以火炮发射,近处便凭军阵利用火铳杀伤女真骑兵。

    当时负责总指挥的莽古尔泰带骑兵冲了几次,根本拿这种铁桶阵没什么办法,不得已采取了最无奈也是最笨的方法,即挥军猛攻一点。

    恰好当时天气潮湿突变,于明军不利。

    接战不久,明军那粗制滥造的火铳就纷纷发射不出来了,有的在战场上卡壳,有的自燃而炸,这才让莽古尔泰得以迅速击溃杜松北路。

    扬古利略微估算了一下形势,骑兵的冲击力极强,如果四面围攻,是明军处于优势,自己的镶红旗没有火器,在接战以前只能被动挨打。

    此时扬古利所能想到的办法和莽古尔泰一样,就是利用八旗骑兵巨大的冲击力,猛攻蓟州军一点。

    只要破了他们外面的大阵,明军就会全军崩溃!

    到了那个时候,明军就是待宰的羔羊,还不是任自己挥军追杀!

    正想着,寂静许久的风沙居然又“哗哗”地刮了起来。

    听见耳边这些动静,扬古利脸上的神情精彩起来,此刻风沙又起,明军守阵自然不利!

第三百八十二章:风势转变,斗智斗勇

    “呼呼——”

    平地间渐渐卷起阵阵旋风,扬古利正在为风沙相助而高兴,镶红旗骑兵中却是一乱,几杆龙旗连杆带旗都被卷到半空中,他们的坐骑也都十分不安。

    “七贝勒,变天了!”

    一名牛录拍马赶来,急促地说道。

    不用多说,现在的扬古利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他本以为风沙又起是助他击溃明军,却不成想,辽东的天气变化无度,风沙居然在今日突然转变风向,开始朝女真骑兵吹来。

    刹那之间,周围尽是一片的天昏地暗,尘沙四起,就连坡下的明军大阵都是看不清楚了。

    “镇台,起风沙了!”

    “弟兄们都被吹得头重脚轻,站也站不稳,好像醉汉一般,摇摇晃晃,这仗还怎么打?”

    “这狗日的风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害得我们连奴骑的影子都摸不着!”

    几名蓟州将领赶来,纷纷说道。

    担任前锋的蓟州总兵王威神色凝重,这确实是失算了,关内奉调而来的将帅们虽然久经善战,但却根本不熟悉辽东千变万化的天气。

    萨尔浒之战,杜松一部就是吃了这个亏,又急功好利,为奴骑所围,作战时大雨滂沱,火器全都成了烧火棍,没了丁点用处。

    不过王威观察小会儿,却是哈哈大笑出来。

    “你们看,这风沙是向奴骑吹的,我军背着风沙,奴骑迎面而冲,他们比我们更难受!”

    诸将领很快都发现了这一点,面露喜色。

    “镇台下令吧!”

    王威轻轻点头,然后大声说道:

    “命两翼骑兵收缩回阵,大阵严守不动!”

    风沙太大,最严重时,能见度甚至不足百步,狂风卷积着地上的砂土,带有一些碎木小石,猛烈拍打在明军兵士的盔甲上。

    王威警惕地望着风沙,生怕忽然从深处冲出一批奴骑来。

    这样的风沙天气下,火器虽然能用,但全都成了瞎子,擅自发射就等于告诉对方自己的位置。

    王威心中明白,眼下这个时候,只能在原地结阵自保,奴骑直面风沙,除了退兵,就只有主动进攻一条路可走。

    一旦在前进途中遭遇奴骑,没了火器的阻拦,加上大阵在行进之中突然遭遇冲击,很可能一触即溃。

    野外作战,以步军为主的明军要处处小心!

    两军都成了睁眼瞎,相比于王威,扬古利的镶红旗骑兵受到风沙的影响尤为严重。

    他们甚至为自己的坐骑蒙上了马眼,以减弱风沙的影响。

    两军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越靠越近,站在最前面的王威,顺风而立,心中更加自信。

    恰在此时,风沙之中似乎出现了一长串黑色人影。

    王威没有什么犹豫,即刻抽出佩刀,高声喝道:

    “鸟铳,放——!”

    这个时候,就不能再讲究什么三段击的战法了。

    两军的距离如此之近,自己先开火,女真骑兵也会冲锋,只有尽可能的多释放出几次以造成杀伤。

    扬古利率领镶红旗骑兵走在前面,初听爆响还并不在意。

    他也曾见识过明军鸟铳的厉害,他们装备的鸟铳,十杆之中能有二三杆发射出来已经不错。

    眼下风沙正大,明军的鸟铳受风雨天气影响极为严重,只怕又是放不出来,成了烧火棍。

    就算能放得出来,其威力定然也是大打折扣,打在大金的骑兵身上还不是挠痒痒一般,根本不足为惧。

    眼见明军阵列出现在眼前,扬古利持刀向前,正准备冲到大阵之中厮杀,猛然身旁一阵惨叫。

    却是无数的铅弹从鸟铳中发射出来,将他身边缓缓进军的女真骑兵射得人仰马翻。

    “七贝勒,明军这是什么火器?”

    一名牛录被击中了左肩,面露惊惧,咬牙问道。

    “听声音应当还是鸟枪,只不过…”扬古利的话说了几句停了下去,他其实也有些懵。

    这样大的风沙天气,南蛮子们的鸟铳怎么还能发射得出来?怎么还会有如此大的威力?

    容不得细想,扬古利第一个冲了出去。

    尽管有风沙的影响,镶红旗的女真骑兵们还是颇为振奋,因为他们每个人都不觉得这场战斗会输。

    女真骑兵之中发出的一声声吆喝,明军全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虽然根本听不懂这些蛮夷到底说了些什么,可看着他们粗狂的面容,再联想到以往女真骑兵的凶名赫赫,却还是令许多明军将士心中出现难以抑制的恐惧。

    马蹄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如此近距离下骑兵集群冲锋,使得明军脚下的大地都在战栗不安。

    马蹄如雷,伴着战马的嘶鸣,镶红旗的万余女真骑兵狠狠冲撞到了明军的大阵之上。

    残肢飞舞,战马哀鸣,喊杀声穿透了漫天飞扬的尘沙,响彻九霄之上。

    蓟州总兵王威有进无退,极为奋勇,领着亲兵站在乱军之中一个个砍下女真人的脑袋。

    扬古利知道杀敌先取首的道理,见这员不可一世的明将正背对自己,便催动马匹趁机从右侧靠近。

    王威正举起沾血的佩刀,向一名女真骑兵砍去,正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暴喝,吓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杀!”

    扬古利的大刀向背对他的王威砍去。

    王威预感到了危机,提前收了已经挥出去的刀,可还是躲闪不及,左臂被直接砍落在地。

    鲜血淋漓,染红了战场之下的沙土。

    扬古利得势不饶人,张着血盆大口跳下战马,在地上拖着大刀追杀,一刀又一刀砍翻前来护卫的蓟州兵士。

    在这名人高马大的后金七贝勒面前,居然没人能挡得住第二刀。

    圆月当空,战场上的喊杀声依旧没有任何减弱的势头。

    女真骑兵虽然逆风向冲锋,但因为风沙的原因而因祸得福,避免了提前被明军火器大量消耗,得以直接展开近战。

    虽然因此女真骑兵的冲击力大大减弱,可是火器之利没怎么得到发挥的明军,很快就在野战中呈现出不支的态势。

    在与扬古利的战斗中,王威因为是被偷袭,一直处于下风,这被扬古利抓到了战机。

    他举起血淋淋的手臂,用汉语大声喝道:“你们的总兵已经被本贝勒所杀,余下明军如能投降,本贝勒饶你们不死!”

    听了这话,女真骑兵们士气大振,更加凶猛。

    飞沙走石之间,女真骑兵们铺天盖地的冲向明军大阵,有的更是在混乱之中穿插到了后阵,开始大肆屠杀炮手和鸟铳手。

    王威不知所踪,蓟州军失了主将,很快就开始混乱不堪,呈现出全面崩溃的趋势。

第三百八十三章:无胆鼠辈,贻误三军

    约莫几刻钟前,高第骑在一匹枣红马上,眼望着见不到首位的一万五千余大军,脸上皆是洋洋自得。

    这高第,今年刚二十六岁,长得身材正中,不胖不瘦,五官也都端正,就是因为房事过勤,面色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如果他脱去这身总兵盔甲,倒很像个白面书生。

    高第也算是谄媚魏忠贤得以进位的一个典型,其余如兵部尚书崔呈秀,还有温体仁、杨嗣昌,也都是走的同一个路子。

    他们这帮人,早都被东林群臣亲切的冠以阉党之名,让天下间的士子们日日骂,夜夜骂,有些不明事理的百姓跟风也骂,名声早就臭不可闻。

    可名声怎么样,丝毫不影响高第一路的官运亨通。

    他本来是市井之间的穷酸小民,和堂堂的大明朝总兵官根本扯不上半点关系,从小过惯了寒酸的生活。

    成了总兵以后,以前没有的,高第现在都是享受无度,爱财、惜命,也好色。

    尽管如此,他也从没有忘了每个月给朝中的魏厂公送点银子孝敬。

    可他却不知道,这份孝敬,有八成都被魏忠贤规规矩矩的奉进了天启皇帝的内帑。

    高第在刀枪剑戟上全无半点功夫,论起带兵打仗也是一窍不通,可是在勾搭女人、谄媚拍马这种事情上,这货却是轻车熟路。

    魏忠贤也是昏了头,居然选了这样一号人物做山海关总兵官。

    许是眼下战事大部分都在九边和辽东,山海关那地方常年没什么战事,高第又听话,就顺手把他弄过去了。

    魏忠贤此前也不曾料到,大明朝会有这样一战。

    他更加没有料到,不知高第底细的朱燮元把山海关的兵马也拉出来做了预备队,这些巧合凑在一起,就成了这样一件事。

    朱燮元在率领第二路主力进军伏击奴酋时,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得知努尔哈赤派扬古利率领万余镶红旗骑兵截杀蓟州军,朱燮元心中已经猜到王威极有可能会野战不敌,便迅速派出了作为预备队的山海关兵马。

    可高第奉命一路而来,是晃晃悠悠,一丁点也不着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沿途观景,而不是去驰援血战友军的。

    其实,朱燮元在来之前也对高第的作风有所耳闻,事先是做了一番布置,以免高第不服从命令,影响战局。

    朱燮元特意给高第配了两名在西南征来的副将,分别是年轻将领高贞,和一位资历极深的老将于龙。

    这两个人都有权在关键时刻下达命令,架空高第。

    可偏凑巧,这两员副将也是各有心思,都不愿多事。

    西南大战奋勇当先立有战功的高贞虽然年轻,野心却极大,为了在此战中大放异彩,听闻高第深得魏忠贤信任,对他是言听计从。

    至于另一员老将于龙,虽然早年曾担任西南总督,军中威望甚隆,足以直接让高第下课。

    但于龙本人已年过花甲,本来就不想自西南远赴辽东作战,无奈朱燮元点名硬要他来,这才勉强随从。

    现在的于龙基本上很少参与军中事务,一心只想安安稳稳渡过余生,根本没了年轻时的拼劲儿,自然不肯去管。

    如此一来,朱燮元费劲心思的部署付诸东流,山海关大军,实际上还是高第一个人说了算。

    这其中,也有因高第为魏忠贤举荐,无意之间在军中造成的影响,很多将领要么攀附随上,要么就是如于龙这般不愿多事。

    “总镇,督师的军令很急,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高贞发觉天色以晚,两侧隐隐有风沙腾起,发觉天色要变,便拍马上前,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句。

    闻言,高第转头看了他一眼,心中不满正要呵斥。

    转念却又想到,这高贞在西南大战中立有战功,乃是有名的小将,又被朱燮元安排到自己军中,想必正是为的监视、掣肘。

    “好!”高第压下心中不满,骑在马上右手一挥当即下令,“火速进军,支援蓟州王大帅的兵马!”

    果如高贞所料,风沙愈来愈大,直至山海关兵马只能听见周围猛烈的“呼呼”声,根本看不见行军到了何处。

    高第驾马来到一处高坡,见风沙中能见度不足百步,脸色凝重,却是心中窃喜,他根本不想去辽东与那些杀人不眨眼的蛮夷拼命。

    正在他心中思量如何趁此机会,避开正在激烈交战的战场时,忽然哨骑飞马来报:

    “禀报总镇,左前方发现一批与大军脱离的金军夫役,约有数百人,由一批建州人看押,正在山谷中躲避风沙!”

    “有多少披甲兵?”高第问道。

    披甲兵的数量,决定着这些奴兵的实际战斗力,就算是他这种根本不关注战事的总兵也知道,奴军中战斗力强的,就是这些披甲兵。

    “风沙太大,看不太清,小人估算应该不多!”

    听哨骑说完,高第哈哈大笑:

    “好!本镇看来,这些人应该是奴军留下的后勤兵马,风沙如此之大,正应当自寻战机!”

    “可…总镇,督师给我们的军令是直向东北方向,支援王大帅!”高贞下意识说道。

    高第早就对高贞不满,闻言冷冷瞥他一眼,道:

    “战场形势千变万化,为将的正应该自寻战机,如此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又叫本镇如何向厂公举荐于你?”

    高贞闻言,只好抱拳尊令。

    至于另外一旁的老将于龙,整个过程都是听在耳中。

    他知道,这一仗山海关兵马如果不去,王威的蓟州兵马在同样数量情况下面对全是骑兵的建奴,几乎必败。

    于龙的叹息声隐藏在风沙之中,思量再三,依旧选择闷声不发,任高第改变了行军方向。

    很快,山海关的一万五千余明军开始向山谷进发。

    明军背靠着风沙,轻松抵达山谷,一阵简单的拼杀以后,发现守在山谷内的奴兵不过数百。

    高第解救了山谷中无家可归的三千余辽民征役,正在洋洋自得,却是猛然间发现,他已经找不到正确支援王威的路了。

    ......

    高第留下千余人马守在山谷,自领大队明军如大海捞针一般,在风沙之中摸索前往战场的路。

    直至第二天太阳升起,风沙逐渐退去,他们还是没有赶到蓟州兵马与镶红旗血战的地点。

    半个时辰后,山海关兵马终于赶到平原,眼前景象令他们心中震惊。

    蓟州总兵王威胸前密密麻麻中了数箭,独臂残躯倒在血泊之中,大眼死死睁着,死不瞑目。

    一万余出关的蓟州兵马尸横遍野,尤其是最后的炮手和鸟铳手,军阵崩溃后,被奴骑追杀上来一片片的屠杀。

    于龙看得出来,这是蓟州兵马激烈抵抗之后依旧崩溃,被奴骑漫山遍野的追杀!

    想到这里,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高第,心中有些后悔。就算他免去了此败的罪责,可这样的惨景,依旧难免令人触景生情。

    高贞望着战后的战场,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话中带着哭腔:“督师,末将辜负了您的重托!”

    “末将该死!”

第三百八十四章:宁夏家丁李鸿基

    翌日午时。

    天色阴沉,明军的第三路主力向前马不停蹄的行军,目的就是要赶在努尔哈赤以前到达威宁堡设伏。

    朱燮元勒住马缰,向周围环视,轻叹口气。

    经受连年的战乱,辽东大地满目疮痍,入眼所见皆是枯草干木,可是在向阳的小坡上也有些许嫩绿草芽顽强的生存。

    同样是五月间,关内已经万物复苏,一片的春绿景象,辽东却依旧是乍寒还暖的节气,前半月风沙弥漫,今日却又在空中飘来一阵轻雪。

    朱燮元隐隐之间有些担心,昨日风沙弥漫,会不会对其他路的兵马进军造成影响。

    朱燮元转念又轻笑一声,他已经檄令山海关兵马支援王威,有于龙、高贞二将掣肘高第,想来应该不会有事。

    宁夏总兵官王汝金停马在侧,蹙眉道:

    “督师,威宁一带河水湍急,行军艰难,建奴撤军走的不慌不忙,应该明日才能到。”

    朱燮元点头,确实,他们赶在了建奴的前面。

    本来以为王威的进攻会让努尔哈赤急行军撤离辽沈,却没想到奴酋还是这般悠闲自得,不知道是又有了什么算盘。

    李鸿基是王汝金的家丁,他护卫在其马侧,看着眼前这些将帅与督师讨论战情,目光炽热,胸中好似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

    朱燮元派出哨骑仔细查探了威宁一带的地势,约莫傍晚的时候,方才下令让数万大军分太子河两侧扎营。

    得到命令,宣镇、大同和宁夏的兵马开始伐木筑栅,挖壕设障,由于指挥有序,在卯时就已经安排就绪。

    朱燮元带领宣镇总兵姜弼、大同总兵张万邦,宁夏总兵王汝金,还有一批三镇的将领围坐在简单制作的沙盘周围,眉头紧锁。

    他道:

    “根据奴酋的行军速度来看,奴兵应当会在明天下午抵达太子河边,王大帅,宁夏镇的兵马负责截断木桥,都办妥了吗?”

    朱燮元转头看向一人。

    王汝金拍胸脯道:“督师您就瞧好吧,这个差使末将可是派家丁去做的,保证万无一失!”

    “等明日奴酋来到威宁,除非绕远路,不然就只有搭桥过河一条路!”

    “不可大意。”朱燮元微微放心,点头道:

    “木桥已经截断,奴酋如绕远而走,只有向下,经本溪过孤山堡,才能回到赫图阿拉,也就是他们说的老寨。”

    “本溪河水流势不急,奴骑足可趟水而过,张总兵切记,要在奴骑走远而奴军途经之时,将其拦腰截断!”

    张万邦抱拳行礼,一丝不苟地道:“督师放心,末将定竭尽全力!”

    张万邦用兵谨慎,朱燮元还是比较放心的。

    他“嗯”了一声,随即看向宣府镇方向,嘱咐道:“姜帅,奴酋如果绕威宁而走,务必要以最快的速度搭桥过河,支援大同军。”

    姜弼点点头,说道:

    “督师不必担心,末将已命人连夜准备搭建木桥的工具与木料,若奴酋绕道,末将定会全力驰援!”

    朱燮元心中还是不怎么放心,他用力的闭上眼睛,用右手指抹去眼角的黄白色的哆目糊,嘱咐道:

    “奴酋若是搭桥过河,三军听我号令,一齐进攻,若奴酋绕路而走,诸位便依计行事,万万不能放他们安稳回到老寨!”

    言至于此,朱燮元向众人一一拱手道:“半年鏖战,成败在此一举,拜托大家了!”

    姜弼、张万邦、王汝金互相对视一眼,皆是躬身,宣府、大同、宁夏三镇的将领们也都纷纷起身,齐声说道:

    “督师放心,我等一定拼了性命与奴死战!”

    ......

    深夜,宁夏镇家丁营帐。

    “哈哈,叔你说的真不错,你是怎么猜出来陛下有密旨要截击建奴的?”李过人还没到,浑厚的嗓门却先传了过来。

    李过是李鸿基的侄子,俩人都是地地道道的陕西汉子,平日里虎样虎样儿的,没事就来营里找李鸿基。

    李鸿基在当兵的首日,就得到了总兵王汝金的特别照料,直接被点到了家丁队,饷银和待遇都比一般的大头兵高了一大截。

    起先家丁们都以老兵的姿态,想要教训教训这个年少不知山高的新人,很快他们却是发现,这个看起来憨厚的李鸿基,内里却散发着一股子狠劲儿。

    家丁们个个都是阵战的好手,打起仗来骁勇无比,可他们面对李鸿基,却是没有几个人能在他手上走过几招。

    而且李鸿基这个人,总是给家丁们一种十分稳重的感觉,平日里话很少,说出口的没有一句废话。

    李过的性子比较外向,一年多的功夫,在外营中已经混成了小兵头子,和不少大头兵都称兄道弟。

    这两个人力气都远超常人,王汝金要不是养不起,肯定也会连李过一块招进家丁队来。

    可就算他是堂堂的宁夏总兵官,一年到头也养不起太多家丁,每多一个,盔甲、军械,还有多支给的饷银,都需要他自己操办。

    这种养家丁的方式,自嘉靖一朝开启募兵制以后,便在大明军界中逐渐盛行,现在的将帅们要是手头没几十号家丁,都不好意思出去见人。

    可是这钱不白花,家丁们一般都是战斗力极强,一个打几个是最基本的要求,也对自家主将极为忠心。

    有了这些人在身侧,刀头舔血的将领们就能睡得更舒坦。

    李鸿基早早穿戴整齐,将刀子擦得雪亮立在床铺边上,李过进来的时候,已经睡着有一会儿了。

    “叔你居然能睡着?!”

    李过啧啧称奇,一巴掌拍在李鸿基脸上将他拍醒,看着醒来面色微怒的后者,他却是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起来。

    “眼下营中可是热闹,大伙都围着篝火唱歌,明日伏击,可是一场难得的大战,大伙都兴奋的不行,只有你还能睡得着。”

    李鸿基看着他,冷笑道:

    “不睡觉,怎么保存体力多杀鞑子?”

    “杀一个鞑子的赏钱,是平日在宁夏镇杀一个马匪赏钱的好几倍,我早就想这帮鞑子过过招了!”

    说到这里,李鸿基白了白眼,放下想狠狠抽这丫一巴掌的心思,带着起床气坐在铺上,看着兴奋的好像个什么似的李过,无奈道:

    “你小子是吃了蜜罐吧,打个鞑子,看把你给乐的!”

    “这帮鞑子的脑壳,可就是咱的军功证明啊!”李过哈哈大笑,坐在李鸿基身边,下一刻却又站起来,边往外走边说道:

    “你睡吧,我可要出去跟弟兄们唱歌去了!”

    李鸿基等着李过离开,却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围杀太子河

    “禀昆都伦汗,七贝勒已在激战中斩杀明蓟镇总兵王威!”

    果不其然,明军大队已经依照合约撤离辽沈,这次袭击不过是蓟州兵马擅自行事而已。

    努尔哈赤看着装在盒子里的人头,冷笑道:

    “可惜了,也是员猛将,跟着那小皇帝,年纪轻轻就死了,还落下个擅自行事的罪名。”

    范文程也笑道:“大汗,根据奴才对明人的了解,这个消息传回京师,朝堂上的文臣们不仅不会理解王威死战的功劳,还会论数他的罪名,让他的子女都抬不起头。”

    努尔哈赤不置可否,一手牵着马缰,走在全军最前,心中颇为自满,说道:“你说的不错,这就是为什么本大汗的大金能在辽东百战百胜的原因!”

    说完,他忽然勒停马匹,警惕地环视周围。

    “这是到了何处?”

    不远处驰回一骑,翻身下马,双膝跪地道:“禀昆都伦汗,前方是威宁营,太子河无桥,水势很急!”

    “奇怪,来时我隐约记得太子河有桥的啊…”范文程蹙眉,喃喃自语,似乎在极力回想什么。

    努尔哈赤根本不疑有它,挥手道:

    “可能是被一些乱民拆了吧,没桥建上就是,这次我们建一个坚实的过河桥,以便下次渡河!”

    努尔哈赤其实根本每对这个合约当回事,心中已经在想着什么时候撕毁合约再来辽沈一带劫掠了。

    造桥分几种,供大军临时通过的浮桥方便简单,大部分军队过河都会选择搭建这种浮桥。

    努尔哈赤这次要建的,是永久性的过河桥,从收集原料到开始搭建,一般需要几天的时间。

    范文程想到这一点,说道:

    “大汗,建桥要几天,会不会太耽搁行程了?”

    努尔哈赤看好周围情况,便继续策马向前,笑道:“扬古利击溃明军,我们正好在这里等他回来,为他接风洗尘,犒赏三军!”

    “这次把桥建好,再过一阵子来辽沈,我八旗铁骑更能来去如风!”

    范文程见努尔哈赤其意已,便不打算再劝,恭维道:“大汗英明睿智,奴才所不及也!”

    努尔哈赤现在心情很好,闻言也是哈哈大笑。

    一声令下,后金大军在太子河岸边停下,开始沿途砍树收集原料,又从军中召集那些强征来的辽人木匠准备建桥。

    朱燮元骑在马上,立在远处山坡,身后是督标营的善战之卒,还有用作预备队的宁夏镇兵。

    由于明军急行军赶到威宁,事先准备极为充足,朱燮元身后摆满了各式的随军火炮,其中威力最为强劲的,就是军器司根据荷兰舰队舰载炮仿制出来的镇虏炮。

    大明水师已经在澎湖海战中吃尽了荷兰人火炮的苦头,现在轮到辽东的女真人来试试了。

    经过昨日的查探,朱燮元选了一个视野极为开阔之处,站在这里,他能将努尔哈赤军队的动向看得一清二楚。

    很明显,努尔哈赤选择了搭桥过河。

    朱燮元嘴角微微翘起一抹弧度,这样一来,三军齐出,打奴军个措手不及,自己的胜算更大一些。

    摆在后面的那些火炮,周围全都是一箱箱的弹丸,当炮手看到督标营有骑兵飞马而来,就赶紧拿出第一轮的弹丸,预备填入。

    “督师有令,炮营准备!”

    “蓝旗填炮,红旗发射…”炮手们在心中默念着操训时的准则,一边紧紧盯着坡上的旗手。

    命令传达,炮营第一个忙活开了。

    朱燮元看着后金军在太子河边往来忙活,直等到散出的哨骑快来到自己这边,才是微微将手一挥。

    看见命令,督标营的旗手紧接着挥下一连串蓝色小旗。

    炮手早在翘首以待,都是在看见蓝旗的同一时间将炮弹填入,然后静待红旗挥下,立即点燃药捻。

    “砰砰砰——”

    “轰隆隆!!”

    一门门新式镇虏炮向天空中吞吐火舌,密集的散弹如同暴雨一般倾盆而落,泼洒在拥挤在太子河边的后金军之中。

    一时间,几乎是毫无准备的后金兵马遭受了重大伤亡。

    天空中的炮弹如同猛然来临的倾盆暴雨,落在后金军之间,砸下一个个带着血肉的小坑。

    努尔哈赤惊闻遇袭,很是不敢相信。

    他看着一瞬间败坏下去的形势,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他实在不明白,散出去的哨骑是干什么吃的,对方都发炮了,他们居然还没有回报!

    这个时候,努尔哈赤才发现太子河附近的凶险之处。

    自己搭桥过河,兵马全都聚齐在河岸两边,一阵炮击,这里简直就是一片死地,人挨着人,马顶着马,跑无可跑,避无可避!

    明军选择在这里伏击,很显然是经过一番精心布置的!

    很多骁勇善战的女真骑兵,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天空中密密麻麻的开花弹砸下来,将他们砸的头破血流。

    即便是手中持有大盾的八旗重甲步卒,在面对天空上的炮弹时,也都是脆弱的和刚出生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无论女真甲兵还是强征来的炮灰,都只有乱叫逃命的份,因为他们连明军的影子都还没看见!

    大地在震动,远处的火炮依旧在怒吼。

    后金军遭受着连续伤亡,很多人都被如此猛烈的炮火袭击吓坏,一时之间阵脚大乱。

    正在此时,南方的坡上旌旗四起。

    他们扛着大明字号的高招旗,为首一名身着总兵官制式盔甲的将领挥舞着雁翅刀,带领亲兵奋勇当先,势如破竹般冲入后金军之中。

    这是原本在南边设伏的张万邦,率领他的大同边军来了。

    喊杀声之中,四面的坡上忽然出现无数手持遂发鸟铳的火铳手,对着后金军的侧翼就是一阵排枪齐射。

    宁夏镇总兵王汝金见镇虏炮威力如此犀利,显得奋勇无比,他手持佩刀骑在马上,大声喝道:

    “弟兄们,随本帅杀光了这帮建奴!”

    “杀!”

    埋伏已久的明军如潮水一般从四面冲出,李鸿基由于是家丁,配备有罕见的马匹。

    李鸿基随在总兵王汝金身后,左冲右突,在后金军中大杀四方,很快就砍了四五颗真鞑的首级,继而将目光望向一名也在大肆砍杀明军的女真贝勒身上。

    这人的服饰很是华丽,又如此悍勇,定是建虏大将!

    带着这样的心思,李鸿基眼珠一转,直接脱离王汝金身边,独人独骑,向那女真贝勒冲杀过去。

    另一边,李过也持着一把制式官刀,在与一名女真步甲较量长短。

第三百八十六章:努尔哈赤的新决定

    此时的战场上,除了太子河边明金两军激烈的厮杀以外,还有山坡上一排排的鸟铳手,再往外就是黑洞洞的镇虏炮。

    朱燮元的判断并没有失误,努尔哈赤果然从威宁太子河经过,并且对大明的全面攻势毫无防备。

    大同、宁夏二镇的边军各成方阵,步卒在前,鸟铳手在后,渐成围杀之势。

    半个时辰的功夫,双方战死士兵的数量就达到近万,这其中有绝大一部分是死在明军犀利的火炮与火铳之下。

    余下那些,则是在面对面拼杀中败下阵来,死于敌手。

    一阵螺号响起,后金军开始准备强渡太子河。

    现在他们打算宁可牺牲后面的人马,也要强行搭建浮桥,只要渡过了太子河,另外那边就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任由他们的女真骑兵驰骋!

    与此同时,后金军的反击到了。

    黄台吉挑出善射的女真甲兵列成数排,弯弓搭箭,对准了山坡上的明军鸟铳手射去。

    “嗖嗖嗖——”

    一排排鸟铳手应声倒下,没倒的也全无惧色,找了其它位置,随即引燃手中鸟铳向侧面的后金军继续发射。

    于此同时,一些女真骑兵终于从人群之中挤了出来。

    他们收起弓箭,拔出锃光瓦亮的虎头大刀,呼喝着怪叫,向张万邦的大同边军冲杀而去。

    张万邦也没有犹豫,率领家丁队顶上,余的大同边军见主将如此勇猛,个个都是用命。

    一时之间,这部分新加入的女真骑兵,也都被搅在了混沌一般的战局里,进退不得。

    “大汗,西面有明军冲来了,他们的火炮不知在哪里一直发射,八旗勇士死伤惨重,您快拿个注意吧!”

    努尔哈赤骑在马上,最初的愤怒已经消散,静静观察着战场形势。

    他很快发现,明军虽然设伏在先,但是兵力并没有优于自己,有一点他已经可以确定,明军主帅肯定不在战场上。

    大同镇的明军在南面冲出,宁夏的明军却是从东面坡上冲下。

    南面明军的总兵官身先士卒,那边的明军战斗力也很强,相比之下,东面的宁夏明军就比较弱小。

    那个宁夏总兵官可能是个突破口,他虽然喊得厉害,可却只是带着家丁队待在中间,维持东面明军配合南面明军围杀自己而已。

    努尔哈赤与明军作战多年,无论是勇猛敢战的,还是贪生怕死的,什么明军将领他都见过。

    宁夏镇的这个明军总兵官绝对是投机怕死之徒,如果自己摆出突围东面的势头,那边的明军很可能崩溃!

    努尔哈赤此刻仿佛将战场上族人的惨叫,还有明军愈发临近的喊杀声全都抛诸脑后。

    他闭上眼睛,静静思量。

    明军如果兵力显著强于自己,渡河保留八旗的优势骑兵是最好的选择,这会避免大金在此战中伤筋动骨!

    可是眼下,努尔哈赤观察了战场以后,忽然间有了新的主意。

    宁夏明军兵力不多,努尔哈赤粗略一看,估计只在两万人之内,这个人数还不如被围在太子河边的八旗骑兵数量更多。

    只是他们的军队目前全都被围在太子河边的狭小之地,发挥不出骑兵应有的作战能力。

    努尔哈赤很快明白,目前他需要的,是赶紧为大金的骑兵开辟出属于他们自己的战场。

    如果骑兵都能自由驰骋,他相信这一仗他会转败为胜!

    想到这里,努尔哈赤如鹰般的眸子闪起光亮,他远眺东面的密林一会儿,喃喃道:

    “明军的主帅,到底在哪…”

    很显然,他在想方法引诱朱燮元暴露自身位置,然后排出优势骑兵直接拿下朱燮元,解决战斗。

    忽然间,努尔哈赤拔出大刀指向东面,喝道:

    “冷格里,本汗命你率领所能召集到的所有骑兵和八旗步甲,向东面突围,直奔那个明国总兵官!”

    冷格里,舒穆禄氏,女真正黄旗人,扬古利之弟,自幼跟随在努尔哈赤身边,在统一建州的战争中颇有战功。

    天启二年,奉命跟随阿敏征伐朝鲜,率领一万余正黄旗女真骑兵,野战大败朝鲜八道元帅金景瑞所领的五万朝鲜军队,以功进第八贝勒。

    自从战事开始,冷格里一直就护卫在努尔哈赤身边,他闻言即刻下马,双膝跪地道:

    “奴才遵命!”

    随即,冷格里策马离开。

    两军正激烈拼杀,忽然后金军中一阵螺号响起。

    大批的女真骑兵借着炮火飞过天空而起的轰鸣声,挥刀砍杀前面那些混乱不堪,已经毫无战斗能力的强征辽民夫役,偕同数千八旗重甲,向东面的宁夏镇明军猛攻。

    “镇台,鞑子们向宁夏人马冲去了!”

    一名副将脸上带着血迹,匆忙跑来。

    张万邦带着家丁厮杀在前面,奈何于成批的女真骑兵悍不畏死的阻拦,一直难以存进。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黄甲奴酋,恨得直咬牙关。

    “鞑子们要向东面突围了,速速飞报督师,北面的宣府兵马怎么还没过河?”张万邦砍了眼前一名鞑兵,转头喝问道。

    副将紧紧跟在他身边,喊道:

    “刚才有人说宣府镇的兵马就快渡过太子河了,怕只怕王汝金的宁夏兵抵挡不住鞑子攻势,叫他们走了去!”

    张万邦自然知道王汝金不是什么敢于死战的角色,他心中也有些担忧,但事先的确没人料到奴酋既不过河也没南下,却忽然向东面突围。

    战争的不确定性太多,没有几个人能完全料到对方的动向。

    女真骑兵挥舞着虎头大刀,跟在一名梳着金钱鼠尾辫的丑陋鞑子身后,跨过层层的尸山血海,猛然间撞入宁夏明军的阵列。

    宁夏边军新入伍者多,王汝金平日又常吃空饷,导致实额两万五千的宁夏镇兵马,如今只有一万五千余人。

    新兵都没见过阵势,除了李鸿基、李过等少数人,大多数在面对女真悍勇的冲锋时,都在下意识后退。

    一个两个在退,四个五个也在退,只有老兵还在咬着牙坚守阵地。

    宁夏镇配合大同镇的进攻一下子停滞下来,甚至于在冷格里的猛烈进攻之下趋于崩溃。

    转瞬间,形势急转直下。

    方才还是三面围杀的明军,很快就陷入严重的危机之中,朱燮元几乎在冷格里率军冲杀宁夏镇的同时,得到了这个消息。

    朱燮元的位置,就在宁夏镇之后十五里。

    王汝金不知道能否挑起大梁,如果他就这么跑了,宁夏镇必定随之崩溃,朱燮元自己就会直接暴露。

    眼下宁夏镇的兵马已经摇摇欲坠,除了正在渡河的宣府兵马,朱燮元只有身边一个督标营。

    可建奴也不是傻子,如果派督标营支援宁夏镇,努尔哈赤很可能会直接猜到他的位置。

    那样一来,整个战场的女真骑兵都会向这边涌来。

第三百八十七章:王汝金拼命,李鸿基立功

    “督标营压上!”

    朱燮元好像是在一瞬间就做出了这个事关自己性命,还有辽东整个战局形势的重大决定。

    他说完话,直接拿起尚方宝剑,翻身上马道:

    “不仅督标营要压上,在这里的炮营也要压上,集中全部火力,对准了宁夏镇前面的奴骑轰!”

    “奴酋不是要知道本督的位置吗,好!本督自己站出来,看看他有没有那个能耐打得过来!”

    朱燮元凑出雪亮的尚方宝剑,喝道:

    “给本督传令王汝金,如果他敢后退一步,本督即当场将他斩杀,亲自指挥宁夏兵马与虏死战!”

    “告诉前线的将士们,此役无论战胜与否,所有罪责本督一肩承担,你们只管用命杀虏便是!”

    在这番话中,朱燮元显露出了朱由校钦定督师在战场上应有的强硬态度,软硬兼施,这也正是他能如此之快令这些骄横跋扈将帅慑服的原因。

    消息传到前线,王汝金惊掉了大牙。

    副将说道:“怎么办,大帅,朱燮元这是要和奴酋拼命了,我们是撤还是跟着他去送死…?”

    王汝金本来听到女真兵往自己这个方向突围的时候,也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他向没有什么争功的心思,在这之前,也没有要去以命搏命的想法。

    他本来只是在想跟在张万邦后面捡捡漏,配合大同和宣府的兵马打这一仗,可却没成想,奴酋看出他这个小心思,便以此为突破口,打算一举而定。

    王汝金本来确实是有些慌了神,正在心中做激烈的思想斗争,盘算着到底要不要溜。

    可正在此时,朱燮元措辞极为严厉的军令到了眼前。

    他心中嗟然一叹,看起来,今日这次与虏拼命不可避免,何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己跑又能跑到哪去。

    莫不如与建虏拼了,还能搏一个奋勇死战,忠君为国的美名…

    想到这里,王汝金直接一脚将那副将踹翻,大声道:“什么叫跟督师去送死?身为大明的总兵官,忠于陛下,为国死战,正是我的荣耀所归!”

    他转头告诉督标营标兵道:

    “请转告督师,这一战我王汝金绝不后退一步,建奴要是想过去,就要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标兵见他不似是在装模作样,也重重抱拳说道:“王大帅高义,我去去就回,来与宁夏镇的兄弟们同死!”

    言罢,他翻身上马,向后疾驰而去。

    副将欲言又止,见王汝金已下令让家丁全部压上,便放下了想要劝说的心思,心中也是无奈,看来只有这一条路了。

    王汝金一只脚踏在木箱,挥舞着佩刀,向周围心中惶恐不安的宁夏镇将校喊道:

    “今日我王汝金豁出去了,跟这帮建奴掰掰手腕!传我军令,凡有敢退一步、动摇军心者,杀!”

    家丁得了命令,当即转身传令。

    过不多时,前方却是传来一阵欢呼,却是一名家丁跑回来,大喜喊道:“大帅,喜事,喜事!”

    “李鸿基冲进建奴军中,三两下就砍了为首的奴酋,奴骑前军已经崩溃了,李过也正跟着李鸿基反攻!”

    王汝金听后愣了一下,李鸿基直接冲进去砍了奴酋?

    奴骑中三两下砍死一名奴酋,然后全身而退,这还是人?

    听着愈发猛烈的欢呼声,王汝金深信不疑,他哈哈大笑,第一个冲了出去,喝道:

    “李鸿基好样儿的,此战之后本帅要亲自为他请功!”

    “弟兄们,随我杀虏啊!”

    几乎同时,宁夏镇的各路兵马都开始反攻,朱燮元也率领督标营赶来,所有火炮都对准向东方突围的奴骑一阵猛射。

    女真骑兵一时间完全沐浴在如雨的炮弹之下,死伤惨重。

    宁夏镇明军,这支被建奴认为是孱弱之师的部队,猛然间爆发出了比宣府、大同军队更强的战斗力。

    明军将士们跨过小山一样的尸体,冲进已经人仰马翻的女真骑兵中间,一顿乱砍乱杀。

    厮杀之中,女真骑兵的尸体铺满了一两里宽的阵地,惨叫哀嚎声惊天动地。

    “什么,冷格里死在了一个明军的手里?”努尔哈赤大惊失色,“你们连这个明军叫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前来报信的白甲护卫,努尔哈赤直接勃然大怒。

    冷格里自幼跟随自己,骁勇善战,曾经野战中以一万骑兵击溃朝鲜五万大军,如今居然死在了一个不知名的明军小兵手里?

    他可是大金的八贝勒!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努尔哈赤的战略没什么错,可战场上永远没有固定会胜利的一方,他不可能知道明军中出了李鸿基这样一个异类。

    他更不可能知道,贪生怕死的王汝金却在这一仗中选择杀身成仁,要和他拼命。

    每一个微小的细节,都可能决定整局战争的走向。

    冷格里猝然而死,也许是大意,也许是李鸿基偷袭,但这都没什么紧要,结果是冷格里已经死了,是李鸿基杀的。

    努尔哈赤第一次遭遇这种失败,居然有刹那间的不知所措。

    可下一刻,炮铳轰鸣声、喊杀声,将努尔哈赤惊醒,黄台吉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父汗,浮桥搭好了,要不要过河?”

    努尔哈赤当机立断,翻身上马,下令道:“洪!率领全部的骑兵随本汗突围!”

    黄台吉也知道眼下战情的严重性,没什么犹豫,即率领剩下所能叫到的全部骑兵,跟随在努尔哈赤身边。

    女真骑兵不但人高马大,而且都是都是人马重甲,就连兵器,也是精钢的虎枪加上大刀。

    努尔哈赤集中起剩下所有的女真骑兵,借着微高的地势,跨过临时搭建好的浮桥,在步兵的掩护下仓皇撤离。

    明军自然不能放过这个半渡而击的机会,一时间,两侧的所有鸟铳手都将目标转向浮桥,猛然间发射出一轮齐射。

    只在一瞬间,就有一千多的女真骑兵倒在浮桥上,可是其余的女真骑兵仍然如同汹涌的浪潮,无可阻拦的通过了浮桥。

    逃命之时,女真骑兵们比以往更加凶悍。

    他们挥舞着大刀,还以为马上就要冲出重围,可是眼前又缓缓升起大明的旗帜,却是姜弼的宣府镇兵马根本没有渡河,他们一直在这列阵截击。

    看见前方阻拦的宣府镇明军,努尔哈赤双眼通红,猛烈的夹击马腹,用脚靴上的马刺不断刺激坐骑。

    余的女真骑兵也都尽如被困住的猛兽,奋不顾身的冲向这最后一个机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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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四十八年,泰昌皇帝一病不起。楚、齐、浙各党在争斗中一败涂地,东林党人趁势崛起,众正盈朝。建州女真席卷辽东,中原腹地十室九空,流寇纷起,人心惶惶。皇长子朱由校御奉天门,即皇帝位,口中高呼: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普群:1057092116,进V群找管理拉人)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