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三七日祭（二）
“虽然平时我们觉得李老师的体力很好，但和那身材魁梧的大巴司机打起架来还真不占上风。三两下功夫，大巴司机就扭转局势，把李老师压在身下，掐住了李老师的脖子……”
跨湖大桥事故现场第一次出现祭奠用品，可见罗俊讲述的是头七那天发生的事。那天，同学们从地上的废旧报纸中知道了自己已经丧生湖中，而肇事者就是他们大巴的司机王克嘉。
李波第一个跳出来暴揍王克嘉，却被王克嘉反扑撂倒。眼看李波不敌王克嘉，班上其他男同学纷纷出手相助，一起暴打王克嘉……
“等一下……”我有好奇的地方，不懂就问，“你说你们暴揍了大巴司机，你们互相之间是可以碰到彼此的对吗？”
“可以啊。”罗俊回答一声，抬手把胳膊搭在李浩肩膀上，问：“你看到了吗？”
“嗯，看到了。”
“你这么问，所以是我们和你之间碰不到彼此咯？”罗俊继续问。
“是的。”我心想，如果能看到且碰到，他们和活着也没啥区别了。
“那为什么你能看到我们，我们却看不到你？”
“你们待会儿应该就能看到我，而且也能看到你们的家人，如果他们来了的话……”我在心里默念着，就帮他们五个，别再心软给自己找事了。“不过，在此之前，我想知道你们和大巴司机发生冲突以后，他跑哪儿去了？我没看到他在桥上。还有李波，我也没看到他。”
“他们死了。”罗俊说。
“死了？什么意思？你们不是都死了吗？”我不解。
“确切说，是他们消失了……”叶文文插话进来，一脸恐惧地回想着她亲眼目睹的事，“李波他被大巴司机掐住脖子，男生们上去帮忙，踹开大巴司机，群殴了他。我们几个女生去照看李波是否受伤，可没想到，我们几人扶起他时，他的身体开始变得干枯开裂，一碰就捏碎一块。我们吓坏了，不敢碰他，可他并不觉得有什么疼痛感，身体在一块一块地剥裂开，被风吹散，化成细细的沙子飘散在空中。他的胳膊，头发，面部，衣服，裤子，鞋，全都慢慢地化成了尘埃，就在我们的眼前消失殆尽了。”
“大巴司机也是这样。我们几个围着他，一人一脚不停地踹着他，以解心头之恨。可踹着踹着，突然发现伸出去的脚似乎踢空碰不到他了，定睛一看才发现他像蛋壳一样整个人出现了裂痕，然后一块一块脱落在地，像纸钱燃烧后的灰烬般，风轻轻一吹便消失了。”罗俊补充。
“还有好几个同学，他们也化成灰烬消失了……”
“我们会不会最后都和他们一样啊？我好害怕，灰飞烟灭，好可怕！”
“你现在都是鬼了，你还怕什么！”
“对啊，就算是灰飞烟灭，你又没有痛苦，有什么可怕的？”
“别吵了！就算最终都会消失，在消失前我还想再见我妈妈一次。陶桃，你说你可以帮我的，对吧？我求求你！快带我去见我妈妈，求求你。”
他们五个又开始七嘴八舌嚷嚷起来，各说各话，乱糟糟的。
王克嘉和李波化作尘埃消失了？不止他们俩，还有几个同学也消失了……原来鬼魂真的会消失，这就可以解释之前为什么我再也找不到熊勇和唐德的鬼魂了。
究竟是什么情况下会导致鬼魂的消失呢？这个还搞不清楚，至少不是时间长短，不然同在一辆大巴上的同学们应该同时消失才对。
现在想这些也没用，重要的是王克嘉的鬼魂已经消失不见，我来这儿的目的落空了。心里一阵沮丧，看着眼前吵闹不停地五个同学，我冒出想就这样悄无声息离开的想法，反正他们也看不到我，食言便食言了。
“陶桃！陶桃！你还在吗？你回答我啊！你答应带我去见妈妈的！陶桃！”想法才刚冒出来，脚还没迈开，叶文文便惊慌地扯着嗓子大喊着，她以为我也消失了，那种希望升起到高点又重重跌落的感觉堆在她脸上，害怕又绝望。
“陶桃？”
“陶桃在哪里？”
“她不是没上车，没死吗？”
“谁在喊陶桃？陶桃怎么了？”
叶文文的喊声很大，虽然在场的人听不到都毫无反应，可所有同学的鬼魂都听到了。顿时沸腾起来，齐刷刷向叶文文这边跑过来，询问她什么情况。
听完叶文文的解释后，所有同学都激动不已，带着期待一起四处呼喊着我的名字，寻找我，想要得到我的回应，甚至跪地乞求，夸口说只要我能帮他们见到父母家人，让他们干什么都可以……
我能让他们干什么？切！
这是我在十四班两年以来第一次被全班同学关注，那感觉，怎么说呢……我并不享受，反而很不喜欢。就好像平时无视你的人突然有求于你，便露出了殷勤的嘴脸般让人生厌。太假了，我还是希望大家真诚些，和平时一样，不要过多关注我。
我本来是真的想要帮叶文文母女再见彼此一面的，可现在被她们一闹，所有同学都被吸引过来了。我可受不了让他们挨个穿越我的身体，一一去寻找家长。而且我不能保证每一次穿越我的身体都能恰到好处地实现人和鬼一对一的想见，万一四十多个同学同时出现在现场所有人面前，包括媒体记者和围观拍摄的群众……难以想象场面会失控成什么样。
还是默默离开吧。我并不觉得我对叶文文罗俊他们五个食言了，我一开始就提醒过他们不要把其他同学引过来。
“陶桃！你到底在哪儿？回答我们啊！”
“我想见我爷爷奶奶，他们今天来没有啊？”
“求求你，我不想带着遗憾消失，我想见我爸爸！”
同学们呼喊着我，伸着手抓瞎似的在胸前拍打晃荡，四散开来找寻我。叶文文他们五人首先朝着我奔跑过来。
他们看得到我？好像没有。我看他们也是伸着手在前胸抓瞎乱摸，应该只是他们刚才跟我对话时确定了我的声音来向而已。
我立马换避开来势汹汹的他们，侧身绕过身后正在祭拜的一位家长，往桥尾方向快步走去。边走边回头望。
罗俊直直穿过了我刚才绕开的那位家长的身体，继续向前摸索行进。
叶文文也跟上来，再次穿过那位家长。我确定他们仍都看不到那位家长，遂放下心，继续往桥尾那边走。
我只顾回头注意身后的罗俊叶文文他们，突然，从左边的车行道上有几个同学追上了我，斜着跨步跳上人行道，我边回头张望边向前走时差点儿撞上他们。距离就差十多厘米，我急忙刹车停下，惊出一身冷汗。
本想停下等他们往前走会儿，可我发现身后的同学在向我逼近，不仅如此，车行道上的同学全都开始往人行道上跑，黑压压的一片。好像他们确定我仍在附近，而且不会在行车道上一样，团结一致地配合着想要搜出我藏在哪儿。
我看着大军压境，若我再继续待在人行道上，恐怕根本无法走到桥尾，离开这座桥之前就会避无可避地与一些同学的鬼魂接触穿越。只要有一个同学看到我了，就更无法躲了，他定会指引其他同学朝着我的方向冲。
我紧张地环顾四周，这个桥面右侧的人行道已挤满了同学的鬼魂，还有不少在人行道边上的车行道上瞎摸走着，我前进的道路就快被他们的围堵堆积形成闭环了。
不行，得想个办法……
我迅速思考，灵机一动。转身往叶文文那边走去。赌一把，赌输暴露位置了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桥尾跑呗，就算穿越几个鬼魂让其被众人看见我也管不着了。
我走到叶文文身边，凑近她小声地说：“叶文文。”
叶文文听到我的声音怔了一下，立刻挥手甩向我刚才说话的方向——她的右边。我早有防备，喊完她就转移到了她身后，继续小声地对她说：“你不要出声，安静配合我，我就让你和你妈见面。”
“hao……”叶文文懂了我的意思，正想回答说好，我就连忙让她闭嘴：“嘘！别说话，保持镇定，别让其他同学发觉你已经找到我了。”
叶文文点点头，回头看，可她仍是看不见我。
“咋了叶文文，看你愣了一下又转身，找到陶桃的方位了？”离她很近的罗俊见叶文文动作有些变化，敏锐地问。
“没有……我感觉不到她了，你说她会不会已经消失不见了啊？”叶文文镇定转回头，一脸茫然地回问罗俊。看来，我赌对了，为了见妈妈，叶文文会配合，听我的安排。
“谁知道呢？反正我们也只能在这耗着，再搜搜看呗。”罗俊并没有起疑，说完便又再继续摸索着向前走去。
罗俊走后，我又转移位置到叶文文前面，避开摸寻前进的同学。他们同为鬼魂，会触碰到彼此，所以都会绕开叶文文走。我借着叶文文当防护屏障，成功躲开了全军出击的阵仗。
“好了，他们都走到前面去了，我现在是最后一个，你该带我去见我妈妈了吧！”叶文文小声地朝右边说着，她不知道我在哪个方向。
“继续往前走，不然他们会起疑的。”我提醒她。
“好。我照你的要求做，你什么时候让我见我妈妈。你是真的能做到吗？不要骗我。”叶文文开始有些激动起来。
“你要相信我，我不会骗你。”我站定在她面前不动，说话的同时，小步前进的叶文文穿过了我的身体。
“我肯定是相信你的，不然我就不会配合你了，可是到现在你都没让我看见你，我才会有些……”此时的我已身处她身后，她依然在往前走，所以没看到我。
“才会有些什么？”我自然地走到她右边，与她并肩走着，淡定地问她。
她闻声向右转过头，又惊又喜地瞪大了眼睛，激动得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嘘！保持镇定，继续向前走，说话时不用看着我，我能听到。”我言简意赅地跟她交代着。她乖乖照做，扭回头去。
但激动和兴奋仍盘踞在她左右，她像中大奖了一样开心，捏着嗓子小声说：“我看到你了。”
第八十一章 叶文文说
“嘘，别出声，别又把其他同学引过来。那我就不带你去见你妈了。”我再次提醒叶文文，真的很像个反派人物在威胁她。
叶文文乖乖地捂住嘴，默默地和我并肩走着，就像两个路过的人般正常，应该不会被祭拜的家长和围观群众发现她是鬼，毕竟没人会认出她是事故中丧生的学生之一，除了她妈妈。
叶文文好奇地伸手过来想要摸我，却发现碰不到我，她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向我。
“不必惊讶，我们碰不到彼此。”我尽量小声地跟她解释，“所以待会儿你也碰不到你妈，你们只能看到和听到对方。”
我俩向前走着，她假装继续在摸抓空气，以瞒过其他同学她已经找到我了的事实。
“陶桃，我看你从桥头晃到桥尾，又从桥尾晃到桥头，干嘛呢？”途经桥中段时，李玮突然喊住了我。
完蛋。只顾提防不要碰触穿越同学的鬼魂，竟忘了李玮也在现场。他看到叶文文会不会吓一跳？淡定，他不一定认识叶文文。可我刚才明明是一个人，要如何跟他解释叶文文是谁呢？
“我……我刚刚碰到同学了，她也来看看……”我停下脚步准备扯个慌搪塞过去。
“哦？哪儿呢？你们班不就四个幸存下来的吗？”李玮歪头看着我问。
“嗯？”我和李玮四目相对，他目不斜视只是看着我。然后我又转头看了看身旁的叶文文，叶文文见我停下来，也跟着停了下来，她也只是好奇地看着我。
他俩都看不到彼此吗？！
“我在桥头那边碰到的，她和她家人开车来的，祭拜完就走了。”我撒了个谎。
“哦，这样啊。”李玮撇了撇指关节，伸个懒腰，拿着几本杂志画报说：“我也差不多了，等这美女画报烧完就完事了。”
“嗯，我也没事了。记得收拾祭拜品和烧剩下的灰哦。那，拜拜。”我确定他看不到我身旁的叶文文，遂放下心跟他就此别过。
“你往那边走是去哪？”李玮问。
“我得去莱茵的汽车站坐长途车回去啊，我又不像你是骑自行车来的。”
“走过去？你知道这儿离莱茵县城的汽车站还有多远吗？”李玮吃惊地问我。
“不知道。听说绕着湖走就能看到公交站牌，可以坐公交车去莱茵县的。”我没有概念地回他。
“公交站牌也挺远的，”李玮带着调侃笑笑，“要不你等等我，等我烧完这些东西，载你过去吧。”
“不用了，在路边看到回去的大巴也可以招手喊停的，我边走边等等看就行。你不用管我，完事你就自己走吧。”他真是温柔啊。不过我还是婉言拒绝了他，扭头继续往前走。
叶文文见我动身，她立马紧跟上来。
“你刚才……”叶文文刚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又说话了，连忙伸手捂住嘴，冲我露出抱歉的表情。
“没事，他们走远了，你小声点就行。”我见大多数同学的鬼魂已经从人行道搜到了桥尾，一无所获，然后又都继续向车行道上跑了过去，打算去另一侧的人行道上去搜寻我，离我们稍远了，所以便允许叶文文可以说话。
“你刚才在和谁说话？”叶文文小声地问我。
“五班的李玮，你没看到他吗？”
“很受女生欢迎那个？不啊，我没看见，他也来了？”叶文文一脸的诧异。
“嗯。他来祭拜李波的。”我看着她带着疑惑四处张望，不禁问：“那你看得到来祭拜的其他人吗？”
她摇摇头，指了指车行道上和对面人行道上的鬼魂说：“除了你之外，我只能看到他们。”突现不安，焦虑感无处安放，声音颤抖地问：“你好像没刚才笃定了，你确定你能让我见到我妈妈吗？”
说实话，我一点儿也没把握。我至今都不敢说已经完美掌控了自己的能力，所以什么状况出现都是有可能的，用杨丹的话解释就是能力还不稳定。我还在慢慢学习和摸索，适应这能力带来的一切变化。
“应该没问题……试试看吧……”我硬着头皮回答叶文文。
“试试看？你不是说……”叶文文担心我在诓她，颇为激动。
“嘘！到了。”我连忙止住她欲喊出的话，停下来。
我俩走到了她妈妈的面前。她妈妈仍和刚才一样坐在地上，背靠着护栏，掩面而泣。
“到了？哪儿呢？”叶文文期待又怕受伤害地看着我看着的方向，又看看我，问到。
她仍是看不见她妈妈。
我有些慌，不知这是为何，脑袋又在飞速运转思考。其实现在我已处在桥尾位置了，完全可以跑出桥面，甩掉叶文文，她没法离开桥面这个限制区域去追我。
可是，我看着叶文文一脸期许的表情，叶文文妈妈伤心欲绝的模样，我又狠不下心来。
我还是决定试试，站到叶文文妈妈的左边，指导着叶文文：“你妈在我右边，你从我左边直穿我们俩试试。”
“直穿你俩？”她有些搞不懂我的意思。
“你不是碰不到我吗？你直接从左边走过来，穿过我的身体往前走，然后再穿过你妈的身体，应该就可以了。反正之前是这样的。”我故作轻松地说，让她相信我的话。其实我也有些紧张，生怕不奏效，背负欺骗的骂名。
“哦，这样吗？”叶文文怯生生按照我说的走过来，从左到右地穿过了我和她妈妈的身体。
“如何？……”我略带紧张地问。
“妈！妈！”我话音未落，叶文文便兴奋至极地狂喜大叫起来，蹲下张开双手想要去抱她妈妈，扑了个空，穿过了她妈妈的身体。
看来她已经能看到她妈妈了。
“文文？”叶文文妈妈听到声音，抬起头来，泪眼婆娑，揉着红肿的眼睛看了看眼前，叶文文正蹲在她面前，惊喜万分，同样张开怀抱去抱叶文文，同样扑空。“文文？！文文！文文你回来了！呜呜呜呜……文文，文文，妈妈好想你！你回来看妈妈了吗？文文！”
“妈！别哭了，妈！呜呜呜呜……我也好想你！妈！妈！”叶文文也喜极而泣，哭得稀里哗啦。
“别哭，乖女儿，妈妈在这儿，不怕哈，妈妈在这儿！”
叶文文和她妈妈互相安慰，痛哭流涕，画面感人。她俩的身体穿越过彼此，部分重合在一起，不仔细看就像是相拥着彼此一样。实际上她俩只是紧紧地环抱住了自己而已。
“文文，你终于回来看妈妈了，妈妈好高兴！不要再离开妈妈了……”
“呜呜呜……妈，对不起，让你担心难过了。呜呜呜……”
母女俩说着体己的话，温情满满，幸福备至，已不在乎能不能碰到彼此了。
我会心一笑，任务完成了，没辜负叶文文的期待。我不是个骗子，就算是鬼我也不会欺骗。
我没有跟叶文文说一声便转身离开了，有种做好事不留名的成就感。
“陶桃……”我还没走出大桥，叶文文喊了一声。
我转身查看，见她和她妈妈说了一句，然后向我跑过来，给我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
“嘘！小声点哦，别被其他同学发现了。我答应了你，这是我应该做的，不用谢我。”我脸上挂着微笑回她，“快去和妈妈享受团聚的时光吧，我走了。”
“嗯。陶桃……”她眼睛里闪着泪光，感激不尽地说：“我也说过，只要能让我再见到妈妈，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能为你做些什么你尽管说。”
没想到叶文文还是和言出必行的性情中人，令我刮目相看，真是可爱。我意味深长地笑笑，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你能为我做些什么呢？呵呵，不必了。”
“好吧……真的非常感谢你，我会告诉妈妈记着你的恩德的。你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联系她的哦。”
“嗯嗯，好的，知道了……”我应付着她，知恩图报是好事，可我并不觉得自己给了她们什么恩惠，这样厚重的感恩我有些难以承受。
“你是个好人，我真后悔以前在班上没和你好好相处，成为朋友……”
够了够了，怎么和徐枫一样开始夸赞我起来了？变成鬼了就都觉得我是好人了吗？早干什么去了！真是奇怪。
“嗯嗯……”我继续敷衍着她，略有些不耐烦，她话怎么那么多，来之不易的与她妈妈重逢的机会，她竟浪费时间在对我的感激上面？真是令人难以捉摸。“你快回去跟你妈团聚吧，我要走了。”说完又转过身去，自语叹息：“唉～！白来一趟啊！”
“嗯？你来这儿是有什么事要办的吗？”没想到叶文文听到了我的自言自语，追问起来，“你说说看，没准我能帮你，就算我不能帮你，我让我妈妈帮你也是可以的！”真是没完没了，她还真是一心想要对我报恩。
“我想见大巴司机王克嘉，可是你们说他已经消失了啊。你帮不了我。”我受不了了，索性直接说明来意，让她知道她根本帮不了我。
“你找他干嘛？你认识她？！他不是杀人凶手吗？”叶文文惊讶且诧异地看着我。
“我想知道他为什么杀人，为什么开车坠湖自杀，把你们也搭进去了。”我不耐烦地回答她，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心想，我为什么要跟她解释那么多。
“大巴车开出度假村后没多久，司机就接了个电话，然后就一直在讲电话……”叶文文挤了挤眉毛，眼睛向上看，似乎在回想事发当日的情况。
“你还记得那天在大巴车上的事！？”我惊喜交加，不耐烦瞬间消失。就算见不着王克嘉，能搞到些事发当日大巴车上情况的线索也是不错的。
叶文文用手指捋着及肩的长发，努力回忆着：“还有点印象……我记得他打了好久的电话，一会儿单手开车讲电话，一会儿双手开车歪着脖子耸着肩夹着手机讲电话，李波提醒了他好几次，他都充耳不闻。李波本想去夺过他的手机，可当时车正在行驶中，李波害怕会发生危险，便没有动手，只是不断地叮嘱着他注意前方，十分紧张。他讲完电话收起手机，李波说了他一句，他态度凶狠地骂回来，脾气相当暴躁。李波还是怕跟他争吵会带来安全隐患，遂不做声忍了下来。”
“后来，车靠边停下来让我们去上厕所，车刚一停下李波就和司机吵了起来。李波指责他危险驾驶，说要投诉他。而他拒不认错，反而像被点燃怒火，吼着如果我们不想坐他的车就滚下去。两人差点在车里动手打起来，上厕所回来的和前排的几个男同学把他俩拉开，让两人平息下怒火，班长从后面走到前排去跟司机心平气和地讲道理。”
“班长说教时司机并没有回嘴，只是一脸不耐烦地看着车门外。上厕所的同学陆续回来，班长也说教完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以为就这么消停了。这时候，司机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接电话时鄙视地看了看李波。现在没开车，他接电话并不违规，面对他的挑衅，李波没有说什么。”
“然后……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司机突然就把大巴车门关上了，歪着头耸着肩夹着手机，安全带都没系上就发动了大巴车，一脚油门往前撞开前面的大巴，然后又倒车顶开后面的大巴，拐出路面，急速狂奔起来……”
“后来……后来我就记不太清楚了。好像有警车在后面追，好像车里的同学在尖叫，好像李波冲上去试图抢夺方向盘踩住刹车……这些印象都很模糊，很碎片化。不知道是真的发生过，还是我看到报纸上的新闻后，自己脑袋里形成的印象……”
“你当时坐在第几排？”我问。
“右边第二排，靠过道这边。”这个叶文文倒是记得很清楚。
“那离王克嘉很近嘛。你再想想看，当时有听到他打电话和对方说了什么吗？尤其是停车时接的那次。”我尝试着帮叶文文回忆事发当日更细节的濒死记忆。
第八十二章 家长失控
“我不记得了……我应该没听到他讲电话的内容……应该吧……”叶文文闭着眼紧锁眉头回忆着。
“你再好好想想，他前后两次接电话情绪状态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变化？”我强调着王克嘉的状态和情绪转变这些细节，辅助着叶文文回忆。
“好像……有变化吧……”叶文文根据我的引导，回想着，开始紧张起来，“他更暴躁了……不，好像是害怕……我听到他在怒吼，不是冲李波，是冲电话里的人。不对，他好像又在乞求，乞求电话里的人……”叶文文拼命地摇头，越回忆越激动，“他开始咆哮尖叫……我不确定他有没有尖叫，因为全车的人都在尖叫……我也在尖叫……我害怕死掉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不！不要！不要——！”叶文文进入了她回忆的场景中，捂住耳朵崩溃失控尖叫起来。
“文文！文文你怎么了？”叶文文妈妈听到她的尖叫，连忙跑过来，担心关切地问。
“呼——呼——！妈……”尖叫过后，叶文文喘着粗气，看到她妈妈，情绪缓下来许多，“妈……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叶文文妈妈还是有些担心，狐疑地看着我俩，“你们聊完了吗？”
“妈，我在帮陶桃回忆……”
“聊完了，阿姨。”我截断叶文文的话，表示不用她再继续回忆了，我害怕她再度失控，她妈妈非得找我麻烦不可，“阿姨，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叶文文，好好陪陪阿姨吧。”
“可我还没……”叶文文还挺执着。
“你已经帮了我不少了，行了。好好珍惜和妈妈重逢的时间吧。拜拜。”我连忙止住她欲说的话，跟她摆摆手，转身离开。
走出大桥，我边走边想，虽然没见到王克嘉，但还是有一些收获的。从叶文文的回忆来看，王克嘉第二次讲电话的情绪反应相较第一次而言更加暴躁了，而且还夹杂着恐惧，不安。他冲电话里的人怒吼，是发生了争执吗？不过，按我之前的推理来看，没准是和他通话的人在威胁警告他，甚至是在逼迫他实施自杀行为。他的咆哮不过是束手无策的发泄而已，崩溃的他只能通过呐喊来壮胆。
从第二次通话时间来看，是大巴停靠路边让学生上厕所时，那时候我们和杨万里他们已经追了出来，袁海霞也已经打电话通知刑侦在b市进行埋伏准备抓捕。所以，可以推测王克嘉的同伙都知道上述这些事的发生，明白王克嘉已经进入警方视线。而且前有埋伏，后有追兵，王克嘉根本逃无可逃。为了不让他被捕，防止他供述出其他涉案人员，便打电话威胁逼迫他处理自己，以绝后患。
这个推测让我心生恐惧，如果王克嘉真的是因为被和他通话的人逼迫而实施的自杀行为，那对方除了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之外，还是个可以准确把握人的心理和情绪的刽子手。即便是看似凶狠霸道的王克嘉，也被他牢牢掌控着软肋和弱点。
我觉得可以排除这个人是王克嘉的同伙这种说法了，王克嘉不过是这个人的棋子而已，用完即扔的棋子。
马凯文……鲁婵娟……这两个名字来回出现在我脑中……
“陶桃！陶桃！”身后传来的喊声打断了我的思路，是叶文文的妈妈追了上来。她怎么自己追上来了？叶文文呢？哦对，叶文文出不了大桥这个限制区域。
我放眼望去，叶文文妈妈有些异常，欣喜的神色不见了，双眼流露出比之前更大的恐慌和绝望。她虚弱的身体令她显得有些佝偻，踉跄不稳地朝我奔来，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
我连忙上去扶起她，“没事吧，阿姨？”
“文文……文文她不见了……你快去帮我把她再找回来……”叶文文妈妈焦急紧张地抓着我的手说。
叶文文已经消失了？太突然太快了吧！我感到悲伤又无奈地抚着她妈妈的手，“阿姨，叶文文这次是真的走了。她刚才是回来见您最后一面的……”
“不可能的，她一定还在！我们还没说完话呢，她怎么就突然走了？你有办法的对吧？你一定有办法的，求求你，让我再见见她，我求求你了！”叶文文妈妈激动不已地给我跪下，哭求着我。
“您别这样，阿姨。就算你求我，我也无能为力啊……她已经不在了……”
“你胡说！她还在的！她还在的！你快跟我回桥上去！快帮我把她叫回来啊！”叶文文妈妈不依不饶，发了狂似的紧紧抓住我的胳膊不放手，站起来使劲拉着我往桥那边拽。
“阿姨，你放手啊，我就算跟您回去也没用的。您接受现实吧，叶文文已经不在了。”我用另一只手掰开她的手。
“我不听！我不听！你可以的，你可以再把她找回来的。她不能就这么说没就没了，求求你！我求求你了！啊——！”
绝望痛苦的嘶吼划破空气中的死寂，桥尾处离得近的家长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过来一探究竟。看到叶文文妈妈和我拉扯着，不明所以。
“快抓住她，别让她走！她能让大家见到自己的孩子！快帮我把她带回桥上去啊！”叶文文妈妈发狂地冲其他家长喊着，让他们帮忙一起控制住我。
其他家长面面相觑，不解地看着我俩。还好他们对叶文文妈妈的话存疑，并没有对我动手，我赶紧抽离她的手，想要逃离现场。
“等等。”一只大手突然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拉住，我转身一看，是一个男性家长，他脸上挂着怀疑又期待的表情，“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是真的吗？”
“假的假的假的！”我连忙否认。
“真的！我刚才见到我女儿了！是她帮我见到的！大家相信我！别让她跑了！”叶文文妈妈拼尽全力地呐喊，想让其他家长相信她，帮她留住我。
“真的吗？你也能让我见见我儿子吗？”
“还有我的大孙子。姑娘，如果是真的话，求求你行行好，让我这把老骨头再和我大孙子见一次吧！”
“我儿子叫艾石磊！”
“我女儿是张妮娜！”
“我儿子是……”
疯了，全都疯了。他们一个个都抓着我不让我走，场面极度失控。我理解了来时大巴车司机说的意思，他们都像疯子一样，失智无法沟通了。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我奋力挣扎，这种恐惧不亚于被王克嘉袭击时的恐惧。这些家长疯狂的程度就像魔鬼一样，齐伸出魔爪向我摆动，抓挠，拖拽，拉扯。
他们完全听不进我的话，越聚越多，像被洗脑了一样围堵在我四周，将我淹没，吞噬。
“让一让！让一让！要撞上了！”从围着我的家长群外传来李玮的声音，随着话音落下，人群裂开一条缝，我面前的几个家长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挨个摔倒。
一辆山地自行车撞倒了几个家长，冲进人群。李玮骑着车来到我身边，跳下车，让自行车顺势继续向前冲，撞倒另一边的几个家长。
人群中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家长们被这山地自行车的突然袭击分散了注意力，纷纷指责李玮。李玮才不管他们，趁他们不注意，直接抬脚踹开抓住我的几个家长，拉着我冲出了人群。
“跑了！快把她抓回来！”
“站住！别跑！”
“姑娘！我求求你，帮帮我……”
“快停下来……”
李玮跑得很快，我被他拉着，被迫也加快了速度，感觉脚都不是自己的了，没想到自己还能跑那么快。家长们的声音被我们甩在身后，渐渐远去。
“我……我跑不……动了……快……快停下来……呼……呼……”我上气不接下气地朝前方的李玮喊，脚已经不听使唤，再跑下去怕是要双腿跪地，被他拖行了。
“安全了吗？没追上来了吧？”李玮停下来回头看，仍紧紧拉着我的手。
“没……没有吧……你跑……那么快，他们追……不上来。呼……呼……”我大喘气，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瘫倒躺在地上。
“你先别说话，调整呼吸，缓过劲再说。”李玮站着低头看我，从我躺着的角度看，他好伟岸。他刚才救我脱险，想到这，居高临下的他顿时又伟岸又英勇起来。我喘着气盯着他看，完美的轮廓，真是又伟岸又英勇又帅气。“刚才怎么回事？那群家长怎么突然就围攻起你来了？”
“他们觉得我能帮他们见到我同学，就是他们的孩子们。”我喘过气，心有余悸地回答他。
“这……都什么情况？”
“很可笑吧？你也觉得荒谬吧？”我带着轻松的语气反问他，不想跟他多说。
“他们怎么会以为你可以帮他们见鬼？我看你一开始跟一个家长在桥尾那边呆了好久，是不是你让她误会什么了？”
“我只是看到她差点晕倒，去扶了她一下。听她哭诉了一会儿她如何如何思念女儿，我就陪她聊了一会儿她女儿的事。谁知道怎么让她误会了……真是莫名其妙！”我一脸不爽地吐槽着，撇撇嘴，“真是闹心……不说这个了。刚才谢谢你了。”
“不客气。”
“你的自行车落在那边了，这该怎么办？”
“反正暂时不能折回去，就先这么着吧。”
“真是不好意思，如果自行车找不回来的话，我会赔你的。”
“没事。”他好酷，话不多，反而给人舒服的感觉。
“公交站牌往哪儿走？”
“不知道。”
“那我们……只能往前走咯？”
“嗯，边走边拦车吧。”李玮答应一声。
第八十三章 仓促搬走
我和李玮在乡间林荫小路走了近一小时，先后共遇见了三辆往b市开的长途客车。可每辆车似乎都是满员的，反正我俩每次都有向大巴司机招手拦车，大巴司机要么视而不见，要么跟我们摆摆手表示不停车，从我俩面前扬长而去，卷起阵阵尘土，粘在满头大汗的脸上，又热又脏。
一路上并没看到公交站牌，也没遇见一个路人可问路。我俩也找不到来时我在大巴车上问的那个公交车站牌在哪儿。当时那个年代的手机地图导航系统还不完善，压根就没普及使用，较大点的城市还能用用，在县城郊区根本查不到什么地标路牌。没办法，找不到公交站，我俩只能硬着头皮看着荒突突的导航地图往莱茵县城走。
擦了擦脏兮兮的脸，我俩继续一声不吭地朝前走着。我看了看时间，已经一点多了，饥肠辘辘的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忍都忍不住。我连忙捂住肚子，说话来掩饰尴尬：“累死了，我们停下来歇会儿吧？”
“好。”李玮答应一声，和我靠路边席地而坐。他从背包里掏出一块压缩饼干递给我，“饿了吧？我只有这个。要吃么？”
“谢谢。”我接过压缩饼干，一脸尴尬。原来他听到我肚子叫了，怪难为情的。
李玮也撕开压缩饼干吃了起来，边吃边看着手机导航，“我们才走了不到五公里，照这速度，走到莱茵县起码得傍晚六七点了。这还是没算上我们会停下来休息的时间。不知道往b市发的末班客车是几点，我们能不能赶上。”他几口便吃完了一包压迫饼干，拧开他随身携带的运动水壶，仰头朝嘴里灌水。然后把运动水壶递给我，“太干了，喝点儿水。”
“啊……好。”我不知所措地接过水壶，吸口只有一个，直接喝不是和他间接接吻吗？我对自己会冒出这个想法感到害臊，拧开水壶盖，再拧开滤嘴盖，把水倒在水壶盖里喝。
“吃完喝完了，休息够了吗？继续走吧。”李玮问。
“嗯。”其实我还没休息够，但刚刚听他说距离莱茵县还很远，我便硬着头皮站起来继续行进了。
他在前面走，我跟在后面。他走得很快，头也不回，每隔几分钟他才会转头看我一眼，发现我被他远远甩在身后，便在原地站着等我赶上他，然后再继续行走。
还好路两旁有树荫遮挡，只是闷热，并不暴晒，不然非中暑又脱两层皮不可。
大概又走了一个小时左右。
杨丹打电话给我。开门见山地问：“你那边怎么样？见到王克嘉了吗？他招了没有？”
“没有。他的鬼魂消失了。李波和好多同学的鬼魂也都消失了。”我停下脚步跟她讲电话。
“是吗？所以你那边一无所获咯？哈哈……”杨丹干笑一声。
我正想说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知道了王克嘉在开车坠湖前在和人打电话，而且那通电话并不寻常。杨丹没等我开口便接着说：
“我以为你已经从王克嘉那知道所有真相了，我的调查就没啥意义了呢！看来这案子还有得查啊！”
“嗯？你查到什么了？”她意思太明显了，肯定查到了有用的线索。
“听你说了王克嘉父母和儿子被事故死者家属骚扰后，我上网查了一下，找到了一些自媒体视频和新闻报道，确有其事。我在这些信息中找到了王克嘉父母的家庭地址和手机号码。两人的手机号码我都打了，欠费停机。家庭地址是在柚子街的橙光小区，几号楼几单元几户都很清楚，正好我家离橙光小区不远，出租车起步价就能到，我就过去看了看。”网络真是可怕，**一旦被公布出来，人人都可以搜索查询到。
“我先去王克嘉父母家敲门，没人开门，也无人应门。你说过他们已经带着王克嘉的儿子搬离了b市，但我很好奇，他们从做出离开b市的决定到实施这行为，时间未免也太短了。”
“短？几天啊？”我很惊叹杨丹连这个都能查出来，这不是只有当事人自己才清楚的吗？
“不到一天。”杨丹淡淡回答。
“你怎么知道的？”
“推算的啊！据我在网上查到信息看，最早爆出王克嘉父母家庭地址的报道时间是七月二十五号，从那天以后就不间断会有死者家属上门骚扰，七月二十七号和八月三号橙光小区的死者家属聚集人数是最多的两次，那两天正好是咱班同学集体死亡的头七和二七。也就是说，那两天死者家属们去往事故现场祭拜完孩子以后，有不少会聚集在一块儿来到橙光小区，对王克嘉的父母和儿子进行攻击和骚扰。你说过的王克嘉儿子被烂西红柿臭鸡蛋砸中那次，就是八月三号，二七日那天。小区物业保安报警以后，王克嘉的父母也一块儿去了派出所进行协调，他们原谅了那些闹事的死者家属。从派出所出来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然后他们回家待了一晚上，第二天，八月四号一早，他们就离开了橙光小区，至今未归，也就是你说的，他们应该是搬走逃离了b市。”
“王克嘉的父母八月三号那天被死者家属骚扰攻击后，做出了要逃离b市的决定，然后八月四号立马就实施了这行为，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啊。”我提出质疑，“别忘了他们可是从七月二十五号开始就遭受到死者家属的骚扰和攻击，他们已经忍了好久。这次被骚扰攻击还牵连到了他们的孙子，当然会促使他们当机立断地做出决定并立马实施啊。”
“我不这么认为。你也别忘了你说过的，王克嘉的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他们认为王克嘉的滔天罪行是自己教子无方而导致的，他们打心里对大巴坠湖事件的受害者及其家属感到抱歉和自责，从不反驳对方的谴责，辱骂和攻击，一味承受，而非隐忍。他们觉得王克嘉的罪孽深重，要承担任何责任他们都责无旁贷。我不认为他们会突然因为孙子被袭击了便立马改变他们想要替儿子赎罪的想法，至少需要个过程吧。”杨丹反驳我。
“还有，就算我对王克嘉父母想要替王克嘉赎罪而自愿承受死者家属骚扰攻击的推测是错的，那按照你的推断，他们应该是从七月二十五号遭到骚扰的第一天开始，就在隐忍，多少就已经冒出逃离这个是非之地的想法了。孙子被袭击是个契机，也是推动力，让他们立马做出决定搬走。所以，他们理应在七月二十五号到八月三号这十天内做好了搬家的准备而不是仓促地离开才对吧？”
“仓促离开？”我听出她还有话没说完，只是简单反问了这么一句。
“我去他们家敲门时把隔壁邻居给敲出来了，呵呵。”杨丹得意一笑，“八月四号那天早上，他们看见了王克嘉父母带着孙子出门离开，连行李箱都没有带，只是各自背了个小背包而已，完全不像搬家的样子。”
“也许，他们在做出逃离b市的决定后，就打算彻底把这里的一切忘掉，包括房子和房子里的东西。”确实有些奇怪，背着背包就离开了……但我仍试图解释他们的行为。
“忘掉没问题，可是丢掉就有些诡异了吧？”
“丢掉？！什么意思？”
“我刚才说了，如果他们是早就开始有要离开b市的打算，一定会提前做好准备。且不说搬到新的陌生城市他们事先要做多少功课，需要多少成本总是要计算的吧？物价水平，买房或租房的价格，孙子的教育成本问题，户口落地问题等等，都是需要在他们选择逃离这座城市去往另一座城市之前弄明白的。他们带着孙子一块儿走的，不可能不顾及这些基本问题……”
“我问了下王克嘉父母的邻居，他说王克嘉的条件并不富裕，只能说在温饱线往上一点儿吧。王克嘉爸爸是普通的退休工人，妈妈是家政公司的保洁阿姨，自从王克嘉老婆产后大出血死了以后，因为他长时间在外面跑车，分身乏术，只能将他儿子交给他父母照顾。他妈妈也因此辞掉了家政公司的工作，一心一意在家里替他照顾儿子。家里的生活来源除了王克嘉跑车挣得钱，还有王克嘉爸爸的退休金，生活倒也过得去……”
王克嘉父母所住的橙光小区的房子，是一年前王克嘉卖了和老婆结婚时买的新房又填了点钱全款购买的，所以也没有贷款需要偿还。但是购置橙光小区的房子几乎花光了王克嘉的积蓄，在王克嘉死亡后，他父亲拿着他的死亡证明去银行注销账户时，他父亲才知道这件事。所以，王克嘉突然死亡，并没有给两个老人和他儿子留下多少钱。
如今，王克嘉父母和儿子的生活开销全都得靠着他父亲那微薄的退休金来支撑，按理说，他们没法洒脱地做到丢掉一切说走就走。
“我找了橙光小区附近的房产经纪人，联网查看了所有房源信息，并没有王克嘉父母房子的出租或售卖的信息。他们不卖房子，哪儿来的钱让他们有底气搬走的？去了新城市又如何安顿下来？就凭他爸爸那少得可怜又要供三个人吃饭和日常开销的退休金吗？”
“可事实是他们确实已经搬走了，不是吗？”我强调这这一点，催促杨丹赶紧划重点。
“是啊，他们确实搬走了，而且b市的房子还没卖，他们就解决了搬到新城市开始新生活要面对的最关键问题——钱的问题。这并不是两人浪漫的逃亡，只要有爱就可以将就凑合，他们要考虑到只有三岁大的孙子，所以，他们一定是有了足够的底气才会迅速实施了这个行为。这不是很令人怀疑吗？谁给他们的底气？中了彩票吗？”
“你觉得是有人在暗中帮他们？”
“你不觉得吗？”杨丹笑了笑说。
“这情节听起来好像电视剧里演的那种出生入死的兄弟出事了，然后帮忙照顾一家老小的感觉。”我吐槽。
“电视剧里还有一种情况，就是牺牲自己，保全家平安，我认为这个更接近王克嘉他们家的情况吧！”杨丹补充说明。
“嗯，这些细节信息拼凑在一起，多少能佐证王克嘉杀人和自杀都是被人所要挟。”我接受了杨丹的猜想，把我在莱茵湖跨湖大桥上从叶文文那儿听说的消息也说了出来。
杨丹听后和我有同感，认为王克嘉在大巴上接的那通电话就是逼迫他自杀的，用来威胁逼迫他的筹码便是他的父母和儿子。
王克嘉讲电话时变得愤怒暴躁，是在骂对方竟然用他父母和儿子来威胁他吧？然后变得恐怖害怕是觉得自己如果不按对方说的去做，对方真的会对他父母和儿子动手吧？咆哮呐喊是为了赴死前的壮胆……到坠湖之前都一直在讲电话，是在和对方谈条件，让对方安顿他家人吗？
总之，为了保父母和儿子周全，王克嘉选择遵从地赴死，而目前看来，姑且是王克嘉的父母得到了经济上的帮助，离开了b市。只要能知道帮助王克嘉父母搬离b市的人是谁，兴许就能得到我们要追求的真相了。当然，这一切是建立在我们的推测正确，且王克嘉的父母还活着的基础上。
一切皆有可能。我不认为如此心狠手辣的人会遵守和王克嘉的约定，替他好好照顾父母和孩子。但王克嘉才刚死，突然把他的父母和儿子解决掉，又有点太冒险了。
那么问题来了。该如何去找王克嘉父母呢？没有个警方的人照应着，我们只能干推理和猜测，根本无法通过实质的侦查和搜证来证实我们的猜测。
“我待会儿去趟市局，看看能不能找到魏振海。能的话就问问他查到些什么了，顺便让他再帮着查查王克嘉父母搬到哪里去了……”
“你又要休息吗？”我和杨丹正聊得投入，走在我前面的李玮退了回来，打断我们。“照你这速度和休息的频率，我们怕是天黑才能走到莱茵县了。”
“呃……”
“谁在跟你说话啊？张思睿跟你一起去那边了？”杨丹听到了李玮的声音，问我。
“是李玮，他来祭拜李波时我们遇到的。”我捂着手机小声回答他。
“你和校草在一起？要是被你的好姐妹知道了，你就完蛋了。”提到林琳相关，杨丹语气立马变成吐槽，无不讽刺。
“就说了我和他是偶然遇见的……”
“别解释了，俗套偶像剧男女主第一次见面都是偶遇。哈哈，你放心，我又不会告诉林琳，也不会告诉张思睿。”杨丹戏谑着，发出贼笑，“我先去市局找找魏振海，待会儿再给你打，你们继续。”
“继续什么继续……”她根本不听我说便挂断了电话。
“讲完了？那我们继续走吧！”李玮见我放下手机，冲我说到。
“嗯……继续走吧。”我毫不在意刚才杨丹对我和李玮的调侃，答应一声，继续和他一块儿往前行进。
第八十四章 重返酒店
四点半。
我的汗已湿透了全身，虚脱无力，腿脚发软，两眼还有些发晕……然而，我们距离莱茵县城还很远，李玮的导航显示还有七公里远。
李玮仍是轻松矫健地走在我前面，把我远远甩在身后，我尽量跟上他的脚步前行着。
不过，我真的走不动了……
“诶，我觉得我们六点前肯定是走不到莱茵县城了。”我正虚脱地想着，李玮转过身退到我身旁说。
“六点？为什么是六点？”突然多了个时间限制令我诧异。
“我刚才查到莱茵县长途汽车站的客服电话，打过去问了一下，发往b市的长途车最末班是六点。”李玮酷酷地解释，“也就是说，我们走到莱茵县城，今天也回不去了。”
“是吗？”我第一反应不是回不去了，而是可以不用紧赶慢赶地长途跋涉了，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累死我了。反正赶不上末班车，我们就不用着急赶路了吧？我不行了，歇会儿歇会儿！还有水吗？渴死我了。”
“嗯，你歇会儿吧。”李玮答应着我，掏出运动水壶摇了摇，“没水了。”
“呃……”我看着李玮也满头大汗的模样，想必他也口干舌燥了吧？运动水壶的水他并没喝多少，几乎都给我喝了。回想起来我就一阵羞愧，真是恬不知耻。
“我看地图显示，夏令营住的那个度假村酒店离我们现在的位置不远，要不，我们先去那边歇会儿，买点吃的喝的再说？”李玮提议。
“度假村酒店吗？行啊！”没想到我们竟走到绿荫湖水库度假村的范围里来了，择日不如撞日，正好可顺便见见陈丽媛和崔月她俩，再问问她们有没有又想起来什么濒死记忆。当然，希望她俩都还没消失。
原地休息了一会儿，我和李玮跟着导航往绿茵湖水库度假村酒店走去。
直接走进a区酒店楼一楼的餐厅，凉爽的空调风瞬间给皮肤降温，赶走了闷热。自助餐区域还没有开始营业，我俩坐到了桌餐单点区。我一坐下就招呼服务生先上两杯冰水，解渴再说。
冰水端上来，我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啊！得救了！再来一杯！”
“再来两杯！”李玮接着我的话说到，我才发现他也喝干净了他杯中的冰水。看来他也是渴坏了。
服务生态度很好，又再给我们上了两杯冰水。我们又喝了个精光，这才开始点菜。
“你想吃什么？”李玮绅士地问我。
“都行，我不挑，你看着点吧，你想吃什么点什么，我请客。”我豪情万丈地表示这顿饭我做东。
“怎么能让女生请客？我来。”李玮看着菜单说，唤来服务生。
“你救了我，我得表示感谢啊！还有，你为了救我，自行车都给丢了，我要表示歉意啊！”我坚持。
“哪有男生和女生吃饭让女生付账的，太逊了吧！别跟我争！”李玮也很坚持，指着菜单跟服务生点了三道菜，两碗米饭，看好了价格，然后便直接递给了服务生三张百元钞票。生怕被我偷抢着买单似的。
罢了，既然他那么坚持，我就懒得跟他争了。改天再还他人情就好。他刚才那副霸道总裁付账的模样，应该能迷倒不少女生吧？不过我却不太感冒。凭什么男生和女生吃饭就必须男生付账？让女生付账的男人就很逊？持这种言论的男生若不是在装大尾巴狼，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男子主义者，两者我都不喜欢。
不过他今天替我解围，丢了自行车，陪我顶着大太阳走了好久，还把他带的水都给我喝了，我对他还是十分感激的。罢了，大男子主义什么的或许是他对外的人设，我也不必在意那么多，反正以后我和他又不会有太多接触。我可不想成为全校女生的公敌。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因为他而影响我和林琳的关系。
等上菜时，我俩各自看着手机，互不说话。上菜了，我俩仍是各自吃着饭，不聊天。要是张思睿在的话肯定会咋呼着这个味道不错，那个口感好赞。以前我觉得他很聒噪，现在居然觉得和两人四眼干瞪着，一言不发的吃饭相比要好许多。
吃到一半，张思睿突然给我打来电话，赶走了这该死的静默。我跟李玮说了声不好意思，接起电话。
“喂？桃子，你在家还是又去林琳家了？要不要出来一块儿吃晚饭啊？我请你。”一接通电话就听到张思睿那聒噪的声音。
“都不是，我现在在绿茵湖水库度假村。”
“你跑那边去干嘛？！又去查王克嘉那个案子吗？”他一听我在绿茵湖水库度假村这儿，便有些着急和担心了。
我歪过头，捂着嘴和手机，轻声回答：“我本来想着是去莱茵湖大桥那边找王克嘉的鬼魂的，可是没找到，又出了点状况，所以就……”
“出啥状况了？你是自己去的吗？杨丹没和你一块儿？你没事吧？”张思睿没听我说完便急切地插话问到。
“我没事。我是自己来的，不过我遇到了李玮，他现在和我在一起吃饭呢。”我没脑子地实话实说，忘了张思睿是个爱吃醋的人。
“李玮？！他怎么和你在一起？”张思睿惊诧不已。
“他是来祭拜李波的。”
“哦，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晚上还有车吗？”
“应该明天才能回去。我们没拦到车，也赶不到莱茵县搭末班车了。在这儿住一晚，晚上我顺便去找陈丽媛和崔月见个面。”
“什么？！”张思睿惊叫一声。
“一惊一乍什么呢？你放心好了，我会小心行事的。”我以为他是在担心度假村酒店这边危机四伏，我在这儿过夜可能会身陷险境。
“放心个屁！我才不放心！”他骂骂咧咧地说了一句，就挂断了电话。
神经病！我收起手机，暗自骂了张思睿一句。继续埋头吃饭。
吃完饭，我一脸满足地伸了个懒腰，看了看手机，已经六点多了。李玮擦了擦嘴问我：“吃饱了吗？”
“嗯，饱了。谢谢款待。”我乐呵呵地向他点头。
“服务员，买单！”李玮酷酷地转头喊了一声。
“您好，一共消费236元，找您64元，这是您的小票。需要开发票吗？”服务生走过来微笑着说。
“不需要。”李玮收起找他的钱，小票仍在餐桌上，站起身来，“走吧。”
“嗯。”他的气场给人感觉就是不容置疑，我顺从地跟着他走出餐厅，来到酒店一楼大厅。
“没车回去了，我们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回去吧。”李玮头也不回地对我说。
“好的。只能这样啊。”我答应着。
我俩走到前台，坐在里面值班的两个服务员是生面孔，两个女人。鲁婵娟今天休班吗？还是待会儿会来交接上晚班？
“你好，还有房间吗？”李玮靠着前台问。
“你好，稍等我看看。”服务员回答一声，在电脑上查看了一下，“还有一个标间，一个大床房，请问你们要哪一间？”
“我们要两间！”她显然误会了我和李玮的关系，以为我俩是来开房的情侣，我连忙纠正她。
“嗯？要两间吗？”服务员挑了挑眉毛看着李玮问。
“对，要两间。多少钱？”李玮镇定地回答。
“标间288，大床房258，请问现金还是刷卡？”服务员边说边打量着我和李玮，偷偷笑着，估计她觉得是我俩还没发展到要发生关系的程度，所以才害羞地说要两间房。
“不好意思，你稍等一下。”李玮冲服务员说了一声，把我拉到一旁贴着我耳朵说：“我钱不够付两间的，要不我们要一个标间行吗？放心，我是正人君子，不会对你怎样的。”我听完他说，内心一阵狂喜，活生生的装大尾巴狼失败了，真是精彩！钱不够还硬要请我吃饭，房费还想一并承担，男神在想什么呢！
“我有钱啊，我自己付我的，你住标间，我住大床房。”我才不要跟他住一个房间，断然拒绝了他的提议。倒不是担心他会不会对我怎样，而是和男生住一块太不方便了，洗澡上厕所什么的……总之就是不行。本来也没想让他替我付房费。住宿又不是请客吃饭，他不会也觉得我自己付了房费会让他很逊吧？
“那……好吧。你把钱给我吧，我一块儿付了。”
看来他是要面子。
我虽不能理解，但还是照做了，给了他三百块钱。
他把钱递给服务员。
“好的。请出示一下两位的身份证。”服务员保持着微笑说。
这是我第一次开房，都不知道住宾馆酒店还需要登记身份证的。夏令营办理入住手续也就只是登记了姓名和班级就行了。经常听林琳说谁和谁交往，去学校外面的宾馆开房了，她可从没说过还需要出示身份证的，我以为只要付钱就可以呢。不对，我都还没办身份证，那些出去宾馆开房的同学哪儿来的身份证啊？
“没带怎么办？”李玮问。
“没带？”服务员盯着我俩，带着八卦坏笑的表情问我们，“是没带，还是没有啊？你俩还是学生吧？”
“真的没带，姐姐。通融一下吧！不然只能露宿湖边了。”李玮酷酷的模样说着软话，还挺有意思。
“好吧，看你那么帅，就给你们办理吧！我学生时谈恋爱和男友出来约会也经历过和你们一样的事呢！嘻嘻。”美男计管用了，服务员答应给我们办理入住手续。
后来我才知道，不登记身份证就让顾客办理入住，若是被警察查到，这酒店是会受到严厉的处罚的。
不过似乎在我高中那个年代，此类查处并没有那么严格，很多高中学校附近的小旅馆的主要客源就是学生，全都是不用登记身份证的。
服务员把房卡递给我们，告诉我们房间是在湖对岸的b区酒店楼。唯一剩下的两间，没得挑。
我们搭乘着摆渡船前往湖对岸，天色微暗，晚霞烧红了云，也印染了湖水。黄昏时分，时间尚早，陈丽媛和崔月不一定会在这时间出来，指不定藏在哪里等天黑再出来呢！反正我刚才在一楼大厅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陈丽媛的身影。
先回房间洗个澡休息一下，等天黑了再搭船到a区这边来找她俩。正好我和李玮各住一个房间，这样我就可以自己行动，出门不必和他打招呼了。
我的房间在b区酒店楼三零八室，李玮的房间在五零二室。搭乘电梯，我们各自回屋。
一进屋我就先去厕所洗了个澡，洗去一身臭汗和尘土满面的污垢，好舒服。洗完澡躺在床上，疲惫感瞬间袭来，腿部肌肉酸疼难耐，想小憩一会儿，又怕会睡过头一觉通天亮，错过与陈丽媛和崔月她们相见的机会。我拿起手机，设置了晚八点的闹钟，预防我可能会熟睡不醒。
可是刚放下手机准备眯一会儿，手机立马响了起来……
第八十五章 又见崔月（一）
是杨丹打来的电话。
“怎样，你回来了吗？”
“赶不上末班车，我们到绿茵湖水库度假村酒店住一晚，明天回。”
“你在度假村那边？！啊不，你要和李玮在那住一晚？你俩一间房两间房啊？陶桃你厉害啊，那么快就把校草搞到手了？”杨丹戏谑调侃着我。
“要不要那么龌龊，当然是两间房了。我对他可没兴趣。”
“啧啧啧，那你对谁感兴趣？张思睿？”
“诶，你有事就快说，别在这儿阴阳怪气地瞎八卦。没事的话我就挂了。”
“别挂，当然有事。”杨丹赶紧说到，“我去市局了，没见着魏振海。听说他好些天没到局里上班了，似乎是他领导给他放了个长假，让他休整休整。你怎么看？”
“领导给他放假？该不会是他私下继续追查王克嘉的案子被领导知道了吧？让他放假休息就是暂时收回他的职权，不能使用警队资源去查案……等到王克嘉这案子的风声过了，社会和媒体的关注降低了，搜证也更困难了，再让他复职，届时他想查也无从查起了。”我思考了一下，大概分析着。
“想法一样。我不认为市局领导和这个案子有什么联系，应该就是不想节外生枝，重新翻案，怕被打脸惹麻烦而已。”杨丹赞同我的分析，接着说，“我向接待我的警员询问魏振海的联系方式，被他拒绝了。不过，峰回路转，我询问魏振海的消息时，被刑侦队的一刑警听到了。他告诉我魏振海失踪了。”
“失踪？！怎么会！？”我难以置信地大叫，疲累感和睡意全无。
“反正是联系不到他了……”
杨丹所说的那个刑侦队警员叫郭昊天，是魏振海带的新人刑警。他无意中听到杨丹在询问魏振海的事，便留了个心眼，一直观察着杨丹，等她离开市局，跟着她走了一小段距离才上前搭话，表明身份和来意。
郭昊天告诉杨丹，魏振海是七月三十一日那天被领导放长假的。当天晚上他俩还一块儿吃了晚饭喝了酒。魏振海向他吐槽市局领导混蛋，不作为，胆小怕事，也说了对王克嘉那案子存在疑点的分析。还表示就算没有警力资源可用，他也要自己查下去，力求找出真相，将此案的幕后黑手找出来绳之以法。
我没看错他，他确实是个好警察。
七月三十一日那晚，魏振海喝得酩酊大醉，是郭昊天把他送回家的。第二天，郭昊天担心魏振海宿醉会不会头疼，中午吃饭空档给魏振海打了个电话慰问情况。
可魏振海压根没宿醉，他在电话中告诉郭昊天，他已经出发去莱茵县的绿茵湖水库度假村那边，打算从那边再着手调查一下这个案子。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联系。从那天以后，郭昊天就联系不到魏振海了。
八月一日当天晚上，郭昊天下班回家给魏振海打了个电话，想问问他查得怎么样了。可是，魏振海没有接电话。郭昊天以为时间挺晚，兴许他睡着了，便没太在意，发了条信息让他看见回复。
八月二日，魏振海一直没给他回电话，连信息也没回。他便抽空又给魏振海打了个电话，仍然是通了没接。
之后郭昊天每天都有给魏振海打电话，魏振海从来没有接过。他的手机号码慢慢从通了不接变成了关机状态。
郭昊天只是在市局同事里问了问有没有人最近联系过魏振海，并没有张扬说出去魏振海可能失踪了的猜想。因为魏振海叮嘱过他，有关他私下还在继续查案这件事要替他保密。毕竟郭昊天目前也只是猜想，并不确定魏振海就是出事了。
局里没有人联系过魏振海，都知道的只是他被领导放长假了，没准出国旅游去了。所以见不到他，联系不到他没人觉得异常。
“所以，你认为魏振海是在度假村酒店这儿失踪的？”我感到惶恐不安地问。
“没错。”杨丹肯定地答，声音竟带的是兴奋，而不是在为我担心，“正好你在度假村那边，就顺便也查查看呗。”
我都觉得危机四伏了，她却说的那么云淡风轻。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真把我当职业侦探在使唤了。
“你说，他一个刑侦警察，该不会也……”我说出我的担忧。
“刑警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躯的普通人。你想说什么？你是不是在害怕啊？”为什么我没说完话，杨丹就能知道我后面的意思，也能解读到我话中带有的内在表达？被看穿的感觉真的很讨厌。
“当然害怕了！重新回度假村酒店就是个意外，并不在我计划之内。我本来只打算待会儿和陈丽媛崔月她俩见一面，问问她俩有没有想起什么就算了。你现在要我去查魏振海来没来过这里，她俩又见不到别人，不是只能让我去接触酒店里的工作人员吗？凶手身份尚未清楚，可能还在这里，我这么去问不是把自己的来意暴露无遗，成为凶手射杀的靶子吗？”
“直接去问工作人员？我可没让你那么干。”杨丹不留情面地奚落我，“和这个案子有关的人员失踪我们又不是没有判断经验，凶手何其凶残，若是牵扯这个案子而失踪，结果是什么你想不出来吗？”
“死……死了……？！”我声音颤抖地问。
“嗯。**不离十。所以啊，你可以在去找陈丽媛和崔月的时候，顺便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他啊！”杨丹一本正经地说着，没有在开玩笑的意思。
“找他……他的鬼魂吗？”我已战栗得不行了。
“是啊。虽然他应该记不起自己遇害时的详细情况，但应该也是能提供不少有用信息的吧！最主要的是，如果能找到他的尸体，证实他遇害了，这就又是一件新案子了，市局刑侦队长被杀害，大案要案，市局不可能再怠慢了。”杨丹就像在描述故事大纲似的稀松平常，不带太多情绪。
“万一……他不是在这里遇害的呢？万一他和徐枫一样，是先被弄晕了带走，在别的地方杀害的呢？万一这次仍旧只是真凶的棋子对魏振海下手的呢？万一这枚棋子又畏罪自杀承担一切罪责了呢？万一……”我已经慌乱得失去判断力，脑子一团乱麻。
“没那么多万一，你去找找看不就知道了？”杨丹看出我的慌乱，一句话镇住我，让我止住慌乱，思绪不清就先沉静下来，思考不了对策就和她保持连线听她安排。“没事的，凶手固然可怕凶残，但这次你没暴露在明处，危险不大。”
“你别忘了我就是当初他们要处理的对象之一，还危险不大吗？”我仍觉得她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的模样凶手是知道的，这还叫我没暴露在明处？而凶手我压根不知道是谁，他才是完全躲在暗处没暴露。
“当时是因为你在查徐枫失踪的事，对他们产生了曝光的危险。而现在王克嘉那个案子警方已经结了，你自己在家呆了那么多天也没有再被袭击过，足以见得对方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不会视你作威胁。”杨丹继续鼓励和说服我，给我猛灌定心丸，“哼哼，对方以为你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高中生，不足为惧。我们正好可以利用对方的自负，出其不备攻他个措手不及。”
“攻……”
“这只是个措辞啦，不用上前线，你别慌，呵呵。”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根本没调节气氛，反倒让我更紧张了。
“……”真的如杨丹所说，凶手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吗？我今天又重回到这里，还住了下来凶手真的不知道吗？前台的服务员虽然不是我们怀疑的鲁婵娟，但也不能保证她不是凶手的同伙啊……
嗯？我突然想到我和李玮入住度假村酒店并没有登记身份证，而且都是由李玮去前台办理手续的，那个前台服务员应该没看清楚我的模样吧……或许，我到这里来真的没有暴露。
杨丹的鼓励真的有洗脑效果，我想着想着，就觉得确实如此。只要我不接触酒店的工作人员，只是四处逛逛，和陈丽媛崔月碰个面，找找魏振海，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如果……我没有找到魏振海的尸体，和之前一样，只是从他鬼魂口中知道了一些线索的话怎么办？该联系谁来接盘处理？还有警察会相信我们吗？”我定了定神，驱散害怕，说出担忧。
“郭昊天很崇拜魏振海，他应该会接盘查下去。另外，保险起见，我一会儿把何运超的手机号发给你，他虽在停职中，但也是有血性的，出了什么事联系他，他应该不会不管。”我发现杨丹很少用肯定的语气去判断别人的行为，总说应该应该的，搞得我心里好没底。
“郭昊天……”他不就是个刚转入刑侦的新人刑警，靠谱吗？我心里暗自想着。“你和这个郭昊天现在在一起吗？”
“没，他先去忙了。我让他帮我查王克嘉父母和儿子搬到哪里去了，有没有重新购置房产，银行账户有没有比较大额的款项进账，还有王克嘉开车坠湖前的通话记录。”
“啊，不错不错……”我听了忍不住夸赞，杨丹也没闲着，已经安排郭昊天去忙活了。这么一想，我觉得杨丹在查案中才是比较靠谱的人，心生佩服。
“对了，我还让他一并去查崔月，陈丽媛和马凯文的资料。但只有名字，查到同名同姓的人会太多，筛选很困难。你若见到陈丽媛和崔月了，问问她们的身份证号还有家人朋友的联系方式，告诉我，然后我好让郭昊天去明确落实。马凯文的身份证号崔月可能记不住，你让她说说其他能够筛选的信息也行。”
“好的，知道了。”安排得妥妥帖帖，我真是五体投地。不知为何，听完杨丹有条不紊，雷厉风行的执行计划，我感到了信心倍增。虽然她不是个能给我安全感的人，但此刻我却因她觉得安心。
“去吧。记得手机拿在手里，把我号码设置成快捷键，铃响我秒接。”临挂电话前，杨丹叮嘱了一句。
身体虽然疲惫，但我却完全没了睡意，振奋着精神出门。
七点五十。
我乘船来到度假村a区，下了船在湖边慢步溜达了一会儿，没见着崔月。于是，我决定先去酒店楼里找陈丽媛。
走近酒店一楼大厅门口，自动旋转门停了，我远远从侧边的玻璃门往里望去，看到前台接待的服务员已经交接班换人了，一男一女。
男的我不认识，女的埋着头，是……鲁婵娟。
完蛋，怎么刚好赶上今天她上晚班。她铁定还记得我是谁。要是被她发现我今晚身在此处，没准会招来麻烦，甚至可能是杀身之祸……
我走到玻璃门边，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往前台张望，鲁婵娟正一如往常地埋着头在玩手机，嘴巴时不时动一下，似乎是在和那个男服务员说话。
我注意观察着她，她跟男服务员说话时头都不抬一下，双眼一直专注在她手机上。
或许我就这么走进去她也同样不会抬头看我吧？我思忖着，打算直接走进大厅，然后拐进楼梯间去，就像一个顾客外出回来，应该不会引起她的注意。
“喂！你在鬼鬼祟祟地在门口干什么？”正要推开门进去，身后响起一声质问。
“没……没什么！”我惊慌失措地回头转身，惊出一身冷汗。
看到身后的人是张思睿，他正贼兮兮笑着我的反应，我气不打一出来，上去就是一肘击，“你有病啊？吓我干嘛？”
“谁吓你了，是你自己做贼心虚吧！哼！李玮呢？”张思睿把头撇向一边，一脸醋意地问我。
“他在自己房间吧。你哼什么哼？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我感觉到了他的醋意，明知故问。
“还不是担心你！你曾在这里差点被绑架好吧？还敢跑过来！”
“担心我啊？正好，你替我进去找找陈丽媛吧。前台值班的是鲁婵娟，我怕她认出我。她应该对你没啥印象。”管他是担心我的安危还是担心我和李玮独处，既然他来了，我就直接吩咐他帮我干活，自然而然。
“哦，好的。你在外面等我，别乱跑哈。”他有求必应，也很干脆地答应了。
我觉得和他很熟了，才会这么不客气地安排使唤他。不知不觉，我已把他当成好朋友了。刚才转身看到他的瞬间，虽然是面带不爽，满口吐槽，但实际上确是感到无比安心的。
第八十六章 又见崔月（二）
我把陈丽媛可活动的限制区域范围详细告诉了张思睿。一楼除电梯间外的各区域，楼梯间，以及七楼的全部区域。
又简单扼要地把我和杨丹刚才通电话时分析的内容讲给了他听。
“魏振海可能已经死了？！”张思睿惊叹。
“嘘——！所以说有危险，你一定得多加小心！”我叮嘱着他注意安全，并提醒他找到陈丽媛了给我打电话。
他答应着，让我也注意安全，到一个有人的地方等他联系，别一个人去人少的地方。然后便推开玻璃门，走进了大厅。
望着张思睿的背影，我有些抱歉把他牵扯进来。毕竟他不像杨丹那样热衷于寻找真相，他肯答应帮我去搜查，完全因为是我对他提出了要求而已。
看着他在酒店一楼大厅转悠了一会儿，并没有引起鲁婵娟和那个男服务员的怀疑，然后往楼梯间走了过去。我松了口气，转身离开酒店门口。
我也不是就这样闲着等他回来，围绕着酒店楼和湖边转悠，我也在寻找着崔月和魏振海。
晚饭后，沿着湖边散步乘凉的顾客还不少，加上天已全黑，路灯光线微暗，视线并不太好，要在人群中寻找和普通人外形无异的鬼魂，说实话挺不容易的。
不知崔月是否还会是原来的吊带热裤高跟鞋的装扮，如果是，还相对比较好找些。但魏振海的鬼魂会是啥样我一点儿谱都没有，不知能不能找到他。
不过……他真的死了吗？他不是说他侦破过好多起刑事案件，很有经验，让我们不必为他担心的吗？
“陶桃！啊呀！你又回来了啊！哈哈，太好了！”我在湖边走着，突然听到了崔月激动万分的声音。闻声往湖里望过去，她刚从湖里浮出水面，走上岸，向我这边跑过来。
对哦，相较于我找她而言，她找我会更容易些，毕竟湖岸边的人群她都看不见，她只能看到我，目标唯一。我意识到这一点，傻笑着转身面朝着她，动作很小地跟她点头挥挥手。
“嘻嘻，你又回来看我啊？我好开心！”崔月跑到我跟前，又恢复了我最初见到她时的乐天开朗模样。
“嗯嗯。这儿人多，我们去那边说。”我小声地跟她比划了一下，指指湖边一处人不多的地方，领着她走了过去。
“那个侵犯我又杀了我的凶手死了吧？多亏了你锲而不舍地追查啊，还说服了警察飙车拦截，他才会觉得逃不掉而畏罪自杀的。”刚在湖岸边席地坐下她便兴冲冲地说到。原来她高兴的是这个。
“你怎么知道的？”
“度假村公告栏每天都有贴新的报纸啊，从那里看到的。嘻嘻。”崔月站起来，手舞足蹈。
既然是从报纸上看到的，那应该也知道了王克嘉自杀，同时还搭上了一车学生的性命陪同。她选择性地只对王克嘉一人之死感到开心愉悦，而无视了另外四十多条人命的无辜牺牲。
“好吧……”我没有吐槽她，毕竟她也死了。我若要让她对我死去的同学表示哀悼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你还没说呢，你怎么又过来这儿了？你是自己过来的吗？杨丹没和你一起？”她问。
“崔月，我来这儿是想再找你和陈丽媛问问，有关濒死时的事还能不能回忆起什么？”我不绕圈子。
“没什么了啊！为什么还要再问？我看报纸说不是已经结案了吗？凶手就是王克嘉啊，绑架和谋杀都是他一人所为不是吗？”崔月讶异不解。
“没那么简单。”我打断她的絮叨连环问。“你仍记不起濒死的事……那就把你的资料告诉我，还有你知道的马凯文的所有信息。”
“蛤？为什么啊？”
“警方在王克嘉的出租屋内除了找到了我同学徐枫的尸体，还发现了一具被肢解毁容的无名女尸。至今仍未确定该无名女尸的身份，我们不知道那是你还是陈丽媛，需要拿到你们的资料，去联系你们的家人朋友，让他们来辨认尸体是谁。”
“被肢解毁容……那么惨……”崔月眼睛闪过恐惧，“应该不是我吧，陈丽媛的模样那么吓人，应该是她被肢解毁容了吧……”
“猜测没有意义，查验dna才是最直接的方法。所以需要联系你俩的家人朋友啊！”我催促她别啰嗦，赶紧说。
“我爸妈早死了。”崔月说到，“我自己租的房子独居，没什么朋友，除了在酒吧工作认识的那几个同事外。不过，严格来说他们也算不上我朋友，都没去过我家，哪有什么我的东西可以提供给警方查验dna的……”崔月摸着脑袋想着，“诶？要拿我的东西去查验的话，直接去我家不就好了！我把地址给你，你让警察过去找房东开门进去拿呗。牙刷，毛巾，梳子不都行么？”
崔月把她的身份证号，和出租屋的地址告诉了我。我用手机一一记录下来，然后编辑短信发送给杨丹。
“好的。那马凯文的信息呢？”发送短信完毕，我问崔月。
“还要凯文的信息干嘛？难道你还在怀疑他？”崔月仍不相信马凯文会害她，所以我一提到对马凯文的怀疑，她是有些抵触情绪的。
“你想想看，就算他不知道你已经死了，可你失踪那么多天了，他找过你吗？他联系不到你，怎么会连警都不报？”
“他还在跟他老婆打离婚官司，不便报警找我吧……那样会给他老婆抓住把柄的……”她的解释苍白无力，毫无说服力。
“真服了你，都这时候了你还站他角度替他说话。他老婆抓住他把柄又如何？净身出户？你失踪近一个月了他都不担心？说得过去吗？就算最后查明他没有加害于你，可这样的男人你还觉得他是你的挚爱？钱重要还是你重要？”我对她发出直击灵魂的拷问，“如果你相信他是清白的，还担心什么呢？如果他知道你已经死了，难道你不想知道他会不会难过吗？”
“我……不想怀疑他。”崔月严重闪烁着不安和焦虑，丧气地说着，“他留在我记忆里的所有仍都是美好的，我不想去破坏。就像你说的，我已经死了，挖掘真相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呢？哼哼……”她发出一声苦笑，“不过都是给活人看的罢了。”
“刚刚你分明还在为王克嘉死了而开心……”
“那是因为你让我想起了我被他侵犯的记忆！我本什么都不记得，也无心追求真相，无忧无虑，抱着和凯文的记忆以这种形态存在，如此美好。”崔月的笑容消失了，黯然神伤，“一切都被你给摧毁了……你让我找回自己被侮辱的记忆，我很痛苦，所以当我知道王克嘉死了，我觉得大仇得报，可以释然放下这痛苦了。现在你又告诉我凯文不爱我，他还有可能害死了我，让我脑海里和他的美好记忆变得浑浊……”崔月说不下去了，站在我面前颤抖着身体。
崔月在我面前剖白自己，我听得于心不忍，也替她难过，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再逼迫她说下去。
“关于凯文，我知道得并不多……”或许是崔月脑海里对马凯文的美好回忆已然被玷污了，她悲叹完后，还是说出了她对马凯文不多的所知。
实际上崔月对马凯文的具体情况并不是了若指掌的。在他们有限的交往中，上床占去了绝大多数的时间，剩下的为数不多的时间也都是吃饭看电影逛街，没有很深入和聊天谈心过。
她觉得自己不需要像其他女人那样，谈恋爱就先要查户口般地把男方的资料查个底朝天。只需给对方空间，相信彼此就行了。
所以，她只提供了我马凯文的电话号码。据她所说那是马凯文买来专门和她一个人联系的号码，估计根本查不到有效的户主信息。肯定是那种用完就丢的电话卡。
果不其然，我现场拨打了那个手机号，已经是空号，注销了。
马凯文具体是做什么的，崔月不清楚，只知道是和酒店业相关，而且还挺有钱的。她把她记得的几家他们常去开房私会的酒店名字告诉了我。
至于马凯文家在哪儿，他的老婆叫什么名字，她更是一概不知。她们也没有共同的朋友，根本不知道能找谁去问马凯文的信息。
叙述回忆着，她才发觉自己对马凯文一无所知。就因为看到了他的离婚诉讼书，便无条件地信任着他，相信自己的卑微和忍受终会守得云开，耐心等到他离婚成功就可以光明正大了。可现在被我这么一提醒，她越发觉得自己被玩弄被欺骗了……越说越感到心灰意冷。
“对了，你看过他的离婚诉讼书，有看到具体内容吗？有没有看到他老婆的名字，是哪个律师事务所受理的？”
“我没注意看……”崔月萎靡不振地回答，“不过，你还觉得那份离婚诉讼书是真的吗？他不爱我的话，这些东西都是假的吧！啊——！”崔月抓着头发，面部拧巴作一团，十分难受地呐喊出声发泄着，“我想不通！如果他不爱我，他不会和他老婆离婚的话，干嘛非要把我留在身边，让我做他的地下情人干嘛？我说过我不要做小三，从这个意义上说，我就是颗定时炸弹啊！他完全可以去找其他更年轻漂亮，更听话顺从，愿意做他情人不求名分的女人，为何纠缠着我不放手？”
这个问题我也觉得很奇怪。如果凶手是马凯文，他的动机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担心崔月和他的关系被曝光而灭口……完全没这必要，崔月再发现他有老婆时就已向他提出了分手，是他死缠烂打并承诺要离婚，才挽留住了崔月。足以证明他不想崔月离开他。
而崔月也一直相信他，配合着他做地下情人，秘密交往，从不曾催促逼迫过他离婚。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找不出他要谋害崔月的动机。
也许，是我们怀疑的方向错了，马凯文压根就和崔月的死无关。可崔月失踪那么久，他为什么不报警呢？真的是因为害怕被他老婆抓住把柄所以才缄口不言？那他真的不够爱崔月。那崔月说分手时他为什么要苦苦哀求地挽留……不行，又回到初始问题了，感觉陷入了个死循环。
看来，只有找到马凯文才能解释清这一切。
我的电话响起，是张思睿来电。应该是他找到陈丽媛了吧。
“怎么样了？”我接起电话。
“没有找到陈丽媛，我从一楼走到了七楼，又在七楼逛了一圈，没看到她。”张思睿带来的并不是好消息。或许陈丽媛已经消失了，我想。“你在哪儿？我来找你。”
“我和崔月在湖岸边草地这儿。”
“好，我现在过去。”张思睿挂断电话。
陈丽媛的线断了……
我神情凝重地看着眼前的崔月，不知她什么时候也会消失，必须趁她消失前尽可能多的问出信息线索。
但我问话找线索有些不得要领，应该让杨丹来问她比较好，于是，我给杨丹拨去电话。
电话通了，提示音才响了一声杨丹便立刻接了起来，果然和她承诺我的一样，秒接。
“喂？怎么了？出事了？”杨丹激动地劈头就问。
“没出事。就是想跟你说说有关马凯文的信息，你看看还有什么问题需要补充问崔月的。”说罢，我把少得可怜的马凯文相关信息说给了杨丹听。也就是马凯文在网上购置的手机号码，他是从事酒店业的工作，以及他和崔月经常去开房的那几家酒店名字和位置。
“这么少？查个鬼啊！”杨丹不客气地骂我没用，咀嚼了这些信息几秒，说：
“你问问她的手机号，不是马凯文给她的那个，是她自己本来的那个号码。然后……
“再问问她工作的酒吧在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以及知道她和马凯文在交往的同事叫什么，趁现在还不到夜店很忙的时间，我可以过去问一下……
“还有，你问问她有没有在网络社交平台放过马凯文的照片，有的话你让她把账号密码说出来，我好登录去找找看。”杨丹瞬间就冒出这几个点，都是我不曾想到的。
我高中那个年代，网络社交平台的使用还不像现在这么普及，顶多就是qq空间，私人相册和人人网之类的，像现在每天都要刷的云盘微博朋友圈都还没有大众化呢！杨丹能想到这一点，我真是服气。
“我先准备准备出门，你问到酒吧的位置名字就先给我发过来吧！”
第八十七章 寻找身体（一）
虽然我自己想不到杨丹问的这些问题，但她一说出来，我就懂了她的意思。
之所以问崔月要她的手机号，是因为她和马凯文最开始约会时，联系使用的就是自己的号码。是马凯文已婚的事曝光以后，他俩才转为地下情人关系自居，开始使用网上购买的专属情侣号码。同样，马凯文一开始联系崔月使用的应该也是自己的手机号码，所以，可以通过查询崔月手机号码的通话记录，查到马凯文的手机号码。
但是，或许马凯文使用的手机号不是用本人的名字办理的，那么在查找崔月的通话记录时，就难以搜索到马凯文的号码。只能从马凯文和崔月打电话联系的时间点去查找哪个号码属于马凯文的。
然而他俩已经隐蔽交往了许久，之前用本人号码联系时的交往时间点恐怕崔月已经记不住了。因此，杨丹才让我问崔月工作的酒吧在哪儿。记得杨丹说过，马凯文第一次见她替她解围那次在酒吧有存过酒，可能会留手机号也说不定。
如果没留手机号，那就向酒吧工作人员询问那天马凯文买单的支付方式，如果是使用信用卡，也能查到他的信息。
如果使用的是现金结账，那就只能寄希望于崔月有在网络社交媒体传过马凯文的照片，并且她还记得自己的账户和登录密码了。
我理解了杨丹让我问这些问题的用意，茅塞顿开，逐一向崔月发问……
崔月告诉了我她个人的手机号码，如我所想，她的确记不得她和马凯文约会的具体时间点了。她和马凯文约会的日程都在手机的备忘录里，但她的手机我们根本找不到在哪，应该已经被凶手摧毁了。
接着我又问了她工作酒吧的名字和地址，和她的手机号码一并给杨丹发了过去。
接着我向崔月询问她是否有将马凯文的照片贴到她的网络社交媒体上，她说有，但是没有公开发布，而是放在qq空间相册里设置了仅个人可见。因为马凯文不允许她将他俩的合照发出来，所以她就只是把qq空间相册当做存储照片备份的工具而已。
我听到她有把马凯文的照片放在空间相册，兴奋得溢于言表。连忙向她若要账号和密码。只要搞到马凯文的照片，相信郭昊天一定能想办法从公安系统里很快查到他。
崔月告诉了我她的账号和登录密码，可是，当我用手机输入号码登录时，却提示与上次登录终端不同，账号显示异常，无法登录成功，需要绑定的手机号收取短信验证码验证才能登录。
没有她的手机收验证码，根本无法登录她的空间相册。只能以游客身份进入空间，无法查看她的私人相册。
空欢喜一场。
杨丹让我问的我都问了，目前我这边算是一无所获。只能等着她走访崔月工作的酒吧的结果了。
“陶桃！”张思睿找到了我，喊着向我跑过来，拍了拍我，然后东张西望地问：“咦？崔月在哪？让我见见她啊。”
我白了他一眼，从草地上站起来，拉着他一块儿向崔月走过去，穿过崔月的身体。
“哇！好漂亮！”张思睿花痴犯了一样地兴奋大叫着，站直了身子向崔月介绍自己：“你好，我是张思睿，陶桃的同学。”
“你好，小帅哥。”崔月似乎很习惯被别人称赞漂亮，只是冲张思睿淡淡一笑。
“你们聊到哪儿了？继续啊！我也听听。”
“聊得差不多了吧。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陶桃？”崔月看看我问。
“暂时没有了吧，就等杨丹那边查的结果了……”我摸着鼻子边想边说。“哦对了，差点忘了。你最近有没有在度假村里见到过其他男性的鬼魂？”我指的是魏振海。
“男性鬼魂？没有。”崔月短暂思索了一下我的话，很快便回答我。“怎么？又有人死掉了？而且还是在这度假村里？”
“应该是遇害了。是个来这里调查的警察，来了之后就失去了联络。”
“他们连警察也敢动手？”崔月难以置信地感叹，“陶桃，说实话，我还是不相信凯文会是你口中的那个凶残无比的人。虽然我承认他在我遇害的事上有可疑，但我不认为他会干出这么心狠手辣的事。总之，你已经挑起了我对他的怀疑，将我和他的回忆涂上了脏污，拜托你尽快查出真相，让我解脱吧。”
“我会尽力的。”我坚定不移地看着她说。
“好吧，我相信你会对此负责。你们什么时候走？”崔月问。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中午退房就走。”
“哦哦，那有凯文的消息了记得回来告诉我。任何结果我都能承受。”崔月又憋出一副乐天派的模样，转着圈圈离开湖岸边的草地，“我就先撤了。”
“嗯，慢走。马凯文那边查到什么情况我会回来找你的。”我目送着她向酒店走去，远远朝他背影喊了一声。
“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张思睿也看着崔月离开的背影，问我。
我看了看手机，已经八点四十多了，我记得摆渡船最后一趟是九点。湖岸边的人比刚才少多了，我又环顾四周张望了一下，依然没发现魏振海的身影。心想他会不会还没死，或者他并不是死在这里的。
“就这样吧，先等等杨丹那边联系再说。我先回去了。”说完，我往码头泊船处走去。
“诶，你回房间了，我怎么办？”张思睿跟着我，边走边问。
“什么你怎么办？”
“我打车过来的。现在外面已经没车回去了。刚才我去找陈丽媛时想顺便开间房住一晚，可是前台告诉我已经客满没有房间了。”张思睿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满是期待地看着我。
“然后呢？你想说什么？”我冷淡地问他。
“能不能……”
“不能！”
“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说不能？”
“让我收留你住一晚？当然不能。”我猜到了他想说什么，断言拒绝。
“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可是正人君子。”
“呵呵，李玮也是这么说的。他看起来比你更像正人君子，我也没同意让他和我住一个屋。”
“他想跟你住一个屋？我就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怎么可能突然就和你遇上了，分明是计划好的要接近你！那个臭小子！”张思睿理解错重点，吃醋冒火起来。
“你真有意思，人家李玮对我没那意思，只是没钱付两间房费才那么问我的而已。”
“那你对他有意思吗？还跟他一块儿吃晚饭，啧啧啧。”醋味越来越浓，酸死了。
“他的颜和肉是还挺不错的，不像你那么瘦。”我不正面回答他，假装认真思考着。
“你这色女！还看他的肉？！”张思睿拍着额头骂我。
“关你屁事。”我骂他。走到码头泊船处，上船。他也跟着我跳上船。“诶，你跟着上来干什么！我可说了不收留你的哈。”
“那我就睡在你房间门口！”
我俩一路吵闹斗嘴，下船了仍在继续，一直闹腾着走进酒店，进了电梯。
我还不知道他的小心机，想跟我瞎扯淡转移注意力，待我领着他走到房间门口，我一刷卡开门他就挤进去赖着不走了。
他以为我傻吗？我假装继续跟他闹腾，按下了五层的数字键。
电梯抵达五楼，走出电梯间，来到五零二室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啥意思？敲门？这不是你房间吗？”张思睿见我没用房卡开门，连忙警觉地问我。
我还没回答，五零二室的门就打开了，李玮穿着酒店的浴袍，领口敞开露出点胸现身，似乎他刚洗完澡，秀色可餐香喷喷的感觉。
“我靠！穿这样勾引谁呢？没从猫眼里看是女生在敲门吗？”张思睿见到李玮瞬间紧绷，满是敌意的吐槽。
“张思睿？你怎么在这？”听到张思睿的吐槽李玮下意识地紧了紧浴袍的领口。
“你管我怎么在这。”张思睿没礼貌地怼回去。
“你客气点。”我用肘撞了撞张思睿，“李玮，酒店没房间了，能收留张思睿一晚上吗？”
“嗯？没问题啊……”李玮没再多问就爽快答应了。
“谁要和他住一块儿啊……”张思睿反倒不乐意，醋意未减地嘟囔着，真是幼稚。
“你不愿和李玮住吗？那要不，我和李玮住一屋，你睡我房间去？”我早就想好了下招。
“我没说不愿。”张思睿立马败下阵来。
ok，搞定。
我回到三楼自己的房间。刚进屋，就接到杨丹打来的电话。
“你那边怎么样了？”我迫不及待地问她。
“哈哈，一听你的口吻就知道你一无所获。”杨丹也就嘲笑了我一句，不啰嗦地继续说到：“酒吧的人一问三不知，他们都对马凯文没啥印象，只知道他曾经和崔月交往过，大家都以为他俩早分手了，毕竟后来崔月是和他隐蔽交往的，他没再在酒吧露过脸。不过，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在酒吧的照片墙发现了崔月和一个男人的合照，我问了酒吧的人，他们看了照片才恍然大悟地想起来，那张照片里的男人就是马凯文。”
第八十八章 寻找身体（二）
据酒吧的酒保回忆，那张照片是去年七月份他替崔月和马凯文拍的。他之所以能记得大概的拍照时间，是因为那张照片是他用当时刚新买到手的单反相机拍的，确切说，他记得的是他购买单反相机的时间。
拍那张照片完全是酒保想要试试相机的效果罢了。刚好那天马凯文到酒吧来等崔月下班，就给他俩拍了张合照。
酒保将合照打印了两张，打算给崔月和马凯文一人一张留作纪念。可马凯文没要，而是把照片贴在了酒吧的照片墙上。他说贴在那儿才是最好的纪念，因为他俩就是在酒吧相识的。
用膝盖想也知道马凯文不会要那张照片，随身携带根本就是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会被他老婆发现。所以才会说出那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推脱。
久而久之，照片墙上贴满了形形色色的顾客的照片，还有留言的便利贴。不光是酒保，连崔月和马凯文也忘了酒吧的墙上还贴着他们俩的合照。
“崔月和马凯文的合照，以及她的手机号码和租房地址我都已经发给郭昊天去查了，应该明天就能有结果。我们等着就好。对了，你要不要也看看照片？”杨丹说完她去酒吧的意外收获，问我。
“好的，你发给我吧。”
“嗯，挂了。”
结束通话后，杨丹立马就把刚才她说的那张照片发了过来。
背景是酒吧的舞台，崔月穿着水手服，甜美可人地将胳膊搭在一个男人肩上。那个男人西装革履，梳着背头，戴着眼镜，脸棱角分明，眼角稍有细纹，文质彬彬，略带成熟的感觉。
这个男人就是马凯文？衣冠楚楚，果然是个有魅力的男人。完全想不到他竟会是个出轨欺骗感情的渣男。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我看着崔月焉笑如花的脸，洋溢着幸福。这张照片是去年七月照的，那时她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马凯文有老婆。替她感到可悲。她还说她恋爱经验丰富呢！真是可笑，有再多经验，也抵不过真心投入爱情后的盲目和犯傻。
我又看了看马凯文，他也面带着微笑，手环绕在崔月身后揽着她的腰。看起来他也很享受当下和崔月在一起的关系，爱意很浓烈炽热。我看不出他俩有任何违和感……
衣冠禽兽！骗子渣男！
我冲着马凯文骂了一句，关上手机。
打了个呵欠，疲倦和困意袭来，我上床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感觉没睡多久，便被争吵的声音惊醒了。我浑浑噩噩起床，坐定不动，让脑子清醒一会儿。屋外持续不断地传来争吵声，甚至还有摔砸东西的声音，我下床走到门边贴门倾听，是一男一女的声音。
那么晚了竟在酒店走廊里吵架，没人投诉管管吗？我想从猫眼看看外面什么情况，才发现门上并没有猫眼。
嗯？怎么回事？这边酒店的房间和a区酒店的房间不一样吗？怎么门上没猫眼？我感到疑惑地转身，发现我所在的房间根本就不是b区酒店的三零二房间。这个房间好大，还有落地窗的阳台，地板上铺了羊绒地毯，墙上贴了镶金的壁纸，欧式吊顶，水晶灯闪烁着灿灿金光，床比酒店的还要大，床一旁的梳妆台上摆满了高档护肤品和化妆品……
这是哪里？！我睡着时被人掳走转移到了这儿？这是我看到这个房间后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可转念又觉得不像这么一回事。我毫发无伤，也没有被限制住手脚，还可以自由行动，甚至可以直接走出这个房间……
我这么寻思着，拧开了房门的锁。没错，房间没上锁，我确实可以离开这个房间。
刚一拧开门锁，屋外的人就撞开了门，我被房门撞倒在地。紧接着，撞开房门的那个人顺势也倒下来，面朝着我压在我身上。
我以为我被袭击了，惊叫着挣扎，想推开他。他是个男人，好重，我根本推不开他。他一动不动地压着我，像死了一样，但我又能感觉到他在喘气呼吸。
我费力地推开他的肩膀，他的脸暴露在我眼前，那一刻，我惊呆了。这个男人是马凯文。
是他！？我立马紧张害怕起来，一定是我到度假村来被他发现了，他趁我睡着时潜入我房间把我带到这儿来打算灭口吗？我该怎么办？我要被他杀了吗？
我惊恐地喊着救命，手继续推抵着马凯文的肩。才发现他好像并没有伸出手要来掐我脖子之类的动作，只是僵直地往下倾倒而已。
我正为此感到疑惑时，突然砰的一声响，马凯文的头部开始流血，一滴一滴地顺着他的两颊流淌到下巴，然后滴到我的脸上，糊了我的眼睛。
我吓坏了，卯足了劲，手脚并用地推开他，抽离出来到一旁，跪坐在地毯上揉着被血粘糊了的眼睛。
我带着恐惧揉着眼睛，看着马凯文被我推开的方向，一双黑色高跟鞋映入眼帘。抬头望去，一个身穿黑色筒裙，和白色衬衫的女人挡住了马凯文，那女人穿着丝袜的小腿看起来挺结实，她正弯下腰，手里不知拿着什么东西，一下接一下地往马凯文砸下去。
砰！砰！砰！
对应的是一击，两击，三击……
每响一次，那女人结实的小腿肌肉就鼓起来一次，看得出她在用尽全身力气地击打着马凯文。
马凯文早已不再动弹，一命呜呼了吧。他应该流了很多血，不过全都被羊绒地毯吸进去了，根本没有流过来。
他被杀了吗？这女人是谁？
我感受着极致恐惧，这个问题才刚过脑一秒，那个女人突然停止了击打马凯文的动作，缓缓地转过身来。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近窒息地瞪大了眼睛……
“喂，陶桃，我怎么还在这里？你不是回房间了吗？”
嗯？在那女人就要完全转过来的时候，我耳边响起了崔月的声音。瞬间，那个女人的身影变得扭曲起来，然后像被熔化了般，烂作一团，黏糊糊地堆积在地。
我张大了嘴看着这一幕的发生，惊恐和错愕已不足以形容当下心情。
我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绝对是个梦！即便再真实，也是个梦！
“陶桃！怎么不理我？跟你说话呢！”崔月的声音再度在我耳边响起。
我这才反应过来，四处张望。却没发现她的身影。
“我在这儿啊！陶桃！你看不到我吗？”
崔月的声音变远了，我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房间的场景开始模糊，先是和刚才那个女人一样熔化了般黏糊成团，然后化作灰烬，被风一吹而散，无限向前延伸铺展开去。
整个房间，不，整栋楼开始崩塌消散，整个场景在湮灭，连脚底下的地板也化成了灰烬。
我站在原地，眼前蔓延开的是无尽黑暗，脚下也是，我踩着深不见底的黑暗，如同悬空。
崔月在黑暗向前蔓延的远处跟我招手，“我在这儿，陶桃！快过来啊。”
我看到她，努力克服对眼前黑暗的恐惧，向她跑去。
我一跑，她就也开始跑。我怎么都追不上她，和她的距离似乎从未拉近过。
“你快点啊！你再不来，我就走了哦！”崔月回头嫣笑说着。
“你别跑啊！等等我，崔月！”我边追着她边朝她大喊。
她没有听我的话站在原地等我，而是转身又小跑远去。
我站在原地想，奇怪，我为什么要追她？她不等我就算了，我才没功夫跟她玩……我这么想时才意识到，无边的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我怎么能看到前方的崔月？她的身体在散发微光，指引着方向。
对，她让我追她，一定是想让我看到什么。我意识到这一点，又起步迈开步伐跑起来。
不论我怎么加速奔跑，我和她的距离都没有拉近。同样，即便我偶有停下来，她仍在奔跑，我俩的距离也从未拉得更远。
我更加确定这只是个梦了，崔月的形象出现，不过是在暗示着我什么，指引我方向前行而已。她要带我去哪儿呢？继续往前走最终会看到什么？
“嘻嘻，到了，陶桃。”正想着，前方的崔月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我嬉笑着说。
到了？我疑惑地环顾四周，前后左右仍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这是哪儿？”我问。
才发现崔月已经消失不见了。从她身上发出的微光也随之消失，无尽的黑暗包裹着我。
“崔月！崔月！”我喊了她两声。
突然，地面震动起来，脚下的立足点猛地裂开，我压根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开始下坠。噗通一声，那触感我知道，是跌入了水中。
我惊慌失措，憋气扑腾着身体向上游，想要浮出水面。可明明才刚落入水中，却怎么也游不到水面，仿佛我已沉入了马里亚纳海沟般深远。
水里也是黑暗无光……嗯？有光？才这么想着，就发现离我稍远的地方有微光在闪烁。
能听见厚厚沉沉的声音，都是水流的声音。看着微光，似乎从那儿有声音传来。浅浅悠远的笑声，如同海妖的歌声一般摄魂。我忍不住向那微光游了过去。
这次不像刚才追逐崔月那样距离不变，我离那束微光越来越近了。而我在前进中发现，好像那束微光也在向我靠近。
是崔月。我看到了是她，她浅笑嫣然地向我游了过来，姿态优美，像条美人鱼一样。
我俩越来越近，崔月的脸突然变得肿大，眼球突出，然后四肢像充气般饱满肿胀，整个人膨胀成了个难以分辨她是谁的臃肿模样。
我受到惊吓，想转身游开，却拨动不了手脚转身，被模样可怕的崔月一把抱住……
第八十九章 寻找身体（三）
砰——！崔月无限膨胀的身体终于爆炸。
而我，惊叫连连地扑腾乱动着，醒了。
我睁开眼，连忙拍着床头灯的开关，照亮四周。我左右晃动着眼珠察看周围，心有余悸地沉重呼吸着。没错，我身在酒店三零八室的大床上，刚才看到的乱七八糟的事都是梦。现在我醒了，我舒了口气。
看了看时间，已经早上七点半了。我还想睡个回笼觉，可是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
刚才梦到崔月发肿膨胀的可怕模样，是尸体的**巨人观吗？她指引着我行进，然后落入水中，发现了巨人观的她。所以，她在告诉我，她的尸体被藏在水里了吗？
我回想着刚才的梦，会是在预示着我什么？还是单纯就是因为我昨晚刚刚看了崔月和马凯文的照片，所以才梦到了他俩？
他俩？对哦，我不光梦到了崔月，还梦到了马凯文。他被人用不知是什么的凶器猛砸脑袋，残忍地给杀了。杀害他的凶手，是个女人。
马凯文被杀了？！是这样吗？那我们之前的推测……
我思绪凌乱，睡意全无，不禁坐起身来，打开手机翻出昨晚杨丹发给我的照片查看。
我盯着马凯文和杨丹看了一会儿，脑袋里突然又闪现出刚才梦到的画面，泡在水里的巨人观的崔月，以及头部被击打致死的马凯文，两者交替闪烁着。
画面闪烁的令我头晕，我关掉手机屏幕，紧紧闭上眼休息了一下。再睁开眼，我的脑袋如醍醐灌顶，清醒了许多，从床上弹起来，换衣服出门。
水里……崔月就死在度假村里，我立马想到了她的尸体是不是被绑上重物沉入湖里了。所以，在王克嘉的出租屋里发现的那具无名女尸不是崔月咯？我的梦或许就是在给我提示，而我刚才盯着照片看时，我更确认了是这么回事，这不仅仅是梦，而是我的预知作用的结果。我想相信我的能力，因此我想去确认这一点。
我没有告诉张思睿和李玮便自己离开房间下楼，想到待会儿可能会下水，便在一楼大厅的自助售卖机里买了个手机防水袋，然后直接跑出酒店，去了码头等船。
等了十分钟左右，一艘船靠岸，穿上乘客相继下船，我看到了鲁婵娟的身影。她应该是七点下班，交接班后回这边的员工宿舍。我害怕被她看到，低头侧过身去。
鲁婵娟和同事有说有笑地经过我身边时，我闻到了一股柠檬马鞭草的气味，和杨丹涂的那个品牌的护手霜气味一模一样，当然，陈丽媛说过，这也是袭击她的那个女人手上带着的气味。
我看着她的背影，白衬衫，黑色筒裙，黑色高跟鞋。这不就是我梦到的杀了马凯文的那个女人的打扮吗？
可是，我看到和鲁婵娟走在一起的同事也是白衬衫，黑色筒裙和黑色高跟鞋的装扮。看来这是度假村酒店员工的统一着装。
“喂，你要坐船吗？”摆渡船上的工作人员突然问了我一声，唤醒看着鲁婵娟发愣的我。
“要……要的。不好意思。”我连忙道歉转身登船。
我梦中看到的那个女人会是鲁婵娟吗？我想应该是吧，之前我们已经分析过，她十分可疑，而且，刚才我还闻到了柠檬马鞭草味的护手霜了，虽然不知道是她还是她同事涂的，但这些信息加在一起，我就是觉得是她的可能性非常大。
如果我梦到的确有其事的话，那表示马凯文已经死了？是鲁婵娟杀的吗？她为什么要杀马凯文？也是和王克嘉一样，害怕暴露自己而灭口吗？可这么解释的话又说明马凯文参与了杀害崔月的计划，那就有些矛盾了。
马凯文策划杀害崔月，为了不暴露自己而雇佣了鲁婵娟动手，鲁婵娟的同伙是王克嘉，在动手杀害崔月时不小心被陈丽媛撞见，所以他们又杀了陈丽媛。然后是夏令营时，王克嘉和鲁婵娟或是马凯文通话时，以为被徐枫偷听到了，于是绑架了她。而因为我在酒店调查徐枫失踪，而给他们带来暴露的危险，王克嘉又袭击了我，可是未遂。之后莱茵县警方介入酒店调查徐枫失踪，鲁婵娟害怕暴露自己，便利用王克嘉的家人来威胁逼迫王克嘉杀了徐枫，然后自杀。
整个过程梳理下来，完全没有马凯文出场的戏份啊。他怎么会被灭口？按理说，如果他是幕后主使，应该是他灭其他人的口才对啊。
如果是我们推测的方向错误，始作俑者一直都是鲁婵娟的话，那她杀害崔月的动机是什么？崔月根本不认识她啊！
不行，想那么多都是我的个人猜测，还是得先找到崔月的尸体，或者魏振海的尸体，这样就可以引起警方重视立案侦查了。在度假村内遇害，就算凶手可以抹去一切痕迹，但终究抹不掉崔月和魏振海来到度假村之前路上的监控信息。到时候，只要证明崔月或魏振海来过度假村，然后就再也没有出去过，就足以让警方对度假村展开全面详细的搜查了。
所有，首要的，还是先找尸体。
我看着窗外翡翠绿的湖面寻思着，真的在湖里吗？就算是真的，我该怎么找？这个湖那么大……
虽然还在犹豫着，但我身体已先做出了反应，把手机装进了防水袋里，挂在脖子上。出门时我不就决定是要来确认我的梦是否属实吗？豁出去了，不再犹豫。
我看了看手机，时间还不到八点，船上没有多少乘客。我挪动位置坐到刚才唤我的工作人员身后靠窗的位置，问：“师傅，我看湖水的颜色深浅不一，最深能有多深啊？”
“最深的地方有十多二十米吧，很深的。所以说，在湖里游泳是很危险的，还老有人不听。”
“哦？是不是每年都会有人淹死啊？”没想到这师傅自己打开了话匣子，我自然不会错过机会。
“当然了……”他刚说出口就意识到不该跟客人说这个，立马闭嘴收回话去，“反正啊，不下湖游泳就没事的啦。”
“咱度假村里没有配备救生人员吗？”
“并没有专门的救生人员。不过招聘保安培训时都会专门针对游泳救生技能培训，以备不时之需。你也知道，就算度假村贴了声明禁止下湖游泳，可一旦有顾客私自下湖游泳且发生意外溺死了，最后家属还是会追究度假村的责任，法院判决是一回事，但这种事多了很影响度假村口碑的。”
“这样啊……”我懂了似的点点头，看着窗外，湖水墨绿色，相较于刚才的颜色更深了。“师傅，不好意思，待会儿没准需要你帮我叫保安救我哦！”
说完，我踩上座位，从窗户跳了出去。
第九十章 寻找身体（四）
早上的湖水好凉，越往下潜越感觉冰凉。
我什么防护都没带，一点热身准备也没做，就这么冒冒失失地跳入湖中，毫无方向地乱游，寻找着崔月的尸体。
想想真有够鲁莽的。
湖面看着墨绿纯净，实际上进入湖中却是浑浊刺目的，我睁着眼潜入湖底，打开手机照明，不过游动了十来秒，便觉得眼睛受不了，想要浮出水面去。
不行，根本没法找。湖里光线昏暗，混浊不清不说，我这没有防护装备的下潜，眼睛受不了，憋气更长不了。
还是上岸找找装备防护再来吧……
！！？
正想着，我突然看到了水中似乎有东西在发光。嗯？是反射了我的手机电筒光吗？会不会崔月的尸体就在那边？
觉得有发现，我兴奋起来，憋的气一下就不够用了，我立马往上浮。
边向上浮边想，还是不上岸找装备了，先浮出水面呼吸一下，再潜下来看看。万一那真的是崔月的尸体呢？难得一击命中，若是错过了再回来，不知还能不能找到此处。
我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喘息，吸气呼气。
船上传来人们的喊声：
“浮上来了，在那边！”
“小姑娘，别想不开！”
“她会游泳的，疯了吗？快游回来啊！”
“快把船开过去，拉她一把。”
我抹了抹脸，眨眨眼睛，发现我在水里已不知不觉游走，离摆渡船有一段距离了。
船上的乘客和工作人员显然被我吓坏了，惊叫着让我游回去。船也调转方向朝我驶过来。不过，没有人跳下水来救我，可能船上的人水性都不好吧。正合我意，有人现在就跳下来救我反倒影响我继续潜水搜寻崔月的尸体。
“小姑娘，你有啥想不开的，赶紧回……”
船上的人依旧在喊着，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没理他们，不管不顾地又一头扎进了水里。
一潜入水里，视线立马模糊起来，浑浊的湖水还是十分刺眼辣目，分不清方向，不知还能不能折返回湖底刚才的地方。
不管了，先潜到湖底再说吧。
我一手握着手机四处探照，一手拨拉着水向下潜游。潜水过程中仔细查看这周遭情况，生怕错过任何角度就看不到反光的物体了。
“咦？陶桃？你怎么在这里？”
下潜中，我突然听到崔月清晰的声音，一点儿也不浑浊厚重。我吓了一跳，拨着水转身，手机电筒的光刚好照在崔月的脸上，她在朝我笑，光影交错间显得她青面獠牙，吓得我差点喷出憋着的那口气而呛水。
我说不出话，跟她比了比手势，指了指她。
“专门来找我的吗？哈哈，我看你都呼吸不过来了。”崔月笑嘻嘻地说着。
我说不了话没法跟她沟通，太浪费时间了，我可不像她能在水里无所顾忌，自由来去。我需要呼吸她可不用。
我无暇听她闲扯，继续向下潜。
她嗖一下就游到了我的前面，水的阻力对她毫无影响。
“你搞错方向了，那边我过不去。我都在这边活动，跟我来。”崔月在我面前转身，面朝着我倒退着领路。
她都在那边活动？在这湖里也有限制区域吗？该不会她的尸体就藏在她受限制的区域内吧？对啊！我早该想到这一点。我怎么从来没问过她每天都要回到湖中干嘛呢！
我想到这点，觉得这个判断靠谱，便跟着崔月游了过去，手机电筒照着她行进的方向。
很快，我就看到了第一次下潜时反射光的东西，就像夜间看到猫咪的眼睛一样，两个反光点，在昏暗不清的湖水中反射出微弱的红光。
那是……？
我跟着崔月越游越近，就快要看清那反光的东西是什么时，我憋的气又不够用了，胸口一阵闷胀。不行，我得再浮上去呼吸一下。反正遇见崔月了，待会儿再让她带着直接回来这个地方就行，不用再盲目寻找浪费时间，憋的气一定够用。
我这么想着，给崔月比了个手势，表示我要先付出水面一下，让她跟着我一块儿上去再下来。
看她一脸茫然的样子，不知道她能否理解我的手势。但我实在是憋不住了，没等她做出反应便往上游。
“陶桃，你不是来看我的吗？怎么这就走了？”崔月边问边跟着我往上游。
很好。即便她没明白我的手势，但跟上来我就放心了，浮出水面我再跟她说。
我迅速上浮，钻出水面，发现又不在原先的位置了，离摆渡船又远了些距离。每次下潜和上浮都无法精确回到原来的位置，看来想要再次回到刚才湖里的反光点所在位置，只能依仗崔月才能更快速有效地实现达成了。
“在那边！”
“快上来啊！小姑娘！”
“太危险了，有什么想不开的……”
船上的人又发现了我，继续冲我叫喊着，我仍不理会，对一块儿浮出水面的崔月说：“稍等我喘口气，你再带我回到刚才那个地方去。”
“啊？哪个地方？刚才咱都还没到我在湖里落脚的地方呢，半途上的路我可不记得哪是哪。”崔月诧异地对我说。
“那就去你落脚的地方。你的尸体可能就在那儿。”我直接挑明了给她说，震慑住她的随意不羁，让她重视起来。
“我的尸体？你确定？”崔月严肃地问我。
“我确定。”我只能这么回答，尽管我把握并不是百分之百。
“好，那我等你，吸够了气给我说，我再带你下去。”崔月听到我确定的答案，干脆地答应，毫不含糊。
“嗯。”我大口大口地呼吸，反复好几次，然后再深深吸了一口气，憋在嘴里。冲崔月点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
“好的，跟紧了。”崔月像条人鱼般，姿态优雅地扎进水里。
我随即也潜入水中，跟着她向深处游。
才刚下潜没几米，我突然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箍住了我的腰，然后一股向后的力将我往水面上拉扯。
我惶然不知所措地被拉出水面，惊诧之余还呛了几口水。我浮在水面上咳着，耳边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问我：“小姑娘，你没事吧？”
我斜眼看了看箍住我脖子的男人，我并不认识他。但大概知道他是度假村的工作人员，接到有人溺水的通知而赶来救我的吧。因为他带着我正往一旁停着的快艇游去，那艘快艇上还有两个人，都穿着保安制服。
不得不说，他们的应急行动执行力还真是厉害，那么快就赶过来了。
“我没事，能自己游，你放开我吧。”我仰着面对他说。有些懊恼寻找崔月尸体的计划被他干扰。
“你确定？”他不放心地反问。
“放心，我水性不差。刚才是我手机掉湖里了，我一时情急才跳下去找的。喏，我已经找到了。”我抓起胸前防水袋里的手机，抬起来给他看。
他听到我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跳入湖中的，气不打一处来，松开箍着我的手，气呼呼地说：“真会给我们找麻烦！快自己游过去吧！”他推了我一把，让我朝着快艇游，而他跟在我身后，以防我再出什么幺蛾子。
“谢谢你。”我假惺惺地跟他道谢，其实心里在埋怨着他多管闲事，悻悻地向快艇游去。
崔月也浮出湖面，追到我身旁问：“你怎么又上来了？不是去找我的尸体吗？怎么走了？”
“有人以为我溺水，把我强制拽回来了。”我故意拍打着水花，发出响声，让身后的保安听不到我在说话。
“那怎么办？还找吗？”崔月焦急地问。
“当然要找。不过不是现在，他们都盯着我呢！我先跟他们走，再找机会过来，你跟着我吧，别我要过来时你又不在这儿了。”我向崔月交代着。
第九十一章 柠檬香味
度假村救援的快艇把我载回了a区的码头，崔月也跟着我一块儿。
负责救援的那几个保安把我放下后，凶巴巴地训斥了我一顿。然后他们并没有离开，而是在码头守着我也不让我离开。应该是害怕我又跳入湖中吧。看来他们并不相信我跳湖是为了寻找手机的说辞，觉得我应该是想轻生寻短见了。
“叔叔……”我想问问看能不能让我走。
“救回来了吗？救回来了吗？”正想开口，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女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我循声望过去，是度假村酒店的负责人袁海霞，她着急紧张地一路小跑过来，看起来是被有顾客投湖溺水的消息给吓着了，吓得花容失色。
她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应该是还没睡醒就被告知这消息，都来不及打扮捯饬自己就赶过来了。
“袁姐早！”保安敬畏地先喊了一声，然后说：“放心袁姐，人已经救回来了，就是这个小姑娘。”
“谢天谢地，没出人命就好。”袁海霞听到保安的回答，表情顿时松弛了许多，“你说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她拨开保安看到了我，到嘴边的话立马又吞了回去，惊讶不已地说：“怎么是你？！”
我羞愧地低下头，不知该怎么回答她。
“你怎么会在这儿？什么时候过来的啊？”袁海霞问。
“昨天……下午。”我尴尬地回答。
“昨天下午？哦，是又过来玩的吗？你办理入住了？昨晚住在酒店里？”
“嗯，是的。”
“哦。你怎么会那么不小心，掉进湖里去了啊？”
“我……”我现在还不想说出湖里藏着崔月的尸体这件事，一是我不知道这度假村里谁可信，所以我选择全都不相信，小心提防每一个人。二是我想等我确认了崔月的尸体确实在湖里，而且我能找到位置的情况下，再说出来，带着警察下湖搜尸。“我的手机不小心掉湖里了，我一时情急，觉得自己水性挺好就跳下去找手机了。没想到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真是抱歉，袁老板。”
“你这孩子，要手机不要命啊！”袁海霞也斥责了我一句，然后对那几个保安说，“好了好了，你们几个先回自己的岗位去吧，这里没事了。”
“是！袁姐！”保安答应着，离开了码头。
袁海霞微笑看着我问：“你是自己来的吗？”
“嗯，我是自己来的。”不知为何，我下意识地撒了谎。
“这样啊，那你住在哪个区？我送你回去。”
“我住b区，谢谢袁老板，我自己在这儿等船回去就行了，不用送我。”我婉拒。
“好吧。”袁海霞没有再跟我争，“不过，你现在全身都湿透了，要不要先去我那儿换身衣服，吹干头发再出来等船啊？别感冒了。”
“呃……也行，麻烦你了。”浑身湿漉漉的确实有些难受，主要是我不想因为拒绝她的提议而显得太奇怪，又被她问问题。索性答应了她的建议。
“嗯，不客气。跟我来。”
袁海霞走在前面带路，我跟在她身后，心想她一个老板的服务态度都要比其他员工要好许多，不拘小节，不妄自尊大，这才是服务业该有的样子。她真是个很好的典范。我忍不住在心里夸赞她。
崔月跟在我身边问：“你在跟谁说话，你要去哪？”
“我去酒店负责人的房间换件衣服，马上就出来，你就在酒店门口等我吧。”我轻轻地告诉崔月。
刚说完，胸前的电话响了起来，我立马划开接听。
“是我，不好意思那么早打给你……”是杨丹打来的电话。
“没事，我已经起来了。”她一定有事才会那么早给我打电话，我先忍着没说我可能发现崔月尸体藏在湖里的事，等她先说。
“郭昊天查到了些信息。王克嘉父母和儿子应该是搬到了幻都市，郭昊天在公安系统查到了他们八月五号在幻都一家快捷酒店的入住记录。八月五号登记的入住信息，八月六号退的房。查了一下两个老人的手机通话记录，发现从八月三号开始，就有一个的手机号码频繁联系王克嘉的父亲。郭昊天怀疑他们搬走和这个号码的主人有关，于是便联系了一下这个号码。
“对方是幻都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他承认是他把王克嘉父母儿子接到了幻都。他说是接到了客户的委托，帮忙处理王克嘉父母搬到幻都的相关事宜，包括两位老人搬到幻都以后购置房产，户口迁移，以及王克嘉儿子的就学问题。”
“在幻都购置房产？！他们哪儿来的钱？”我听到这个消息感到难以置信，不禁惊叹。幻都是一线大城市，房价之高难以想象，就算是卖了他们在b市的房子也不够幻都一套房子首付的零头。“莫非……是那个委托的客户支付的购房款？”
“除了这个，我想不出其他答案。”杨丹赞同地说。
“那个律师没说吗？”我问。
“没有。郭昊天一开始就亮出了自己的警察身份，但律师以客户**为由，拒绝说出该客户的身份。他能交代那么多已经是他最大的配合了。”
如果不能以重大刑事案件立案侦查的话，这个律师看来是不可能供出那个委托他照顾王克嘉一家的客户是谁了。
所以，这条线索就到此为止了吗？还是必须得先找到崔月的尸体才行啊……
“还有，我去崔月工作的酒吧时，从酒吧的女同事那儿拿了个化妆包，女同事说是崔月休班前一天，也就是七月十二号那天借给她用的，里面有口红，修眉刀，粉扑这些东西，上面一定能验出崔月的dna，我已经把东西交给郭昊天了。”
“是要比对王克嘉出租屋的无名女尸的dna吗？我想应该不用了，那具女尸不是崔月。”我依据我的判断说到。
“你确定了？”
“嗯。崔月的尸体应该在度假村的湖里。我已经大致确定位置了，待会儿会去找找看。”
“你下湖去找？想不到你水性那么好！你可得自己小心哈。对了，你最好先联系好何运超，不然你找到了崔月的尸体要怎么处理？既然她沉在湖里那么久都没浮上来，一定是被绑在重物上了，你一个人也没法将她捞上岸吧？”杨丹给我谨小慎微地分析着。
“也对，我待会儿给何运超联系说一下。就怕他不相信我，不过来。”我有些疑虑。
“你傻啊，别说你发现尸体了。随便编个理由，最好很紧急的，先把他骗过来再说。然后你猝不及防地跳湖，他要想救你铁定跟着你跳，到时候就看你俩谁的水性好了，哈哈。”杨丹编排着剧情，忍不住发笑。明明很紧张的事，给她一笑松弛了不少。
“马凯文那边呢？查得怎么样了？”我有些在意我梦到的有关马凯文的画面，继续问到。
“查了去年崔月刚开始和马凯文约会时常联系的几个手机号码，登记的名字都不是叫马凯文。也逐个打过去问了，有两个号码没打通，其余打通的号码都否认了自己是马凯文。”
“照片呢？你不是从酒吧找到崔月和马凯文的合照发给郭昊天了吗？有照片还查不到他人吗？”
“郭昊天也是偷偷在查，并不是可以随意使用一切警力资源。他拿到照片后也只能是和之前用马凯文这个名字查到的身份信息进行人脸比对筛选，并不是你想的直接通过面部识别就把户籍信息给甄别出来了。”杨丹替郭昊天解释着他的难处，“b市叫马凯文这个名字的人总共有二十六个，他全都对比过了，都不是照片上的那个人，不是我们要找的马凯文。”
“没有？！怎么会没有呢？”我不相信地说，“会不会……马凯文的户籍不是在b市？”
“那可有点麻烦了，甭说全国了，光是全省就不知道会有多少个叫马凯文的呢。”杨丹感到头疼地说，“郭昊天说先从全省搜搜看，有结果了再给我消息。”
“哦。确实辛苦。”
“郭昊天那边我会跟进的，一有消息就通知你。你自己在度假村那边行动要小心啊，注意安全。”
“知道了。我待会儿先给何运超联系，然后下湖去找崔月的尸体，找到了我也会第一时间和你联系的。”
“那就先这样，挂了。”
我嗯了一声，挂断电话。
听到我结束通话，走在前面的袁海霞回过头来，脸上永远挂着那淡淡的微笑，问我：“不好意思，我不小心听到了一点你讲电话的内容。我听到你说你在找谁的尸体？是我听错了吗？你们在说什么呢？”
“啊……没什么……”袁海霞一直走在前面，不动声色，也不回头看我，我以为她没有听到我在电话呢。没想到她竟听到了，还听到那么重要的关键词，我立马思考着如何组织语言回答她这问题。她也是度假村的人，虽然我不太怀疑她，但我害怕打草惊蛇，信息泄露，所以我同样不打算告诉她我来此的目的。“我同学在玩游戏，有地方过不去，打电话问我一下。”
“找尸体……的游戏吗？”
“呃，呵呵，是那种推理破案的游戏，她遇到难题了，我说我待会儿上线帮她找找死者的尸体看看。”我硬凹着，自己都觉得这理由有些扯。
“哦。这类型的游戏啊！呵呵，现在网上真是什么都有。”袁海霞可能不太玩网络游戏的，兴趣缺缺地干笑了一声，又回过头去继续带路。
走进a区酒店，袁海霞领着我往她休息的房间走去。一零六室。
袁海霞去厕所拿了条浴巾给我，问：“你还要洗个澡吗？”
其实湖水挺脏的，是该洗个澡。但我想到待会儿我还要再跳进湖里去找崔月的尸体，便摇摇头说不用了。
“好的，那你就把湿衣服脱下来，擦擦干身子，酒店有员工制服可以先借你穿，待会儿我去给你拿。吹风机在厕所墙上，把头发也吹吹干吧。”袁海霞周到地交待完，不由分说地就离开了房间，去给我拿员工制服。
真是热情待客，服务周到啊！
我脱掉湿衣服擦干身子，然后去厕所吹干头发，等着袁海霞回来。
几分钟后，袁海霞拿着员工制服回来了，递给我说：“快换上吧。”
“谢谢。”我道了声谢，接过制服。
袁海霞到厕所洗了把脸出来，在床头柜拿了瓶爽肤水大剌剌地涂抹起来。
我穿好制服，一边穿鞋一边跟袁海霞道谢。
“哎呀，忘了给你拿双鞋了。”袁海霞拍着脸说。
“没事没事，这样就行。”不能再麻烦她了，我连忙摆手。
“你的鞋都湿了，捂着脚会很难受的。对了，你穿几码的鞋？我床底下有双跑步鞋，三七的，你试试能穿就先穿着吧，我还有其他鞋可穿。”她一面涂着护肤品，一面给我指了指跑步鞋在床的哪边。
她热情到我都不好意思拒绝了的地步，走到床边，找到跑步鞋，坐在床上换鞋。三七码的鞋刚好，很合脚。
穿完左脚，正穿着右脚时，杨丹给我打来电话。我觉得房间里有些安静，我和杨丹讲电话的内容可能会被袁海霞听到，所以先挂了电话，想着穿好鞋离开房间了再给她回过去。
可我刚挂断来电，准备穿右脚的鞋时，杨丹又再次打来了电话。火急火燎的，有重大发现吗？那就更不能轻易让袁海霞听到了。
我又挂断了来电，同时给她发了条信息：【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待会儿给你回……】
“你怎么不接电话呢？”袁海霞问我。
我转头冲她笑笑，“一个追我男生，我都拒绝他了，他还总打来，不理他。”又随口撒了个谎。
“呵呵，你还挺受男生喜欢的嘛！”她一边涂抹着面霜一边说。
我笑笑，转过身去，继续穿鞋。
刚准备系鞋带，手机再度响了起来，仍旧是杨丹打来的。有什么急事一秒也不能等，非要现在给我打？难道已经找到马凯文了？
“还是那男生吗？他很执着嘛。你就接吧，难道是我在这儿你不好意思？呵呵。”袁海霞取笑着我，继续着她的护肤步骤。
“真是讨厌……”我假装厌烦地点开手机查看，“不是呢，是我一个女同学。”我干笑一声，调小音量，不想被袁海霞听到内容，接听了杨丹的来电。
“你在哪儿呢不能接电话？担心死我了，我以为你出事了！不是说好秒接电话吗？”电话一通就听到杨丹斥责的声音。
“我旁边有人，不方便。”我捂着嘴小声回答她。
“那你听我说就好。”杨丹紧迫盯人地说着：“郭昊天查到马凯文了，不，确切地说，他不叫马凯文，而是叫马凯，他的英文名叫kevin而已。他连真实姓名都骗了崔月，真是有够混蛋的……”
崔月的男友不叫马凯文，而是叫马凯？！确实是个重要的信息。
可是，接下来杨丹继续说了些什么，我没注意听，因为此时我全身汗毛直立，动也不敢动，注意力全都被身后飘来的香味给震住了。
是柠檬马鞭草味的护手霜。
第九十二章 遇袭被绑
我战栗不安地回头看了看袁海霞，她搓着手，刚涂抹完柠檬马鞭草味的护手霜，正打算开始化妆，完全没有其他异常。
看到我在看她，又堆起笑容，“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连忙回她。
会不会是我太敏感了？我怎么会突然背脊发凉，直冒冷汗呢？之前杨丹也说过，用这个牌子的人不少，鲁婵娟不也用吗？我怎么就突然因为袁海霞也在用这款手霜而被惊到了？应该是我多想了。
“……喂？喂？你听到我说的了吗？让你别说话，你最起码也嗯一声有个反应啊！”电话里杨丹的声音突然变大质问着我，把我从恍惚中叫醒。
“啊……我刚才有些恍神，没注意听，你说什么了？”我小声地问。
“你这人怎么回事？跟你说重要的事呢，你竟然还开小差！”杨丹不爽地絮叨了几句，接着说：“我刚刚说，郭昊天查到马凯八月三号那天开车离开了b市，从高速路口的监控看，他之后就没有再回来，至少是他开的那辆车没再回b市过，不知道他人有没有通过其他方式回来……”
马凯离开了b市？我第一个反应就是他畏罪潜逃了。对对对，马凯才是重点怀疑对象，魏振海八月二号失联的，马凯八月三号就离开了b市，时间上太凑巧了。
“……然后我问你，你知道马凯的老婆是谁吗？”
杨丹真是喜欢铺设悬念，刚才问过一遍我没听到，她再说一遍还是没直接说出答案，想让我猜。会问这种问题的人，就是喜欢看到被问者震惊不已的模样，她认定对方猜不到答案。所以我也懒得去猜，直接说：“我不知道，是谁啊？”
“袁海霞。”杨丹用诡秘的声音说出答案，就像跟我透露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似的。
确实很令我震惊，一道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将我震得浑身打颤。听到这个答案我已经全身僵硬得动弹不了了。刚才闻到柠檬马鞭草香味时的那种恐惧感瞬间又都覆盖满了全身。
“吃惊吧？这个袁海霞，就是度假村酒店里的那个负责人袁海霞哦，你没听错，就是她。袁海霞家挺有钱的，从小道消息听说马凯文刚开始做生意时需要资金，全都是袁海霞家提供的帮助。也不知真假。这男人真是烂透了，靠老婆发家的，自己赚了钱之后就开始在外面胡搞乱搞，真是不要脸啊……”杨丹絮絮叨叨说着有关马凯的情况，我大概也就记着这么多，因为此时恐惧已占据了我的身体，我大脑的运转全都是在想袁海霞就是凶手这件事，根本没听进她之后说的任何内容。
我为什么害怕？就凭袁海霞是马凯的老婆这个信息，就确认她是这多起案子的始作俑者了吗？
我完全感觉不到她的凶戾感，她人是那么的nice，为人和善，谦和有礼，服务态度一级棒，脸上总挂着微笑。难以想象会是她……
“喂！你又开小差了吗？你到底在干什么啊？还要不要听我说了……”杨丹又觉出我在走神没有回应她，在电话里咋呼着。
我正想回答，突然身后飘来一阵浓浓的柠檬马鞭草的香味，我还没来得及转身，便被捂住了嘴巴。捂住我嘴巴的是一块毛巾，上面还有刺鼻的气味，覆盖住了柠檬马鞭草的味道，应该是……我还没来得及用力挣扎，瞬间就感到头晕疲软，使不上劲来，大脑也没法运转思考了，应该是……毛巾上应该是有麻醉剂。
我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拿着手机的手也毫无力气，手机从手机滑落到床上。
朦胧的视线中，我看到袁海霞拿起了我的手机，放在耳边听了一会儿，然后挂断了电话，把我的手机收进她的口袋里。
然后走到我的身边，抓住我的胳膊抬起来，好像又用针筒给我注射了什么东西。大脑糊成一团，视线已模糊得看不清眼前的袁海霞，嗅觉还依稀尚存，浓厚的柠檬马鞭草味飘散在我面前。
还有听觉也还在，意识完全消失前，我断断续续地听到她说：“为什么非要逼我动手？……乖乖地老实呆在家……别多管闲事不就好了？……”
连挣扎也没有，害怕也就那么一会儿，我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
在黑暗中醒来，无边的黑暗，一切都是黑的，又黑又厚，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在黑暗中蜷着身体，改变不了姿势，拧巴成一团。但我却感觉到我在移动，蜷缩成一个球，头埋着抱着膝盖，应该是有什么在带着我移动。
我要去哪儿？我尝试着推了推限制住我的狭小空间，真的很狭小，窄到我根本无法打开身体，舒展四肢。
我记得我是被袭击了。袭击我的人应该是袁海霞，被袭击之前我在和杨丹通电话，杨丹说她是马凯的老婆……
马凯的老婆……那就解释得通一切了。
她杀害崔月的动机，王克嘉怎么会帮助她犯案，以及她怎么会对度假村酒店的人员配置，设备检修时间，酒店格局都了若指掌，这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解释清楚了。
可是，犯案者如果是袁海霞的话，马凯为什么要逃离b市呢？难道他也参与犯案了？他到底在崔月谋杀案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不对。我做的那个有关马凯的梦又历历在目，清晰眼前。如果我梦到的内容确实发生了的话，那么马凯极有可能已经死了。他离开b市未归，并不是逃走，而是死在了b市之外！他被袁海霞引到了其他城市给杀掉了！
动机……若说马凯是因为出轨崔月而激怒了袁海霞，招来杀身之祸，倒是可以理解。但不应该是在八月三日才被干掉啊！
崔月早已被杀害，王克嘉也被逼死，看到听到涉及到案件相关的陈丽媛，徐枫也都已经被解决掉了。怎么会时隔大半个月袁海霞突然又把自己老公给干掉了？如果一开始就打算要杀掉马凯的话，让王克嘉一并动手是最好的选择啊，还可以将罪名全都嫁祸给王克嘉，然后让王克嘉自杀来掩盖真相，完美抽身。
我相信我在梦里看到的一切，但我想不明白袁海霞到底为什么要杀了马凯。真的就只是因为马凯出轨且跟她闹离婚？可是以袁海霞费尽心思设计杀害崔月来看，她在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动手杀了自己老公，未免也太随意了，还让马凯在开车离开b市时被监控拍到了，根本不像经过了周密安排下的谋杀。
一些电影电视剧的情节冒出来。有的人会因分赃不均而杀了同伴，有的人会因防止暴露而杀了同伴，有的人是为了把罪名嫁祸到同伴身上制造畏罪自杀的假象而杀了同伴，有的人从最初犯案时就打算灭了所有参与犯案的同伴的口……
我努力回忆着梦中的场景，屋外的一男一女在吵架。他们俩应该就是袁海霞和马凯。我在梦中没听到他们争吵的内容，但能感觉得到气氛很激烈，两人的情绪都很激动，暴躁。然后，马凯就被爆头攻击了。
吵架一言不合就杀人？而马凯一个大男人，面对袁海霞一个女人的攻击，竟毫无还手之力……到底是不是我梦到的这样？她俩为什么争吵，又为什么以命相博？真的只是袁海霞突发性的激情杀人吗？袁海霞还有没有其他同伙了？
问题越想越多，我也越想越迟疑。而这些问题最最根本的基础是，我的梦真的可信吗？马凯确实是死了吗？
我在黑暗中浮想联翩着，突然感觉四肢得到了舒展，身体打开，困住我的狭小空间不见了。我似乎变成了仰面朝天躺着的姿势，四肢呈大字型打开。四周仍是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我该不会是已经被袁海霞杀了吧？想着想着，我的头越发沉重起来，想坐起来，但却无法动弹，明明手脚都能动，却没办法起来，那种感觉就像被鬼压床了般难受，用尽力气却无能为力。
“我床上怎么会有个女人？！喂，你是谁啊？”
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像锋利的刀子一样划开了我逐渐模糊的意识，我像被电击一样惊醒，眼前恢复了光亮。头还是昏昏沉沉的，四肢仍是使不上劲，躺在床上。
我望着天花板，欧式水晶吊灯闪耀着金灿灿的光，头缓缓地转动了一下，镶金的壁纸。好熟悉的地方，我好像来过这个地方，但具体我又想不起来了。水晶吊灯的光有些刺眼，我眯着眼自言自语地问：“这……是哪儿？我……还活着吗？”
“我还想问你是从哪儿进来的呢！不声不响地就爬到我床上来了！”陌生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想从床上坐起来，动了动腿，才发现自己的腿脚和手腕都被牢牢绑住了，动弹不得。我惊恐地把头转向刚才说话的男人，朝他大喊：“你是谁？放开我！你是袁海霞的同党……吗……”我看到眼前的男人，我呆住了，话消失在嘴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嗯？你认识我老婆吗？”那个男人听到我的话，皱着眉头问我。
没错，我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我们寻找已久的马凯。袁海霞的老公，崔月的男友，马凯。
他还活着？！
第九十三章 非死即生
“放开我！你个杀人犯！你和你老婆都是杀人犯！快放开我！”看到马凯，我害怕又狂躁地喊得声嘶力竭。
“你胡说！我没有杀人！人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听到我的指控，马凯也激动崩溃地大叫起来，嘶喊着否认我对他的指控。
“你这人面兽心的混蛋，欺骗崔月的感情，还和你老婆合谋杀了她！”我见他情绪非常激动，继续刺激他，希望能让他失控，达到临界点爆破。
为何要刺激他？难道我不怕他发狂会动手杀了我吗？怕！我当然怕。但我现在手脚被绑着，反抗不了，逃离不了，求救不了，只能靠说话来给自己找机会，每一步都是险招，别无他法。
“我说了我没有！你闭嘴！你给我闭嘴啊！”马凯尖叫着抬起双手冲过来，想要掐我的脖子，捂住我的嘴。
他还没碰到我，我就又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房间门口传来：“你鬼吼鬼叫的干什么？发什么神经！”
门打开，现身门外的人又给了我一暴击，让我惊愕得短暂忘记了马凯正要攻击我。
可事实上马凯确实也停止了要攻击我的动作，双手悬在我面前，然后立马收回去，向另一个男人解释到：“没，我没干什么，是我房间突然冒出一个女生，我下了一跳！”
“魏队长，救我啊！我被他绑架了，他刚才要杀了我！”马凯的辩解让我醒过神来，冲着那个男人大喊。是的，那个男人是魏振海，他竟然也还没死。看到他，我紧张害怕的心瞬间得到安定下来。
“我没有！我没有要杀你，我只是想让你闭嘴，不要胡说八道而已！”马凯与我争辩。
“你刚才分明就是想杀了我！魏队长，快把他抓起来啊！他就是绑架杀害徐枫的幕后主使，他和他老婆都是！”
“你闭嘴！不要冤枉我，我啥也没干！”
魏振海一脸莫名地走了过来，眼神一直落在马凯身上，并未看我一眼。他走到马凯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什么呢？哪有什么女生？”
什么？！魏振海看不到我？！我呆呆望着他，脑子迅速一转，大概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了。
“你瞎了吗？床上不正躺着一个女生吗？”马凯说。
“你才眼瞎，床上是空的，哪有人！”魏振海反怼回去。
他俩都已经死了，不是人，是鬼魂。
我想起这个地方了，镶金壁纸，水晶吊灯，比酒店双人床还要大的床，带着落地窗阳台的房间，摆满高档护肤品的梳妆台……这里是我梦到马凯被杀害的那个房间。
可能是马凯在这房间躺着睡觉时，袁海霞把我带了进来，放置到床上，捆绑住我。在这个时候我和马凯穿越了彼此的身体，他便能看到我了。待他醒过来，发现了躺在床上的我，他以为我是趁她睡着时偷偷跑到他床上的。
而魏振海没有与我发生身体穿越，所以他现在还看不到我。
他俩的鬼魂同时在这儿出现，所以是他俩都死在了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只有问问他们俩才知道了。
“你俩别吵，魏队长确实看不到我。”我想明白后，对马凯说。
“你说什么？”马凯问。
“我说你才眼瞎！你耳朵也聋了吗？”魏振海骂马凯。
“我没问你，我问那女生呢！”
“就说这里没有人，你是不是出现幻觉了？还是你见鬼了？毛病！”
他俩又吵了起来。
“马凯！你让他躺到床上来。”我又对马凯说到。
“啊？”马凯质疑了一声。
“让他躺到我身上，他就能看到我了。”
“蛤？躺你身上？”马凯还是傻愣着反问我。
“对！你跟他说，我叫陶桃，他一定会照做的！”我无暇跟他解释过多，抓住关键点吩咐着他。
“诶，你够了吧，神神叨叨地跟空气说话，被困在这儿发疯了吗？快想想怎么出去才是最要紧的事吧！别发神经了！”魏振海忍不住吐槽马凯，不想搭理他转身要离开。
“喂！床上的女生叫陶桃……”马凯冲魏振海说。
“嗯？”魏振海停下脚步。
“我说，床上的女生名叫陶桃，她让你到床上去，躺在她身上，你就能看到她了。”
“陶桃？”魏振海露出将信将疑和惊恐不安的表情。
听到马凯提及我的名字，他应该是联想起了我曾经告诉过他的事。我的特殊能力，我的眼睛能看到什么，由此联想到他自己现在的状况，他害怕了。
“嗯，她是这么说的。你认识她？”马凯问魏振海。
“真的是……她吗？”魏振海声音颤抖着问，缓缓地走过来，爬上床躺下，穿越我的身体，与我重合在一起。
“你俩……你穿过她了，魏振海！”马凯见到这情景，受惊不浅地喊着。
魏振海没感觉到任何异常地爬起身来，回头看，看到了躺在床上呈大字型的我，惊得跳下床，“陶桃！真的是你！”
“嗯，是我。好久不见，魏队长。”
“你怎么……”魏振海一时慌乱茫然得不知该问我什么好，害怕又紧张地说：“刚才那样……我碰不到你，所以说是……”
“嗯。你已经死了，现在是鬼魂的状态。”我表示遗憾地对他说。
“死……死了？”魏振海紧绷的神经瞬间轰然崩塌，瘫坐在地上。
“你怎么了？魏振海？我怎么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马凯见魏振海吓傻了般坐地上，在一旁问。
“你也死了，马凯。你可以来摸摸我试试。”任何解释说明都不及让他亲身经历更具说服力。
马凯骂我胡说八道，但还是伸手过来摸我，然后眼睁睁看着他的手穿越了我的身体，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又再反复摸了几次。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马凯慌了，比魏振海反应更大，抱头大叫。
“我说了，你俩都已经死了。现在是鬼魂状态，所以碰不到我。”我对马凯说。
“不会的……不会的！我怎么会死了？怎么会？！”马凯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崩溃得痛哭流涕。
我默默无语地看着他俩。魏振海坐在地板上，单腿屈膝，手肘撑着膝盖捂着头，闭着眼，似在思考着要如何接受这个现实。
马凯焦躁不安来回踱步，时不时捶胸顿足，时不时对我破口大骂。
等他俩稍稍比先前冷静了一点，我才开口问：“你俩，谁能跟我说说，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马凯已不再来回走动，坐在床沿，头也不回地说：“这里是我老婆在宁冀市的老房子。我只记得我老婆说有急事，把我从b市叫了过来，然后……我就不记得了。我好像在哪儿睡着了，醒来就在这个房间里躺着了。”
宁冀市和b市同属一个省，位于b市西南方向一百多公里左右，比莱茵县和b市之间的距离稍远一些。这里是袁海霞的老房子，而魏振海和马凯的鬼魂都出现在这儿，所以说，袁海霞就是在这里将他们杀害的。她要杀害的下一个人，就轮到我了。
“你呢？魏队？”我顾不得多想，继续向魏振海询问。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儿来的。我只记得，我去了莱茵县绿茵湖水库度假村那边调查，问了好几个工作人员有关王克嘉和徐枫绑架案的事……最后一个询问的是他的老婆，然后我就记不得了。”魏振海指了指马凯说。
“我以为，我老婆只是生我的气，所以把我关在这儿了。她怎么会……她怎么会连我也杀了？可恶！太可恶了！这个恶毒的女人！”马凯歇斯底里地呐喊。
“连你也？”魏振海听出端倪，愤怒地起身一把抓住床边的马凯，“你不是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吗？你刚刚的意思分明就是知道你老婆杀了人对吧？！”
看来，我不在的时候，他俩已经交流过许多了。从谈话内容上看，马凯是知道袁海霞杀了很多人的。
“我……知道也不能说啊！我害怕。她心狠手辣，要是我告诉你了，她一定会把我也杀了的。谁知道我们都已经死了！谁知道她连我也不放过，也要灭口！”
“你这混蛋！”魏振海一拳往马凯的脸揍下去，将马凯打得人仰马翻，跌到地板上。“如果你还活着，就打算一直帮她保守着这个秘密？替她掩盖杀人的犯罪事实？”
“我有什么办法……我没办法！她会杀了我，我不敢说，不敢忤逆她啊！”马凯捂着挨揍的脸，哭丧着说。
“你不说还不是被她杀了！”魏振海吼道。
“所以我就更搞不清什么状况了。她为什么要杀我？你知道是为什么吗？”他依旧歇斯底里地喊着问我。
“或许……是因为你出轨崔月，又跟她闹离婚的缘故？”我当然也不知道袁海霞为什么要杀他，但我还是把自己猜想的说了出来。
“不可能是因为这个。她已经杀了小月，还杀了好多人，最后也让那个大巴司机自杀顶罪了，一切都处理完毕，我也保证了不会再出轨，她也原谅我了。不可能是因为小月的事杀了我，不可能……”马凯眼睛左右乱动着，流露出慌乱和不解，突然又问我：“你怎么知道我和小月的事？你到底是谁？”
“她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女学生，我就是从她那儿获得你和崔月的信息，展开调查的。”魏振海替我回答，走过来又再伸手想要触碰我，结果还是穿过了我。我们一味地在讨论他俩遇害被杀的事，还是魏振海首先关注到了我的处境，他一脸担心地看着我说：“陶桃，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吧？”
“嗯。我重回度假村调查，然后被袁海霞袭击晕倒。醒来就在这里了。”我动了动手脚，示意他我动弹不得。
“真是胡闹！你怎么能自己回去调查！”魏振海骂了我一句，焦心地问：“现在该怎么办？我碰不到你！该怎么帮你？”
“你都说了，你俩都碰不到，怕是帮不了我。”我遗憾地摇摇头说，不知为何，从刚才看到魏振海以后，我的紧张和恐惧感就消失了，即便是现在知道他已经死了，只是个无法触碰到我的鬼魂，我也仍然保持着平常心，没有再感到紧张和恐惧。
“那该如何是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你被凶手杀了吗？”魏振海懊恼得捶胸顿足。
“魏队，不必那么自责。死亡时间到了，怎么逃也逃不过的……”我不仅没有跟着魏振海一起替自己的处境担忧，反而淡淡地安抚起他的懊恼来。“同样，时间没到的话，应该就不会死。”我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刚刚转头张望房间时，我从阳台落地窗玻璃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头上没有倒计时数字。
我前所未有地相信我的能力，或许，我就是靠这个才让自己如此平静，赶走恐惧情绪的吧。
没有倒计时数字出现，表示我的死期还没到。不管现在处在多么危险的情况之中，我都不会死掉的，我坚信这一点。
魏振海愣了一下，好像懂我的意思了。之前他来医院找我问话时我给他说过我的能力，即便他现在变成鬼，我佐证了我能看到鬼魂的事实，他依然对我的能力一说将信将疑，他问：“你是说，你头上没出现死亡倒数数字吗？就单凭这个你就确定能逃过一劫？怎么逃过的？是会有人来救你吗？”
我摇摇头，淡淡地解释：“我只看得到死，偶尔能看到死亡过程。我只是从没有看到自己的死而反推自己不会死而已，其余的我都看不到。”
虽然没有具体的方法论，但目前的这个预知结果是让我安心的。只不过我目前可知的预知死亡时间范围就三天左右，且还曾有过突然濒死才出现死亡数字，以及死亡提前的情况发生，保不齐我头上没出现数字只是个临时状况而已。或许和徐枫一样，被关了几天才被杀？所以说，我还是得想办法自救……
“你俩在说什么鬼东西！！我一个字都听不懂！”马凯打断我们，依旧激动焦躁，恼怒地指着我问：“你说你不会死？你都被绑成这样了还说什么大话！我老婆她才不会放过你！她连我都不放过！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除非有人能及时来救你，不然的话，你只有杀了她才能自救。”
杀了袁海霞？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是因为这个而获救……
“他说的没错，陶桃。”魏振海竟赞同了马凯的话，“如果没有人来救你，你只能自救，这才是你逃过死亡的唯一出路。仔细想想，我们能怎么帮你？”
“哼！我不是帮你，我是想让你帮我，就在这儿杀了我老婆，让她也变成鬼魂，那样我就能看到她触碰到她了，到时候我非再弄死她一遍不可！”马凯气冲冲地说。
我呆呆地看着他俩，杀人？不，我做不来，而且我手脚被限制住了，也根本实施不了这行为。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第九十四章 来龙去脉（一）
介于我现在被绑住手脚，不能动弹的情况下，该如何自救？我根本想不到什么办法。
大声呼喊求救尝试过了，根本无人响应。马凯说不是这个房子的隔音效果好，而是这老房子是座两层独栋小别墅，隔壁邻居的小别墅间隔不近不说，而且几乎只有休假时才会有人。
“魏队，我看你刚才是自己开门进来的，你能碰到门把手吗？”我突然想到间接接触的问题。
之前在度假村酒店时，陈丽媛在走廊敲门，崔月进入八零一室后给我开门，说明她们并不能穿越物体，也就是说她们能碰触到物体。这是不是鬼魂的共性呢？我不禁怀疑。
“是啊。不止是能碰到门把手，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东西我都能碰到。所以我才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体质已发生变化，不觉得自己已经死了。”魏振海回答。
“你也是吗？”我转头问马凯。
“是啊，这屋子里的东西都能碰到，”马凯指了指魏振海，“他我也能碰到。”
我思忖了一下，说：“那你们随便找个东西攻击我试试看可行不？”
我是这么想的，既然他们能触碰到无生命的物体，那么是否就可以拿着无生命的物体去间接碰触到人？以此作为武器工具，等袁海霞回来时出其不意地去攻击她。
尝试的结果是，当他们手持工具想要碰触我时，在距离我一米左右的距离时，他们就无法再握住工具，手中的工具穿过他们的手，直接掉落在了地上。反复尝试，均是这样。
他们又尝试站在一米外的地方，将手中的东西向我扔过来。同样，东西在距我一米时突然下坠掉落地上，完全不符合力学抛物线原理。
似乎在以我为圆心，半径一米的范围内有一道屏障般，隔绝了所有他们要利用工具对我做出的攻击。
是对我这样还是对所有人都这样？
如果对所有人都是这样，那让魏振海和马凯利用工具攻击袁海霞这个想法就又pass掉了。
我不能动，他俩又无法触碰到我和袁海霞。那我指挥他俩的行动就毫无意义啊……我绞尽脑汁想着。突然灵光一现，回想到了当初我在度假村酒店遭到王克嘉袭击，被陈丽媛救了的情况。
又用这招？每个人都会怕鬼，杀人不眨眼的袁海霞也不例外吗？我不禁怀疑。不过现有情况下，好像只能用这招了。
但，利用魏振海和马凯的鬼魂去吓唬袁海霞，即便成功，顶多也就是吓跑她，让我避免被她杀害而已。可我仍旧是无法逃离这里，只能等待外来的救援，不然就算袁海霞不杀我，我也会被渴死饿死的。
只能寄希望于杨丹或是张思睿他们能及时发现我失踪出事了，赶紧报警来搜救我。在此之前，我就先想办法阻止袁海霞对我动手，保住小命，拖延时间，等待营救。
我相信张思睿和杨丹。
“马凯，袁海霞的所有犯案过程你都清楚吗？”虽然已知道袁海霞就是一切的幕后黑手，但我还是想搞清楚她作案的来龙去脉。想从中了解袁海霞的作案动机，摸清她的思维模式，看能否找到攻破她心防的突破点。先把心理战打赢，才能为自己赢得时间等待救援。
“差不多都知道吧……”马凯支支吾吾地回答，有些犹豫。似乎有些担心说出来，会引得我们的怪责。
“都什么时候了，你都已经死了，你还犹豫什么！”魏振海教训着他。
“唉！都怪我……”马凯长叹一声，开始娓娓道来……
马凯承认，自己当初就是为了袁海霞的钱才跟她结婚的。可他万万没想到，入赘有钱人家的感觉竟是那么窝囊不好受。最重要的是，和袁海霞结婚以后，他并不觉得自己过着有钱人的生活。零花钱虽然不少但根本达不到他对有钱人的想象，想要创业也得不到袁海霞的支持，最后只是被袁海霞安排挂名了个分公司总经理的职位而已。说是总经理，但却没什么实权，有时还会被公司其他同事数落他是吃软饭的，没啥本事……
听到这儿我心想，事实的确如此啊！他有什么好埋怨的？他当有钱人都是傻子吗？入赘进门就把公司转让给他，房产给他，钱随便花？他这白日梦做的，也太不切实际了。
他铺垫这些，不过是为了让我们同情他的境遇罢了。
“你感觉在袁海霞那儿得不到尊重，她对你不好，所以你就出轨了？”我不想多听他对自己婚姻的埋怨，直接转入他和崔月的事。
“也不是，我老婆对我也挺好……就是，有时候我自己会觉得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有种低人一等的感觉。可能是我那可怜的自尊心在作祟吧。我跟小月在一起就完全不会这样。”
终于开始说他和崔月的事了，我细细听着。
“第一次见小月是在她工作的酒吧。有几个客人欺负她，我挺身而出救了她。当我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我感到了久违的满足感。她小小的身躯窝在我怀里，那么需要我保护，而我似乎也能给她保护。她激起了我想要保护她的**，我从她那儿找回了失去已久的自尊。”
我听了有些生气，问他：“对你来说，崔月只是你找回所谓男人尊严的工具吗？”
“一开始是的吧。或许我有些高估自己了。我以为我能像平时一样随便玩玩，随便抽身。当她说想要跟我确定关系长久在一起时，我告诉她我已经结婚了，然后她就把我甩了，决绝得不留一点余地，她明白地告诉我她不要破坏我的家庭，她不要当第三者。我一开始觉得散了就算了，可是隔了一段时间，尤其是在家里面对我老婆时，我又变得毫无自尊，卑微到尘埃。于是，我止也止不住地疯狂想念小月，我想和她在一起，她才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女人，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要她。”
“意思是，你对崔月也是动了真感情的？”我感到诧异地问。
“当然。我还为了她打算和我老婆离婚呢！可事实是，人总可以在想象中无所顾忌地大放厥词，直至面临现实的考验时，才被打回原形。”马凯自惭形秽地说，精准地评价着自己。
马凯原本拍着胸脯说的只要能跟崔月在一起，他什么都可以放弃这句话，很快就被现实打脸了。
他昂首挺胸地跟袁海霞提出了离婚，而袁海霞淡而处之地不屑一笑，告诉他离婚可以，但他休想带走一分钱。
袁海霞真是十分了解马凯，这话一出，马凯当下就迟疑了。不到一分钟，他就立马为自己鲁莽而冲动的决定向袁海霞下跪认错，让人叹为观止。
是啊，马凯太冲动。离开了袁海霞，他什么都不是。豪宅名车信用卡都会被收走，他一点存款也没有，甚至连工作都会丢掉，他什么都没有。试问，孑然一身的他，还能在崔月面前找到自尊吗？而崔月又还愿意跟什么都没有的他继续在一起吗？
他不敢，也不愿冒这个险。认怂求饶，做回他的软饭男，对他来说才是最稳妥的选择，自尊心什么的根本不重要。
马凯一跪下认错求饶，袁海霞就原谅他了，冷冷一笑走开。似乎她认准了是这个结果，所以从开始到结尾她都波澜不惊，没多大反应。
马凯觉得自己窝囊极了，却又无可奈何。每次跟袁海霞同床共枕时就觉得隔应，在家里被袁海霞呼来唤去时觉得压抑，和袁海霞一块儿用餐时觉得难以下咽。他快疯了，但他又不能做什么，只能忍着，为了这衣食无忧，荣华富贵的生活。
但没日没夜地压抑感令他精神崩溃，他想要解决，想要让自己舒服一点。于是，他又去找崔月了。
“你还真是混蛋！一开始和崔月在一起是为了获得自尊，后来则是为了解决你的压抑感。你由始至终都在把她当成个工具在使用！”我替崔月感到不值得，义愤填膺。
“谁说不是呢……我承认，我就是个混蛋。”马凯没有反驳我，坦然承认。
马凯决定再回去找崔月后，找人伪造了一份离婚诉讼协议，用来当做欺骗崔月的借口，让崔月以为他真的在和袁海霞闹离婚，同意和他复合。还编造在离婚诉讼期间不能被发现与崔月来往这种理由，让崔月答应和他保持隐秘交往的地下情人关系，承诺崔月只要坚持到离婚诉讼结束，他拿到属于他的那部分财产，他俩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手拉手走在大街上，过正常情侣的日子。
傻傻的崔月，竟然就这么相信他了。我还记得她曾嘲笑过我和杨丹在男女关系上不及她有经验，真是讽刺。是啊，我们零经验，所以才不会碰上那么烂的男人。
马凯和崔月保持着地下情人的关系，他很享受这种感觉。这种崔月信任他，需要他的感觉。而他也可以满足崔月一些物质上的需求，在崔月面前能找到些所谓的男人的尊严。
自从马凯和袁海霞提出离婚以后，袁海霞给马凯的零花钱变多了。马凯觉得这不是在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奖励，而像是在用钱警告他，让他老实些，不然这殷实的生活将从他眼前消失。
一日，马凯在家里无所事事，闲着无聊便翻开了客厅茶几上的一本时尚杂志。他发现杂志里有折页，便注意看了看那一页的内容。
那一页的内容是一个奢侈品牌珠宝的图文介绍，他看到一款兔子形状的水晶项链，突然想到崔月的生日快到了，正犯愁要送什么礼物给她，这款兔子形状的项链正合适。崔月属兔，而且项链价格也在自己的预算内，于是他便在网上搜到这个奢侈品牌的这款项链，下单购买了。
就是因为这款兔子水晶项链，东窗事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