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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崛起的石头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txt下载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三十六章:和平招抚

    朱由校说走就走,圣旨下发到勇卫营总督陈策那里,勇卫营一万余人,也很快跟着动了起来。

    现在的勇卫营,早已经不是刚刚建立时的那样了。

    勇卫营历经两次扩建,自九边精锐选锋一万余人,下设火器营、辎重营、阵战营、骑兵队。

    在盔甲、军械的优先级别上,勇卫营是高于京师三大营和九边边军的。

    王恭厂爆炸以后,正在重建,撤销了以太监作为的厂监职位,改隶于军器司,由军器司派遣经验丰富的火器专家负责管理。

    产出的火药、军械,会直接被送往勇卫营,勇卫营挑选以后,才会被送往九边,继而才是其它卫、所。

    除此以外,勇卫营在京郊也配备了专用的养马场,拥有一万多匹从蒙古进贡或是购买来的良驹。

    这次因为事出紧急,勇卫营全员都跨上战马,总计一万余名骑兵,两万多匹战马,自永定门奔出京师,直奔陕西省白水县。

    陕西,明末天灾最为严重的一个省份,其次便是山西、湖广、河南、山东,这中原五省,都可以说成是天灾糜烂的重灾区。

    进入天启七年,小冰河期引起的天灾已经愈发严重。

    自天启六年十一月起,整个陕西久旱不雨、草木枯焦、赤地千里,无论朝廷发下多少的赈灾物资,都是杯水车薪。

    天灾的力量远大于目前朝廷所能赈灾的极限,因此虽然大明的国际形势日益强盛,内部却依旧是矛盾重重。

    到现在为止,陕西省大部已经连续数月没有一滴雨水,二月初,白水县又起了蝗灾,以致田亩荒芜、颗粒无收,饥民外逃、饿殍遍野。

    这样的情况下,饥荒更加严重。

    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下陕西境内疫病流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死人,饿死的、病死的,被官府催逼死的,就连游医都不愿再去。

    百姓死毙愈多,人人迁怒,欲反官豪,以求生路。

    白水县,更是整个陕西糜烂最为严重的地区,“草木尽,人相食“,农民“皮骨已尽,救死不瞻“。

    尽管朱由校已经在天启元年取消了课税及杂税,并且用在赈灾上的开支在逐年增加。

    户部上奏称,这些年下来,朝廷用于赈灾和安置流民的花销,到天启六年年底已经和军费处于持平状态。

    如果照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赈灾的开支会在今年超过军费。

    但事实证明,人心不足蛇吞象,就连人头滚滚的洪武一朝都有无数的贪官污吏前仆后继,何况是现在这天启一朝。

    朱由校发现,除非是厂卫直管的赈灾形式,其余各地所有的赈灾物资几乎都会受到层层剥削,地方官府仍然有很多在无视朝廷的规章制度,铤而走险,巧立名目。

    征收苛捐杂税,滥用职权,这种事在如今已经是屡见不鲜,而且愈是职小位微的官吏,催逼百姓愈甚。

    而无知小民,遭受到这种不公正的待遇,绝大多数都会迁怒于朝廷的无所作为,当今皇帝的酒池肉林。

    由于一行人全部都是骑兵,自京师而出,一路疾行,离开畿辅只用了三天两夜。

    三月十二日,总算是抵达了白水县的县城外围。

    “陛下,这里就是白水县了!”陈策一旁说完,朝周围下令道:“先派人到城中探听情况。”

    “是!”

    话音落地,一名勇卫营骑兵拍马而走,直奔城中。

    白水县据称已经被造反的饥民占据,陈策担当护卫皇驾的任务,不得不谨慎行事。

    事实上,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便是在这里和饥民打一仗,平定局面。

    以勇卫营的战斗力和军械配备,攻下一个被饥民占据的县城,简直跟喝水一样容易。

    当然,这是众人最不想见到的情况。

    毕竟白水县的这批饥民,也都是活不下去了才造反,现在这个年头,地方上都是个什么样子,他们心里也都很清楚。

    这次天启皇帝亲自下来,很显然就是为了改变眼下的局面。

    朱由校一手牵住马缰,极目四望,在白水县城的城头并未发现任何一个站岗值哨的官兵。

    白水县城一点儿也不大,甚至在北方五省县城中都是相当小。

    城墙全由夯土所砌,仁宣之后一些重要城镇开始将土城墙改建为砖城墙,白水县由于地处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被划入这一行列。

    但是改建全国城镇的工程耗费实在太过巨大,仁宣二朝过后,正统前后便是停工,其余历朝也都是修修停停,至今也没修到白水县。

    现在朱由校看到的白水县城,还只是一座夯土的小城,城外一片空旷,一看就是个穷困潦倒的小地方。

    很快,前往城内探查的骑兵返回。

    他在马上抱拳说道:“陛下,城内饥民以王二和种光道为首,听闻王师前来,愿意放弃抵抗!”

    陈策蹙眉问道:“此话当真?”

    见那骑兵点头,他转头说道:“陛下,还是令这两个造反的饥民头子出城见驾比较妥当。”

    朱由校点头,说道:

    “那就这样吧,派人再进城。召王二和种光道出城,告诉他们,有何冤屈,朕这个大明的天启皇帝,可以替他们做主!”

    那骑兵点头,继而转身,再次奔驰进城,卷起阵阵烟尘。

    见他离开,朱由校骑在马上,远远扫了一眼城头,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城头开始出现一颗颗人头。

    大量的饥民扶老携幼来到城墙上,很快引起了勇卫营的警觉,现在的勇卫营列阵以待几乎成了兵士和军官下意识的行动。

    用不着陈策和朱由校下令,勇卫营的一万余人便是结成了守御阵型,鸟枪手小跑着来到前排,上好了子药。

    见到城外这支整齐划一的军队已经准备进攻,城头立时传出惊呼和大声喊叫。

    饥民们都看得出来,这支盔甲鲜明的军队就是皇帝身边著名的勇卫营,战斗力比九边的边军还要强,根本不是他们所能抵挡的。

    许多女人尽管十分害怕,但还是转过了儿女的脑袋,不想让他们看见这一幕,城头甚至传出了“呜呜呜”的哭声。

    这个时候,起初进城的那名勇卫营骑兵带着两个人走了出来,正是这几千饥民的为首者,王二、种光道。

    两人也都没想到,这件事会引起这么大的震动,居然把皇帝都惊动了,亲自来白水这个穷困的小县。

    王师抵达城下,二人也根本没什么抵抗的心思,因为那无非是带着这些人去送死。

    二人走到朱由校身前,对视一眼,然后纷纷下跪行礼。

第八百三十七章:死罪可免

    种光道再也没了面对官差时的豪横意气,王二也是战战兢兢杵在原地,两个人都被眼前这股阵仗吓住了。

    他们从未见过装备如此精良的官军,精良到让他们认为这根本就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军队。

    勇卫营的每一名官兵,全身上下都被盔甲所包裹,手中紧紧握着钢枪,只能透过铁盔,看见一张张没有任何表情的冰冷面孔。

    这般肃杀的气氛,令两人不寒而栗。

    至于说下跪,这完全是自发无意识的行为,直到朱由校悠悠开了尊口,才是把他们忽然间拉回现实。

    朱由校一手拉着马缰,自上而下俯视道:

    “朕在紫禁城,听见白水县有人造反,直接带着勇卫营就来了,知道朕来这里做什么吗?”

    两人这才明白皇帝对此事的看重,然后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朕是想来看看,是谁的胆子这么大,敢造大明,造朕的反!”朱由校说着,眯起眼睛。

    一旁的勇卫营总督陈策也冷哼一声,但是没有说话。

    王二鼓起勇气,咬紧牙关,说道:“陛下在上,请容草民解释!”

    “讲吧。”

    “谢陛下!”王二如蒙大赦,佝着身子,“一切的起因,皆为这白水县衙征收占地税,还要拿我们的地契抵税。”

    种光道这时也道:“是啊陛下,若是能活得下去,谁愿意聚众冲击县衙啊,还望陛下明察!”

    “胡扯,朕不是在天启元年就取消一切苛捐杂税,并且免赋三年了吗?”朱由校脸上满是不相信的神色。

    王二急于自证,说道:

    “陛下若是不信,就请去问问这白水县全县的百姓,草民说谎,总不会全县的人都帮着草民说谎,蒙蔽天威吧!”

    朱由校想了想,点头说道:

    “种光道留在此处,你回去叫他们放下刀兵,出城详细禀明此事,如果确系为真,是地方官府征收课税,朕一定还你们一个公道!”

    “谢陛下!!”王二和种光道没有想到皇帝居然是这样的通情达理,激动地对视一眼,不断叩头。

    王二踩着破烂的草鞋,跑回城内,不一会儿,城头的百姓逐渐下城,亦步亦趋地出现在城门。

    “准备——!”

    勇卫营随即列阵,鸟枪队的队官小跑上前,用指挥刀指挥身后鸟枪手纷纷举起火枪,对准了城门口扶老携幼的百姓。

    一名骑兵上前,大声喝道:“天子在此!尔等齐步上前,我说停便停,到时继续向前的,杀!”

    百姓们闻言,很快便议论开来,见到对面是皇帝带头的勇卫营亲军,这才渐渐止了议论。

    待他们走到距离朱由校一行人阵前约莫百步时,那骑兵忽然喝道:“住了!莫要再走了!”

    “再敢向前一步者,格杀无论!”

    很快,百姓们慌慌张张停住脚步。

    由于害怕,百姓们全都挤在一起,一个中年男子不知是被推搡出来,还是怎么,大呼着踉跄向前几步,然后摔倒在地。

    他在地上爬起来,不断蹬腿。

    “不要,不要…我不是有意…”

    那骑兵没有半点犹豫,只是抽出腰间钢刀,驱马上前,对着男人头上便是一刀。

    一声惨叫过后,鲜血飙了一地,男人随即扑倒。

    那骑兵将钢刀垂下,虎目环视众人,“向前一步者,格杀勿论!不要再向前了!”

    就连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兵,都是如此的强势,勇卫营铁一般的纪律,令在场的所有造反者胆寒。

    很快,全场几万人鸦雀无声,安静得就连风吹过沙地上的“哗哗”声都能清晰入耳。

    朱由校策马向前几步,众人的目光立即汇聚过去。

    “朕问你们,事情真如王二所说,是地方官府不遵朝廷政令,征收课税而起吗!”

    “敢妄言者,诛杀九族!说!”

    面对朱由校的厉声喝问,百姓们犹豫了很久,也没有人敢站出来回答一句,王二眼看着就要哭了出来。

    但是很快,人群中开始出现整齐的声音。

    “是!”

    一名耄耋老者颤颤巍巍走出来,勇卫营正要动手,见到朱由校竖起手,这才是立即收了鸟铳。

    “陛下,老朽年过半百啦,总不会骗人吧!县令孙以智和师爷方洲互相勾结,一直都在白水县征收课税。”

    “我们这些人,不也是大明的子民吗?”

    朱由校眯起眼睛,喝问:“如此多的造反者,难道就只有这一家之言吗?你们叫朕如何相信你们?!”

    “我能替他作证!”一名中年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来,一副毅然决然,慷慨赴死的样子。

    “我们都能作证。”

    一个女人抱着一子一女,出来跪在地上,渐渐地,周围百姓成片成片地跪倒,沉默间更似有千言万语。

    “你们…”朱由校眼神有些动容,就连陈策和勇卫营的兵将们,都发出了许多的叹息声。

    良久,朱由校叹了口气,从马上翻身而下,走到哪老人身前将他扶起,高声说道:

    “都起来吧,朕既然已经来了,就会亲自去查。”

    “如果此事为真,朕绝不姑息!”

    尽管如此,勇卫营还是立即动作起来,拦在了朱由校身边,将其与众多的百姓隔开。

    陈策也在紧紧盯着这个老人,仿佛一有异动,手上的雁翅刀便会划破他的喉咙。

    “如果此事为朕,尔等死罪可免,但是现在要老老实实的待在白水城内,等朕查清以后,再放你们出来。”

    老人早已是一副老泪纵横的模样,混沌的热泪夺眶而出,他根本没有奢望过此生能有这样的时候。

    一家冤屈,会受到当今皇帝的重视,甚至于,就亲自站在他的眼前,给出承诺要替他们出头。

    不知从哪里出来一声高喊,“万岁!”

    “万岁!”

    “万岁!!”

    这声高喊就像是引燃了导火索,所有的百姓都是匍匐在地,不断拜着,发出一声声由自内心的山呼。

    陈策的手渐渐离开雁翅刀,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个皇帝,能受爱戴到这样的地步。

    大明有这样的皇帝,何愁兴盛!

    近万名周边聚拢而来的百姓自发返回城中,而勇卫营也随之入城,不费一兵一卒便收复了白水全县。

    陕西巡抚这时候才是姗姗来迟,派人为这数千百姓提供了粥食。

    此刻,看着跪在眼前瑟瑟发抖的陕西巡抚乔应甲,朱由校的脸上冷若冰霜,“朕只问一次,白水县,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八百三十八章:拿巡抚开刀

    “陛…陛陛陛下,臣也是事后才得知,白水县县令孙以智多年来,乱收课税,为祸一方,正打算上京面呈…”

    “别再说了,你的这些推脱之言,让朕感觉恶心!”朱由校忽然站起身来,一脚将乔应甲踹倒在地。

    “就连你这样的人,都能做一省之巡抚大员,以致百姓造反。这不是他们的错,这是朕瞎了眼了!”

    “狗东西,朕杀你一万次也不解气!”

    乔应甲慌忙爬起,然后匍匐在地,动作极其熟练,“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此事是臣处置不利,臣、臣该当受罚!”

    “是,你是应该受罚!”朱由校冷笑一声,“白水县出了这么大的事,饥民造反,抢占县衙。”

    “你这个陕西巡抚,来的居然比朕还要晚,是不是要等到饥民打到府城去,你才会动身?”

    “朕要你这个巡抚又有什么用?陈策呢?”

    陈策立即上前,低声喝道:“臣在!”

    “给朕把乔应甲这个无能巡抚带下去,杖责八十,要是还活着,就扒了他这身官服扔到街上等死。”

    “让这样的人穿着我大明的官服,朕觉得丢人,砍了他的头,脏了勇卫营的刀!”

    陈策闻言,旋即转身,命令两名勇卫营千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乔应甲,不顾后者如何的嚎叫,都是稳稳钳住,来到白水城内的宽阔广场。

    正在巡抚衙门人员帮助下分发粥食的白水百姓,见了这一幕,都是围拢过来,发觉被按住的人是谁,片刻间一阵的叫好。

    很显然,乔应甲这个巡抚在陕西,名声也不怎么样。

    “陛下有谕,扒了乔应甲的官服,杖责一百,若还不死,就扔到街上,让他自生自灭!”一名勇卫营千总大声喝道。

    喊完,他转身下令:

    “你们两个,按住这个无能巡抚,把杀威棒给我。我要亲自动手,不然三、四十棍把他打死,就太便宜他了。”

    千总的技巧肯定多,闻言,几名勇卫营战士都是会目一笑,一人一边,死死按住乔应甲的四肢。

    千总将杀威棒握在手里,二话不说就是一闷棍。

    “好!”

    “打得好!”

    “不要打死了,太便宜他了!”

    千总听到这些议论声,心底笑了一声,喃喃道:“放心,大爷这八十棍,有他够受的。”

    不多时,千总提着满是血迹的杀威棒,回到正坐在台阶上听较事密奏的朱由校面前。

    他低声说道:“陛下,八十棍已经打完,给这杀才留了口气,扔给城中百姓,这会儿怕是已经被撕烂了。”

    朱由校先没回话,听穿着百总衣服的较事说完,示意他离开,才是转头笑道:“你做的不错,这个乔应甲该死。”

    “他是魏忠贤在天启三年举荐的‘人才’吧?派个人回京,传话给魏忠贤,就说让他看看他给朕举荐的这个大才!”

    “该怎么办,让他自己琢磨!”

    “遵旨!”

    一名骑兵闻而转身,上马疾驰,自北门远去。

    刚才朱由校便是得到较事府的确切消息,王二、种光道等人的确是受那师爷方洲和差头刘四的催逼。

    而且最先要打官差的也不是王二,而是种光道。

    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经过较事府的密奏,还有对历史上原本事件的了解,朱由校基本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

    想到这里,朱由校转头看了一眼正在分发粥食的百姓。

    但是,造反毕竟是造反!

    无论有什么原因,造反都绝对不能被轻易姑息,不然,日后谁都觉得有冤屈造反便不会死,就麻烦了。

    朱由校想着,淡淡说道:“传王二过来。”

    陈策点头,随后亲自去将王二领了过来。

    王二还不知道皇帝单独叫自己来是为了什么事,但是来的第一时间,还是跪下行了礼。

    “起来吧,朕刚刚得到消息,此事的确是白水县衙乱收课税,白水百姓造反,事出有因,可免受牵连。”

    话说到这里,王二咧嘴一笑,又惊又喜,“草民谢过陛下,陛下圣明!陛下圣明!!”

    朱由校脸色冷了下来,“朕这次不会牵连聚在白水的全部百姓,但是你要告诉朕,你们二人是谁先打了官差。”

    王二脸上的欣喜之色顿时停滞,即便他是个什么也不懂的榆木脑袋,皇帝刚才那话也是听了个明明白白。

    意思就是,必须要有人死,谁先动手杀的官差,谁就是带头造反的第一人,必须要当成典型砍了。

    没有造反不死人的,这次也不例外。

    王二自然知道,是种光道第一个打死了官差,可他开不了这个口,他知道,种光道也是被生活所逼。

    傻站了一会儿,他默默道:

    “是我,陛下杀了我吧!”

    朱由校有些意外,多看了他两眼,轻笑:“王二,你和种光道不过才认识几天,为他丢了性命,值得吗?”

    “把他供出来,也是实话实说,你的前途很光明。

    面对皇帝的戏谑与压迫,王二的腰杆再也直不起来,他突然觉得浑身都酸痛不堪。

    膝盖一软,顿时跪倒在了黄土中。

    他的汗水雨点般落在地上,咬紧牙关。

    “陛下是一代明君,杀我一人,保全白水全城百姓的性命,陛下能平定局面,我也死得其所。”

    “看来你什么都懂。”朱由校嗬嗬一笑,“你还有什么遗愿吗?说吧。”

    王二喉头一哽,“说来可笑,我今年三十有六,一事无成,除了家传的四十亩地以外,别无分文,更没见过女人。”

    “若不是陛下明察秋毫,我家这四十亩地,怕也要为那贪官知县占去,还请陛下能寻个女子,为我王家留个种。”

    “哈哈哈哈——”

    听了这话,朱由校却是哈哈大笑。

    笑了几声,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道:“好啊,好一个有情有义的真汉子,不过,王二,朕不能满足你。”

    “这个愿望,还是得靠你自己去争取。”

    “陛下此言何意?”王二一愣,正要询问,却是有人用一股猛劲儿将他打晕,用粗麻袋子蒙住。

    动手的正是陈策,随后问道:“陛下圣明,这样的汉子,就这样砍了,的确可惜,要把他带到哪儿?”

    “辽东。”朱由校眼眸闪闪望向建州方向,“听说白水县的师爷方洲有个弟弟叫方冉,无恶不作,为祸一方。”

    “将那方冉抓来,顶了王二的头,当街砍了。”

第八百三十九章:人头滚滚

    “我这是在哪?”

    不知过了多久以后,王二混混沌沌醒来,发觉自己在一辆行驶的马车上,掀起卷帘,飞起的烟尘映入眼帘。

    “你得感谢当今的陛下,陛下看你是条汉子,饶了你的死罪,但是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立功赎罪吧!”

    王二听得似懂非懂,云里雾里,仔细想了一下,却又忽然间想通了,于是瘫坐在马车里。

    “是这样吗?”

    打前头驾车那人说到这里,轻笑一声:

    “王二已经死了,因鼓噪乱民造反,在陕西白水县被当街砍了,现在的你,是辽东边兵刘四。”

    “王二,再也不存在了。”

    “刘四…”王二喃喃道,“这是陛下给我赐的新名字吗?”

    那人笑道:“你当自己是谁呢?你以为这次陛下是为了你在白水搞出的那点破事就来到陕西的吗?陛下来陕西,是要整顿地方上的乱局!”

    “这是勇卫营的陈总督给你起的名字,别把自己想的太重!”

    “再过上一阵子,我会把你送到山东蓬莱,你从那里沿水路往金州去,到军营找一个姓曾的千总报道。”

    不知怎的,王二听了这些,居然是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他靠在马车的一侧,忽然想到什么,问道:

    “好汉,能问你叫什么吗?”

    “我姓周,你知道这些就行了!”

    又不知多久,马车终于缓缓停下,王二掀开帘子,下意识伸出手拦在眼前,透过夕阳,看见了一个忙碌的港口。

    许多打着大明旗号的战船在来回巡逻,目所及处,各国、各地的商船云集,在港口卸货、装运。

    官兵、水手、商人,吵吵闹闹,一片繁忙的景象。

    “这里便是蓬莱水城,大明最大的一处港口,美吗?”姓周的人跳下马车,交给王二一份路引。

    久居在内陆的王二,何曾见到过这样的场景。

    夕阳西下,听着头顶海鸥的叫声,大明的战船在海面上乘风破浪,他不由看得呆了。

    “美。”

    姓周的坐在一块巨石上,说道:

    “呵呵,我每次来蓬莱,都觉得世间实在美好。王二,你何必要为了那些前尘往事烦忧呢?”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既然天家已经给了你另一次机会,就要好好抓住,这可是旁人不可求的恩典。”

    随后,他郑重其事说道:

    “到了辽东,要好好干,朝廷都替你安排好了,那里没人认识你,改头换面不是什么难事。凭你的能耐,会有更好的发展。”

    “不过,陕西那边,你全都能放得下吗?”

    说话间,姓周那人若无其事地朝前方看去。

    “辽东金州人刘四,自幼父母双亡…”王二也没察觉到什么,接来路引,随口念了一句。

    随即望向远处的海平面上,笑道:

    “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王二已经死了,死于造反,那是他咎由自取。若是没有皇帝的恩典,现在就连刘四也没有了。”

    闻言,姓周的锦衣卫放下杀心,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好干吧,刘四,我会去找你的。”姓周的锦衣卫说完,上了马车,转身就走。

    刘四问道:“你怎么找我?”

    后者闻言,轻轻一笑,给了他一个侧脸:“这天底下,就没有锦衣卫找不到的人。”

    “北镇抚司小旗官,周魁。”

    “锦衣卫。”刘四喃喃一声,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很显然,皇帝派一个锦衣卫来送自己,也是有着半路灭口的打算,还好自己的表现取得了锦衣卫小旗周魁的信任。

    刘四松了口气,望向远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造反从来都是被逼无奈,若是真的有办法,谁又愿意去铤而走险。

    现在的他,已经完放下了以往在陕西的那些事情,甚至还对未来在辽东的生活有些期待。

    听说朝廷对于立功的将士奖赏十分丰厚,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

    陕西,白水的局面已经随着朱由校御驾亲来而得到平息。

    白水县令孙以智和师爷方洲已死,陕西巡抚乔应甲撞到了枪口上,多罪并罚,直接被打了八十棍。

    谁成想,乔应甲看着弱不禁风,八十杀威棒居然没打死,最后还剩了一口气,被勇卫营扔到街上,自生自灭。

    后来朱由校也是从较事口中得知,乔应甲被愤怒的白水县饥民给活活撕了,血肉模糊,肠子、内脏,流了一地。

    那般血腥的场景,连勇卫营都不忍直视。

    白水县造反的饥民得到宽恕,首恶王二被杀,种光道被流放到大同充军,隶大同副总兵徐永寿麾下,永世不得再回白水。

    因他们两个都是孤家寡人,根本没有家人,所以无从株连。

    至于说早已死于饥民之手的白水县令孙以智和师爷方洲,他们的罪孽之深,也并不能就这样算了。

    因“白水举义”乃是天启王朝第一件惊天动地的饥民造反之事,关系重大,在处理的问题上,朝廷也是费尽心机。

    最后,师爷方洲作为蛊惑者,被处以夷平三族的极高刑罚,而县令孙以智,则从宽处理,只诛杀了九族。

    朱由校责令工部重建白水县城,有意重开陆上丝绸之路。

    近期,随着蒙古诸部的相继臣服,以及察哈尔部林丹汗的北迁,塞北几无战事,朝中大臣也在商讨,是否应该重开路上丝绸之路。

    而白水地处丝绸之路要道,重开丝绸之路虽然困难重重,但是其对大明的意义之重大,朱由校心里也是清楚。

    至此,白水之事算是告一段落。

    但这只是世人眼中看到的,这也是朱由校想让他们看到的。

    就在全天下都在歌颂皇帝处理此事的英明果断时,朱由校却并没有打算离开陕西。

    陕西的官员们惊恐地发现,天启皇帝似乎只是借着这件事当做借口来到地方,至于接下来要干什么,这自然不言而喻。

    皇帝及勇卫营已经离开白水,但是白水城内的清算行动并未结束。

    陕西督办司来到白水,清查知县孙家并师爷方家全部家人及财产,太原总兵高业派遣贺人龙部进驻白水城内,维持治安。

    一连几日,白水城内都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方、孙这两家被督办司持圣旨株连,总共杀了三百多人。

第八百四十章:整顿陕西

    朱由校抵达西安以后,并没有入城,却是在城外十二里处停了下来,勇卫营在此地扎营立盘。

    听闻此事,西安城内的朝廷文武,都是揣揣不安。

    皇帝已经来到西安城外,他们现在出迎也不是,不出迎也不是,而且很显然,是借着白水县饥民造反这件事来的。

    禁军营地连绵二三里,一万多人在营盘内来来往往,不时又有一队队的骑兵纵马奔出营地,前往远处,不知所去为何。

    一眼望去,尽是金戈铁马,马蹄踏在陕西这个久经天灾、战乱糜烂的土地上,奏出一首令人躁动不安的华曲。

    在营地的最中间,一座高高竖起九龙旗的大帐静静矗立,手执钢枪的勇卫营将士们来回巡卫,一片肃杀的气氛。

    陕西巡抚乔应甲的事,已经传回西安,皇帝的到来,更令这座省会城市中的全省最高朝廷管辖机构的官员们担惊受怕。

    新任的陕西巡抚朝中还没有拟定人选,在皇帝金口玉言之前,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的布政使和按察使,这两名原本的陕西巡抚属官,便是全省权利、地位最高的两名文官。

    除此以外,还有西安一府六州三十一县的知府、知州、知县们。

    这些官员,此刻全都聚在九龙帐里,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暗自揣测着皇帝下一步的旨意,以及自己将来的命运。

    文官们集中在一侧,从属于陕西都指挥使司的卫所武将们,则是聚拢在另外一侧。

    这件事虽说出自于文官,但饥民造反,白水县驻防官军毫无作为,以致饥民轻易夺取县城,这也有他们武将的罪过。

    本来争斗不休的陕西官场,全都随着一个人的到来,拧成了一股绳。

    或者说,临时上了一条船。

    尽管这条小船破破烂烂,似乎随时要在来自于京师的大风浪中被掀翻,但他们还是不得不蜷缩在上面。

    “参见陛下!”

    这时,帐外的勇卫营士兵纷纷半跪行礼。

    一阵脚步声伴着铁甲叶子相交之音传入九龙帐,一身明黄色甲胄的朱由校,在众人的眼前走进了帐中。

    勇卫营的总督陈策,一如既往跟在他的身后。

    朱由校坐在九龙御座上,心中自然知道这次来陕西的目的,原本党派之间的倾轧,无论阉党还是近年来复起的浙党,都有其古代封建党派的弊端。

    好比阉党,毫无能力的陕西巡抚乔应甲就是最好的例子。

    朱由校不得不说,在应付东林党的时候,这些油盐不进,而且对自己忠心的阉党的确好用。

    但是东林被肃清朝堂以后,尤其是皇权现在已经被自己抓到这样地步的情况下,阉党存在的弊端就已经超出他的优势了。

    眼下朝堂上仍然需要阉党和浙党相互制衡,但是地方上,则需要任用真正有能力的官员。

    一个官员的贪腐和无能,便会对一地的百姓造成极其恶劣的后果。

    当这样官员占据地方官员的大多数,朝堂的政令便不能得到彻底实施,阳奉阴违的情况也就屡禁不止。

    王二在白水“起义”的消息,为朱由校敲响了警钟。

    现在已经不能再坐在紫禁城里,等着看各党之间角逐出优胜劣汰,然后慢慢换人了。

    这次下来,就是要着手清理一下地方上糜烂的官场,用铁腕手段,让自己的意志在这片土地上得到贯彻。

    杀一个不行,那就杀十个、百个。

    总而言之,不把陕西打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朱由校就不会走。

    “都来了。”

    朱由校说道:“坐吧,赐坐。”

    语落,十几名勇卫营士兵纷纷入帐,将早就备好的凳子整齐的摆列在两侧,文武们见了,纷纷行礼。

    “谢过陛下——”

    然后,分列两侧坐好。

    人是坐下去了,可是心却是吊起来的,谁也不知道这次皇帝又要处置谁,谁的心里都有鬼。

    “白水县,朕刚从那儿回来,你们这些地方上的大员,就没有什么要和朕说的吗?”

    一句话下去,帐内的气氛一下子降至冰点。

    “崔治,你身为陕西的布政使,掌管全省的民、财、田、户、钱,孙以智在白水县征收了三年半的课税,你就毫不知情吗?”

    崔治心中咯噔一下,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不过孙以智已死,什么事都往他身上推就行了,死人毕竟不能说话,也不会狡辩什么。

    他连忙出列,噗通跪倒在地。

    “陛下!朝廷取消课税、杂税的公文臣的确在前些年就已经下发至各州、府、县,可他孙以智竟敢无视布政使衙门的公文,依旧在白水胡作非为。”

    “对此,臣也是早有所知,只是他孙以智善于隐藏,一直未能找到真正的证据,故而…”

    “胡言乱语。”朱由校冷哼,“朕虽没做过布政使,却也知道,全省的田册和税册都在布政司衙门内。”

    “来人,将田册和税册拿给朕看!”

    不多时,陈策亲手将两本册子捧来。

    朱由校只是随手一番,然后便猛然间将册子掷于地上,“你自己看看,天启三年到天启七年,白水县的税务正常吗?”

    崔治连忙拿起册子,胡乱翻看,实则根本没有细看的心思。

    他的额上不断有大颗的汗珠滚落,浸湿了册本,朱由校耐心早已消散殆尽,“行了,别看了。”

    “以前不知道查,现在临时抱佛脚,有什么用?”

    “朕查过了,西安三十一县,有半数的税册和户部都对不上,恐怕私底下征收课税的还不只是白水县一地。”

    “你这个布政使,到底是怎么当的?”

    说着,朱由校右手攥紧,狠狠击在桌案上。

    “无能巡抚,无能布政使,陕西怎能不乱?”朱由校大手一挥,向外喝道:“来人,扒了崔治的官服,抄了他的家。”

    “扔到街上,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陛下,陛下臣有话说!”崔治见到身后闪起亮光,就知道勇卫营亲军已经入帐。

    再听见愈发接近的沉重脚步声,他心乱如麻,只求自保,惶然拜倒在地,不断叫喊。

    “陛下,是都指挥使李洪与知县孙以智等联合,暗中征收课税、侵吞军饷,互相分账!”

    “陛下明察,陛下明察啊!!”

第八百四十一章:祖宗成法

    “等等。”

    朱由校说道:“你说的是真的?”

    陕西布政使崔治见到引起皇帝的兴趣,好似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连声说道:“千真万确!”

    “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去清查天启朝以来,历年陕西都司各卫所军饷,去问那些当兵的也行,他们全都知道。”

    “都知道,怎么不报?”朱由校下意识问了一句,随即意识到问错了人,不等崔治反应过来,便向陈策打了个眼色。

    陈策抬脚几步,来到一脸仿徨的陕西都司都指挥使,秩正二品的李洪面前,后者在这位勇卫营总督面前,也只是满心的恐惧。

    似李洪和崔治这般职权,就和后世的军区司令和高官差不多。

    但是在朱由校这个皇帝面前,他们还是如同一只蚂蚁,可以被轻而易举的踩死。

    “你这是血口喷人!”

    李洪自然知道,现在这个时候,服软、认罪等于死路一条,要是咬紧牙关撑住不松口,倒还有一线生机。

    “我李洪为朝廷兢兢业业,镇守陕西,何曾传出过贪污军饷、侵吞卫所军屯之事?”

    “陛下,莫要听信那崔治的一家之言,臣对大明,对陛下之忠心,日月可鉴,绝无此事啊!”

    “崔治这是眼见死到临头了,到处乱咬呢!”

    朱由校嗬嗬一笑,觉得这件事越来越有意思了,但是目下来讲,崔治知道的可能更多,倒是暂时不打算再弄死他了。

    “是真是假,朕自有定夺,暂且将崔治收押,至于你么,李洪,你近前来,真有话对你说。”

    后者闻言,连忙上前,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陛下请说,臣无不照办!”

    “若真是崔治造假,朕自会严厉惩戒,可若他方才这些话有真的,李洪,你的下场要比他凄惨数倍。”

    李洪闻言,浑身一颤,险些摔倒,连忙说道:“陛下放心,臣从未贪污过陕西官军的军饷和军屯。”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崔治冷笑:“姓李的,死到临头了,你还在咬牙硬挺!天底下有什么事情是厂卫查不出来的?”

    “哼哼,等死吧!”

    ......

    天启皇帝来势汹汹,一场见面,又有一名大员落马,临死前如疯狗般乱咬,又供出另外一名重要人物,都指挥使李洪。

    随着皇帝的到来,陕西官场突然间变得血雨腥风。

    几天之内,陕西巡抚乔应甲、陕西布政使崔治,这两个陕西的高官干部接连落马。

    尽管地方官府有意隐瞒,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嘭!”都指挥使李洪的拳头猛砸在都司衙门内的桌案上,连带茶碗都飞起老高。

    这次他侥幸逃脱,不是皇帝起了仁慈之心,而是因为影响不好。

    事实上朱由校也就是这样,接连几日之内处置的朝廷大员太多,地方难免震动,毕竟陕西一省的军政事务,还需要有人处理。

    茶碗在桌上跳了几下,最后还是落在地上,茶水溅了前面站着的两名指挥同知一身。

    其中一人,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大声吼道:“什么?陛下要清查卫所的军屯田册和历年饷银?见鬼!”

    李洪双手一背,大步在中厅走来走去。

    “敢动祖宗的成制?……陛下这是喝了魏忠贤那票阉党的的迷魂汤了!”

    一名唤做李正的指挥同知说道:“陛下早就想动卫所军屯了,前些年,胡士广、许为京那两个老东西忽然来陕西,办什么晋商,我就觉得不对劲!”

    “现在想想,唇亡齿寒哪!”另外那唤做邵士彦的指挥同知满脸的后怕,说道:

    “说不得从那时候起,陛下打算剪除晋商之后,再清查陕西的卫所军屯,现在我们孤立无援,该如何是好?”

    听两名心腹说完,李洪骤然停步:

    “还是要找人劝劝陛下,现在浙党的温体仁入阁后比较得宠,要不要派人飞马入京,给他送份厚礼?”

    没错,魏忠贤又又又背锅了。

    即便是眼下这种情况,也不会有人傻到直接去说皇帝的不是,皇帝身边不正有一个名声极臭的阉党头子么?

    所以,他就是最好的挡箭牌。

    两名都司指挥同知李正和邵士彦,同时也都有军队里的职务,带着兵,他们站在两侧,满脸的严毅刚正,似乎是代表正义的一方。

    “卑职看,行不通。”邵士彦说道:“陛下我可知道,一旦定了主意,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早些年刚即位的时候,包庇阉党、诛杀东林,甚至在亲征的路上,让勇卫营鸟枪队射死了洛阳王!”

    “我们这些人,又能比洛阳王和东林大臣强到哪去?”

    李洪满脸的愤怒,添了一句:

    “那就这样等死不成!陛下清查卫所,要从陕西开始,这可是祖宗定下的成法,说办就办,把我们这些人都搁到哪里去?”

    两名都司闻言,眼睛同时亮起。

    李正阴鸷一笑,“都司方才也说过了,这是祖宗的成法,陛下今日要办陕西,明日就会办山西、山东!”

    “全国的卫所,迟早都要步咱们的后尘,现在只有把事情闹大,闹到祖宗成法上去,争取文官衙门及全国卫所的支持!”

    邵士彦也道:“说的不错,陛下现在也只是有这么个年头,许是没想到那崔治会临死乱咬,随口问了几句,不然不好下台。”

    “也许,人家并没有要真的清查卫所屯政的意思,都司只要死不承认,就算是东厂来了,也不能拿您怎么样。”

    “您可是陕西的都司,办了您,叫其余十二布政司的都司怎么想?朝廷又要把他们往哪搁?”

    李洪拍案而起,“你们倒是提醒了我,山西都司的都指挥使是我的旧交,他也认识湖广都司的都指挥使。”

    “这件事说小可小,说大也可以闹得很大!”

    “我陕西都司出了事,别的都司迟早也都会查,李正,你亲自跑一趟山西,邵士彦,你去湖广,说得越惨越好。”

    “都司要做什么?”邵士彦看见李洪的样子,心中升起不好的感觉,连忙说道。

第八百四十二章:八省逼宫

    太原,山西都指挥使司。

    “嗯,我倒是听说了,皇帝刚到陕西,就打了乔抚台八十棍,现在就连在陕西当了多年布政使的崔治的官服都被扒了…”

    都指挥使尹宽刚说完,山西的一名指挥同知从旁说道:

    “都司老爷,天道变了,真龙都下地跑了,我们这些地头蛇,恐怕要活不下去啦。”

    “废话,你都懂的道理,我会不知道?”尹宽冷嘲热讽一句,回头问道:“李同知,洪老弟派你来,是要我做什么?”

    “毕竟卫所之制乃是天下根本,为匡正朝纲,本官义不容辞。”

    李正闻言,拱手笑道:

    “有尹爷这句话,卑职便就放心了,这是咱们李都司给尹爷的信,看完后记得要烧了。”

    尹宽嗯了一声,越看脸色越是不对劲。

    “这…这未免也太过激了,如此行事,岂不等同于联合十三省的都司逼宫进谏么?”

    尹宽害怕,倒也实属正常,毕竟山西不同于其它各省的都司。

    陕西、湖广等地的都司指挥使,或多或少还握有实权,如辽东都司、万全都司、陕西都司,甚至还是实土都司。

    所谓实土都司,权利要比一般的都司大上一些,多存于边关地区,可兼理卫所内的民事及军队司狱。

    正常来说,实土都司都指挥使手中握有的卫所军队数量,要多于如山西都司这样的一般都司。

    山西都司,原本也是实土都司,但它现在却是两京十三布政司的唯一一个个例。

    因山西临近畿辅且接临漠南的原因,一直都是朱由校各种改革政策试点工作的先行站。

    针对五军都督府和卫所的改革,经过前几次事件后,在山西已经相当彻底。

    山西的都司,到现在已经被泰宁候陈延祚的后军都督府完全架空,都指挥使尹宽,不过是空有名头的傀儡。

    真正掌握实权的,是近些年来被天启皇帝重新任用的勋贵派。

    那山西都司又是怎么从掌握实权的实土都司逐渐变成现在这个,完全是空有名头的军事编制机构呢?

    实际上,经过前后两次的卫所试点改革及五军都督府卫所改革,山西都司所属的全部军屯在天启五年就已经被清查得十分彻底。

    山西都司及山西行都司当时所有的军屯,在天启五年年内,全部都被划入后军都督府所辖。

    其余的军屯,也都由后军都督府从财阀、豪强手中,以赎买或定罪的各种手段强行收回。

    可以说,现在的都指挥使尹宽手上,既无任何军屯田亩,也指挥不动一卫一所的军队。

    朝廷所有在山西的兵马,全都归泰宁候陈延祚的后军都督府一体节制。

    除此以外,由于九边之一的大同镇亦属山西境内,而边军对朝廷绝对的忠心,也是山西之所以改革如此彻底的原因。

    山西的大同军,隶属于山西副总兵张万邦的麾下,是天下间有名的强军,备御西虏、出战辽东,对朝廷更是忠心耿耿。

    前些年,张万邦凭借战功被提拔为山西副总兵,有管辖山西全境官军的权利,这更是卫所改革在山西事半功倍的原因之一。

    总而言之,尹宽是不太那么好跟着陕西都司去和朝廷作对的,打打嘴炮还行,他根本做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事情。

    尹宽看着从西安寄来的这封信,半天没有作声,这时才缓缓地起身,“其实要我说,这也难怪陛下。”

    李正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尹爷怎么说?”

    尹宽笑道:“这些年,朝廷是内有天灾,外有建虏,朝中百官日日争斗,世道不太平啊!几乎危及到了大明的江山社稷,不然陛下怎么会有如此急切之心呢?”

    “哦?”李正说道:“那依着尹指挥使的意思看,清查全国都司卫所军屯军饷,陛下还有难言的苦衷了?”

    尹宽笑道:“李同知这话可就见外了,我看,此事倒也不难解决,可是联合十三都司逼宫进谏,绝不可行。”

    李正到现在已经听明白了,满脸冷笑。

    “都指挥有什么高见,卑职悉听尊便!”

    尹宽脸上的笑容很灿烂,“洪老弟在陕西都司的位置上坐了这么些年,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大伙都知道。”

    “陛下要查,那就放开手脚让他去查,真要是查出了什么莫须有罪名,我也一定会朝中上疏明言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告辞!”李正听出来对方根本没有配合之意,简言之,尹宽怂了。

    他转身走了几步,见无人挽留,转身道:“都指挥好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看您能坐多久。”

    “这就不劳烦你们关心了。”尹宽已经是皮笑肉不笑。

    ......

    山西的都司卫所文官武将们,几乎没有几个愿意趟这趟浑水的,原因他们自己心里明白,刀把子握在谁的手里。

    山西的卫所改革已经接近尾声,皇帝的威望在山西已经相当高,但凡是个当兵的,就没有不听朝廷号令的。

    在这样的地方,能闹出多大的乱子来?

    可是湖广、山东、陕西、河南四省的都司就不一样了,朝廷在这些省份的改革非常有限。

    这四省,只有山东和陕西经过初步的改革,湖广和河南,基本上和历史的情况一样发展到现在。

    朱由校继位到现在,既没有插手,也没有多问。

    原因自然是湖广、河南地处腹地,官军战斗力在北方五省最弱,而且距朝廷中枢又远。

    尽管朱由校个人在军队中的威望已经相当高,但是毕竟天高皇帝远,所以官军的归属感也不怎么样。

    先行改革没什么必要,朱由校只是象征性免除了这些省份的三饷加派及苛捐杂税。

    这些地方的官军,并未受到盔甲军械更新换代的福利,饷银补发了一些,但是考虑到会被贪污大部分,也没发太多。

    简言之,湖广和河南两省,在朱由校执政的前八年,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山东和陕西的存在感也不如山西和畿辅。

    陕西都司都指挥使李洪的办法,就是联合其余反对朝廷整顿卫所的都司都指挥使逼宫。

    其余北方四省的都司都指挥使,还有江南四个都司的都指挥使,都在这次的奏疏中署名。

    奏疏中的内容很简单,卫所乃是洪武皇帝定下的祖制,不可更改,更不可以剥夺卫所文官、武将在地方上的权利。

    如果朝廷不立即停止清查卫所军屯及历年军饷这些政策,署名的八省都司都指挥使将集体请辞。

    一同请辞的,还有一大批的朝廷文官及地方官吏。

    这一消息传出,更是震动了整个大明官场。

    如此多的地方要员集体辞职,这很显然会对整个朝廷在地方上的统治造成极大撼动。

    自万历四十七年朱由校继位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一个政策,遭受到全国范围文武的集体抵制。

    这种波动不亚于一次官场大地震,就连陕西白莲教、江南复社,也都开始上街大肆宣扬,一时间有复起的兆头。

第八百四十三章:畿辅稳固

    紫禁城内廷,御花园。

    太液池前后,凉亭下,后妃们正在此处一边观赏景色,一边举行宴席,这是再平凡不过的一次皇家宴席。

    只是,这次的宴席缺了最重要的一个人。

    陕西饥民造反,攻破县衙,天启皇帝御驾当地,叛乱倒是平定了,可这风浪却是比之前更大了。

    听说,皇帝到白水城内的当天,不仅造反的饥民首领王二被处死,白水知县孙以智和师爷方洲也被分别夷平三族、诛杀九族。

    之所以会有这么严重的处理,不只是县令孙以智、师爷方洲二人催逼百姓,更是因为他们瞒着朝廷,在地方上乱收课税。

    要知道,早在七年前改元天启的时候,当今皇帝便已经大赦天下,并且取消了三饷加派,还有地方上并不合法的苛捐杂税。

    这在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百姓们更是声声叫好。

    可是过去这么多年了,白水县却依旧如前朝万历时一样,课税照收,日夜催逼,官府动用私权,丝毫不给百姓活路。

    天启皇帝如此处置,实际上并没有激起什么反对的意见,毕竟,如果就以孙、方两家被诛这样算了,那倒还算是个好结果。

    怕的就是有人反对,引起皇帝怀疑,当时地方上的文官武将们,还是指望着皇帝能平乱以后就回宫。

    可事情往往事与愿违,处置了孙以智、方洲和王二三人以后,天启皇帝紧跟着就做了一件令陕西官员冷汗直冒的大事。

    在陕西当了多年巡抚的乔应甲被革去官身,打了八十大板!

    这种板子,京里打得不少,打廷臣、打太监、打宫娥,顶多打上三十、五十的,从没有打过八十板这样的事情。

    就是武宗要去江南那次,当庭打死了十一位大臣,也没有说谁能挺到八十板再死的。

    八十板,还不得把人给打死了?

    后妃们都没敢直接聊这件事,许是陛下就想把那个乔应甲打死呢?许是乔应甲罪大恶极,贪赃枉法呢?

    好嘛,乔应甲的事算是了了,更多的事却又来了。

    紧跟着巡抚,也就是陕西的文政二把手,布政使崔治也被打入督办司大狱治罪,而崔治在下狱以前咬出的那口,彻底搅乱了陕西的官场。

    陕西都司的都指挥使李洪被弹劾有侵吞军饷、侵占卫所军屯,以卫所军户为自家佃农等多项罪名。

    但是,有意思的来了。

    天启皇帝居然没有直接砍了或者罢免了李洪,反而是把他放回去了,皇帝是怎么想的这没人知道,反正传进后宫的消息挺大的。

    八个省的布政司和都司官员,居然联名上奏,要求皇帝不要再继续清查陕西的卫所军屯田亩和课税。

    明眼人都知道,这就是逼宫!

    消息传进后宫的时候,这些天启王朝的妃子们,想的不是廷臣及各地文武如何如何的声讨,而是愤怒。

    没错,她们每一个人都很生气。

    皇帝更宠爱皇后,这是理所当然,在这之外,对她们这些妃子也都是雨露均沾,相当不错。

    皇嗣是什么,那就是妃子的靠山,就算以后失宠了也能保证颐养天年的最大保证。

    天启一朝除了皇后以外,四个妃子每一个居然都为皇帝生下了皇嗣,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所以当陕西出现问题,而皇帝不在京师,廷臣们又开始兴风作浪的时候,后妃们就开始担当责任了。

    尤其是掌太后印玺的刘太妃和张嫣这个中宫皇后。

    刘太妃这次以礼佛为名,没有出来赴宴,这也就是说,整个京师的廷臣们,现在就等皇后的态度。

    张嫣之所以召集这次家宴,也是在皇帝远离京师的时候,给后宫统一口径,毕竟这大明,还是需要人当家做主的。

    “魏忠贤,你说说,这次陕西那边儿该如何处理?”张嫣拿起一盏都匀,说这话突然间笑了起来:

    “爷平日可最听你的话了,你来给我们说说。”

    许是这位天启皇后的功夫还不到家,魏忠贤没有觉得十分害怕,但也知道她这样说的意思。

    他侍候在一旁,笑着说道:

    “娘娘这样说,可是折煞了老奴了。”

    “这次八省都司、布政司联合劝谏,各位娘娘不必担忧,照常吃喝就行,有什么事,陛下都能处理。”

    裕妃童静儿城府最浅,担忧就写在脸上。

    “你这样说怎么行呢,爷还在陕西,这次八省劝谏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万一生了动乱……”

    魏忠贤看过去,佝着身子说道:

    “裕主子这样想倒也难怪,八省劝谏不是小事,可依老奴来看,他们多半也就是闹闹。”

    “那位爷的脾性,各位主子可比奴婢我清楚。”

    “何况,爷身边儿可还跟着陈策,张万邦的大同军就在山西,就算真出了什么乱子,也不算什么。”

    “诸位主子,就欢闹一些,不论廷上怎么闹,后宫只要不乱,京师也就乱不了。”

    “京师不乱,爷的心气儿也就足了。”

    魏忠贤说完,又默默站在一旁。

    最近他的日子也不好过,陕西巡抚乔应甲,是天启二年他举荐给天启皇帝的,在陕西干出这样的事,等皇帝回京,阉党也要受到牵连。

    “诸位姐妹都听到没有,咱们那,只管吃喝就行了。”张嫣看着眼前的盘子,说道:

    “这家八宝鸭是怎么做的,实在好吃。”

    “他们那家,不只八宝鸭,寻常的烧鸭是京师一绝。”良妃王氏带着笑容说道。

    纯妃段氏也兴致勃勃道:“我问过了,那叫南味烧鸭,他们家除了八宝鸭还有酒焖肉、东坡肉,早就是远近闻名了。”

    张嫣笑道:“这样改善改善伙食也好,内廷那些厨子,不是烤羊肉、白煮肉,就是珍珠翡翠白玉汤,真吃够了!”

    很快,亭子里就是一片的欢声笑语。

    吃惯了内廷的御膳,偶尔换个口味,妃子们全都胃口大开,蒙妃乌缇娅更是吃了个嘴光肚胀。

    她虽然不懂什么宫廷政治,却十分会吃。

    后宫听见了朝野沸议的消息,却是比往常更开心了,在民间找了家厨子,吃了个不亦乐乎。

    这件事流传到朝上,文官们的声音顿时小了很多。

    而李洪等人想要以后宫来乱朱由校之心,甚至于请出太妃逼朱由校让步的心思,也是彻底落空。

第八百四十四章:寸步不让

    朱由校的意志,在陕西被坚决执行着。

    最近,就连百姓都是发现,陕西当地的各地官府,效率就从没有现在这样高过。

    县官们都变得清正廉洁,卫、所的指挥使和千户将官们,现在一个个都恨不得直接住在军营里,摆出一副爱兵如子的样子。

    可是就连他们都知道,这些地方官,不过是因为皇帝下来,临时做做样子而已。

    皇帝一走,他们便又会原形毕露。

    李洪坐在都司衙门里,听说有八个省都联名上奏了,满脸就是抑制不住的开心神色。

    就连他都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能激起大半个天下的群起反对!

    “都司,联名逼宫不是小事,万一那位犯了脾气,真的准了辞本,反倒骑虎难下。”

    “依卑职看,只微微放风出去,让那位有所耳闻,也就足够了,后宫里传来的消息不是很顺利,太妃没有理会,皇后娘娘也并未回话。”

    这话是陕西都司指挥同知李正说的,出去送信的,他主要负责畿辅、陕西和后宫。

    相比于邵士彦在湖广、河南和江南的顺风顺水,李正则是到处吃闭门羹,就连山西都司尹宽,都没有参与这次的联奏。

    经历过这些事,李正已经是有些害怕,眼皮连跳了几日,但是具体在害怕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可是现在的李洪,哪里能听得进去这些话。

    大明一共十三个布政司、十六个都司,有八个的文武长官都在这次的奏疏上署名了,想到这里,他就十分激动。

    哼哼,看他皇帝还怎么继续查!

    就算是皇帝,也不敢与整个天下的卫所为敌吧?

    “准?他怎么敢准我们的辞本?”李洪有些不悦,“你莫不是昏了头吧,这次可是八省联奏,大半个天下的官员!”

    “真的全都辞了,朝廷也要分崩离析!我们不做官可以活得下去,朝廷没了我们,可就转不下去了!”

    “都司,您还是再仔细斟酌斟酌。”李正还是劝道,“不必斟酌,事情已经到如今这个地步,后退是死,向前也是死!”

    邵士彦站在一旁,满脸的冷笑:“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李正,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莫非你不懂。”

    “卫所乃是洪武年以来的根本之制,天下间凡是要冲之地,哪里没有卫,哪里没有所?”

    “有卫所,就有官,就有将,天下九成九的官军都在卫所,都在我们的手里捏着,真到了鱼死网破的那天…”

    “挡全天下的财路,就算是当今皇帝,也不行!”

    李正看着这两个人满脸潮红的激动样子,不自觉后退了几步,他有些后悔了,为什么要上这条船。

    ......

    “这是陕西、湖广、河南、山东、浙江、江西、广西、广东八省布政使、都指挥使的联名奏本。”

    “一同上奏的,还有山东巡抚李精白、广东巡抚尤可大、山西巡抚刘策等人,请陛下过目!”

    西安城外,禁军大营。

    勇卫营总督陈策将这份奏本托在手上,小心翼翼地呈至御前,左右两侧站满了勇卫营的将官。

    人人都是知道这件事将对大明引起的震动,他们屏息凝神,静静等着天启皇帝的最终裁定。

    朱由校接过奏疏,脸上没什么动静,心里却是已经非常的愤怒。

    为了改革卫所,自己已经准备了多年,各种试验之后,这才敢借着平乱的余威真正动手。

    却没想到,这样还激起了大半个天下的群起反对。

    不过朱由校害怕吗?

    这要是刚继位,确实应该害怕,没准还得退让,满足这些逆臣贼子的要求,可是现在么,是真的没有必要。

    手里握着刀把子,腰间的钱袋子满满,有什么好怕的?

    他们想闹,那朕就陪他们玩玩。

    西南之役后多年没有松松筋骨了,正好也检验一下历史上明卫所军真正的实力,到底是什么样。

    现在朱由校最担心的不是会激起这八个省的联合叛乱,而是后宫,这个时候,廷臣们肯定也闹起来了。

    京师那种地方,你是永远也不可能彻底肃清反对派的,暗地里的虫子十分多,杀不完也查不清。

    没有自己坐镇,朱由校担心,张嫣能不能压服得住那帮蠢蠢欲动的各色人等,就算有刘太妃,也还是担心。

    正想着,锦衣卫千户田尔耕入帐,来到身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除了朱由校,没人能听清。

    周围人只是知道,皇帝在听到这句话以后,脸上散发出自信的笑容,就和当年带领他们亲征时一样。

    身着飞鱼服,手上握着绣春刀的田尔耕说完这些话,就站在朱由校身侧,好像个护法似的。

    而朱由校,看完全部奏疏的内容,脸上已经看不见任何表情。

    除了那些封疆大吏和一地要员以外,还有许许多多的小杂鱼。

    这篇奏疏不短,洋洋洒洒,通篇都是所谓的“祖制”不可违,从前对祖制毫无感觉的地方官儿们,这时候却全都化身成了皇明祖制的捍卫者。

    相比于奏疏,底下的名字却更长。

    朱由校只略微扫了一眼,便看见福建道御史李应升、陕西道御史蒋允仪、浙江道御史夏之令、吏科给事中刘宏化、刑科给事中毛士龙…

    这些名字,看都要看上一会儿。

    他们有地方上的官员,也有当朝的六科给事中和都察院御史,汇聚到一起,竟然意图颠覆皇权,行逼宫之举。

    “陕西都司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听到问话,陈策连忙说道:“回陛下,臣与田千户经察,都指挥使李洪确有侵吞军饷,以军户为佃农等事。”

    “罪证属实,还请陛下过目。”

    他说完,田尔耕便拿出一份陕西都司历年饷银名册,其中清晰表明,天启二年,兵部拨陕西都司军饷三百一十二万两足额。

    天启三年,拨军饷四百零六万两足额。

    天启四年,拨军饷四百三十五万两足额。

    一直到去年,也就是天启六年,兵部拨给陕西的军饷一直都是以都司为编制单位,下发的兵册足额。

    但是,陈策派人到陕西都司下辖各卫、所,许多官兵却都说常年没有发下足额饷银。

    除此以外,大部分官兵都没有更换过任何的盔甲和军械,使用的还是万历年的制式长枪与火器。

    身上穿的,还是陈旧的鸳鸯战袄。

    这些令人触目惊心的事实,都在说陕西都司之糜烂,已经到了何等地步。

    事到如此,朱由校也就没什么心思再查下去了,突然间起身,将身后挂着的宝剑取下,扔给勇卫营总督陈策。

    “带兵围了陕西都司衙门,捉拿都指挥使李洪这个乱臣贼子!”

    “臣遵旨!”

    陈策双手捧起尚方宝剑,说完即走出帐外,对眼前聚拢的勇卫营一众将校高声道:

    “众将士,随本督缉拿逆贼,匡正军法!”

第八百四十五章:清君侧!

    洪武八年,朱元璋改陕西都卫为陕西都指挥使司,治西安府,辖西安右护卫、西安左卫、西安前卫、西安后卫等三十三卫、所。

    陕西都司治下各卫所,上次统计数量时是在嘉靖五年,有军户十七万户。

    至今天启七年,卫所军户制度混乱,不只陕西都指挥使司一地,现在全国各地的都司,只有地处九边的都司还算清楚。

    就连兵部,也只是大致知道,近些年全国兵力大约在一百二十万左右,具体各都司情况,无从考起。

    兵册一般都是虚报、瞒报,除去天启三年开始在九边增加的三十万边军,中原及江南各卫所,总兵力大约在九十万到一百万之间。

    这是兵册上的数字,历年来,军户数量和官兵数量常常瞒报,实际上军户和卫所军经历年年逃亡,人数只会比这更少。

    这些都只是大概的数字,具体各卫各所真实明军的人数,只有那些统兵的将领才知道。

    不过就从白水县被饥民轻易攻破来看,一个县的正规驻军不会超过三千人,内部如此空虚,这不得不引起朱由校的重视。

    当然,陕西都指挥使司由于地处险要,卫所数量和驻军规模,都是中原五省之最。

    天启元年都指挥使李洪上书兵部,称西安城内彼时拥有驻军五万二千余人,马军一万三千,炮兵八千,余者皆为步兵。

    这个数字一定不会是真实的,现在西安城内现在到底有多少明军,这还很难说。·

    西安,古称长安、镐京,为多朝古都,历史悠久、文化绵长,其城池之宽大,可比南北两京,为朝廷设在西北,集中军事、商业、经济的重镇。

    天启二年,朝议选山陕精锐十万,设立西北大营,西北大营的选址就在与西安府在西部接壤的凤翔。

    陕西都指挥使司的治所,就设在西安。

    西北大营直属于兵部,并不归其管辖,自设立以来,只在天启四年林丹汗入寇大同时动兵过一次。

    有明一代,都在西安府内设有重兵把守。

    现在仅是西安府境内,就集中了西安右护卫、西安左卫、西安前卫、西安后卫四个卫及众多的守御千户所、守御百户所。

    若是标注在地图上,则会看到密密麻麻的卫所,星罗棋布在西安城周围,保卫着这座西北重镇。

    至于说西安的城防,也是西北乃至中原五省最为坚实。

    一进城内,便随处可见堆得老高的擂石枕木,每个垛口后,都摆着一门佛朗机炮,环城列炮不少于百门。

    虽然说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用吧,但好歹也是个威慑,证明西安这座西北重镇的地位。

    西安城内,规制也与寻常城镇不同。

    在这里,巡街的不是只有官府的衙役,还有一队队执刀的卫所官兵。

    几座营地矗立在城内,整日间都能传出嘈杂纷乱的动静,卫所兵在街道上随处可见,巡抚、知府、知州、道御史、监察御史、千总、百总…

    除了这些当官的,西安城内也是皇亲贵戚、豪强世家的集中之地,给人以一种假象,这里有权有势的人,似乎比百姓都要多。

    西安城,乃是整个陕西省朝廷统治中枢的所在。

    巡抚衙门、官府衙门,街道巡检司总署、陕西总督办司、陕西都指挥使司、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

    众多的朝廷官署总部,都设在西安城内,还有西安府及陕西其余州府的文官武将,也都常年留宿于此。

    傍晚,西安城内依旧是川流不息,各色人等行走在街上,小商小贩的吆五喝六声,青楼女子的招客媚笑,都是不绝于耳。

    但是大户们却都如同得到了消息一样,闭门不出,越是富裕的街道,越是冷清得令人心里发寒。

    有些眼尖的百姓已经留意到,街道上的卫所官军,在今晚比以往要少了许多,还有大户们的动作,更让人觉察到一丝诡异。

    于是,一部分百姓和城内的商户立即放下手头的活计,或是带上老婆孩子回家,或是提前关了铺子。

    在这份再寻常不过的“繁华”之下,好像在酝酿着什么风暴。

    东条街上,陕西都指挥使司的治所内,气氛称得上激烈,卫所的文官武将们,从没有一次聚集得如此之齐。

    “都司,不好了!”

    这时,一名披挂着布面甲的家丁奔入大厅,直接半跪在地。

    “都司,各位老爷,禁军忽然调集了大批兵马,由陈总督带着,已经从南门入城了!”

    指挥同知李正闻言吓了一跳,最担心的还是来了,当今皇帝不仅是犯了性子,而且是寸步不让!

    还没有回复八省布政司、都司联名奏疏中的要求,一得到消息,就直接让陈策带着兵来抓人了!

    陕西都司可是中原五省驻军规模最多的都司,就这么动手,难道这位皇帝不怕会激起兵变吗?

    他正想着,一旁的另一名指挥同知,邵士彦说道:

    “来得好!”

    “他禁军勇卫营是多少兵马?前后三次扩编,现在也不过是一万多人,城内可有五万驻军!”

    “算上周围今日就能抵达的西安四卫,我们足以调动近十万的大军,禁军再能打,也不可能以一当百!”

    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李洪在厅内来回踱步,突然间停步,一拳敲在桌案上,满面潮红,“对!劝谏不成,就武力逼宫!”

    “这叫什么?对,清君侧!”

    卫所内的文官们聚在一起,很快就嗡嗡的议论开来,一时之间,竟然没人反对。

    很显然,李洪刚才口中所说可调动十万卫所军,给了这些文官希望,毕竟皇帝这次带来的,不过是一万多勇卫营而已。

    如果真的能控制皇帝,那岂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没有人能抵挡这样的诱惑,何况在他们看来,这次他们才是有理的一方,“清君侧,维护祖制”,这就是武力逼宫的最高尚理由。

    在文官们看来,武夫们实在是粗鄙之人。

    卫所制度,他们获益甚多,这次皇帝要改变,他们尽管交章反对,但却都不会在明面上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更遑论逼宫这种大逆不道之举。

    可是武夫就做得出来,这样也好,让他们去做,自己静观其变。

    逼宫成功,他们也能跟着得福,就算是失败,到时候也可以说是为卫所武将所迫,不得已而从贼。

    文官们算盘打得叮铛响,认定了自己不会吃亏,都做起哑巴,无人为皇帝说一句话。

    李洪眼见无人反对,当即说道:

    “传我的军令,阉党蒙蔽君上,祸乱朝纲,蛊惑陛下轻动祖宗卫所之制!我辈军人,该为大业所计,清君侧!”

    “调集全城卫所军,迎击勇卫营,告诉他们,这次是以武劝谏,不是造反!”

    卫所武将们互相对视几眼,大部分的人都转身出去调集部下,只有以李正为首的一批人,还停留在原地。

    李洪走过去,蹙眉道:“你们对我的军令有异议?”

第八百四十六章:不堪一击

    李正后退几步,“不、不敢…”

    李洪冷笑一声,道:

    “既然不敢,那还不赶紧去准备?”

    李正慌忙转头就走,连多看李洪一眼也不敢,余的卫所武将也都跟了过去,直到他们走入一个偏房。

    “你刚刚为什么不直说?”沉默许久,一名指挥佥事纷纷不平道。

    李正不可置信地看这人一眼,“你行你怎么不去说?他可是都指挥使,家丁就有四百多个,各卫各所还不知有多少心腹,是你我能比的?”

    指挥佥事胸前不断起伏,显然很不服气。

    他说道:“那就这样算了?李洪这次可是去谋反的,不做点什么,等朝廷平息叛乱,我们都会被视为同党!”

    “到时候,一个都跑不了!”

    是啊,他们这些人担心的就是这个。

    虽然说皇帝要动卫所军屯,这是他们赖以得益的东西,但是在场的都知道,这次闹剧,皇帝一定会赢。

    别的不说,卫所军打得过九边军队吗?

    九边那些如狼似虎的边军,一个个喊起皇帝的名字来,都是嗷嗷直叫,他们都是带兵的,手底下一盘散沙,如何与朝廷为敌。

    这些年来,朝廷对陕西、湖广、河南等省官军可以说毫不重视,相比于年年足饷的九边边军,他们就是后娘养的。

    这个时候忽然要动卫所,能是人家皇帝忽然而起?

    正说到这里,城中已然是乱了。

    李正来到躲藏小屋的窗户处,发觉有不少百姓和商旅已经逃难来了,街道上的商铺也陆续关门。

    就连本地官府的衙役们,也都跟见了鬼一样,挤在百姓中间,什么也不管了,直奔着府衙而去。

    许多的青皮和地痞、流氓,见街上突然间乱成这个样子,也在这个时候跑出来打劫抢掠,行以往所不能之事。

    “兵乱了!”

    “闹兵灾啦!”

    “都指挥使李洪造反了,快跑啊!”

    街上四处都是这样的喊声,打眼一看,就看见几名青皮当街大打出手,将一个老人活活打死,然后将一名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孩拖入小巷。

    女孩叫喊得撕心裂肺,青皮们脸上洋溢着狞笑和淫笑,很显然,转眼之间,方才还秩序井然的街上,现在已经彻底乱了。

    而李正现在心乱如麻,根本无暇去管什么维护治安,如何保住身家性命,这才是他想的头等大事。

    街道的拐角处,出现一队卫所兵,约在百人上下。

    这人李正很熟悉,正是与他同等职位,但却坚定支持李洪造反的指挥佥事邵士彦。

    邵士彦和李正,原本都是李洪的心腹,可是在这场兵变之下,两人产生了截然不同的心思。

    李正由于在山西、畿辅接连碰壁,内心产生了极大的动摇,尤其是在山西看见当地的井然有序,更是感觉这次兵变根本不可能成功。

    “他怎么来了?”

    李正蹙眉喃喃出声,身后的一干卫所武将和家丁也都发现了邵士彦。

    此前他们是同僚,可是现在,他们一个是造反逼宫的反贼,一个是临时退缩,打算支持朝廷的官兵。

    对方人数比自己多出很多,而且街上都是乱兵,李正缓缓将手握在了腰间的刀柄上,静等对方前来。

    邵士彦早和李正私下不睦,除了李正,他这个指挥同知才是陕西真正的军队二把手。

    他得到消息,说李正躲在此处,便立即带上家丁第一时间赶来,就是要趁乱除了这个对手。

    他来到门前,听屋内寂静如斯,盯着窗户看了半天,方道:“别躲了,李正,你现在出来,我不杀你。“

    话音刚落,房门突然被一脚踹开,李正持着雪白的钢刀跳出来,上来就是一脚,一边骂道:

    “姓邵的,枉你活了三十有六!不自思善,以保晚节。谁料大明养你千日,不思报恩,竟然助纣为虐,谋害天子!”

    “国朝待你何等厚恩?而今你竟与那都指挥李洪思谋在西安城内发动大兵,造反作乱,真是忘恩负义至极!”

    “你就没有想过,来日何以面对九泉下,生你养你的爹娘!”

    邵士彦不为所动,冷笑,“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你不过是怕了,怕了朝廷,怕了那个昏君。”

    他灵活地闪避到一旁,躲在一众家丁身后,猛拔出佩刀,恶狠狠地朝李正及其身后一干卫所武将说道:

    “那昏君妄动卫所,这正说明他的时代已经过去,大明气数已尽!”

    “至于他的恩德么,天子对我哪里有过什么恩德?”

    “历朝天子无有敢轻动卫所的,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见鬼去吧…!“说完这些,邵士彦哼哼一声,喊道:

    “举铳!”

    李正等人闻言大惊,但此时街上已为乱兵占据,将他们和自己的家丁团团围住。

    “砰砰砰——”

    随着一阵爆响,李正等二十余人俱都死在鸟铳的齐射之下。

    李正身中数发铅弹,又被乱兵刺中,浑身冒血,强行挣脱乱兵向前几步,一口将鲜血喷出,喷在邵士彦那张呲牙裂嘴的老脸上,顿时将后者的脸庞溅得更加狰狞可怕。

    他晦气地吐了口唾沫,叫道:“来人,速给我净脸!老子还得出去见都指挥,武力劝谏!“

    ......

    卫所军的集合速度之缓慢,远远超出李洪的意料。

    尤其听见这次是去与天子禁军勇卫营对阵,更是吓倒了一大片人。

    勇卫营是什么?

    那可是从九边选锋选出来的,一次扩招才新增两千多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浑身那装备,也根本不是他们能比的。

    西安城南,地上的小石块和砂砾在不断跳动。

    马蹄声由远及近,在躲藏在民居中的百姓们眼前,一队骑兵隆隆而至,为首一员大将,身着黑色罩甲,手上持着一柄亮闪闪的宝剑。

    “勇卫营天子禁军入城平乱,百姓毋需惊慌!”

    勇卫营人人都会马术,只是挑选集中技艺最精湛的组成骑兵队,他们下马是步军,上马便是骑兵。

    五千余名勇卫营骑兵,自西安城各门蜂拥而至,铁蹄仿佛踏着鼓点,轰隆隆进入城内。

    城头的卫所军远远见到,无不是心惊胆颤。

    甚至于,很多人都忘记了放炮,等到想起来的时候,勇卫营骑兵已经入城,进入街巷,到处截杀乱兵。

    “砰——!”

    这不是放炮的声音,却是李洪手下一员千总,拿着刀恐吓卫所兵们放炮,最后引起炸膛的声音。

    卫所兵平时净给军将们在田地干白活了,虽然穿着一身官军制服,骨子里却是一个十足的农民。

    他们根本没经历过任何阵仗,平时就连操训都是少有,更别提放炮这种技术活了。

    卫所兵们逼不得已,手忙脚乱的将弹丸填入佛朗机炮,然后想也没想,就直接点火发射了…

    这门佛朗机炮从万历年间就扔在这里,不知多少年未曾发射过了,何况这些卫所兵也根本没经历过放炮的培训。

    他们在放炮之前没有任何前后准备,那些弹丸也不知道扔在这里多久了,竟然就敢直接往炮管子里胡塞,最后连放炮的步骤也错了,自然而然便直接引起了炸膛。

    炸膛引起的碎片乱飞,将周围几个卫所兵炸得粉碎,血肉散落一地,连惨叫也没发出一声。

    这一炸,炸没了卫所千总最后的顽抗之心。

    他看了一眼城下不断涌入的骑兵,看看对方浑身披挂的铁甲,背负的亮闪闪虎枪,还有手里握着的那些他们见也没见过的短小手铳。

    千总犹豫一会,扔了刀转身就跑。

    千总都跑了,城头的卫所军更加军心涣散,顿时便一哄而散,扔下刀枪,四处逃命去了。

第八百四十七章:兵败如山倒

    李洪知道勇卫营作为天子嫡系禁军,战斗力十分恐怖,但是并没有想到自己麾下的卫所军如此不堪一击。

    他在校场,话还没有喊完,城南便是一泻千里。

    “不好了都司,城破了,陈策带着勇卫营骑兵,不知多少,正奔着这边来了!”

    听见家丁狂奔回来喊话,一众决意清君侧的卫所武将们,脸色骤然都变了,一个个都是惶恐不安。

    “怎么会这么快?”

    “那勇卫营难道是天兵下凡吗!说句话的功夫,就打进城来了?”

    观此时聚在校场这些家丁和卫所军的队列行伍,陕西都司的都指挥使李洪,也算是稍有几分统兵之才,奈何没有用对地方。

    在周围一众卫所武将当中,李洪家丁最多,装备也是最好,人人披挂着铁甲,手握钢刀,和边军都相差不多。

    近四百名家丁,也不知为了养起这些人要贪污多少军户的饷银。

    当然,这钱不白花,眼下卫所制度糜烂造成的后果,便是将领蓄养家丁,谁的家丁多,谁的地位就高。

    官职越大,名义上能带的兵就越多,自然空饷就多,蓄养的家丁也多,四百家丁,足以让李洪在这个都司的位子上稳稳坐着。

    这些家丁,往往都是只知有上官,却不知有朝廷,一旦事变,都是会跟着上官死战的。

    “都司,下令吧!”

    一名卫所千总说道:“要是让勇卫营就这么打赢了,只怕下一步就是要裁撤卫所了!”

    另外一名千总听到,愤愤不平地啐了一口:

    “家丁是我的命根子,没了官身,拿什么吃饷养家丁?没了家丁,如何在这个世道立足?”

    余的卫所武将们也都纷纷附和。

    “是啊!朝廷这不是把大家往绝路上逼吗!”

    “都闭嘴!”邵士彦这时候从外面走进来,盔甲上已经沾了一些不知道是谁的血迹。

    李洪见到,连忙问道:“怎么样了?”

    “他妈的,这些禁军,手里都拿着个短铳,大老远就在冒烟,打在身上,连披着布面甲的家丁都扛不住!”

    邵时信说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手铳?”李洪一愣,喃喃道:

    “我好像听说过,是军器司去年研制的,现在只有九边的边军才有配备,没想到威力竟然这么大!”

    说到这里,李洪的眼皮跳了跳,露出凶光。

    “弟兄们,出去和他们拼了,随我清君侧!铲除阉党!”李洪抽出明晃晃的雁翅刀,大声喊着冲了出去。

    西安兵变,看似十分混乱,但其实一切都早在朱由校的意料之中。

    卫所军到底有多少,真实数量谁也不知道,但是能确定的是,人数至少是勇卫营的三倍。

    五千勇卫营自西安城四个门同时攻击城内的卫所军,这是一场在明知对方兵力远多于自己却仍要主动进攻的战斗。

    但是正打算看热闹的地方官府文官们谁也没想到,这场战斗居然会如此顺利。

    面对精锐的勇卫营天子禁军,卫所叛军居然如此的不堪一击。

    进城前,陈策早为各队划定了活动范围和攻击计划,从马蹄声自禁军大营而起开始,勇卫营的计划就在一丝不苟的执行着。

    相比于勇卫营的纪律森严,卫所军就显得十分参差不齐。

    都司官李洪还在城中校场动员,手下的两名心腹李正和邵士彦便闹了矛盾,他们的部下在城内大打出手,两败俱伤。

    李正最后死于乱军之中,连带着二十几名卫所的武将。

    这些人一死,他们的部下完全没了约束,立时成为十恶不赦的兵匪,在城中四处抢劫。

    而这些人的部下,实际上对李洪这个都指挥使并不感冒,大头兵听信家丁的话,而家丁只忠于自己的长官。

    等他们各自的长官一死,谁还管什么清不清君侧,抢就完了,杀就完了,趁乱多捞点好处才是正事儿。

    而作为陕西都司实际上的二把手,邵士彦先和李正争权夺利,而非一齐谋事的选择,也是卫所军直到勇卫营大举入城还没有形成战斗力的主要原因。

    卫所糜烂,不只是军户怠战,也有绝大部分武将根本不知兵事,怕死贪财的原因。

    等到邵士彦转头过来打算聚拢卫所兵的时候,发觉已经完了。

    卫所军本就毫无纪律可言,卫所武将们虽然因为利益受损而临时聚在一起,但并非是铁板一块。

    他们至今,互相矛盾极深,大乱一起,所想的永远是保存自身实力,趁乱捞取好处。

    各卫所武将们将令不一,城中大乱,一时之偶间,竟也都不能约束自己全部的部下。

    将不知兵,兵不认将。现在大明腹地,这些平日养尊处优的卫所武将们能力之低下,更是李洪这个都指挥使始料未及的事。

    邵士彦就连自己部下的几千兵马都不能在短时间内全部聚齐,更别提其余的卫所武将了。

    最后,只能迫不得已带着二百余名家丁,临时拉上千八百个卫所兵凑数,去迎击入城的勇卫营骑兵。

    邵士彦的卫所军除了二百余名家丁以外,其余人毫无战斗能力,结果毫无悬念,被勇卫营骑兵一次冲锋直接击溃,四散而逃。

    相比于抵抗勇卫营,卫所兵们更对抢掠百姓和商铺更有兴趣。

    这次兵变,实则是一出卫所老派武将不甘心放权而演出的闹剧,更加证明卫所制度糜烂,以及朱由校先前政策的正确。

    兵变一起,先前卫所武将们无数次的商谈和计划,一瞬间全都化为乌有,计划得再周密,无人去真正执行,最后不过也只是一厢情愿。

    他们都高估了各自部下的凝聚力,战时根本没有几名卫所武将有能力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他们所能管辖的,无非是各自蓄养的精锐家丁而已。

    卫所军户平日受尽了上官们的欺压,在这种时候,多是阳奉阴违,大部分人都是只管抢掠一番,遇见勇卫营的大旗,便兵败如山倒。

    陈策率领勇卫营骑兵,自从入城,便一路势如破竹,根本没有遇见乱军有效的抵抗。

    勇卫营官兵们越杀越勇,在意识到卫所军孱弱的战斗力以后,很快将这些乱兵视作白捡的军功。

    现在西安城中的场景,和以往的辽东何其相似。

    披挂着精甲的勇卫营兵士,一个人追着三五个卫所乱兵,杀了这个,再砍翻那个。

    就算是眼看着身边的同伴被杀死,还活着的卫所兵也只有趁机起身逃跑的力气,毫无抵抗之心。

    还有一些卫所兵走投无路,迫不得已选择抵抗的,但也往往是被勇卫营一番砍杀或铳炮击溃。

    兵变开始后仅半个时辰,躲在房屋内的西安百姓,便能在城中各处听见卫所乱兵恐惧凄厉的哭喊。

第八百四十八章:革西安卫

    “逗留街上者杀!”

    “抢劫妇孺者杀!”

    “手持刀兵者杀!”

    “奉天子诏,诛杀逆贼!”

    勇卫营的官兵走在西安城内,一声声高喊贯穿了整条街道,杂乱的脚步声,使得躲藏在屋内的百姓人人恐惧。

    陈策来到校场外,刚好见到李洪骑着马率领家丁冲出来,立即喝道:“手铳,预备!”

    “放——!”

    一连串炒豆般的爆响,李洪身边上百名身披铁甲的家丁人仰马翻,虽然大多数都没被直接打死,却也是心惊胆寒。

    李洪赶到校场外,这才发现城中形势已经完全失控。

    看着满街追杀自己部下的勇卫营,明明他们的人数那么少,明明自己的人数数倍于他们…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微微抽搐,显然很不甘心。

    但是此时,更多的骑兵已经聚拢过来,纷纷举起手铳对准了校场门前聚集的大批卫所军。

    陈策眯着眼睛,冷冷道:

    “放下刀兵,可免一死!吾乃是勇卫营天子亲军总督!”

    听见这话,面对黑洞洞的铳口,卫所军的军心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动摇和崩溃。

    李洪心惊肉跳,连忙说道:

    “不要信他的话!咱们这次是造反,造反没有活路,放下刀兵,朝廷不会给你们活路的。”

    “随我杀到城外御营,杀了皇帝,还有一线生机!”

    “李洪,亏你还知道这是造反!”陈策眼中泛着冷冽的杀意,缓缓拔出尚方宝剑,对准了眼前的人。

    “朝廷待你不薄,你却妄图弑君!”

    随即,他转向那些卫所兵。

    “这次陛下来到陕西,就是为解救尔等卫所军户,你们都没有身在畿辅和山西的家人吗?”

    “回去问一问,他们现在过的是什么生活,你们现在又是什么生活!”

    “放下刀兵,可免一死!本督说的话,一向作数!”

    说着,陈策目光缓缓扫过众多卫所兵将,大声喝道:“尔等难道还要逆天行事,甘当这逆贼谋反作乱的炮灰吗?”

    “再不放下刀枪者,杀!”

    这最后一句话落地,周围聚拢的勇卫营骑兵们纷纷大声喊道:“杀!杀!杀!杀!”

    这一声声直入云霄的喊声,彻底击溃了卫所军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一名阵前千总第一个扔下了手中的雁翅刀,随着这“哐啷”一声,更多的声音此起彼伏。

    “你们,你们…”

    李洪看着周围被陈策缓缓平定下来的局面,声音在颤抖,随后猛然间暴起,驾马冲向陈策。

    后者一手牵着马缰,只是将手铳缓缓对准了正向这边狂奔的李洪,然后“砰”的一声!

    李洪应声落马,胸前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血洞,他捂着潺潺流血的伤口,还是破口大骂:

    “陈策,你不得好死!”

    “你记住我的话,那昏君不是什么好人,你知道的太多了,他迟早要杀你灭口!”

    “我在下面等着你,哈哈哈哈!”

    陈策不为所动,无视后者临死前的癫狂之举,收起手铳,驾马转身,冷冷道:“绑了!”

    随后,他来到众人面前,高声宣道:

    “察,陕西都指挥使钱李洪多年来,贪墨军饷,任内多有不法事,朕本仁德,欲革其官职,以观后效。

    然李洪谋反作乱,罪无可赦,令禁军总督陈策以尚方剑斩之,并株连九族,传首四方,以儆效尤!

    西安四卫千总及以上将官,皆视同附李作乱,全部诛杀,一个不留!

    陕西都司下辖三十三卫所,一概等候调查,但有抵抗违命不从者,皆视为附李谋反,一并诛杀!

    配合调查,安抚卫内军士者,即便查出有所前罪,也可酌情从宽,留得性命!”

    一连串的圣谕下,周围所有的卫所乱兵全都是议论纷纷。

    原来,当今皇帝最开始并没有打算直接杀人,是要放卫所军将一马,是他们那些军将谋反欲行逼宫,才惹得如此大乱。

    想到这里,卫所兵们更是伏跪一地。

    那些西安四卫的卫所武将们,却是不服不忿了,原本他们还以为只杀个李洪便行了,听到最后几句,都是变了脸色。

    勇卫营上前,将在场所有的卫所军将,不论官职大小,一并抓到一众卫所兵的眼前,当场执行枪决。

    “砰砰砰——!”

    随着一连串的巨响,四十余名西安四卫的卫所武将脑袋上开了花,红的白的流了一地。

    这时,一名勇卫营的百总上前询问:“总督,还有七百多名这些逆贼的家丁,我们如何处理?”

    陈策脸上勾勒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残忍,道:

    “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

    西安兵变,一天的功夫不到就被平定。

    这次闹剧,随着李洪等陕西都司武将的失败而告终,皇帝获得了全面胜利,进而压制了整个陕西蠢蠢欲动的卫所势力。

    五千亲军平定数万卫所乱军,伤亡人数还不到百人。

    打出了这种战绩,勇卫营的威名鹊起,陈策这位老牌的天启心腹将领,也是第一次为世人所熟知。

    这次皇帝处置卫所作乱的手段,也是以铁腕著称。

    西安周围参与叛乱的四个卫所,包括四名指挥使在内,千总及以上的武将都被视作谋反的同党,不论有没有参与叛乱,不论有没有直接证据,一概诛杀。

    为首的李洪,更是被株连九族,总共杀了一百多人。

    这还没完,如果说对西安四卫武将的处置还算在意料之中的话,接下来对那七百多个家丁的处置,就实在是有些血腥了。

    在陈策的命令和朱由校的默许下,七百多名被俘虏的家丁,全部被勇卫营在西安处死。

    当天晚上,西安城内,血流成河,即便乱兵已经被肃清,平日繁华热闹的街上,还是没有几个人影。

    皇帝应对卫所武将作乱的手段强硬得令人意外,这次参与兵变的人,上到那些西安四卫的武将,下到他们各自的每一名家丁,居然没留一个活口。

    有明一代至今,可考的兵变有很多,但是从没有过一次是处置如此之重,可以说这次朱由校几乎是把身边西安四卫的武将一体杀绝了。

    不完全计算,死于这次兵变之中和之后清算的卫所武将、官兵,至少要在两千人以上。

    很快,传出一个消息,朱由校不仅杀绝了西安四卫,顺手还借着这次平定兵变的余威,把西安四卫革除了。

    没错,西安四卫,就这么没了…!

    消息传出,立刻惊震了其余省的卫所文官武将。

    但相比于他们,更慌的还属西安城内的文官们,他们中可也有不少人在李洪等联名逼宫的时候,趁火打劫逼迫皇帝来着。

    现在卫所被平定,很显然皇帝要开始处理他们这些人了。

    相比于还有一拼之力的卫所武将,文官们才是真正的坐着等死,跑又跑不掉,可谓心急如焚。

第八百四十九章:陕西新政

    “诸位往日不都是信誓旦旦,一副要在承天门死谏的样子吗?怎么,现在全都哑巴了?”

    “西安四卫被革掉了,我们都是没有官身的人了。”

    西安前卫,卫治城中。

    西安四卫都设在西安府内,一卫有足额兵力五千余人,为的就是有充足兵力包围西北重镇。

    西安兵变,皇帝一怒之下革除西安卫,也就是说,等圣旨一到,他们穿着的这身官服就不再有用处了。

    到那个时候,他们就全都是一介草民,任人宰割了!

    “少在这里说这种话了,你不也是如此吗?”一名卫所文官摇着头,“皇帝圣旨已下,就连兵变都失败了,除了等着圣旨,你难道还有其它办法吗?”

    众卫所文官,都是唉声叹气,最开始说话那人便是陕西西安的兵备道宋由庚,他冷笑一声,坐回位子上。

    “既然事情都已经到这步田地了,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

    “你想怎么办,别傻了,这些年,皇帝在承天门砍死的闹事士子还少吗?”另外一名文官说道,显然是已经认命了。

    说话的是陕西的分守道吴际。

    有明一代,地方文官除了巡抚、知府、知州、知县这些掌管文政的地位居高者,还有更多的低级文官。

    这些低级文官,掌管着各地卫所甚至于官府的真正实权。

    朱元璋为加强中央集权,撤销行中书省,分天下为十二布政司。

    各省中,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分别为最高行政、司法、军事机构。

    此三者地位平等、互不统属。

    除了三司的文官,数量更多的是各种“道”。

    仅陕西一省,就设有近两百多种道,例如分巡道、分守道、兵备道、督粮道、水利道…

    其中,职权最大的当属分守道、分巡道及兵备道。

    后世崇祯年间,兵备道甚至起到代替武将调兵遣将、指挥作战的功能,以文统武,正是这一时代的地方军政管理特点。

    一般来说,分巡道由按察使司副使或佥事兼任,其主要职责为负责监督及巡查所辖府、州、县的官员吏治、官司案例等事。

    分守道为永乐皇帝朱棣增设,将分巡道的职能大部囊括其中。

    一般,分守道由布政司里参政、或参议兼任,分管辖区内诸卫所的粮储、屯田、军务、驿传、水利、抚名等事,秩正四品。

    分巡道、分守道自设立至今,都属于派出机构,官制上不属于常设,但又几乎从明初以来一直存在。

    所以,各道之间的职权与知府、知州等地方官员一直是糊涂账,双方都很不满。

    总的来说,名为“低级官员”的各道权利还要大于知府、知州,但是后者显然政治地位更高。

    至于兵备道,其权利就更高了。

    现在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地方上生乱,统兵前往剿灭的不是卫所官军,而是兵备道。

    明代的兵备道,几乎掌握了卫所武将全部的职权,可督管辖区内官军练兵、剿匪、屯田、粮饷等各项重要军事职能。

    武宗年间,升天津兵备太仆寺少卿陈天祥,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督捕盗贼,加练新军。

    也就是说,武宗皇帝将天津兵备道提升成了军事一把手,甚至比一省的“司令”职权都更重。

    兵备道宋由庚冷笑,“你以为我和那些粗鄙的武夫一样吗,在承天门下杀士子可以,在卫所门外杀军户呢?”

    “欸,是个高招啊!”分守道吴际竖起大拇指,眼睛亮了起来:

    “朝廷整治卫所,说是为了造福军户,要是在卫所门前大肆屠戮军户,只怕也无法向天下人交待。”

    “就是不知陛下能不能退让…”

    宋由庚为自己满了一盏茶,笑道:

    “本就没指望陛下能退让,只要取消革除西安四卫的旨意就行了,革了卫所,军户没有饭吃,去闹一闹也正常。”

    “你们大可以放宽心,这事无论如何不会查到咱们头上,就算卫所真的被革,朝廷也不一定会取消各道的驻派。”

    听见这些话,卫所的文官们都放心了。

    ......

    西安城内,原都司衙门。

    朱由校双手按在桌案上,看着那份八省联奏,咬牙切齿道:“传朕的旨意,他们不是要请辞吗?”

    “凡是在奏疏上签字画押的,朕一概照准!”

    接下来,朱由校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安顿卫所军户的事了,要知道,陕西都司下辖各卫的军户起码有十几万户。

    十几万户,那就是几十上百万的军户。

    这些人不安顿妥当,转眼之间就会是一场席卷全省的叛乱,时间不多,必须要在几天之内,让他们看见朝廷这次改革带来的成效。

    自从到了西安城外,朱由校就一直在考虑在陕西推行新政的事,到现在,也已经想得差不多了。

    于是,招手示意随军的佥书官上前,说道:

    “朕下面说的话,每一个字你都要记好,错了一个字,立马给朕滚蛋,永不录用。”

    佥书官浑身一阵,连忙坐到另一副桌案后,拿起毛笔,一丝不苟的等着,可他等了半晌,仍没见皇帝有话。

    正在犹豫要不要抬起头瞄一眼的时候,朱由校发话了。

    “即日起在陕西推行卫所新政。

    其一,清查陕西都司下辖全部三十三卫、所军屯田亩,现有多少,遗漏多少,一亩也不能差。

    侵占卫所军屯者,一千顷以下勒令归还地契,一千顷以上五千顷以下,额外罚没其家现有的一半土地及家财。

    五千顷以上,一万倾以下,额外罚没全部土地及所有商贸铺所。

    一万倾以上,抄家!

    土地清算完成以后,全部军屯划为皇庄土地,将重新根据军户数量划分每户得到的军屯数量。

    其二,废除陕西都司下辖卫所军户的世袭制度,准许军户子弟自由选择去留,离开的人,核定其参军年份,按月补足积欠饷银,赠以回乡路费。

    留在卫所的官军,核查其直系亲属,接至当地卫内,由朝廷按月给予银、粮荫赏。

    除此以外,天启七年内,将有后续参军福利政策出台。

    其三,严打挂名军籍,驱使朝廷官军行使私役行为。

    严令所司加派人手,按照名册,一个人名一个人名的逐个对比,各地东厂督办司负责督办,官员不尽心者去职。

    凡发现有商人、军官、官绅等无关子弟的,核定历年饷银,由地方官府讨要回还,并发配充军为役。

    其四,免除陕西境内各卫、所,军屯田税三年,三年之后,以每一分屯田交纳粮税五石为定额征收。”

第八百五十章:迟来的补饷

    明初划分的军屯土地,十中有九都已经被卫所军将、文官及地方豪强瓜分,就连商人都甘愿花费大量的银子,给自家子弟挂个军籍。

    这种挂军籍的方式,使得他们家中子弟不用去卫所,便能享受到朝廷正兵的福利。

    再加上卫所武将瞒报,所以兵部永远都不会知道大明朝数量庞大的卫所军队,到底有多少人。

    除此以外,地方将领早把卫所官军当做自己的私人农奴,逼迫他们给朝中权贵打扫庭园、种地浇花。

    卫所官军们该拿的月粮被不断克扣,克扣多少完全要看卫所武将们的心情,即便如此,却还要交纳月钱,供上级挥霍。

    在这种情况下,卫所官兵根本无法维持正常生活,更别提武器装备的更新换代和日常操训了,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由此而看,卫所军队在勇卫营的进攻下分崩离析,倒也实属正常。

    由于明初以来卫所军户世袭的定制,卫所军户遭受这些非人般的压迫,却不能脱离军籍,过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生活。

    尽管朝廷一直都在减少军屯田税,但是卫所官兵逃亡的情况,仍在不断加重,到现在,许多卫所的实际正兵数量,甚至不足兵册上的两成。

    这并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朱由校治下的大明铁一般的事实!

    督办司查到,在卫官军,苦于出钱,其事不止朝廷所征收的军屯田税一端,各卫武将,编排的杂税简直五花八门。

    为供养家丁,各军将也是想尽办法,利用卫军这样的廉价劳动力。

    如内外官员修缮府第、庭院花果,卫所军将们往往会派遣卫军前去帮工,既交往人际,又能获利。

    用的是朝廷卫军,对其本人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卫军人丁众多,因而外出帮工,其价远低于市场征夫,而且还时常拿不到工钱。

    就算历尽千辛万苦拿到工钱,往往又会被卫所军将以各种名目克扣,最后多是做无用功,成了挥之来去的私奴。

    可以说,这次朝廷在陕西的卫所新政,是建立在人心之上。

    朱由校其实早已考虑到卫所军户和官军会因此大量脱离,但是既然世袭制度已经废除,再提升官军待遇,再靠人心招回便也不难。

    就算不废除卫所世袭,强行留着这“百万”的卫所大军,实际上对朱由校来说,也只是负担,毫无用处。

    要求一帮连饭都吃不饱,没有任何操训的“农奴”去驻守城池,剿灭叛乱,这显然不可能。

    ......

    大明朝从未有过这样一个场面:

    无数身穿残破衣服的卫所军户,拥挤在各督办新政的有司衙门门前,喊着要退出卫所军。

    朝廷能出台这样的政策,在卫所军户和官兵们看来,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机会很可能只有这一次,要是不赶紧退出,可就不赶趟了!

    卫所军户能有这样热烈的表现,这实在是太正常了。

    “慢慢来,一个一个来。”

    经历司的一名文吏坐在司衙门前,看着眼前一直派到街上拐角处的军户们,暗自咽了口唾沫。

    他的心里十分不情愿来做这种苦差事,但是眼角一扫,瞟到站在经历司门前的几名东厂番子,便赶紧继续做事。

    档头眼睛很贼,文吏只这轻轻一眼,他便注意到了,于是迈着步子上前,拍了拍这文吏的肩膀。

    “怎么,累了?”

    文吏畏厂卫如虎,对方又握有生杀予夺之权,根本不敢怠慢,即强颜欢笑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早上饭食吃足了,到现在也是体力充沛!”

    “如此便好!”档头满意地冷哼一声,转头冲军户们喊道:“下一个,浔阳的李二牛?”

    喊完,他嘀咕一句。

    “这什么怪名字…”

    周围军户嘈杂的声音太大,这一声嘀咕甚至连近在咫尺的经历司文吏也没听着。

    李二牛是个发须皆白的五旬老者,档头也差点儿惊掉了下巴。

    “您、您也是军户?”

    李二牛苦涩的点了点头,说道:“我婆娘十年前死了,我儿子两年前在浔阳卫饿死了,全家只剩我一个。”

    听到这里,档头大致明白了,声音略微有些分开,向身旁的文吏道:“等什么呢?还不赶紧把他的名字划掉?”

    文吏浑身打了个激灵,连忙划掉了李二牛的名字,一旁的另一名文吏早就翻开文册等着。

    “你家出夫浔阳卫十二年,积欠月粮二十石,盐二十斤,豆六十升,草料三百斤。你是取物还是易换银两?”

    老人笑了笑,“我全家就剩我自己了,这么多东西,回家怎么拿得动?还是换银子吧!”

    那文吏点了点头,说道:

    “嗯,加上十几年累积的欠饷银,共折银十二两,实发十二两三钱,拿着吧,这三钱是朝廷赠你回家的路费。”

    老人将银子接在手上,直到拿着的时候,还是满脸的不敢相信。

    “这、这些真的都给我了?”

    “我真的能回家了?”

    “你们不会是骗我,然后再抢回去吧!”

    听见这话,文吏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东厂档头心下有些发酸,上前安抚道:

    “老先生,这些银子是你们家应得的,是朝廷发晚了,这本来就是你的银子,拿上回家吧…”

    老人紧紧揣着这些银两,在他看来,这些银两,已经不只是自己全家十二年为朝廷当兵的所获了。

    他李家,从明初到如今这天启七年,两百多年了,终于脱离了世代的卫所农奴身份,成为自由人。

    只不过,他已经后继无后了…

    李二牛走到街的拐角处,不禁跪在地上,抽咽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而他身上的银两,很快遭到一些青皮的垂涎。

    几名青皮围过来,为首一人狞笑:“老家伙,快把银子交出来!”

    “这么多银子,你是无福消受了!还不如给大爷们,让大爷们去快活快活!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嘛!”

    “嘿嘿嘿——”

    “你们要干什么,光天化日,莫非要当道抢钱吗!”李二牛起身就要跑,却被青皮们拦住。

    就在这时,一队勇卫营亲军跑过来,包围了这些青皮。

    青皮们顿时大喊:“军爷饶命,我们可什么都没做!”

    “是啊,难道随口说说也犯法吗?”

    为首的把总按住一个,沉声道:“带走,敢反抗的格杀勿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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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四十八年,泰昌皇帝一病不起。楚、齐、浙各党在争斗中一败涂地,东林党人趁势崛起,众正盈朝。建州女真席卷辽东,中原腹地十室九空,流寇纷起,人心惶惶。皇长子朱由校御奉天门,即皇帝位,口中高呼: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普群:1057092116,进V群找管理拉人)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