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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茶碗的彼岸     逍遥小军侯txt下载     逍遥小军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59 衙门

    江州州衙,典型的“前堂后宅”格局。

    从州衙大门进去,左右两边各有三班,谓之“皂、壮、快”三班。

    站班皂隶,和捕手快班,没什么好说的。

    前者主要在大堂上喊“威武!”,或者抡起板子打屁股,后者就是俗称的“捕快”。

    唯一不同的,是“壮”班。

    壮,其实就是民壮的意思,或者叫做“乡勇”。不过在这里,“壮”班指的是江州的“州兵”!

    因江州是边州,故州兵足有五百之数。

    岳父大人董诚,一边领着祝修远跨入州衙的大门,一边小声介绍着。

    祝修远听得十分仔细,作为一个“第一天上班的人”,初次来到“公司”,自然要牢记“老员工的教诲”。

    “大人!”

    “参军大人!”

    “大人!”

    ……

    一路上,不时有衙役、书吏等对董诚躬身行礼,董诚则点头致意。

    “贤婿啊,走吧,过了三班这地儿,接下来就是‘仪门’了。”董诚对祝修远的表现十分满意。

    仪门,不仅仅只是一道门,它其实面阔五间,进深两室,也就是有十间屋子。

    “不愧为一州衙门,地方最高权力机构,果然够气派,果然够豪!单单一个仪门就有这么多屋子。”

    祝修远心中暗暗惊叹,四处打量,跟着董诚的脚步跨过仪门。

    过了仪门,处于中轴线上的下一座建筑,就是衙门的大堂了。

    那是刺史大人坐堂审案的地方。

    在仪门和大堂之间,则是祝修远的目的地——

    六房,六曹的办公所在地。

    左侧为“功、仓、户”三曹,右侧为“兵、法、士”三曹。

    左右两侧各有九间屋子,共十八间,每曹分配三间屋子。

    董诚作为录事参军,六曹的顶头上司,他的签押房并不在这里,而是另外一个地方,距此不远。

    所以将祝修远送到仓曹后,嘱咐了两句,董诚就离开了,去了他的签押房。

    ……

    仓曹。

    祝修远直面着一群书吏。

    大眼瞪小眼。

    场面有点安静。

    祝修远吸了口气,板起了脸,准备烧一烧这新官上任的三把火。

    嘿,看有没有哪个倒霉蛋主动凑上来的。

    然而,世事往往不如人意。

    好事如此,坏事竟然也如此!

    祝修远酝酿了一个早上的“严肃感”,从一睁眼就开始了,甚至还唬住了秋雯。

    现在,他也做好了准备,整个人蓄势待发,准备老虎发威。

    然而就在这个当口。

    那即将离弦的箭,却被祝修远硬生生的撤了回来!

    “大人!您终于来了!”

    “大人,属下等久仰大人之才……”

    “原来大人如此年轻啊!大人如此年轻却有如此才能,属下等虽年长几岁,却算是虚度了光阴……”

    “大人,属下……属下真的……佩服大人……佩服得五体投地……那算盘……”

    “让让,让让,大人初到,且容属下带路,逛一逛我们仓曹……”

    ……

    祝修远已经彻底懵圈儿了。

    一个个“老头子”般的胥吏,见了他后,竟然激动得像见到老师的小学生……

    他嘴巴微张,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是说这仓曹,岳父大人实际上管不着么?

    不是说“铁打的胥吏,流水的官”么?

    不是说古代的胥吏都十分难缠么?

    不是说“老油条”会轻视他这个“空降”的司仓参军事么?

    ……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面对这么一群“热情”的胥吏,他还怎么烧出三把火来?

    “大人?大人?”

    众胥吏见祝修远走神了,面面相觑之余也停止了喧闹。

    “嗯……哦,你是?”

    “大人,属下刘文同,乃是仓曹上佐,这位是……”

    刘文同简单自我介绍后,又将其余胥吏一一介绍给祝修远认识。

    仓曹有一佐,四十二吏。

    上佐刘文同,算是司仓参军事的副手。

    刘文同每介绍一个胥吏,那位胥吏就躬身见礼,祝修远则点头致意……

    待四十二个胥吏介绍完毕,除了上佐刘文同之外,祝修远一个也没记住。

    接着刘文同又带祝修远参观了属于仓曹的三间房。

    一间为祝修远独享的值房,同时也是仓曹机要文书的储藏之地。

    另外两间则都是四十三位佐吏的办公之所。

    参观完毕,胥吏们被打发回去继续干活。

    祝修远则回到独享的值房,在案前坐下,将上佐刘文同叫了进来,关起门来闲聊了一个上午……

    通过聊天得知,原来,仓曹如今的四十二个胥吏,以及上佐刘文同等,其实都不是原来仓曹的人。

    而是岳父大人从“兵、法、士”三曹中调派过来的……

    原来的人,已被一撸到底,全都被清洗干净了,一个不留。

    从“兵、法、士”三曹中调派过来的佐吏,都接触过算盘这等妙物,因此他们大都由衷敬佩祝修远的才华。

    这也是祝修远的三把火没有烧起来的原因。

    敢情全都是自己人啊!

    ……

    中午,董诚亲至仓曹,带祝修远去了衙门的“食堂”,去吃衙门提供的“公膳”。

    衙门的“公膳”自然也分等级,刺史的宅子就在衙门后面,倒是不用吃公膳。

    长史、司马等,有专门的小灶,或者干脆由家中小厮送饭。

    所以,在整个“食堂”中,最高级别的官竟然是董诚!

    在董诚的介绍下,祝修远认识了六曹中的其余参军事。

    “兵、法、士”三曹,自然无比热情,像是提携晚辈后生般,对祝修远说了很多话,有勉励的,也有传授一些经验、潜规则的……

    至于“功、户”两曹的参军事,则兴趣缺缺,甚至理都没理祝修远……

    这也正常,因为如今的董诚还管不着“功、户”两曹。

    ……

    下午,祝修远就一直待在值房里,跟仓曹上佐刘文同熟悉仓曹的业务……

    这刘文同,原本就是董诚的心腹助手,对大人的女婿,同时也是自己崇拜的对象,自然是尽心尽力的教,毫无保留。

    而祝修远也拿出初到一间公司“实习”的劲头,认真熟悉各种业务,进步很快……

    下午,临下值前,祝修远说了明天要带三个“私人幕僚”来此的事,刘文同愣了一下,不过也没说什么。

    下值后,岳父大人带着祝修远离开州衙,坐马车回家。

    祝修远的衙门初体验,就这样在平淡中度过了……

060 揭老底

    翌日,一大清早。

    董府。

    西院后厅。

    这里也是董府的“餐厅”。

    今日,祝修远和董淑贞来得很早,岳父大人和董漱玉都还没到呢,他们就先到了,算是破了天荒。

    因为一般情况下,他们两小夫妻都是来的最晚的。

    “夫君,妾身……有些怕,你说爹爹会不会发现我们?”

    董淑贞没了往日的“嚣张”,脖子有些僵硬,正在那半缩着。

    她一双大眼黑白分明,圆溜溜的,带着些许恐惧,不时瞟一眼祝修远。

    祝修远哑然失笑。

    因为董淑贞这句话,从东院来西院后厅的路上,她已经是第五次说了。

    显然,他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娘子,就怕岳父大人发现她的小秘密,进而将之禁足在家……

    “别怕!”

    祝修远摸了摸董淑贞的脑袋。

    董淑贞的脑袋稍稍低了一下,两只大眼上翻,盯着祝修远的手,呆呆的,这种感觉……

    就像摸了一只小狗的脑袋。

    “娘子你要表现得自然一些,嗯……就把这次衙门之行,当成出门逛街好了……”

    “来,跟着我做深呼吸,吸——呼,吸——呼,吸——呼……娘子,有没有好点儿?”

    祝修远尽心尽力的“开导”着她。

    “夫君,我感觉……好多了!”

    董淑贞学着祝修远的样子,连做了几组深呼吸之后,心绪果然平复了不少。

    不过,祝修远见她还未完全放松,明显不复往日的活泼,似乎施展在她身上的“爹爹恐惧术”,还未完全消散。

    因而祝修远又嘱咐道:“娘子,待会儿吃饭的时候,你干脆不要说话了,只顾埋头吃喝便是,以免露出马脚来,被岳父大人看出问题。”

    “嗯!我知道了!”

    董淑贞重重点头。

    她扑闪着一双大眼,瞧了祝修远一会儿后,便收回了视线,乖乖的坐在她的椅子上——

    低头盯着自己面前的一小块桌面。

    她这是从现在开始,就进入“不说话,只顾吃喝”的状态了……

    祝修远笑着摇了摇头。

    再扫视一眼整个后厅,貌似……今天来的太早了点,岳父大人和董漱玉竟还没来。

    ……

    岳父大人咽尽最后一块馒头,喝完碗中最后一口粥,放下粥碗后,他不由瞥了一眼自己的小女儿。

    刚才吃饭的过程中,董诚就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儿了。

    直至此时,他才发现,原来是往常活泼过头的小女儿,今日竟十分乖巧,坐在那里默默的吃着。

    从头至尾都未发一言!

    董诚视线一转,瞥了眼旁边的大女儿董漱玉,两相比较……

    董诚顿时老怀畅慰,这顽皮的小女儿终于长大了,终于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了……

    “哈哈哈哈……”

    董诚看着这一双女儿,心里无比高兴,竟抚掌哈哈大笑起来。

    祝修远和董漱玉齐齐转头看向他,不明所以。

    董淑贞也则明显缩了一下脖子,脑袋低得更低了。

    “爹爹……可是想到了什么高兴之事?”董漱玉问道。

    “哦……没事。对了贤婿,老夫先去换衣服,然后在府门口等你。你吃完后也早些换衣服出门吧,别误了衙门点卯。”

    “是,岳父大人!”祝修远起身拱手道。

    董诚点了点头,挥动宽袍大袖,转身欲走……

    然而刚走了一步,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再次回转身体。

    并看着他的小女儿董淑贞,欣慰的点了点头,叫道:“贞儿啊!”

    “啊!爹爹!”

    董淑贞吓得一个激灵。

    小小的身板像是安装了弹簧似的,竟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并低头绞手,身体轻轻晃动着,好像犯了大错,自知无法饶恕般,在那等待挨批。

    祝修远扶额,他这小娘子也太怕岳父大人了吧!

    董诚挑了挑眉,他没想到小女儿的反应竟如此……奇怪!

    他不禁皱眉自省,难道刚才叫小女儿的那句话,语气过重了?

    不应该呀!

    董诚没有深究。

    只笑道:“贞儿啊,你在家要好好待着,切莫乱跑胡闹,有空的话,就做做女红,你看看你,长这么大了,竟连一个鞋底都纳不出来……咳咳……”

    董诚略显尴尬的看了眼祝修远,大概意思是说:“贤婿,你受委屈了。”

    “或者看看书也行!”

    这次董诚没敢多说,以免又无意抖出自家小女儿的“老底”,平白让贤婿嫌弃。

    “知道了,爹爹。”

    董淑贞似乎想起了祝修远的话,克服了一些心理障碍,这句话回答得倒没有什么漏洞。

    “嗯。”董诚满意点头,转身回房换衣服去了。

    董淑贞明显松了口气,只不过那口气一泄,整个人都差点栽倒……

    所幸她身后就是一张椅子,她直接一屁股坐了上去……完美化解尴尬。

    没有在董漱玉面前露出什么马脚。

    然而以董漱玉的聪慧,其实早就察觉到自家小妹的异常了。

    都说长姐如母,她简直太了解董淑贞的个性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董漱玉又瞧了眼祝修远,如今小妹已是有夫君的人了……所以,探究自家小妹异常的心思,在她心中立即淡了下去。

    “修远昨日初到衙门,可还顺利否?”董漱玉随口问道。

    “十分顺利,那些胥吏……都是岳父大人手低下的老人了,对我很是照顾……”

    “顺利就好,那……我先去茶庄了,你们慢慢吃。”

    董漱玉古井无波的瞧了眼祝修远,起身离去。

    ……

    “夫君,我们回去换衣服吧!”

    董淑贞已经满血复活,拉着祝修远就跑,生怕祝修远丢下她一个人独自去衙门似的。

    兴奋劲儿和认真劲儿交织在她脸上,看得祝修远都想笑。

    “慢点慢点……”

    然而董淑贞一拉,祝修远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这身子实在太虚了。

    练过功夫的董淑贞,虽然体型比祝修远小了许多,但竟然可以轻松将祝修远拉走……

    “看来锻炼身体的计划必须得开始了,虽不一定达到练武之人的水平,但也要跟正常人差不多……”祝修远默默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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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 听话!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

    董府大门外。

    两辆马车已恭候多时,前面一辆是董诚的,后面一辆是祝修远的。

    拉车的马儿打了个响鼻,前蹄刨了两下地,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董府大门内的某个角落,祝修远一行人来到此处,一路上避开了所有下人。

    这一行人中,有董淑贞,有秋雯,还有夏舞。

    她们做衙门书吏的打扮,猫着身子,鬼鬼祟祟的,跟在祝修远身后。

    董淑贞抓着他一角衣服,紧跟在后,再后面,则是夏舞和秋雯两个丫鬟。

    秋雯原本是不想去的,但耐不住董淑贞和夏舞轮番怂恿,最后就连祝修远也开口了,鼓励她跟着一起去。

    祝修远想的是,带秋雯去衙门走一走,说不定就可以治好她的“怕见官袍”症。

    秋雯莫得办法,这才换上了这套奇怪的衣服,跟着一起来了。

    只不过秋雯稍显笨拙,根本不会左闪右避,以躲开下人们的视线……

    所以夏舞一直扶着她。

    一行人中的最后一个人,就是言大山了。

    言大山全程瞪圆了眼,始终处于懵逼状态……

    衙门那种地方,恩公竟然……

    竟然偷携了恩母及两位丫鬟……一起去?!

    他本能的觉得不妥,这种行为简直太不妥当了,简直太危险了!

    衙门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伸冤审案、定人生死的地方啊。

    言大山彻底无言了!

    只不过这是恩公的安排,他不得不从。

    并且,恩母还向他展示了一双小拳头,这些天以来,这双小拳头可厉害了,已将他揍出心里阴影……

    言大山虽然被迫加入了这个“团伙”,并帮忙打了掩护,可是……

    他始终没从懵逼状态中回神……恩公和恩母,实在太能折腾了!

    他有一种不真实感。

    “岳父大人还没来!”

    祝修远伸长了脖子,瞧了眼府门外的马车,再回头看着董淑贞她们,小声说道。

    “……”

    董淑贞等明显松了口气,似乎计划进展得十分……顺利?

    “大山,你去把他们引开。”

    祝修远瞄了眼言大山,递过去一个眼神。

    接着又伸出脖子,盯着守候在马车旁的车夫、仆从等。

    “是,恩公!”

    言大山一抱拳,立即走出董府大门。

    等祝修远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后,言大山揉了揉脸,他总感觉这事儿太奇葩了!

    不过言大山还是出色的完成了任务,将守候在马车旁的车夫和仆从都引开了……

    “抓住机会,动作快点!”

    祝修远带头,从角落中走出,快步跨过董府大门,跑向后面那辆马车。

    身后的董淑贞、秋雯、夏舞等,自然紧跟了祝修远的步伐。

    “快上车!”

    祝修远站在马车旁,先将激动不已的董淑贞扶上车,接着是夏舞,到秋雯的时候,出了点意外。

    秋雯因过度紧张,脚下一滑,差点摔一跤……所幸被祝修远和夏舞扶住了,最后她是被夏舞拖进马车的。

    “夫君,快进来啊。”

    马车中传出董淑贞压抑的声音。

    “嘘,不要说话,以免露出马脚,被车夫听见了就不好了。”

    “哦……”

    马车中再也没有声息传出了。

    祝修远四处张望了一下。

    岳父大人还没有出来,言大山也不知忽悠那些车夫、仆从去哪儿了……

    他跳上马车,坐在车夫的位置上。

    没过一会儿,祝修远感觉他的背被一根手指戳了一下,轻轻的。

    祝修远挑了挑眉,不动声色,没去管她们的小动作。

    然而,马车中的董淑贞却玩上了瘾。

    她见祝修远没有反应,那手指就开始划来划去,竟是在祝修远背部写起了字!

    祝修远咧了咧嘴,仔细感应了一下,原来那手指头写的是:“夫君,好好玩哦……”

    祝修远额头顿时浮现几缕黑线,这么幼稚的吗?

    随后他又想到,他这小娘子原本就是一个孩子……哎!

    “娘子,实在太麻烦了,今天你们去了衙门后,就好好的玩,逛一下就行了,下次……没有下次了!”祝修远小声对着车里说道。

    “啊……”

    祝修远明显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骚动,马车都跟着晃了一下。

    不过她们也知道分寸,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来。

    只是两只小手握成了锤,在祝修远背上轻轻锤着,以发泄不满。

    “乖,听话!”

    祝修远咧着嘴,加重了语气。

    捶打他后背的两手猛然一顿。

    过了一会儿,手锤又变为手指,在祝修远后背一划,写道:“好吧……”

    祝修远可以感觉得到,董淑贞在写这两个字的时候,刻意加重了手指上的力道……与刚才那种轻轻的、柔柔的感觉完全不同。

    由此可见,董淑贞虽然答应了他,但心中还是有点不满的。

    “言大山他们回来了,从现在开始,不要出声!”

    偶一抬眸,祝修远见言大山他们回来了。

    那根点在祝修远后背上的手指立即缩了回去。

    祝修远掀开帘子,准备先进去,以被车夫看出问题来。

    然而掀开布帘后,祝修远嘴角不由自主又狠狠的抽了抽。

    只见董淑贞、秋雯、夏舞三主仆,互相搂抱着,蜷缩在车内一角,三对亮晶晶的大眼盯着他。

    这种感觉,让祝修远恍惚,以为推开了一窝小奶狗的家门。

    ……

    由两辆马车和几匹马儿组成的车队,终于摇摇晃晃的开动了。

    祝修远的马车中。

    他和董淑贞坐在一侧,夏舞和秋雯两个小丫鬟坐在一侧。

    三个姑娘商量好了似的,全程紧绷着小脸,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紧紧闭着嘴巴。

    生怕一开口说话,就会被“爹爹”或者“老爷”捉住,进而将她们赶回家里,再禁足一个月……

    祝修远看着她们这幅严肃认真的模样,心里直乐。

    不过现在不是逗她们的时候,他将这份欢乐压在了心底,也跟着她们一起,闭嘴不言,大眼瞪着小眼。

    只是苦了驾车的车夫,以及拉车的马儿。

    车夫暗自纳闷,这马车中是装了一坐山吗,驾起来怎么一点也不顺畅,总有一种滞涩感……

    莫非是这匹马儿在偷懒?

    啪!

    车夫抖了抖缰绳,无情抽在马儿的身上。

    啾啾!

    马儿吃痛,打着响鼻叫了两声,默默加大了马力输出……

    车厢中,众人互相对视一眼,默默在心中达成一个共识:今天要给这匹马儿多喂点草料……不,全吃豆子!

062 暴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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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摇摇晃晃的马车中,祝修远与她们大眼瞪小眼,一动不动的坐着,谁也没有开口发言。

    车轮滚动的声音,马蹄踏过青石路面的声音,还有车夫的呼喝……

    各种声音纷至沓来,传入众人耳中,一丝不落,十分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车夫忽然大叫道:“吁……”

    紧接着马车骤停。

    “姑爷,到衙门了。”

    车夫随口报了下站。

    祝修远则淡定的回了句:“知道了。”

    不过却没有下车的意思。

    马车中,董淑贞她们齐刷刷的盯着他,他一动,三颗小脑袋就跟着一起转动……

    祝修远嘴角一咧,故意左右摇晃了一下。

    她们的小脑袋像是装了跟踪器,祝修远向左,她们跟着向左,祝修远向右,她们跟着向右……

    祝修远嘴角上扬,往车厢出口的方向猛然一探,看样子,似乎是要丢下她们,独自下车离开。

    三女好似受惊的兔子,身体做出应激反应。

    似乎是想立即跟上祝修远,也似乎是想抓住他。

    然而祝修远根本就没有动,往外探的上半身又缩了回来。

    瞧着董淑贞她们的脸色,紧绷,认真,害怕,激动……他无声的笑了。

    夏舞和秋雯两个小丫鬟,自然不敢表达什么意见,拍着胸口,重新缩回座位上。

    董淑贞则圆睁了两眼,轻轻锤了祝修远一下,又抱紧了他的手,生怕他真的丢下她们一个人下车。

    “嘘!”

    祝修远将食指竖在嘴唇前,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董淑贞、夏舞和秋雯三女齐齐点头。

    她们的小脸儿紧绷,面色十分认真,这种模样在祝修远看来,简直太可爱了,惹人发笑……

    祝修远没憋住,用手捂着嘴,再次无声的笑了起来,双肩抖动。

    三女睁着亮晶晶的大眼,彼此交换了眼神,然后又看向他……笑什么啊?

    不过祝修远刚刚才提醒过她们,不要开口说话。所以尽管她们心中有疑惑,也只能憋着了,不能问出声来。

    “贤婿?还不下车?莫要误了点卯的时辰。”

    车外传来岳父大人的声音。

    祝修远知道重头戏来了。

    他忙用眼神示意了三女,却见她们纷纷缩起了脖子,低头不动的低头不动,扮鹌鹑的扮鹌鹑……

    “岳父大人,小婿想了想,我实在不宜和岳父大人一起进衙门,以免招人闲话……”

    “岳父大人请先进吧,贤婿已认得衙门中的道路,自行前往仓曹即可。”

    祝修远回答得十分淡定,完全听不出任何慌乱的感觉,就好像说的是真的一样。

    董淑贞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瞧着祝修远,不由带上了一抹崇拜之色——

    在爹爹面前,像这样淡定的胡说八道,她可做不到!

    “嗯……也好,贤婿能这样想,自是不错。那好,老夫就先行一步!”

    又过了一会儿。

    祝修远掀开布帘一角,偷偷向外窥了一眼,正好瞧见岳父大人的背影消失在衙门内。

    放下布帘,一回头,就迎上了三女的眼神,带着询问之色。

    祝修远苦笑,只得点了点头,三女见了后,明显松了口气……

    又闯过了一关。

    接着,祝修远暗示言大山,再将车夫和仆从引开……这是之前商量好了的。

    待车夫和仆从离开后,祝修远确定四下无人了,这才跳下马车,将董淑贞三女一一接应下来。

    仔细叮嘱一番,然后带着她们走向州衙的大门。

    一路行来,倒也无甚异常。

    到仓曹后,仓曹上佐刘文同楞了一下,昨天祝修远的确说过,要带三位小书吏过来帮忙的。

    没想到还真带来了。

    刘文同出于礼貌,对董淑贞三人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只是看着董淑贞三人亦步亦趋走进大人值房的背影,他皱了皱眉,总感觉这三人有点眼熟。

    ……

    有惊无险,这一天终于结束了!

    当祝修远将她们送回董府东园的刹那,他明显松了口气。

    今天太累了!

    这种事不能再有下次了,不然非得要了他的老命不可。

    董淑贞三女在衙门……哎,这事儿不提也罢。

    反正祝修远是没心思干别的事,尽担惊受怕了,导致今天都没有跟着刘文同一起熟悉仓曹的业务。

    相反,董淑贞却十分开心。

    小脸儿上满是兴奋与激动,红扑扑的。

    ……

    往后几天,祝修远的作息开始规律起来。

    每天,都跟着岳父大人一起上衙点卯……认真跟着刘文同熟悉仓曹业务……一到下值的时间,就与岳父大人一起回家。

    也是这几天,整个江州范围内都是一片平静。

    从州衙到州城,再到湖口戍的鄱阳王府,大家好似商量好了般,里里外外都是一片平静。

    江州长史大人,与江州司马大人,因上一任司仓参军事落马被查一事,暂时龟缩了爪牙。

    这几天都鲜有露面。

    祝修远在州衙中待了好几天,愣是没有见过他们的尊容。

    而那江州刺史大人,名为方塘的,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这几天也是深居简出,称病在家,好几天都没有出门了。

    总之,整个江州城都是一片平静,犹如一潭死水!

    平静得让人气闷,让人害怕。

    ……

    鄱阳王府。

    书房。

    鄱阳王又在面壁……看陈国地图,他背负着两手,一动不动,好似老僧入定了般。

    王府管家侍候在侧。

    王爷正盯着地图陷入了沉思,他就很自觉的闭上了嘴。

    不多时,他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毕竟人老了,身体大不如从前,要是以前,他陪王爷站个通宵都没有问题。

    扭完了脖子,管家视线转动,偶然落在墙上的陈国地图上。

    只见一个红色的大“X”,赫然被画在地图上某个地方,十分显眼。

    一看见这个红色的大“X”,王府管家心中就是一紧,眼皮不由自主抽动了两下。

    因为红色大“X”所在的位置,正是江南西道的邵州。

    那是“邵州王”的地盘!

063 假账

    邵州王不稳!

    邵州王蠢蠢欲动!

    邵州王极有可能发动叛乱!

    ……

    这些惊天骇人的情报,还是由王府管家亲口汇报给鄱阳王的。

    鄱阳王听完后,心内大惊,竟失手打碎了一只茶杯。

    接着他就开始“面壁”了。

    并用一只大号的毛笔,饱蘸了鲜血般的朱砂,在陈国地图上,照准“邵州王”三个字,画了个红色的大“X”。

    或许朱砂蘸得太多了,画了大“X”后,鲜血般的朱砂顺着地图往下淌。

    犹如血溅般,触目惊心!

    王府管家的视线一接触那个大红色的“X”,他心神就是一震,心中惴惴。

    如果王爷的担忧变成现实的话,那么……

    他不敢细想下去。

    ……

    “哎!”

    鄱阳王忽然重重叹了口气。

    王府管家立即将心中杂念去除,聚精会神,打起十二分精神,静待王爷吩咐。

    “即刻派人去江州大营,将陈副将请来,就说本王有要事相商。我们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是,王爷!”

    王府管家浑身一震,领命而去。

    “等等!”

    鄱阳王忽然又叫住了他。

    “王爷有什么吩咐?”

    “那祝修远……在州衙已有多日,他还是没有任何动作吗?”

    “王爷,据密探回报,那祝修远在仓曹并未有任何动作,每日里只和胥吏熟悉仓曹之事。”

    “知道了!”鄱阳王缓缓点头。

    ……

    董府。

    东院。

    祝修远的房间中。

    一大清早的,秋雯这小丫鬟就跑来摇晃他的手,并叫道:“姑爷,该起床了,再晚下去就要耽搁衙门点卯了……”

    “唔……”

    祝修远艰难睁开眼,瞄了眼秋雯后,又立即闭上。

    四肢裹夹着被子,扭了扭身,更是将头脸都遮盖住了。

    “姑爷,姑爷!”秋雯锲而不舍。

    “秋雯,现在天气转凉,正是睡懒觉的好时机,你就让我多睡一会儿吧!”

    “姑爷,待会儿老爷该派人来请了……”

    秋雯见祝修远耍赖不起床,只得将老爷搬了出来。

    “哎!”祝修远叹口气,慢慢掀开被子,嘀咕道:“我本懒人,奈何要上班,这种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秋雯笑问道:“姑爷,什么是‘上班’呀?”

    “本姑爷去衙门点卯就是上班,对了,你身上带吃的没,给我来一块。”

    “有的有的。”

    秋雯忙从衣袖里取出一方手帕,喜滋滋展开,里面是一个油纸包裹的东西,展开油纸后,从中取出一块“牛皮缠”。

    祝修远咀嚼着,完成了更衣、洗漱、吃早饭等常规步骤。

    再换上官袍,跟着岳父大人一起去衙门点卯……

    通过这几天的学习,祝修远大致掌握了仓曹的业务。

    简单来说,仓曹掌公廨、度量、庖厨、仓库、租赋、征收、田园、市肆之事。

    仓曹其实可以说是个肥缺。

    单单仓库一项下面的义仓,就让上一任司仓参军事赚疯了,同时也因此而掉了脑袋。

    至于其他的,比如租赋、征收、田园、市肆等,哪项不是油水充足啊,只需稍稍动下手脚,不知不觉间,白花花的银子就滚滚而来……

    不过祝修远志不在此。

    他掌握仓曹的业务后,就将之丢到一边,并未过多干预现行的规则。

    不管是明面上的规则,还是暗地里的规则。

    他只对“数据”感兴趣。

    前世的祝修远,是个公司小职员,工作内容中的一项,就是分析各种数据。

    他精通此道,也喜欢干这事儿,因此就寻思着,在这古代没有任何分析工具,没有常见的Excel,甚至就连电脑都没有的情况下,他能将数据分析做到什么程度呢。

    祝修远“探究”或者说“手痒”的老毛病又犯了。

    反正仓曹的日常事务有人处理,他是个新人,其实挺闲的,那就不如试一下?

    试试就试试。

    手痒了就一定得找点事儿来做。

    这两天来,祝修远就在干这事儿。

    带着几个“迷弟”般的书吏,从整整一屋子的陈年旧资料中,扒拉出各种数据……

    只是祝修远没想到的是,他的“手痒”之举,竟然给别人带去了十足的疑惑和苦恼。

    疑惑与苦恼的,自然不是岳父董诚。

    实际上董诚只简单过问了一句,祝修远随口一忽悠,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董诚并未深究,由着自家贤婿去折腾。

    董诚大概以为,这是自家贤婿的“新官上任三把火”,那些在库房中废寝忘食的书吏,自然就是得罪了贤婿的人。

    ……

    花府。

    江州长史大人花朝仕,其子花间虎,还有江州司马大人万谦,三大“巨头”又一次聚首了。

    “大人,董家女婿此举,长史大人怎么看?”万谦拱手问道。

    他问完后,长着一张奸诈相的脑袋一歪,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补充道:“下官听说,董诚掌握了一种算账的方法,很是邪门,他正是凭此找到了……那位的漏洞。董家女婿此举,莫不是在翻找我等的……”

    万谦递过去一个眼神,有些话实在不宜说出口啊!

    花朝仕眉头皱了皱,随即又舒展开来。

    呵呵笑道:“万大人,此事应该无妨,我们府中的账房先生,你是知道的,一身本事,做假账的手段堪称鬼斧神工,不是那么容易查出问题来的!”

    “话虽如此,可是下官这心中……还是有些惴惴不安,那位……”

    万谦想起了上一任司仓参军事,他“目不能视、耳不能闻、眼不能看、手不能写”的酷刑,虽然是他们施加给他的,但想想……

    万谦想都不敢想,那种酷刑如果施加在他的身上,将会如何!

064 罪恶

    “诶,万大人,你且放宽心!”花朝仕摆了摆手,脸上笑容不减。

    “没错,董家女婿的确是在翻查旧账,不过他翻查的可不是我们的旧账,而是仓曹的,与我等无关!”

    也就是说,即便祝修远找出问题来了,那也是前任司仓参军事干的,关他们什么事呢?

    万谦楞了一下,随即笑道:“还是大人英明啊,下官刚一听说这条消息的时候,竟慌乱了手脚……”

    花朝仕笑而不语。

    花间虎见自己的爹和万谦谈完了,立即插话道:“父亲,我们什么时候动手,将那炒茶从董氏茶庄抢过来?”

    万谦听了这话,顿时不动声色,视线在花家父子身上来回扫视。

    老实说,万谦已经如同那惊弓之鸟,被董家女婿“翻查仓曹旧账”一事给唬住了,这些天以来,他一直都在纠结此事。

    不过财帛动人心呐……万谦决定看一看长史大人的安排。

    “嗯……虎儿啊,此事不必急于一时,如今董诚咄咄逼人,而且……”

    花朝仕微一沉吟,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了,面色也有些发紧。

    万谦一听这话,脸色顿时也不好看起来。

    如今的局势扑朔迷离,竟然反过来了,董诚似乎抓住了他们的一些马脚,以至于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虽然,相对于长史和司马来说,录事参军的品秩非常低。

    不过录事参军却身兼一种特殊职责,这种特殊职责可不简单,足以震慑长史、司马,乃至刺史大人!

    这种特殊职责就是——监察州衙众官!

    在以前,即便董诚身负监察州衙众官的职责,但长史和司马仍然可以越权,暗中掌控“功、仓、户”三曹的权柄。

    因为他们使用的手段都是明面上的,是阳谋,硬是压得董诚一个屁都不敢放,空有一身权力却使不出。

    但是如今不一样了,他们的“阴谋”竟然被董诚抓住了一点点。

    以董诚的身份和职责来说,这一点点的“阴谋”,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个致命的威胁。

    这一点,才是他们龟缩爪牙的根本原因。

    同时也是万谦被“董家女婿翻查仓曹旧账”这件事所摄,吓成惊弓之鸟的缘由。

    只不过这一点根本原因,花朝仕并没有对其子花间虎言明过。

    因为这件事儿对他来说,实在不光彩。直接说出去的话,让他的老脸往哪儿搁呢?

    “虎儿啊,总之……此事暂且先搁下吧,等局势稳定之后,我们再从长计议。”

    花朝仕脸上又恢复了笑容,捻着山羊须,一如往昔般自信。

    万谦则微微低头,脸上再也挤不出一丝笑容来……他没有花朝仕那般豁达。

    “好吧,爹!”

    花间虎见爹都这么说了,只得答应下来。

    不过他侧过头去的一瞬间,脸上却浮现出浓浓的不以为是。

    三大“巨头”又聊了一会儿,花间虎借故离开……

    当三大“巨头”只剩下两大“巨头”后。

    “万大人,送给刺史大人的礼物,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吧?”花朝仕小声问道。

    “大人,下官已经准备妥当了。白银一万两整,今晚趁夜色送入刺史大人私宅。另外,还有三位从扬州采买来的瘦马,今夜也一并送入刺史大人私宅……”

    万谦嘴角隐隐抽动,因为他肉痛!

    “切记,此事一定不能走漏任何风声,因为在这江州城中,除了董诚以外,还有鄱阳王的密探在暗处虎视眈眈,他们如蛇鼠虫蚁,遍布全城每个角落,万不可懈怠大意。”

    “大人,下官省得,下官已经做好了周密的安排,保管妥当!”万谦拱手道。

    “嗯……”花朝仕缓缓点头,随即陷入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鄱阳王府。

    书房门外的廊道上。

    王府管家侍候在此。

    面对紧闭的房门,王府管家笼手侍立。

    不过他也不是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般。

    而是每隔一段时间,就扭动一下僵硬的脖子……哎,毕竟人老了啊!

    忽然,一阵风吹来,裹夹着一股凉爽的秋意……

    王府管家浑身一震,深吸一口气,笼在长袖里的两手互相摩擦着,握得更紧了一些——

    天气渐凉了啊!

    他往廊道边缘走了几步,侧着身子抬头望天。

    根据他老人家的经验,这种阴沉的天气可不妙,似乎酝酿着一场大雨……

    吱呀!

    书房门开。

    王府管家急忙转头看去,原来是江州大营赶来的陈副将,从书房中走了出来。

    这两天来,王爷已经多次召见了陈副将,算上这次的话,已经是第五次了。

    可见王爷十分担忧当下的局势……

    连带着他们这些下属,在王爷面前伺候或者听命的时候,都不敢丝毫大意。

    “管家!”

    陈副将快步迎上,对王府管家拱手一礼。

    “嗯。”王府管家淡然点头,轻轻一拱手,算作回礼,然后问道:“王爷可有吩咐?”

    “王爷请管家入内。”

    陈副将的脸色相当肃然,对管家虽然很恭敬,但却并没有任何阿谀奉承之意。

    “陈副将重任在身,就先去忙吧,老夫去见王爷。”

    “那下官告辞!”

    陈副将再次一拱手,阔步而去。

    管家走进书房,顺手将房门关上,在鄱阳王桌案前不远处站定,躬身道:“王爷。”

    “说说州衙的情况。”

    鄱阳王伏案而坐,翻看着一份文书,头也没抬。

    管家立即将州衙的近况在脑中梳理一遍,准备挑几条王爷感兴趣的来禀报。

065 乌云

    鄱阳王翻看文书的动作猛然一顿,脑袋抬起,盯着管家。

    “那祝修远……在翻查仓曹留存的陈年旧账?”

    “回禀王爷,的确如此。”

    鄱阳王放下了那份文书,捻着山羊须沉思半晌,眉头逐渐收紧。

    “你怎么看?”

    “王爷,老奴……老奴以为这只是祝修远的无心之举。”管家想了想后说道。

    “哦,怎么说?”

    “王爷您想,祝修远初任司仓参军事,新官上任,定然想方设法摸清仓曹的一切。”

    “除了仓曹的日常事务外,可能还包括历年留存下来的陈年旧案。祝修远将之一一找出,并加以处理,以免重蹈前任司仓参军事的覆辙。”

    “嗯,有点道理。”鄱阳王稍稍点头,“那江州长史,把持仓曹多年,想必有许多不法之事,淹没在那些陈年文书之中……你说祝修远此举,是不是冲着江州长史去的?”

    “王爷,老奴以为有这个可能。不过那祝修远甚为年幼,如今年方不过十八……他不可能主动挑起此事,这后面恐怕是董诚的授意!”

    “也罢,且看祝修远下一步的动作吧,你持续关注此事。”

    “是,王爷。”

    “对了,江州刺史、长史、司马等,最近可有异动?”

    “回禀王爷,江州刺史还是称病不出,长史和司马仍旧收敛锋芒。近来州衙之中,最为活跃的大官竟然是董诚……”

    “对了王爷,据密探回报,昨日深夜,江州刺史曾秘密出府,去了城东某处宅院,直到黎明拂晓时分方才返回。”

    “哦?”鄱阳王来了兴趣,追问道:“详细讲来。”

    “是,王爷。江州刺史的行踪甚为严密,我们的密探不敢过于靠近,以免打草惊蛇……”

    “所以江州刺史深夜前往私宅所为何事,密探并未探查到。”

    “天亮后,那私宅中有一辆马车驶出,密探觉得蹊跷,遂一路跟踪。”

    “那马车驶入城南数里外的一座荒山,在一荒无人烟之处,赶车之人挖了一个大坑,然后从马车中抬出三个长条物,用草席裹着,丢入大坑中掩埋了。”

    “抛尸荒野?”

    “回禀王爷,正是如此。等马车驶离后,密探掘开大坑,将三个草席裹住之物取出一看,原来是三具女果尸,看其身材样貌,应该是扬州来的瘦马。”

    鄱阳王微一沉吟,吩咐道:“派人潜入那处私宅,一寸土一寸地的给本王探查明白了。”

    “是,王爷!”

    “金钱、名利、美人,历来相互依存……本王相信,那处私宅不简单,应该不仅仅只有美人。”

    “王爷英明,老奴这就下去安排。”

    ……

    一连五天的时间过去了。

    这五天内,整个江州的局势无甚波动,一如往昔般平静。

    江州刺史曾迫于压力,“拖着病体”开堂,审理了两个大案,然后又没了动静,继续称病在家,继续做他的“甩手掌柜”。

    江州长史和司马也一直龟缩不出,他们每日虽也来州衙上值,但非常低调。

    日常事务都交由副手去处理,也不主动挑事惹事,似乎整个州衙之中,已经没了长史和司马这一号人物似的。

    表面上风平浪静。

    其实暗里已经暗流汹涌!

    衙门中的某些老油条,大半身混迹在衙门,可以说“见多识广”,早已练就一对堪比猫狗的鼻子,嗅觉异常灵敏。

    他们已隐约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儿。

    那条潜藏在风平浪静下的汹涌暗流,犹如天上压低的乌云,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让人呼吸都不顺畅……

    这些老油条自然小心翼翼起来,神神秘秘的,搞得那些“嗅觉”不怎么灵敏的人,也看出了部分端倪,跟着警惕起来。

    一时间,整个州衙中都人心惶惶,莫名压抑,仿佛大难临头。

    实际上,老油条们将“潜藏在风平浪静下的汹涌暗流”,比喻为“压低的乌云”,这个比喻并不是凭空杜撰的。

    因为这几天来,江州的天空始终阴阴沉沉,的确笼罩着一大片乌云。

    随着秋意渐浓,乌云遇冷而化雨,导致这些天竟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

    雨虽小,却没有停过。

    天气转凉,又加上小雨,这种天气极易引发风寒。

    贪玩的董淑贞,在某天玩过“踩水”的游戏后,就中招了,害了风寒。

    正所谓病来如山倒,董淑贞一夜之间就卧床不起了。

    ……

    这天早上。

    祝修远更衣洗漱毕,先到西院吃早饭,回来的时候,手中提着一个食盒。

    他提着食盒径直进了董淑贞的闺房。

    “娘子,我把早点带来了,你趁热吃吧。”

    “哎呀,夫君来了!”

    床帐里传来董淑贞压抑的惊呼,然后是一阵“躺下”和“盖被子”的细微响动。

    古代的床铺与现代的床迥异,其中一个鲜明的特征,就是它隐藏得够深。

    其实都可以将之当成一个小房间了,再加上什么锦帐、帷幔之类的,则更加隐秘。

    倘若一个人开门而进,视线一定受阻,是看不见床帐里面的。

    需要走近床铺的“小房间”,才能够窥见里面的情景。

    所以,提着食盒开门而进的祝修远,只听见了董淑贞那声压抑的惊呼,以及躺下和盖被子的细微响动,却看不见她的人和动作。

    不过祝修远脑门一黑,眼角隐隐抽动。

    单凭董淑贞那声惊呼,祝修远已大致还原了床帐中发生的一切:

    一个少女,害了风寒,需要卧床休息,然而她却不愿躺着,而是坐在床上玩耍聊天。

    忽然“监督者”来了,害病少女怕被惩罚,慌乱躺下,并拉过被子盖上……

    祝修远摇了摇头走进。

    以前的祝修远,还想着避讳某些事,不愿走进董淑贞的闺房。

    可是现在自家娘子都害病了,已顾不得这许多!

    走近床铺,祝修远定睛一看。

    只见董淑贞正仰卧其上,头下枕着一个大枕头,旁边还有一个空荡荡大枕头……

    身上则盖着一床绣花的蚕丝锦被——

    一马平川的小身材一览无余……

    她只露出了一个头,侧过脸来,见祝修远进来后,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扑闪,带上了一抹喜色和讨好的神色,嘴角带着一抹甜甜的微笑。

    这表情,似乎在说:“夫君,我很乖的,一直躺在床上没有乱动,没有不盖被子,也没有坐起来捣乱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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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 趋势

    此地无银三百两!

    看着董淑贞这么一副小表情,活灵活现的,一点也没有害了风寒的觉悟,还在这搞鬼……

    祝修远都被气乐了。

    他提着食盒的手往上一抬,顺手往旁边一送,直接送进夏舞怀里。

    夏舞侍立在旁,被食盒“撞”了一下,面色茫然,不过两手下意识伸出抱住了食盒。

    祝修远提着食盒的手一松,撤了回来。

    夏舞立即感觉到了食盒的重量,同时面色恍然,醒悟过来,原来姑爷的意思是让她帮忙拿着食盒啊。

    所以她立即将之抱紧,以免掉落。

    “把手给我。”

    腾出手来的祝修远一身轻松,直接坐上董淑贞的床沿,对董淑贞伸出一只手,手掌摊开。

    董淑贞偏了偏头,有些疑惑,更多的是羞涩,不过还是十分听话,将被褥之间的小手抽出,放在了祝修远那“巨大”的手掌中。

    接触的刹那,除了莫名的心悸之外,还感觉好暖和!

    而祝修远摸了一下后,眉头却不由一挑——

    好冷!

    冷得像冰棍!

    祝修远叹了口气,亲自捉着董淑贞的小手,将之塞回被褥之间。

    “怎么了夫君?”

    董淑贞见祝修远叹气,忍不住好奇问道。

    祝修远瞧着她,她只露出一颗脑袋,面色绯红,一双大眼亮晶晶的,有种莫名的光华流转。

    “娘子,如今你生病了,最是惧寒畏冷的,一定要保持手脚四肢的温暖,不能再受冷了,以免病情加重。”祝修远叮嘱。

    “好啦好啦,夫君,你怎么跟爹爹似的,人家乃练武之人,身子骨好着呢……况且又吃了药,应该没事吧?”

    “听话,不然以后不带你出去玩了!”

    祝修远只得祭出他的终极大杀招。

    丢脸啊,如果不用这招,他很有可能压制不住他这小娘子。

    “夫君别啊~~”董淑贞努了努嘴,差点从卧榻上蹦起来,结果自然是被祝修远给按回去了。

    “妾身知道啦!”董淑贞闷闷不乐。

    祝修远稍稍点头,又看向夏舞,嘱咐道:“夏舞,你可得将娘子看好了,这风寒之症可大可小,更何况……总之不能讳病忌医,明白了吗?”

    “是,姑爷,奴婢明白了!”

    祝修远点了点头,又看向只露出一颗脑袋的董淑贞,这次,眼皮不由直跳。

    因为他眼角余光瞥见了让人哭笑不得的一幕——

    董淑贞竟然冲他扮了个鬼脸,还吐了吐舌头!

    等祝修远看向她的时候,她立即恢复正常,呆呆萌萌,一脸乖巧的模样。

    祝修远苦笑着摇了摇头,起身道:“好了,你们在家好好休息吧,我这就去衙门了。”

    “夫君,妾身要吃刘大娘家的葱花蛋饼!”

    “好,为夫回来给你带!”

    “夫君,夏舞说要吃桃花烧麦!”

    “好……”

    “夫君,秋雯昨天晚上悄悄和妾身说,她想吃柳叶糖。”

    “好,知道了……”

    ……

    半刻钟后,祝修远与岳父大人一起来到州衙。

    在州衙门口,马车虽然停下了,但祝修远并没有第一时间下来,而是等岳父大人先进衙门之后,他才从马车上跳下来。

    祝修远蛋疼,这都是上次扯谎之后的后遗症。

    ……

    仓曹。

    祝修远的值房中。

    祝修远伏案而坐,紧盯着桌案上的一张“图表”!

    这真是一张图表,准确来说,是一张“柱状趋势图”,用毛笔在一张宣纸上手绘而成,表头的位置写有几个大字:江州赋税趋势图。

    “大人,此图……”

    祝修远案前,一左一右各站着一位书吏。

    一个是仓曹上佐刘文同,另一个,则是祝修远从众多书吏中提拔出来的“数据处理高手”,外号“老高”。

    踌躇着问出这半句话的人,是仓曹上佐刘文同。

    只见他半伸着手,指着这幅图表,嘴角嗫嚅着,说出四个字之后,却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因为就连“提问”如此简单的问题,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提问,或者说不知道该问什么。

    祝修远亲笔画出来的这幅图表,是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

    不过刘文同一想,又觉得不太妥当,问话……或者应该说请教,请教只请教一半的话,算是对上官的不尊重吧!

    于是,刘文同瞅向这幅图表的表头,盯着那几个字,想从图表的“题字”上找到一个突破口。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刘文同同学咬紧了牙关,一张脸强装淡定的样子,从他抽搐的嘴角来看,他已经憋笑憋得很难受了。

    祝修远脸色一黑,他知道刘文同为何憋笑。

    因为表头这几个大字,乃是他亲笔手书。

    笔锋柔软、矫情、娟秀,像是出自女子之手!

    一个大男人,写的字却像是女子的笔迹,这……简直太好笑了!

    特别是对他们这些佐吏来说,成天与笔墨打交道,俗称“刀笔吏”,其实他们的字普遍写的不错,甚至在他们之间还流行着一种字体……

    故此,他们对“写字”、“笔迹”之类的东西格外敏感。

    祝修远抿了抿嘴,他也很无奈啊,谁让他的毛笔字从启蒙到熟练,都是在自家娘子的指点下进行的呢!

    “刘上佐有何疑问?”

    祝修远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也什么事都不知道的样子,认真询问刘文同。

    化解尴尬其实很简单,将尴尬之事当成“常态”即可,只要你自己不以为意,别人就会默认。

    “大人……何为……趋势图?”

    刘文同这句话问得磕磕碰碰,几乎是咬着牙说完的,似乎随时都会失控大笑起来……

    反观人家老高,一脸严肃,不苟言笑……

    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太大了,甚至比人与猪之间的差距都大!

    “你们看,这张图表的竖……线,表示的是赋税数额。而横线,表示的则是年份。本官将每一年的赋税数额标注出来,就有了这些‘柱子’,再依据这些柱子的高低,画一条线,这条线反应的趋势,就是江州历年赋税的变化。”

    祝修远认真地解说,一本正经。

    在祝修远严肃和认真的表情下,刘文同逐渐止住了憋笑。

    刘文同和老高都不是愚笨之人,况且这些天来,他们也没闲着,几乎天天都在与各种“数据”打交道,再加上祝修远时不时灌输给他们的新概念……

    多重因素影响下,可喜他们一下子就听懂了。

    “这条趋势线尽管弯弯曲曲,但从整体上来看的话,就能看出一些端倪——我江州每年的赋税都有所下降!”

    老高盯着那条斜向下的趋势线,面无表情、一板一眼的说着。

    祝修远赞许的瞅了眼老高,心说:“不错,我就喜欢严肃的人!”

    “是啊,属下虽然刚来仓曹不久,但以前也从某些方面察觉到了一丝异常,我江州的赋税真是一年不如一年……看了这幅图表后,属下方才得知,原来我江州的赋税,下降得竟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刘文同也严肃起来,不过他避开了这幅图表的表头。

    所以他这叫做“有限的严肃”。

    “你们再看这个。”

    祝修远一笑,翻过这张图表,将下面一张图表显露出来。

    刘文同忍住了去看这份图表的冲动,准确来说,是表头!

    实际上,刘文同匆匆扫了一眼,看了个大概,原来这也是一副“柱状趋势图”,一条扭扭曲曲的线,也是触目惊心的逐年下降。

    刘文同心下好奇,这幅图表上,表示的又是什么呢?

    偶然一瞥,他见旁边的老高正死死地盯着图表,因此问道:“什么东西又下降了?”

    “我江州每年缴纳赋税的户数!”过了许久,老高才淡淡回应道。

067 户曹

    “什么!缴纳赋税的……户数?”

    刘文同十分震惊,当即顾不得那搞笑的表头,将头凑过去,仔细查看这幅图表。

    他面色极其严肃认真,好像看的不是一张图,而是一份定人生死的生死簿!

    祝修远挑了挑眉,瞥了眼刘文同,心中十分诧异。

    这刘文同的表现也太夸张了吧!

    不就是江州缴纳赋税的户数么,难道这个数据很特别?

    代表了某种特殊的意义?

    祝修远歪着头,瞅着越来越靠近的刘文同,他干脆往旁边挪了挪。

    让出一部分位置,好让刘文同看得更爽,看得更舒服。

    整个值房中都安静下来了。

    老高站在那,保持了一贯的严肃劲儿,不过他的视线已经移开,没落在那图表上了。

    而是凝着眉,微眯着眼,陷入了某种思索状态。

    奇怪!

    祝修远视线一转,落在这份图表上,他仔细看了看,没有什么奇怪的啊?

    良久之后。

    “刘上佐,老高,你们到底在想什么?”

    琢磨不透的祝修远忍不住开口询问。

    “大人……”

    刘文同最先回过神来。

    不过他刚一抱拳就瞪大了眼,忙后退一步,退出祝修远的座位范围。

    “大人,属下失礼!失礼啊!”

    却原来是刘文同越看越入迷,差点“反客为主”,将祝修远“挤出”座位的区域。

    作为一个下属,这简直太无礼了!

    “诶!刘上佐不必如此!”

    祝修远摆了摆手,笑道:“无心之失而已,本官可不是那小肚鸡肠之人。”

    祝修远喜欢“探究”,因此对“因研究而浑然忘我”之人的看法,格外开明。

    相反,他认为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都是人才,值得尊敬。

    “属下……多谢大人!”

    刘文同将腰身弯曲九十度,算是赔礼。

    “刘上佐,不必多礼,对了,刚才你们在想什么?”

    刘文同面色肃然起来,“大人,我江州缴纳赋税的户数逐年减少之事,事关重大。不仅仅只针对江州父老,同时也针对录事参军大人。甚至对大人您来说,也是十分紧要之事!”

    祝修远瞅着刘文同,面色古怪,心说这刘文同没病吧?

    另外一边的老高,面色依旧如故,他静静看着刘文同。

    “详细道来。”祝修远也肃然起来。

    “是,大人!”

    刘文同理了理思绪,“大人,我朝对州官的考课之事,分为一年一小考,三年一大考。”

    祝修远点了点头,却不知刘文同为何扯到了考课之事上面,他递过去一个眼神,意思是:“你接着说。”

    “对州官的考课,以‘七事’为准绳。何谓‘七事’?一曰‘举官当否?’,二曰‘劝课农桑、增恳田筹’,三曰‘户口增损’,四曰‘兴利除害’,五曰‘事实案察’,六曰‘较正刑狱’,七曰‘盗贼多寡’。”

    刘文同说得那是摇头晃脑,显然对官吏考课之事知之甚详。

    “受教了!”

    祝修远露出一个笑容,拱了拱手,看样子很像交流学问或者知识的学者。

    “哪里哪里……”刘文同谦虚。

    忽然,刘文同猛然一顿,咧了咧嘴,轻拍了自己的额头一下,心中暗道:“被大人带骗了……”

    “大人,由此可以看出,‘劝课农桑、增恳田筹’,以及‘户口增损’等,都是官吏考课中的大项。”刘文同赶紧补充了一句。

    祝修远听了这话后,又看向那图表,那条趋势线触目惊心般的斜向下延伸着,代表的可是缴纳赋税的户数啊,正在逐年减少!

    “这么说来,我们江州的州官,历年的考课都不合格了?”祝修远还是没摸清刘文同的意思。

    “大人,问题就出在这里。”刘文同拱手。

    “哦,什么问题?”

    “大人,据属下所知,我江州官吏历年来的考课,基本都能得到一个‘善’的评语!”刘文同躬身道。

    “善”,就表示很好。

    祝修远明白了,“也就是说,他们……在赋税、户数增损之事的考课上面动了手脚?”

    “大人,我们仓曹保有最原始的文书,属下等从这些文书中整理出来的那什么……数据,绝对是最正确的!”

    “刘上佐的意思是……”祝修远压低了声音,看了看四周,“以此为由将他们一军?”

    祝修远早就知道,他这仓曹的佐吏,包括上佐刘文同,以及老高等书吏,几乎全是岳父大人的心腹。

    所以,刘文同他们变着法的想弄“他们”一下,也是正常的。

    如果可以,祝修远也不介意帮岳父大人一把,毕竟他还想着一件美事呢——

    以后傍着岳父大人的大腿,在衙门中吃香喝辣的。

    “恐怕不妥,因为刺史大人……”

    祝修远转念一想,又否定了刚才的猜想。

    因为连一州之长的长官都参与进来了,岳父大人只是一个七品的录事参军,还真不一定能够凭此扳倒他们。

    毕竟,如果想彻底扳倒他们的话,他们势必拼命反扑……

    “大人,属下也觉得不妥,不过……”

    刘文同嘿嘿一笑,神神秘秘的说道:“上面的动不了,可以动动下面的啊!”

    祝修远愣了一秒钟,两眼一亮,“户曹?”

    “大人英明,正是户曹!”刘文同拱手。

    祝修远侧过了身去,心中想道:“功曹掌官吏考课、祭祀、祯祥、道佛、学校、表疏、医药、陈设之事。从官吏考课入手的话,以功曹来开刀最好不过了,可是这牵扯到了刺史,不妥……户曹掌户籍、计帐、道路、逆旅、婚田之事,户籍逐年变少,其中必定有冤案,如若从此项入手,当可扳倒司户参军事!

068 病情

    此事大有可为!

    祝修远立即便去找岳父大人,并带着刘文同、老高他们。当然,还有那两份图表,以及仓曹收藏的部分原始文案等。

    这些都是证据!

    董诚的签押房中。

    祝修远、刘文同、老高三人,你一言,我一嘴,将整件事阐明清楚。

    岳父大人惊讶之余,当即便有些意动。

    仔细分析一番后,董诚觉得此事绝对可行。

    所以,这件事董诚就揽下了,他将亲自安排。

    派出人员,暗中调查各种与“户籍减损”有关的冤案,收集罪证等,董诚安排得井然有序。

    也就是说,这件事根本不需要祝修远担心什么了。

    所以他又回到了仓曹,继续进行他的“研究”。

    ……

    时间飞逝,转眼就来到了下值的时间。

    今天岳父大人比较忙,要“加个班”,吩咐让祝修远一个人先回去。

    祝修远咧嘴一笑,自然明白岳父大人因何而忙。

    嘿,等着吧,户曹,你们即将被纳入岳父大人的麾下……

    回去的路上,祝修远没忘了自家小娘子的嘱托,分别买了葱花蛋饼、桃花烧麦、柳叶糖等糕点小食。

    不多时,祝修远回到董府。

    东院。

    “我回来了!”

    祝修远提着一大包东西,快步穿过垂花门,进入东院。

    这道垂花门连接董府的花园和东院,若从董府大门进入的话,需要穿过花园,再穿过垂花门,方才能够进入东院——

    这片董淑贞和祝修远的小天地。

    往常,如果董淑贞在院子里玩耍的话,就会又蹦又跳的奔过来。

    如果董淑贞不在,秋雯就会从她的小耳房中走出来,帮祝修远拿东西,或者递毛巾之类的。

    也就是说,只要他扯着嗓子喊一声,总会有人出来迎接他,让祝修远有种回家的感觉。

    可是这次——

    祝修远喊过:“我回来了!”后,整个院子中仍旧空荡荡。

    秋雯没出来,董淑贞……她正卧床养病呢,也不应该出来。

    祝修远倒是不以为意,提着一大包东西直接走进小客厅。

    只是没见着董淑贞、秋雯,亦或者夏舞,让他感觉有些荒凉。

    小客厅中也没有人,空空荡荡的。

    祝修远便提着那包零食,径直走进东阁,董淑贞的闺房。

    刚刚跨过门槛,祝修远就听见说话的声音,一个是秋雯的,一个是夏舞的……原来她们全跑到这儿来了!

    祝修远顺手将门关上,直接走向董淑贞的床铺。

    刚走到一半,忽见秋雯从里钻出,快步迎来,面色焦急,“姑爷姑爷,小姐的风寒症好像加重了!”

    “什么!”

    祝修远惊了一下,快步走进。

    在这万恶的古代,一个小小的风寒都有可能要人性命,这可不是什么段子,因为古代的医疗条件……不提也罢。

    “娘子,你没事吧?”

    董淑贞仍旧只露出一颗脑袋,在床铺上仰卧着,身上盖着被子。

    不过看其面色,还有不怎么灵动的两眼来看,她的风寒之病的确是加重了!

    “夫君……”

    董淑贞两眼微闭,见祝修远进来后,眼中泛起一抹神采,不过很快又黯淡下去了。

    她肉嘟嘟的脸上也没了搞怪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疲惫……

    “怎么了这是,喝药了吗?”祝修远看着夏舞和秋雯。

    “夫君,喝了药了,那药好苦的……”

    祝修远顺手将那包由葱花蛋饼、桃花烧麦、柳叶糖组成的包裹往旁边一递,待感觉到包裹被谁拿住了后,祝修远松开手,像早上那般,坐上了董淑贞的床沿。

    看着神采不在的小娘子,祝修远将手伸入被窝,抓住了她的小手。

    入手暖和,看来她并未捣乱。

    那病情怎么会加重呢?

    “我买了葱花蛋饼、桃花烧麦,还有柳叶糖,娘子要不要吃点?”

    祝修远说着,就想松开董淑贞的小手,去取回那个不知道是被秋雯还是被夏舞拿住了的包裹。

    谁知,被他握在“巨大”手掌之中的小手,一下子反客为主,抓住了祝修远的手,抓得紧紧的,不愿松开。

    祝修远察觉到了这番小动作,不由抬头看向她,却见她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祝修远也就不乱动,且由着她了,被褥下,他们紧握着手。

    “葱花蛋饼、桃花烧麦、柳叶糖,在哪呢?”董淑贞勉强笑问道。

    秋雯依次从中取出三份用油纸包裹着的东西,丝丝香味儿已经窜了出来,勾引着所有人的馋虫。

    但是董淑贞害了风寒,胃口大变,葱花蛋饼、桃花烧麦、柳叶糖等,每样只尝了一点点,就不再吃了。

    祝修远也没心思吃,最后这些东西被秋雯和夏舞瓜分了……

    ……

    转眼间,天色渐黑。

    岳父大人和董漱玉回家了。

    他们得知董淑贞的病情加重后,急忙奔向东院,看望与慰问自己的女儿或小妹。

    祝修远也一直没有离开董淑贞的闺房,或者应该说,一直没有离开她的床头,再说得具体一点,祝修远“巨大”的手掌始终被董淑贞的小手握着,不曾分开。

    好几次祝修远都想抽回手,董淑贞就不依,在那耍小孩子脾气……祝修远头疼,但想到如今她都病了,那就由着她胡闹吧。

    只是……当董诚和董漱玉到来后,见他们手握手的一幕,很让祝修远尴尬呀!

    反观董淑贞却大大方方的,淡定的和董诚及董漱玉说着话,祝修远见此,也只得使出“尴尬化解法”了……

069 痒

    岳父大人和董漱玉叮嘱一番后,就各自回去了。

    这房中顿时空了下来,只剩下董淑贞、祝修远,还有秋雯和夏舞两个丫鬟。

    晚饭也是在这里吃的。

    秋雯和夏舞点上了三四只蜡烛,将整个房间照的雪亮。

    董淑贞喝了点白粥后,精神状态似乎好了一点。

    她紧握着祝修远的手,缠着祝修远和她说话聊天解闷。

    现在,祝修远两手一起上阵,都伸入董淑贞的被窝中,不过也不是干什么坏事,而是捧着董淑贞的小手,将之捧在手心,慢慢的搓着……

    因为他发现自家娘子的手又有转冷的迹象,所以将之捧在手心摩擦生热,给她取暖。

    董淑贞的小手虽然细滑,但她人太小了,祝修远并未多想,只是为她取暖而已。

    但是在董淑贞看来,自然又是另一番感触。

    自己的小手被夫君那又温暖、又“巨大”的手捧着,不住摩擦,这种感觉……

    温暖自不必说,同时还痒酥酥的。

    夫君虽然只是在搓她的手,但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也没能幸免,也被搓了一遍似的,这种感觉——

    很爽,同时又让人难以抵受……

    大概就跟……就跟被别人挠了脚底板,同时又不能乱动的感觉差不多。

    咦~~~

    董淑贞感觉自己整个人飘飘欲仙,都快被夫君给玩坏了。

    不过她紧紧咬着牙关忍受着,死不撒手。

    没过多久,她竟然有了一点“免疫力”,虽然还是痒酥酥的,却也不用再咬紧牙关忍受了。

    ……

    “娘子,长夜漫漫,也没有什么好消遣的,不如为夫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呀好呀,夫君讲什么故事呢?”

    董淑贞立即来了兴趣,精神状态变好的她,似乎恢复了往昔的活力,嘴角上扬,眼中带笑,满脸期待的瞅着祝修远。

    床铺侧边,侍立在此的秋雯和夏舞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又盯向姑爷,将耳朵竖起来——

    故事啊,她们也喜欢听。

    “这个故事,叫做‘射鸟英雄传’……”

    祝修远搜寻着前世的记忆,将书中的故事稍稍加工了一下,娓娓道来……

    董淑贞三人安安静静的听着,逐渐入迷。

    啪!

    忽然,最近的一根蜡烛爆出一朵小火花。

    因为房间中太安静了,如果祝修远不开口讲故事的话,在这样的环境中,任何响动都能得到极大的放大。

    这声细微的“啪”就打扰到了祝修远。

    “什么时辰了?”

    祝修远停止讲故事,侧头看向秋雯,然后又看向夏舞:“娘子是不是该喝药了啊。”

    ……

    两位小丫鬟结伴取药去了,房中就只剩下祝修远和董淑贞两人。

    董淑贞躺在卧榻上,苦瓜着一张脸,抓着祝修远的手开始摇晃起来,撒娇道:“夫君,妾身不想喝药,太苦了……”

    祝修远头疼。

    可是不喝药可不行!

    祝修远只得搜寻着前世的各种记忆,或哄,或骗,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让她将药喝完。

    “喝药风波”过去后,时辰还算不太晚,在三女一致的要求下,祝修远接着讲故事……

    当讲到黄蓉以女装见了郭靖的桥段后,三女更加着迷,三双水汪汪的大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仿佛身临其境。

    不知过去了多久。

    当祝修远嗓子都快哑了的时候,他偶然发现董淑贞的眉头紧锁,似乎有些难受,不过却还在聚精会神的听着故事。

    同时被子下的身子轻轻动来动去。

    “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夫君,妾身……妾身……”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夏舞,快去请大夫!”

    “别!”董淑贞赶忙止住夏舞,扭捏半晌,盯着祝修远,可是口中憋着的一句话却始终说不出口。

    这可急坏了祝修远。

    “姑爷,小姐……小姐应该是想更衣了……”

    夏舞察言观色,当即明白了自家小姐的“隐疾”。

    更衣,其实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上厕所。

    祝修远恍然,老实说,他在这里坐了这么久,也有些想上厕所。

    不过自家娘子始终紧握着他的手,祝修远也就不好走开,心想等她睡下了,再去上厕所也不迟。

    如今机会难得……

    祝修远起身,准备避开,然而,被子中紧握的两手却没有松开,准确来说,是董淑贞没有松开他的手。

    “娘子,你这样拉着为夫,可怎么更衣呢?暂且放一放吧,等更完了衣……为夫再帮你暖手。”

    “夫君,说话算话啊!”

    “算话!”

    祝修远头疼,心说:“抓我的手抓了这么久,就不觉得累么,真不理解这些小姑娘的心思,哎!”

    “待会儿夫君还要接着讲故事!”董淑贞又提了一个“条件”。

    “好好,接着讲!”祝修远无奈了。

    其实现在天色已晚,应该睡觉了,特别是对董淑贞这样的病人来说。

    不过既然她以此为条件,祝修远就先答应她,待会儿再讲半刻钟的时间,应该也就差不多了吧……

    条件达成!

    董淑贞松开祝修远的手,各自回房“更衣”。

    ……

    祝修远再次来到董淑贞的闺房,她一手从被窝中伸出,冲祝修远招手。

    祝修远苦笑着坐上床沿,握着她的手,却被她抓着一起缩进被窝:“夫君,接着讲故事吧!”

    床铺前,秋雯和夏舞两个小丫鬟也不站着了,各自搬来一张小凳子,端端正正的坐着,静待祝修远讲故事。

    祝修远哭笑不得,不过他还是按照约定,讲了大概半刻钟左右。

    “好了,夜已深,娘子,你该休息了。”祝修远说道。

    “不要不要,妾身要听故事嘛!夫君快讲快讲……”

    董淑贞果然不依,在卧榻上摇头晃脑,滚来滚去……

    祝修远看着她这幅模样,仿佛看到了以前他自己的一些不堪画面。

    比如捧着网络小说彻夜“奋斗”的画面,比如哈欠连天的守在电脑前煲剧的画面……

    何其相似!

070 咳嗽

    翌日,一大早。

    “姑爷,该……啊,姑爷你……醒了?”

    秋雯照例来叫祝修远起床。

    可是这次祝修远并没有耐床,秋雯刚一开口,说了个“该”字,他就掀开被子,一骨碌爬了起来。

    秋雯惊讶,今天的姑爷好……好自觉啊!

    “赶紧更衣吧,等洗漱完了后,我还要去看娘子的病情。”

    祝修远狠狠揉了把脸,让自己清醒起来。

    很快,祝修远整理完毕,直接开门去了董淑贞的闺房。

    秋雯迈着小碎步跟随在后。

    路过小客厅,祝修远蓦然转头,透过洞开的大门,瞅了一眼外面——

    竟然还在下雨!

    天色阴沉,绵绵小雨,下个不停。

    并且看这样子,似乎这雨随时都会变成瓢泼大雨。

    祝修远皱了皱眉,最近的天气状况越来越糟糕了。

    不过他现在没有空去理会天气如何,看娘子的病情要紧。

    吱呀!

    夏舞从里面打开了门。

    祝修远仔细查看了下夏舞的神色,发现她眉间似乎带着一抹忧色……

    祝修远心中一沉。

    当下顾不得说话,越过夏舞,直接走进房间,掀开床帐的锦帐,探头瞧向董淑贞。

    “夫君……咳咳……”

    董淑贞静静的躺在卧榻上,半咪着眼,相比于昨天来说,她的眼神似乎更加黯淡无光了。

    这声“夫君”叫的气若游丝,有气无力,似乎很是费劲儿……

    祝修远狠狠一挑眉。

    不妙!

    这番景象不像是康复……而且,怎么还……还咳嗽上了呢?!

    祝修远搓了搓手背,待手背不凉后,贴上董淑贞额头……嘶,好烫!

    董淑贞的风寒症不见好,现在竟然又发烧了!

    病上加病!

    祝修远心里一阵恍惚,不知怎的,他联想到刚才看见的天气,阴沉、压抑……

    他的心情似乎也布满了乌云,乌云压顶,一瞬间无比沉重!

    瞧着原本活泼的娘子,现在竟变成这个样子,祝修远心中惴惴起来,生怕发生什么不详之事。

    祝修远陡然眼神锐利,盯着夏舞。

    他记得昨天晚上离开的时候,曾吩咐夏舞好生照看着娘子的,一有问题就立即通报他,可是娘子发烧这么大的事……

    哎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当下之急,是赶紧换一个高明的大夫,将娘子的病早点治好!

    “以前那个庸医,医术不精,就不用他来继续误人了。夏舞,你速去将城中最好的大夫请来,如有需要的话,可以用绑的!先把人弄过来再说!”

    “是,姑爷!”

    刚才,夏舞被祝修远“审视”的视线盯着,她羞愧的低下了头……见姑爷最后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吩咐她去请大夫……夏舞心中生出一种“将功赎罪”的念头。

    她快速答应一声,立即小跑着开门而去。

    “秋雯,你去西院后厅,告知岳父大人,就说娘子病情加重,我要留在家里亲自照顾娘子,这几天就不去衙门了。”

    “是,姑爷!”

    秋雯小跑着开门而去。

    “等等!”

    秋雯闻言骤停,呆呆盯着祝修远。

    “记得将我和娘子的早点带来!”

    “是,姑爷!”

    两个小丫鬟都被支使出去了,房中就只剩下祝修远和董淑贞两人。

    祝修远搬了张凳子,坐在床前仔细的瞧着她。

    董淑贞又憔悴了不少,原本肉嘟嘟且光滑的脸蛋也跟着黯然失色,显得有些苍白。

    两眼中的灵动与搞怪也彻底消失了,从她的眼神中,祝修远看见了一抹疲惫和难受。

    与病魔相处的方式,只有一种,那就是“抗争!”

    是需要咬牙坚持和承受的!

    “哎!”

    祝修远轻叹口气。

    他知道自家娘子正与病魔抗争着,很难受!

    叹气之余,他又瞥见董淑贞鬓角跳出了一缕调皮的发丝,趴附在她苍白的脸颊上,使鬓角看起来有些乱。

    祝修远用手轻轻一捋,顺着她的脸颊的弧线,将那缕散乱的发丝捋顺。

    这个动作显得十分亲昵。

    在祝修远的手完成了“任务”,即将撤回来之际,董淑贞两眼中忽然绽放一抹神采,轻轻歪了歪头,用脸颊在祝修远手背上蹭了蹭。

    这就更加亲昵了。

    祝修远心中一动。

    那手便鬼使神差的留在那儿了,并未急于撤回。

    更以手掌轻轻捧着董淑贞半边脸蛋。

    “夫君,你不要怪夏舞,咳咳,其实是妾身不让他通知夫君的,咳咳……”

    “好,我不怪她。”

    祝修远的大拇指轻轻划过董淑贞的脸颊,顺势将手撤了回来。

    董淑贞定定的盯着他,半咪的两眼中,似乎泛起了一抹水雾。

    “娘子,你先睡一会儿吧,你现在越来越病了,需要好生注意休息,我这两天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陪你吧,免得你又踢被子受凉。”

    “妾身……咳咳……哪有!”

    “睡吧,待会儿秋雯将早点送来之后,我再叫醒你。”

    “可是妾身……咳咳……不想睡啊!”

    “听话!”

    “不,妾身都睡了这么久了……咳咳……虽然很疲倦,但是却睡不着……”

    董淑贞鼓着腮帮子,摆出一副不听话的模样。

    “夫君……要不你接着讲故事吧……咳咳……”

    “哎!”

    祝修远叹了口气,以商量的语气说:“讲故事可以,但你得答应我,如果想睡觉的话,就马上去睡,还有,大夫开的药要全部喝完,不要怕苦,等你好了,我才好带你出去玩啊。”

    “好,我答应……咳咳。”她稍稍歪着头,盯着祝修远,眼角勉强带上了一抹笑意。

    然而祝修远摆开阵势,准备开讲之际,董淑贞的手却在被子中摇晃了一下,引起了祝修远的注意,同时口中轻声叫道:“夫君……”

    祝修远无奈,将手伸入被窝,握住了董淑贞的小手……

    只不过现在与昨天不同,董淑贞已经没多少力气抓紧他的手了。

    而是祝修远将之握在手心,软软的,没有一丝力气。

    祝修远勉强笑了笑,开始讲那个扣人心弦的故事……

    不多时,董漱玉和秋雯一起过来了。

    董漱玉一听说自家小妹病情加重,在餐桌上就被吓了一跳,丢下碗筷就跟着秋雯一起过来了。

    岳父大人倒十分淡定,他得知祝修远的安排,包括“请假”,以及吩咐夏舞找全城最好的大夫等,董诚比较满意,也同意了祝修远的“请假”。

    只不过,或许是因为他真的很放心祝修远,也或许是因为衙门中事情太多,总之董诚没有跟着秋雯一起过来,吃了饭就上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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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 庸医

    祝修远缓慢的讲着故事。

    董淑贞虽疾病缠身,却也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越听越精神,越听越兴奋,差点都忘了自己还病着!

    另外,还有两个小听众——秋雯和夏舞。

    她们搬来小凳子,端正坐着,将耳朵竖起来……

    外面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而他们窝在房中听故事,这画面怎么看都十分温馨。

    如果董淑贞没有害病的话,那就更加完美了。

    这简直是消磨时光的好法子。

    ……

    据说整个江州城中最有名的大夫,已经被夏舞请来,并为董淑贞诊治过了。

    那大夫“望闻问切”后,只笑道:“此病易耳!”

    并留下一纸药方,收了诊金后,便挥袖飘然而去。

    祝修远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如同拨开乌云得见青天,整个世界仿佛都亮堂了。

    连带他讲故事都讲得更加带劲儿。

    “姑爷,小姐的药应该快熬好了。”

    夏舞趁祝修远停顿的间隙,赶紧“按下了暂停键”。这小机灵鬼,就怕她取药的间隙,漏听了故事情节。

    “哦,那快去取来,我要亲自喂娘子喝药。”祝修远笑道。

    夏舞得了令,与秋雯一起去取药。

    董淑贞则苦瓜着一张小脸,可怜兮兮的看着祝修远,因为她十分抗拒喝药。

    祝修远端来一个盘子,里面是一种糖,笑道:“娘子,这药必须得喝,喝完了可以吃块糖。”

    ……

    祝修远在家陪着娇妻美眷,虽然担心娘子的病情,但心情还是不错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算得上是一种“放松”!

    但是,在同一片“阴沉的天空下”,某些人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董诚派出去的人,那些暗中调查“户籍减损”之下曾发生过的冤案的书吏,早已经出动了。

    他们使了个障眼法,隐藏了他们的真实目的,所以到目前为之,还没有打草惊蛇,一切都在暗中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江州长史花朝仕,以及江州司马万谦等,虽然也注意到了这些人的异动,但一时间也摸不清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同时,鄱阳王府的密探也盯上了他们。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密探们不敢过于深入,所以鄱阳王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究竟何在。

    董诚派出去的人,不经意间搅动了整个江州的局势。

    不过从整体上来说,各方都仍处于观望状态,相对平静。

    如果花朝仕和万谦知道了真相,知道董诚派出去的人其实是在调查户曹的话,他们早就跳脚行动起来了。

    ……

    两天后。

    当董诚找到刺史方塘,并将司户参军事“逼良为贱,致使江州户籍数逐年减少”的证据递送上去后。

    花朝仕、万谦等人终于明白了,几天前,董诚的人到底在干什么。

    可是已经晚了!

    铁证如山!

    方塘翻阅着这些铁证,脑袋不由隐隐作痛。

    在明面上,他也不敢指鹿为马,因此只得发下令签,着州衙捕头带人出动,锁拿司户参军事……

    这位司户参军事,没有熬过这一个“阴天”!

    ……

    新上任不久司仓参军事祝修远,已然有了一位新“同事”——

    新任的司户参军事。

    也是由岳父大人董诚指派的。

    这其中自然又经历了一番明争暗斗,最终结果是董诚胜出了,将户曹权柄抓在了手中!

    只不过,祝修远这两天都宅在家里,陪伴害病的娘子,因此并不知晓此事。

    并且,祝修远心中原本晴朗的天空,却又再次陷入乌云密布的境地——

    董淑贞的病情竟然再次加重了!

    高烧不退!

    都开始说胡话了!

    ……

    “什么全江州最好的大夫,全是狗屁!那么多药灌下去,病情竟然越来越严重!”

    小客厅中,祝修远大骂着走来走去,十分焦急。

    祝修远是真的不淡定了。

    他原本就担心古代的医疗条件,简直太过于简陋了,不说其他,单就一个小小的感冒发烧,如果处理不好,那都是要人命的!

    还有这大夫……

    “庸医误人!”

    祝修远心中一团乱麻,现在他对大夫,还有对古代的医术等,几乎完全丧失了信心。

    可是他又毫无办法,尽管他是个穿越者,可是他根本不会治病!

    心中越想越烦躁,人格越来越分裂,祝修远瞅着小几上的茶杯,好几次忍住了将之暴力摔碎的冲动!

    小客厅一角,夏舞和秋雯耷拉着脑袋,一句话也不敢说。

    特别是夏舞,这个所谓的“江州最有名的大夫”就是她请来的,现在这大夫竟然不管用,她自觉犯了多大的罪过似的。

    一直以来,姑爷都是挺随和的一个人,可是如今……

    夏舞和秋雯真切感受到了姑爷的可怕,还有小姐的病情……

    各种焦虑的情绪交织下来,两个小丫鬟竟也是憔悴了不少!

    “修远,你切莫焦急,着急上火不能解决问题。你先坐下来,喝口茶,静静心吧,然后我们再从长计议。”

    董漱玉缓缓说着,并递过去一个茶杯。

    因董淑贞病情加重,董漱玉也就没有再去茶庄坐镇了,而是与祝修远他们一起守候在此。

    祝修远依言坐下,接过那个茶杯,浅浅啄了一口。

    “漱玉说得对,着急上火没有用,我们需要冷静下来,从长计议!”祝修远深吸一口气。

    “漱玉、秋雯,还有夏舞,你们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反正这药是不能再喝了,一点疗效也没有,只会加重病情。”

    祝修远扫视着众人。

    “要不,再多请几位大夫来一起会诊吧?一个大夫可能会遗漏什么,但如果多个大夫的话,应当可以查漏补缺。”董漱玉想了想后说道。

    祝修远点了点头,不过没有说话。

    “姑爷,或许有一个办法……”说了一半,夏舞竟然迟疑起来。

    “有什么办法就快说吧,时间不等人!”

    “姑爷,奴婢往常就听闻,那鄱阳王府中,有一位当世名医——张神医!”

    “张神医一身医术了得,历来为鄱阳王所敬重……我们何不到鄱阳王府请张神医帮忙诊治呢?”

072 纷乱

    “张神医?”

    祝修远念叨着,瞧向董漱玉,眼带询问。

    一个大夫,如果带上一个“神”字,那么就有两种可能。

    要么这大夫的医术果真十分高明,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世人无法以常理度之,就贯以“神”的名号。

    要么“神”这个字就是一个诨号,“张神医”的意思等同于“张神棍”,其实就是一个骗子,一个庸医!

    以娘子目前的情况来看,再也经受不住任何折腾了,特别是庸医的折腾。

    因为她已经高烧不退,甚至都开始说胡话了!

    再折腾下去……祝修远无法想象那种后果。

    董漱玉历来稳重,况且又执掌董氏茶庄多年,按照现代的话来说,就是拥有了深厚的“社会经验”,至少比祝修远懂得许多,也知道得更多。

    这什么“张神医”,是否真的医术高明?到底可不可以请来为娘子诊治?

    祝修远无从决断,只能请教董漱玉了。

    “不错!”

    董漱玉缓缓点头,“张神医一身医术出神入化,他的鼎鼎大名,早已经传遍整个陈国……如果我们可以请动张神医的话,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可是……”

    “可是什么?”祝修远追问。

    “张神医虽有出神入化的医术,但是他的为人……据市井传说,其性桀骜不驯,鲜与人看病诊治……正是因为这一点,张神医曾被人追杀……幸得鄱阳王出手相救,张神医才能幸免于难……如果我们可以请动鄱阳王,请鄱阳王下令的话,想必张神医必不会推脱!”

    祝修远听了这话,顿时了然,这张神医恐怕还真是有真本事的人,因为他够特立独行!

    按照一般惯例,这种特立独行的人物都不简单,必然身怀绝技!

    “那好,我这就去鄱阳王府,求见鄱阳王,请王爷指派张神医为娘子看病!”祝修远斩钉截铁,当即做下决定。

    “那好!”董漱玉点了点头,“不过那鄱阳王也不是什么好相与之人,你且先等一等,容我安排一番再出发也不迟。”

    “有劳了!”祝修远拱了拱手。

    董漱玉点了点头,遂开始吩咐道:“春雪,你速去备好车马船只,并吩咐董一、董二、言大山等人同行,如今雨大路滑,千万要保证修远的安全。”

    “是,小姐!”

    春雪领命而去。

    “冬梅,你速去备上一份厚礼,让董一和董二带着,送与鄱阳王做礼。”

    “是,小姐!”

    冬梅也领命而去。

    董漱玉又看向秋雯和夏舞两个小丫鬟,吩咐道:“夏舞,你就留下来守着贞儿吧,一步也不要离开,一有问题,立即派人通知我!秋雯,你速去准备修远出门要换的衣服。”

    “是,大小姐!”

    秋雯和夏舞纷纷领命,小跑着各自忙碌去了。

    祝修远对董漱玉点了点头,先进房间,换了身出门穿的衣服,然后再进董淑贞的房间。

    床前,祝修远看着闭目沉睡的娘子,轻轻抚过她苍白的脸蛋,再捋了捋她鬓角的秀发。

    “娘子,你且等一等,我马上就将张神医请来,为你诊治。等你好了,我一定带你出去玩个够!”

    忽然,董淑贞梦呓道:“夫君……”

    她虽然开口说了话,但两眼却是闭着的。

    这就是在说胡话了!

    “蓉儿……靖哥哥……故事……”

    祝修远脸色黑了黑。

    毫无意外,董淑贞很喜欢听这个故事。

    可能,似乎,她也将之当成了一种精神力量吧。

    “哎!”

    祝修远轻叹口气,轻轻抚过董淑贞的脸颊后,遂起身,又见夏舞站在一旁,因而随口吩咐道:“夏舞,娘子就交给你了!”

    “请姑爷放心,奴婢一定看好小姐!”

    祝修远点了点头,再看了眼躺在卧榻上的董淑贞,转身离去。

    ……

    鄱阳王府。

    鄱阳王也正筹划着一场远行。

    书房。

    鄱阳王今天并未着便装,而是甲胄在身。

    他稳坐书案,威风凛凛,就像是稳坐中军大帐之中。

    “陈副将来了没有?”

    鄱阳王虽戎装在身,但也如往常那般,伏案翻阅着一份文书。

    “王爷,陈副将已遣人禀明过了,说江州大营的五万大军已做好了准备,随时都可以出发。陈副将也已出发,在赶往王府的路上,还需一刻钟左右便能到达。”

    “嗯。”

    鄱阳王点了点头,直接离案起身,伸了个懒腰,“既然只有一刻钟了,那这堆东西就不用看了,等邵州王之事了结后回来再看!”

    “是,王爷!”

    王府管家立即动手收拾桌案上的文书,分门别类,方便王爷以后接着翻看。

    王府管家收拾桌案的时候,鄱阳王就习惯性面壁——

    查看陈国地图。

    看了一阵,鄱阳王像是自言自语:“这邵州王啊,历来就深受皇恩,享尽了世间的荣华富贵……可是他竟还不满足,在我陈国西北边陲兴风作浪……”

    管家手一抖,问道:“王爷不是说,那邵州王有可能叛乱么?”

    他加重了“有可能”三个字的读音。

    “是啊!正是因为邵州王有可能叛乱,本王才需要带兵前去压阵。最近啊,我陈国的闽浙地带颇不安宁,朝廷就怕邵州王趁乱造反,本王此去邵州,虽不一定大动干戈,但也需做好万全准备!”

073 闯关

    “对了。”

    鄱阳王忽然想起一事。

    “查清楚没有,那董诚究竟使了什么手段,竟使江州刺史下令锁拿了司户参军事?”

    “王爷,已经查清,不知王爷可还记得,王爷曾吩咐老奴盯着祝修远在衙门中的所作所为?”

    “自然记得,莫非此事与那祝修远有关?”

    “王爷英明,此事的确与祝修远有关,或者说,正是因为有祝修远的帮助,董诚才能找到证据,从而将上一任司户参军事扳倒。”

    “哦,果然又与祝修远有关么?你且仔细说来。”

    鄱阳王来了兴趣。

    管家便将密探探查到的情报讲述了一遍。

    “真是天助董诚啊,因为这个女婿,他已经收回了‘户、仓’二曹的权柄!对了,州衙中没有因此而大动干戈吧?”

    “回禀王爷,没有!”

    “祝修远此子,果然是一个妙人!”

    鄱阳王低头沉吟少许,陡然起身,呛啷啷一声响,拔出腰间悬挂着的一柄金装宝剑。

    此剑的剑身雪亮如芒,通体由上好的镔铁打造,一经拔出后,寒芒逼人。

    鄱阳王顺手挽了个剑花,只见雪亮一片!

    寒气逼人的剑刃刺破空气,带动气流乱涌,打在王府管家脸上。

    管家不由自主退后了两步,那剑刃激发的气流好似带着罡气般,刺得他脸疼。

    此剑的锋芒太盛了!

    再看此剑的剑柄与剑鞘,通体由黄金打造,金灿灿,明晃晃。

    剑柄和剑鞘组合起来,竟然是一条“金龙”!

    龙这种装饰造型,一般人自然不敢随意使用,即便他是个王爷。

    但是有一种情况除外,如果此剑乃是陛下亲赐,那么这种情况自然另当别论了。

    “好剑!”

    后退两步的管家忍不住惊叹。

    “陛下亲赐王爷此剑,简直就像是给老虎插上了翅膀,王爷如虎添翼,邵州之行,自然是无往而不利!”

    鄱阳王仔细端详着这柄“金龙宝剑”,眼中的高兴、兴奋、自豪、自信之色,寓于言表。

    显然,鄱阳王本人对这柄金龙剑也是爱不释手的。

    刷!

    鄱阳王将金龙剑入鞘,单手搭在剑柄上,嘴角带着微笑。

    “若不是因为进献新茶之功,本王也得不到这柄金龙宝剑!”

    “此剑雕刻金龙,金龙代表的可是陛下,虽然不是尚方宝剑,但其所代表的权威,也不是一般兵器都能比拟的!有了此剑在手,本王此行,就算斩了那邵州王也不无可能!”

    “对了,陛下将新茶列入内库采买名录之事,通知祝修远了吗?”

    鄱阳王忽然想起这事儿来。

    “请王爷赎罪,老奴暂事……还未通知祝修远。”王府管家额头差点冒汗。

    “嗯,进献新茶之功,应当也有祝修远的一份,本王并非那贪得无厌之人……这样吧,你找个时间,亲自去通知祝修远此事。让他们做好准备,莫不要等内库的人前去采买新茶之时,他们却没有存货,这可不妙。”

    “是,王爷!”

    王府管家心中震动,王爷竟亲自过问这种小事……

    还有,让他堂堂鄱阳王府管家亲自出马,去找祝修远说明此事。

    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以后那董氏茶庄,将由鄱阳王府罩着了!

    这可是一份天大的礼物!

    由此可见,王爷是十分看重祝修远的!

    他心中甚至生出了一种荒谬的错觉,那就是王爷将祝修远当成了子侄辈。

    不然也不会如此关心。

    “还有,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以本王的名义,帮祝修远一些小忙。算是本王补偿给他的吧,毕竟进献新茶一事,也算是本王沾了他的光!”鄱阳王又说道。

    “是!老奴遵命!”

    ……

    不一时,有人来报,说陈副将已到王府大门外了。

    鄱阳王神色顿时一肃,披甲顶盔,率领众位家将来到王府大门外。

    一刻钟后。

    一大队人马自王府缓缓开动。

    他们要先去江州大营,会合营中的五万大军后,再奔赴邵州。

    天上下着小雨,淅淅沥沥,但众位军将兵卒,包括鄱阳王本人,都没有打伞,在雨幕中驱动马儿前进着。

    渐渐的,整个队伍之中冒出一股肃杀之气,震慑路人。

    路人皆不敢乱动和乱说话,就站在路边,目送鄱阳王一行。

    这种安静,是鄱阳王喜欢的,在出兵这种庄严的时刻,他不允许出现任何错乱和喧闹。

    在以前,鄱阳王就曾以“扰乱军心”为由,斩了一位大声喧闹的路人……

    “王爷……让我进去……”

    “抓住他……”

    “王爷,救命啊……”

    ……

    可是,喧闹声还是响起了。

    竟有人胆敢惊扰王爷的行程,这是找死呢,还是找死呢?

    鄱阳王身后的陈副将叹了口气,心说又有人要遭殃了。

    鄱阳王已经勒停了战马,并抬起了手。

    陈副将作为鄱阳王的下属,立即明白,这是一个“斩”的手势。

    如果那手斜向下用力挥下去的话,这个手势就完成了。

    陈副将屏住了呼吸,静待王爷完成这个手势,然后他才好吩咐人去斩了那个捣乱的人。

    “晚生祝修远,求见王爷……有十万火急之事……”

    这个时候,队伍后方又传来那个捣乱之人的声音。

    此人不是别人,正就是前来求见鄱阳王的祝修远。

    祝修远来得晚了一些,还没到王府门口,鄱阳王就已率队出门了。

    待从路人口中了解到,鄱阳王此番领兵出征,短时间内不会复返后,祝修远急了。

    家中卧病的娘子等不起!

    现在的一分一妙都是命!

    祝修远当下顾不得许多,直接硬闯鄱阳王亲率的队伍……

    殊不知,他这是在鬼门关前转了一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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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小军侯介绍:
普通公司职员祝修远,魂穿古代,变成农夫的儿子。高门大户前,祝修远衣衫褴褛,手握一纸婚书。为了不被羞辱,祝修远决定主动退婚。但是——准岳丈喜道:“贤婿,终于等到你!”……逍遥小军侯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逍遥小军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逍遥小军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