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震惊
“小姐怎么了?”
冬梅见自家小姐神情有异,严肃而认真,忙凑了过来。
小姐的这种表情,只有在面对重大抉择的时候才会出现。
作为董漱玉的得力助手之一,冬梅对她的脾性知之甚详。
董漱玉却并没有回答冬梅,只是紧盯着桌上茶碗,神色极其认真。
春雪一把拉住,正准备对小姐“上手”的冬梅,嘴角带笑,摇了摇头。
并将食指竖在嘴唇前,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冬梅一脸懵,大小姐和春雪之间,有什么她都不知道的秘密吗……
少时。
“小姐,应该泡好了。”春雪轻声道。
董漱玉略微点头。
春雪两手扶着“盖碗”两侧,轻轻一用力,将之掀开——
董漱玉脑袋缓缓往上一仰,一双妙目自然闭合。
琼鼻轻轻一吸,那股浓郁醇厚的茶香,如丝丝缕缕的雾气般,径直钻入鼻中……
董漱玉两眼陡然睁开。
视线落在这茶碗中的茶汤上,这是一种奇香,她从来未曾闻过的!
董漱玉执掌董氏茶庄,本就极为擅长煮茶与饮茶之道,天下众茶,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可是这种茶香……
她都没有闻过的话,那么其他人肯定也没有闻过。
“此香甚妙,鲜锐明朗。不似茶饼,香气沉闷,且带着一种青涩之气。并且有的茶饼中,还混有龙脑等物,香则香矣,却也烦腻。”
董漱玉凑近了鼻子,深吸一口,嘴角不自觉带上了一抹极为浅淡的微笑。
再次赞道:“此香嗅之极正,轻轻一闻,竟能令人神清气爽。”
“兼之汤色碧绿,茶叶在热水的冲泡下,竟恍若恢复了刚刚采摘时的模样!”
董漱玉又发现了一个秘密,顿时啧啧称奇。
惊讶完后,董漱玉看向春雪,问道:“尝起来是什么滋味?”
春雪立即取来一只白瓷酒杯,倒入一点茶汤,两手捧着,递给董漱玉。
董漱玉接过了,捏着酒杯,总觉得用酒杯来饮茶有些奇怪。
不过她又说不上来到底奇怪在哪里……
她左手执杯,右手盖在左手上,以宽大的衣袖来遮挡饮酒……不对,应该是饮茶的动作。
春雪和冬梅两个丫鬟,则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家小姐。
对冬梅来说,她终于明白小姐和春雪之间的秘密是什么了。在闻到那种鲜锐明朗的茶香后,一切不言而喻。
而春雪呢,她见大小姐以饮酒的姿势来饮茶,也感觉怪怪的。
在茶坊中,姑爷都是用小碗来喝的,用酒杯……
她不知道姑爷会不会因此怪罪于她,擅自使用另外一种器具,这会是对姑爷的一种不尊重吗?
春雪这样想,其实也不无道理。
因为古代重“礼”,这个“礼”并非现代意义上的礼貌、礼节等,更多的是一种行事说话的规矩。
比如茶粥,要用鼎来煮,不能用锅。茶粥饮用的话,要用茶碗,不能直接抱着鼎就开吃。
再比如吃饭,需要用碗盛着吃,不能直接将饭锅搁桌上,众人用手抓着吃……
“泡茶”这种东西,是姑爷弄出来的,姑爷首次饮用泡茶,使用的是大小碗。
那么饮用泡茶的规矩基本上就这么定下来了,就是使用大小碗,作为茶具。
不过春雪总觉得用碗来喝茶很奇怪,姿势也不优雅,不太适合大小姐,故此……她用了酒杯。
“嗯……”
董漱玉仔细品味着这种茶汤。
回味半晌后,方才说道:“滋味鲜明、浓厚、醇正,没有以前茶粥的那种青涩味……咦?”
董漱玉忽然眼光爆闪,起身走了两步,仔细感觉了下。
喜道:“不错,这茶汤果然与它的香味相同,可以解人疲乏……这才是真正的茶啊!”
“小姐?什么解人疲乏啊?”还没有喝过泡茶的冬梅好奇问道。
“以往,我们以茶叶混合多种配料,煮成茶粥来食用,只是将茶叶当成药材来使用的。配料太多,倒使得茶叶的本味丧失了许多。修远以铁锅炒制的茶树嫩芽,没有添加任何配料,只有纯粹的茶香……而这种茶叶泡出来的茶汤,竟有解人疲乏的功效……这真是妙啊!”
董漱玉又饮了一酒杯的茶水,缓缓说道。
……
茶坊。
伙计们忙活着泡茶、品茶,纷纷发表各自意见,热热闹闹的。
而董淑贞、夏舞两主仆,在秋雯的带动下,发现了茶水配糕点的绝佳组合……
因此她们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一边聊天,一边喝茶,一边吃糕点。
这分明就是一个“茶话会”嘛!
祝修远看着这一幕幕,嘴角带着笑容。
心道:“现代人有茶,有咖啡,有红牛,还有加多宝、王老吉等功能性饮料。但是这个世界呢,只有一个茶!而且就连点茶法都没有被发明出来……如今这种‘茶粥’,其实是一味药,大概类似于现代的板蓝根,包治百病啊。我如今将泡茶的方法‘放’了出来,也算是为他们增添了一种新的功能性饮料……”
祝修远胡思乱想的时候,只见那那董漱玉正快步向他走来。
身后跟着春雪和冬梅两个丫鬟。
“大小姐!”
“大小姐!”
“大小姐!”
茶坊的伙计们立即停止讨论,躬身在一旁,以示尊崇。
“姐姐!”
董淑贞听到响动,立即小跑过去,犹如刚出笼的鸟儿,活力满满,笑嘻嘻的挽着董漱玉的手。
并献宝似的说:“姐姐,夫君弄出了一种新茶,茶坊的伙计们都说好呢!他们还封夫君为‘茶神’。”
“茶神?”
董漱玉呆了呆。
“我正是为此而来。”
董漱玉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声音依旧清冷,不过其中也蕴含着温情和柔和。
董淑贞呆立在那里,有些懵,什么,姐姐都知道了啊!
董漱玉越过呆懵的妹妹,径直走向祝修远。
从怀中取出一张手帕,将之展开,将里面的茶叶展示出来。
她问道:“修远,此茶……是你炒出来的吗?”
“方法是我说的,不过说到实际动手,其实是由茶坊的伙计们完成的。”祝修远笑道。
此时,懵逼的董淑贞、丫鬟,以及茶坊伙计等,全都看着董漱玉和祝修远两个人,听着他们间的对话。
茶坊的伙计们是自然大为感动。
姑爷不居功自傲,在大小姐面前突出他们的功劳……着实令人敬佩啊!
因为他们知道,这种炒茶将会为董氏茶庄带来一个天大的机会……
对董氏茶庄,对茶坊,对他们这些伙计来说,都是一个天大的机遇!
013 无知
这茶坊里面,有一间存放工具的屋子。
此时,大小姐和姑爷就在里面。
房门紧闭,大小姐和姑爷在里面说什么,外面的人听不见。
茶坊的伙计们,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伙计了,人老成精,大小姐专门来此寻姑爷,所为何事,他们一猜就中。
伙计们笑呵呵,摩拳擦掌。
董氏茶庄即将腾飞,他们肯定也将活得更好,这是毋庸置疑的。
相对于茶坊伙计们的淡定和期待,董淑贞就显得有些着急。
“春雪,姐姐和夫君在里面到底在说些什么呀?神神秘秘的。”
董淑贞抓着春雪的手,满脸问号。
“二小姐请放心,这是一件好事……”春雪笑道。
“对呀二小姐,大小姐和姑爷,的确在做一件对董家很好的事,二小姐就不用担心了。”冬梅也笑道。
春雪和冬梅两个丫鬟,自然也猜到了,大小姐匆忙来寻姑爷,还能为了什么事?不就是为了那新茶么!
不过,董淑贞因为对茶不甚了解,所以想不透。
“啊,大小姐和姑爷在里面做什么好事呢?”忽然,秋雯仰着一张小圆脸,娇憨憨的问。
嗯?
在场的春雪、冬梅,还有茶坊伙计们,全都看着秋雯,面色愕然。
大小姐和姑爷在里面做什么好事?
这……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呢!
夏舞立即从小竹篮中取出一块菊花糕,塞入秋雯口中……
“对呀,姐姐和夫君在里面做什么好事啊?”
董淑贞接过秋雯的话头,她满是好奇。
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多么容易让人误解……
春雪、冬梅、夏舞,还有茶坊伙计们,全都陷入呆滞。
……
工具房中。
祝修远和董漱玉两人面对面,虽然听不见外面的话,但祝修远已经察觉到了尴尬——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对面还是一个曾被他误以为是自己娘子的大姨子……
祝修远神色稍稍不自然,身为一个宅男的“毛病”开始发作,面对一个大美女,他有些局促。
“修远,你……还好吧?”
董漱玉身为女子,自然比祝修远敏感得多。
她其实早就察觉到了一丝暧昧。
不过董漱玉执掌茶庄多年,她的心性,自然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不同。
她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心态,毕竟新茶为重,其余的也顾不得许多了。
“哦……”
祝修远回过神来,他嘴角强行勾动,笑道:“漱玉来此寻我,应该是为了新茶的事?”
“嗯,新茶我已经尝过了……你是如何想到利用铁锅炒制茶树嫩芽的呢?”
董漱玉抿嘴,盯着祝修远,带着探究之色。
“哦,这个啊,其实我是从铁锅炒……炒青菜中得到的灵感。我想,既然青菜可以炒,那么茶树的……嫩芽尖,也应该可以炒……”
祝修远说这句话的时候,说得极不顺畅。
因为与别人谈话的时候,至少需要一半的时间,直视对方眼睛,以示尊重。
然而,他宅男的“毛病”发作,又有误会董淑玉是他娘子的尴尬在先……
“然后呢?”
董漱玉缓缓点头,见祝修远似乎言犹未尽,因此追问。
“我在茶坊观察了许久,见伙计们用‘蒸’的方式给鲜嫩茶叶杀青,锅中冒出的水雾很烫,鲜嫩茶叶在很烫的水雾中就被杀青了……那么是否可以直接将之仍铁锅里面炒呢,铁锅烧热后也很烫,这不是异曲同工么?然后我就请茶坊的伙计们试了一下,没想到就成这个样子了。”
祝修远克服了种种毛病,看着董淑玉的眼睛,逐渐恢复了正常。
“修远果然是个聪慧之人!”董漱玉立即说道。
“过奖了,这不过只是一时的灵感罢了,哈哈。”
祝修远打着哈哈,完全克服了心里的障碍。
“修远,我们董氏茶庄……”
董漱玉轻轻抬首,看向祝修远,面色有些纠结,也有些不好意思。
014 茶神
“这新茶……你尽管拿去用吧,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不用分彼此。”
“其实我知道,茶庄目前遇到了困难,这事儿本也是因我和娘子而起……”
“如果这新茶,可以帮助茶庄起死回生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祝修远笑道。
……
门外。
“春雪,姐姐和夫君的好事还没做完吗?他们要做到什么时候啊,这都这么久了。”
董淑贞抱着春雪的手,盯着那门,闷闷的说着。
此时,茶坊的伙计们早已躲得远远的。
这二小姐不仅顽皮,还口无遮拦。
天啦,太让他们难受了……
为了不被搅入可能会发生的“争风吃醋”事件中,他们果断选择避开,跑到一旁喝茶聊天去了。
“小姐,快别说了。”
夏舞挽着董淑贞的手,尴尬且焦急,都快哭了。
春雪和冬梅露出同样的表情。
而秋雯则一脸懵逼,她那小圆脸上满是好奇。
不过在被夏舞塞了一块菊花糕之后,她就不再乱发言了,只是默默往嘴里塞着各种零食……
“为什么不说啊,姐姐和夫君神神秘秘的,也不告诉人家到底什么事,这不急死人了吗!”
董淑贞转头,瞅着夏舞。
夏舞肺疼。
脸色那个纠结啊。
这里有外人在,她也不好一一为小姐分辨,那句话到底有什么歧义。
一向鬼点子多的夏舞,此时却犯了难。
吱呀!
那房门终于打开了。
姑爷和大小姐两人,一前一后从中走出来。
夏舞、春雪、冬梅等,皆松了口气。
董淑贞则大喜,丢下众人,迎了上去。
她自然的挽着祝修远的手,然后看向董漱玉,问道:“姐姐,夫君,你们到底在里面做什么好事啊?”
此话一出,全场皆寂。
“说什么呢!”
祝修远轻轻敲了她一个脑瓜崩,十分正经和严肃的说道:“我和漱玉在商讨新茶的问题,以后,董氏茶庄将售卖这种新茶!”
春雪、冬梅早就知道结果了,倒不怎么惊讶。
董淑贞则惊道:“茶庄以后要出售这种新茶吗?!”
“姐姐,这种新茶真的很好吗?”她看着董漱玉追问,嘴角的笑容越来越甚。
“是的,这种新茶比以往任何一种茶都要好,相信我们茶庄推出这种新茶后,一定可以扭败为胜!”董漱玉缓缓说着。
“耶,夫君最棒!”
董淑贞跳了起来,黑白分明的两只大眼看着他,扑闪扑闪的,泛着崇拜之色。
……
董漱玉吩咐茶坊伙计们,将新茶的炒制方法,从头至尾,给她演示一遍。
祝修远则从旁协助,仔细观察,及时纠正茶坊伙计的错误。
虽然那老伙计已经基本掌握了炒茶的技巧,但也才炒了一次而已,难免会暴露一些小问题。
将整个过程全部看完一遍后,董漱玉再次被震惊——
这新茶闻起来香,喝了可以解乏,它的炒制过程,竟也如此简单!
相比于蒸制茶的制作工艺,炒茶的工艺简单了好几倍!
大量节省了人力物力。
制作相同数量的茶叶,炒茶所花的时间,恐怕只是蒸制茶的十分之一!
再算上节省下来的人力物力,这个百分比,恐怕会变成二十分之一。
这么计算过后,董漱玉已经陷入了狂喜。
她一向冷冰冰的脸上,第一次动容,一双妙目看着祝修远,瞟啊瞟,激动道:“修远,这炒茶……太贵重了……”
“漱玉,我们是一家人,这些话就不用说了。”
祝修远摆了摆手,打断董漱玉接下来要说的话。
可以想象,这炒茶一旦面市,将引发怎样的轰动!
那时财源滚滚而来,自不必说。
但即便如此,祝修远也没有打算自己出资开办一座茶坊,因为这也太麻烦了,要训练生手,还要找原料,关心销路……
况且,这只是祝修远“搞点事情”的计划中,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这种小事以后还有很多,祝修远不想被这种小事束缚了手脚。
“嗯!”
董漱玉缓缓点头,祝修远的这份心意,她算是记下了。
“姐姐,这种炒茶真的很贵重吗?”董淑贞此时发问。
董漱玉心里正激动,因此耐着性子,一一为她们说明清楚,这种新茶到底贵重在哪里!
等董淑贞她们弄明白后,看向祝修远的眼神,已然满是崇拜……
茶神!
在上!
……
晚上。
岳父大人下值回来了。
岳父大人,名为“董诚”,诚实的诚,是衙门的录事参军。
他回家后,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被董漱玉和董淑贞两姐妹联合安利了那种新茶……
待品完新茶的茶汤后,董诚一天积累下来的疲乏,竟在此时完全解除。
他顿觉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自然,对祝修远,他更是一顿猛夸……
随后,董家开了一个“家庭会议”,专门讨论制售新茶之事。
祝修远参加了。
董诚和董漱玉自不可少。
管家也参加了。
唯独董淑贞没有参加,被排除在外。
不过董淑贞也不介意,反正这新茶是由自己夫君弄出来的,她心里可高兴了,真是与有荣焉。
……
董府后厅。
董诚稳居上座,祝修远坐于左侧,董漱玉则坐在右侧,管家坐在祝修远旁边。
“家庭会议”正在紧张的进行中。
“新茶万般好,却也有一个缺点,不解决这个缺点的话,茶庄就无从谈及制售新茶之事。”
董漱玉作为董氏茶庄的实际管理者,她经过深思熟虑后,发现新茶也有一个缺点,在此时提了出来。
闻听此言,董诚不为所动。
其实他参加此次“家庭会议”,只相当于“惊阵”的作用而已,茶庄之事,董诚一般不插手。
祝修远也面色淡然,他隐隐猜到董漱玉所说的缺点究竟是什么。
“啊?大小姐,是什么缺点啊!可以解决吗?”
管家反应最大,他屁股下面好像装了根弹簧,陡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伸长了脖子,动作幅度很大,皱纹如花的脸上非常焦急。
015 浮梁县
祝修远瞟向管家,面色愕然,这么着急的吗?
董家的家主董诚,处变不惊;董家的大小姐,面色淡然……
这管家只是一个管家,竟然比董家的主子们还着急……
皇帝不急太监急!
“做生意就像做官,难免遇到各种困难阻碍。”
董诚押了一口茶,这茶果然是个妙品,现在他已经喜欢上这种“泡茶”了。
此茶滋味醇厚,提神醒脑,去油解腻,简直就是他这种衙门坐堂官的福音!
绝配!
他瞥了眼管家,然后又看向董漱玉,缓缓说:“玉儿啊,这新茶究竟有何缺点,你不妨说出来,我们集思广益,说不定能找到解决办法。”
“对啊,大小姐,新茶究竟有何缺点?”管家坐下,再次一问。
“我们董氏茶庄制售新茶,大部分环节都没有问题,我有足够的把握……只不过有两点,我暂时还没想到解决方法。其一,是茶树的嫩芽尖。”
董漱玉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一下,看向祝修远,问道:“修远,这新茶的炒制,只能采用茶树的嫩芽尖吧?”
“不错,炒制这种新茶,只能使用茶树的嫩芽尖,嫩芽尖上,最多只能带有一片嫩叶。若采摘的茶叶过老,新茶炒出来的口感则不正!”祝修远说道。
“嗯,这就是我所担心的第一点。以往制茶,对茶叶的要求不是很高,只要不是非常老的茶叶,都可以压制成茶饼。”
其实比较老的茶叶,也是可以压制成茶饼的。
不过这种茶被叫做“粗茶”,“粗茶淡饭”中的“粗茶”。
味道比较涩,整个陈国几乎没人饮用这种粗茶。
一般都是通过茶马交易,交换给周边蛮夷了。
“我董家在浮梁县的茶园,不算很大,采摘的茶叶压制成茶饼的话,刚好够用。但是,若只采摘嫩芽尖炒制成新茶的话,势必不够!若新茶数量太少,必然无法支撑茶庄重新开业。”董漱玉缓缓说道。
听了董漱玉的话,岳父大人董诚默默押着茶水,并不搭话,他对生意上的事不是很上心。
“这……”管家紧皱了眉头,他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两手抓紧了椅子两边的扶手,低头沉思。
“浮梁县?”祝修远则惊呼。
早前几天,曾听董诚提到“浮梁县”三个字。
当时他就觉得莫名耳熟,如今再听董漱玉提起,他灵感忽至,想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对“浮梁县”三个字觉得熟悉!
“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
白居易这首《琵琶行》,在祝修远魂穿前,曾被人改编成歌曲,流行于各大平台,况且小时候的课本中,似乎也收录过……
“前月浮梁买茶去”中的“浮梁”两字,正就是董漱玉口中的“浮梁县”。
《琵琶行》开头两句:“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中的“浔阳”,不正就是董家所在的浔阳县么!
还有最后一句:“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中的“江州”,不正就是浔阳县所在的江州么……
陈国江州,领四县,分别是浔阳县、都昌县、彭泽县、浮梁县。
难怪,祝修远听着“浔阳县”、“江州”等字眼,总感觉耳熟,原来早就在《琵琶行》这首诗歌中就听过了。
从“前月浮梁买茶去”这句诗中,可以看出,浮梁县是一个茶叶产地。
再通过董漱玉刚才所说的话,貌似董家在浮梁县也有一片茶园?
祝修远陷入沉思,心中暗道:“漱玉所说的这个问题,其实是原料的来源问题……果然够坑啊,要是我自己开办茶坊的话,也会遇到这种问题。就连常年执掌茶庄的董漱玉都犯难,更不用说我了,果然,不自己动手是正确的!”
董漱玉一双妙目,环视整个厅堂一周。
最后,视线停在祝修远身上……
董漱玉心中十分清楚,董诚一般不管茶庄之事的,而管家……除了干着急之外,应该也提不出什么建议。
只有祝修远,她已经认定祝修远是个聪慧之人,在这件事上,说不定只有祝修远才能给她一些比较好的建议。
“修远,你可有什么法子?”董漱玉期待问道。
“额……”祝修远闻言抬头,直接迎上董漱玉两道灼灼的视线,视线尽头,是一双深渊般的眸子……
“倒是有个法子。”最后他说。
“嗯?”董诚脑袋从茶碗中抬起,看向祝修远,这么快就想到办法了?
“嗯?”管家保持了好久的“低头沉思”的状态,瞬间崩塌,也看向祝修远。
“什么法子?”董漱玉忙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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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 景德镇
“修远?你有什么法子,不妨说说看。”
“哦……这法子其实很简单!”祝修远正了正坐姿,“既然我们的茶叶不够,可以花钱买别人的啊。”
“我听说,浮梁县遍地都是茶园,而我们呢,只需芽尖的那一小部分,最多才一片叶子,不影响压制茶饼,应该有人愿意合作。”
祝修远补充道。
听了这话,董漱玉立即陷入沉思,两道柳眉时蹙时舒。
她这是在快速思考祝修远的法子是否可用。
作为茶庄实际管理者,董漱玉考虑的问题比较全面,也有许多细节,是祝修远不曾考虑过的。
比如,其他茶园是否愿意出售?
该以什么样的价格收购?
以及如何运到城中……等等一系列问题,董漱玉都需要一一思虑周全。
而岳父大人董诚,还有管家两个人,一会儿看着祝修远,一会儿又看向董漱玉。
然后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默默不发一言,以免打扰到他们。
“好,这是一个好法子!”
最终,董漱玉眉头舒展,嘴角露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笑容。
然后盯着祝修远,以夸赞的语气说:“修远之才,我所不能及也!”
“哪里哪里!”祝修远谦虚。
岳父大人和管家两个人,见董漱玉都说这是个好法子了,他俩也点头,并对祝修远猛夸一通。
“大小姐,刚才您说有两个难点,还未找到解决之法。如今姑爷的法子解决了第一个难点,那么第二个难点是什么呢?”
管家又着急的问。
“其二么……以往的制茶方式,是将茶叶压制成茶饼,并以特殊的油纸包裹,方便存放与运往各地。”
“可是这新茶炒制出来,并不是茶饼,十分松散……该当以何种方法存放和运送呢,使之不易受潮?”
董漱玉说着,又看向祝修远。
这种新茶,完全没有经验可循,保存和运输,她只能求助于祝修远。
“这也简单。”
祝修远也不含糊,直接照搬后世明清两代的做法。
只听他说:“我们可以定做一种陶瓷罐,名曰‘茶叶罐’,以软木做塞,茶叶放在里面,必不容易受潮!”
“嗯!”
董漱玉了然的点了点头,并接过祝修远的话:“浮梁县境内,有一名镇,名为‘景德镇’,专事瓷器烧制事宜。我们可在景德镇定做一批茶叶罐,与新茶一同出售!”
祝修远眼前一亮,默默为她点了个赞。
卖茶叶的同时,也出售配套的茶叶罐,这真是一个绝妙的主意!
祝修远自问,他自己来的话,一定想不出这样的手段,或者短时间内想不出,因为他不太懂经商之道。
忽然,祝修远灵机一动,他由“茶叶罐”、“瓷器”这两个关键词,联想到了专门用于泡茶的茶具,如茶壶、茶盏、茶杯、茶盅等等。
既然茶叶罐都可以定做,那么这些茶具呢?
大家都是瓷器啊。
于是祝修远连忙抛出这个想法,并手绘了一整套茶具的简图。
众人看后,都大赞其妙。
并一致决定,定做茶叶罐的同时,也定做一批陶瓷茶具!
……
至此,董漱玉的两个难题都已经经解决了。
那么就到了分派任务的时候。
董漱玉负责将新茶的名头打出去,这其实不难。
祝修远来董家这么久,也终于得到了第一件正经的差事——
前往浮梁县,解决收购茶叶及定做瓷器茶具之事。
管家随行。
时间就定在明日,一早出发。
……
翌日,早上。
东院,客厅。
祝修远坐在椅子上,喝着茶。
不时瞟一眼西阁,也就是董淑贞的房间。
他脸色还算淡定,对秋雯吩咐道:“秋雯啊,你再去催一催,莫要误了时辰。”
“诶,姑爷。”
秋雯答应一声,肩上挎着个小包袱,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西阁。
“等等,回来。”
秋雯立即停下脚步,原地转了个圈,面朝祝修远,然后又走了回来,有些呆萌的问道:“姑爷有何吩咐?”
“把包袱放下,你一直跨在肩上,不觉着累么?”
他指了指秋雯肩上的小包袱。
“哦。”秋雯依言放下包袱,然后就杵在那,呆呆的看着祝修远,静待他的进一步吩咐。
“快去吧。”祝修远顿了顿,吩咐道。
“好的姑爷。”秋雯转身走向西阁。
“动作快点!”
身后传来姑爷的声音,秋雯依言加快了走路的速度。
“速度,快点,小跑前进!”
随着姑爷新命令下达,秋雯像是安装上了电动马达似得,两腿迈着小碎步,眨眼间就消失在祝修远视线中。
过不多久,秋雯小跑着返回,重重喘着气儿,“姑爷姑爷,小姐说马上就好了,请姑爷耐心等待片刻。”
听了这话,祝修远直接捂脸。
上一次秋雯催完回来,说的也是这句话……
祝修远挥了挥手,秋雯自动退到一边。
她默默拿起那个小包袱,跨在肩上,一幅整装待发的模样。
而祝修远则感觉有点心累。
早知道董淑贞这么能拖时间,他当初就该硬起心肠,置她的撒娇、卖萌于不顾,不让她跟着一起去浮梁县好了。
“哎!”
可是一想到董淑贞得到准许后的高兴模样,他刚刚硬起来的心肠,又立即软了下去。
毕竟才是个孩子啊,又被岳父大人“圈养”了十多年,像只金丝雀似的。
她对董府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向往……
017 买茶
“夫君!”
董淑贞终于从房间出来了。
她先是探出一颗头,大叫一声,然后整个身体才走出来。
一手提着裙摆,迈着小碎步,一溜烟的小跑过来。
夏舞跟在后面。
“夫君,你看我今天有没有什么不同?”
董淑贞身材娇小,比祝修远足足矮了一个头。
她仰着脑袋,一脸得意又兴奋的在那询问。
祝修远嘴角一扯,不就是化了个妆,梳了个好看的发髻么。
昨天是这样,前天也是这样,今天……也还是这样啊!
没有什么不同呀!
祝修远绕了绕头。
即便,祝修远是个宅男,可也知道,当一个女生跑来问你,她今天有什么不同的时候。
这位女生要么是做了头发,要么是化了一种妆,要么是穿了一身新衣服……
反正就是跟以前不一样。
祝修远再宅,可也是从“只能通过口红来判断女生是否化妆”的钢铁直男群体中脱颖而出了的。
可是……祝修远盯着她看了老半晌,却没有看出什么区别。
他想说“没什么不一样”,可是,面对她那期待的眼神,祝修远又不想扫了她的兴。
关键一点,祝修远不愿承认自己是一只钢铁直男!
他其实很懂女人的!
可是他看了半天,又没看出什么区别来……无奈,他只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秋雯。
秋雯一脸懵,呆呆的看着祝修远,心说姑爷看我干吗?
祝修远抿了抿嘴,又看向夏舞。
夏舞不仅鬼点子多,人也更机灵。
夏舞见姑爷半天说不出来,于是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祝修远秒懂。
他先对夏舞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然后再看向董淑贞的耳朵……
“娘子今天换了副新耳环!”祝修远笑着,并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
“呀,夫君看出来了!”
她兴奋的歪着头,将一侧的耳环展示给祝修远看。
并轻轻托着那耳环,笑道:“夫君,好看吗,这是姐姐昨日送给人家的呢,很名贵的!”
祝修远笑道:“好看,好看。”
……
府门口,管家早已做好了准备,数辆马车等候在此。
随行之人,除了管家之外,还有董家的两个管事。
董一和董二。
祝修远一见他俩,视线就变成了钩子,瞬间勾住他俩——
敲闷棍之仇,还没有报呢!
这两小子天天都躲着祝修远,嘿嘿,这下应该躲不掉了吧。
董一和董二耷拉着脑袋,躲在管家身后,不发一言,在那装透明人……
此外,还有其余几个仆人。
以及十多位壮汉。
这些壮汉穿虽着便装,但其实是衙门州兵,岳父大人派来保护他们的。
岳父大人董诚,是江州州衙的录事参军,是兵曹的顶头上司。
利用调职务之便,抽调这十多个州兵干点私事,完全没有问题。
……
此去浮梁县,并不是很远。
他们一路向东而行,出了州城后,换了船,渡过鄱阳湖入江口,到达湖口戍镇。
祝修远听夏舞说,这湖口戍镇上有一座王府,住着一个很厉害和很恐怖的王爷……
当日晚,一行人抵达都昌县城。
就这么一小段路,他们竟然走了一整个白天……
这都是因为有董淑贞的存在。
她除了坐在马车中不安生外,对外面的景致也一惊一乍。
另外,看到好看的、好玩的、好吃的,更是吵着要停下来……
如此一来,行程自然就慢了。
不过祝修远倒也无所谓,就当出门旅游了吧,他其实也想到处走走。
……
都昌县城,某座客栈中。
“哎呀吃得好饱!”
董淑贞摸了摸微微鼓起来的小肚皮,舒服的瘫在椅子上。
看着一大桌美味,还剩下不少,可是她已经是有心无力了。
出门“游玩”,连带心情和食欲都呈几何倍暴增,她觉得非常快活。
夏舞也已经吃好,同样瘫在椅子上,眼珠乱转,一幅小机灵的模样。
而秋雯还在战斗,两手抓着一只鸡腿,啃得满嘴是油。
祝修远喝完最后一口汤,起身道:“娘子,你们先沐浴洗漱吧,然后回房睡觉。我去找管家,商量一些事。”
“好的夫君。”董淑贞毫无形象的软瘫在椅子上,嘴角带笑。
祝修远点头,刚走了两步,却见秋雯也起身跟了来。
嘴角还有没擦干净的饭粒。
“秋雯不用跟着,你先去睡吧。”祝修远吩咐。
“哦,好的姑爷!”秋雯听话的点头,如小鸡啄米。
说完后,祝修远开门而去。
董一董二,嘿嘿。
这两个敲他闷棍的家伙。
该是找他们算账的时候了。
018 往事
“姑爷,饶命啊!”
“姑爷,小的知道错了,姑爷,您手中的棍子……”
董一和董二的房间中,祝修远手握一根木棍,将两人逼到了墙角。
两人如大难临头,不敢阻扰祝修远一步一步走向他们。
也不敢反抗,只得不停求饶。
呼!
祝修远嘴角勾动,顺手甩了一下木棍,木棍刺破空气,发出罡气破空之音。
董一和董二两人,蜷缩着身体,把头一缩,两手护头。
生怕祝修远失手,将木棍砸在他们头上。
然而,不知是用力过猛,还是祝修远身体虚弱的缘故,木棍甩动的势头,竟带动他整个身体一歪,差点站立不稳……
尴尬啊!
董一和董二的视线从五指缝中透出,望向祝修远,除了恐惧之外,还带上了一抹……异样的神彩。
“你们敢笑话我!”
祝修远恼羞成怒,怒目圆睁,两手举着木棍,作势欲劈。
这一棍要是劈下去的话,董一和董二的脑袋估计得开花。
“姑爷不敢,小的们不敢!姑爷饶命!”
董一和董二又被吓得一缩,两手护头,看向祝修远的眼神也只剩下恐惧。
“说,我刚到府中的那天,你们两个是谁动的手?”
祝修远不敢乱甩木棍耍帅了。
他单手握着木棍的一端,轻轻挥动,使木棍的另一端,在另一手上轻轻拍打着。
发出“啪啪啪”的轻响。
“姑爷,是小的。”董一颤声道。
“姑爷,是小的。”董二也颤声道。
“不错,还挺团结的嘛,呵呵。”
祝修远一手叉腰,一手擎着木棍,遥指两人。
阴森森的说:“既然如此,那就两人一起罚,一人赏你们一棒,总没有错的!”
“啊,姑爷饶命啊,小的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姑爷动手,也是出于无奈啊,请姑爷高抬贵手,绕了小的们一次……”
董一和董二惊恐大叫。
“嗯……”祝修远假装思索,将木棍撑在手下,似乎拿不定主意。
董一和董二透过手指缝看着他,眼神中带着期待……
“这样吧,你们只需回答我一个问题,解开我心中的一个疑惑,令我满意后,我就既往不咎,饶过你们。”祝修远思考后说道。
“是是是,姑爷请问,小的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定让姑爷满意!”
董一和董二赶紧表态,生怕祝修远反悔。
“你们告诉我,大小姐……是什么情况?她为什么执掌茶庄?为什么尚未婚配?又为什么脾性与娘子迥异?”
祝修远嘴角一扯,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董家大小姐董淑玉,其实是个谜。
从里到外都透着一种诡异。
祝修远相信,董漱玉身上一定有秘密,而他对这个秘密十足好奇……
祝修远不好去问别人,比如董淑贞,或者秋雯等。
不然她们误以为他对董漱玉有意思的话,那就不妙了。
是故,“欠”祝修远一记闷棍的董一或董二,就成了最佳人选。
“啊?”
董一和董二对视一眼,面色无比纠结,陷入沉默。
“啊什么啊,快说。”
祝修远又举起木棍,高举在两人头顶。
“……”
董一和董二两人,在祝修远的威逼利诱下,终于说出一段往事。
虽然说得吞吞吐吐,甚至前言不搭后语,不过也不难理解——
原来,董家大小姐董漱玉,是一个苦命的女子!
十三岁时,一位青年才俊家的长辈,上门提亲,双方都挺满意。但是出嫁前一天,那准新郎官竟突发恶疾,当日深夜就魂归天外……
十四岁时,隔壁的鄂州,有一家人又来提亲,双方也都挺满意。然而,在约定婚期的前半个月,鄂州突发大水,将那准新郎官淹死……
至此之后,董漱玉就得了个“克夫”的恶名。
媒婆们更谈“董漱玉”色变,不敢上董家的门……
祝修远无法想象,她究竟是怎么挺过来的?
反正她的性格最终变成了这样,清冷,淡然,不苟言笑。
并将全幅心思花在了商贾之事上面……
祝修远神色复杂,威胁董一和董二不准将此事外露后,他才施施然离开。
那董一和董二巴不得不再提及此事呢,祝修远的威胁正合他们心意。
两人也就赌咒发誓,绝不泄露半句。
……
次日,早上。
“夫君,想什么呢?”
董淑贞吃着早餐,见桌上的祝修远神思不属,不由好奇与关心道:“夫君昨晚没有睡好吗?”
董淑贞又展颜一笑,拿了一个大肉包子放进他碗里,“不如夫君回房再休息半日吧,我们下午再启程出发?”
“不用了……”
祝修远勉强一笑,昨晚上他的确没有睡好。
整晚都在想有关董漱玉的事。
直到后半夜才迷糊睡去,早上秋雯替他更衣时,他都是迷迷糊糊的。
“待会儿泡壶茶提提神吧,不可耽误了行程。”祝修远摇了摇头。
“哦!”
董淑贞点头,夫君似乎兴致不高,她也就不再叽叽喳喳,转而安静的吃着早点。
……
董家的茶园,位于浮梁县西侧,紧挨着都昌县与浮梁县的边界。
祝修远拖家带口,从都昌县城出发,一路慢慢悠悠,走走停停,于当日下午抵达茶园。
“恭迎二小姐,恭迎姑爷,还有管家……”
茶园的管事十里相迎,点头哈腰,分外殷勤。
“老奴已备下接风宴,为二小姐和姑爷接风洗尘!”
“管事客气了,前面带路吧。”
祝修远从马车中伸出一个头,盯了眼那管事,笑着点了点头。
董淑贞的脑袋也跟着探了出来,不过她并未看向那茶园管事。
而是打量着满山的茶树,小嘴逐渐张大——
好多小树啊!
满山遍野的,似乎看不到尽头。
这种景象,董淑贞就连做梦都没有梦见过,因为这才是她第一次见。
一路走来的风景,就属此情此景最为震撼!
019 今晚?
董家的茶园中,并非只有满山的茶树,在那环境清幽之处,还有一座庄园。
祝修远和董淑贞两小夫妻,都是第一次来此。
见到庄园第一眼,两人同时惊呼:“好大一座庄园!”
茶园管事恭请众人入内,顺道介绍茶园的情况。
……祝修远一行人吃了接风宴,再沐浴洗漱一番,彻底解除了旅途的劳顿。
接着,祝修远、管家,还有茶园管事等,三人齐聚客厅。
开始商讨正事。
董淑贞则在众人的簇拥下,在庄园周边闲逛……
客厅中。
“好茶!”
茶园管事品过新茶,不由惊喜大赞,声若洪钟。
“姑爷真乃神人啊,这种新茶,不仅远胜以前的茶粥。就连炒制和冲泡也很方便。老奴半生待在茶园,半生喜茶,直至今天,方才明白茶之真谛……”
茶园管事竟直接拜了下去。
“管事谬赞了。”
祝修远无奈摇头。
这种恭维的话,在董氏茶庄中就听了许多,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不过他总不能责怪别人崇拜自己吧?
“快起来吧,我们来此,乃是为了茶叶采摘与收购之事,若此事不解决,此茶再好,也无法为董家带来收益。”祝修远两手虚扶。
“是,姑爷!”
茶园管事连忙爬起来。
茶庄之困,他怎会不知?
他的日常工作,就是给江州城中的茶庄提供新鲜的茶叶。
这十多天来,运输茶叶的车队都已经近乎停止了……
“管家,你来说说情况吧。”祝修远吩咐道。
“好的姑爷,情况是这样的……”管家点头,将来此的目的一一道出。
“嗯……若只需采摘嫩茶尖的话,倒是比以前更简单了,此事容易,姑爷和管家大可放心。”
“只不过……收购之事,恐怕还得姑爷亲自走访一趟言婆子才成。”茶园管事想了想后说。
“这言婆子是何人?”祝修远问。
“姑爷,这言婆子的茶园,乃是附近最大的一座,众茶园皆以她为首。我们找她商谈此事,必将事半功倍。”茶园管事说。
“那好吧……不过今天太晚了,明日一早我们再出发。”祝修远点头道。
“嗯……姑爷,老奴还有个问题……”茶园管事试探着说。
“何事?但说无妨。”
“老奴在想,以前采摘茶叶,只要茶叶不是很老即可。若以后只需嫩芽尖的话,将留下许多嫩叶。这些嫩叶是否可以交换给言婆子,换取嫩芽尖呢?因为这些嫩叶,按照以前的方法,也是可以压制成茶饼的。”茶园管事试探着说。
“妙啊!”祝修远眼睛一亮,笑道:“这是个好方法,将节省许多成本,等我回去后,一定为你请功,哈哈。”
“不错!”管家也赞道。
“老奴多谢姑爷,多谢管家!”茶园管事大喜,连连拱手。
客厅中,三人就采茶、走访言婆子、可能出现的问题,以及各种细节等,细细商议了一遍。
直至天色渐黑,方才商议出一套成熟可行的方案。
……
另外一边,董淑贞在众人的簇拥下,玩得也很尽兴。
茶园中多泥泞路,她的绣花鞋和裙摆都黏上了泥土。
不过夏舞准备了很多套换洗衣服,重新沐浴更衣后,她又是祝修远眼中干干净净的小娘子了。
“娘子今日玩得可还尽兴?”
晚饭后,一座独立院落的客厅中,祝修远与董淑贞闲坐聊天。
“尽兴,尽兴,妾身没有想到,原来还可以种这么多小茶树,一排一排的,有趣得紧……”
董淑贞快乐得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子……
话说她本来就是一个孩子。
只不过穿上古装,化上妆,很容易让人误会她的年龄。
将十四五岁看成十七八岁,完全有可能。
古代女子这么早嫁人,不是没有道理的。
“妾身今天在茶园中,玩了捉迷藏,追了蝴蝶,还帮茶农伯伯们采了茶……”
董淑贞板着白生生的手指头,遍数今天玩过的游戏。
祝修远听她说着这些小事,嘴角不由上扬。
他发现跟她待在一起很有意思,或许,这就是童真、童趣吧!
忽然,董淑贞面色一黯,叹道:“哎,可是,也有一点美中不足。”
“哦,什么美中不足?”祝修远好奇。
“就是夫君啊,你都不陪人家一起玩的,自然美中不足啦。”
董淑贞说着,不由抱起祝修远的手,摇晃道:“夫君,明天陪人家出去玩好不好,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祝修远嘴角一咧,鸡皮疙瘩骤起。
董淑贞那撒娇的语气,以及那期盼的、楚楚可怜的眼神,他根本顶不住,同时心里暗爽。
表面上却显得无奈:“好好,明天陪你出去玩。”
伺候在侧的夏舞和秋雯,两位丫鬟,见二小姐和姑爷相处得如此和谐,两人皆相视一笑。
家和,才能万事兴!
又聊了会儿天,众人各自回房就寝。
秋雯自然跟着祝修远。
服侍祝修远更衣叠被后,她退出房门,到隔壁耳房睡觉去了。
而董淑贞房中,董淑贞和夏舞两主仆,却陷入了一种纠结状态。
“小姐,要不……今晚?”
夏舞握着自家小姐的手,一起坐在床边,面色诡异,瞄了一眼隔壁姑爷的房间。
“可……可是……”
董淑贞顿时如遭雷击,心如小鹿乱撞。
她反过来握紧了夏舞的手,小声说:“可是我还没有准备好啊!舞儿,你不是说……说夫君会主动的么?”
“是啊,春雪姐姐是这样说的!她说这种事……作为男人一方,是会主动的。”
夏舞眼珠乱转,同时,眼中也满是疑惑。
“可是为啥……姑爷就不来小姐房里呢?”
020 腿软
“那怎么……不见夫君进来呢?在家中是如此,在都昌县的客栈中是如此,在此处,也是如此,莫非……”
董淑贞面露思索之色,忽然盯向夏舞。
“莫非夫君不知道,他作为一个男子,应该主动一点的么?”
“嗯,有这个可能!”
夏舞立即肯定董淑贞的说法。
不过夏舞眼珠一转,又说:“不过夏雪姐姐也说了,有些事,需要小姐你主动去学习的。”
“什么事……好啊你个妮子,你之前怎么没有告诉我?”
董淑贞瞪向夏舞。
“小姐莫急,春雪姐姐说,这种事……只能由小姐的小姑教授……什么师傅领……领……”
夏舞又忘词儿了,歪着头,想了半天,也没有说出来。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董淑贞想了想后说道。
“对对,春雪姐姐就是这么说的。”
夏舞立即点头,然后又说道:“所以啊,小姐也可以主动的,尽管小姐还没有请教小姑,但现在机会难得。”
“这里独门独院的,没有外人,小姐何不尝试主动一下呢?”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去夫君的房间?”
董淑贞小手捂着心口。
因为她心脏跳得厉害。
这已经不是小鹿乱撞了,而是蛮牛乱顶,一颗心儿好似要蹦出来般。
“对,就是这个意思!”夏舞点头。
董淑贞深呼吸几口气,瞥了一眼隔壁,那是祝修远的房间。
在夏舞鼓励的眼神中,她终于鼓起勇气,颤声说:“好……好吧,我去试一试……”
于是夏舞搀着自家小姐,缓步向房门处走去。
然而,董淑贞才走了两步,已经是腿软云云,浑身酸软无力了。
好似要死了般,整个身体都挂在夏舞身上。
焦急道:“不行啊,舞儿,我走不动路了。”
然后懊恼的锤了一下自己的腿,无奈道:“真没用!”
夏舞无法,只得将自家小姐扶回去。
……待服侍小姐入睡后,夏舞退出房门。
她瞥了一眼祝修远的房间,叹道:“哎,浪费了一个大好的机会。”
……
翌日。
一大早。
众人吃了早点,收拾妥当,准备去寻访那言婆子。
“夫君,夫君,等等我啊!”
忽然,董淑贞单手提着裙摆,迈着小碎步而来。
夏舞跟在后面,叫道:“小姐慢点,别摔着了……”
董淑贞又叫又跑的,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娘子?你怎么来了?你这是要跟我们一起去?”
待董淑贞跑近后,祝修远诧异问道。
“是啊,昨天晚上,夫君不是才答应人家,要带人家出去玩的么?”
董淑贞立即抱住了祝修远一条胳膊,死不撒手。
似乎怕祝修远撵她回去似的。
“哎!”
祝修远叹口气。
他发现,他这个小娘子有些粘人,不过这种感觉……他喜欢。
“好吧,不过我们此行,乃是去办正事,可不能耍小孩子脾气,要听话。”
祝修远板起一张脸说道。
“好的,好的,保证听话!”
董淑贞立即开心起来。
……
一个时辰后。
众人接近目的地。
董淑贞果然听话了许多,只是四处张望看稀奇而已,并未作妖。
未曾耽误行程。
祝修远颇为满意。
显然,他这位小娘子虽然贪玩了些,但还是拎得清缓急轻重的。
泥泞的路上,管家、茶园管事在前带路,祝修远、董淑贞等跟在后面。
接着是董一和董二。
最后面是那十多个州兵,做衙门公人打扮。
众人一边聊天,一边往前走。
当走到某处时,这诺大的茶园中,终于出现两个茶农了。
只见茶农们衣衫褴褛,身材枯瘦,却背着硕大的竹篓,两眼无神,木然地采摘着茶叶。
茶农们两手齐动,快速采摘,当手中握不住那么多茶叶后,再顺手往身后一抛。
茶叶划过空气,精准落进背篓。
这一动作精准、无误。
虽然是因为长期做这个动作,熟能生巧所至,不过这也足够令人惊叹了。
宛如一门高深的技艺!
祝修远他们走来的聊天声惊动了这两位茶农。
他们慌乱抬头一看,眼中有恐慌,有警惕,还有一丝豁出去般的疯狂与狠厉。
祝修远心下纳闷,稍稍愣神。
心中冒出一个念头:“这两位茶农怎么回事,怕什么呢?我们正大光明而来,又不是贼,真是奇怪!”
“快跑!”
祝修远愣神之际,那两个茶农好似神经病发作一般,惊恐的看着他们一群人。
然后更是大叫一声,丢下竹篓,转身撒腿就跑。
身后好似有疯狗在追咬一般。
跑得很要命,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两只竹篓,被无情的抛弃在茶园里,采摘的茶叶散落一地。
“什么情况?”
将呆若木鸡的董淑贞她们护在身后,祝修远面色凝重。
此时,那十多个强壮的州兵已将他们围在圈中,保护起来。
同时手按刀柄,警惕的看着四周。
“哎呀,都怪老奴,忘了提前派人通知那言婆子了!”
茶园管事猛的一拍脑袋。
然后看向董淑贞和祝修远,歉然道:“二小姐,姑爷,是老奴思虑不周了,那两位茶农如此惊慌失措,想必是因为他们。”
茶园管事伸手一指,指向那十多个州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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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 保护
“为什么?”祝修远大感奇怪,衙门中的州兵有那么可怕吗?
“对呀,为什么呀?”董淑贞探出半颗头,也萌萌的跟了一把队形。
“我们?”州兵中走出一个小班头,看着那茶园管事,面色愕然又疑惑,“我等初来此地,况且又是衙门公人,如何会让这些茶农恐惧呢?”
“这位班头,老朽并无恶意诋毁之意,只是……”
茶园管事面色纠结。
“唉,这事儿说起来复杂。简单来说,这些这些茶农怕见衙门公人的衣服,并不是怕人。”
“这就奇了怪了,衙门公人,又不是洪荒猛兽,他们怕什么?”祝修远还是不明白。
“姑爷,是这样的……”
茶园管事对祝修远拱了拱手,正待徐徐道来。
忽然,前方传来人群呐喊:“快快,他们又来了!”
“前几天不是才来过吗,怎么今天又来了?”
“谁知道呢,我们人多,把他们打回去就是了!”
“说得对,我们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
祝修远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茶园管事拍着手大叫一声:“糟了!”
并急忙跑到最前头。
那十多个衙门州兵,已然做好了准备,躬着身子,警惕的看着前方,手握刀柄。
现场气氛刹那紧张。
然而就在这紧张的时刻,躲在祝修远身后的董淑贞和夏舞,竟忽然走到了他前面。
两个小小的身子,挡在祝修远身前,一幅要为他遮风挡雨的模样。
可是她们的身高,足足比祝修远矮了一个头。怎么看,都像是跑出来看热闹的。
“别闹!”
祝修远嘴角一咧,这俩丫头也太乱来了吧。
现在情况危急,对面杀来的茶农明显带有敌意。
她们两个娇小姑娘,跑到前面来干什么?
这不是添乱么!
所以祝修远一手一个,将她俩拉到了身后。
期间,祝修远还瞅了瞅没有动的秋雯,带着赞许之色。
接着又瞪向董淑贞和夏舞,眼睛鼓得很大,好似在说:“你们看,人家秋雯多乖啊,乖乖的待着,你们添什么乱啊……”
祝修远却是没有注意到,董淑贞和夏舞的表情其实更奇怪。
她俩挠了挠头,对视一眼……
“就是他们!”
这时,杀来的茶农已经近了,一眼看去,大约有三十多人。
其中有两人刚刚才见过,正是丢下竹篓夺命而逃的那两个。
此时,他俩一左一右,站在一个大胡子的两侧,用手指着祝修远他们,好似告状般。
那大胡子居中,体型魁梧,明显是这帮人的小头领。
“打!”
大胡子二话不说,大喝一声,扬起手中铁锹,当先冲来,好似上阵冲杀般。
“打!”
“打!”
其余人等,也纷纷举起各自的“兵器”,如木棍、扁担、铁锹、锄头、铁榔头等。
乌拉拉一大群人潮水般涌来。
现场顿时一片嘈杂混乱。
祝修远心中大叫:“卧槽”!
邪门了,这些人被疯狗咬了么?怎么一上来就开打?
眼前这种情景,祝修远还是第一次见。
“住手,你们听我说……”茶园管事站在最前头,拍手跳脚、捶胸顿足的大叫。
然而,对面的茶农们已经急了眼,根本不理他,依旧冲杀过来。
“回来,退后!”
州兵小班头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茶园管事的肩膀,将之拉到身后,然后对其余州兵下令:“拔刀!”
呛!
呛!
呛!
呛!
十多柄长刀同时拔出,雪亮一片。
但见寒气肆虐,锋芒毕露,摄人心神。
那茶园管事蹭蹭蹭往后退了好几步,最终还是没有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祝修远身前,那管家腿脚发抖,颤声大叫:“二小姐莫怕,姑爷莫怕,老奴保护你们……”
祝修远嘴角一歪,心说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儿啊……
忽然,祝修远眼前一闪。
只见两个小小的人影,从后面飘到前面,又挡在了他身前。
祝修远忙定睛一看,我去,又是他那小娘子董淑贞,还有夏舞这丫头。
祝修远皱眉,这小娘子义无反顾的保护他,着实令人心中感动。
可是她这么柔弱,这么娇小,贸然跑到前面,这不是螳臂当车么?
等等!
祝修远两眼又一凝,娘子这是在……在干什么……这是在挽袖子?
准备冲上去大干一场?
祝修远差点吐血。
战斗力堪比兔子的小娘子,贸然跑到他前面,意图“保护”他,已经够让人无语的了。
没想到啊,她还想……还想冲上去打架!
祝修远的脑袋有点晕和懵……
眼见董淑贞和夏舞这俩个憨妞,已经挽好了袖子,就要冲上去了。
祝修远黑着脸,两手同时伸出,分别抓住两人,用力往后一拉,大叫道:“回来!”
董淑贞和夏舞猝不及防,被祝修远拉了回来。
一起和祝修远撞了个满怀。
“干什么,危险!”祝修远凝眉低头,盯了眼这边的董淑贞,又瞅眼那边的夏舞。
“夫君,妾身保护你呀!”
矮了一个头的董淑贞,撞在祝修远怀里,仰起了脑袋,黑白分明的大眼扑闪扑闪。
祝修远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许多神色,有奇怪,有不解,还有一丢丢兴奋。
“奴婢也可以保护姑爷!”夏舞也是如此说道。
“保护什么,来,到我身后来……”
祝修远蛋疼,将两女拉回身后。
他心道:“这小娘子也太贪玩了,平日里倒还罢了,可这是打架诶……一方拿着棍棒锄头,一方拿着雪亮长刀,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是你们小姑娘该贪玩的时候吗?”
祝修远忽然想起岳父大人的嘱咐,说什么“贤婿啊,以后就辛苦你了”……
原来“辛苦”指的就是这个。
他顿时感到了深深的心累。
022 茶农
战局,并没有如祝修远预料的那般发展——
双方死斗不休,留下一地伤者。
甚至于双方手中的兵器都没有接触一下……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大胡子握着铁锹的木柄,不时搓动,竟好似烧红的铁棍般烫手,他握不住。
“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几个胆大的茶农,举着扁担、锄头等“兵器”,在那喝问。
不过他们手脚都在颤抖,明明就很怕,似乎随时都会丢下“兵器”逃跑。
他们对面。
那十多个州兵,在小班头的指挥下,整齐划一的举着大刀。
只见刀茫一片……
小班头面露讥笑。
刚才,他只不过喊了几个号子,做了几个操练动作而已。
那大刀,被州兵们耍得如臂指使,动作整齐划一,极具气势,雪茫茫一片。
对面的茶农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以前,虽然也硬刚过衙门公人,但并没有见过这种恐怖的气势。
震慑之下,茶农们痿了,如霜打的茄子,“兵器”都握不住。
他们其实不知道,这十多人乃是衙门州兵,只不过穿上了衙门公人的衣服而已……
后面,祝修远松了口气。
这些茶农好像土匪似的,吓了他一跳。
而董淑贞和夏舞,则显得有些失望。
秋雯这小丫鬟,则一直躲在祝修远身后。
缩着脑袋,扮一只鹌鹑,见这场“仗”没有打起来,她也轻轻舒了口气。
“住手,都住手!”
这时,茶园管事立即冲上去,越过小班头,冲进双方对峙的缓冲区。
茶农们如惊弓之鸟,不由往后退了半步。
“大胡子,你眼瞎了吗,连我都认不出来了!?”茶园管事在那拍手跳脚的咆哮,语气十分不满。
“你是?”大胡子傻了。
“好你个大胡子,我是董氏茶园的管事啊,以前还帮过你们的,难道你们都忘了?”
茶园管事又跳了起来,咆哮声中带着一丝愤怒。
“啊……原来是管事大人!”
大胡子大叫一声,两手一软,铁锹落地,发出“哐当”一声。
终于可以丢掉这“烫手”的家伙事了……
其余茶农也放下“兵器”,并大叫:“恩公!”
祝修远见事态得到了控制,走上前来,先是吩咐小班头收起兵器,然后问道:“他们怎么称呼你为‘恩公’?”
“对呀,他们怎么称呼你为恩公呀?”
董淑贞从夫君身后冒出一颗头,又跟了一把队形。
样子萌萌的,十分可爱。
“二小姐,姑爷,此事说来话长……不如等此间事了,得了空,老奴再详细讲解?”茶园管事拱手。
“也好吧……”祝修远点了点头,并未过多纠缠此事,“既然你是他们的恩公,那你去和他们交涉吧,带我们去见言婆。”
“是,姑爷!”
……
众人再度启程了。
路上,祝修远无聊问道:“这些茶农为什么害怕衙门公人?既然害怕,为什么又敢聚众持械攻击呢……这其中有何隐情?”
其余人等也都竖起了耳朵,因为他们也很好奇。
“二小姐,姑爷,从大的方面来说,就要从我朝的茶法和茶政说起了……”
通过茶园管事一番讲述,众人逐渐明白了。
原来,这些茶农其实是很可怜的一群人。
他们上被朝廷欺压,下被茶商盘剥,活得很是凄惨。
具体来说,茶农们的工作是种茶与制茶,可是自己制的茶,卖给谁,卖多少,价钱多少,都不由自己定……
衙门公人、茶马御史等,往往与茶商勾结,“强买强卖”、压低价格不说,他们还在秤上做手脚……
除了卖给茶商们的茶,还需要向朝廷进贡……
日子过得很是艰难呀!
有一个最极端的例子——
茶农们饿着肚子采茶、制茶,忙活一通后,结果反倒还欠朝廷一笔钱……
后来,出了言婆这样的人物,组织起附近的茶农报团取暖。
那种饿着肚子采茶制茶的极端情况,才慢慢消失。
由此也说明了,茶农对衙门公人的恨,究竟因何而来……
在祝修远熟悉的历史中,茶农被欺压和盘剥之事,由来已久。
自从茶叶被选为贡品后,这种现象就一直存在了。
直至大明王朝,草根皇帝朱元璋登基称帝。
他可怜茶农之苦,废除茶饼、团茶、茶膏,改为进贡散茶之后,这种情况才有所改观。
023 合作
“哎呀,贵客盈门,老婆子未曾远迎,失礼失礼……”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婆子快步迎了出来。
“董家二小姐,董家姑爷,寒舍简陋,老婆子怠慢了贵客……快请进!”
其人皱纹满面,衣服上打了七八个补丁,不过浆洗得还算干净。
她杵着一根木质拐杖,精神头不错,笑呵呵的,看起来是一个慈祥又有威严的老妇人。
这位就是言婆。
“言婆客气了,我们贸然造访,未及送上拜贴,倒是失礼了……”
众人一边寒暄一边进屋入座。
董淑贞不知如何寒暄,没插上嘴,她就转动着脑袋,四处打量,看来看去。
忽然,她瞪圆了两眼。
没想到啊,原来客厅还可以如此简陋的?
言婆说“寒舍简陋”,还真不是一句谦虚的话。
……
落座后,有人送来一碗“茶粥”。
祝修远尝了一下就放下了,这玩意儿真不对他的胃口。
“言婆是爽利之人,那在下就不啰嗦了,干脆直接挑了天窗说明话吧。”
祝修远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通过方才的寒暄,祝修远已经看出,这言婆是一个非常质朴的人,没必要兜圈子。
“老婆子洗耳恭听。”言婆笑道,脸上皱纹如花。
“我等冒昧造访,其实是想和言婆合作一桩生意。”
“什么生意?”言婆讶然,浑浊的眼中闪过一道光彩。
“言婆请看,可识得此物?”
祝修远从袖子里取出一物,小小的,绿色的,随手放在茶几上。
这是一截嫩茶尖,只带着一片嫩叶。
言婆眯了眼,把头凑过来仔细察瞧。
忽然,一颗小脑袋越过祝修远,也凑了过去。
却原来是董淑贞跑来凑热闹。
她那带着婴儿肥的小脸儿,满是好奇之色,两只大眼也睁得很大,仿佛在看一件稀奇古怪的物事……
祝修远脸色顿时一黑。
轻轻拍了她一下。
她茫然回头,在祝修远灼灼的目光下,吐了吐舌头,默默缩了回去。
“老婆子自然认得。”言婆看完后,有些茫然。
“那这个呢?言婆请看,两者有什么不同?”祝修远又取出一物,也是一截茶树的嫩芽,不过它带着很多片嫩叶。
“这……都是普通的茶叶,老婆子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只是这个……”
言婆子指着只带了一片嫩叶的嫩芽尖,“像这样采摘,只采嫩芽,也太费时了些。”
言婆子说完后,猛然一顿,“董家姑爷所说的生意,莫非与这两种采摘方式有关?”
“正是如此!我们董家大量收购这种嫩芽尖,只带一片嫩叶的,其余的不要,价钱好商量。”
“什么!”
言婆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拐杖都忘了杵。
略显苍老的身体颤颤巍巍,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不过她脸上却浮现激动之色,红光满面,异常亢奋。
不敢相信的问:“董家姑爷……所说的是真的?贵府真的要收购这……一片叶子?”
“你没有听错。”
“这……这……”
言婆坐下去,又站起来,来来回回好几次。
显然,她已陷入一种狂喜的状态中。
祝修远嘴角上扬,心说这言婆子果然不愧是‘总舵主’,几乎瞬间就想通了其中关窍。
将嫩芽尖卖给董家,相当于平白多出一份收入,这简直就是一件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这种好事儿可不多见。
“贵客见笑了,老婆子……心里激动,倒是失礼了!请贵客勿怪。”言婆子冷静下来后,立即察觉到自己行为不妥。
“无妨!”祝修远笑道。
言婆赔笑一阵,忽又问道:“不知贵府收购这一小片叶子,有何用处?”
“这个嘛,暂时不方便透露……不知言婆意下如何?这桩生意,能否合作?”
“贵客勿怪……请容老婆子好好想想。”言婆子面露思索之色,一时之间没了声响。
这里面,其实需要谋算的地方也挺多,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弄清楚的……
需要时间计较得失。
祝修远等得有些无聊,不时与董淑贞对视一眼,偷偷玩着一种叫做“眉来眼去”的游戏。
“不知……”言婆子终于发话了,不过看得出,她有些不好意思,“不知贵府,出什么价收购呢?”
“言婆请放心,我们董家素以诗礼传家,以诚为本,绝不弄虚作假,以势压人,坑害茶农。我们的诚意是很足的。”祝修远笑道。
“那是自然,贵府的作风,老婆子还是敬佩的。贵府茶园管事,就曾不止一次出手相助,老婆子都记在心里呢……”
“只是这么大个事,老婆子需思虑周全,不能有一丝疏忽。以求上不辜负贵府垂怜扶助之恩,下不枉费各茶园信任老婆子之义。”言婆子说道。
024 瓷器
半个时辰后。
“在商言商,我们既然已经谈妥,不妨就订立一个契约吧。”祝修远建议。
“正当如此!”言婆立即着人取来笔墨纸砚,搁在一张简陋的圆桌上。
祝修远拿起毛笔,饱蘸了墨汁,想了想,偏头看向管家,笑道:“管家,还是你来写吧。”
祝修远的毛笔字……一言难尽。
一来,他认识书本上的繁体字,可是不会写。
二来,他没有练过毛笔字,不会写。
“我来,我来!”管家还没有回应,董淑贞却跳了起来。
“也好,那就由娘子来吧。”
将毛笔递过去,董淑贞兴奋的接过了。
她那小手儿白生生,与毛笔、墨汁、砚台等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脸上笑眯眯,提笔写了个开头。
当今天下,契约等文书,都是有固定格式的,显然董淑贞熟悉这种格式。
“娘子的字不错!”
祝修远在一旁瞅了瞅,见董淑贞字不仅工整漂亮,娟秀得也好似画出来的般……
忍不住夸赞。
“董家二小姐真乃大家闺秀,不仅人长得像朵花儿似的,字儿也写得如此漂亮!”言婆凑过来,也夸着董淑贞。
管家、茶园管事这两老家伙,也恬不知耻的跑过来凑热闹。
将董淑贞说得世间少有……
反正他们都自称“老奴”了,他们怎么夸董淑贞,其实都不为过……
“嘿嘿……”
董淑贞得意一笑,小脸儿浮现激动的红晕。
她手握毛笔,写得更加起劲了。
待固定格式写完后,董淑贞提笔望着祝修远,“夫君,后面怎么写啊?”
……
合作之事已了。
契约也已订立。
时值晌午,言婆热情留饭,管家和茶园管事等,都准备留下来吃顿便饭,不过祝修远却是拒绝了。
因为他要赶往景德镇,还要找师傅定做瓷器茶具呢。
“夫君,妾身准备好了,我们这就出发吧。”
这时,董淑贞冒了出来。
身后跟着夏舞和秋雯两位丫鬟。
夏舞和秋雯的肩上各垮一个小包袱,一幅整装待发的模样。
“去哪?”
“景德镇啊!夫君,我们不是要去景德镇看怎么烧瓷器么?”
董淑贞直接抱住他的胳膊,拖着往外走,“夫君,你说了今天要带人家出来玩的,来这里不算,去景德镇看烧瓷器才算。”
祝修远哭笑不得……
“我们不是去看烧瓷器,而是去找人定做一批瓷器。”
任由董淑贞拖拽着,离开言婆的茶园,两人上了马车。
“哦,原来是找人定做瓷器啊,那更好玩了。夫君,可以让他们定做一个我么?”
马车上,董淑贞抓着祝修远的手,呵呵笑道,面色期待。
“什么?定做一个你?”祝修远有些懵。
“对呀,妾身听说,那些匠人技艺高超,可以对照着一个人,烧出一个相同的人形瓷器来,可好玩了!”她脸上露出天真的憧憬。
“别闹!”
祝修远脸色一黑,做人俑干什么,陪葬么!一点也不吉利……
景德镇烧制瓷器的规模,远远超出祝修远的想象。
他们找了一个据说信誉最好的高手匠人,留下茶壶、茶杯、茶盏、茶盅等茶具的图样,以及定金。
并约定好送样的时间。
如果董家满意样品,就可以大批量烧制了。
……
正事办完,在董淑贞的软磨硬泡下,一行人还是到景德镇的街上逛了逛。
他们吃了当地有名的小食,买了一堆瓷器艺术品,满载而归。
……
晚上。
董家茶园的庄园中。
吃了晚饭,洗漱完毕,祝修远和董淑贞各回各房休息。
“明天就回江州了。”临进门前,祝修远说了这么一句。
“哦……”
董淑贞的兴致顿时垮了下来,原本蹦蹦跳跳的走路姿势,一下子变成了一步一脚印……
祝修远房中。
秋雯还如往常那般,帮祝修远更衣。
不过今天,祝修远发觉秋雯几次欲言又止,小圆脸好像被热气熏蒸过似的,干活的那种麻利劲儿也消失了。
这才十多天而已,祝修远已经习惯了秋雯的服侍。在秋雯帮他更衣的时候,他会配合,比如张开两手之类的,好让秋雯更轻松帮他更衣。
这几乎成了两人之间的默契。
然而,这种默契在今天似乎被打乱了,秋雯没跟上祝修远的节奏……
再结合秋雯的几次欲言又止,以及小圆脸的异常,祝修远几乎可以肯定,秋雯一定有问题!
“秋雯,你有什么话要说吗?”祝修远张开两手,静待秋雯帮他更衣,同时低下头,瞧着秋雯的小圆脸。
“啊……没……没有啊,奴婢没有话要说。”
秋雯明显被惊了一下,像是被蚂蚁咬了一口似的,神清慌乱,小脑袋低得更低了。
“没有吗?那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祝修远好奇心彻底上来了,他弯下了腰,去瞅秋雯那张低得低低的小圆脸。
“没有……”秋雯绞着两手,小圆脸通红,十分窘迫,都快哭了。
025 长史
“娘子欺负你了?”
“没有……”
“夏舞欺负你了?”
“没有……”
“嗯……没钱花了?”
“没有……”
“没有零食吃了?”
“没有……”
“全都没有啊。”
祝修远摸着下巴,围绕秋雯走了两圈,最后叹口气:“好吧,如果你有什么困难的话,可以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秋雯点头如小鸡啄米:“嗯,姑爷……”
……
隔壁,董淑贞的房间中。
董淑贞和夏舞两主仆半坐在床边,互相握着手,侧耳倾听隔壁动静。
就在刚刚,隔壁传来关门的声音,比较微弱。
不过在这安静的夜晚中,就连蜡烛燃烧的“噼啪”声都能听清,更不用说隔壁关门的声响了。
两主仆对视一眼,两人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在烛光下,闪烁着点点星光。
“小姐,应该差不多了,奴婢去叫秋雯?”夏舞小声说着,
“好!”董淑贞缓缓点头。
蜡烛燃烧的亮光映照在她那肉嘟嘟的脸蛋上,为之染上了一层绯红。
夏舞得令,开门而去,不一会儿就拉着秋雯返回。
那秋雯耷拉着脑袋,亦步亦趋,进门后,偷偷窥了眼自家小姐,忙又低下头去。
“秋雯,你和姑爷说了吗?”夏舞关上门,蹑手蹑脚的回来问道。
“秋雯,夫君他……他怎么说?”董淑贞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因为她始终觉得这种事儿好羞涩,好难为情。
可是,她与夫君都成亲这么久了,竟然还分房而睡。
这种情况,与她“道听途说”听来的,以及从书上看到的都不一样……
总得来说,她和祝修远的“夫妻相处方式”,一点儿也不正常……
“小姐……奴婢……奴婢太没用了,奴婢……没好意思对姑爷说……”秋雯耷拉着脑袋,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什么,你竟然没有和姑爷说?你……”夏舞抓着她两肩,恨铁不成钢。
董淑贞却暗中松了口气,随后就是失望。
这事儿,本来就是夏舞这丫头撺掇的,她可没怎么同意。
可是这事儿没有办成,董淑贞心里也挺失落的。
“小姐,奴婢没用……”
“好雯儿,让你去说,其实也难为你了。”董淑贞握住了秋雯的手,安慰道:“好雯儿,你不用觉得愧疚,这事……我们再另想办法吧。”
“可是小姐……”
“没事的,书上说,夫妻分房而睡,乃是因为夫妻不合之故。可是我和夫君没有不合啊,那就说明啊,书上都是乱说的,此事……从长计议吧。”董淑贞笑道。
夜深了,万籁俱寂。
董淑贞的房间中,三主仆却毫无睡意。
她们肩并着肩,手握着手,一起躺在宽大的绣榻上,叽叽喳喳小声聊着……
不知夜里什么时辰了,三人方才迷糊睡去,蜡烛都忘了吹灭。
……
与此同时。
江州城。
江州长史大人的府邸中。
后厅。
那江州长史大人花朝仕,以及他的儿子花间虎,父子两人,正在后厅闲坐。
“父亲,您为什么总是拦着儿子呢?”
花间虎这人,长得还算神俊风流、面如冠玉,但此时却面容扭曲。
“儿子使人查过了,那董家女婿,不过只是一个破落农户罢了。无权无势,仗着一纸婚书,就夺走了儿子的小妾……不需要别人帮忙,只需儿子一个人便能将之打死……”
“虎儿啊……”
长史大人一挑眉,将啄了一小口的茶碗重重一放,与茶几相撞,发出“砰”的一声响,同时也打断了花间虎的话头。
“那董家女婿不简单,并非寻常之人!还有,为父都说你多少次了,不要动不动就喊打喊杀……”
“你也不想想,为父已经替你了结了多少麻烦,使出去了多少银两……倘或某天为父不在了,你还能靠谁?”
“父亲说得是,孩儿知错了!”
花间虎立即低下头去,扮作虚心听教的模样。
不过他低下去的脸上,却显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可是父亲,那祝修远本就是一破落农户!即便娶了董家女,也只是入赘罢了,入赘者,奴隶不如,父亲怎么说他并非是寻常之人呢?”。
“因为此物。”
长史大人看着茶几上的茶碗。
那碗中,赫然就是由“炒茶”冲泡出来的碧绿茶汤。
“因为这东西?”
花间虎讶异。
“这……不正就是那董氏茶庄最新推出的……那什么……名为‘炒茶’的茶叶么?”
“哼,那董氏长女,倒是好手段,短短两日,竟使得此茶名贯整个江州城。”
“嘿嘿,父亲,那董氏长女长得颇为冷艳,又年方二八,是儿子喜欢的类型,不如……”
“混账!闭嘴!”
花朝仕爆喝,猛一拍茶几,发出砰的一声响,茶几上的茶碗跟着一跳,碧绿茶汤洒了一地。
花间虎立即住嘴,不敢再说下去。
“那董氏长女,乃是‘克夫’之命,你又不是不知道!虎儿啊,你想被活活克死么!”
“你平日里纳几个妾倒还罢了,即便她们被你折磨至死,为父也能帮你解决麻烦……”
“可是董氏长女不同,那可是克夫之女啊,老夫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想让老夫白发人送黑发人?让我花家绝种断根吗!?”
“父亲,儿子知道错了!”花间虎赶紧低下头去。
“嗯……”
花朝仕舒了口气,缓缓坐下。
瞄了眼泼洒到地上的茶汤。
“虎儿啊,你知错了就好……还有,为父之所以说那董家女婿并非一般人,是因为这‘炒茶’,就出自那董家女婿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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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 关注
花间虎震惊之际,有下人来报,说江州司马大人万谦到访。
“哦,算算时间,万大人也应该到了。”花朝仕立即丢下花间虎,挥动宽袍大袖,起身理了理冠帽。
“请万大人到中厅稍后,本官马上就过去。”
“是,大人。”下人躬身退下。
“父亲,司马大人此时到访,莫非是为了那董氏茶庄之事?”花间虎猜测。
“正是如此,且见一见万大人再说吧。”
不一时,花朝仕父子来到中厅。那江州司马万谦也恭候片刻了,双方见礼寒暄一番,分宾主落座。
“大人,那董氏茶庄好生可恶,竟凭借这该死的炒茶一举翻身……我们先前的安排全都白费了,连带我们的茶庄也受创不小……不知大人可有良策?”
万谦拍着手,一边说,一边骂,显得有些焦急。
“万大人莫急。”
花朝仕淡然一笑,端着下人送来的茶水,浅浅啄了一口。
赞道:“这是好茶啊,就连本官都爱喝,更不用说其他人了。董家祭出这一招,呵呵,我们必败无疑。”
“大人,这……”
万谦本想说:大人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不过花朝仕官高一级,压死人呐,万谦不敢说出口。
“父亲,您怎么……我们干脆暗中派人砸了那董氏茶庄,让这该死的炒茶彻底消失!”花间虎建议。
万谦顿时笑道:“花公子所言,正合本官心意,哈哈。”
“万大人,虎儿,你们莫要着急。”花朝仕放下茶碗,摆了摆手,略微想了想,又说:“虎儿啊,为父问你一事。”
“父亲,您请说。”
“假如虎儿你……娶了一房小妾,她被誉为倾城佳人,乃是公认的最美的女子,你也很满意。”
“可是有一天,又新出现了另一位倾国佳人,被世人重新认定,这位才是世间最美的女子。”
花朝仕盯着儿子,笑着问道:“虎儿啊,难道你会将‘倾国’的佳人扼杀,使之从世间消失,并以此来保证,已拥有的‘倾城’佳人才是世间最美的女子吗?”
花间虎立即说:“不会,儿子会将最美的女子枪回家!”
花朝仕笑道:“嗯……这就是本官要说的。”
花间虎恍然,眨了眨眼:“父亲,儿子明白了,我们要将董家的炒茶抢过来!为我们牟利!”
“还是大人高明啊!下官佩服!佩服!”万谦连连拱手恭维。
“诶……”花朝仕摆了摆手,皮笑肉不笑的说:“说‘枪’多难听啊,我们得想个法子,让那董家,主动将炒茶之法献出,要心甘情愿的。”
“以免董诚那老阴货在其中做手动,若炒茶之法有缺,可就得不偿失了。”
“是……父亲。”花间虎口中称是,然而脸上却露出不以为然之色。
“大人真乃仁义之士!”万谦笑着拍出一记马屁。
接着又说:“那这样说来,董氏长女如此手段,短短两日而已,就将这炒茶之名传得满城皆知……这岂不是在为我等做嫁衣?”万谦说着,不由阴恻恻的笑了起来。
“正是如此……对了,我们还可以‘帮’他们一把,让更多人知道这炒茶之妙……”
“等他们将炒茶的生意做大做强,我们再将这美味的果实采摘,一口吞掉,岂不妙哉,哈哈哈……”花朝仕也笑得阴恻恻。
“果然甚妙,不知大人是否已有良策?我们如何‘帮’他们一把,又如何采摘这美味的果实呢?”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当下,花朝仕、花间虎、万谦三人,在花府中厅密谋许久。
最后万谦带着阴恻恻的笑容离去,显然,他们商量出了某种恶毒的计谋。
不过,到底是谁为谁做了嫁衣,还很难说。
……
与此同时。
江州城以东。
湖口戍镇。
鄱阳王府。
“王爷从江州大营回来了!”
随着一声大喊,整个鄱阳王府上下,竟好似一汪平静的湖水中被投进了一颗巨石。
小厮、丫鬟等全都跳脚忙了起来,准备迎驾的,准备饭食的,准备沐浴香汤的……
“王爷!老奴恭迎王爷回府。”
王府门口,王府管家率领一众下人在此迎候。
“起来吧,府中可还安好?”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王府管家抬首看去,只见一位嗷嗷老将稳坐高头大马。
他五十多岁年纪,身穿连环锁子黄金甲,头戴大红结顶赤铜盔,肩披猎猎猩红大披风。
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眉如刀,眼如剑,似乎稍有异动,他就能夺人性命……
“回禀王爷,府中一切安好。”王府管家忙低头答道。
鄱阳王满意点头,径直骑马进府。
半个时辰后。
鄱阳王已卸下铠甲,沐浴洗漱并用饭完毕。
他换了身便衣,在书房中闲坐,王府管家从旁作陪。
“江州城中……可曾有什么新闻?”鄱阳王翻看着一份帖子,随口一问。
“回禀王爷,新闻倒是有一件。那江州州衙的录事参军董诚,已有所动作。”管家忙道。
“哦?”鄱阳王抬眸,“那董诚……虽为州衙的录事参军,可功、仓、户、兵、法、士六曹中,董诚却无法掌控功、仓、户三曹,因此内斗不断。”
说到这里,鄱阳王干脆合上那份帖子。
“本王虽为亲王,驻守鄱阳湖畔的江州大营,领五万大军,然而却不能干涉州衙之事。”
“那江州长史和司马,插手功、仓、户三曹之事,与录事参军争权夺利。此举虽不妥,但这种现状已经维持了许久,各方倒也相安无事。”
“你刚才说那录事参军董诚已有所动作,莫非他已经开始抢夺功、仓、户三曹的权柄了?”
鄱阳王似乎想到了什么,两个眉头彻底皱在一起,叹了口气。
然后缓缓说:“江州,乃是边州之地,如今天下局势不明,如果州衙内乱,必将使得江州局势扑朔迷离……”
“王爷请放心,那董诚并未动手抢夺功、仓、户三曹权柄,而是……”王府管家迟疑。
“而是什么?”
鄱阳王紧皱的眉头舒松了大半。
“而是……那董诚的董氏茶庄,于前两日推出了一种新制炒茶,一举攻破了刺史、长史、司马等茶庄的封锁。”
“现如今,整个州城中,恐怕已无人不知这炒茶之名了。”王府管家呵呵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