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我真不是木匠皇帝TXT下载我真不是木匠皇帝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全文阅读

作者:崛起的石头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txt下载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五章:劳厂臣多费心

    这话似乎有些道理。

    三大殿不修,皇帝就一直有借口不恢复视朝,文官们议论一阵,先是由崔呈秀出来说道:

    “既要重修三大殿,莫不如动工把整个紫禁城重新修缮一遍。”

    “整个紫禁城?”韩爌看他一眼,冷哼道:

    “修中极殿的耗银,就要一百多万两之巨,这还没算建极、皇极二殿,再加上紫禁城,朝廷出得起这些银子吗?”

    话音落地,众人不约而同都将目光放到户部尚书赵秉忠身上,搞得后者也是喉头一紧,不得不站出来。

    这位户部尚书出身官宦之家,从属浙党,却不是东林党人,其父赵僖在万历一朝官至礼部右侍郎。

    赵秉忠幼时被称为神童,万历二十六年殿试,为一甲第一名进士,授翰林院修撰,便是俗称的“状元”。

    早先,浙党首辅方从哲致仕,叶向高进位,东林众正盈朝,魏忠贤因朱由校刻意纵容,在朝堂之上大肆培植亲信。

    浙党、齐党等纷纷投奔“阉党”,赵秉忠时任礼部侍郎,私会魏忠贤,赠送山水名图,因而得后者举荐,天启元年三月时升任户部尚书。

    谁都知道,这重修三大殿及紫禁城,是个浩大的工程,耗费甚巨不说,没有三、五年也根本下不来。

    对赵秉忠来说,如今户部的财政状况,虽然有了关税的补缺,却依旧是入不敷出,根本拿不出银子支持动工。

    问题就出在这里。

    他赵秉忠知道的,皇帝和厂臣会不知道?

    这些年来,东厂查抄东林书院、变卖土地,还有查抄叶向高、王之采等人府第获得的巨额银两,都去了哪里?

    赵秉忠将户部库房看得很紧,反正这些银子一毛都没进国库,怕是三七分账,全都被皇帝和阉党瓜分干净了。

    内帑皇家私银,谁知道有多少?

    而且赵秉忠还觉得,这三大殿什么时候不走水,偏偏在皇家夜宴的当晚着火,皇帝还醉得不省人事。

    这事虽然完全联系不到一起,可回想起来,仍觉得有些蹊跷,会有这么巧?

    简言之,皇帝支持厂臣,在大内进行一个大工程的意图,已经很明白了。

    既然皇帝和厂臣都已经决定,自己这个户部尚书,也就没必要杞人忧天了。

    想通这些,他再没什么顾虑,坚定道:

    “臣以为,厂臣说的不错,再过十几日就是正旦节,四方藩国入京,见到这样的紫禁城,会令我天朝威望大打折扣。”

    “此为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事!”

    这赵秉忠明显是和魏忠贤穿了一条裤子,户部尚书都这么说,众人也就再没什么好议。

    这时,朱由校想了一会,说道:

    “满朝文武、也就厂臣能在这种时候提出来,朕觉得,还是厂臣忠贞能干,有头脑、有心计。”

    “这般大的工程,除厂臣以外,怕是没别的人选了。”

    “陛下圣明,不过这非是奴婢有什么头脑,只是敢说一些常人不敢说的话罢了。”

    魏忠贤连忙摆手,眯眼笑着,又是一通猛拍马屁:

    “陛下有魄力,是千年不遇、万世不出的圣主,诸位都想想,那三大殿为祖宗基业,煌煌天朝之象征。”

    “为何近些年来,诸藩国有些已经不来进贡了,就是因为这三殿久未修复!”

    “陛下聪明盖世,文能吟诗作赋,武可拨乱反正,没事去南海子狩个猎,都能一发中的。”

    “老奴觉得,不是陛下要修三大殿,而是三大殿一直在等着您去修…”

    “中兴之主,修复、传承祖宗基业,也是合情合理呀!”

    说起拍马屁的功夫,老魏称第二,这满朝文武,怕是没有人敢称第一。

    这种当着所有人面吹牛皮还能脸不红、气不喘,如履平地的功夫,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穿越来一年多了,各种马屁都被少听,今日魏忠贤一发力,朱由校还是被夸得晕乎乎的。

    却见他面色不动,微微一笑,道:

    “朕小时候倒曾立志,做一个中兴之主,也想过有朝一日,修复破损的三大殿,所以宫中才会有《贞观政要》这本书。”

    “不过朕却没想过,这些想法之间能有如此之多的联系。今日经你一说,朕倒是觉得,这三大殿非修不可了。”

    魏忠贤拱手道:“陛下一定能修好三大殿,不负上天所托,亦不负祖宗之愿。”

    “老奴觉得,今日就该定下此事!”

    听到这,韩爌蹙眉道:“如此大的工程,今日就要决定?”

    “不然呢,话都已挑明说了,还用得着浪费时间再议?”魏忠贤看过去,冷笑道:

    “陛下既然强按牛头,赶鸭子上架,老奴也不会退缩下去,就迎风而上、激流勇进,接了这份吃力不讨好的差使。”

    “不过…老奴只是内臣,顶多算个厂臣,陛下还须在外廷找一位能臣,专督三殿之工。”

    朱由校一直等着这话,顺势问道:

    “厂臣的建议呢?”

    魏忠贤恭恭敬敬,道:

    “禀陛下,此人该是阁臣之一,出身干净,省的再让某些有心之人,说奴婢把控了三殿之工。”

    半晌没说话的崔呈秀忽然道:“王在晋如何——”

    听了这话,殿内又是议论开来。

    这王在晋,的确是能让东林党和阉党都能接受的人选,他出身东林,旧有清正之名,也并没有和魏忠贤走的很近。

    西暖阁两名值臣,顾秉谦多数时候,都是个充数打酱油的,而王在晋最受天启皇帝器重。

    阉党第一爪牙崔呈秀,狗嘴里总算是吐出一颗象牙。

    万历四十八年时,朝廷曾委任王在晋直隶总督一职,专事查访京畿各处库房的存银、存粮,就连锦衣卫都暂时受其调动。

    直隶总督没过多久就被裁撤,王在晋却因功入阁、参预机要,几月之后,又与顾秉谦为第一批西暖阁值臣。

    这种升迁速度,简直凤毛麟角。

    “行,陛下说行他就行,不行也行。”

    让韩爌等东林党人意外的是,魏忠贤没有反对,十分恭顺。

    “除了前三殿工,朝廷内外也的确还有不少事儿要做,清理邪党和查封东林书院,办的怎么样了?”

    朱由校轻飘飘问出这话,却是将满朝东林党人的仇恨一齐带动,刷刷看向魏忠贤。

    后者早就熟悉了这样的眼神,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脸皮厚度,堪比城墙。

    “奴婢年前逮了汪文言入狱,这家伙嘴很松,没几天就招出河西巡抚李若星,曾贿赂他五千两银子。”

    “李若星正在押解入京的路上…”

    “可奴婢觉着,汪文言一事,是个大案,当抓紧办理,不能松懈,看看里边儿究竟还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儿。”

    朱由校收了笑容,起身道:

    “厂臣就多费心,把汪文言一案和修三大殿一块办了,朕对你放心。”

    不知怎的,魏忠贤心下一紧,仍旧面色不动,高喊道:

    “奴婢恭送陛下回宫!”

第一百六十六章:壬戌历法(感谢小白长大鸟的万赏!)

    魏忠贤拿下了三大殿的工,又借汪文言一案,牵扯出了河西巡抚李若星。

    看他这意思,是想把汪文言案办成可比三大案的大案。

    很多人都不明白,大明朝的国库早就空了,魏忠贤还撺掇皇帝动了这么一个大工,资金周转得过来吗?

    阉党干的那么起劲,东林党人却只能瞪眼看着,毫无作为,也没什么办法行掣肘之事。

    《京报》第一期一经发行,就在全国引起热潮,他们的舆论地位也遭到冲击。

    舆论权是东林党的根本,当根本都受到动摇时,东林党人也顾不上别的,开始四处奔走,联络同道中人,结社自保。

    一时间,云间几社、香山同社、浙西闻社,等民间文社如雨后春笋一般,纷纷破土而出。

    这天,是大明朝廷颁行该年历法的日子。

    对各地百姓来说,这是个大日子,都在嗷嗷待哺,等待着新历的降世。

    这样重要的场合,朱由校按照惯例御殿,亲自颁历。

    “臣等参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文臣由内阁首辅韩爌牵头,武勋则跟在英国公张维贤身后,入殿列班朝贺,山呼万岁。

    这种场合,朱由校是又爱又恨。

    爱的是这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感觉不要太爽,恨的是,朝会上根本不会真正处理什么事。

    想到这里,朱由校正襟危坐,挥手示意宣读诏书。

    乾清宫管事牌子王朝辅侍候一旁,闻言,从精致小盒内取出金黄色卷轴,于半空铺开,尖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自古帝王御世,莫不以敬天勤民为首务,朕绍统祖宗,诵法尧舜,念此至殷切矣。

    践祚以来,惟上天眷祐是赖,下民居食是怀。乃今年入春,异灾仍频,亢旱弥甚,兹者复遭霾雨昼夜、连绵震动。

    朕已于宫中竭诚致祷,其礼部堂上官亦率从属恳祈,各秉精诚,斋心对越,仰上天示儆之意,勿以虚文塞责。

    朕思尧汤水旱不足损郅隆之治,惟君臣交儆乃可答仁爱之天。

    与朕同休戚者固在肱骨大臣,而内外文武百官亦居天位、代天职,共朕钦若昊天者,各宜仰体朕怀,恪共乃职,捐玩乐之故习,矢勤奋之新图。

    为使转灾为福,两仪安奠,百谷豊登,粮食罔艰,室加胥庆,以昭朕畏天省惕,转恤庶民至意。

    即以天启二年颁行壬戌历法!钦此。”

    颁历后,朱由校即领百官“时享”太庙,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大殿。

    “时享”太庙,说穿了就是祭祖大典,每年颁行历法,孟春、孟夏、孟秋和孟东时都要举行一次,皇帝必须亲自主持。

    伴着韶乐之声,身着冕冠的朱由校提起酒樽,向列皇祖宗的神座三次进献,每一次躬身,身后文武百官也都行礼如仪。

    恰好在皇帝第三回上酒时,魏广微急呼呼地赶来,踉踉跄跄闯入班行。

    他这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

    魏广微是东林党人,其父魏允贞更是在东林中颇有声望,去年底还曾在东林会议中大力建议赵南星署都察院印。

    然他今日不知怎的,百官于殿上山呼时,尚在家中酣睡。

    此刻祭礼方要结束,魏广微迟迟赶来,便是同列东林的文官们对他这一行为也是惊慌骇然,愤慨不已。

    朱由校恭敬向皇祖宗祭完最后一尊,冷冷瞥他一眼,转身离开,并没多说什么。

    文武百官随皇帝向列皇祖宗行礼,魏广微站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滑稽地跟随。

    他恨不得钻入地缝,浑身都是尴尬。

    魏忠贤见这一幕,心中也觉得有意思。

    在他看来,东林党一向注重声名,且让本督静静等待,看看出了这种事,他们要如何解决?

    是包庇同党,还是卸磨杀驴。

    魏忠贤想到这里,便放肆地在一旁哈哈大笑,颇有些落井下石、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感觉。

    见皇帝已经离开,他又将手一挥,带着番子与禁卫摇动大纛,大张旗鼓地随皇帝而去。

    这事,朱由校转头就忘了,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对东林党人来说,这可是奇耻大辱。

    对魏广微本人来说,更可以说是灭顶之灾。

    有人可能会问,不过是睡过头一次,一辈子就毁了?

    现在可不是后世,这是大明!

    别说在颁行新历,祭祖太庙这个节骨眼上迟到,就是平日朝会迟到,轻则身受庭杖,颜面无存,重则也要丢了头上的乌纱。

    坐回位子上,朱由校松了口气,道:“这次能如期颁行历法,据说有个洋人立了大功?”

    “是。”魏忠贤收了笑容,恭恭敬敬道:

    “这人叫汤若望,是佛朗机人,去年朝廷从濠镜的佛朗机人铸炮厂买炮,他是跟着一起来的。”

    这时候的澳门,稀松平常,根本不是什么必争的繁华之所,就称作“濠镜”。

    “爷…”魏忠贤见皇帝在想着事,也便上前两步,轻声道:

    “这叫做汤若望的,不仅精通天文历法,还是军器大才,连宋应星都对他赞不绝口。”

    “明日他就要动身回濠镜铸炮厂,这个人爷真打算放回去吗?”

    闻言,朱由校从思绪中走出,笑道:

    “怎么,莫不是连汤若望也给你厂臣送礼,想要到大明朝廷任职?”

    “哎呦,哪有——!”

    魏忠贤连连摆手,讪讪道:“爷不是不知道,奴婢就算收了礼,阁内荐人,也是量材而任。”

    “朕就随口一说,你不必紧张。”朱由校嘴角翘起,道:“对这个汤若望,厂臣的意思呢?”

    “爷,这佛朗机人浑身的物件,咱都没见过,何况他还精通军器、历法,更不能放回去了。”

    “这样的人才,不留他为朝廷效力,莫不如让奴婢在半路上将他截杀!”

    “有这么重要?”朱由校心知肚明,却是故意失笑,道:

    “既然厂臣说这汤若望在天文历法上颇有才能,那就让他到钦天监,做个一官半职。”

    “喊个人去告诉他,濠镜就不必回了,既然到京师了,就留下来一展所学,在大明做官,不比在佛朗机差!”

    魏忠贤喜不自胜,好像留下汤若望对他有很大好处一样,拱手道:

    “陛下圣明。”

    其实,对大明有好处的事儿,不就是对他这个所谓的阉党头子有好处么。

    ......

    天启二年壬戌历法颁行,消息一经传出,听见的百姓无不是落下心中大石。

    孟春已至,新历下发民间,各地农民家家户户都在翻看新历,喜气洋洋的开始准备复耕。

    这份诏书很快就在《京报》上刊登,百信们见到都很高兴,皇帝肯作为,率百官亲自主持祭礼,看起来天启二年该是个丰收之年了。

    祭礼结束后的第二天,朱由校桌案上就收到了一份义愤填膺的奏疏。

    却是吏科都给事中魏大中,因祭礼迟到一事,弹劾同为东林出身的礼部右侍郎魏广微。

第一百六十七章:魏广微的窘境

    同为东林党人的魏大中,弹劾魏广微,这在东林党人中引起了极大的风波,就连内阁首辅韩爌也看不下去了。

    韩爌现在不仅是东林魁首,更是东林温和派的首领,从来不建议和风头正盛的阉党撞得头破血流。

    黄尊素与韩爌同列朝班,又是同乡,叶向高还在当首辅那会儿,他就支持韩爌,属于东林温和派。

    这种事属于家丑,韩爌自然不能出面,听见魏大中弹劾魏广微,黄尊素便受韩爌之托,去魏大中府上劝说。

    “哼!”

    黄尊素登门拜访,魏大中自然不好拒绝,可这并不耽误他满面愤慨。

    黄尊素的意思就是劝魏大中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是东林自家事,阉党现在还没动静,怕是都在看笑话。

    其实他想的不错,魏忠贤就是在等着看东林党的笑话,然后再看看能不能从中获利。

    “魏广微气量狭小,又极好面子,一早我就看出来了。”黄尊素为魏大中斟了一杯茶,叹息道:

    “出了这种丑事,朝中自然留他不得,阁老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慢慢将他淡化,若攻他过急,难保他不会铤而走险。”

    “依着我看,还是稍缓些时日,再上疏陛下,将他调往边陲,淡化影响。”

    说着,黄尊素悄悄望向魏大中。

    后者是个急脾气,心里知道黄尊素说的是目前最佳处理方法,可不知怎的,脑子里那根弦就是转不过来。

    他越想越气,道:

    “铤而走险?难道他还敢投了阉党不成!”

    魏大中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性格比杨涟还急躁,一直想着和阉党斗个天翻地覆。

    黄尊素这话本是劝他稍微缓和一些,不想却触动了一根看不见的神经,魏大中因而更加恼怒。

    且听他道:

    “这次祭礼,是皇上在颁行今年之历法,煌煌天朝,再过上一月半月,四方藩国,九夷八蛮,哪个敢不奉行?”

    “敢不奉正朔者,只有窃占辽东的建州女真酋长,还有偏隅海岛的小小将军而已。”

    “魏广微身为东林重臣、执政大臣,竟与叛贼一样倨傲不奉正朔,这样的大事方能迟到,可见其猖狂无礼已到何等地步!”

    “你…”黄尊素抬起手,道:

    “孔时啊,这话你就说重了,魏广微怎么说也是东林重臣,怎可与建州、东瀛那等小国叛逆相比?”

    “真长不必再劝,吾意已决!”

    魏大中拿起桌上茶杯一饮而尽,又重重将茶杯按回桌上。

    黄尊素见他气得目眦欲裂,怒气冲天,心下一顿,道这回来劝反倒不如不来,怕是自己走后,他还要再上疏弹劾。

    魏大中这急脾气,一旦认定一个道理,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这事闹大是迟早了,还要回去找阁老从长计议。

    想到这里,他也不再多说,找了个理由,自魏大中府上辞去,去寻韩爌商议。

    ......

    果不其然,黄尊素前脚刚走,魏大中后脚就又上了一份言辞犀利的奏疏。

    朱由校哭笑不得,采纳了魏忠贤的建议,留中不发,让这事再发展下去看看。

    魏广微见魏大中在奏疏中竟把自己比作逆酋和东瀛将军,气的是吹胡子瞪眼,连忙上疏称自己犯了眼疾,需在家中静养。

    “臣因眼疾迟至,不过罪止失仪而已。此辈晓晓,不审轻重,一番弹劾,实不堪大任。”

    这还没完,魏广微明着上奏疏为自己辩解,反唇相讥,称魏大中这个脾气,不足以堪大任。

    暗中,他又四处托人、求关系,其同为东林党的同宗、同乡们自不必说,一个借着一个的上疏替他辩解。

    黄尊素回去后,与内阁首辅韩爌商议。

    这俩人不知议出了什么结果,反正此后东林温和派的人,既没有弹劾魏广微,也没有附和魏大中,竟为了保全自身,直接出局了。

    魏广微能愿意?

    当初费心费力把韩爌推到首辅的位子上来,可不是为了看他推皮球、打太极,在这个节骨眼上洁身自好的。

    不少魏广微的同宗、同乡官员,都开始上疏为他求情。

    称魏广微误了祭礼和颁历,实在是事出有因,他眼疾愈发严重,居家卧床尚且困难。

    魏大中动员了东林党的激进派言官,据此参劾魏大中及几名为他求情的同宗东林官员。

    说魏广微此举,意在排斥异己,打击正值。

    一连几日下来,东林党内部分裂的愈发严重。

    围绕在魏大中、赵南星周围的激进派外,还有置身事外的黄尊素、韩爌等温和派,尚有一小部分是魏广微的同宗、同乡,在为他四处奔走,求情疏通。

    魏忠贤实在没料到这个意外之喜,赶紧去西暖阁找皇帝,建议下一道圣谕。

    这圣谕没别的意思,就是更加激化东林党人内部的矛盾。

    朱由校对这种让东林党自己狗咬狗的事情,实在是很感兴趣,没说的,当即准魏忠贤所奏,让他自由发挥。

    很快,皇帝第一次在这种朝政乱局中透露意思,特谕朝堂官员放下各自成见,不得相互攻讦。

    特谕一下,多数科道官都不服。

    皇帝这份特谕,是魏忠贤得了朱由校的首肯与顾秉谦一同拟定,看起来好像是皇帝在劝解。

    可实际上的意思,却是在说魏大中先无理取闹,一件小事非要闹大,对东林科道官来说,简直在侮辱人格。

    御史李应升受赵南星默意,两日后上疏西暖阁,针对魏广微为自己所谓“罪止失仪”的辩解,做出了一系列的驳斥。

    一时之间,事态进一步升级,无数科道官开始在赵南星和魏大中的带领下,集中攻击魏广微。

    最精辟的,还属赵南星敬上的这份弹劾奏本。

    “左都御史兼领吏部尚书赵南星奏:

    行礼差错,才属失仪。据《大明律》之规定,迟误朝贺,应鞭四十,延误祭礼,该鞭一百。

    敢问陛下,广微之罪,可不遵律法否?

    臣闻、科臣皆言官也,言官为天子近臣,言及乘舆,天子改容。广微其父为言官,因得罪阁臣而去,声施至今。

    万望陛下戒谕一番,使广微退读父书,以保其家声。莫要有恃无恐,与满朝百官为难。他日若到地下,好有脸面对已故老父!”

    这篇奏疏相当犀利,在明确指出魏广微所犯错误时,也点出《大明律》针对于此的刑罚,以堵悠悠之口。

    就连朱由校看过后,都觉得东林党人弹劾的功夫实在是一流,单从这份奏疏来说,足见赵南星功底之深厚。

    魏广微其后无论继续狡辩,还是秃自嘴硬,按照公理都只有两个结果,要么“退读父书,保全家声”,要么就是庭鞭一百,颜面无存,性命堪忧。

    这份奏疏一经刊登,即在满朝上下引起轩然大波。

    魏广微羞怒交加、勃然变色,赵南星竟深扒了他已故老父魏允贞的事迹与自己对比,揶揄、挖苦之意不言而喻。

    说起魏允贞,在东林党人中的确声名显赫。

    万历年间党争如火如荼,东林党还不是执政党,魏广微之父魏允贞就以“刚直不阿,直言敢谏”著称。

    所谓以卓宏伟之概,为众望所归,说的就是魏允贞。

第一百六十八章:朕给你治

    “世风日下啊…”

    魏广微看着京报上的交章参劾,失望至极。

    就在数年前,这些人还与自己同列东林,进序朝班,畅所欲言,为莫逆之交。

    一旦出事,昔日友情全都化作虚无,他们个个都是捍卫正义的斗士,而自己,却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人性之险恶,昭然若揭。

    魏广微之父魏允贞与赵南星曾是极好的朋友,可谓至交,就是这样的关系,还让他执笔为刀,当做了抨击自己的兵器。

    由此可见,自己从前与之交往的那些东林党人,究竟是些什么样的大贤?

    既然这帮人要置人于死地,那他也不能就这样等死。

    魏广微再不愿与“此辈”为伍,要想翻身,就必定要去争取“另一辈”的支持。

    这另一辈,便是从前与之形同水火的阉党。

    此刻的魏广微,尚且不能下定决心,他来到内阁首辅韩爌府上,向管家述明来意,请求见面。

    不复多时,管家换上一副与之前截然相反的冷漠面容,透着门缝道:

    “我家老爷有要务在身,请恕不能相见!”

    在这个节骨眼上,韩爌哪敢和魏广微见面。

    这一见面,只怕就相当于公然和赵南星、魏大中等东林同党作对,就要成为众矢之的!

    韩爌没有叶向高那么大的威望,深陷舆论的风口浪尖还能巍然不动,这样的事,他只能选择避而不见,明哲保身而已。

    韩爌连见都没见自己一面,这是魏广微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的,他瞠目片刻,恨恨道:

    “请回复阁老,于私,他可以不见我魏广微,于公,他却不能不见我这个前来议事的礼部侍郎。”

    “现在我还是朝廷大臣!”

    府中,听到管家回复,韩爌长叹口气,道:“见泉一世声名,只怕就要毁于一旦了。”

    见泉,是魏广微之父魏允贞的字。

    管家察觉到他的难处,但并不明白这话中深层含义,只是脸色忐忑地问:

    “那…我要如何回复。”

    “不必回复,过上一会儿,他自就走了。”

    果不其然,在府外等待半个时辰后,魏广微知道自己在东林党眼中已成为什么样的人,拂袖而去。

    尽管事情已经闹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魏广微却还是不想与东林党人彻底决裂。

    毕竟他也是东林出身,现在还顾及脸面。

    魏广微回府思量许久,打算找个人从中斡旋,叫赵南星和魏大中等人再次上疏,对自己从轻处置。

    可将在朝乃至在京的东林党人全都数了个遍,魏广微也没找到自己觉得合适的人选。

    现在的东林党人,要么如赵南星、魏大中那样,对他横加指责,成见很深,要么就是和韩爌、黄尊素一样态度不冷不热,明哲保身。

    这些昔日的同宗、旧友,如今已经没几个还能指望得上,魏广微思量半晌,忽然有了一个绝佳的人选——孙承宗。

    孙承宗曾主持日讲,有帝师之名,去年又受命出关镇守广宁,虽然筑堡扩军之议未被皇帝采纳,却也打退了几次蒙古人的进攻,威望甚足。

    更主要的是,孙承宗是许多东林党人的良师益友,说上两句,就可能会让满朝的东林党人松口。

    想到这里,魏广微随即上疏。

    ......

    紫禁城的深宫大院,锁住了爱飞的妙人儿。

    这天傍晚,宫娥们正往坤宁宫的内室布置几盆方才吐蕊的茉莉,朱由校见了,好奇一问。

    宫娥们欠身一礼,由为首的女官说道:

    “近日皇后娘娘十分钟爱钟爱茉莉,常说闻见这花的香气,就能远远望见江南的繁华。”

    “朕知道了,玉儿这是烦了、闷了,也罢,魏广微之事就先暂告段落,今夜就宿坤宁宫了!”

    刚踏进宫门,朱由校就闻见了茉莉花的香气。

    最近,张嫣小腹隆起得愈发明显,怕是就要产子,整个人的性格似乎也变了。

    “陛下,您来了。”

    坤宁宫的掌事女官徐氏,瞧见皇帝来了,赶紧从内室迎出来,欠身道:

    “娘娘近日却老是发呆,失眠盗汗,不思饮食。奴婢往太医院跑了几次,老太医只道事务繁忙,抽不得空来。”

    “那老太医当真是这样说的?”朱由校闻言吃了一惊,见徐氏点头,道:

    “速传产婆入宫,直到皇后生产以前,就宿在偏殿,皇后与朕的皇子若出了什么差错,朕诛了她的九族!”

    “要是一切顺利,朕有重赏!”

    朱由校低声说着,负手再道:

    “还有,告诉魏忠贤,把那个老太医给朕废了,现在没有什么事比皇后临产更大!”

    不多时,太医院们赶紧派了太医过来,围着张嫣左看右瞧,望闻问切。

    “皇后怎么样?”

    “回皇上,娘娘近日异状,皆因心浮气躁所致,并无大碍,待臣开一个安神补身的方子,静养条理便可。”

    太医说完,眼中也充斥着防范和戒备。

    他总觉得,这宫里愈发阴森诡谲,生怕皇帝一个不愿意,兴起巨浪,将自己拍得粉身碎骨。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朱由校说完,目视太医开了方子。

    待他离去,朱由校走到桌上拿起方子,眼神冷冽地道:

    “抄录几份,给魏忠贤、许显纯送去,再找几个民间有名的医士,问他们这方子有没有什么问题。”

    张嫣在内室中,只穿着素纱衫子,躺靠在凤榻上懒懒地翻着书,思绪却虚无缥缈,眼神时不时瞥向门口。

    终于,皇帝走了进来。

    张嫣的眼神立即从门口离开回到书上,可她胸中小鹿乱撞,书中写着什么,又哪有心思去看。

    朱由校亲自端着茶水,坐在张嫣身侧,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缓声言道:

    “朕的皇后瘦了。”

    张嫣将目光从书上移开,落到皇帝的脸上,下一刻,俏脸染上红霞,刚要起身行礼,就被皇帝按住。

    她心中有气,故作冷漠地问:

    “太医怎么说?”

    话音落地,朱由校却是忽然笑了。

    皇帝的笑声意味深长,让张嫣看出笑容背后不怀好意地揶揄,怔怔看着他手上的伤疤。

    须臾,朱由校倾上身子,在她耳边轻轻吐息:

    “太医说这都是朕的龙子在你肚中闹腾,想再要个皇妹,你说,朕该怎么办?”

    闻言,张嫣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个透,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再也装不出冷漠。

    朱由校笑而不语,额头抵在她肩上,轻声调戏。

    “朕与他说了,既然如此,皇后这病,就让朕来治,今夜朕在坤宁宫宿上一夜,她也就痊愈了。”

    张嫣反应过来,杏目瞪了朱由校一眼,佯装恼怒,奋力将他推开,没好气地回道:

    “皇上政务要紧,还是快回西暖阁吧!”

第一百六十九章:魏忠贤喜收新侄

    “那…朕可就回去了。”

    朱由校说着,作势欲走。

    “妾说笑的啊…”张嫣赶紧抬起头去找,下意识拉住皇帝的宽袍大袖,“你…你别走。”

    忽地,她猛然发觉皇帝起身后就站在远原处,静静瞅着自己,并没有离开。

    似乎察觉到什么,张嫣羞愤地瞪了皇帝一眼,再度转过头去。

    “这妮子…”朱由校笑了一声,旋即伸手扶张嫣转回身来,与她对视着。

    张嫣垂着头,虎牙咬紧唇上,努力憋住不自觉流露出的笑意,少倾,这番努力终究是功亏一篑,掩口失笑。

    这声笑出来,架子也就端不成了。

    朱由校伸出手指轻点琼鼻,将张嫣揽在怀里。

    张嫣也并未反抗,反倒如小猫一般更往里依偎,用带着讨宠似的语气娇声道:

    “你要常来看我。”

    “知道了,这皇宫大内,朕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坤宁宫外,女官徐氏端着绿豆汤来到门口,听得里头传出嘻嘻哈哈的调笑嬉闹声逐渐安静,也是站定不动。

    不一会儿,像是听到了什么,脸根微红。

    半晌,她与其余几个女官尴尬地对视了一会儿,捧着汤边离开边嗟叹道:

    “这深宫里头,老姐姐我,就听不得这种声儿。”

    一女官笑骂她口无遮拦,以下犯上,忽而也跟着叹了口气,徐氏见状有些奇怪,遂发声问道:

    “你有什么好叹的,有话直说,怎生的学起那些外廷的老学究来了?”

    那女官拍打她一下,傻笑道:

    “我呀,是替那些没得雨露均沾的秀女们叹气!”

    “你想,中宫娘娘尚且不能夜夜得幸,何况那些什么裕妃、纯妃和秀女们呢。”

    徐氏点头,却是回敬一句:

    “好好当你的女官,等人老珠黄了,再求娘娘给个恩典,放出宫寻个好人家嫁了,这就不错了。”

    “你有功夫在这替人家瞎操心,倒不如回去与我把这绿豆汤温一温。”

    “好好好,这就去。”

    两女官带着宫娥们有说有笑,越走越远,绕过层层回廊飞檐,潜入幽暗、湿热的紫禁城。

    ......

    第二天,朱由校见到了广宁参议孙承宗的奏疏。

    这份奏疏倒不是军报,是孙承宗针对近日魏广微之事做出的批驳,明确表达立场,与之撇清关系。

    在奏疏中,孙承宗对魏广微此举表达了深恶痛绝之意,并且把话说得很明白。

    “其歌颂臣辽东之功,意在拉拢关系,疏通门路而已,庸俗且可恶。

    臣居辽半载,功过自有陛下评说,岂是他人三言两语便可断定?”

    朱由校将魏广微此前上的奏疏,与孙承宗这次的奏疏摆放在一起,在这里看到了一出好戏。

    这魏广微上疏称颂孙承宗守广宁半载的功劳,提议朝廷加封官爵,以表鼓励。

    真正的意思,是想主动为孙承宗美言,寄希望于孙承宗会因此感激,投桃报李,在这场风波中也为他说几句话,劝阻一下赵南星和魏大中等东林党人。

    却没料到,人家帝师出身,名声早就有了,在意的是实打实的功勋,根本不在乎他这点恭维。

    不过有一点孙承宗做的就有些不近人情,过于偏袒东林了,他非但不领情,还一点面子也没给魏广微留。

    想到这里,朱由校冷笑不止,魏广微这脸,真是让东林党给打得“啪啪”直响啊。

    你有意,可是人家无情!

    消息传回,魏广微羞愧得无地自容,也彻底知道东林党人的绝情寡意,此刻他要想翻身,只有一条路了。

    孙承宗这份奏疏一上,彻底堵死魏广微与东林党的修好之路,将他推向阉党。

    魏广微打消了与东林党人和好的念头,也不再管什么名声,在众目睽睽之下去找魏忠贤,意欲拜伏在阉党名下。

    早在府中等候多时的魏忠贤,听见这家伙果然来了,自然乐得再收一大助力。

    没什么说的,阉党大门永远向朝中失意的文官敞开,就算你以前是东林党的大贤,我们也收。

    魏广微既已下定决心,就再无回头之意,他主动伏拜在地,斟满一杯碧螺春,敬上道:

    “宗侄见过厂臣!”

    魏忠贤看着奴颜婢膝地昔日仇敌,心中甚是爽快,但却没急着接过茶杯。

    他眯眼笑着,手指轻轻敲打在桌上。

    魏广微意识到什么,又上前几步,咬牙将话挑明。

    “今后宗侄与魏叔父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宗侄一定听从长辈的吩咐、指教,指东往东,指西向西!”

    “这才是我的好侄子!”

    魏忠贤哈哈大笑,将茶杯接来,小呷一口,即将茶杯放下。

    东林党人自己一顿操作,给本督新添了这么一个侄子,魏忠贤心里自是高兴,对魏广微的事儿也就更加上心。

    ......

    无论朝里怎么闹,最终决定权,还在皇帝一个人的手里。

    魏广微来挑明认了他这个叔父后,魏忠贤也就在他的事儿上开始出力,示意阁臣顾秉谦上疏弹劾东林党人魏大中。

    弹劾的名目,就是魏大中故意颠倒黑白,言辞过于激烈,魏广微本来没犯什么大事,非要置人于死地。

    朱由校白眼看了一眼魏忠贤,心里跟明镜似的,正要去读这份奏疏,却忽然伸了个懒腰,道:

    “朕有些乏了,厂臣找个人给朕念吧。”

    魏忠贤听这话心中乐个够呛,这可真是天助我也。

    西暖阁两位值臣,王在晋外出公干,只剩一个顾秉谦,只好让他顶风而上。

    自己读自己的奏疏,顾秉谦总觉得哪里不对。

    至于念的到底和奏疏一样不一样,朱由校根本不关心这个,因为这份奏疏他也不打算看,他只在意念出来的话。

    在念奏疏时,顾秉谦与魏忠贤自然耍了一番花招,故意念了个乱七八糟。

    他一边念,魏忠贤也在一旁曲解意思,营造出魏大中就是没事找事的气氛来。

    果然,朱由校听完是勃然大怒,斥道:

    “这个魏大中,出语过激,太失体统,显有结党徇私之嫌!”

    魏忠贤一旁附和,煽风点火道:

    “爷上回不是发了特谕,要他们不要再闹,可这个魏大中仍不知悔改,他、他这是故意抗旨不遵啊!”

    “魏大中不是照搬《大明律》,想魏广微受鞭刑之苦吗,爷就干脆让他先试试!”

    朱由校闻言,静静看了一眼魏忠贤,看得后者心神恍惚,有些胆寒,才忽然笑了一声。

    片刻,又和没事人一样,说道:

    “不错,就依厂臣的意思办。”

第一百七十章:朕就随便问问

    近日,朝廷全都议论开了。

    魏忠贤那厮在念奏疏时使了障眼法,与阁臣顾秉谦一番曲解,皇帝听得云里雾里,竟还真以为是魏大中有错在先。

    这天刚刚下谕,说是魏大中在弹劾奏疏中言语过激,有“结党徇私”之嫌,要将他拉到承天门外庭杖五十,以示惩戒。

    东林党人心惶惶,余党各看笑话,魏广微也暗自嗟叹,这阉党的手段是真的厉害。

    自己使出浑身解数都翻不了身的局面,魏忠贤一顿捯饬、布置,居然直接翻了过来。

    要不说东林党永远斗不过魏党呢,人家压根都不要脸了,加上皇帝有意无意的偏袒,这是立于不败之地啊!

    身为东林党人的内阁首辅,韩爌府上的门槛直接被踢烂了。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样的地步,他是不能不站出来说句话表达立场了。

    不然,名声已经极臭的魏广微,可就是前车之鉴。

    韩爌率领阁臣刘一燝及各部大臣联名上疏,放弃了对魏广微的弹劾名目,只求将魏大中从轻发落,免责庭杖。

    魏忠贤为什么要撺掇朱由校打魏大中的屁股?

    因为这庭杖,打得他血肉模糊,那只是出口恶气,真正要命的是在抽他的脸面。

    就连魏广微在拜入阉党门下以前,都对名声极为重视,更别提魏大中这种东林元老重臣了。

    打他一次庭杖,比砍了脑袋都让他难受!

    朱由校看过这份求情奏疏,也知道是魏忠贤插手此事后,东林党怂了,只想着保住魏大中的名声,不想再追究魏广微了。

    魏忠贤这个市井出身的东厂厂公,一出手就让东林党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为了保全魏大中,直接将先前的道德、高义抛置不顾,这就是你们东林党人所谓的君子之道?

    朱由校不是第一回见识到这群人的丑恶嘴脸了,看见这份奏疏,也不是觉得很意外。

    明面上,朱由校看在内阁首辅韩爌的面子上,免责了魏大中的庭杖,但没过几日,又另下谕道:

    “重臣以尊朝廷,事关国体,屡旨已明,何必借端轻侮,更甚引用律条。今后大小各官事误朝参、祭祀,是否皆要依律惩处。

    长此以往,国体何在?

    魏大中好生肆狂,身为朝廷重臣,不谙大体,意气用事,枉受朕恩。此事本应重处,念系言参,姑从轻罚俸一年。”

    魏广微受参一事,至此算是结束。

    此道谕旨一经刊登,即在朝中引起巨大波澜,民间却依旧平和。春夏之交,正是耕种之时,百姓都只是关心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在东林党人眼中,魏广微明明犯有过错,却再三受到偏袒。魏大中仅因正值谏言就遭罚俸,且差点身受庭杖之苦。

    皇帝如此乱判,是非不明,又被阉党所蒙蔽,好坏不分,东林党人化身斗士,个个义愤填膺。

    但思量到魏党势大,又全都隐忍不发,想先过了这道风口浪尖再说。

    实际上,黄尊素先前劝魏大中的话诚然不错。

    魏广微在当时久有贤名,且出身书香门第是真的,其人性格小肚鸡肠也是真的。

    此番既做了东林群贤口中所谓“阉狗”,名声不再拖累于他,自是坚决贯彻到底,与昔日仇敌撕破脸皮。

    何况,先前世态炎凉魏广微也看得一清二楚,如今有魏忠贤撑腰,这口气也不能就这样咽下。

    就在他找机会报复时,一件大事又在朝廷发生。

    “爷,宁夏巡抚一职有缺,按例要廷议推举,奴婢这有个人选…”这天,魏忠贤来到西暖阁,笑眯眯说着。

    “宁夏巡抚为什么会有缺?”朱由校正打算去南海子猎只鹿,刚穿上一副手甲,闻言转身,故意问道:

    “你这老东西,是不是背着朕,干了什么坏事。”

    “爷,奴婢冤枉啊!”

    魏忠贤一副苦瓜脸,道:

    “前任的宁夏巡抚在任上不做实事,又与三大案牵连,奴婢这才办了他,将宁夏镇历年积欠的饷银一次发齐。”

    “巡抚巡行地方,抚镇军民,职权颇重。奴婢想着,这种重要职位,还是用上爷的人好…”

    看着满脸忐忑的魏忠贤,朱由校哈哈大笑,走到壁前拿起宝剑,道:

    “朕随便问问,厂臣不必紧张。”

    “哎呦,皇爷早说啊,看把老奴吓的。”讪讪笑着,魏忠贤敬上一份奏疏。

    朱由校接到手上,看了一眼落款,道:

    “河南布政使郭尚友?这个人如何。”

    “奴婢向爷举荐的人,自然是有两把刷子。”谈起此人,魏忠贤自信满满道。

    朱由校将奏疏扔到御案上,道:“行、朕知道了,晚上回来一起看。”

    魏忠贤见皇帝一身戎装已穿戴整齐,知他不想现在就看,也连忙侧身让开,高声道:

    “奴婢恭送皇爷!”

    ......

    当天傍晚,狩猎半日的朱由校扔下御用火枪,命人将猎的几只鹿好好做上,又来到御案前,冷哼几声,先翻开了许显纯的密奏。

    这份密奏上,详细列清了魏忠贤举荐的那位凤阳巡抚为官仕途以来的各种大事小情。

    郭尚友,字善儒,号瞻月,山东潍县人,万历二十九年进士。

    万历一朝时历任知县、工部营缮清吏司郎中,山西副使、按察使,河南右布政使等职,颇有政绩。

    天启元年,升任保定巡抚,总督漕运,后因政绩突出,于天启二年初巡抚凤阳,刚到任没多久。

    据北镇抚司暗查,这个人的清廉不是说说而已,他在地方上是真正的为官清廉,判案刚正无私,深受百姓爱戴。

    可就是这样有能力,真正清廉的官员,也因出身鲁党并非东林而遭受排挤。

    那次袁崇焕得到举荐,是因为在辽东给魏忠贤修了生祠,送了清玩,现在的郭尚友亦是如此。

    当仅凭个人能力和政绩不足以更进一步时,真正想一展抱负的人,就会去想另外的办法。

    这些人早就看清了东林党人的嘴脸,大多数都是选择倚靠魏党上位,郭尚友听见宁夏巡抚一职空缺,就是这样做的。

    宁夏系九边重镇之一,四战之地,极为重要,各党都要争夺。

    郭尚友想得到此职,便四处托人求情,动用关系,其门生也积极活动,联络朝中重臣,为他举荐。

    最开始,郭尚友还没想到去找魏忠贤。

    和魏广微的路子差不多,也是受到东林党排挤,实在没了门路,这才投到阉党门下。

    吏部尚书赵南星兼领都察院,以正直著称。

    郭尚友到处托关系想要任宁夏巡抚一职,赵南星听到这个消息,对此深恶痛绝。

    这种宵小之辈,竟到处拖关系求情,想要到如此险要的位置上去,那我就更不能让他如愿!

    没说的,赵南星与魏大中等东林党人一商量,坚决将郭尚友排除在外,并且顺势推荐了一个人——谢应祥。

第一百七十一章:狗咬狗

    说起谢应祥此人,来头不小。

    赵南星举荐谢应祥,一是因他在江嘉任县令,虽然没干什么实事,好歹纸面上的政绩不错。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主要原因。

    谢应祥虽然只做过县令,无论怎么看,治理经验与个人能力都比不上郭尚友,可有一点他却甩了后者十八条街。

    谢应祥是东林党元老重臣魏大中的门生,这就和当初王化贞是叶向高门生一样,没人敢不当回事。

    这后台虽说不如魏忠贤,却也不小了。

    与之相比,郭尚友那早被东林党在党争中击溃的鲁党,就根本不值一提。

    推荐自己门生,这种事魏大中自然不能亲自出马。

    两人到京郊的秘密地点商量几回,决定借助廷议,名正言顺的把谢应祥推上来。

    各部院在宁夏巡抚的人选上,廷议了几回。

    阉党有自己的人选,其余各党也据理力争,但在这种事儿上的话语权就完全不如东林党大。

    由于有魏大中和赵南星这一层,很多官员都倾向于谢应祥,特别是吏部、都察院还有宁夏道主要官员,意见几乎完全一致。

    以此为据,吏部也便上疏向朱由校正式推荐谢应祥为下一任的宁夏巡抚。

    这要是以往,没说的,皇帝没什么办法,也就只能同意此奏,然后下谕任命。

    可现在这位皇帝是谁,朱由校的眼睛里不揉沙子!

    郭尚友能力很强,历史上在鞑清入关的时候,还有流贼造反的时候,好歹能动员军民、登城御战。

    可你东林党推荐上来的谢应祥是个什么玩意儿,除了嘴炮几无长处,把这么个键盘侠弄到宁夏巡抚的位置上。

    这是嫌宁夏太稳定了,想给朕找点乱子?

    魏忠贤听到后也是冷笑,心道东林党这圈绕得挺大。

    你魏大中和赵南星想推自己人上来,明面上的事儿不敢做,碍于清流之名,非要兜这么大个圈子,当本督看不明白还是怎的。

    郭尚友与鲁党斗不过东林,那就只好学魏广微,投奔阉党。

    阉党如今的体量,那可不是和你闹着玩的,只要魏忠贤授意,他们的声音在朝堂上,顷刻间就能盖过东林。

    正是因为这帮背锅侠存在,朱由校才能政令所谕,上通下达。

    什么、东林党不同意?

    那好办,不管他们就行了!

    还没等魏忠贤想出主意,刚投奔门下的好侄子魏广微就自告奋勇,来与他促膝长谈。

    “叔父在上,魏大中和赵南星这圈子兜的不小,也巧得很。”魏广微向魏忠贤敬了一满杯茶,道:

    “如今一根藤上结了这么多瓜,依侄子看,这里头大有文章可做,可以狠命的搅和搅和!”

    “这大染缸怎么搅?”

    魏忠贤将茶接到手里,眼角瞥了他一眼,并没有急着喝,只是将茶杯端在手里。

    “我们先拿谢应祥说事,再顺藤摸瓜、寻根究底,摸出来三两颗,这其中最大的一颗,自然就是魏大中。”

    这种事,肯定不能魏广微或魏忠贤出面,容易落人把柄。

    魏忠贤想了想,呷了一口,静静问:

    “有人选吗?”

    “有——!”魏广微心中早有计划,忙道:

    “侄儿有个同乡,眼下正在都察院做御史,唤做陈九畴,早想脱离东林,攀上叔父这颗大树,扶摇直上。”

    “侄儿可以将他拉入叔父门下,反咬东林党一口,那滋味儿…”

    魏忠贤思量半晌,忽然“嗬嗬”地笑了起来,他放下茶杯,脸上露出阴鸷,冷冷道:

    “把这事儿办的漂亮点,好处少不了你的。”

    “侄儿明白。”

    魏广微嘿嘿笑着,刚出了这里,脸上也便换了一副笑容,喃喃自语:

    “魏大中,敢参劾我,看我怎么弄你。”

    ......

    “厂臣真是如此说的!?”

    御史陈九畴听魏广微说完,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坐起,来回踱步,几息之后,凝神道:

    “你不会骗我吧?”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你我是同乡!”魏广微一副气恼之色,拂袖道:

    “这一年之中,厂臣被参劾的奏本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为什么不倒?这其中的道理,你要想明白!”

    “看来我今日真是不该来,好心被当做了驴肝肺,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等等——”

    陈九畴将他拦住,思量片刻,终究下定决心,道:“你要我怎么做?”

    “我要你弹劾谢应祥!”魏广微阴恻恻道。

    第二天,东林党重臣参劾东林党元勋门生的戏剧景象,在大明朝再次上演。

    在魏忠贤的默许,魏广微的授意之下,都察院御史陈九畴改换门庭,直接和东林同僚撕破脸皮,借推举巡抚一事,弹劾谢应祥。

    朱由校在暖阁看着这份奏疏,也是哭笑不得,这帮臣子是真的闲,三句话不对付就要开始互掐。

    魏广微的事儿刚过不到半个月,选个巡抚,这就又开始唇枪舌战了。

    他们一掐起来,朱由校就得四处搜集密报,摸清涉事每名官员的底细,然后审时度势,把控全局。

    这样下去,实在是很累。

    不过没办法,这皇帝做了,自然不是那么容易消极怠工的,何况宁夏是重镇,巡抚人选,朱由校也很上心。

    朱由校苦笑一声,遂将目光放在陈九畴的奏疏上。

    这份奏疏大有门道,看似是以弹劾谢应祥为主,却也指出前者与魏大中的师生关系。

    陈九畴和魏广微真正目的绝不是小小的谢应祥,而是通过弹劾谢应祥来影射魏大中,以师生之谊,朦胧滥推,自欺欺人,辅翼以门生。

    对东林党人来说,奏疏又是自己人上的,这简直是打脸。

    魏大中虽然心中明白他说的没错,但还是一副不服不忿的样子,当即上疏抗辩,言辞恳切。

    毕竟,要维持人设嘛!

    ......

    “陈九畴会反咬一口,这在我所料之中。”

    赵南星手中拿着京报,脸色深沉。

    总说京报这玩意不是好东西,可身体还是很诚实,每期京报一出,包括赵南星在内的东林党人,也都会买来一份看看。

    魏大中性格急躁,早气的脸红脖子粗,若不是赵南星等人拦着,他非要闯宫见驾,一舒已见!

    他大声嚷道:

    “那陈九畴正愁升迁无路,与魏广微臭味相投,这次能为那威风八面的魏阉办事,怎么可能不答应?”

    “你朝我们吼,有什么用?”赵南星实在受不了他这脾气,也拉下脸,一手拍在桌上,愠怒道:

    “现在重要的是,如何脱身,如何反驳!”

    这时,站在一旁的刘宗周说话了,他沉吟半晌,静静道:

    “事到如今,只能再上一疏。”

    “我等应向陛下述明,谢应祥为人清正恬淡,推举他为巡抚,实因才能,绝无同党包庇这等非分之想!”

    赵南星叹道:“只得如此…”

    ……

    ps:最近有读者和我说,书城那边有几个傻缺在换号给朕恶意评一星,这里就回复一句。

    真没什么卵用,首先我根本不在乎书城评分,其次你无论怎么搞,也影响不了我少赚一毛钱。

    该看的不会因为你那几句污言秽语选择不看,同样的,不想看的也不会多看你两眼。

    有时间还是去多读读书,别学人家玩这套,先把义务教育学精,遭受一下社会毒打。

    言尽于此了,毕竟朕不是你们几个慈祥的老父亲,也没必要教育太多,剩下的就让你们父母来吧。

第一百七十二章:魏忠贤的能耐

    对于魏大中和陈九畴之间的是非曲直,朱由校不能一语而断,按旧例要交付部议,再做复疏。

    很神奇的是,部院复议结论一边倒的都认为陈九畴论人失实。

    尤其是以赵南星为首的吏部和都察院,不少人在复疏中都称魏大中品行高厚如山,陈九畴说他以师生之谊,朦胧滥推,纯属无稽、污蔑之笑谈。

    赵南星其后并上奏疏,力挺魏大中,称:“陈九畴此举居心叵测,妄图让君子不得同道为朋。

    如此一来,贤德之人均惶惶不可终日,吏部也不能再为国举贤!

    陈九畴无风起波,意在将满朝群贤一网打尽。其本该严加惩戒,念皇上优容言官,请姑置之,以鼓励敢于上疏言事之风。”

    皇帝神态愈看愈冷,竟猛然打了个寒噤。

    今日气候适宜,气温转暖,宫人们穿着普遍都不多,皇帝为何会如此?

    王朝辅见皇帝神态愈显冷淡,心下惶然,连忙上前体贴地为他披上大髦。

    朱由校心情燥郁,不想动弹,只是轻“嗯”一声,伸手紧了紧衣襟。

    屏风之后的都人收拾了暖阁,步履小心地走出来,却依旧惊动了闭眼沉思的皇帝。

    “陛下恕罪啊…”

    尘埃在西暖阁内飞扬、飘落,归处无定,唯有抖着身子求饶的都人,方能让朱由校心中兴起一丝慰藉。

    “滚。”

    一声落下,都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逃出了西暖阁。

    ......

    赵南星这份饱含威胁意味的奏疏,还只是开始。

    东林党人在其后纷纷上疏,极尽所能为魏大中、谢应祥开脱,不吝溢美之词,对陈九畴则大加诋毁、驳斥,欲除之而后快。

    陈九畴自然不甘于此,数度上疏为自己抗辩。

    其实,朝中官员都知道,这次东林党人真的是在强词夺理,无事生非。

    朝廷部议,都察院、吏部与阉党各执一词,按照以往,这又是一次拖延数日的大议。

    然而这回,因为都察院、吏部皆由赵南星主持,流程进行得比往日快了太多。

    快到什么地步?

    前日开始复议,两日不到居然议完了,赵南星就连奏疏也上完了,这等速度,便是普通百姓从京报上看见,也有一种东林党抱成团,主导复议的感觉。

    民间顿起言论,都说这次复议更像是东林党内部的议论,走个过场。

    魏忠贤与王朝辅见了一面,知道这天西暖阁里皇帝的郁郁寡欢,当时就明白,皇帝这是动气了。

    要是再不做点什么,这股龙兴怕就要震到自己头上了。

    他即找来魏广微、顾秉谦等魏党骨干,言语之间,授意他们发动各自党羽下死手。

    魏忠贤这边意思一出,魏党们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意图置东林于死地。

    现在,事情越闹越大,就连魏忠贤的目标也变了。

    阉党的奏疏比东林党人只多不少,他们不能主持复议,但却可以把持朝政,让东林党说不出话来。

    那具体如何操作?

    很简单,曾作为东林党重臣的陈九畴、魏广微先牵头,该上疏的上疏,该到民间宣传的就潜伏在民间。

    将此回复议的细枝末节和盘托出,曝光于大众。

    阉党的那些破事就算见光了,也只会名声更臭,可一直竖立清流人设的东林党们一旦见光,必死无疑。

    魏广微和陈九畴曾是东林重臣,两人各拟了一份奏疏,将复议和东林党各大臣之间的关系,说了个通透,爆了无数猛料。

    其中的重点对象,是魏大中。

    魏大中是谢应祥的老师,所以才会与赵南星等东林党人极力推举后者任宁夏巡抚,这是其一。

    奏疏里,魏广微又指出,魏大中嘴上没个把门的,常说一句话:

    “吾少时家酷贫,以自学为生员,因才能而得景逸先生赏识,并拜其为师。”

    这话中的景逸先生,就是高攀龙。

    魏大中以此为殊荣,东林党人也吹的邪乎,乍一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大问题。

    然而魏广微以自身的会试经历,继续往深扒。

    万历四十四年,已经四十一岁的魏大中总算进士及第,就这,东林党人还把他吹成了大器晚成…

    那么问题来了,要是魏大中真如他所说,靠自学成为生员,然后被高攀龙看重,怎么说也应该是个小神童了,怎么考个进士还这么费劲。

    再一看当时的会试是谁主持,就能说得通了。

    没被人,就是高攀龙和赵南星!

    在这之后,魏大中一路平步青云的仕途,也就并不是很奇怪。

    还不只魏大中一个人是能扒出来的,很多所谓的大贤,早年仕途出身,都是细思极恐!

    这只是魏广微说的,陈九畴也有新戏。

    魏大中的老师高攀龙,早年做过赵南星的门生,而赵南星其实和那个江嘉县令谢应祥,也有书信往来。

    东林党里边的道道很乱,但有迹可循。

    这些魏忠贤不是不知道,他早摸的一清二楚,可他为什么一直不动手?

    一是证据不足,舆论也没全在自己手里,二就是时机不成熟,说出来也没用。

    对付东林党,棋要一步一步的下。

    本来这回,魏忠贤只是想用魏广微打击魏大中一番,把宁夏巡抚这个位子抢到手。

    可这事坏就坏在赵南星和魏大中这两个人。

    赵南星就不说了,兼署都察院以后越来越飘,魏忠贤自问都撵不上他,还有魏大中,说话做事没轻没重,活活一个愣头青!

    根据王朝辅的消息来看,皇帝已经有些动怒的意思了,魏忠贤自然要赶紧表现,大不了鱼死网破。

    魏忠贤是不动手则以,一动手就必须让东林伤筋动骨。

    比如这次,不把赵南星和魏大中彻底搞废一个,魏忠贤是不会收手的。

    魏广微和陈九畴一爆料,所谓的来龙去脉和前因后果就全都能连得上。

    东林党擅长的,就是动不动将一件小事联系到祖宗基业上,夸大其词。

    这回魏忠贤也依样画葫芦,给他们来了一手漂亮的反打,爆料之后,紧接着示意阁臣顾秉谦及兵部尚书崔呈秀上疏。

    这两人早就是铁杆阉党,深察其意,在奏疏中称,这些在复议中相互包庇,里外应和的官员有个共同点,全是东林出身。

    一般这个时候,东林党肯定要上疏抗辩。

    魏忠贤早料到,让顾秉谦和崔成秀在奏疏里又列举了一批犯事被逮的官员出来,堵住他们的嘴。

    比如杨涟、高攀龙、叶向高,还有许多尚在朝为官的大臣,都曾蔑视皇帝年轻,结党擅权。

    无一例外,这帮人也都是东林出身。

    若此番不加以惩治,“东林出身的官员”来日只怕会危急祖宗基业,大明的江山社稷。

    顾秉谦、崔成秀、魏广微、陈九畴等所谓的“阉党”中人,先后奏疏一上,数量虽然不如魏大中和赵南星等东林党人的多,却起到了一锤定音的效果。

第一百七十三章:朝堂局势之变(第一更,求订阅!)

    随着崔呈秀与顾秉谦的奏疏送至御前,满朝的东林党人,全都没了动静。

    为什么没动静,还不是让魏忠贤这副鱼死网破的架势给整怕了。

    魏忠贤已经明着说了,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有天子在朝,哪由得这些“群贤”们指手画脚,妄言妄语。

    顾秉谦、崔呈秀,还有魏广微、陈九畴,这些新、旧阉党们也纷纷为朱由校说话,异口同声的附和。

    道是这朱家的天下还没倒,他们凭什么说长道短,这也不行,那也不对?

    要是再有人敢说个不是来,皇上就把他们彻底赶尽杀绝,我们都支持皇上的圣断。

    这还没完,王体乾也在暗中谋划,在《京报》最近几期,将魏大中与赵南星、高攀龙等人之间的关系刊登上去。

    没过多久,朝野上下,甚至市井之间,都传出了无数风声,庶民们都在感叹,原来这魏大中当年高中举人,是座师高攀龙给走了后门啊!

    魏忠贤的作用,就在于此。

    朱由校不过是当时在暖阁有点烦躁,说了一句重话,传到他的耳朵里,就要立即替主子分忧了。

    这事儿,其实根本没朱由校这个做皇帝的什么事儿。

    经魏忠贤这么倒腾,朱由校还有啥说的,不经内阁票拟,即于天启二年正月再次下谕:

    “魏大中欺朕冲幼,把持会推,以朝廷封疆为师生报德,强词夺理。若谢应祥此辈真抚宁夏,成何政体?

    着谢应祥、魏大中各降三级,调外任用,永不返京。”

    除此以外,朱由校也另谕都察院、户部:

    “你部、院大臣,奉旨会推,何必含糊偏比,有失偏颇?以后还著新谕,一体申饬。

    如有仍蹈前辄、朋谋结党、混淆国事的,一并刊登《京报》,昭告天下子民知道,再行重处。朕绝不姑息!”

    这波一过,皇帝因何重责东林党人,百姓们也就全都明白了。

    感情东林党人这么些年来,那些好名声都是假的,连魏大中这样的元勋重臣,中个举人都是走的关系。

    那别人呢,岂不是更多?

    和都察院、吏部重臣在这次全都报上有名,被皇帝严厉斥责,兼掌两部的赵南星,更是被舆论大势推到了风口浪尖。

    这次的结果,几乎是东林党满盘皆输,阉党大获全胜的局面。

    主要还是京报的功劳,老百姓都知道魏大中是个什么货色,皇帝无论怎么处置,这都应该。

    魏广微和陈九畴,一个为了报复,一个为了能上任宁夏,都出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

    两人最后都得偿所愿,魏广微一步登天,晋东阁大学士,入阁辅政。

    陈九畴虽然没有立即得到圣旨让他到宁夏上任,可是人家一点儿也不慌,反正有魏忠贤为他撑着,风头一过,宁夏巡抚这个位子早晚是他的。

    至于魏大中,是这次被搞最惨的一个。

    圣谕一下,不少人都憋着笑,心想当时东林党里头就属这魏大中跳的欢,现在被调任西南,永远别想还朝,彻底待在那地方教书去了。

    以这货在朝堂上蹦的能耐来看,西南教书刚好适合他,让他那键盘侠的功夫有劲使。

    这次,朱由校是把东林党那些部院大臣的虚伪脸面,彻底撕了个粉碎,一点面子也没给他们留。

    不说都察院、吏部被批驳的有多惨,光是那句“朋谋结党”四字,就是不杀人但诛心。

    这可是顶大帽子,加上京报的舆论助威,足以把人彻底压死。而且这回朱由校压的是整个吏部和都察院,还不止一人。

    “朋谋结党”和“结党营私”只差两个字,严重程度却大不一样。后者顶多算个结党,前者是能和政变、造反牵扯到一起的。

    朝臣们在奏疏中反复弹劾,那是党争,算不得什么大事,可天启皇帝在圣谕里训斥出来,这就非同小可了。

    对此,兼掌吏部和都察院的赵南星,不可能没有任何表示,很多人都在看着,这是搪塞不过去的。

    就在朱由校批驳都察院、吏部的圣谕下达后的第三日,赵南星终于受不住朝野上下的非议,上疏自称年老昏聩,请求罢归田里。

    这回,朱由校比杨涟那次更加干脆,就连圣谕也不下了,自西暖阁径出中旨许之,且在话中没有好言慰留,多有讥讽之语。

    “陈九畴请职时,卿若不为了那点薄面,出一语许之,何至于今日纷嚣?

    及奉旨会议,卿亦不公、不忠,欺朕冲幼继位,调弄于朕。

    经近日之事,朕亲睹卿之年迈、昏聩,不堪任事。岂能望卿兼理部、院,澄清海内吏治?

    今卿有自知之明,以年老辞咎,朕亦非不近人情,着回籍条理,永不叙用。”

    一场党争,魏忠贤一出手,东林党全面溃败。

    朝堂争斗,没有片刻停歇,是没有硝烟的连年战争,朱由校圣谕中一语“朋谋结党”,不杀人,但诛心。

    这也直接导致赵南星不堪非议,请辞归籍。

    ......

    上次杨涟去职,在朝中引起风波,无数大臣出面,有上疏求情的,也有与之见面告别的。

    这回赵南星归籍,却是一副凄凉之景,无一人挽留,更无一人为他求情。

    赵南星离京后没过几日,吏部、都察院近半东林官员纷纷递上奏疏,自参自劾。

    这次朱由校玩了点花样,西暖阁直发圣谕,将所有东林官员的自劾疏送至内阁票拟,然后自己再批红。

    内阁首辅韩爌,次辅刘一燝,都是东林党元勋重臣,可如今大势已去,他们又能说什么?

    吏部尚书和都察院左都御史,皆在九卿之列,为一等一的朝廷重臣。

    因推举宁夏巡抚一事,朝堂之上,闹得沸沸扬扬,最后却是兼摄部院的赵南星去职,东林元勋魏大中调任,圣谕还如此之严厉。

    时人皆称,此为历朝历代都少有之例。

    不过这还没完,借助吏部、都察院大臣的自劾奏疏,魏忠贤发动关系,将吏部文选司郎中张光先、考功司郎中邹惟华等一批东林文臣调任西南,为讲学座师。

    陈九畴将于一月之后,正式前往宁夏上任。

    其后,又有都察院三名东林党言官御史遭斥,都被罢归原籍,一时之间,朝政局面为之骤变。

    而赵南星既已去位,都察院左都御史,吏部尚书两职出现空缺。

    吏部和都察院分别题本,请以吏部左侍郎陈于廷、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刘宗周升署。

    这两位虽然都是按职级顺序自然晋升,但按理来说,天启皇帝早知道他们是东林党,哪会批准。

    对此,魏忠贤是一点不担心。

    古人常说伴君如伴虎,这话很有道理,先前还大肆批驳东林党的朱由校,这次圣谕却一反常态,让各部院、衙门会推。

    魏忠贤听了这话,心下一凉。

    部院衙门会推,要出好多个人选,各党各派都有,东林自然也不例外,谁能保证这两个重要职位,全是由自己的阉党来做?

第一百七十四章:位面之子朱由检?(第二更,求订阅!)

    令人忐忑的几个日夜过去,西暖阁突然传来消息,天启皇帝要临朝。

    三大殿离完工时日尚远,这次临朝的地点,就选在了懋勤殿。

    距正旦日还有两天,此时的大明朝,处处都沉浸在新春佳节的喜气之中。

    又传来消息,说是河南布政司衙门进贡了祥瑞。

    据河南布政司衙门奏本上说,这年黄河水不如以往那般浑浊,清可见底。

    两岸住民由沙底意外掘出一玺,上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正是销声匿迹整整五百年的传国玉玺!

    消息传至京师,朝野斐然,举国沸腾!

    玉玺已到京师数日,议论真伪的风声盖过了会推都察院、吏部人选的声音。

    断然为伪者有,考证持真者更多,文官们各个言之凿凿。

    对朱由校来说,玉玺到底是真是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明朝需要他是真还是假。

    自继位以来,西南聚众叛乱,辽地连年作战,千疮百孔,西北更是颗粒无收,哀鸿遍野。

    这玉玺就是让天下百姓知道,自己这个天启皇帝得上天眷顾,大明国祚永固!

    见百官入殿列班完毕,朱由校郑重其事地将玉玺放在手边,意味深长地看了底下群臣一眼,道:

    “朕昨夜与阁臣验证,此玉玺为真。”

    “传国玉玺归回我大明,既是天降祥瑞,赐福大明,更是日月永照,福佑万邦!”

    言罢,朱由校拿起毛笔,即兴写下八个大字——“日月照临,社稷巩固。”

    众官传看完毕,纷纷伏跪在地,高声山呼:

    “皇上万岁,大明江山巩固!”

    很快,魏广微出列,奏道:

    “皇上此八字,苍劲有力,还望赐予臣下,臣当将其挂在家中厅堂,率领妻妾子女日拜夜诵,为皇上,也为我巍巍大明。”

    朱由校心道这人一旦不要脸起来,说起话来,就是中听,当即一笑:

    “准!”

    魏广微诚惶诚恐,道:“谢皇上大恩!”

    他刚退下,刘宗周便就出列,奏道:

    “皇上,既玉玺为真,臣无异议,是否可以裱装一番,挂在懋勤殿内?”

    朱由校懒得多看东林党一眼,手中把玩着光滑质地的传国玉玺,指尖掠过铭文篆刻,即轻笑一声,道:

    “这玉玺为朕所有,要挂在哪儿,毋需尚公操心。”

    刘宗周闻言瞠目,恍惚片刻,退步入班。

    ......

    当天夜里,日西正沉。

    东厂衙门,魏忠贤黑色的身影被夕光透过棱窗印在墙上,因其体型被拉伸牵长,旁人看去,甚是诡异。

    傅应星小心地打开房门,第一眼先是吓了一跳,这才“吱呀”一声,又关紧了房门,上前抱拳道:

    “舅舅,赵南星快到真定老家了。”

    谈到这里,他顿住片刻,眼神中泛起冷冽地杀气,问:“该如何做——?”

    对面陷入阴影中的魏忠贤脸色一沉,道:

    “王安最近刚死在家里,陛下对这老家伙的名甚是重视,至于赵南星,就让他多活一些时日。”

    傅应星闻言,冷笑一声,道:

    “这老东西,该死的时候不死,偏在这时候病死,多活这几日,赵南星怕是不会消停。”

    “还用你说?”

    魏忠贤起身背对他,道:“这帮东林党,就算被罢官去职,也不会销声匿迹。”

    “他们会聚众讲学,明着不成,就与本督来暗的。”

    “不过陛下改制京报,成效颇著,且静待些时日,等王安之死风声稍过,再动手处理了赵南星。”

    “魏大中去西南讲学,要一并处理了吗?”傅应星忽然问。

    魏忠贤闻言,“嗬嗬”笑了一声,道:

    “不必,他这辈子估计就在西南回不来了,这也算为朝廷办实事,那帮土司子弟,够他受的!”

    傅应星点头,旋即又附耳上前,低声说了几句。

    魏忠贤听后,命人掌起明灯,神态逐渐清晰,阴鸷的面容上多了几丝忧虑,道:

    “言语离间还是要做,只是陛下深信他,此功绝非一朝一夕可成,本督今夜先去小试牛刀。”

    “如若不成,再另做他途!”

    ......

    稍待一会儿,魏忠贤由东厂衙门来到宽敞明亮的皇宫大内,站在西暖阁门口,发现天已大黑,天启皇帝尚在处理政务。

    魏忠贤站在门前作揖求见,得了允可,方才小心翼翼地步入阁中,偷视上颜,并未发觉异样,这才下定决心,絮絮说道:

    “传国玉玺重见天日,这是大明社稷之福,也是皇爷功比日月。”

    “日月…”

    朱由校看罢这封奏疏,靠在躺椅上轻笑几声,道:“这么晚了,你来西暖阁找朕,定是有事要说。”

    “朕待会还要去坤宁宫探望皇后,此刻饭菜怕是已凉了,闲话少说。”

    魏忠贤闻言先是一喜,道:

    “皇后将产龙子,奴婢真是替皇爷高兴,这大明朝出了爷这样一位圣君,是天下万民之服。”

    魏忠贤来这,就是为了一顿拍马屁?

    显然不可能。

    朱由校仔细看他几眼,发现这货一波马屁,全然都是为了掩饰心中不安。

    以朱由校对魏忠贤的了解,能让他有这种表情和再三犹豫的事儿,只怕不会简单。

    难道…王安回乡一年,前几日突然死了,真是他派人杀的?

    “陛下得了传国玉玺,这是陛下的福祉,可奴婢却听闻…”魏忠贤欲言又止,见天启皇帝面色一变,却是忽然跪了下来。

    “听闻什么?”

    魏忠贤浑身发抖,听天启皇帝追问,垂头不敢直视,说道:

    “奴婢听闻,今日朝会散去之时,宫人将玉玺自懋勤殿送归大内,却见到天边云霞,腾起金龙,一路东去。”

    “金龙在信王府邸徘徊有时,后直入而下,天边陡然一声惊雷。”

    “奴婢自下了朝会回东厂时,确闻一声惊雷,也见信王府中屡有异象,可见上天眷顾,不止陛下一家…”

    “奴婢所言,不敢有半句作假!”魏忠贤这最后一句,几乎是尖着嗓子喊出来的。

    按他心中预料,为帝王者,听天意眷顾他人之象,或心生芥蒂,加以防备,或雷霆震怒,减除威胁的都有。

    天启皇帝与信王,自幼便常在宫中一块玩耍,魏忠贤这话,既是试探两人感情,也是为如何除掉信王而做周密计划。

    话音落地,西暖阁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第一百七十五章:江户幕府(第三更,求订阅!)

    赵南星去职,魏大中调任西南。

    朝中东林势力遭受重创,魏忠贤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在为天启王朝的后事考虑。

    如今皇帝正当年轻,但难保不会和武宗、光宗皇帝一样,无子而逝。

    刘瑾、汪直当年权势不比如今的魏忠贤小,可文官还是在他们手上,说把皇帝落水就把皇帝落水,说让皇帝暴病而亡,皇帝就会猝然驾崩。

    魏忠贤自然在全力防备,自己手上不要再出这种事。

    可作为太监,所谓的阉党之首,皇帝是谁,关系着他的生死存亡,倒不是说魏忠贤太过杞人忧天,他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

    如果再发生武宗、光宗那种事,而这次皇后生产又恰好是个龙女,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是谁?

    没别人,就是刚册封为信王不足一年的朱由检!

    朱由检,那是让东林党自幼就给忽悠瘸了,要是让他做了皇帝,没说的,魏党都要被一网打尽。

    到时候东林再起,把持朝政,让一些没能力只会嘴炮的人到险要位置上去,大明朝就要完了!

    西暖阁寂静许久,朱由校竟然大喜,回身笑问:

    “有这等好事?”

    魏忠贤先是一愣,顿时语塞,信王朱由检有做皇帝的吉兆,这是好事儿!?

    还没来得及说话,朱由校却和没事人一样,大笑道:

    “信王与朕,本是一家,朕还以为厂臣要说什么坏事,方才还在担心。”

    魏忠贤傻站片刻,再无话可说。

    本想要告诉天启皇帝关于信王府上的“黑龙盘柱”、“五色祥云”异象,也全被他咽进肚中,只字不提。

    朱由校若无其事地又看了几份奏本,喝了一杯宫娥敬上的江南贡茶,便开始闭目冥神。

    再过小会儿,复一抬眼,魏忠贤果然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你们都下去吧,朕乏了。”

    “是。”

    宫娥、都人们纷纷应声,即在女官的带领下,收拾了西暖阁,一个接一个的退去。

    待最后一人脚步声远去,朱由校当即换了副神色,强行制止住波涛汹涌的内心。

    魏忠贤说的,不知是真是假,但同样的密奏,许显纯早就奏过,而且朱由校下朝时,也曾听见一声白日惊雷。

    第一次看见许显纯密奏时,朱由校没当回事,但已心生疑虑,今日听见那道惊雷,更是一笑置之。

    可方才魏忠贤这一番言辞,却恰好将这些事联系到了一起,这一回想起来,就实在有点让人毛骨悚然了。

    朱由检,位面之子?

    朕是穿越者,那么王莽会不会也是穿越的,然后没干过刘秀那个位面之子。

    其实,朱由校在后世看过某些调查,在真正的刘秀崛起之前,王莽的确弄死过几个叫刘秀的,这个巧合实在有些惊人.。

    这样一看,倒是真有可能!

    天启七年,是历史上朱由校落水驾崩的时候,崇祯也是那时候登基为帝的。

    这样看来,自己恰好还有五年时间。

    想到这里,朱由校的脑袋里,其实已经是一团浆糊了,若只是传言的异象,这不足为信。

    可这些巧合,发生的几率实在太小,让人不得不害怕!

    静静想了半晌,朱由校方才下定决心,找到当时许显纯的那份密奏,亲自批复:

    “自今日起,北镇抚司严密关注信王府及吾弟朱由检动向,三日一报,不得有误。”

    写完这些,朱由校凝眸沉思,负手前往坤宁宫。

    ......

    到了正旦节,朝臣们总算松了口气。

    朱由校也松了口气,这样的大日子里,总不会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前一日,内外的文武有司们,就全都忙活起来。

    内廷尚宝监在懋勤殿摆好了御座、宝案、香案,外廷的钦天监,也在文昭阁设下了定时鼓。

    教坊司设礼乐于殿内东西两侧,鸿胪寺在承天门内设立表案,礼部主客司则于承天门至大殿的道路左右,陈列藩国进贡之物,彰显天朝之威。

    到了大朝仪当日,天还未透亮,朱由校正在坤宁宫,搂着张嫣睡得正香。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大朝仪要开始了…”门外的宫娥语气焦急,但又不敢大声说话,就显得颇为尴尬。

    朱由校还是被惊醒,望了望枕着自己胳膊的女人。

    这一看,眼睛便就挪不开了,直勾勾盯着,好像要把她吃进肚中,方才解馋。

    须臾,张嫣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悠悠展开双眸,眼睛猛然瞪大,片刻间又松了口气。

    “哎呦,好麻…”

    张嫣坐了起来,朱由校也一声惊呼,却是那只胳膊被枕了不知多久,有些麻了。

    张嫣羞得红着脸笑,伸手为天启皇帝揉着胳膊。

    这俩人还在宫里玩闹,外头的部院有司可是忙的不可开交,当然,这一切全有老魏打点,根本不用天启皇帝费事。

    朱由校自然对这大朝仪不当什么事,可毕竟是藩国来使朝见,于国体上是大事。

    为了大明朝的体面,朱由校不得不耐着性子被张嫣从床榻上拉起来,穿戴整齐,去见一见这群小国使臣。

    待出了坤宁宫,朱由校就见锦衣卫及御马监众人早就已经列好依仗,在宫门处等着自己了。

    一路而去,又见沿途被许显纯安排了锦衣卫、旗手卫亲军持着龙纹旗帜列队,朱由校每至一处,即响起激振人心的鼓响,十分盛大。

    待朱由校来到懋勤殿,文武官员们俱也穿戴一新,按品级列班而立,山呼万岁:

    “臣等参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群臣话音落地,内阁首辅韩爌领衔而出,躬身道:

    “请陛下驾临正殿,以正朝仪!”

    他话说完,群臣跟随山呼:“请陛下驾临正殿,以正朝仪!”

    穿戴衮冕的朱由校进入懋勤殿内,坐在御座上以后,殿外随即响起一通鼓,标志着大朝仪式正式开始。

    这大朝仪乃皇朝大事,每三年要举行一次,其繁文缛节,比登基大典更甚。

    朱由校与懋勤殿内坐好后,在赞礼官的高唱声中,殿外响起“噼里啪啦”地炮竹声。

    在承天门处等待多时的阿瑜陀耶、朝鲜、高棉、叶尔羌等国使臣行自中道上前,先鞠躬,再又是跪拜、叩首,用并不熟练的汉语山呼:

    “见过天朝大皇帝陛下!”

    这些藩国使臣的礼节与朝臣相比虽略显滑稽,却正是大明仍位于东方中心的象征。

    朱由校将眼微眯,并未直接让他们平身。

    众使臣伏跪半晌,听殿内寂静如斯,纷纷抬头,一脸茫然,却见那位大明的天启皇帝,正一脸戏谑盯着他们中的一个人。

    此人,留着八字胡,身材短小,足上放荡的踏着一双木屐,却面露精光,低头行礼时刻意混在诸国使臣中间,很难引人注意。

    此刻,见大明皇帝正望向自己,这位来自对马国大名宗室的使臣并未惧怕,反而直接直视顶撞回来。

    这一举动,即在殿内引起满朝文武的震惊、声讨。

第一百七十六章:朕只给你们一个选择(第四更,求订阅!)

    “外邦小国,竟敢对皇上如此无礼!”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刘宗周站出来,指着这日本人的鼻子怒骂。

    兵部尚书崔呈秀也冷笑一声,抖了抖袖子:

    “此人尚还不是德川幕府家臣,他不过是对马国的大名宗室,德川幕府令对马国大名宗室向我朝称臣,他却坐享其成…”

    “这日本国王的封号与诸多好处,他德川家受着,却并不承认向我大明有称臣纳贡之实。”

    “德川秀中耍了这般心机,只怕是还有野心。”

    经历了从应仁之乱起长达一百多年的战国时代后,日本于万历十八年由丰臣秀吉完成统一并就任关白,达到所谓的古武最强时期。

    丰臣秀吉以武力统一日本后,野心也骤然膨胀,开始谋划对外扩张。

    当时,朝鲜李氏王朝耽于党争内讧,正值朝纲紊乱,几乎是大明的翻版。

    丰臣秀吉遂决定通过武力先侵占朝鲜,继而征服大明,完成霸业。

    战争开始仅一年的功夫,朝鲜八道就几乎全部沦陷,朝鲜军队面对日本军队,几无抵抗之力。

    国王李昖仓皇出逃至边境义州,向宗主国大明求助。

    日本的僭越之举,彻底震怒了万历皇帝,并于万历二十年下诏,正式向日本宣战。

    诏令一下,明军即调动各省及辽东精锐兵力,分批进入朝鲜。

    丰臣秀吉也动员了各藩大名,以全部统一全国的所谓得胜之师,倾巢而出,水陆并进,声势浩大。

    经过前后六年的战争,日本接连两次战败,丰臣秀吉病死,德川家族顺势崛起。

    德川家康建立幕府将军制,为确保世袭制度,决心让位于第三子德川秀中。

    德川秀中经过数次战役,于五年前彻底消灭丰臣氏,再次完成对日本全国的统一。

    为恢复贸易,德川幕府授权对马国大名宗氏以“适当的名义”与大明恢复邦交。

    重点就在这里,“对马国”大名宗氏以日本代表的身份向大明进贡称臣,以获取大明皇帝对德川幕府的“日本国王”册封。

    实际上,日本天皇和幕府将军德川秀中并不公开承认有进贡称臣之实,但却默认并坐享其带来的贸易、声威等好处。

    真要问起来,不过是对马国中藩大名向明朝称臣纳贡了而已,关我日本什么事?

    这次天启二年大朝仪,德川秀中显然还是想利用对马国的称臣纳贡,换取大明对德川幕府的持续册封。

    英国公张维贤在这种场合,往往惜字如金,不想无事生非,可了解到事情原委后,也实在是对日本的厚颜无耻所深深震惊,第一次表露出态度。

    他道:

    “崔部堂说的不假!”

    “第二次朝鲜战争后,遣使来我大明称臣纳贡的,只是对马国大名宗室,至于德川幕府,根本没有臣服之心!”

    “朝鲜战争虽然打胜,可当时我大明并没有通晓日语文化之人,德川幕府利用这一点,欺瞒了如此之久。”

    “如今竟然还敢再来,真当我巍巍天朝满堂臣子,都是傻子不成!”

    话音落地,大殿之上,议论一片。

    朝臣们此刻全都摒弃了党争的成见,一致对外,对马国的大名使臣倒是第一回面对这般口诛笔伐,顿时显得有些惶惶不安。

    朱由校把玩着传国玉玺,手指从玉玺上血红的篆刻之间划过,淡淡道:

    “朕倒是想知道了,你究竟是代表对马国大名,还是代表德川幕府,向我大明称臣?”

    “一个对马国,连做我大明属国的资格都没有啊…”

    言罢,又看向一旁的钦天监学士汤若望,道:

    “你不是精通多国语言吗,将朕的话,译给他听。”

    朱由校的话,自然引起各国使臣的高度关注,即被翻译成多国语言,传到他们的耳朵里。

    叶尔羌的使臣面色不断变幻,开始窃窃私语。

    就在这时,一缕春风鬼魅地钻入懋勤殿,日本的对马国使臣蓦然打了个寒噤。

    听汤若望说着,神色也逐渐起了一丝波澜。

    “大明皇帝在上,我是对马国宗义氏的家臣,代表整个日本,来此向大皇帝称臣纳贡,接受册封。”

    “小藩宗室家臣,如何代表日本!?”刘宗周铮然出列,唾沫横飞道:

    “既要大明册封日本国王,就当让德川氏亲遣使臣,叫一个小藩前来觐见,成何国体?”

    朱由校看了一眼刘宗周,发现这帮东林党,在这种事情上还算是挺给劲的,喷起人来,丝毫不留情面。

    皇帝没说话,显然意思就差不多。

    听完汤若望翻译原话出来,这位对马国的使臣却也是眼皮一跳,捏紧拳头,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用并不流利地汉语道:

    “既然大明毫无册封之意,请恕我告退!”

    语落,他刚一转身,即有两名大汉将军列位上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中露出些许不屑。

    朱由校眼睛微眯,稳住语态,淡淡道:

    “你当这大明的朝堂是什么地方,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事到如今,朱由校也知道,日本一直就打着让自己册封,然后好继续发展贸易,闷声发大财的算盘。

    其实,德川秀中压根就没有向大明称臣的意思!

    如今大明对日本,消灭吞并或许做不到,但是让他们难受难受,不能继续发展下去,还是很轻松的。

    日本全国的经济来源,绝大多数都来自海外贸易,现在制海权还在大明手里,看来也要发展水师了!

    想到这里,朱由校毫无表情地道:

    “朕今日放你回去,告诉德川秀中,如果他想继续得到大明的册封,就要亲遣使臣,称臣纳贡,朕只给他这一个选择!”

    “对马国称臣,朕不稀罕,德川秀中想和大明邦交,就要拿出诚意!”

    “否则,后果自负!”

    汤若望多少有些觉得这话过于严重了。

    想是在他这名来自神圣罗马帝国的传教士看来,对马国作为江户幕府的中藩,代表日本称臣没什么不妥。

    尽管心中这样想,但出于尊敬,他还是一五一十将朱由校的话,翻译给了日本使臣。

    听见后,日本使臣瞪大眼睛,眉宇间尽是厌弃,也没多说什么,草草行了一礼,怒气冲冲地离去。

    且不论日本使臣回国后,如何添油加醋的将此事禀告给德川秀中,反正这大朝仪发生的事儿一经《京报》刊登,大明百姓就没有不高兴的。

    皇帝对日本态度如此强硬,这多少为饱受倭患摧残的沿海居民们出了口恶气!

    大朝仪刚刚结束,天启二年的壬戌科殿试,就要在万众瞩目之中开始了。

    满腹经纶的贡士们自各地抵京,打算在皇帝面前一展所长。

    然而就在这种时候,一个噩耗传来,却是山东郓城、巨野一带,发生了百年未曾一遇的大地震!

第一百七十八章:宴请乡绅(求订阅!)

    大朝仪方过一日,一道针对此次大震的圣旨便昭告天下,《京报》也同期刊行,并注明了释义。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自朕御极,日夕冰兢,守我祖宗之法,惟恐失坠。今见奏贴,山东、河南、湖广三省大震,岂非官员枉法?

    官员犯法,庶民受难,朕深痛恨!

    今后科道、有司各官,俱要痛加反省,虚心尽职,共谋安定。

    尔部院、有司官员,勿贪赈灾民之款,勿碰济灾民之粮,务求从公赈灾,切莫狗一人之私,误赈灾大事。

    如有敢犯,定行重处不宥!”

    天启二年大地震,是历史的必然。

    因为朱由校的及时作为,很大程度上,让许多原本“应死”的百姓活了下去。

    内阁大学士王在晋以钦差大臣的身份,于山东巡抚赵彦奏疏抵京的第二日,就率领一批踏实肯干的官吏,自永定门出发,前往山东救灾。

    ......

    山东,郓城。

    正月里的齐鲁大地,天空中正落着稀薄的雨雾,湿润的泥土中钻出翠绿尖尖。

    老人们都坐在地上感叹,若不是这次大震,今年就该是个稍有的丰收年。

    自大震后,广柔的齐鲁平原便如风卷残云,再未见什么春耕,荒芜村落、残垣断壁倒是随处可见。

    一行人自保定府方向骑马而来,反复确认,望着眼前的一片狼藉,都是面面相觑。

    “这里…就是郓城?”

    王在晋轻装上阵,并没有如以往那些钦差一样,竖起高大的棋牌,穿着鲜艳的官服。

    相反,他与随行官员风尘仆仆,个个喘着大气,哪像钦差,看起来就跟路过此地的行脚商一样。

    听见他的问话,随行的一名官员取出地图,肯定地回答:

    “阁老,这儿就是山东郓城。”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眼前的郓城,城关残破,远远就能见到城内民居大半已经坍塌,数千百姓正在官兵的帮助下搭建营房,表情麻木地搬运石块。

    “阁老,您总算到了,要是再晚上十天半月,末将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迎上来的,是大同总兵杨肇基。

    他听见王在晋即将来到郓城的消息,属实是松了一口气。

    这家伙今年四十岁刚出头,正是龙精虎猛之时。

    那次魏良卿死于苏州码头,他便率领本部兵马进驻扬州,捕杀了一批乱党,维持秩序。

    三省大震,杨肇基是朝廷所能信任且威望最足的将官,便临危受命,率领部下移镇郓城。

    听了他的话,王在晋叹口气,明人收起地图,伸出手接住空气中稀薄的雨雾,也道:

    “若不是这次大震,眼下正是复耕的好时候,这片郊外,应该都是来往耕种的农户吧…”

    杨肇基触景生情,也点头道:

    “今年大震,波及的还不只山东一省,河南、湖广皆受影响,原该是个丰年,只怕又要变成灾年了。”

    “唉,自嘉靖以来,我大明境内的天灾愈发频繁了,这是怎么了…”

    王在晋下了马,边走边道:

    “眼下郓城的情况怎么样?”

    “郓城还算稳定,末将接旨后就率本部军马星夜赶来,正遇见马贼于此劫掠、”

    “末将带人击溃了这些马贼,捣毁了他们的老巢。”杨肇基提起灾情,方才说起作战时眼中的精光便又落寞下去,道:

    “这几日,末将带人查看,抚台上奏皇上还是说轻了…”

    王在晋将马栓在营房里,转身问:

    “怎么——?”

    杨肇基为他开门,跟在后面道:

    “郓城人死十之三,坏屋十之八九,马帮虽被剿除,却总有盗匪拦路,抢夺赈灾物资,防不胜防。”

    “末将已散派部下,于方圆十里镇压盗匪。”

    “可这些盗匪滑溜得很,见了官兵就将刀枪一扔,冒充灾民,末将的部下,又都是的大同调来的边军,根本无从分辨。”

    “这还是郓城一地,想必归德府等处,更是人心汹汹,全仰仗赖阁老您了!”

    王在晋点头,道:

    “劳烦杨大帅派人去把山东有名望的乡绅全都叫来,赈灾缺不了他们。”

    “好,我这就去。”

    目送杨肇基离去,王在晋神情凝重。

    离京的前一晚,他一夜没睡。

    钦差大臣,总责此回赈灾,这是立功于社稷、青史留名的机会,却也可能是走向深渊的开始。

    钦差大臣听着厉害,权利极大,地方官员都害怕,可肩上的胆子也极重,需要背负的声讨和关注,也就更多。

    离京前,王在晋根据嘉靖朝就曾发生过的关中大震经验,决定带走一大批京师的底层官吏。

    嘉靖朝时关中大震,朝廷在一月之后才得知地方官员在震中大量死亡的消息,结果就是地方没有官府维系,一片混乱,盗匪蜂起,造成很多不应该的损失。

    这次三省大震,肯定也会有一大批官员因公殉职,如想让地方治所继续运转,就要带去一大批生力官员,就地上任。

    今日到了郓城,情况比王在晋预料的甚至更差!

    郓城官府几乎全部因公殉职,这还没算守城的百总等将官。

    这些赶赴郓城的京官们,成了赈灾的生力军,他们可以维护灾区正常秩序。

    王在晋正写的这份奏疏,就是建议天启皇帝将地方官府官员赈灾的执行情况好坏与官员的考核、升任挂钩。

    在他看来,这将极大调动底层官员的救灾积极性,也能鼓励官员上书谏言,反省赈灾政策开展的得失,安抚民众。

    ......

    钦差大臣到了郓城,不出几日,消息不胫而走。

    普通小民震塌了一所房屋,震死了一个家人,原本安稳的生活就要受到改变,很多人可能一辈子都缓不过来。

    可那些乡绅、名流不一样,他们有数所乃至十数所房屋、宅院,名下的田亩土地,还有财产,更是不计胜数。

    大震影响虽大,但是对这些地方上的乡绅、名流,就并没有那么致命。

    王在晋听杨肇基简单介绍了郓城情况,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利用这些乡绅、名流的权势和影响力,来恢复生产,安定流民。

    这些人分散在山东各地,想全都请过来,谈何容易。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王在晋以设宴的名义,让杨肇基先礼后兵。

    自愿来的自然没事,要是给脸不要脸的,那就是绑,也得把他给绑到郓城。

    让他们亲眼看看,灾民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第一百七十九章:堂上堂下皆小人(求订阅!)

    钦差来的太快了!

    这是乡绅们听见消息后,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想法。

    上次关中大震,嘉靖皇帝不论是陷于党争,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反正一个多月后才正式下诏,派出钦差大臣,总理赈灾。

    这回有意思了,天启皇帝当天任命一位西暖阁值臣为钦差大臣,第二天就下圣旨昭告天下。

    这般迅速的赈灾手段,还是首次!

    钦差来了,宴请乡绅,然后客套寒暄一波,这是按例必须要有的,所以王在晋能发出请帖,很多人并不觉得稀奇。

    只是王在晋因为给皇帝办事,所以在乡绅中的名声并不怎么样,很多人只是就人论事,不愿意来。

    青州府,受灾是山东六府较轻的地区。

    这里的乡绅既有自明初就家财万贯、延续至今的,也有靠沿海贩卖私盐起家,称霸一方的。

    钱家府上,一名大腹便便的豪商老板,迎风嗅了嗅,闻见空气中传来一阵浓浓的肃杀气息。

    “哐!”

    不由分说,钱家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杨肇基领着亲兵走入院中,手上按着佩刀,眼眸紧紧盯着他,抱拳冷笑:

    “钱东家!”

    “听说你身患重疾,不能走动,所以去不了郓城。”

    “阁老说了,钱氏是青盐第一家,您要是来了,别的盐家就都得来,请恕在下无礼了。”

    “抬走——!”

    钱坤寒着脸,定定坐在椅子上,闻言拍案喝道:

    “杨肇基,你敢!”

    语落,院中四处响起杂声,忽然冒出几十个全副武装的盐丁,围住了杨肇基一行亲兵。

    杨肇基是什么人,那是刀山血海打出来的战将,岂能害怕这点威胁?

    他眼眸一紧,佩刀出了半鞘,嗤笑道:

    “钱东家,看您这意思,是觉得我杨肇基会怕这几条臭鱼?”

    话音落地,一名盐丁头领挎着长刀,慌张跑进院中,向钱坤耳语几句。

    后者听了,微微一愣,沉声道:

    “杨大帅这是要我非去不可了?”

    杨肇基收了刀,知道对方犯怂,“嘿嘿”笑出两声。

    “此番三省大震,朝廷很是重视,就连皇上都下了诏旨。而今钦差大臣已到郓城,你们这些地方上的豪强,哪能不出点力?”

    “不是我说,你们平日拿朝廷的好处也不少,真当以前那些私盐勾当,全是不透风的墙?”

    钱坤语塞,静默半晌,挥手示意盐丁们尽数下去。

    片刻,才期期艾艾地道:

    “说吧,要我钱氏如何做?”

    杨肇基将手按在他肥厚的肩肉上,道:

    “不是我要你怎样,是眼下大震灾后,地方上需要你们这些豪强,如何收济灾民,为朝廷做些实事。”

    言罢,杨肇基走出钱家,骑上坐骑,向里面喝道:

    “钱东家,我可提醒一句,如期不至,钱府上下,鸡犬不留,青盐运场,亦尽归朝廷所有!”

    “走,去下一家!”

    少倾,钱坤暗自擦了擦汗,故作镇定,虚声问:

    “杨肇基把炮运走了没?”

    盐丁头领现在还心中忐忑,说什么都不愿出去看。

    半晌,盐丁头顶才在钱坤的不断催促下,小心翼翼地探头出去,见府外的官兵全都撤走,这才松了口气,道:

    “走了,大同的兵马,还有那些墩炮,全都撤了。”

    钱坤仍是心有余悸,喃喃自语:

    “特娘的,这边关的大帅确实不同,居然是带着炮来的。”

    至于方才杨肇基最后那句鸡犬不留,钱坤已经深信不疑,大同镇的边军,自家盐丁还是往后稍稍吧。

    ......

    “阁老明见万里!”

    王在晋甫一入座,就见这些自愿的、被迫的乡绅豪强们起身向自己敬酒。

    “本官不明见。”

    “坐,大家都坐!”

    今日这番宴会,实在是有些耐人寻味。

    地点不在熟悉的宽宅大院,王在晋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在破落的郓城官邸,设宴招待他们这些有头有脸的人。

    “谢阁老!”

    一众穿金戴银,绫罗绸缎的乡绅豪强们,怀着各异的心思,坐了下来。

    只不过,坐也坐不消停。

    王在晋设宴官邸,可这官邸早就震塌了,他们这些人坐在废墟之上,周围全是虎视眈眈的受灾百姓。

    钱坤面上冷汗直冒,若是没有杨肇基及周围官兵护卫,他甚至相信,这些灾民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这些人生吞活剥。

    “不知阁老宴请我等,是不是为了赈灾一事。”

    很快,有人坐不住了。

    王在晋看过去,发现是来自武定州的大户豪强,遂笑道:

    “本官虽才到郓城几日,但也知武定州受灾严重,可是看赵东家这一身装束,好像损失不大?”

    闻言,那武定州豪强先是一愣,这才讪笑:

    “其实受损也不小…”

    “今日,将诸位请来,一是我王在晋初来乍到,对齐鲁之事不甚熟悉,需要诸位鼎力相助。”

    “这二,是因皇上亲征西南大捷,叛逆被除,天下安乐,一片太平,和大家一块儿高兴高兴!”

    “这…”

    闻言,一众乡绅豪强面色开始不对。

    谁都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得出来,王在晋说的是反话,有人便起身道:

    “钦差说笑了,三省大震,乃朝廷无德,想是官员贪污惊怒了上天,这股邪火,还是莫要冲我等发才好。”

    “正是,若阁老真有能耐,就该让这满地的灾民,得到赈济,却不是在这里阴言暗语,讥讽我等。”

    王在晋目光流转,望向说话这二人,没有生气,笑道:

    “三省大震,若全靠朝廷,定不能面面俱到。”

    “诸位都是在地方上有影响力的豪强大族,各地灾民甚多,本官也曾想着,此番需得诸位鼎力相助,招抚流民,复建城桓。”

    “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我观诸位,任是灾民就在门外的路上饿死,也不像是能施舍那一顿粥饭的人,也便就不提了,绝然没有嘲讽之意。”

    “既然诸位不会帮助朝廷赈灾,那本官再提,又有何用?”

    这话说完,王在晋的意思也便呼之欲出了。

    他这是在用激将法,鼓动山东的这些大户豪强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帮助朝廷在地方上赈灾。

    “我邱县周氏,资银三千五百两,以助阁老赈灾!”

    第一个人起了头,余的乡绅、豪强们,纷纷起身,一个接着一个喊道:

    “长青邹氏,家财没有周氏那般殷实,也出银一千五百两,聊表心意!”

    “我信阳汤氏,愿以南龙海口两所盐场全年之利,资助朝廷赈灾!”

    听着这些话,王在晋心中百感交集。

    现在的大明,朝廷百官,日日唇枪舌战,只顾党争,就连赈灾都要顾及党派利益。

    地方上,却是这些短视小人做主,百姓何其不幸也!

第一百八十章:那是他们蠢

    “诸位,请听我一言!”

    就在一众乡绅豪强,争先恐后为朝廷“出力”时,一道高喝盖过了他们的喊声。

    几人带着不悦的神色回头,却见是青州府的钱坤,悄悄换了神色,一人拱手道:

    “我等倒是要听听,钱东家有什么话要说!”

    钱坤起初在登莱起家,还做过一地巡检。

    巡检司,说白了就是类似后世的派出所,专门查缉地方上私晒海盐,往往推举一地有名望者袭任。

    就连山东沿海一带的老百姓都知道,巡检品秩虽低,但权利极大,可是最肥的美缺了。

    钱坤做巡检,明面上为朝廷查缉私盐,暗地却也在发展自己的私盐产业。

    发展到今日,钱坤手下握有近千刀头舔血的盐丁打手,在青州府地界上也有至少几十家盐场、盐田。

    论及山东青盐,总要谈及青州府的钱坤。

    这样的人要是带头帮助朝廷赈灾,起到的效果也比王在晋自己瞎猫找耗子要强得多。

    毕竟,朝廷虽然反应迅速,但地震波及甚广,等到大批的救援队和物资下来,还有待时日。

    他环视众人,先向王在晋作揖行礼,才道:

    “众位都知道,我钱坤是做巡检起家,如今虽不再是朝廷官吏,却也曾吃过大明皇上的俸禄。”

    “朝廷,算是我钱坤的老东家,老东家遇难,不帮忙实在说不过去。”

    说到这里,他复又望向王在晋,道:

    “阁老放心,青州府地界赈灾济民,我钱家一定发动全部的盐场、盐田和运庄,鼎力相助!”

    王在晋一愣,心中倒也明白这厮真正的用意。

    就和上回推广番薯一样,地方上的富商或是钱家这种豪强,能放开手去帮你朝廷做事,肯定也是为利驱使。

    他拱手笑道:

    “想必皇上知道此事,定会龙颜大悦!”

    “不敢不敢…”钱坤哈哈大笑。

    的确,他从这件事上看出了让钱家走出青州府,面向整个山东的契机。

    此前,魏朝、王安先后被魏忠贤斗垮,内廷剧变,最开始还影响不到他们这些地方豪强。

    可是一年多过去了,这股风早晚也要吹到自己头上。

    魏忠贤斗垮王安后,大批姓王的太监死或死、撤或撤,全都换了一批,其中最出名的,就是曾与魏忠贤有隙的魏朝惨死凤阳皇陵的事儿。

    当初传的沸沸扬扬,都知道是魏忠贤蓄意报复,皇帝肯定也知道,却依旧没管,可谓是对魏忠贤非常信任。

    还有苏州织造局,现在的提督就是魏忠贤干孙子李实在做。

    地方督办司,是去年朝廷新设立专门管理征收新关税的衙门,一年多过来了,在各省几乎都起了新址。

    这些督办司,都是锦衣卫的人在管,没人敢去招惹。

    钱坤虽然在青州府做到了头一把交椅,可毕竟只是地方豪强,人都是有野心的。

    他的野心,就不止如此。

    最近的事儿,钱坤很上心,也从中听到了让钱家从龙起飞的机会。

    李实提督苏州织造后,苏州鹊起了一大批商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肯为朝廷——“皇帝”办事。

    今年《京报》改制,又有一大批报房拿到地方转刊权,从而得到朝廷扶持,大赚特赚!

    这是很明显的讯号。

    朝廷要是想在大同、宣府等地赚钱,离不开与蒙古的茶马交易,同理,要是想在山东赚钱,就离不开一个字,盐!

    身为青盐的头一把交易,钱坤自信有这个能量与朝廷合作,互惠互利!

    与这些相比,眼下这些所谓的赈灾得失,就全都成了九牛一毛,根本不值一提!

    他朝周围的乡绅、豪强们,拱手说道:

    “赈灾是朝廷的事,也与我们各家休戚相关,余是粗人一个,不识得几个大字,却也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

    “各位,要是朝廷倒了,地方上失了秩序,家财还能保得住?”

    “今日,就当给我钱坤一个面子,帮助朝廷赈灾的,我钱家永世都记着这份情!”

    语落,他眼眸微冷,冷笑:

    “不给这个面子也没关系,我钱家还有近千的盐丁,到时候可以照老方法,谁的刀子硬,谁就说了算!”

    说完,场中众人各有异色。

    有面色愠怒,却在强忍怒火的,也有满脸讥讽,并不理会的,但大部分的盐家,都是面色凝重。

    少倾,一名穿着青衣的大汉起身,抱拳道:

    “钱东家既说出这一番话,我等也不好再各行各事,权当卖钱家一个面子,东昌府阳谷县的赈灾,我们包了。”

    “感谢这位兄弟,我钱坤记着,你今日帮了朝廷,皇上也必会记得!”

    钱坤大笑说道。

    王在晋看着各地盐家纷纷起身,心底也是冷笑。

    这话说的确实不错,地方赈灾,还是要靠这些地方上的人起头,单凭朝廷,要拖到猴年马月去了。

    “承蒙各位不弃,本官代皇上、代百姓,感谢诸位的慷慨解囊!”王在晋见已经有人起身想要离席,便道:

    “先别急着走,愿帮助朝廷赈灾的,都在这里签个名字,不愿帮助朝廷的,也可资助一些银两,略尽绵薄之力!”

    此回招来众人,一大部分都还是和先前那样,并不理睬钱坤的这份说辞。

    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乡绅,本就对钱坤这种混私盐起家的大老粗有误解。

    “既然钱东家都这般说了,我邱县周氏也不得独身事外了。”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忽然起身,道:

    “也罢,我周氏资银五千两,以助朝廷赈灾!”

    “至于收济灾民,施粥布棚等事,还请阁老万勿怪罪,邱县受震严重,也只能如此了。”

    王在晋看他一眼,记住了这个面孔,淡笑道:

    “周老先生说的哪里话,你们周家资银五千,这已是山东乡绅最多了,哪里还敢奢求其它。”

    “打道回府,老夫吃饱了!”

    闻言,这位周老先生脸上的褶子一动,拂袖离开。

    桌上的窝头、面饼,他一口没动,围观的灾民见了,却都直勾勾盯着,不断吞咽口水。

    很多乡绅都没整明白,三省大震,就非要咱们出头?

    那魏忠贤又修三大殿又征京畿矿税的,家产难道少了,这种时候不去找他,来找我们作甚!

    盐家们一腔热血,争着抢着去当这冤大头,那是他们脑袋让门夹了!

    似我等这样有学识、有地位的乡绅老爷,哪能这么蠢。

    “要末将去杀一儆百吗?”

    杨肇基也的确为今日之事恼火,谁能想到,事发时真正帮助朝廷的,居然是这些贩私盐起家的粗人。

    地方上稍有些名望的乡绅,都对此嗤之以鼻。

    更有甚者,居然连一千两都拿得出来,可谓是丧尽天良到了何种地步!

    王在晋却道:

    “不必,各地刚刚大震,让他们再蹦跶一些时日,将名单拟好交给皇上,宫里的那位,自然有手段收拾他们。”

    杨肇基闻言,放下手里的佩刀,含恨道:

    “我这就去拟名单,一五一十全都报上去,若是皇上知道此事,有他们好瞧的!”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895/ 第一时间欣赏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 作者:崛起的石头所写的《我真不是木匠皇帝》为转载作品,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我真不是木匠皇帝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我真不是木匠皇帝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介绍:
万历四十八年,泰昌皇帝一病不起。楚、齐、浙各党在争斗中一败涂地,东林党人趁势崛起,众正盈朝。建州女真席卷辽东,中原腹地十室九空,流寇纷起,人心惶惶。皇长子朱由校御奉天门,即皇帝位,口中高呼: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普群:1057092116,进V群找管理拉人)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