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回忆往事
“吁……吁……你拉着我跑什么啊……累死我了……”刚跑出学校,林琳便甩开我的手,气喘吁吁地说。
“不跑……等着你挨揍啊?吁……吁……”
“他敢?!小屁孩幼稚鬼一个,我会怕他?”林琳依旧气宇轩昂,豪迈不羁。
“是是是,你不怕,你厉害。我多管闲事好吧?要不,你再回去?”我只能顺着她的话捧着她。
“谁要回去,没劲!走,请你吃冰淇淋去!”
“得咧,你是该请我。我得点大杯的。”
“你来那个没关系吧?”
“没关系,来那个我也不忌口的,哈哈……”
林琳带我去了一家对学生来说挺贵的冰淇淋店,平时我不太可能会进去消费的地方。
点了一个套餐,消费四百多。快赶上我半个月伙食费了。
真羡慕像林琳这样家境殷实的孩子,从小衣食无忧,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
别误会,我家倒也不是穷得响叮当的那种贫困家庭。只不过家庭情况有些复杂。
我爸是个外科医生。你肯定会问我,外科手术大夫,一定赚得不少,从小也应该不缺吃喝玩乐,怎么会羡慕别人家的小孩呢?而且还是在物质方面。
呃,我爸的事我都是听我妈说的……没错,我爸在我儿时还没形成系统记忆时,就死了。好像是因为过度劳累而猝死在了手术台上,当然,这也是听我妈说的。那年我才三岁不到,什么也不记得了。
想起我爸,没有悲伤,没有难过。他从我生命中一闪而过,可能留下了痕迹,但我啥也没感觉到。对于他的记忆,只是一片空白,就连模样,也都是从照片上才知道的。
我妈没工作,是个全职主妇。我爸死了以后,靠着寿险金和他们医院赔付的钱过了一段时间。
我妈知道单靠我爸留下来的那些钱度日并非长久之计,她也慢慢地在悲痛中从单一的主妇生活,转变成主外又主内的超人生活。
没错,我的妈妈就是我的超人。她一肩扛起了生活的重担,赚钱养家,照顾我长大,供我上学。
我从小学三年级意识到妈妈的不易以后,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长大成材后回报她的恩情,让她不用再为生活为我忙碌,我会好好照顾她……
可是,在我初三那一年,我妈恋爱了,对方是个比她小八岁的医学博士在读生。
别乱想,我妈并没有就此抛弃我和那个男人远走高飞。那个男人也没有向我妈提出要和我撇清关系的要求。事情没那么狗血。
我妈恋爱以后,整个人变得和以前都不一样了。更喜欢化妆了,气质不再成熟干练,而是妩媚娇俏起来。经常和男朋友出去约会,然后夜不归家。
我发现了我妈的异常,想就她恋爱的事和她好好谈谈。没想到她却直接跟我摊牌了,说是我爸死后,她为了我为了陶家辛苦了十几年,她累了,她绷不住了,她想要寻找她自己的幸福了。
我记得那个晚上,我和她坐在沙发上,她边说边哭,边跟我道歉,边求我原谅。
我呢,则是从头到尾的发愣,不知该说些什么。我没想要阻挠她和那个男人的恋爱,我只是想问清楚她现在的状态……原本想要和她沟通的话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完全陷入她内心世界崩溃的沼泽中。
她要去寻找她的幸福……难道我不是她的幸福吗?她不要我了吗?当时的我害怕失去妈妈,脑海中重复的就只有这个问题。
“您好,打扰一下,您的套餐。请慢用。”服务员上餐的声音把我从回忆中拉回来。
我和林琳道了声谢谢,迫不及待地开动。
“哇,噢依稀!太好吃了!贵有贵的道理啊!”冰淇淋放进嘴里一抿,比利时巧克力的醇香瞬间充斥满我的口腔,唇齿留香,回味无穷,令我赞不绝口。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别张口闭口钱啊钱的,俗气。好吃和喜欢吃最重要,街边的臭豆腐便宜,咱不也觉得好吃吗?这个价钱没关系。”林琳含着勺子说教着。
“不好意思啊,我就是一个俗人,呵呵。臭豆腐我消费得起,这个我可消费不起,谢林琳姐破费。”
“什么鬼!阴阳怪气的!”林琳敲打我的头骂到,又舀了一勺冰淇淋放进嘴里,“嗯……心情不好时吃点甜食还真能舒缓舒缓情绪呢……”
“那是当然啊……嗯?说起来,你心情为什么不好了啊?刚才那脾气来得,可叫一个火爆啊!”
“唉~!甭提了,刚刚靠这冰淇淋稍稍转晴的心情,别给我又整down了!”
“有什么不高兴的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嘛!”
“你再贫,这份冰淇淋套餐aa哈!”
“可别,这个月我的生活费已经见底了,高抬贵手。我这不是关心嘛!不想说拉倒。”
“还不就是李玮那家伙的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林琳突然直击重点地抱怨了一句。
“李玮?他怎么着你了?果真像张思睿说的,你表白失败,被拒绝了?!”听到事关李玮,我的第一反应便是这样。
“我才没有跟他表白……是六班的黄琴跟他表白了。你练习跑步时还真投入,篮球场上那么多人起哄你都没听到。”
“什么?六班那个艺术生校花黄琴吗?”我在跑步时确实没太注意篮球场那边发生了什么,这个消息让我震惊。
“是滴。麻烦请把校花二字去掉。她有很漂亮吗?我可不觉得。”林琳嘟着嘴不开心地说。
真是自欺欺人,长相这东西就客观地摆着,她反对无效啊。
黄琴的颜值早就在高一的军训上得到了公认的高评价。素颜天然的白开水美女,清新脱俗不做作,不光男生,就连我这个女生在校园里碰见她都会忍不住多看她几眼。林琳可是遇到劲敌了,难怪她会那么焦虑不安,郁闷烦躁。
“那李玮答应和她交往了?”这才是问题的关联。
“他没明说……”林琳咬牙切齿恨恨地说,“……但他也没直接拒绝。”
“那不就得了?你还有机会,别急躁得自乱阵脚了。”
“可是,他模棱两可地沉默时,黄琴直接上手挽住了他的胳膊,他并没有甩开拒绝……你说,他是不是默认答应黄琴了啊?”林琳道出她慌乱的原因。
“应该只是李玮他不懂怎么拒绝吧。这种公共场合表白最让人尴尬难堪了,我想李玮是在给黄琴留面子,不当着众人拒绝她吧。”我假设情境分析着。
“真的吗?你的意思是,他私下会和黄琴说清楚?你觉得他并不喜欢黄琴吗?”
“我觉得吧,他谁都不喜欢。他和黄琴应该成不了,你就别担心了。”
“但愿如你所说吧……唉~!我刚才都快烦死了,多亏跟你聊聊,现在舒服多了。”林琳拍拍手,喊着服务员买单。
“周末了,明天晚上要来我家玩吗?”
“你不跟你妈和那个年轻的继父一块儿出去吃饭吗?”
“什么继父,是叔叔。他俩还没结婚领证呢!饭局改到周日了。”
“好吧,那就去你家疯一下吧明晚!”
边走边聊着,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她向右,我直行,分开,各回各家。
和我妈还有继父一块儿吃饭……我一边走,一边又回忆起以前的事。
我妈和我摊牌以后,我彷徨无措了几天,满脑子都在想着没了妈妈我该怎么办。
而我妈也终日以泪洗面。我不知道她是为什么哭,她就要离开我去追寻爱情和自由了,我就要成孤儿了,我都没哭那么惨,她哭什么?当时的我愚不可及地这么想着。
后来,我渐渐发现,我妈出去约会的次数越来越少,也不再每日化妆打扮了,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那个妈妈。我不知原因为何,但我是打从心里高兴的。
直到某天放学,我妈的男友出现在学校门口等我,跟我细谈了他和我妈的事,我才知道了我妈最近改变的来龙去脉。
他们俩分手了。是我妈主动提出来的,她说我可能暂时还接受不了她再找男人,她没办法不顾及我的感受,只能忍痛结束这一段感情。一切的一切,由始至终她还是在从我的角度出发,为我考虑。
我自认为她那晚的“摊牌”是已经做好了决定的通知而已,我以为她受够了成日的忙碌为我,想要放开手去追求自由和幸福了……
可那一晚,她只不过是绷不住了在发泄而已。她无法抛下我不管,她不会为了自己的幸福而让我孤身一人,她……一直在牺牲,为了我……
和我妈男友聊完以后,我鼓起勇气,回到家就和她敞开心扉聊了许久。告诉她如果她真的很爱那个男人,就不要放弃他,继续和他在一起,去追寻自己的幸福。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不用太担心我。
那天,我和我妈抱头痛哭,她不停呢喃着“我真懂事”,“谢谢我”之类的话语。
我还是个孩子,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那么早就太懂事了。
后来,我妈就搬到她男友家去了。我自己住在两居室的房子里,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
她每个月会给我一次生活费,每周末会回来见我,和我一块儿吃饭,给我买一些生活用品。总的来说,她也没有离开我很远,她依然在关心着我。
这就够了,至少,我没失去她……
“嘿!发什么呆?都绿灯了快过马路啊!”我肩膀被拍了一下,我才注意到十字路口的信号灯已经变绿,哦了一声,迈开脚步往前走。
不对,谁拍我肩膀的来着?意识到这一点时我转头一看,是唐德。傍晚的夕阳余晖洒在他身上,伴着他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还挺帅气。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汗臭味一飘过来,美好瞬间幻灭。
我皱了皱眉,捂着鼻子,“是你啊……刚才,谢谢你了。”
“嗯?是我该替思睿那小子说抱歉才对,没吓着你吧刚才?”
“没……没有……”我突然又觉得他很美好了,声音好有磁性,风度翩翩,我不禁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起来。
“那倒是,你那么沉稳淡然,怎么会被那小场面吓着,呵呵。”他笑起来好好看,汗臭味现在完成变成了男人味。
“我沉稳淡然?你们是这么评价我的吗?”我故作镇定地问。
“对啊。张思睿说你人淡如菊,很有个性。”
“是吗?”他这算是在夸赞我吧?我的呼吸越发急促,不行,我要淡然,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不对,我这不是因为害羞而产生的症状。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头又开始发晕,腹部阵痛传来。弯下腰用力摁着痛的部位,停在斑马线上,蹲下。
“喂!你怎么了?”唐德见我异常,也蹲下来问我。
“头……好晕……肚子痛……浑身没劲……”我晕晕乎乎地回答着唐德的问题,感觉整个人在变轻,飘浮起来。
“要不要紧?我送你去医院吧?!”我确实飘浮起来了,是唐德一把将我抱起来在怀里,迅速通过了斑马线。
“不……不用了。”我呼吸依旧急促,躺在唐德怀里,不知是身体状况导致的呼吸不畅,还是因为害羞。“你放我在路边长椅上歇会儿就行。”
“这样就可以吗?”他有些慌张,但却也听话地把我放到路边的长椅上躺下,“真不用送你去医院?”
“嗯,真不用。谢谢。我就是……那个来了,会有些头晕腹痛全身乏力的反应……”我躺在长椅上向他道谢,仰面看着他。“我在这休息一下就……”话没说完,我愣住了,急喘着气,睁大了双眼望着他的头顶。
又出现了,那串阿拉伯数字。
80006,80005……
已经从六位数递减到五位数了。我确定这就是在倒计时,从未停止过。可见在我看不到他头顶的这数字时,这数字也依然在倒计时着。
到底这意味着什么?为何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看着数字如秒针般跳动着,我浑身发毛,不寒而栗。
“你好些了吗?”唐德蹲在长椅边,关心地问我。
“嗯……好多了。”我捂着腹部,看着他阳光而美好的脸,忍不住问:“你最近,有感觉到什么异常吗?”
“异常?我吗?没有啊。怎么会这么问?”唐德指着自己的脸,一头雾水地反问我。
“你头上有什么东西……你能看到吗?”我再三犹豫,还是婉转地问了问他。
“我头上?”他往路边商店的玻璃门看了看自己,“有什么?什么都没有啊!”
果然他也看不到,似乎只有我能看到。
“呃,没了,可能刚才我眼花看错了吧……”我撒谎掩盖过去,要是让他觉得我神神叨叨的有毛病就不好了。
可是,我无法不去注意他头上那跳动变化的数字。
79993,79992……
第六章 杞人忧天
79950,79949……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唐德头顶上的数字看,跟着数字变化的节奏默数着,没错,数字每变化一次的间隔时间大约就是一秒钟。
所以说,这莫名的数字正是如秒表一样的在倒数计时。周三下午我最初看见这串数字时,是二开头的六位数,也就是二十多万秒,而现在剩下的则不到八万秒了。
一天24小时,一小时3600秒,一天便是86400秒,三天则是259200秒。错不了,从周三我看到唐德头上的数字出现到现在,总共减少了两天左右的秒数。这数字倒数没停过,越变越小,在逐渐趋零。
真的变成零了会怎样?他会发生什么?我抬起手,咬着指关节,陷入遐想。
“喂!陶桃!你脸色真的很难看吔,真不要紧吗?”唐德把手搭在我肩膀上,担心地嘘寒问暖。
“啊?我……我没事。”我晃晃头,感觉已没有眩晕感了,从长椅上起身站起来,“谢谢,我好多了。”
“你确定没事了?”
“嗯,放心吧。”
“要不,我送你回家吧?”唐德提议。
“啊?你顺路吗?不用了吧!”我立马拒绝,不想跟他牵扯太多。
“好吧,那你自己慢点。我往前走第一个路口右转,你呢?”唐德并不勉强我,耸耸肩说。我讨厌那种假装绅士的浮夸风格,他这样倒显得真实。我对他的印象越发好起来。
“我直走过马路。”
“哦,那,再见。”他爽快地摆摆手,把我留在原地自行离开。
我的头晕腹痛症状已消失,望着唐德离去的背影,那串倒计时的数字却没有随着症状的消失而消失。
前几次看见他头上的数字都是头晕腹痛时,怎么现在身体无恙了仍旧能看到呢?我不解地思忖着,走到十字路口等红绿灯。
看到马路对面的红旗便利店,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便利店里的猪排饭便当立刻浮现于脑海令我垂涎三尺,瞬间忘却了唐德头上的数字给我带来的烦扰。
“晚饭就吃猪排饭吧,再买一盒沙拉和章鱼小丸子,嗯嗯……”
我为晚饭计划着,过马路走进了便利店。
……
周六学校不上课,但很多同学家里都给报了补习班,被安排得满满的,根本没有周末可言。
用他们的话说,高考就如同战场,不能有一丝松懈,每天都必须做好战斗准备,不断充盈自己,做题做题。
依我看,高考之于家长,压力要比孩子来得更大。他们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认为考上好大学前途就会光明了一大半,成为人中龙凤。进而将这种执念转化为更强烈的压力疯狂地转嫁到孩子身上,让孩子双倍负重。唉~!总之,家长孩子都很辛苦!
还好我妈对我实行放养,在学习方面她从不会强硬地逼迫我,让我随性而为。她相信我能约束好自己,也相信我自己明白学习对自己的重要性,不会贪玩成性,耽误了学习。她征求过我的意见,问我需不需要报补习班,我一口否决了,她便没有再过问此事。
至于考大学,考什么大学,她更是没有过硬的要求。只要我能高中毕业她就安了。高中毕业,我正好年满十八岁,届时她就可以真真正正地解脱了。
我睡到自然醒,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点了个外卖吃午饭,然后做了几份习题,背单词,练听力。很快就到了下午四点。
林琳上补习班得到下午六点才结束,放学后再到我家来玩。我们约了七点见,也提前预订了火锅外卖送到家来。
熊勇也要上补习班,不过他下午四点半就能结束。他上的补习班离学校不远,我和他约了下午五点在学校操场见面,一块儿继续练习三千米长跑。
我看了看手机,该收拾收拾出门了。
周六下午这个点,交通出奇的通畅,四点四十五我便到了学校。等了一小会儿,五点,熊勇如约而至,很准时。
我们热热身,便开始绕圈跑。
今天我也坚持跑完了三千米全程,花了五十分钟。虽然还是很累很喘,但相较于昨天,明显感觉没那么厉害的虚脱感了。
熊勇看上去也比前两天要轻松了许多,但他仍是汗湿了全身,涨红了脸。还是那么红得吓人。
我俩在操场上躺着休息了一会儿,突然起风了。天色暗了下来,从远处飘来一团乌云,似乎马上要下阵雨的样子。
我和熊勇赶紧起身,互道别,跑出了学校,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刚坐上公交车,大雨就哗啦啦地倾盆而至。希望到站时这场阵雨能停吧!我心里期许着。
六点五十,公交到站了,可雨依旧在下着,只是稍微转小了些。
我下车跑向路边的商店门口躲雨,恰巧碰到从补习班放学正前往我家的林琳,她刚好也在这家商店里躲雨。
“陶桃?!真巧啊,我觉得我要迟到了,正准备给你发信息说一声呢!”林琳从商店里走出来,看到我惊讶了一下。
“还好碰上了,我也准备给你发信息说自己可能迟到呢!呵呵。”我擦擦被雨淋湿的脸说。
“我刚刚进去买了把伞,咱走吧!定了七点的火锅外卖,别让外卖小哥等咱。”林琳说罢打开伞,揽着我走出去。
“也是,你说这外卖员得多辛苦啊,下那么大雨还得送外卖。”
“所以啊,待会儿就算人家迟到了,你也别甩脸色就好了。给他个好评外加打赏鼓励鼓励人家呗。”
“嗯,嗯。你说得对……”我们走到十字路口等红绿灯,放眼望去,路上的行人都撑着伞,熙熙攘攘,脚步匆忙。突然,一个没打伞的男生映入我的眼帘,“咦?那不是……唐德吗?下这么大雨,他怎么不打伞?”
“哪儿呢?我怎么没看到?”林琳顺着我指的方向望去,问我。
唐德将穿着的红色外套掀起来盖在头上,小跑着穿过我们对面的那条马路,蹿进了红旗便利店里。
“他刚刚跑进红旗便利店去了,你没看见吗?”我回答。
“没有吔!诶,绿灯了,快走吧!”林琳显然对唐德没多大兴趣,挽着我迅速通过斑马线。
刚才看到唐德,他的头上并没有出现数字倒计时。不过……
我仔细回想昨天下午和他在这儿遇见的场景。那时候他头上的倒计时已经不到八万秒了,也就是不到二十三小时就会结束倒计时。
昨天下午放学练习完长跑,又和林琳去逛街吃冰淇淋,走到这儿遇见唐德应该是七点多了吧。
现在……我小心翼翼地掏出手机来看了看时间,六点五十七。从时间上看,唐德头上的倒计时确实应该结束了。所以我才看不到了?
我默默想着,舒了一口气。
看来是我多想了,那个数字倒计时毫无意义嘛!即便变成零了,唐德也还好好的,啥事也没发生。
真是杞人忧天了!
第七章 老妈有喜
周日下午,我照旧去了学校和熊勇练习长跑。
今天下午他补习班没课,所以我们约得早,结束得也早。五点我们就撤了。
赶回家洗澡,换衣服。六点半,我妈和她男朋友开车来接我去吃晚饭。
我妈的男朋友对我一直都彬彬有礼,客客气气。看得出他很尊敬我,但又想保持适当的距离,不希望彼此过多地介入对方的生活。
深得我心,我也不想和他接触过多。虽然我不讨厌他,但他对我来说,也就是个陌生人。
吃饭的地点选在一家川菜馆,我妈知道我喜欢吃辣,特意选的。
入座。我自己坐一边,我妈和她男友坐在我对面。
让我点菜。我就不客气了,点的都是我喜欢吃的,也不问问他俩想吃什么。
等待上菜时,我们相对无言,气氛一阵尴尬。我埋着头玩手机,我妈和她男友小声地讨论着什么。
“陶陶……”我妈习惯性地唤了我的小名一声,然后欲言又止,端起水杯来喝水。
这些细节我都看在眼里,我立马觉得不对劲。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妈,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吧,和我干嘛还支支吾吾的。”我虽担心她会给我带来什么震惊的消息,但也仍强装淡定地说到。
“我和你张叔叔……”我妈双手紧攥成拳,看得出她很紧张,“我们昨天……去登记领证了。”
果然是个令我震惊的消息。我听到时愣了有那么半秒,接着立马端起水杯喝水,掩饰我的不安。
然后,我继续装着若无其事地笑着说:“是吗?恭喜啊……”
不是说好了等我上了大学再结婚的吗?为什么?为什么那么突然就去登记了?你们已经同居住在一起了,一纸婚约有那么重要吗?就那么迫不及待?就一年多也不愿再等了?和我的约定算什么?随时可以变卦的玩笑话吗?
我在心里呐喊质问着,但终究没说出口,表面云淡风轻地抿着水杯,保持着微笑。
“我就跟你说了,陶陶是个通情达理的孩子,她不会有什么意见的。瞧这阵子把你给紧张的。”张叔叔见我反应良好,态度尚佳,便如释重负地插进话来,给我和我妈的杯子里倒上水。
“陶陶,你真的会祝福我吗?”我妈打心里不太相信我对此会如此淡然,所以怀疑地问到。
“当然会啊。妈你终于如愿以偿得到幸福,开始新生活了,我很替你高兴。真的!”要我真心祝福她再婚,未免有些太强人所难了。我暂时还做不到。
我倒不是反对他们结婚,我也从不会为我那死去的老爸打抱不平,毕竟我对他并没有记忆和感情。我只是害怕,终究还是担心他们真正成为夫妻后,现在我已适应的状况会不会发生改变。
“谢谢你,陶陶。妈妈本来答应你,等你上了大学,成年了再和你张叔叔登记领证的。可是,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我会意外怀上了。所以我们才……”
“你说什么?妈,你怀孕了?”原来,前面的内容都只是铺垫而已,等着我的晴天霹雳在这儿呢。
“是啊,下午去做了检查,已经两个月了。没想到我这把年纪了,还能怀上。你就要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咯!”我妈脸上泛着红晕,一脸幸福地抚摸着肚子。
我感到耳鸣,五雷轰顶,坐立难安。
我妈怀孕了,是眼前这个男人的。他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什么弟弟或妹妹,孩子生下来,他们才是幸福美满的一家人,三口之家。我是个外人,对他们来说可有可无的外人。我妈将不会再对我上心,她的全部精力将会投入在她的孩子身上。
我是谁?我是个孤儿。一个没有人要,招人嫌的孤儿……
“我……不要弟弟妹妹……”我颤抖着身体,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来。
“你说什么?陶陶?”我妈他们没听清我的话,问到。
我说我不要弟弟或妹妹!我不要!我不要……我好想歇斯底里地嘶吼出来,但我终究还是忍住了,尽全力压抑住内心的躁动,平静地说:“我说,我很期待有个弟弟或妹妹呢……”
违心,我很违心。我一直在扮演听话懂事的女儿,我不想让他们讨厌我。懂事是我在他们面前的人设,面对他们,我无力抗争。我害怕失去,所以只能默默承受这份不安,继续伪装自己。能享受多一天算一天。
“呵呵,到时候你就是姐姐了,你可要帮我好好照顾弟弟妹妹哦!”
“陶陶那么懂事,她一定会是个好姐姐的……”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这顿饭,我食之无味。我不记得自己吃了些什么,什么时候吃完的,又怎么回到家的了……
周一早晨,被闹钟吵醒。头有些发沉,我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回想着昨晚的饭局,烦闷感瞬间油然而生。
“啊——!讨厌!讨厌!讨厌!烦死了!”我大喊大叫着发泄情绪,以达到舒压的效果。反复几次后,我才起床洗漱。
不去想那么多,活在当下,过好每一天就行了。别人的事,是我无法控制和左右的!我给自己打气,元气满满的一天开始了。
七点半早自习,然后是两节语文,两节数学。
中午十一点四十放学。我自己在食堂吃午饭。林琳那个社交狂,和其他班的女生去学校外吃去了。
午休一会儿,下午两点半上课。两节物理,一节英语。
下午四点五十五放学。我照旧和林琳一块儿往操场走去,她留在篮球场看李玮打篮球,我则去塑胶跑道那边和熊勇一起练习长跑。
“哟嗬,傻女桃子,又和你的小熊熊一起爱的长跑啊?”张思睿阴魂不散地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别理他,咱们跑咱们的。”我见熊勇被张思睿调侃,露出了不爽的神情,生怕又生事端,连忙拉着熊勇,立刻开始进入绕圈跑练习。
像张思睿这种幼稚的人,不搭理他就是最好的反击。你越不搭理他,他就越烦躁,越想你给他回应。一旦你搭理他,他就会更得寸进尺。我早已习得如何面对他的骚扰,处变不惊。
我绕圈跑着跑着,突然发现身旁并排跑的人不是熊勇,而是张思睿,我翻了个白眼,加快速度想把他甩掉。可我一提速,他也提速,我慢下来,他也跟着降速慢下来。由始至终在我身旁,贼兮兮地冲我笑着。
“你别像块狗皮膏药似的行吗?”我吐槽着,转脸去寻熊勇的身影。看到他被我们落在了身后,气喘吁吁地跑着。他今天感觉挺吃力的呢,是昨天没休息好吗?练了这么几天,我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好,怎么他却好像和我相反呢?
“你在看什么啊?在担心你的姘头吗?”张思睿怪腔怪调地嘲弄到。
“你嘴真臭。”我只回那么一句。
“啧啧,你看你姘头那蔫巴巴,要死不活的样儿,你喜欢他哪点啊?”
“……”不理他。
“问你呢!他哪里好啊?”
哪哪都比你好。我在心里默念。继续不理睬他的纠缠。
“你哑巴了?傻女!”
显然我做此反应是有效的,没几句话他就急眼了,“真是王八看绿豆,傻女配呆男。哼!”骂完这句,他便不再跟着我,自顾自地离开了跑道,回到篮球场去了。
真是个无聊透顶的幼稚鬼。我内心吐槽着,继续绕圈跑。
第八章 噩梦初醒
“张思睿刚才又去骚扰你了吗?”回家路上,林琳又开启了八卦模式,问个不停。
“嗯。”
“他肯定喜欢你,你信不?”林琳莫名其妙地下结论说。
“我才不信。有他这么喜欢人的吗?”我咋舌。
“青春期的男生,欺负女生逗女生就是想引起女生的注意啊!况且他只盯着你一个人闹腾,不是对你有意思是什么,绝对的。”
“呃……听你这么一说,我感觉好恶心,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看。”我撩起手袖露出胳膊给她看,表示难受,让她别再继续张思睿喜欢我与否的话题了。
“他还不错啊,你还真挑。”
“不错?你那天不才要跟他打起来吗?现在怎么又说他不错了?”
“一码归一码,我这不是在给你参谋嘛……”林琳鄙视着我,嫌我不知好歹。
“好啦好啦,你先顾着你家李玮吧,我就不劳烦你费心了。”我拍拍她的背说,“对了,李玮和黄琴……现在什么情况了?”
“哈哈,说起这事就大快人心,他俩黄了。黄琴完全是自作多情,李玮根本就不鸟她。你真说对了,那天李玮没当场拒绝她,是给她留面子呢!”提起李玮,林琳立马又心情愉悦起来。
走到了红旗便利店那个十字路口,停下等红绿灯。林琳滔滔不绝地在我耳边说着学校同学的八卦,我不太感兴趣地左耳进右耳出,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着。
“咦?那不是唐德吗?”我看到唐德从红旗便利店里跑出来,迅速地横穿对面马路,一溜烟向右前方跑去,消失在人群中。
“哪呢?”林琳环顾四周,并没有看见唐德的身影。
“刚刚跑过去了,穿的还是周六那天的那件红色外套。”
“周六那天他穿什么你都记得那么清楚,有情况哦~!原来你好他这口啊,这么说来,他确实比张思睿好一些……”林琳斜眼睛望着我,满脸流露出八卦的气息。
我简直无语,说什么她都能扯到男女恋爱关系上去。
不对啊,他怎么没穿校服,也没背书包?
学校规定上课期间必须穿校服才能进校,如果是他刚才打篮球热了的话,也应该只是脱掉校服穿着单衣t恤什么的啊。可他竟换上了红色的外套……难不成是校服脏了他这个精致男孩不愿穿了?
不对不对,他根本没背书包,校服放哪儿了?教室书桌的抽屉里?如果是脏了的话干嘛不带回家洗,放教室里干嘛?他连裤子都换了呢!
还是说……他已经回过家换衣服了?他动作那么快么?
“发什么呆!绿灯了。”林琳用肘撞了撞我,拉着我过马路,“问你呢,你是不是对唐德有意思?别敷衍我哈,老实回答。”
“真没有,你别瞎猜。”
“那你刚才说看到他了,就一直盯着他跑的方向发呆?魂都没了……”
“我是在想,他怎么没穿校服,我们从学校走时,他们打篮球那边也才刚结束吧?”
“你关心的重点很诡异嘛,你管人家穿什么。”林琳一副受不了我脑回路的样子,跟我说:“唐德今天下午没来打篮球,至少我没在篮球场上看见他。”
“哦。那有可能他放学就先回家换衣服了吧,可能是我多想了。”我听到林琳的解释,释然道。
“你真是朵奇葩。关心人家穿不穿校服干嘛……”林琳一路吐槽挖苦着我,我嗯嗯嗯地受着。
唐德……
经过红旗便利店时,我忍不住又往唐德跑去的方向望了望。不知怎地,刚才释然的心情突然又浮躁起来。我究竟是怎么了?满脑子都是唐德,难不成我真的在潜意识里对他动心了但却不自知吗?
不会吧……回想上周五唐德抱着我到路边长椅休息的场景,我虽呼吸急促,但没有脸红心跳。我只是对他略有好印象,但我确定这不是喜欢的感觉,无关风月。
可为什么一想到唐德我就心慌意乱,惴惴不安呢?
回到家,打开冰箱,里面塞满了昨天老妈买回来的各种方便食品。用微波炉热一下就可以吃。我拿出一盒咖喱鸡饭,撕掉包装纸,放进微波炉。然后用小锅烧水,煮两个鸡蛋做咖喱鸡饭的搭配。再洗干净一个苹果,去皮,切小块放进酸奶里。晚饭准备就绪。
吃完晚饭六点半左右,歇十五分钟,边听歌边收拾厨房。然后就开始学习,计时做题一个半小时。八点半还预约了线上的物理老师教学,九点结束。
跟线上教学的老师说完再见,我像泄了气的气球般,蔫儿吧唧地趴在书桌上。学习真累啊!我这程度就已经觉得有些疲累了,那些周末还得上补习班的同学是有多厉害啊?
他们都有家长督促,我可得全靠自觉。我认为,高效自觉的学习,比参加补习班有用多了。他们都是带着抗拒心被迫去上的,学习效率不一定比我高多少。
高考拼的还是做题量,举一反三的能力,最后看的就是临场发挥的水平了。心理素质我自认为没问题,那就看做题量了。想罢,我又拿出一套理综的模拟考试卷出来,决定挑灯夜战。
做题做着做着,困意袭来,不知不觉我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陶桃,喂!陶桃!”耳边传来喊我的声音,是个男人的声音,有点熟悉的男声。
“嗯?谁啊……”我意识模糊地睁开眼应了一声,瞬间惊醒。这里是我家,怎么可能有别的人喊我,他是怎么进来的?我倍感惊悚地转头,看到是唐德,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带着警惕,“唐德?!你……你怎么进来的?”
“我忘带钥匙了,回不了家,所以来你家呆会儿。我们一块儿玩吧!”唐德笑眯眯地说着,亲和力十足。
“回不了家?你家里人呢?不对,你还没回答我问题,你怎么进我家来的?”我思绪混乱,差点又不着重点。
“嗯?你家的大门开着,我就直接走进来了啊!”唐德轻松地回我。
“门没关?我记得我关了啊……”我埋头看了看手机,都已经晚上十一点半了。
我起身走向玄关,远远看见房门确实打开着,我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走过去关门。那么晚了,大门敞着,得亏是唐德进来,要是坏人进来就惨了。
我庆幸着走到门边,正要关门,突然,跟着我走过来的唐德一把将我推出了门外,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把我留在屋外。
“喂!唐德,你干什么?让我进去!”我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有些生气地敲门喊着,不带这么开玩笑的。
可是屋内的唐德并没有给我开门,也没有任何回应。
“喂!唐德,开门!这玩笑过分了啊!我生气了!快开门!”我用力拍打着门,大声嚷着。
屋内仍旧没有反应。
“开门!这里是我家!快给我开门,不然我报警了!唐德,你听到没!!”我彻底怒了,猛踢着房门大吵大叫着。
与其说我恼羞成怒,不如说我十分焦虑害怕。一扇门,把我隔绝在屋外,我感到孤立无助,被世界遗弃了般。
走廊里静悄悄的,声控灯每黑一次我就大叫一声让其再亮起来。任凭我踢打房门,破口大骂,屋内都无动于衷。我一停下,屋内屋外都一片寂静,静得可怕。
不光如此,深夜里我这样大吵大闹,隔壁邻居竟没一人打开门出来一探究竟,仿佛这些门后面的房间里,都无人居住似的。太诡异了,真是太诡异了,我害怕,害怕得不得了,吓哭了,拼命继续敲打着房门,哭喊着,乞求着唐德开门。
叮——!突然,电梯间传来一声电梯到达的铃声,走廊的路灯正好这时候熄灭了,从打开的电梯门缝中射出光亮,伴着轻轻的脚步声,慢慢向这边走过来。
阴森而恐怖的感觉遍布全身,楼道静得可怕,伴着这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气氛更加凝重诡异。这么晚了……会是谁……
越来越近,脚步声越来越近,人影被电梯里的光拉得长长的,从电梯间伸进楼道走廊里,像个怪物一样,揪紧我的神经。
随着电梯门关闭,那一道光亮变窄,消失。楼道走廊再度漆黑一片,人影融进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颤抖着身体,不敢出声,明知道这是声控灯,清一清嗓子就能亮起来。但我害怕灯一亮,我就会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所以,我整个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啪——!
拍掌声响起,楼道走廊里的声控灯立马亮了起来。我被吓得阵阵痉挛。
从电梯间的门框歪着伸出一个头,是唐德,他带着可怖的微笑看着我,“陶桃,我们一起玩吧!”
他不是在我屋子里吗?怎么……
我被惊得浑身发毛,环抱着自己后退,背倚着门不停地摇头,“你别过来,你是谁,你别过来啊!救命!救命啊!”
唐德继续歪着头,不……那颗头再歪就要一百八十度倒转折过来了,真是骇人,我都不敢再直视。
“怎么了?谁在叫救命?”这时,隔壁邻居纷纷打开房门,问到。
这栋楼一层共有四户人家居住,另外三扇门打开的同时,我仿佛有种得救了的感觉。
“救救我,叔叔,有坏人进我家……”我哭丧着向隔壁邻居求救,却在下一秒再度震惊,话没说完,卡在喉咙里。
三扇门打开,同时走出来询问的男人……都是唐德!每个唐德都在不怀好意地笑着看我,毛骨悚然。
“不……不!”我捂着头呐喊大叫着,闭上双眼不敢再看一眼。
我感觉到走廊里的四个唐德都向我走过来,纷纷伸出手向我,仿佛魔爪一样摆动。
我绝望地抵在门上,身体向下滑,蜷缩成一团,只能扯着嗓子尖叫大喊着。
怎么会有四个唐德,他们要对我做什么?他们为何都散发着死亡的气息?他们要杀了我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要死,我不想死……
突然,我家的房门打开了,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抓住我的头发,使劲往后一拽,将我整个人拖行进屋。我的身体隔着衣服与地板摩擦着,似乎已经破烂通洞,皮肤感受到火辣辣的烧疼。
“求求你,不要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愿意做!求求你……”我四肢抓挠踢蹬着,拼命挣扎,知道一切都是徒劳,立刻转为求饶。
没有人回应我。
我被拽着头发向后拖行到卧室,对方将我的头狠狠地甩向书桌。
砰的一声,我的脑袋硬生生撞在书桌上,发出剧烈的响声……
我缓缓睁开眼睛,全身痉挛,趴在地板上一动不动。头很沉,发晕,但却没有被猛烈撞击后的那种疼痛感。
我战战巍巍地抬起头,捂着头从地板上爬起来,坐到椅子上。心有余悸地环顾四周,心慌和恐惧仍悬浮在空气中。
房间里没有人,只有我一个。是梦。好真实的梦,最主要的是梦发生的场景就在这儿,也太难辨真假了……没有唐德,也没有坏人要杀我,我刚才学习学得太困,直接趴在书桌上睡着了,不小心双臂从桌上滑落,整个人跌到在地板上。
多亏我跌倒了,才让我从这噩梦中醒来。我怎么会梦到这么奇怪又可怕的事。唐德,四个唐德,他们都要……杀我……吗?
唐德,为什么会梦到他,我跟他根本就不熟,也没啥交集,理应谈不上潜意识里……嗯?仔细想想,他最近也不是毫无吸引我注意的点。
他头上的倒计时数字!或许是我太在意这个,所以不自觉地就在脑袋里印上了这个内容,睡着时大脑皮层对这内容做出了反应?
可我在意的是数字,并不是唐德啊。而且,那串数字在上周六就已经结束倒计时了,我还在周六和今天都看到唐德了,很显然。他安然无恙。
虽然我现在还没搞明白我能看见的那串数字的意义,但那至少应该不是死亡倒计时才对……那么,我还在意什么呢?
我爬上床,盖上薄被,屈膝靠坐在床头。复杂不安的情绪千丝万缕的盘踞心头,无法再次入眠。
唐德。数字。
我,到底在在意什么?
第九章 唐德旷课(一)
嘀嘀嘀——嘀嘀嘀——!
闹钟把我叫醒。我不知自己是如何睡着,几点睡着的。被突然吵醒,头还是有些发晕,身体发沉。
我揉揉眼睛,双腿夹着被子侧躺,发呆了一分钟左右醒瞌睡,然后起床刷牙洗脸。
昨晚的噩梦仍让我对眼前这个空间有些发怵,我调大手机音量,播放着上周末更新的综艺节目,驱赶心中的阴霾和不适。
为什么会梦到唐德这个问题依旧困扰着我,我无法得到解答,却又挥之不去这个困扰。
边洗脸边寻思,从根源试试,或许这样能解开我心中莫名的不适感。于是,我决定今天到学校去找梦境中的当事人唐德见一面。
今天周二,明天就是校运动会开幕式了。早自习一结束,体育委员就拿着运动会的项目安排表分发给了有参加各项比赛的同学。
女子三千米安排在明天下午,我看着项目表深呼吸,无所谓了,反正我又不追求名次,只要能跑完全程就行。这几天的练习我都能跑完,时间或长或短罢了,明天正常发挥便好。
我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让自己放平心态。
熊勇拿着项目表走过来,问我:“你明天就比赛了,那今天下午还要继续练吗?”
“今天下午……”我埋头看了看项目表,男子三千米被安排在周五下午,也就是运动会最后一天举行。“……今天下午我就不陪你练习了吧,我调整调整明天直接上场了。你也悠着点,别练习时腿拉伤什么的了。”
“哦,那行,下午我就自己练习不等你了哈。明天加油!”熊勇笑嘻嘻地给我鼓劲了一句,转身回到他的座位上。
圆圆的脸,小眼睛小酒窝,憨厚老实的笑容,我还是觉得他很可爱。
“喂!傻女桃子!你明天要上战场了啊,你行么?”张思睿那令人烦心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他喝着杯装南瓜粥,走到我座位前嘲弄我,“你会不会跑着跑着,晕过去啊?看着就一副弱鸡的样呢!哈哈!”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埋头看了项目表一眼,男子跳高也是明天下午举行。我本不想搭理他,但还是忍不住回了他一句:“不用你担心,你的跳高练好了吗?别明天被杆打到蛋了。”
“哼哼,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是弱鸡吗?跳高我肯定拿名次回来。”张思睿信心十足地说,我的挑衅对他没起作用。
“最后一名吗?”不知为何,我又继续怼回了他。
“嗬,那你等着明天看吧。”张思睿傲娇不屑地看着我说,“再说了,就算是最后一名也比没成绩的好啊,傻女,你放心,你晕在跑道上我会去把你扛走的,哈哈。”
他笑着准备离开,我喊住他:“张思睿,你等等。”
“嗯?干嘛?生气了吗?呵呵。”张思睿带着笑脸问,好像特别希望我生气,那样他戏弄我就成功了似的。
周围的同学也很奇怪我今天对张思睿的反应,平常我都是置之不理,不屑一顾的。所以大家也以为我是不是要对张思睿进行反击,破口大骂什么的,一个个都露出好奇又兴奋的表情坐等好戏。
“你出来一下,我有事问你。”我指了指教室门,建议他到教室外走廊去聊。我讨厌被人围观的感觉。
“要决斗吗?你输了可别哭着告老师哦,呵呵。”张思睿依旧一脸不正经的嬉皮笑脸,跟着我走出了教室。
我知道我为什么忍不住要接他的话,搭他的腔了。因为我想立刻向他询问唐德的事,整个早自习我依旧心不在焉的,问问他或许能缓解一下。
“什么事?有话快说,马上上课了。”张思睿双手背在脑袋后面,态度轻佻地催促我。
“我想问你唐德的事……”我虽然想着要向张思睿咨询唐德的事,但却根本没想好以什么切入点开始,停顿了一下。
“靠!你又看上唐德了吗?你可真够花的!”哪知我这一停顿,立马被张思睿抢过话吐槽。
“嗯?你胡说什么呢!”我不明就里。
“你的呆熊玩够了?现在又把目标转移到唐德身上了吗?我刚才可是听到你拒绝呆熊今天不再陪他练习长跑了,你这朝三暮四的女人。”原来张思睿指的是这个,我灵机一动,倒是可以顺着他的胡编乱造往上爬。
“我是想感谢一下唐德,上周五我在街上差点晕倒,是他把我抱到路边休息的……”
“在街上晕倒?他抱你到路边休息?”张思睿惊呼,关心的重点全然不同。
“呃,这不是重点,我是想问问你,能不能介绍我和唐德正式认识一下,毕竟……我和他算不上认识,我这么突然去找他又显得有些突兀……”这顺杆子爬的……我竟说出了这么不符合我个性的话。
让人介绍朋友给我认识,我可从未曾那么主动表达过。我也搞不懂自己为何非要这么做不可……
“唐德这臭小子!”只听见张思睿骂了一声,往十三班的教室跑去。
“喂!快上课了,下节课课间再……”我见他气势汹汹,冲他喊到。
“你甭管!”他头也不回地吼了一声,与以往的嬉皮笑脸不同,透着一阵怒气。
他这是怎么了?莫名其妙。
校园里的预备铃响起,走廊的同学纷纷都进了教室。
铃声再次响起,英语老师伴着铃声走进教室,第一节课是英语课。
“起立!”
“老师好——!”
英语老师点点头,示意让我们坐下。
“报告!”
刚坐下,张思睿就喘着气跑到门口打报告。英语老师皱了皱眉,挥挥手让他赶紧进教室入座。
我目光随着他移动到他落座,他都没正眼看我一下。罢了,下课再问他怎么了。
“同学们,把课本翻到第四十页……”
四十五分钟后。
一下课,我就回头望向坐在后排的张思睿,看见他又气势汹汹地跑出了教室。
我感到好奇地准备起身跟出去看看,林琳过来拍了拍我,“喂!你刚才和张思睿在搞什么鬼?出去聊了什么啊?你不是最讨厌他吗?”又是她特有的八卦提问。
“没聊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他唐德的事。”我实话实说回答她。
“唐德?怎么你又对唐德感兴趣了?”林琳口无遮拦地说。
“我昨晚梦到他了……”
“什么?!什么梦?难不成是春梦?噫~!陶子,你白天都在想什么,晚上才会梦到他。”林琳捂着嘴调侃着我。
“你胡说什么呢!不是那……什么梦,是噩梦。吓都吓死我了!”我没啥好气地说。
“噩梦?他对你干什么坏事了?”林琳死性不改,仍旧开着玩笑。
“他要杀了我。”我没有心情开玩笑,面无表情地回她。
这时,张思睿回来了,经过我座位旁时,我拉住他的校服,“喂,什么情况?”
“我去十三班帮你找唐德了啊。不过没找到。”张思睿耸耸肩说。
“没找到是什么意思?”
“他没来学校,旷课了。”
第十章 唐德旷课(二)
“旷课了?没有请假吗?”我下意识地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们班的人说他昨天就没来上课,他们班主任还问怎么回事来着。应该是没请假。”张思睿双手叉着腰说着。
“昨天就没来学校?”
“嗯。他昨天下午没来打篮球,我以他有事,没想到他昨天就旷课了。”
“昨天下午放学回家,我在路上还看见他了呢!”我回想起昨天下午在红旗便利店那个路口看到唐德的事。
“你又碰到他了?!”张思睿突然又气不打一处来地咬牙恨恨说到。
“是啊,你这是什么反应……”我不解他为何如此愤愤然。
“哼!没什么!唐德这个骗子,明明说了不喜欢你……”张思睿低声埋怨着。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他说的,问到。
“什么什么?我说什么你管的着吗?傻女!花心不检点的绿茶!”张思睿不高兴地骂了我一句,转身回到他的座位去。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一头雾水。
“抽什么风……”我叹。
“很明显是吃醋了呗,呵呵。你真是迟钝,陶子。”林琳贼贼兮笑着跟我耳语,“他怀疑唐德是故意跟你在回家路上偶遇,怀疑唐德喜欢上你了,所以他不开心了。”
“你又来了,林琳!”我拿她没办法地哀叹着,“张思睿吃我的醋?怎么可能!再说了,我和唐德那也不算偶遇,是我在马路这头看见了他,他压根没看到我好吧……”
“嘻嘻,你跟我解释干嘛?我又没吃醋,你找张思睿说去啊,啦啦啦……”林琳不听我继续说,也跑回了自己的座位。
“我……”我太难了。
上课铃声响起,我收了收郁闷烦躁的心情,端坐好上课。
唐德昨天就旷课了……
应该不是生病,生病可名正言顺地请病假才对。家里有事的话他家里人应该会给他请事假。可刚才张思睿说,十三班的班主任昨天并不知道唐德请假的事,可见唐德什么假都没请,就是旷课。
不过,如果是无故旷课,他的班主任应该会想办法联系到他家长吧?那么,今天他又没来上课,班主任没有表示出疑问的话,证明班主任已经联系到唐德本人或家长了解情况了?
“起立!”
班长洪亮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连忙起立,敬礼。
“老师好!”
这节是班主任冯怡的数学课。我拍了拍脑袋,让自己别再乱猜测,多想无益。等放学再说吧。
投入到学习中去,认真听讲,专心致志。不一会儿就钻了进去,暂时忘了唐德的事。
中午十二点放学,去食堂排队打饭,吃完了赶紧回教室趴在书桌上眯一会儿,一点半就又上课了。
下午的生物和化学课都在学新的知识点,我也十分投入认真,没有分心想其他。
学习一旦投入认真起来,时间过得还挺快,不知不觉下课铃就响起了,转眼就到了放学时间。
化学老师还没离开教室,班主任冯怡就走了进来。她拍拍手说:“都先坐好,我有事交代一下你们再放学。”
大家纷纷安静下来,坐好听她说。
“明天校运会开幕,早上的开幕式大家都必须参加。开幕式结束后,有比赛的同学就去比赛,没比赛的同学就留在教室里自习……”
冯怡说了几分钟,底下哀嚎遍野。同学们本以为连着三天校运会就到周末了,没参加比赛项目的话等于是放五天假,都盘算好怎么消遣了。结果,冯怡这一交代让大家期待落空,能不哀嚎嘛。
“……我会不定时到教室来抽查点名的。好了,就这么多,放学回家吧。”冯怡无视同学们的哼唧,交代完毕就离开了教室。
同学们叫苦连天的收拾书包,吐槽着冯怡。
上周逼迫我们报满运动会项目还历历在目,现在就又认为参加运动会耽误学习,不让没项目的同学去观看比赛,去给同班同学加油了。什么玩意儿!说什么集体荣誉,根本只是为了她的评级指标。两面三刀的家伙。
大致吐槽的是这么些内容。
“陶桃,你今天是不是不练习长跑了?”我背上书包,林琳走过来拍拍我问。
“嗯,明天下午就跑了,我调整调整状态,就不练了。”
“那你要回家吗?还是陪我一块儿看李玮打篮球?”
“要不……我就先回家吧,我不太感兴趣,看篮球,或者是帅哥……”我试探地问到。我不太好意思拒绝别人的邀请,总害怕会惹别人不高兴。
“哦,那好吧!反正你的唐德也不在,嘻嘻。”林琳也没让我非陪她不可,落落大方地和我开着玩笑。
打闹着离开教室,一块儿走到操场,然后分道扬镳。
我走出学校,到公交车站等公交车,戴上耳机听歌。
等了十多分钟,车没来。而我却看到张思睿从校门口跑了过来。
他跑到站台上,先看了看站牌,回头才发现我也在这个站台等车,一脸惊诧。
“你怎么还没走!”他咋呼着问,好像上午冲我发火的事不曾有过似的。他还真是大大咧咧,忘性大啊,毫不在乎别人的感受。他一定生活在一个幸福和睦的家庭里吧,我感慨着。
见他这样,我也没了脾气,就当他是个小孩。明明同龄,可他就是如此的幼稚。
我指着车来的方向,“这不等车呢嘛,车来了,拜!”
“28路?我也坐这个,等等啊……”
张思睿的声音被淹没在挤公交的人群中。我听到他说的话了,是有点诧异他怎么会也坐28路,但我无暇顾及,挤在车前门处被人推着上车,掏出学生卡刷卡。
车内挤得满满当当的,我一个劲儿地往后走,车后面要宽松得多,大家都不愿往后走,就都挤在车前面和中间,真是不解。
“诶,诶,劳驾让让,我往后,往后走走啊。”张思睿的声音在车内响起,我看到他在拥挤的人群中向后蹿着,他真的上车了。
“嘿!挤那么快,也不等等我。”张思睿蹿到我身旁,拉着吊环站稳说到。
我扶着座位靠背,淡淡地问他:“你怎么坐28路,你不回家吗?”虽然我不知道他回家要坐哪路公交车,但至少不是28路。我每天都坐这趟车,从没遇见过他。
“我去唐德家看看他怎么了。”
“去看他?他果然是生病了吗?”
“还不知道。我从早上给他发信息一直没回。给他打电话手机关机的。往他家里打电话,通了却一直没人接听。”
“家里电话没人接听就表示没人吧,你去了能干嘛呢?”我试图解释唐德家电话无人接听的情况,但心里早已生出隐隐的不安,不祥的预感。
“白天上班,他爸妈当然不会在家。如果他真是生病了,病得不严重,怎么可能把手机关机,他肯定要玩游戏的。如果病得严重卧床不起,家里没人他,座机电话都叫不醒他了,岂不危险?我得去看看。”张思睿担心地说,看来他和唐德关系还真心不错,讲哥们儿义气。
“万一他病得很重去医院了呢?”
“没那么多万一,先去他家看看再说吧。”张思睿坚持己见。
我的质疑是带着焦虑的,并非不想让张思睿去找唐德,而是害怕这一去,会带回什么可怕震惊的消息。
我想了想,说到:“我可以跟你一块儿去吗?”
他看着我,无可奈何地点点头,“随你啊,腿长在你身上。”
第十一章 死亡时间
叮咚——!没反应。
叮咚——叮咚——叮咚——!张思睿不停按响唐德家的门铃。
无人应门。
咚咚咚——!咚咚咚——!张思睿转而猛烈地敲着房门。
“别敲了,这很明显不在家啊。”我见他气急败坏,用力过猛,拉了拉张思睿的衣服劝到。
“唐德!你在家吗?唐德!我是张思睿!我来看你了,你还好吗?唐德!”张思睿不理我,继续使劲拍打着房门。
这时候,正好唐德家隔壁一邻居下班回来,见我俩堵在唐德家门口,不停敲打房门,便提醒到:“别敲了,他家没人。”
我俩闻声回头看了看对方,是个将近四十岁的中年妇女,手里提着便利店的购物袋,大包小包装着食材,一看便知是下班买菜回来。
“你好,姐姐,我们是唐德的同学,唐德两天没来上课了,我们有些担心他,就过来看看。你知道他家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张思睿瞄了隔壁邻居一眼,立刻礼貌地问。
“姐姐?小伙子嘴真甜……”隔壁邻居开心地笑了笑。
是啊,我也觉得张思睿嘴甜。这女人的皮肤初现老态,有些松弛。眼角纹很明显,肤色暗黄没光泽。或许是因为下班回家的关系,脸上的妆都有些花了也没补。看着比我妈年纪还大,居然还叫她姐姐……
“他家啊……”隔壁邻居高兴完,贴近我们,继续开口小声地对我们说,“你们还不知道吧?他家的孩子,就是你们的同学,前几天出车祸死掉了。”
“什么?!”我俩异口同声地惊叫到,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
张思睿瞪大了眼,我捂着嘴。我们都不愿意相信唐德已死的这个消息。
“真……真的吗?姐姐……”张思睿颤抖着声音问。
“当然是真的,他家这两天都在殡仪馆守灵办理丧事,家里没人。我前天晚上才去殡仪馆随礼上香了。好像昨天已经出殡了,今天现在这个点,应该在请白事酒吧……”隔壁邻居像聊八卦一样,饶有兴致地与我们侃侃而谈,没有丝毫悲伤难过的感觉。
这不怪她,对她而言,唐德虽然是邻居家的孩子,但实际上就是个和她毫无瓜葛的陌生人。对唐德的死,她表示无感也很正常,可以理解。我深呼吸长叹气,感慨生命无常,没再注意听她后面的话。
与我表面平静内心波澜的反应不同,张思睿听隔壁邻居说完以后,显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啊——的大叫一声,痛苦万分,眼里噙着泪水,捶胸顿足,然后埋着头跑出了楼道走廊。
“张思睿!”我喊了他一声,准备跟上去。
“一惊一乍的,吓我一跳,真是的!”隔壁邻居埋怨到。
“抱歉,阿姨,他和唐德是好朋友,有点接受不了。还有,谢谢你了,阿姨……”我替张思睿道歉并向她道谢,然后转身。
“阿姨?姑娘,你嘴就没刚才那小伙子甜了……”隔壁邻居似乎被我的话惹着了,絮叨起来,“……不能有求于人就嘴上抹蜜,得到答案就翻脸不认人了吧?这样两面三刀的,现在的学生都学坏了……”
我背对着她没理睬她的絮叨,歉也道了,谢也道了,我不觉得我还有什么问题,没必要听她哔哔。不过,走到电梯间,张思睿已经先一步乘电梯下楼了,我按下电梯运行键等着,只能被迫听着那女人的哔哔。
絮叨起来就没完了,我从头到尾都很谦和有礼啊,愣是没懂她突然生气的点。难道就因为我叫了她一声阿姨吗?无语。可她本来就是阿姨啊,嘴巴叨叨叨个没完,没叫她欧巴桑就不错了。
“……还说是人家的好朋友,虚情假意的家伙,装腔作势吧……”那女人还真没完了,电梯快上来啊,我烦躁地看着电梯屏幕上的数字想着。“……死好几天了都不知道,这算哪门子的好朋友,我看啊,就是塑料情谊……”
有完没完啊,这中年女人真讨厌!
嗯?她刚刚说什么?唐德死了好几天了?不对啊,我昨天下午才在红旗便利店那个路口看到他了啊……
对哦,刚才只顾一味的震惊,完全没考虑到时间的问题。
昨天下午我是六点多看到唐德的,如果之后他便发生车祸死亡了,晚上送到殡仪馆也不是不可能……
但,这中年女人说唐德昨天就已经出殡了,他家还那么迅速的就在今天请白事酒。这么一来,时间就不对了……
起码得三天了吧……我的背脊突然冒出冷汗。那我昨天下午看到的,是谁?
叮——!电梯到了的铃声吓了我一跳。电梯门打开,我却呆在原地没动,脑海里在回想着昨天下午看到的唐德,生龙活虎,跑得飞快,那么真实……不知为何,我竟用到了真实这个词。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听到那中年女人的声音依然在耳边回想,我决定折回去多问她几句。
“你干什么?!”见我又折回来,中年女人以为我要找她麻烦,立刻停下絮叨的嘴,警觉地问到。
“对不起,阿……对不起,姐姐,刚才是我不对……”先违心地道歉缓下她的情绪。
“啊?知道错了就好,也不是我说你,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哪儿错了?收到道歉就好了,难不成还要继续教育我?
我赶紧抢过话,“那个……姐姐,你知道唐德是哪天出的车祸吗?”
“哪天?……有好几天了吧……今天都出殡请酒了不是吗?”中年女人终于消停下来,做出思考状回想着。
“总之不是昨天吧?”我强调着昨天又问。
“当然不是昨天啊!昨天他都已经出殡了。我想想啊……”中年女人眼神向上看着,真的认真回忆思考起来。
我也陷入思索,中年女人确认唐德不是昨天死的,那没准我昨天下午看到的不是唐德?我眼花看错了吗?
思索中,脑海里又回想浮现出唐德头上顶着的倒计时数字。是哪天归零结束的来着?好像是周六下午……不对不对,我不是已经确认过这个数字没什么实质意义了吗?周六傍晚我也看见唐德了,那时候他头上的倒计时已经归零结束了。
所以应该是上周六周日这两天吧?我猜。
“有了……”中年女人翻着手机突然喊到,“我翻了翻我们小区的业主群,唐德出车祸当天有人在现场拍了照片和视频呢!是上周六的下午……六点多。”
原来是上周六啊。
六点多?!
我记得上周六那天下雨,我和林琳碰头回家,路过红旗便利店那个路口时已经近七点了啊……
我越想越发毛,陷入恐慌和不安中。不可能周六那次也看错了吧?若不是看错的话,那我看到的……是什么?!
唐德周六下午六点多已经被车撞死了啊。
第十二章 见鬼了吗
在外面吃完晚饭回到家,恐惧感仍无法驱散,如影随形。我便给林琳打电话说了唐德出车祸死了的这件事,也告诉了她我是在唐德出了车祸死亡以后才在街上看到的他,我无法解释,也很害怕,希望她能陪我聊会儿天,说说话,排解恐惧。
“你觉得你是见鬼,看到唐德的鬼魂了吗?”林琳听完我的话,直截了当地问到。
“我不信这些的……”我带着犹豫回答,我确实不相信鬼啊神啊的东西,但我又解释不清我看到的到底是什么,所以没有很坚决地直接给出回答,“……可我分明是看到他了,而且是在他出车祸死了以后。不是鬼是什么?”
“你确定是他?会不会是你看错了?”林琳显然不太相信我看到了唐德这件事,把我往我眼花看错人的方面引。
“我不光周六下午看到他了,周一下午也看到他了。两次都看错了?”我反驳着,“而且,我还清楚地记得他身上穿的衣服款式,红色外套……”
“很多男生都穿红色外套的。”
“说白了你就是不相信我呗。”本想让她帮我分析分析,没想到她从一开始就在否定我,我有些丧气。
“我也想相信你,可是你说你看见鬼魂了……这要我怎么相信嘛!”林琳也很无奈地说着,“好吧,就算你真的看到唐德的鬼魂了吧,你在焦虑害怕什么呢?他的鬼魂对你做什么了吗?”
“我昨晚做噩梦梦到他了,他要杀我……”说到这儿,我不禁看了看周遭,环抱住自己的手臂。
“噩梦?甭说噩梦了,现实呢?他的鬼魂有对你做什么吗?”林琳追问。
“倒还没有……”
“还没有是什么意思?你认定他的鬼魂会对你做什么吗?”林琳紧咬住我的用词。
“没,我不确定……”
“那不就得了,你怕什么!只要你不去想就行了,他不能把你怎样的。”
她就是不相信我。说的好像只要我不想,唐德的鬼魂就不存在似的,这一切都是我的幻觉罢了。
“喂?你听到我说的了吗?出声啊!”林琳见我没回应她,喊了一声。
“嗯,听到了。我尽量不去想吧。”我淡淡地答应她。
“这就对了嘛!明天你还要跑三千呢,别胡思乱想了,早点休息吧。我看你是被唐德的死给刺激到了,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林琳大大咧咧地说。
说得真轻巧。我和唐德就是陌生人的关系,他的死能刺激我什么!无非也就是借他的死感慨一下生命无常,提醒自己珍惜生命,外出多注意安全罢了。为他感到忧伤肯定多少是有的,但也不会到很难过到痛哭流涕的程度。
“嗯……好……”我不再跟林琳多说争辩,反正她不相信我,说什么都白搭。本想把我看到唐德头上的数字倒计时也告诉她的,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再看到或是梦到唐德,记得告诉我哦!别一个人憋在心里。挂了,晚安。”林琳说着体贴的话,挂断电话。
打完电话,我丝毫没有得到宽慰,心里依旧紧绷难耐,对四周存在惧意。
匆匆忙忙去厕所洗漱,然后跑回卧室。所有房间的灯我都打开,我想今夜就这么亮着不关了,这样能稍稍减轻一些我的恐惧感。
躺在床上睡不着,我捂在被子里回想。
傍晚我从唐德家小区出来后,是步行回家的。
他家离我家不算太远。从红旗便利店那个十字路口向东,直走再过三个路口就到了。而我家是从红旗便利店的十字路口往北直走两个路口。
我想,如果我确实看到了唐德的鬼魂,且两次都是在红旗便利店那个十字路口附近,会不会表示他的鬼魂就在那附近徘徊迷失,找不到方向了呢?
我之所以步行是想撞撞看,今天还能不能在红旗便利店那个十字路口再看到唐德。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神奇,我明明就很害怕,可却又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想要再看到唐德一次。真是矛盾。
不过事与愿违,我并没有再在红旗便利店十字路口看见唐德。我甚至还在红旗便利店门口停留了半个多小时,等待唐德的出现,可未能如愿。
我当时就只想着能不能再次见到他了,却未曾想过见到了他要干什么。或许真见到他了我就被吓跑了也说不定,毕竟今天知道他已经死了的消息。
我这份害怕却又想见到他的心情是什么呢?
见鬼,的确是挺令人害怕的。可我真的是害怕见鬼吗?我见到他会害怕吗?不害怕的话我要跟他说些什么?
对!我想要跟他说什么!我想问他些什么!没错!我的担心焦虑不安害怕都不是来源于唐德的鬼魂的,从头到尾都是来自于唐德头上的那串数字。
到后来我才明白,我害怕的从来都不是看到了鬼,而是看到了死亡。
我就这么回想着,慢慢慢慢进入了睡梦中……
身体好沉,头脑也好沉,有什么东西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耳边响起悠悠的女声哼唱,节奏轻盈,循环往复。
再美妙的音乐,重复多遍就如同魔音灌耳,令人生厌。尤其是在吵人清梦的时候,真是……
“吵死了!!”我不爽地大喊出声,不知是在梦里还是……嗯?我醒了。
女声哼唱还在继续,我皱着眉头想要关掉这音乐,才意识到这是我的手机铃声。是我的电话响了,有人给我打电话。
想也没想便抓起床头柜的手机一看,是林琳来电,接听。“喂?”
“喂?你什么情况?打好几遍电话也不接!”林琳劈头就一阵说叨。
“呃……我睡觉呢……咋了?”我打了个哈欠回答。厚窗帘都拉着,卧室一片阴暗,我完全没意识到时间。
“你还没起啊?这都快九点了,看来你铁定赶不上开幕式了。等着挨老冯一顿骂吧!我以为你在路上了,打电话催催你呢……”
“九点了?!靠!我怎么没听见闹钟响!”我没等她说完便像触电了般从床上弹跳起来,冲进厕所快速洗漱,换衣服,跑出了家门。
我都不记得昨晚是几点睡着的了,一定很晚,不然怎么会连闹钟响也没听到。
在小区门口拦了辆出租车,急急忙忙地往学校赶。
我心疼着打车费,心急如焚地看着车窗外。经过红旗便利店那个路口,我又忍不住多环顾四周看了一下,没有唐德的身影。
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再看见他。但我确定校运会的开幕式我铁定是赶不上了!
第十三章 校运会日
近十点才赶到学校,校运会开幕式已经结束了。
操场周围人满为患,好像已经开始比赛了,乱糟糟的。我没在操场的人群中看到班上的同学,便往看台上走。
看台上人也很多,但还是没找到同班同学,也没发现班主任冯怡在哪儿。难不成全班同学真的都乖乖回教室自习去了?昨天还咋呼着一定要偷跑出来看比赛,给同学加油的呢,最终还是屈服于冯怡的淫威,不敢造次啊!
我感到遗憾,在看台上找了个位置坐下。心想,班上一个人都不在这边,应该是开幕式一结束冯怡就领着全班回教室上自习了吧。这样的话,我现在可不能回教室,讨骂呢不是么!
我从书包里拿出比赛日程安排表看,高二年级组……今天上午进行的是男子100米,女子100米和男子跳远,女子跳高。我都不知道我们班是谁参加了这些项目。
无心看比赛,唐德的死这件事多少还有些困扰着我。
操场上奋力拼搏的同学,看台上热情欢呼的同学,我感受到向上的青春与朝气。唐德也曾是其中一员,却就这么突然陨落消逝了,太可怜了。尤其是当我看着在场的同学们欢呼雀跃,神采飞扬的神色时,更觉得悲哀。
唐德的死,并没有对大家产生丝毫影响,甚至都无人知晓。消失了便消失了,不过空气中的一粒尘埃,如此的微不足道。
他们班还没传出这个消息,是大家都不知道吗?不可能连班主任也不知道吧?那就是班主任知道了怕影响学生情绪,所以隐瞒了学生吗?
我又开始了无边际的浮想联翩,想一些与我无关的问题。
我晃晃脑袋,掏出手机给林琳发信息,不是又要聊唐德的事,而是想借聊天转移下注意力。从昨天知道唐德已死的消息后,我就陷进去了,总不自觉地冒出这件事,令我恐慌,不安,烦躁。
【林琳,我到学校了,你在哪儿呢?我们班的人我一个都没看见,是不是全被老冯逮回教室上自习去了啊?】
林琳很快回了信息:【是啊,老冯就在教室守着我们呢!你现在可别回来,留在外面看比赛吧!】
【哦。上午的比赛,我们班都是谁参加了啊?】
【你看看班级群,今早体委好像在里面发过了。你先看着,等老冯走了我再溜出来找你哈。】
简短聊了两句便结束了。我叹了口气,感到无聊地点开班级群,翻看体委发的公告。
【上午:
男子100米,刘开明。
女子100米,龙婷婷。
男子跳远,王飞路。
女子跳高,景丽。
下午:
男子跳高,张思睿。
女子跳远,朱莉。
女子3000米,陶桃……】
上午这四个同学我都不熟呢,平日里没啥交情。离那么远,我都不一定能看清谁是谁,根本无法锁定目标,该给谁加油。
不过加油呐喊助威这种事我是做不来的,反正只是在心里给他们加油,无所谓知不知道他们在哪个跑道。
这么想着,看台右边传来一阵女生的欢呼尖叫声,那叫声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对了,就像花痴一样。
我不明就里地往右边望去,看到一堆女学生举着横幅,摇旗呐喊着:“李玮!加油!李玮!第一名!李玮!冠军!”
原来是五班李玮的粉丝团啊!我定睛一看,那群女生是以六班的黄琴为首的小团体。我不禁觉得这女人真厉害,记得林琳说过她已被李玮拒绝了,却还这样卖力为李玮加油,仍毫不掩饰自己对李玮的喜欢和崇拜。换作其他女生,要是向男生公开表白失败,恐怕得哭死,没准还会恨这男生呢!
男神是大家的男神,不独属于谁。我记得林琳给我说过这么一句话,我实在无法理解。不过现在看到李玮粉丝团那些女生其乐融融一起为他加油的状态,似乎我又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了。
李玮参加的是男子100米吗?我疑惑地伸直了脖子往操场跑道那边望去。没错,现在正在候场准备的就是高二组的男子100米预选赛a组。每条跑道都站了一个人,我很容易就找到了李玮的所在位置,五号跑道。
原来能看清脸,我又继续往其他跑道看,想看看我们班参加男子100米的刘开明在不在其中。
不在。七个人里我就认识李玮。我们班应该分在b组了。
先看李玮比赛等着吧。我又拿出手机,放大焦距对准李玮,打算拍下李玮比赛的全过程,发给林琳。
砰——!比赛枪响。
赛道上的男生飞驰着步伐冲出了.asxs.线,速度真的非常快,李玮一马当先领跑在前,两条大长腿频率飞快地交替向前,英姿飒爽,飞一般的感觉。录视频的我不自觉称赞:“帅气!”怪不得能虏获那么多女生的芳心,不是没有原因的。
“吔——!啊!赢了赢了!”看台右边再次传来一众女生的欢呼雀跃,没错,李玮跑了第一名。
我点开录制好的视频,又再看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便给林琳发了过去。
“你在拍谁呢?”刚点击发送,张思睿就突然从我身后凑到我耳边问,吓得我手机差点摔到地上。
“嗯?老冯不是在教室盯着吗?你怎么逃出来的?”我连忙收起手机问。
“我没去教室啊,开幕式我没参加,”他瞄着我看了一眼,“你也没参加开幕式吧?还问我那么多!”
“嗯,我起晚了。”
“昨晚没睡好吗?”
“嗯。”
“我也是。”张思睿看似漫不经心,但我听得出他语气里仍带着伤感。
“昨天,后来你去哪了?”见他那么伤感,我忍不住问。
“没去哪,回家了。”他淡淡地回答,停顿了下,又说:“晚上我又去唐德家了,他爸妈都在。我问了他们唐德葬在哪个墓地,今早我去看他了。”
“所以,才迟到错过了开幕式吗?”从没看到过张思睿如此深沉的模样,我都有些不适应。
“听说,他是周六下午出门买东西时被车撞死的,就在他家门口……”张思睿略微有些哽咽,“……直行车辆为了躲避一个闯红灯的电瓶车,猛打方向盘,撞上了站在路边等红绿灯的他……很可笑吧,闯红灯的电瓶车司机平安无事,死的却是遵守交通规则的他……”
真是可恶!我听了他说的,也觉得唐德死得太冤,该死的应该是那个不遵守交通规则的电瓶车司机!
“抓到肇事者了吗?”我想安慰一下他,但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循着事故发展方向问。
张思睿摇摇头,不再吭声。
不知是没抓到肇事者,还是他不知道后续结果。
静默。横亘在我俩之间。不语,同在为唐德哀悼。
看台上又传出欢呼声,我扭头一看,是十班的人在摇旗庆祝。往操场那边看去,原来是男子100米b组的预选赛结束了,十班的参赛选手拔得头筹。
“桃子。”张思睿突然从后排的座位再次凑上前来,喊了我一声。
“嗯?”
“我记得你说,你周一下午还看见唐德了?”
“呃……可能是我眼花了吧……”我条件反射地就把林琳对我的判断说了出口。
“是吗?我说呢……”他有些小失落地缩回后排的座位上。
算是自我保护吧,我不想与他分享我看到了唐德的鬼魂这件事。我不信任他,我不想被他当成傻瓜嘲笑。
静默。再度横亘我俩之间。
第十四章 三千米跑
冯怡竟在教室里守了一上午的自习。林琳出来找我时,上午的比赛基本已经结束了。
我俩到学校附近的一家西餐厅吃牛排,林琳请客。说是为了我下午的比赛加油打气,让我先补补。实则是为了感谢我拍摄了李玮比赛的视频给她。
“诶,刚才去看台找你时,张思睿就坐在你背后看着你呢。”林琳一边切牛排一边又开始了那熟悉的八卦套路。
“是吗?”他一直在看我?看我干嘛?
“嗯。神情很黯然呢!你怎么着他了?是不是他向你表白被你拒绝了啊?呵呵。”
“你又开始编排了哈。吃牛排也堵不上你的嘴。”我埋怨到,后又补上一句:“他还在为唐德的死感到难过吧!毕竟他俩是好哥们儿。”
“也是。唐德死得那么突然,张思睿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也很正常。唉~!生命无常啊!”林琳发表着感慨,破天荒的安静下来,吃饭不再说话聊天。难得一见。
下午,女子3000米比赛终于要来临。
我换好运动服去运动员检录处检录,然后就留在操场上做着热身准备。
不知下午冯怡还会不会继续守着同学上自习,但估计有很多人都会逃出来,毕竟午休过后不回教室就行了。所以,看台上的观众多了不少我班同学的身影。
“张思睿!加油!张思睿!加油!”
我隐约听到女生的喊声,往操场中部望去。原来是高二组的男子跳高比赛开始了。没想到张思睿还挺有人气,竟有那么多女生为他加油。
他上午还一副忧伤悲痛的模样,下午就来参加比赛了,不知他状态如何。反正我们都是被冯怡抽签抓阄出来参赛的,无所谓成绩优劣啦!
我正想着,三千米的裁判突然用扩音喇叭提醒我们女子3000米的运动员入场,我立马回过神来,调整呼吸,扭着头,松弛着胳膊腿,走到属于我的七号跑道上。
“陶桃!加油!陶桃!加油!”林琳带着班上同学在看台上大声喊着。
说实话,我觉得挺不自在和尴尬的。这样给我加油,怕是要让大家失望了。我的目标不过是能跑完全程罢了。
我僵硬地把头转向看台,露出被迫营业的假笑,向以林琳为首的同学们挥了挥手……
!!!???
就在转头那一刻,我像被电打了一样。我看到了……看台人群中浮现出了一串倒计时数字。
172069,172068……
这诡异的数字又出现了。是在谁的头顶上?我认识这个人吗?不对,这串数字就在我班同学聚集的那块区域里,一定就是我班的同学。我虽然还没搞清楚这串倒计时数字代表着什么,但不安随即遍布全身。
上一个头上出现这串倒计时数字的人,也就是唐德,已经死了。我本以为上周六下午和这周一看到了唐德,所以才推翻了这串数字是死亡倒计时的可能性。可现在知道了唐德早在上周六我看到他之前就死了,我又重新拾起了这是死亡倒计时数字的想法。
不祥之兆!
我傻愣在原地,眯着眼紧盯着看台上我班的同学。到底是谁的头上出现了这数字?……
砰——!一声枪响。女子3000米比赛在我完全走神时突然开始了。
“陶桃!你发什么呆!比赛开始了!快跑啊!”看台上传来同学的呐喊声,提醒我赶紧回过神来比赛。
我反应过来,转身看向跑道,其余七个赛道的人已经跑离我十几二十米远了。我惊慌之余,立马抬脚追了上去。
我边跑,边不住回头看向看台。是谁?到底是谁?十七万多秒,还剩两天左右。倒计时归零这个人会死吗?这到底是不是死亡倒计时?
多个疑问盘旋在脑海。担心,焦虑,不安,困惑……我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心跳加速,眼皮发沉,意识模糊。
感觉身体变得沉重,步履艰难起来。怎么回事?我这一圈都还没跑完,怎么会就累成这样了呢?前几天的练习中,我分明已经能坚持跑完全程了啊!就只有昨天断了练习而已,不可能就差那么多吧?
真的好累,感觉是拖着双腿在前进般,浑身没劲,乏力虚脱。勉强抬起重重的头往前看,跑在我前面的选手离我好远,进入弯道后就要离开我的视野范围了。
不行,我一定要坚持下来,跑完全程,不然我花了一周的练习就全白费了。我鼓励着自己。但身体却不听使唤,腿脚越来越沉重,视线越来越模糊。
就在我快失去意识的时候,身旁跑上来一个身影,由于视线模糊,即便离得那么近我也没看清他是谁。
是有人超了我一圈吗?她们刚刚才跑过第一个弯道,不可能那么快吧?
那就是还有比我更慢的人即将超越我了?也不会啊。枪响时我正在发愣,当我反应过来起跑时,旁边赛道的人全都已经甩开我十多米远了,没有人落在我后面。
那这个追上来的人是……
我正疑惑不解,身旁的身影突然就轮廓清晰起来。
是唐德!!
他那张阳光帅气的脸上露出皮笑肉不笑的冰冷表情,歪头看着我,令我毛骨悚然。
“陶桃,又在练习三千米吗?我陪你一块儿跑啊!”唐德开口发出没有感情的声音,阴森至极。
“唐德……你不是已经……”我害怕地说,想要加快脚步追上其他人,逃离他,但双脚像被钉在了塑胶跑道上似的,动弹不得。
“我已经怎么了?死了吗?”唐德睁大眼睛看着我,身体依旧朝前,可脖子继续扭转向我,我听到喀拉喀拉的响声,似乎已经折断。“是啊,我死了呢!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死?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根本就不知道啊!你误会了,我不知道!”他空洞无物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我恐惧到了极致,捂着耳朵,闭着双眼停下了脚步,放弃奔跑,蹲下身子缩成一团。
“你知道的,你看到了。你看到了却没有告诉我,你可以救我的!是你杀了我!是你!”唐德的手从后面掐住我的后颈,他的手掌很大,手指延伸向前,箍住我的脖颈,“走吧,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别跑了……”
“不要!放开我!放开我!”我掰着他的手指,疯狂地挣扎起来,撕心裂肺地叫喊出声,“救命!救命啊!有鬼啊!救命!”
没有人来救我。我被唐德紧紧掐着脖子,无法呼吸,两眼发黑,全身慢慢失去力气,四肢瘫软地倒在了跑道上。
第十五章 没有成绩
“陶桃,你醒了啊!张老师,你快来看看,陶桃她醒了!”
意识朦朦胧胧地醒来,我半睁半闭着眼睛看着周遭,四面白墙,我躺在床上。耳边响着熟悉的声音,欣喜若狂地叫唤着。这是……哪儿?
我还陷于浑浑噩噩中,走过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抚着我的脸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向右,似乎是在给我检查。
“张开嘴舌头给我看看,啊——!”那女人对我说。
“啊——”我听到她的话,下意识地张开嘴,伸出舌头。
她看了看,然后说可以了,让我闭嘴。又用听诊器在我的胸前的几处听了一会儿,点点头,收起听诊器,问:“有没有感觉头晕或者胸闷?”
我又下意识地摇摇头。
“嗯。没什么大碍,应该就是生理期加上低血糖的原因才晕倒的。来,喝点热水,吃块巧克力。好好休息就行。”白大褂女人说完递给我一块巧克力,然后离开。
“我……晕倒了?”
“可不是嘛!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你吓死我了,陶桃。来,快喝水。”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林琳端着杯热水走过来。
“林琳……是你啊,我这是……?”看到林琳,我找回了些记忆。再看看四周,发现这里是医务室,穿白大褂的女人是校医张老师。
“你可真丢人啊陶桃,才跑了不到一圈,就突然晕倒在跑道上了。你怎么回事啊!”林琳取笑着我。
“啊……只是晕倒了啊。我以为……”我拍拍脑袋回想方才。
“你以为什么?”
“我以为我死了。”
“蛤?你怎么会这么以为?难不成又见鬼了?”林琳诧异地看着我问。
“……”我沉默不语,不知该不该对她说出我在跑道上看到了唐德的事。
“又看到唐德了?”林琳见我纠结,直接问到。
“你怎么知道?!”我一脸惊奇。
“你昏迷时嘴里一直呓语着唐德的名字,语气很急很害怕的感觉。加上你又给我说过你见到过他的鬼魂,我就猜是不是了这样了呗。”林琳耸耸肩回答我。
“……”原来是这样。我看着她,带着期许,“那……你相信吗?”
“相信什么?你能看到鬼吗?”她兴趣缺缺地反问我。她一回答我就明白了,她仍是不相信我的。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不想说再多,省得她又语重心长地说一堆话来安慰我,解释我的见鬼是疲累下产生的幻觉。
“陶桃,世上哪有鬼!唐德的死对你影响那么大吗?难不成你真的对他有意思?不应该啊,你不是都没怎么和他打过交道?为何那么严重啊?”我不想多说,但林琳还是开始了她的质疑,一连串问题问得我哑口无言。
“我真的看到了,林琳。请相信我……”抱着最后的期望,再次对林琳说了一遍。
“好好好,我相信你。你快把热水喝了,再好好休息一下吧,别多想了哈!”
敷衍我。
“你看见唐德的鬼魂好几次了,他不也没对你做什么嘛!那你就不用那么害怕,当他空气好了,不是吗?”
她毫不走心地应付着我,她就是在敷衍我!如果她相信就不会是这般态度了,她一定会惊奇地询问我细节,是否只能看到唐德的鬼魂,唐德的鬼魂此刻还在不在我们周围。
我无助地捧着水杯,无奈地闭上眼,点头应允她,不再言语,我不想被她当成个疯子。
不被人相信的感觉是如此的难受。我深有感触。
闭着眼回想,我刚才确实是看到唐德了吗?他想要攻击我,杀了我?被他掐着脖子的感觉犹在,不过却没有实感。该怎么形容呢……他想要杀了我掐住我脖子这动作令我心有余悸,但他实施的行为却没有给我留下任何触感,以至于毫无实感。
就像……噩梦。和昨晚一样的噩梦。
这么一想我又更糊涂了,到底我刚才是看到了唐德的鬼魂然后被吓得晕倒,还是如张老师所说的因低血糖晕倒,然后才梦到的唐德呢?
连带想到我的三千米跑,才跑了不到一圈就晕倒在地,真是丢脸丢大了。这下肯定会成为同学们的笑柄,尤其是那个张思睿,他一定会拿来大做文章,嘲笑死我。
一想到要被张思睿嘲笑鄙视,我皱着眉头自语呢喃着:“丢死人了,真讨厌……”
“说什么呢?”坐在床边玩手机的林琳听到我的细语,抬头问我。
“没什么,就是想到我的三千米没有成绩……”
“呵呵,可不是么。”林琳嘻嘻笑着,“不过也没什么,三千米可不止你一个没跑完,好几个没坚持下来弃权了的。”
“可人家没晕倒啊!”
“也是。你突然晕倒,可把我们吓坏了。估计那些在现场当裁判的老师也吓得不轻,个个箭步冲向你,一阵慌乱,现在回头想想,挺滑稽有意思的。”
“呃……”我越听越觉羞愧,忙转移话题问:“对了,最后是谁把我送到医务室来的啊?韩老师吗?”韩老师是教我们班体育的老师。
“哦,你这么一说,我差点儿忘了这茬,”林琳突然喜形于色地挑起眉毛,一脸坏笑,我很熟悉她的这状态,八卦精上身了。“你猜猜是谁把你送来医务室的,你绝对猜不到!”
“老冯吗?”看她那贼眉鼠眼的模样,我觉得肯定是我意想不到之人。既然猜不到,就随便乱说一个。
“老冯下午都没来,估计她都不知道你在比赛场上晕了吧。再猜!”我猜不出来,林琳兴奋倍加。
“难不成是你男神李玮?”我实在摸不着头脑。
“你想得美!”林琳白我一眼。
“那是谁!我猜不到,你直说了吧!”
“是张思睿!”林琳揭秘般兴奋地说到。
“啊?怎么会是他?!”确实意想不到,我怎么都不会想到是他,倍感惊奇地问。
“他当时正在操场中间区域进行跳高比赛,离你们起跑那边的跑道正好比较近。他见到你突然晕倒,反应比其他老师还快,第一个冲到你身边,蹲下来查看你情况,确认无恙便直接抱起你赶来了医务室。”林琳给我回忆着我晕倒时发生的事,贼兮兮笑着。
“他抱我过来的?”惊奇之余,我有些不知所措,脑补起被他抱起来的画面,更是诧异。
“对啊,公主抱呢!气都不喘一下,男友力十足。他连他的比赛都不顾,看得出他很担心你哦!”林琳露出姨母笑,又开始点她的鸳鸯谱。
“他本来就不在乎他的比赛……”画面被林琳渲染得越发清晰,我越发感到尴尬,小声嘟囔着。
“你很懂他哦?你怎么知道他不在乎他的比赛!我看他还是挺在乎的。他把你送过来,等张老师给你检查,确认你并无大碍后,便又火急火燎地赶回去继续他的跳高比赛了。”林琳冲我挤眉弄眼,调侃着我:“不过,和你相比,跳高比赛当然算不上什么了。呵呵。”
“是吗?……那他比完了吗?成绩如何?”我受不了她总揪着张思睿和我的关系不放,想转移话题。
“谁知道呢,我可是一直在这儿陪着你,哪也没去。应该比完了吧,但体委还没在班级群公布男子跳高的排名信息。不过……”林琳拿着手机,点开班级群,幸灾乐祸地递给我看。“……女子3000米的结果已经公布了哦,呵呵。”
【女子3000米预决赛结束,我班参加比赛的陶桃同学半途晕倒,没有成绩。她已被送到医务室治疗,有关系好的同学可去医务室看看她的情况。】
真是……丢死人了。
第十六章 我相信你
“你确定没事了吧?真不用我陪你回家吗?”休息了一会儿,我感觉好多了,和林琳离开医务室。她陪我走到公交车站,关心地问。
“我真没事了,你放心吧。车来了,我先走咯,明天见。”我让她别担心,摆摆手上了28路公交车。
公交车上人不多,我找了个靠后的位子坐下。拿出手机看了看,才刚到四点,比平时放学早了许多,还不到下班放学高峰期,难怪人那么少。
“诶,往里坐坐。”一个男声对我说。
我抬头一看,是张思睿。
“你怎么……”我愣住没动。
“让你往里挪腚,没听到吗?”张思睿霸道又粗鲁地把我往靠窗的座位推了一把,然后在我身旁一屁股坐下。
我怔怔望着他,真是一如既往的我行我素,没有礼貌。
“老盯着我看干什么?你没事了吗?身体那么弱,不会又晕倒了吧?”张思睿凶巴巴地说到,但我听出了关心的意味,瞬间又觉得他不那么讨厌了。
男生总是欺负一个女生,那肯定是喜欢那个女生,想引起女生的注意。林琳的话浮现脑海。
难不成张思睿真的对我有意思?不是吧……连我自己都忍不住怀疑起这件事来。
“喂!你发什么呆,我问你话呢?你身体没事了吗?”张思睿用肘撞了撞我。
“嗯,没事了。对了,谢谢你。我听林琳说,是你把我送到医务室去的。”我回过神来,连忙应到。
“哈哈,我是开心,你居然真的跑着跑着晕倒了。我说过你三千米会没有成绩,没想到你是以这种方式没有成绩,真是另类啊!”张思睿笑得有些不自然,似乎是觉得我突然正儿八经地跟他道谢有些突然,他还没适应。
“是啊,我自己也没想到。”我决定继续走温婉路线,不管他怎么调侃我,我都表现出对他感激不尽的样子,看看他的反应。“影响你的比赛了,真是对不起。听说你后来又回去继续比赛了,成绩如何?”
“哼哼,第三名。傻女,你看不着我的笑话。”张思睿得意洋洋地炫耀着。
“哇,真厉害。要不是我影响了你,没准你能拿第一名吧?”
“那当然……”听到我的赞美,张思睿又不自然起来,好像我的反应不是他的预期,他仍无法适应。
他的反应还挺有意思,我不禁想逗他玩玩。
“你给我取绰号,老捉弄我,你很讨厌我吗?”
“是啊,就想看你出洋相,丢人的样子。”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歪头看着别处,避开我的视线说。
“就是嘛,我就说你是这样的人,林琳非说不是。”
“她说我不是什么?”
“她说你根本就不讨厌我,捉弄我是因为你喜欢我,想吸引我的注意。”我若无其事地说出来,等着看他作何反应。
他的脸刷一下就红了,嗖地站起身来,手足无措,心慌意乱,“谁……谁喜欢你了!胡说八道!你个傻女!”
“对啊,她胡说八道,我也这么说的她。你反应别这么大嘛,快坐下来。坐啊!”我心里窃喜,他的反应好意外,他才是傻瓜吧。言不由衷得那么明显。
“谁反应大了?我才没有!”他悻悻坐下,抗议着,继续抱臂把头撇向别处。
我暗笑着,他的反应充满孩子气,回想以往他捉弄我的事,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讨厌了。只觉得他是个幼稚鬼而已。
我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把他看不耐烦了,回过头来抱怨:“拜托,你别再这么看着我了。”
“我以为你脸皮够厚不会难为情呢。”我收回目光,获胜般的满意。“你今天又坐28路去哪啊?不会是跟踪我吧?”
“呸!有坐到你旁边跟踪的吗?动动脑子想也不可能吧!傻女。”
“那你是又要去……”我生怕提起唐德会让他不舒服,所以犹豫了一下。
“我就是来找你的,有话问你。”张思睿收起嬉皮笑脸,一本正经地看着我。
我被他突然严肃的模样给镇住了,有些恍惚,也有些下意识的紧张。
“你和唐德……怎么了?”
“啊?!”我被他问得懵圈,不解,“什么怎么了?”
“你说你周一下午看到过他,可是他周六已经死了。上午我也问过你这件事,你又改口说你眼花看错了。我总感觉你是被迫这么认为的,你表述你周一看到他时要比你今天上午说你看错时更为笃定。”
观察得那么细致入微,令人佩服。可那又怎样,我不会把我见到唐德的鬼魂一事再拿出来说的。连林琳都不相信我,我何苦再自讨没趣,让他挖苦笑话我。
“确实是我的幻觉啊,我周一以为自己看到唐德了,可周二得知他上周六就死了,我自然会质疑周一所见到的啊。不然还能怎么解释?”
“我抱你去医务室时,你嘴里一直呢喃着唐德的名字……”张思睿看着我,目光犀利,“……我一开始还以为你和他之间真有什么牵扯,但随后你喊出的却是‘对不起’,‘不要杀我’这样的话,太令人费解了,我实在搞不懂原因,所以才会问你和他怎么了?”
“……”我晕倒时说梦话了?林琳没告诉我有这茬啊。我躲闪着张思睿的眼神,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要告诉他吗?可告诉他他会相信吗?还是不要了吧。
“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在害怕什么?你说啊!你想掩饰什么吗?还是说你知道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张思睿穷追不舍地问着。
他能这么发问,一定是脑补猜想了各种匪夷所思的可能吧?要不,索性告诉他得了?他爱信不信,反正跟他不熟,被他笑话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又不是第一次笑话我了。
“我确信我周一下午看见唐德了。不止周一下午,上周六他出车祸之后,我也看见他了。还有刚才,我跑步时,又看见他了。”我深吸一口气,决定告诉他所有。
包括我做的噩梦,包括梦到唐德要向我索命,包括他头上曾出现的倒计时数字。我全都和盘托出,一字不落地告诉了张思睿。
为何不告诉林琳,却可以对张思睿坦白一切呢?或许是害怕林琳不相信而被讨厌,而张思睿,我从不担心被他讨厌,若他觉得我是话精,不相信便不相信呗,我也没啥损失。
但当我把见鬼的这些事全告诉张思睿后,未曾想过,我对他的感觉已开始了潜移默化的改变。
一切是从他听完我的话后,回答的第一句开始的。
“……我怀疑自己看到的倒计时数字就是他的生命剩余时间,但因为我不确定所以并没有告诉他。而他死了后,我能看到他的鬼魂,我在想,他总出现在我的面前,会不会是在埋怨我没有告诉他他的死亡时间,所以来找我报复……”说完,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呵呵,就这样,你相信我说的吗?”
“我相信。”他目光坚定地看着我,诚恳地表达出他的立场。
第十七章 见鬼少女
“我相信。”
就这么简单的三个字,让我这几天以来紧绷的精神瞬间决堤,溃不成军。
我听到张思睿说相信我,感动得难以名状,眼眶都不自禁泛红了。
我一直孤僻惯了,习惯一个人的生活,自说自话不需要人站队,更不需要证明自己让别人相信。
我能扛得住寂寞和孤单,却抵不过恐惧和焦虑不安。我从未如此期待有人能相信我说的话,陪我聊天说话,驱赶走这份害怕。
可是林琳不相信我,我便不再抱有其他希望。毕竟我自认为最好的朋友是她,不,我只有她一个好朋友。
现在,眼前这个男生无条件地相信我的话,相信我见鬼,相信我看到了死亡倒计时数字。我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理由相信了我的话,他喜欢我也好,他迷信也好,总之,他回答相信我时的态度我感受到了真诚,他绝不是像林琳那样在敷衍我。
我眼前模糊起来,是又犯晕了吗?不,天哪,是眼泪。我意识到这一点,赶紧把头撇向窗外,动作轻微地抬手拭去泪水,不想让张思睿发现我落泪了。
“你怎么了?哭什么啊!”没逃过他的眼力,他发现我哭了,焦急紧张地问我。
我闷不做声,依旧看着车窗外。我怕我开口说话会更忍不住哭出来,我在尽量控制情绪,把眼泪憋回去。
“你这……”见我不回答,他也拿我没办法,便没再继续追问,尴尬地坐在一旁玩起了手机。
公交到站,我和张思睿一块儿下了车。我继续默不作声地走着,他也一声不吭地跟着。
走到红旗便利店那个十字路口,我们一前一后地停下脚步,等待信号灯变绿。
我抬手指着马路对面的红旗便利店,“就是那里,我两次都是从那里看到唐德的。”
“嗯?是吗?那现在呢?还能看到他吗?”张思睿反应迅速地问我。
我遗憾地摇摇头。生怕张思睿又改变了他的想法,觉得我在说胡话骗人,淡淡地补上一句:“我真的看到了……”
“嗯。那你下次再看到他记得立马告诉我哦。”他语气轻松地回我,再度让我舒下心来。
我心存感激地转回头看他,脸上保持着平静,点点头,“嗯。”
信号灯变绿,我们向马路对面走去。
张思睿一直陪我走到我家小区门口。
我转过身对他说:“我到了。”
“好的,那我走了。改天再给我详细说说。”他双手插在裤兜里,酷酷地说。
“嗯,拜拜。”我冲他挥手,他歪嘴坏笑一下,转身要走,我连忙喊住他:“喂,张思睿……”
“嗯?又怎么了?”
“谢谢你。”
“切!矫情!”他翻了翻白眼,不屑地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周四,校运会第二天。早上我没有去学校,赖床赖到十点多才起。反正校运会期间也没有正常的课程安排,自习课全是班主任冯怡强制加塞的,不去并不会被当成旷课处理。顶多下周一去学校时会被冯怡骂个狗血淋头罢了,我没所谓,毕竟昨天早上已经缺席校运会开幕式的方阵队,被冯怡骂是逃不了的。
昨晚睡得挺晚,还是因为受到唐德的困扰,一个人待着有些怯意,害怕他的鬼魂又会突然出现。不过,熬到我自然困而睡着,都没有见到唐德。一觉到天明,我也没有做噩梦,睡得挺好。
中午约了林琳一块儿吃饭,然后下午去学校看李玮参加的男子4x100米的决赛,我本没有兴趣,看在美食的份上,我姑且陪她去看。
我百无聊赖地坐在看台上,听着四周此起彼伏的女生尖叫,淡定的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我低着头,划着手机,点开班级群,好奇我们班参加男子4x100米的人是谁。
【男子4x100米,赵福东,李浩,彭荣星,张思睿。】
咦?!张思睿除了跳高,还参加4x100米的比赛了?不知为何,得知接下来的比赛中有张思睿,我竟不自觉地提起兴趣来,在心里默默给他加油鼓劲。
比赛开始了。五班先声夺人,一棒就甩开其他赛道参赛选手五米左右的身位。二棒三棒稳定发挥,保持着五米左右的优势。
我们班在二三交接棒时出了状况,接力棒掉落,原本处在第三的位置一下子被后来者追上反超,落到了最后一名。
五班最后一棒是李玮,当他接到棒时,看台上的女生沸腾了,疯狂地为他呐喊尖叫着,气势磅礴,整个学校就是他的主场。
李玮不负众望,第一个冲过了终点线,五班获得了冠军。我们班则是最后一个抵达终点的。
林琳在一旁为李玮欢呼着,而我看着最后一个冲过终点的张思睿,替他惋惜着。
冠军队像王者一样,接受着全场的欢呼。其实大多数欢呼都来自于女生,究竟是为冠军队欢呼,还是单单为李玮一人欢呼不言而喻。
“好了,你男神跑完了。走吧。”我起身想走。
“你急什么,我待会儿约了五班的韦丹青一起给李玮他们庆祝,你也一起吧。”林琳拉住我不让我走。
“我又不认识他们,不去了。”我有些不高兴,她明知道我不喜欢那种人多的场合,尤其还是陌生人扎堆的场合。如果她今天本就有这个打算,大可不必叫我陪她一起来。把我叫来陪她了,结果现在她还有别的安排。不管她留不留我,我都有被欺骗的感觉。
“去了不就认识了?你老不跟人接触,太孤僻了,走吧!”林琳试图说服我,她意识到我有不高兴了,但她仍坚持己见,希望我能参与她们之后的聚会。
“还是算了,你玩得开心点。我先走了。”我也坚持要走,她无法说服我。
“那随你吧,回头再联系。”林琳看出我心意已决,不再劝我。
“嗯,拜拜。”我扭头就走,看起来决绝洒脱,其实心里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这种情况已经不止一次发生了,林琳经常在和我一起时加塞其他的约会。她两边都不想拒绝,所以每每总会邀我参与她其他的约会。而我因为性格原因,也每次都拒绝了她。
我不想让她左右为难,所以总是做出没所谓的样子,让她撇下我去参加其他约会。我之前说过,我喜欢一个人干许多事,可能她就理解为我喜欢孤独了吧。倒也能这么理解,我喜欢独处,便是享受孤独。
但我并不享受被抛弃,毕竟林琳已经闯入我原本一个人的生活,让我适应了有她为伴。她总这么做,次数多了,我会觉得在她心里,我不过是可有可无的普通朋友罢了。
或许实际上就是这样吧。我有时候会这么想,林琳的性格开朗活泼,朋友本来就很多,不止我一个,她不可能只应付我一个人。而我只有她一个朋友,把她列为唯一和最好,所以也一厢情愿地希望她能同等地这么对我,静下来想,是我独占欲太强了。我偶尔会做这样的自我检讨,从林琳的角度去看问题。
“嘿,怎么那么早就走了?”一面思索着走出学校,在校门口便碰到了张思睿和李浩,他俩在冷饮店外买奶茶,给我打招呼。
“嗯。没啥意思就走了。你们刚才很棒哦!”我僵硬地笑着,不合时宜地对他俩说了句鼓励的话。
“很棒?说反话讽刺我们垫底吗?你可真会在别人伤口上狂妄地撒盐啊!”张思睿怼我。
“我没讽刺你们,爱信不信。”我不想与之争辩。
“也是,3000米晕在跑道上的人怎么会好意思讽刺我们跑最后的呢!哈哈。”见我不接话茬,张思睿倒是先讽刺我起来。
幼稚鬼的德性又来了。我表示无语,摇摇头走开。
哪知张思睿抛下李浩追了上来。
“诶,你今天怎么一个人,你那塑料姐妹花呢?”
“我们不是塑料姐妹花。”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当局者迷啊!”
“你很讨厌吔!别跟着我行吗?”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不耐烦地吼他。
“哟,今天状态好了,气势汹汹呢!那正好,继续昨天没说完的吧。”
“说什么?”
“说你见鬼的事啊!还有那什么……头上的倒计时数字!”
“昨天我已经说完了啊,你还想听什么?”他不会以为昨天和我那么一接触,我就和他熟得能无所不谈了吧?自大的幼稚鬼!我在心里翻着白眼。
“你就说了看到唐德的事让你害怕焦虑啊,还有很多细节没说呢。我也有问题要问你。”我俩走到公交站台,刚好一辆28路进站开过来,他拉着我上车,“先上车再慢慢说吧。”
“谁要跟你慢慢说,小心好奇害死猫!”我甩开他拉着我的手,自行上车刷卡,往车厢后面走去。
车上人依旧很少,两人并排的座位空空如也,不管我选坐在哪,张思睿铁定都要坐在我旁边了。
我无奈地随便挑了个座位坐下。果然,随后刷卡上车的张思睿立马奔到我身边的座位也坐了下来。
“嘿嘿,说吧,见鬼少女。”张思睿乐呵呵地说到,带着兴奋。
“什么见鬼少女……你又给我取绰号!”经历了昨天他的安慰陪伴,我以为他至少会在我面前表现得稍微沉稳一点,没想到还是这么死性不改,转瞬破功。是我想太多。
“这外号很符合你现在的特质和心情啊,你不是希望被大家相信你能见到鬼吗?呵呵。”张思睿嬉皮笑脸地调侃。
我真是无言以对。他完全搞错重点。我从未希望让众人相信我能见鬼,换言之,我根本不想见鬼,更不想被众人知道自己可以见鬼。我不过是希望我在意的人不要认为我在撒谎,能听我倾诉,陪伴我度过并适应这可怕的突变罢了。根本不是他说的那样……
见鬼……太不符合常理常识了。想想看,若公之于众无非两种结果,信或不信。绝大概率是不被相信,那样的情况下我会被众人嫌恶排斥,被冠以封建迷信之名。也有小概率会被人认同接受,那也好不到哪儿去,恐怕我家门外会门庭若市,各种各样的人会来造访,一睹我见鬼的能力。更有甚者,我可能会被列为研究对象,变成实验品……
无论是信或不信,都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想要的,不过是平凡正常的普通人生活。即便现在我身上突然变得不寻常了,我想要的,仍是平凡正常,所以,只求身边人能懂我,相信我,并接纳我,仅此而已。
“喂,见鬼少女,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你能看到鬼?你是最近突然能看到的?”张思睿调侃完我,开始发问。
“嗯。我以前从没见到过,这次唐德的鬼魂,我是第一次见到。”
“唐德是你见到的第一只鬼哦?”张思睿摸着下巴思忖,“意思是你不能看到其他鬼魂咯?还是说你只能看到唐德,而看不到其他的鬼魂?”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被他问得有些晕,一时没转过来。
“既然你能看到鬼,就不应该只能看到唐德啊,每天都会死那么多人,如果唐德死了后鬼魂出现在大街上,其他死了的人的鬼魂也会出现在大街上啊。你为何只能看到唐德呢?”
我愣住了,他说得没错,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我到底具备了的是见鬼的能力,还是在特定情况和环境下我能看到且只能看到特定的鬼魂呢?
“我还有个疑问的点。”张思睿继续补充问题,“据你所说,上周六和这周一你都看到了唐德,而你那时并不知道他已经死了,所以你以为你看到的是他本人,而非鬼魂。那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你现在往车窗外放眼望去,满大街的行人来来去去,咱俩看到的数量是一样的吗?”
“这……是什么问题,当然是一样……”我反射弧有些慢,回答了一半突然明白他的意思,一脸惊恐地看向车窗外,又转回头来望着他。“一……一样吗?”
“谁知道你看到了多少人呢!”张思睿耸耸肩。
我又把头转向车窗外,看着行色匆忙的人群,目之所及,都是真实的人吗?会不会和唐德一样,我看到的只不过是鬼魂而已……想到这儿,我不禁背脊发凉,毛骨悚然起来。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能看见鬼,那鬼能看见你吗?”张思睿又再抛出一个我没想过的问题。
“我……不清楚……”我支支吾吾地回答。上周六和这周一都只是我单方面看到唐德而已,他并没有看到我。而昨天在比三千米比赛时,我不确定我是晕倒前还是晕倒后看见唐德的了。若是晕倒前,那唐德便能看到我,且他还要索我的命,若是晕倒后,那就只是个噩梦罢了,我昨天根本没见着唐德。
“不确定?那我姑且理解为鬼看不到你吧……”张思睿撇撇嘴分析到,“那多没劲,我以为你和鬼还能说话沟通呢!”
“我才不想跟鬼说话,我看都不想看到好吧!”他说得那么轻巧,搞得像他有多想见鬼似的。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真见了,指不定怕成什么样,吓尿都有可能。
“好吧好吧,我表示理解你的心情。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不是关于你见鬼的了……”
“还有什么问题?”
“唐德遭遇车祸死亡的前几天,你说你在他头上看到了倒计时的阿拉伯数字是吗?”
“是啊,二十五万多秒,大概有三天左右的倒计时。”我回忆着那串数字回答他。
“那也是你第一次看到人的头上出现那串数字吗?”
“嗯,第一次。”
“之后呢?除了唐德头上,还有在其他人头上看到过吗?”
张思睿这么一问,我猛地回想起了什么,头一阵发蒙。除了唐德头上的倒计时数字之外……
昨天我比赛时,看台上好像是又出现了那串倒计时数字。
第十八章 数字再现(一)
“你确定昨天又看到倒计时数字了?还是在我们班同学中出现的?”张思睿听完我的回想,大吃一惊。
“嗯。我印象中是,但我没看清是谁的头上出现的数字。”我点点头肯定。
“确定不是你晕倒后做的梦?就像你说你不确定是跑步时看到唐德还是晕倒后看到的一样。”
“应该不是梦……我是在起跑前看到的。当时我被惊着了,一直盯着看台那边看,还因此起跑晚了呢。”
想起昨天又再出现的未知数字倒计时,我的心又揪起来,惶恐不安,总觉得不祥之兆将再度降临。
张思睿也静下来,沉思,梳理着我讲述事件的来龙去脉。
“首先,现在还不能确定的是,你看到的数字倒计时到底意味着什么。其次,假使这串数字倒计时真的是死亡倒数的话,这个时间是固定不变,还是会发生改变的也尚未可知。
“再来,就是你能看见鬼和未知数字的能力我觉得还处于不稳定状态。从你交代的来看,你只看到了唐德一人的鬼魂和两个人头上出现数字倒计时而已,究竟是特定情况下或是特定的人你才能看到,还是说你的这体质或能力刚出现,你还没完全适应和把控,这个是需要再讨论的。”
他的总结我是赞同的,但我觉得无关紧要,当下我更在意的是,我昨天看见的数字倒计时,究竟是在谁的头上出现的。是我们班的同学吗?
他看穿我的焦虑,平心静气地说:“你担心也没用的,如果那数字真的是死亡倒计时,你确定是谁要死了,又能怎样呢!”
“或许可以阻止事件的发生啊。就像唐德的死,如果我知道他的死亡时间了,我会在他的死亡时间接近零的时候,把他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他就不会遭遇车祸了。”他这次的发言我并不赞同,反驳到。
“你说到这儿,我不得不又要再问你个问题了。”张思睿像在和我抬杠辩论一样,一个一个问题地拆解我,“假使那就是死亡倒计时的数字哈,你看到了唐德的死亡时间,但你看到他的死亡过程了吗?不是说你车祸当天你在不在现场,我指的是你有没有预先看到唐德会发生车祸。”
“没有。”我实话实说。
“那你怎么阻止他遭遇车祸?你都不知道他会发生车祸。你所谓的带他去安全的地方,可在事故现场看来,他站在人行道上等红绿灯,就是安全的地方。那个闯红灯横穿马路的电瓶车司机才是处在危险的地方不是吗?”
他的话让我语塞,无法反驳。
“我不明白你这能看见人死亡时间的能力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但我觉得应该不是让你去阻止人免于死亡的。毕竟生死有命,你不能左右或改变既定要发生的事实,没准你强行插一脚,改变了唐德会遭遇车祸死亡的情况,还会立马有下一轮的死亡等着他也说不定。”
“死……死神来了吗?”我被他的话震慑住了,内心无法平复。就算我确定了对方要死,却不能做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走向死亡吗?看电影时觉得好精彩,可真实发生在我身上,我却感觉浑身难受,恐惧。
“你又不是死神,谁死了都和你无关,你怕什么。到站了,快下车!”张思睿拍了我的肩膀一下,提醒我到站下车。
下了公交,他继续陪着我走回家。时不时开我玩笑,一会儿又正儿八经地开导我不要太纠结于见鬼和倒计时数字这件事中。
我被他的表现搞得有些混乱,顿时看不懂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吊儿郎当,思想幼稚曾是我对他的评价,而现在他如此客观又理性的分析判断,又让我对他刮目相看了。
最重要的是,前天他刚知道唐德出车祸死了的时候,还是悲痛万分的模样。时隔两日,他就完全恢复好了?他们不是好朋友吗?
“唐德的死……你没事了?”我想到这,忍不住发问。
“还能有什么事?难过也难过了,再难过他也活不过来了啊……”他苦笑一声。
“才两天时间你就能调整好自己放下了,佩服。”
“呵呵,你潜台词是在说我冷血吧?”张思睿耸肩一笑,“无所谓,我和唐德的关系如何我心里清楚,我不需要别人来肯定。”
“我没说你冷血的意思……”我想辩解一下。
“你这么想也没关系。你先调整好心态做你的观察者吧,见鬼少女,呵呵。你到家了,拜拜。”张思睿恢复嬉皮笑脸的气质,拍了拍我的脑袋,笑着跑远了。
观察者吗?他的结论引发我的深思,说不上豁然开朗,但多少带给了我一些说服自己的方向。我本就不爱多管闲事,如果克服了预知人死亡和见鬼的恐慌,我也许就真的能淡然处之地让自己变成一个观察者,看着一切的发生,静观其变,不做任何评价。
但,死亡这件事太过震撼,并不是我在短时间内就能冷静淡定去克服的障碍。
淡然处之,也许得见证更多次的死亡后才能做到吧。我突然想到了手术室的外科医生,法医,殡葬业者……我只是个高中生啊!见到死亡并不是我的日常,我不应该也不可能习惯这种事,理所当然也不会对亲见死亡而淡定。
不会的,虽然死亡无处不在,但我还处在青葱岁月,我的身边都是朝气蓬勃的学生,死亡离我们太遥远。唐德只是偶然的意外事故,我身边不会出现太多死亡的……
回到家,吃饭,写作业,复习功课,上厕所,洗漱,直到上床睡觉,我脑子里都不时会出现看见某人死亡的画面。而每每出现这个画面,我都会尽力说服自己,我不可能看到那么多人的死亡,就算我能预见人的死亡时间,可我身边并不存在将死之人。
画面不断重播,我不断重复说服自己,就在这周而复始的角力中,我终于困意袭来,沉睡入眠。
第十九章 数字再现(二)
周五,校运会第三天,也是最后一个比赛日。我依旧睡到自然醒,起床时已经九点左右了。
今天和林琳并没有约,不知道她昨天和五班的人开party玩到几点,搞不好现在还在睡大觉呢。
我一边上厕所,一边用手机听着英文范文朗读,学习口语和练习听力,顺便背单词。洗漱完毕后去做了几篇英语的阅读理解和听力试题,背了几篇古文,提笔想再做一套数学模拟题时,却觉得有些乏了。
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十一点了,时间过得真快。肚子突然咕咕叫起来,该吃饭了,我早饭都没吃呢。
给了自己休息的理由,我点了份麻辣烫外卖送到家来。下午要不要去学校呢?还是继续赖在家里看书学习得了?林琳到现在也没约我……算了,懒得出门,还是宅在家里吧。
外卖送到,我一边吃,一边打开手机查看班级群的聊天记录,看了看体育委员今天上午发的群消息。
今天上午进行的比赛有,女子4x100米决赛,男子三级跳远预决赛,女子铅球预决赛,男子1500米预决赛。
嗯?和我一样被抽签中标,强制参赛的叶文文已经结束铅球的比赛了。往下翻阅,找到了她的比赛成绩,一米二,排名第十。总共十四个班,应该有十四名选手,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每个班都像我们班一样,把所有项目都报满了。叶文文这个名次,我猜是垫底的。但即便是这样,也总好过我没有成绩啊。唉~!想到自己的三千米比赛就感到悲催。
我继续翻阅聊天记录往下看,今天下午的比赛是女子三级跳远预决赛,男子铁饼预决赛,女子800米决赛,男子3000米预决赛。
啊,对哦,男子3000米,和我一块儿练习长跑的熊勇要上了。不知他能不能撑下来跑完全场呢!希望他能坚持完成比赛。我在心里给他加油着,同时改变了主意,我决定下午去学校看他比赛,给他鼓劲儿,不宅在家里了。
吃完饭,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休息了半小时,便出门往学校走。
我没有联系林琳,我不太会主动联系她。每次都是她打给我,或是给我发信息。像这几天我受到见鬼和倒计时数字的困扰这种状况,我也就给她打了一次电话主动吐露心声,结果还不太好。所以那次通话我是十分失落和挫败的,恐怕我以后更不会主动给她打电话聊心事了。
下了公交往学校里走,在路上遇见了张思睿,他抱着篮球和两个男生正往学校外走。应该是其他班的,不过也有可能是我们班的,反正我不认识他们俩。
“哟,来那么早,吃了吗?见鬼少女!”张思睿开口就调侃着我。
“吃了。别这么叫我了!”我淡淡地表达着不爽。
“我取的外号,我想叫就叫,你说了不算,哈哈。”张思睿不鸟我,继续刺挠我。
“啥见鬼少女啊?”
“这又是什么外号?有什么缘由?”
另外两个男生在一旁跟风起哄问到。
“顾名思义啊,她的眼睛能看到鬼。哈哈。”张思睿狂傲地笑着,无不透露着嘲弄之意。
“真的假的,这种事你也信?”
“就是啊,神神叨叨的,胡说八道吧!”
那两个男生显然是不相信的。
“走吧走吧,吃饭去,别杵在这儿泡妞了。”
三人嘻嘻哈哈地离开,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疯疯癫癫的,有病吧他!我心里骂着张思睿。
下午的比赛两点开始,现在快一点半了。我先去教室看了看,有十来个学习狂正在里面上自习,林琳不在其中,也没看到熊勇。
然后我便去了操场看台,看台观众席上的人寥寥可数,我也没看到林琳。连那些为了李玮这些帅哥们摇旗呐喊的狂热啦啦队也撤了,下午的比赛项目是有多冷门不受待见啊……
我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往操场上张望,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我们班参加比赛的同学的身影。
运动员检录处挤满了人,可我一个认识的也没看见。我拿出比赛日程安排表看,最先进行的是高三年级组的比赛。难怪,原来都是高三的学长姐,我都不认识很正常。
两点,高三组的比赛正式拉开帷幕。赛场上很激烈,而赛场下却静得出奇,没有加油和呐喊声,估计高三的学生都在教室里上自习吧,根本没有高三的学生来观看比赛。
两点四十左右,我听到操场上的扩音器喊着:“高二年级组,男子3000米的运动员请到检录处检录。高二年级组,男子3000米的运动员请到检录处检录……”
终于来了,男子3000米,我激动地站起来,往运动员检录处张望,心里已经开始为熊勇加油鼓劲了。说起来,有好几天没见着他了,开运动会以后就没见过,周二下午我也没和他进行最后一次的练习,不知他准备得怎么样了。怎么着都应该比我好吧,他一定没问题的。我惭愧地想着,自嘲地笑笑。
“嘿!东张西望地找谁呢?”我还没看到熊勇在哪儿,张思睿突然出现,坐到我旁边猛地用肘撞了撞我,吓了我一跳。
“没找谁。”我瞥他一眼,见他正啃着煎饼果子,吃相狼狈,“好好吃你的饭吧!”
“哟嗬,你不说,那我来猜猜咯,”张思睿一边咀嚼着煎饼果子,一边往我刚才看着的方向望去,“运动员检录处?接下来要进行的是男子3000米,原来如此,我说你怎么突然来看比赛了呢,原来是来给你的姘头加油的啊!”
“什么姘头!你嘴真欠!”
“承认了?你果然是来看熊勇比赛的啊!”张思睿仍说着调侃的话,但语气有些吃味。貌似他确认我是来看熊勇的后心里有点不舒服,“你说他会不会和你一样,为我们班创下同一届运动会同一个班同一个项目男女双晕的记录呢?哈哈!”
张口就开始损人,熊勇招他惹他了!真是无可救药的幼稚鬼。我懒得理他,扭头继续望着操场上的运动员检录处,寻找熊勇的身影。
那是!!??我找到了熊勇,在看到他的同时,我突然像被电打了一样,头皮发麻,全身发毛,坐立难安,颤抖不已。
“怎么?又用沉默来对付我?有劲没劲?我知道你都听到了,只是装作不在意而已。”一旁的张思睿仍在喋喋不休,“你的塑料姐妹呢?平时你都陪她看男人,轮到你看男人她怎么不和你一块儿了?”
我懒得搭理他,不,我是没功夫搭理他,我在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惶恐不安,平复镇定情绪,这样我才能继续思考如何应对当下的情况。
耳边嗡嗡嗡地响着张思睿的声音,我已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我无法镇定下来,思绪一片混乱,焦躁不安充斥全身。大概愣了十几秒,大脑一片空白,无果。于是,我的身体比脑子先一步做出反应,站起来,冲出了看台观众席,往操场方向跑去。
“喂!你跑什么?你要去哪儿?不看你姘头了吗?”张思睿的声音被我甩在后面。
我也不知道我这样贸然往操场上冲是要干什么,但我控制不住自己。我还是那么地害怕死亡,看到了死亡我一切都乱了,无法冷静,无法自控,无法理智思考。
没错,我在熊勇的头上看到了倒计时数字。我只想立刻告诉他,危险将至,让他防微杜渐。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
1630,1629,16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