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医女进宫
沈姝与楚熠分别以后,回到沈家,言简意赅将宫里发生的事,告诉给父母知道。
待到晚上,她便从影六处知道了楚熠的安排。
“姑娘如今是待嫁之身,若突然住进宫里,颇有不便,还恐打草惊蛇。殿下安排姑娘扮作医女住进坤宁宫,三日后再按太医院轮值出宫。”
“何时进宫去?”
“卯时初刻,太医院轮值交接,姑娘先去太医院点卯,暮太医会带姑娘去坤宁宫。”
影六说着,拿出一张人皮面具:“这是殿下专门吩咐为您做的面具,您只需蘸水贴于面部即可,可保皇后娘娘认不出您。此番进宫,殿下已打点妥当,就连皇上那里也知会过了,还请姑娘放心。”
沈姝听闻“知会皇帝”,眉心微跳。
随即她便释然:就算皇帝对楚熠再有戒心,他与皇后毕竟伉俪情深。如今皇宫皆在皇帝掌控之中,与其在皇帝眼皮底下偷偷行事,倒不如索性知会皇帝,也免得皇帝无端猜忌。
如此,沈姝总算放下心来。
*
卯时初刻。
乔庄打扮的沈姝,跟着影六进宫以后才发现,楚熠不止给皇帝打了招呼,就连坤宁宫的章妈妈,也交代到了。
刚点完卯,章妈妈便亲跑太医院来,借口请暮和去给皇后请脉,与沈姝交了底。
“姑娘有所不知,这几日皇后身子确实不大爽利,夜里睡不好,白天也是心不在焉的,精神十分不济。奴婢正发愁该怎办才好,可巧殿下竟请姑娘来坤宁宫,悄悄给娘娘诊治,真是再好不过。”
沈姝这才明白,楚熠将她送进宫来,对皇帝和章妈妈,用的是什么说辞。
“许是娘娘心里有事,才会辗转反侧。”
沈姝顺着章妈妈的话笑着道:“心结须得心药医,殿下放心不下,让我跟着服侍娘娘几日,又怕扰了娘娘清静,便想出这么个法子,皇上那边殿下也已打过招呼,殿下交代一切都以娘娘贵体为重,还望妈妈能够保密。”
章妈妈一听皇帝也知情,心底高兴还来不及,又怎敢擅做主张向皇后报信儿,忙应下来,又将坤宁宫的规矩细细说给沈姝听,便先一步回了坤宁宫。
辰时。
沈姝跟在暮和身后进了坤宁宫。
待暮和给皇后请了脉,便以需要医女侍药的由头,将沈姝留在坤宁宫里。
医女侍药,只需在小厨房盯着药炉,待药煎好以后,端到皇后跟前,交由殿前宫女服侍皇后服下便好。
不是什么苦累的差事,沈姝也能有时间将坤宁宫可能存在的隐患一一排除。
打从沈姝上次见到皇后,到现在已经过去八九个时辰,皇后眉心第三根香灰印记,只剩下极短一缕。
为了减少皇后外出,超出沈姝“监视”的范围,沈姝与暮和商议,在皇后药汁里加了安神助眠的方子。
是以,皇后服下药不久,便沉沉睡过去。
直到这刻,沈姝才有机会在坤宁宫四处走动。
她将坤宁宫的小厨房,以及存放茶叶、香丸、脂粉等物的房间一一探查一遍,排除有人下毒的可能。
做完这些,已经过了晌午。
皇后睡醒,用过午膳,就听到有人来报:“瑞王殿下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瑞王?”皇后挑眉。
瑞王楚湛自幼深受帝后喜爱,出入后宫请安是常有之事。
只是如今,老瑞王“死而复生”,皇后正是疑心瑞王府在太子之事上做了手脚。
听见楚湛突然进宫“请安”,皇后眼神微冷,淡淡道:“让他进来吧。”
与此同时——
沈姝正在侧殿的小厨房歇着,从司茶宫女口中,乍听见楚湛来访,心下一凛。
她正想法子找个由头去正殿,就见章妈妈掀开帘子进来,摒退众人,对着她道:
“姑娘,瑞王殿下知道娘娘近日身体不适,寻了西域雪莲送进宫里。娘娘让奴婢唤您去给掌掌眼,看看那雪莲究竟是好还是坏。”章妈妈意有所指道。
大部分情况下,为了避嫌,很少有人往宫里送吃食、药材。
即便真有人要送,送的东西或是经内侍、太医院提前验看,或是帝后命人先行将礼收下,再交给内侍、太医院验看。
像今日这种,皇后差人唤医女去前殿,当着送礼之人的面验看的——
就不是当真要验那雪莲的好坏,而是打算告诉别人“娘娘不信任这个人”、“此人送的东西不好”。
这是要当众下瑞王面子了。
沈姝心里有数,整了整仪容,便垂首跟在章妈妈身后,进了前殿。
前殿里,寂静无声。
若非有道视线,从进门就落在沈姝身上——
沈姝几乎会以为,这大殿里根本就没有访客。
“是侄儿冒失了。”
突然间,落在沈姝身上那道视线的主人开了口:“幸好娘娘这里还有医女,否则这雪莲要是没有侄儿说的那样好,或是跟娘娘服的药相斥,侄儿当真是罪过了。”
是楚湛的声音。
声音一如既往,清朗中带着些许玩世不恭的随性。
“你知道自己冒失便好。”皇后淡淡道:“也不枉本宫这些年对你的教导。”
楚湛嘿嘿干笑两声,便亲自拿起装着雪莲的木盒,走到了沈姝面前。
“还请医女验一验,本王这雪莲有没有问题。”
楚湛说着,背对上首方向,将木盒递到沈姝面前。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故意在木盒盖上叩了叩,也不打开,似是某种暗号。
沈姝心里打了个突。
鬼鬼祟祟。
莫非皇后眉心的香灰印记,真与瑞王父子有关?
沈姝知道此刻不是揣测这些的时候,忙敛神、伸出手去。
然而,就在她的手,覆上木盒的瞬间——
楚湛的手指,极快在她手背上划了一下。
他沁凉的指尖划过沈姝皮肤,让沈姝激灵灵打了个寒噤,猛地抬起头来。
楚湛仿佛早有所料,唇角噙着熟悉的笑意,朝她眨了眨眼。
直到这刻,沈姝才意识到——
这厮根本就知道她是谁。
他是来找她的!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是回应沈姝心里的猜测,楚湛无声对她道:“御花园,等你。”
说完这话,不待沈姝有所反应,楚湛已经从她面前走开,气定神闲坐回到了位子上。
因楚湛今日穿着亲王蟒服,高大的身影和宽大的衣袖将他的小动作完全遮挡住。
根本就无人察觉,两人方才的举动有何异常之处。
唯有皇后眉头微蹙,将目光在沈姝面上定了几息,若有所思。
沈姝感受到皇后的目光,不敢走神,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到手中那只木盒之上……
第374章 做个了断
即便沈姝发现楚湛是为她而来,也不敢在雪莲上掉以轻心。
毕竟现在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关乎皇后性命。
沈姝不仅细细看过、闻过那株雪莲,更摘下一片莲瓣放嘴里尝了尝。
“如何?”皇后目光落在沈姝面上,带着无形的威压。
沈姝眼帘低垂,极快思索着该要怎么应对。
雪莲,是顶顶好的极品雪莲。
对皇后的身子,也有益无害。
可是,皇后既让章妈妈亲自去将她这个“医女”叫上殿前,想听的绝不是这些。
沈姝本就不会行颠倒黑白之事,更何况她已知道楚湛为她而来,就更不愿在这种时候,无端去踩楚湛一脚。
皇后将沈姝的踟蹰看在眼中,眸色骤冷。
章妈妈见状,心道不好,正欲开口为沈姝解围——
只见楚湛一拍脑门,“呀”的一声,似突然想到什么,站了起来。
“娘娘恕罪……”
楚湛上前告罪:“侄儿突然想起来,这西域雪莲世所罕见,须得真正去过西域之人,才能验出药力。娘娘殿前侍药的医女,虽是太医院精挑细选之人,可毕竟年轻,想必连京城都不曾出过,又怎能验出这西域雪莲的好坏来。不若娘娘派人将这雪莲送去太医院,让暮太医亲自验一验可好?”
沈姝闻言,心下一松,忙跪地告罪。
这番举动便是证实楚湛的说辞:不是她不肯说出这雪莲“不好”,而是她能力有限,验不出来。
皇后将目光从沈姝身上收回,落在楚湛脸上,似笑非笑道:“依本宫看,暮太医都未必验的出这雪莲药力,毕竟……西域是老瑞王魂归之地,那里开出的雪莲,没有死过的人,又怎知它是好,还是坏呢?”
楚湛面不改色,仿佛听不懂皇后暗讽之意,笑呵呵道:“娘娘只管命人送去太医院便是,以暮太医谨慎的性子,若他当真验不出来,也必不会让娘娘服用,到时侄儿听凭暮太医安排,再去寻别的珍草便是。只要娘娘身体安康,就算让侄儿上刀山下火海,侄儿都甘之如饴。”
皇后冷笑:“本宫有两个儿子,用不着瑞王上刀山下火海做什么。”
她朝章妈妈摆手:“本宫最不喜来历不明的东西,你亲自跑一趟,让太医院将这雪莲收着给宫人用吧,也算没白辜负瑞王的心意。”
当众将亲王进献的东西,转赐给宫人,这是半分面子都不给瑞王。
更等同于明明白白昭告天下:皇后厌极了瑞王。
楚湛似早有所料,并未有丝毫难堪之色,还告罪道:“是侄儿思虑不周,谢娘娘体恤。”
倒教皇后登时没了再为难的兴致。
章妈妈见状,走到沈姝面前,朝她使了个眼色,带她退了出去。
待到二人离开,楚湛又客套几句,便也告退出去。
皇后看着楚湛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朝一旁的内侍招了招手,吩咐道:“去,找人跟着瑞王,本宫总觉得他今日来坤宁宫,没那么简单。”
*
御花园。
沈姝跟着章妈妈走出坤宁宫,想到方才楚湛无声对她说的几个字,犹豫几息,还是寻了个借口,同章妈妈分开,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很大,沈姝找了个最靠近坤宁宫的入口,等在那里。
没过多久,楚湛便踱着步子出现在沈姝面前。
他眼神示意沈姝跟上,找了个鲜少有人经过的角落站定。
“我今早才得知,昨日你去福缘楼等过我?”不待沈姝开口,楚湛直接问道。
沈姝怔了怔,随即便想明白:楚湛能够将福缘楼天字一号房包下来,自然与福缘楼有些关系。昨日她去天字一号房,楚熠来时又很隐秘,店小二没见到楚熠,以为她是去等楚湛,派人递消息给他,也在常理之中。
“我与熠王有事相商,在家里不方便,所以才会去那,倒不是为了找你。”沈姝如实回答道。
听沈姝提起楚熠,楚湛眸底登时闪过复杂之色。
他自嘲一笑:“我原以为,皇上赐婚以后,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带你走,没想到……”
“我只将你当作朋友,从未有过别的想法。”沈姝正色道:“上次在护国寺我本想当时便答复你,奈何……”
“不必说的那么清楚。”
楚湛抬手止住:“那天我不想听,今日更不想。”
沈姝古怪看着他:“你今日专程来坤宁宫找我,是为这个么?你怎知我在坤宁宫,又怎会认出我来?”
楚湛凝视着她的杏眸:“我到处找你,去了县主府、沈府,你都不在……要找你也不难,只需查查楚熠做了什么,便能猜得到你在哪。他去面圣说皇后身子不适,今日暮太医本该先去仁寿宫,却一早来了坤宁宫,还留下一名医女,不是你还能是谁。”
说到此,他声音微低:“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只需看一眼,便能认的出你,绝不会出错,也绝不会有错……”
沈姝垂下眼帘,避开他的视线。
她记起之前楚湛也是这般告诉她:我回来,只是为了你……
这份盛情,不管是否真如他所言——
沈姝都承受不起。
“昨日我见你和一个人去了仁寿宫,那人是谁?”沈姝索性直接问道。
“是我父亲。”楚湛坦言道:“父亲当年本就是被太子所害,如今太子事发、太后病危,父亲也该与过去做个了断。”
“了断?”沈姝瞬间绷起了神经:“什么了断?”
楚湛挑眉:“你这么紧张做什么?难道你觉得我会害你不成?”
他笑着道:“你放心,我们要做的事,与你无关。父亲肯放下西匈一切来京城,只因当年皇上遇刺之事,有些蹊跷之处,父亲想将它查个清楚明白,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的意思?”沈姝不解地看着他。
她始终想不通,究竟是什么原因,让皇帝如此轻易便原谅了老瑞王,允他进宫,还给予楚湛超乎寻常的信任。
这股信任,几乎快要超越皇帝对楚熠这个亲生儿子的信任。
“你索性告诉我,皇上和你们究竟要做什么,可好?”沈姝直言要求道。
第375章 鬼师来了
楚湛眼底闪过惊讶之色。
随即,他笑着道:“这些事情,与你、与熠王都没什么关系,为了你好,你还是别知道的好。”
正如楚湛以前经常做的那样,对于此事,他并不打算对沈姝说太多。
这样的反应,沈姝并不感觉意外。
只是,沈姝的注意力完全被楚湛那句“与你、与熠王没什么关系”所吸引。
老瑞王要调查皇帝十多年前遇刺之事,当时楚熠年纪尚幼,确实没他什么事儿。
然而……
与楚熠无关,并不代表跟皇后无关。
沈姝不由在想——
皇后眉心阳寿将尽预兆,会不会与这事有关?
楚湛见沈姝心事重重,叹息道:“你别多想,总之,你只需记住,无论我做什么事,都不会害你。如今你既选了熠王,我虽心有不甘,也只能祝你幸福快乐。若是……成亲以后他欺负你,只要你想走,我随时都来带你走。我说过的话,此生决不食言。”
沈姝回过神来,听见这话,心下微沉。
先前她不说,是因为楚湛不愿听。
而此刻她却明白,有些话必须要说清楚,才不至于给人遐想的空间。
沈姝后退两步,朝楚湛屈膝福礼。
“多谢瑞王殿下抬爱,臣女受之有愧。我与熠王两情相悦,嫁给他此生无悔,这样的话,还请瑞王殿下莫要再说。时候不早,臣女就此告退,日后若无要紧之事,我们还是莫再见了。”
这是沈姝第一次用如此疏离客套的语气,同楚湛说话。
还是在楚湛“告白”之后。
楚湛愕然怔住,眼底闪过几丝慌乱。
“是我说错什么话了么?”他不知所措道:“若是我说错了,你告诉我,以后我不说便是……”
“殿下。”
沈姝又后退两步,打断他的话:“殿下没有说错什么,殿下与臣女相识以来,曾帮臣女走过最艰难的时刻,臣女始终铭记在心,不敢忘记。只是,聚散终有时,今日就此别过,日后殿下与臣女都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望殿下能放下执念,莫在臣女之事上耽误时间了。”
说完这话,沈姝转身便走。
只是,她走了两步,想到什么,又顿住脚步,压低声音道:“皇后两日之后,恐有大难。此事与殿下和老瑞王无关最好。若是有关……还望殿下届时高抬贵手,留皇后性命,臣女感激不尽。”
“你说什么?”楚湛愕然追问:“你说皇后……怎么会?”
沈姝摇头:“我也不知,所以才会陪在皇后身边。”
她的能耐,楚湛非常清楚。
说完这话,她不再多言,大步离开。
楚湛看着沈姝的背影,眉头紧锁。
突然,他似想到什么,脸色巨变,极快朝宫外走去。
两人都没注意,在远处的阁楼上,有双眼睛,将他们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
坤宁宫,皇后寝殿。
先前被皇后遣出去的内侍,极快从外头进来,走到以手支颐、临窗假寐的皇后身边,低声禀报:
“那医女应是与瑞王早就相识,两人看上去十分亲密。瑞王有功夫在身,奴婢们不敢跟太近,只能远远看着,没听见两人在说什么。”
皇后似早有所料,冷哼一声,唇角噙了抹冷笑。
内侍见状,忖度着问:“要不要将那医女拘起来,丢进慎刑司,好生审问审问?”
“莫要打草惊蛇。”皇后淡淡道:“好好盯着她,我倒要看看,他们塞人来我这,到底想做什么。”
内侍应下,又问:“章妈妈似与那医女有些亲近,要不要奴婢知会她一声?”
“知会她做什么,没得露了破绽。”皇后吩咐道:“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亲自盯着便是。”
内侍意会,躬身退了出去。
章妈妈从太医院回来,就见皇后独自一人坐在榻前,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娘娘。”她温声禀报:“暮太医验过那株雪莲,说是极好,先前太后昏迷不醒时,他便是给太后用了这种雪莲才保住了命。
皇后听见这话,似想到什么,转头看着她问道:“今早留下来的医女,我看着脸生,是暮和安排的么?”
“是的,娘娘。”
章妈妈想到方才大殿里,沈姝已经触了皇后的霉头,此刻,她自然愿意在皇后面前,为沈姝挽回点好感,便笑着道:“听暮太医说,别看这医女年纪轻,却极通药理,有她给娘娘侍药,暮太医也放心。”
皇后似笑非笑看着她:“你在本宫身边这么多年,倒是很少见你为谁说过话。”
章妈妈脸上笑开了花:“奴婢也是信得过暮太医的医术,娘娘不也常夸他吗,他选的人,肯定没错。”
皇后阖目,掩去眼底的冷意,朝章妈妈摆了摆手。
“今日吃过药,我身子也好些了,如今四郎亲事已定,趁这几日天气好,你去把库房清点清点,代我挑些东西送到四郎府上去,这种事唯有你做,我最省心。”
章妈妈闻言,笑着了下来。
*
子夜,帝陵,守灵殿。
太子独自一人跪坐在大殿里,面对着满殿历代皇帝的灵位及画像。
外面呜咽旳风声拍打着窗棂,不时有风透过缝隙穿堂而过,增添不少冷意,越发显得整座大殿阴森凄凉。
“吱呀……”
殿门被人从外头推开,一个佝偻的身影,脚步蹒跚从殿外走了进来。
黑色斗篷将他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让人看不清他的相貌。
“你终于来了。”太子站起身,走到那人面前,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领,眼底尽是戾气:“本宫还以为,你跑了呢。”
那人呵呵笑出声,声音粗砺、暗哑,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阴恻。
“殿下大业未成,我怎敢临阵脱逃。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殿下,您可准备好了?”
太子听见这话,脸色和缓些许。
“从本宫被送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准备好了。”
他放开紧抓在那人衣领的手,恩赐般许诺道:“鬼师,当年你是如何帮太后的,便如何帮本宫,待本宫登基以后,你便是我大周的国师,本宫决不食言。”
第376章 太子病危
第二日。
沈姝将坤宁宫各处都看过一遍,没发现任何异样。
而皇后眉心的香灰印记,却一个时辰比一个时辰在慢慢变短。
一直到黄昏时分,就在沈姝一筹莫展之际,宫外传来了让所有人都震惊的消息——
“娘娘,帝陵传来消息,太子殿下身染恶疾,怕是快要不行了。”
“身染恶疾?”皇后腾地站起身:“好端端的,怎会身染恶疾,太医呢?太医院可曾派太医去?不行,还是要接回来。”
皇后说着,就往殿外走,却被传消息的内侍拦了下来。
“娘娘,皇上已经派暮太医去了……前朝有大臣上折子,请皇上将太子接回京城诊治,被皇上驳回了。”
皇后拧眉:“你去叫四郎……”
她话说到一半,想到先前楚熠与太子之间的种种,又改口道:“摆驾,本宫要去太极殿找皇上。”
*
半个时辰过去——
自皇后离开后,忧心忡忡等在坤宁宫的沈姝,终于从章妈妈那里知道了最新消息。
“皇后娘娘知道皇上定然不会接太子殿下回京治病,便请求皇上准允她去帝陵看望殿下。”
“皇上原是不允,可娘娘说了好些太子小时候的事,说太子纵然铸下大错,也是她与皇上的亲生骨血,如今病入膏肓,她无论如何该去送太子一程,也算全了这辈子的母子情分。”
“皇上顾念着娘娘的身子,怕娘娘落下心结,便答应了。只是皇上说了,要让瑞王随护在娘娘身侧,他才能放心。”
“瑞王?”沈姝蹙眉。
自她昨日见过楚湛之后,几乎可以笃定,皇后眉心的香灰印记,恐与瑞王府脱不了干系。
而今日,先是太子在帝陵病危、皇后又请往帝陵、皇帝还钦点瑞王随护……
这桩桩件件,几乎全都在印证沈姝心底的推测。
“皇上为何不让熠王殿下陪娘娘去呢?”沈姝疑惑地问。
章妈妈怔了怔,忖度着回答:“圣人的想法,奴婢可猜不透。许是……皇上知道熠王殿下与太子殿下先前闹得不大愉快,现如今太子殿下性命堪忧……万一有个什么,熠王殿下还是避嫌的好,以免被世人诟病。”
沈姝听她这么说,是有几分道理。
可在沈姝看来——
皇帝对瑞王父子超乎寻常的“信任”,以及她从楚湛口中得知,皇帝要与老瑞王联手查那场刺杀案,或许才是皇帝决定派楚湛随护皇后的原因。
只是——
皇帝不知道,皇后此去怕是“凶多吉少”。
更不知道,皇后的性命或与瑞王父子息息相关。
皇帝同意皇后去帝陵,无疑等同于送羊入虎口。
沈姝脑中极快权衡着利弊。
若是此时,她向皇帝直言这些隐情的话……
“熠王殿下可知道此事?”她忙问道。
“殿下那边应是只知道太子病重的消息,宫里的消息怕是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快传出去。不过奴婢已经让人给殿下传信儿去了。”
“皇后娘娘打算何时动身?”
“娘娘心里惦记太子殿下,说是趁着宫门下钥之前出宫去,这会儿怕是已经登车了。”章妈妈回道。
沈姝脸色微变:“这么快?”
她如今只是一个小小医女,又是黄昏时分,想要只身去闯太极殿面圣……怕是脑袋都不够砍的。
“是呀,姑娘。”
章妈妈催促道:“所以您赶紧收拾几样随身带的东西,跟祁公公上车吧,娘娘钦点您跟着呢。有您跟着,殿下若是知道了,必会非常放心。娘娘让奴婢留在宫里,姑娘若有事,可告诉祁公公,祁公公虽不知道姑娘身份,看在奴婢面子上,他会多加照顾姑娘的。”
沈姝正愁要怎么阻止皇后去帝陵,如今听到皇后钦点她随行,简直就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
时间太过紧迫,她根本来不及多想,匆匆收拾好自己进宫带的东西,便在章妈妈的指点下,混在皇后贴身服侍的侍女里,上了车驾,向帝陵而去……
*
深夜,太极殿。
新晋的总管太监赵安从殿外匆匆走到皇帝书案前,低声禀报:“五城兵马司来报,熠王殿下带着人,夜闯东城门出京去了,他们没能拦下来。看方向……应该是追皇后娘娘的车驾。”
“胡闹!”
皇帝沉了脸,将手里的折子撂到一旁。
“传朕口谕,着禁军统领周震亲率羽林军去追,命熠王速速回宫。”皇帝沉声命令。
赵安眼神一肃。
周震将军是新晋的禁军统领,更是皇上亲信,由他带着圣谕去追熠王殿下,怕是要将殿下绑回来才会罢休。
赵安知道事情紧急,不敢耽误。
他正欲躬身退下,听到皇帝命令道:“告诉周震,务必把四郎拦下,莫教他踏入帝陵一步。”
*
这一厢,皇后的车驾抵达帝陵,天色已经蒙蒙亮。
一路上,沈姝没敢合眼,生怕发生什么变故。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帝陵,有了前车之鉴,沈姝明显感觉,这回从京城来帝陵的路,比之前“长”了不少。
两个多时辰的路,生生走了四个多时辰才到。
马车的速度并不慢,这便意味着,有人故意让他们绕了远路。
许是皇后上车之前,服用了汤药的关系,整整四个时辰,皇后一直沉沉睡着,没有醒来。
皇后不醒,整个车队便没有停下的道理。
沈姝一直与皇后的侍女们,共乘一辆马车,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寄希望于楚熠能够得到消息,追上来。
然而,直到皇后下了马车,直奔太子所在的寝殿,沈姝都没能看到楚熠的身影。
“娘娘,还请娘娘在殿外稍待,暮太医正在为太子殿下施针,太医特别交代,关乎太子性命,施针期间任何人不能进去打扰。”
寝殿外,暮和安排在殿外值守的太医,将皇后拦在了门口。
皇后蹙了蹙眉,无奈之下,只能去侧殿等待。
沈姝不动声色将侧殿打量过一遍,确认没有任何异常,便以为皇后煎药的名义,悄悄退出了侧殿。
帝陵毕竟有别于皇宫,守卫没有那么森严。
沈姝趁人没有注意,悄悄找到暮和的药童,由他带着,从侧门进了太子寝殿……
第377章 一日暴毙
沈姝一进寝殿,就见暮和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神色平静,哪有半点施针后的疲态。
“你怎么会来这里?”见到沈姝,暮和诧异地问。
沈姝压低声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言简意赅说了一遍,末了,她问道:“太子究竟得的是什么病?”
“你随我来。”
暮和说完,便将沈姝引至太子榻前。
沈姝凝目朝太子看去,只见他眼窝深陷、半张脸上布满黑青色凸起的血管,那些血管一直延伸到脖颈,看上去狰狞恐怖。
他干裂的嘴唇微张着,呼吸之间,喉咙吃力地发出“嗬嗬”声,仿佛随时都能断掉。
任谁见到这样的太子,都毫不怀疑他已经病入膏肓、奄奄一息。
除了沈姝。
沈姝的视线,落在太子眉心上——
干干净净,没有半点香灰印记。
至少在三日之内,他不会死。
“暮先生诊出太子得的是什么病?”沈姝低声问道。
“脉象紊乱,有血毒攻心之兆,应是中毒。”暮和迟疑地道:“可我用银针又验不出有毒,从脉象来看,若照此下去,最多只能撑一日,便会暴毙而亡。”
“可有法子医治?”沈姝又问。
暮和摇了摇头。
“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沈姝恳请道。
她朝暮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朝太子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暮和意会,带着沈姝从侧门退出了寝殿。
“姑娘可有什么发现?”
沈姝不答反问:“先生确定太子之病最多只能撑一天,且无药可解吗?”
暮和点了点头:“太子这病来的蹊跷,我试了许多方法都没能阻止血毒攻心。昨夜殿下飞鸽传书说会尽快赶到,让我暂且拦一拦皇后娘娘,我便只能假托为太子施针,拖延时间,可若是再拖下去,太子暴毙身亡……”
“他不会暴毙身亡。”沈姝斩钉截铁道:“不管他得的是什么病,看上去凶险,都没有性命之忧,我只担心,太子的病,恐怕没那么简单。”
“你是说……太子这病是假的?”暮和诧异地问:“这……这怎可能?”
“不管他是真是假,稳妥起见,到明早之前,不能让皇后娘娘与他有任何交集,拖过这一日,也许殿下就能赶到,咱们再做打算便好。”沈姝低声嘱咐道。
话虽这么说,沈姝面上难掩忧色。
楚熠向来准时。
他既说尽快赶到,至今没到,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情。
沈姝不敢深思,只能尽力做好自己能做的事,保住皇后性命。
暮和知道沈姝在担心什么,宽慰几句,转身回了寝殿。
沈姝稳住心神,朝煎药的小厨房走去。
她刚转过拐角,胳膊猛地被人抓住,瞬间脚下悬空,整个人被托着往上飞去。
沈姝大吃一惊。
“救……”呼救声刚溢出口,就被人掩住口鼻,双脚随之落在屋顶的瓦砾上。
落入眼帘的,是一双熟悉的桃花眼。
沈姝心下一松。
是楚湛。
楚湛见沈姝认出自己,松开手,对她做个噤声的手势,朝拐角另一侧指了指。
沈姝凝目望去,只见一个小内侍,正贴着墙,鬼鬼祟祟朝她方才走的方向张望。
虽然离得有些远,沈姝却一眼能够认出,那是祁公公身边的随从小喜子。
小喜子张望一会儿,发现跟丢了沈姝,脸上都是慌乱之色,匆忙离开。
楚湛带着沈姝从房顶飞身下去,无声跟上,就见小喜子一路狂奔,直接进了皇后休息的侧殿……
“祁公公为何派人跟踪我?”沈姝疑惑地问。
“这内侍打你从皇后殿里退出来,便一直跟在你身后。”楚湛笃定道:“如今他跟丢你,直接跑去皇后殿中,必定不是祁公公派来的,而是皇后。”
“皇后?”
沈姝一怔。
只是随即,她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脸庞,心下恍然。
是了,她如今易了容,唯有章妈妈知道她的身份。
昨日在坤宁宫,她并未按照皇后的意思让楚湛难堪,皇后非但没有命人通知太医院换掉她,反而特地点名让她随驾……
她原以为皇后是赏识她,却不曾想过,皇后竟是对她起了疑心。
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后对她起疑心,可不是什么好事。
原本沈姝隐匿身份跟在皇后身边,是为了防止打草惊蛇。
如今既到这种时候,只有对皇后表明身份,才能化解误会,度过难关。
想到此,沈姝对楚湛道声谢,迈开步子便朝皇后歇息的侧殿走——
“你方才见了暮和,太子病情如何?”楚湛拦住她,开门见山问道。
沈姝心生戒备。
楚湛既知道小喜子在跟踪她,又问出这等问题,便意味着,楚湛也在跟踪她。
“太子的病,暮太医自会想办法。”
沈姝淡淡道:“瑞王殿下的职责是保护皇后的安全,太子的病情无需殿下关心。”
沈姝说完这话,越过楚湛便往前走。
“你要救皇后娘娘,我要查当年的案子,我们联手如何?”楚湛又道。
沈姝顿住脚,转头,看着他:“殿下想与我联手,可有做好准备,将你们瑞王府与皇上筹谋之事,向我和盘托出?”
楚湛微怔,下意识回绝:“这是十几年前的旧案,与你们没什么关系,况且你现在已是准熠王妃,这些事情不让你参与,也是为你好。”
这话与昨天他在御花园的回答,没什么区别。
沈姝难掩失望,回过头去:“联手做事需要完全的信任,殿下不愿说,我又怎知殿下是敌是友。如此,你我便各自做好自己要做的事罢。”
“你不信我?”楚湛拦在她面前,诧异地问。
沈姝坦然直视他:“我只相信我自己的判断。无论事情对我好,还是不好,都应该由我自己来决定。今日我既来到这里,皇后的性命便与我息息相关,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楚湛看着她杏眸里的坚定,直到这刻,他总算幡然醒悟过来,他自以为给予沈姝的“保护”,恰恰是她最不需要的东西。
她要的,是毫无保留的坦诚和信任。
难怪,沈姝会将他拒绝的如此彻底。
“好,我全都告诉你。”楚湛看着她道。
第378章 来龙去脉
一盏茶时间过后,在沈姝煎药的小厨房里,沈姝总算从楚湛口中,得知了当年太子与老瑞王之间的恩怨。
十五年前,当今圣上忙于开拓疆土,频繁御驾亲征,并不常在京城。
为了历练储君,也为处理朝政,皇帝命十五岁的太子监国,由二十五岁的瑞王楚天玺辅佐朝政。
这本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文治武功的佳话。
奈何瑞王楚天玺却偶然发现了太子不为人知的秘密……
“承恩公府在城郊有一别院,是太子在宫外最常去之处。那年京城常有少女失踪,京兆尹查案查到了那处别院上。父王得到消息,只觉蹊跷,面上按下此事,暗地派人偷偷去查,没想到却查出这些少女失踪,皆与太子有关。”
“储君乃国之根本,太子年纪轻轻,却在床笫之事上虐杀成性。兹事体大,父王不敢隐瞒,八百里加急报给皇上知道。”
“皇上得知此事,班师回朝,密令影卫彻查此事,肃清太子身边近侍,起了废储之心。”
“太子痛哭流涕,在皇上面前哭诉自己是被人陷害,皇上将信将疑,又因为没有查出实证,便暂且只让太子闭门思过。”
“太子对父王怀恨在心,适逢皇上泰山封禅,太子借机密谋离间皇上与父王,屡屡向皇上进言父王有不臣之心,少女被害之案皆是父王栽赃陷害于他,与此同时又在封禅大典之上布下杀局,要借父王名义刺杀皇上。”
“父王得到消息,连夜晋见,想要揭穿太子阴谋,为自己辩白。可皇上已对父王起了疑心,虽然面上不显,可父王能够看出,比起他来,皇上更愿相信太子。”
“后来,尽管父王早有准备,还是被太子的人钻了空子。危急之下,父王替皇上挡下致命羽箭,用自己性命换了皇上一命,更保全了瑞王府阖府的性命……”
说到此,楚湛脸上已难掩愤色:“父王跳崖’身亡’以后,太子怕露出马脚,知道不能再将所有事情推到父王头上,便扫清首尾,把证据指向西匈细作,皇上知道错怪父王,这才对瑞王府恩宠有加。”
“这些事情当年处理的非常隐秘,就连皇后都不知情。十五年来,太子以敦厚温良的面目示人,更没人知道当年之事。”
沈姝听到这,总算明白,出生便是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为何会这样心机算尽要置皇帝与死地——
当年少女被害一案,与皇帝兴起的废储之心,如悬在太子头上的利剑,随时都有可能让太子一无所有。
太子唯有趁着皇帝三十年毒发的节点,将皇帝毒死,方能一劳永逸。
沈姝看着楚湛,忖度着问:“这次太子事发,老瑞王回京进宫,便是为了让皇上记起当年之事么?”
楚湛点了点头。
“此番皇上醒来以后,命人彻查东宫。飞鱼卫在东宫别苑湖底,发现了几十具女子尸骨,有不少早已化作白骨,可见这些年来,敦厚谦恭不过是太子的伪装。也正因如此,皇上才明白当年父王蒙受的冤屈,亦能谅解父王在西匈时,为何会被白锦挑唆,犯下那样的过错。”
沈姝对此不予置评。
对皇帝与老瑞王之间的恩怨,她并不感兴趣。
说到底国事于他们而言,也是家事。
只是沈姝自幼生长在边关,又出身边将之家,在她看来,仅仅是天子的“谅解”,根本无法弥补战争给边关将士和百姓带来的灾难和痛苦。
沈姝十分庆幸,在这一点上,作为大周百姓心中“战神”的楚熠,与她的看法几乎一模一样。
无论老瑞王当年承受过多么沉重的冤屈和苦楚,都不是他投靠西匈后豢养毒奴、对大周发动战事的借口。
沈姝不愿再在这个话题上与楚湛深究,便问道:“听你所说,当年的案子已经查明真相,那皇上为何不治太子的罪?反而让萧晴初和承恩公府担下所有罪责?皇上把太子送来守陵,留他储君头衔、太子病重,还派暮太医来为他诊治,更允许皇后来探望,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揪出一个人。”
这一次,楚湛再没有隐瞒:“东宫人口中的鬼师。”
“鬼师?”沈姝从未听过此人。
楚湛点头:“飞鱼卫从太子近侍口中审出来,太子别苑里住着一个神秘人,专门负责为太子处理阴私之事。从飞鱼卫掌握的消息来看,鬼师在许多年前便已在太子身边,然而这么多年里,东宫没人知道鬼师从何处来,没人见过鬼师的真面目,更没人知道如今鬼师的下落。可蹊跷的是,鬼师却对三十年前的宫闱秘辛非常熟悉,更对皇上所中之毒了若指掌。”
楚湛说到这,看着沈姝迷惑的神色,解释道:“三十年前,太后宫变、先帝薨逝后,在皇上登基之前,太后趁皇上未入主皇宫之际,将宫里的宫人全部血洗一遍。太子那时才刚出生不久,又怎能知道当年的变故,更如何得知皇上中毒的秘密,想必定是那鬼师告诉他的。”
“那鬼师究竟是何人,从何处知道三十年前的事,又是如何成为太子的心腹……这些都是皇上与父王想要调查清楚的事。”
沈姝:“你们觉得,鬼师才是太子幕后的指使者?”
“是或不是,只有抓到鬼师,才能搞清楚。”
楚湛意味深长地道:“你方才见过暮太医,想必已经知道,太子的病症十分蹊跷。而我这边得到的消息,就在太子病发前一日,我安排在帝陵的线人却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不只是我,怕是熠王安排在帝陵的人,也都是一样下场。”
“几乎可以肯定,太子此次发病,鬼师绝逃不了干系,我们等了这么久,鬼师的狐狸尾巴,终于要露出来了。”
楚湛说着,凝视着沈姝的杏眸,认真道:“如今我已将知道的事,全都告诉你,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将鬼师揪出来?”
第379章 取信皇后
沈姝想了想,回道:“若太子的病与鬼师有关,想必皇后娘娘的安危,或许也与鬼师有关,帮你,也便是帮皇后娘娘,我自然是要帮的,不过……”
沈姝疑惑地问:“只是抓个鬼师而已,皇上为何不允熠王来帝陵?听暮和说,熠王昨晚飞鸽传书,说会尽快赶到,却至今未到,若我没猜错,他应该是半路被皇上的人给拦下了。”
楚湛没有丝毫意外。
他意味深长地道:“皇上这么做,自有皇上的道理,我倒不担心皇上将熠王拦下来,相反,我担心的是——皇上的人没能拦住熠王,熠王闯进帝陵来,打草惊蛇吓跑了鬼师,下一次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抓到他了。”
沈姝蹙了蹙眉,正欲细问,忽见楚湛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侧耳细听,有嘈乱的脚步声,正从远处朝这边走来。
楚湛走近她,极快地道:“若皇后娘娘的安危果真与鬼师有关,难保她身边没有鬼师的细作。若贸然在皇后面前表露你的身份,危急之时非但救不了她,还会将你拖进危险之中。倒不如你就以医女的身份继续呆在她身边,这样即便发生什么变故,也好及时应对。”
话音刚落,嘈杂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了下来
楚湛闪身到小厨房的窗边,打开窗户,轻轻跳了出去。
他前脚离开,沈姝只来得及将药撒进药锅里——
小厨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祁公公带着人走了进来。
他环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状,对着沈姝道:“皇后娘娘找姑娘问话呢,快跟咱家走一趟吧。”
*
与此同时,帝陵二十里外,卧龙岭。
禁军统领周震带着飞鱼卫,连夜追踪楚熠的踪迹,终于在卧龙岭最高的悬崖上,追上了楚熠。
“熠王殿下,下官奉皇上口谕来接殿下回京,还请殿下莫要为难下官。”周震恭谨说道。
楚熠临崖而立,沉肃的面容辨不出喜怒。
“父皇可交代过,若我不跟你回去,要你如何处置我么?”他淡淡问道。
“皇上要下官务必将殿下带回去,还说不许让殿下踏进帝陵一步。”周震如实回答。
楚熠眸光微动,面色倒是缓和了些许。
周震顿了顿,鼓起胆子道:“下官今日必会尽全力将殿下‘带’回京城去,如有冒犯之处,还望殿下见谅。殿下可要想清楚,您若是反抗,便是抗旨不遵,将来皇上怪罪下来,您难逃罪责。”
楚熠凤眸微挑,唇角勾起一抹淡笑:“既如此,你便尽全力来将我带回去吧。”
说完这句,他看了身边暗卫一眼。
只是眨眼间的功夫,楚熠连同暗卫,十几个人一起,纵身跳下了悬崖!
周震大惊失色,快步走到崖边朝下看——
只见十几道身影,如轻燕般在悬崖石壁各处飞掠,不过几息之间,便被云雾遮住了身影。
“头儿,咱们的身手,可跳不下去啊!”
“不好,中计了!”
直到这刻,周震才明白——
整整一晚上,熠王一行人带着他们在这附近兜圈子,最后还上了悬崖,不是被他们逼的走投无路,而是让他们无路可走!
他极快朝手下命令道:“快,快通知帝陵的禁军,严防熠王闯进帝陵!”
*
帝陵,太子寝殿外。
“把门打开,本宫要进去看太子。”皇后命令道。
“娘娘,暮太医交代……”
守门太医阻拦的话,还没说完,皇后已经看向了刚被祁公公带到门口的沈姝:“方才暮和让人拦下本宫,说是要给太子施针。可是却有人见你在侧门与他见面,可见暮和给太子施针也没那么凶险,你去把门打开,本宫今日非进去不可!”
沈姝眉心跳了跳。
她原以为皇后会让祁公公将她带到侧殿,严加审问。
却没想到——
竟是直接叫她去开门!
沈姝想也未想,直接回绝道:“娘娘,方才适逢太医第一次施完针,才来得及见小人一面,这会儿应该是第二次施针,打扰不得。”
“哦?”
皇后冷笑,脸上难掩怒色:“暮和知道本宫来见太子,却还只跟你这个小小医女见面,你们到底在密谋什么?你们真当本宫病糊涂了,由着你们糊弄么!”
皇后一怒,带着十足的威压,在场众人皆跪伏在地上。
“皇后娘娘息怒。”沈姝忙跪地解释道:“小人专司煎药之事,暮太医先前嘱咐过,若娘娘病情有所好转,就要告诉他,及时调整药方。小人原本只是要找太医身边的药童问问,恰逢太医在施针间隙听见,这才侥幸与太医说上两句话。”
说到此,她咬了咬牙,又道:“临分别时,暮太医对小人说,太子殿下的病症一来发病太急,二来十分凶险,他至今未找出病因,不能排除是疫症。”
“为了娘娘的身子着想,还是请娘娘在侧殿暂歇,待太子殿下的病情有所好转,或排除疫症的可能,再请娘娘进寝殿见太子殿下不迟。”
“疫症?”
皇后脸上的震惊,替代了原有的怒色。
她将信将疑看向沈姝——
沈姝在云边城时,常年跟在三哥沈晋明身后,是混迹市井的小霸王,胡诌这种谎话简直信手拈来,脸不红气不喘。
这会儿即便在皇后威严的目光之下,沈姝神色间依然坦坦荡荡,没有丝毫慌乱。
倒是让皇后在心底,信了三分而不自知。
“你与瑞王是什么关系?”皇后突然问道。
沈姝心里咯噔一下。
她心里清楚,这是皇后对她的试探。
这个问题若答不好,先前编的谎话,也无法取信于皇后。
沈姝脑子转得飞快——
皇后既然对她起了疑心,派小喜子一路跟着她,保不齐先前在宫里她和楚湛见面,小喜子也在跟踪着她……
这么想着,沈姝回道:“小人辅佐太医给瑞王殿下医治腿疾,与殿下见过几面……这几日天气转凉,殿下腿疾复发,上次小人跟随章妈妈从坤宁宫去太医院,被瑞王殿下唤住,问了些腿疾用药的事项,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交集。”
皇后的目光紧锁沈姝的脸庞,足足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她终于相信沈姝的说辞,移开了视线。
“去拿张椅子过来,本宫要守在这儿,交代咱们的人,守住侧门,在太子好转之前,谁也不许进出这间寝殿。”她对着祁公公,沉声吩咐道。
别说是皇后,就连隔了一道门,随时准备出来救场的暮和,和立在另一边墙角偷听动静的楚湛,差点都要信了沈姝的说辞。
暮和默默收回搭在门边的手,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帕子,系在口鼻处,装作隔离疫症的模样,转身进了寝殿深处,以防有人窥探。
而楚湛,则好笑地摇了摇头,侧头吩咐下属:“通知所有人,外松内紧,明早之前都擦亮眼睛,把可疑之人全都给我揪出来。”
第380章 一场变故
几个时辰过去,又是黄昏。
沈姝陪在皇后身边,眼看皇后眉心的香灰印记一点点变短,心底焦灼之余,对即将到来的危机却毫无头绪。
“娘娘,这药您已经整整一天没喝了,已经热过好几回了,快喝了吧。”祁公公端着沈姝刚热过的药汁,走到皇后面前劝道。
皇后摇了摇头:“大郎在里面受苦,本宫又如何能吃的进药。”
祁公公还想再劝,就听见皇后忽然问道:“瑞王呢?皇上钦点他来护驾,怎么一天都没见着他的人?”
“瑞王在呢,您已经问过好几回了。”
祁公公温声道:“皇上派了周震周将军来,瑞王殿下跟周震将军在巡视,很快就回来了。”
沈姝在一旁听到周震的名字,眉心微动。
周震是皇帝钦点的禁军统领,还接替楚熠执掌了北衙。
此番皇后来帝陵,皇帝只指派瑞王楚湛,并没有让周震随驾。
而现在,周震却突然出现在帝陵……
若仅仅只是为抓“鬼师”,杀鸡焉用牛刀。
说不定,周震是被皇上派出来拦下楚熠的。
怕是周震没抓到楚熠,来这里守株待兔吧!
想通这点,沈姝心底非但没有放松,反而越发不安。
算算时间,从昨晚离京到现在,已经快一天的时间。
楚熠没有被周震拦下,却也没有出现在帝陵。
他究竟去了何处?
*
帝陵,后山,密道。
“殿下,这里被人撬开过,看痕迹应该不超过两天。”影十指着密道口石壁上的印迹,压低声音道。
楚熠凤眸微深,低头看向手里的舆图:“此处通往守陵殿,留两个人在门口守着,其余的人跟我来。”
说完这话,他将舆图收进袖中,率先走进密道。
密道里,飘荡着灯油燃烧后的气味。
“气味是新的,不久前有人来过。”影十悄声说。
楚熠抬手示意众人放轻脚步,朝着密道最深处走去……
*
太阳西沉,天色渐暗,守灵殿外四处,都点燃了烛火。
然而怪异的是——
太子歇息的寝殿,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众人终于发现了反常之处。
“娘娘,咱们在这守了一天,暮太医非但没出来过……连饭菜也不曾用过,要不要……派人进去看看?”
祁公公边请示,眼睛不住往沈姝身上瞟。
意思已经很明显。
就算他不提,沈姝也有心想亲自进去看看。
只是,当她看见皇后眉心的香灰印记,已经只剩极短的一缕……
这种时候,沈姝无论如何都不会让皇后离开自己的视线。
“也好。”皇后看向沈姝,正欲点头应允——
“哗啦……”
突然,寝殿里传出瓷器碎裂的声音。
沈姝脸色微变,腾地闪身到殿门口,将皇后挡在身后。
不止是他,就连楚湛都带着人,冲到寝殿门前,将皇后团团护住。
皇后被这突来的变故惊了一跳。
待反应过来,她蹙了蹙眉,疑惑看着门前戒备十足的两个人。
门口的楚湛和沈姝对视一眼。
沈姝意会,开口朝殿里唤道:“暮太医,可需要帮忙吗?”
殿里寂静无声,没人回应。
到了这时,即便皇后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能看出事情不大对头。
她记挂着太子的安危,催促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开门进去瞧瞧。”
说着,皇后拨开挡在前头的护卫,要往殿里去。
沈姝哪敢让她进去,忙转身挡在门前:“娘娘莫急,太子殿下恐得的是疫症,暮太医与太子殿下处的时间久些,一时染上也未可知。不如娘娘在门外稍待,让小人进去看一看。”
一旁的楚湛,听见这话,自不会让沈姝只身涉险。
“我进去,你陪娘娘在此稍候。”
说完这话,他提着剑,直接推门走进了寝殿里。
然而,就在楚湛推开门的瞬间——
沈姝敏锐嗅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气味,从大殿深处飘了出来。
“等等!”
她脸色一变,忙转身上前,用衣袖遮挡口鼻,对旁边的侍卫命令道:“里面有迷药,快把门窗都打开,散散气味,遮掩口鼻!”
先前沈姝在宫里为皇帝医治,已经习惯对侍卫们发号施令。
她说出这话来,自有一番气势。
侍卫们脚下欲动,却还记得真正的头儿是楚湛,见楚湛点头,这才快速将大殿的门窗悉数打开。
皇后站在门外,看见这一幕,凤眸微凝。
她若有所思看向沈姝,仿佛发现了什么。
夜风吹进大殿里,将迷药的气味吹散了不少。
“咳……咳……救……救……命……”
一阵微弱的咳嗽,伴着求救声从寝殿深处传了出来。
“是太子的声音。”
楚湛说完这句,用袖子遮住口鼻,便往里走。
沈姝有心想跟上,刚迈出一只脚,想到皇后的安危,又收了回去。
然而,就在她犹豫之时——
皇后已经越过她,往寝殿里面走去。
“娘娘,您不能……”
沈姝脸色一变,忙上前拦在皇后面前。
“有你在,我怕什么呢?”皇后看着她道:“可是单独放瑞王一个人进去,我不放心。纵然大郎有错,自有王法定他的罪,我是大郎的母亲,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入险而不救。”
说完这话,皇后拨开沈姝的手,毅然决然往寝殿深处走去。
沈姝微怔,无需言明,她已明白皇后这是认出了自己。
皇后不清楚老瑞王和太子之间的过往。
太子是皇后的亲生儿子,就算太子犯下天大的罪孽,皇后作为母亲,也不会轻易相信,这真是自己孩子做的。
再加上,老瑞王“起死回生”在太子事发之后,让皇后很容易便将太子所犯的种种过错,归结到“老瑞王的阴谋”之上。
就连沈姝都无法完全信任瑞王父子,更何况是皇后……
所以皇后说信她,不信瑞王。
沈姝清楚知道,只要楚湛在里面,就算她此刻把实情告诉给皇后——
在没有亲眼见到太子前,皇后也绝不会安心在殿外等候。
想通了这点,沈姝定了定神,大步朝皇后追上去。
“娘娘,我给您带路,您慢些走……”
第381章 同归于尽
“咳咳……救……救命……水……我要喝水……”
沈姝带着皇后越往寝殿深处走,太子的声音,便越发清楚。
皇后焦急地紧走几步,沈姝忙从袖袋中拿出一粒解药,抓住皇后的衣袖,递进她手里。
“请娘娘将此药服下,两个时辰内,可保不会中迷药之毒。娘娘保重自己的身子,莫靠近太子殿下,以免过了病气。”
皇后点头,接过药丸,毫不犹豫便服下,加快了脚步。
寝殿里黑漆漆的,弥漫着一股迷药和鲜血混合的气味,让人作呕。
走在前面的楚湛,点燃火折子,才算有点光亮。
沈姝不敢掉以轻心,早就备好了匕首,藏在靴筒里。她附身抽出匕首,藏在袖中,全身戒备紧跟在皇后身边。
两人一转过屏风,就看见太子瘫在地上。
他张口竭力呼吸着,半张脸上浮起的青筋,在烛火的映照下,更显狰狞。
他的手边,是碎了一地的瓷杯,右手被瓷片划伤,还流着鲜血。
可见是想喝水,却无力拿起水杯所致。
“大郎……”
皇后看见太子这副样子,脚下一个趔趄:“大郎,你……你这是怎么了……”
沈姝忙止住皇后,先一步走近太子,将太子查看一遍。
除了脸上一直往下蔓延到心口的青筋、和受伤的手以外,没发现什么异样。
“娘娘莫急,殿下的病看似凶险,却没生命危险,待我将暮太医唤醒,为太子诊脉。”
她说着,忙走向不远处的暮和。
暮和白绢覆面,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沈姝蹲下身查看他的情况,见他只是中了迷药晕倒,心下稍定,从袖中拿出解药,喂他服下。
与此同时——
“大郎……”
皇后对着太子轻唤:“大郎,你醒醒,阿娘来看你了。”
太子无神的眼睛,在听见皇后声音后,泛起光亮。
他用力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
“母后……母后是你吗?还是儿臣又在做梦……母后,是儿臣不孝,儿臣快要不行了……咳咳……儿臣只想在临死前,再见母后一面……”
这话听在皇后耳中,心如刀绞。
她何曾见过太子这副模样。
眼见着太子竭力伸出的手,皇后再顾不得沈姝的叮咛,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暮和服下解药,悠悠转醒,恍惚中看见皇后靠近太子的身影,急切地道:“娘娘……小……小心!”
沈姝心里咯噔一下,忙转头看去——
从她的角度,刚好能看见皇后眉心那缕香灰印记,像烛火一样开始闪烁。
是阳寿将终的征兆!
“娘娘,快松手!”
沈姝一个箭步冲到皇后身边,如此近的距离,她一眼便发现太子与皇后相握的手,指甲缝里边缘泛着青黑,似藏着什么。
而此刻,听见沈姝的呼喊——
太子的那双手,倏然收紧,指甲像锋利的牙齿一样,对准皇后的虎口,咬了下去!
有毒!
沈姝脑中警铃大作,几乎是瞬间便明白太子想做什么!
眼见太子的指甲,就要刺破皇后的皮肤,沈姝想也未想,扬起袖中的匕首,对准太子手腕,狠狠刺了下去。
手起刀落。
几乎是眨眼间,太子的手腕被匕首戳了个窟窿,鲜血瞬间嗞了出来。
“啊……”
太子吃痛,那带毒的指甲,只来得及在皇后的手上落下一道印子,便脱力松开。
“大郎!”
尚不清楚发生什么的皇后,正欲唤侍卫护驾,转头看见竟是沈姝持着匕首,瞳孔一震。
而沈姝,看见皇后眉心的香灰印记,消失不见,终于松了口气。
“娘娘,他指甲里藏了毒,方才若给他用指甲刺破了皮,娘娘性命不保。”
剧痛令太子清醒不少,他眼睛猩红,挣扎着再次朝皇后伸出了手。
“母后……你莫听她胡说八道,这毒妇要杀我……母后……母后救我!”
沈姝冷笑,一脚踹向他的心口,将他整个人踹翻在地。
“还没死心么?”
这一次,沈姝没有掩饰自己的声音:“有我在,你休想!”
太子认出是她,强装的可怜样子,再难维继。
“贱人,原来是你!我要杀了你!”
新仇加旧恨,让太子拼尽全力起身,挣扎着就要朝沈姝扑上去。
然而,下一瞬——
他的动作戛然而止。
一柄利刃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我劝殿下莫要轻举妄动。”楚湛冷冷道:“弑母乃十恶不赦之罪,就算我一刀杀了殿下,皇上也不会怪罪我。”
皇后犹不敢相信,眼睛紧锁着太子:“大郎,你……你真要杀我?”
“母后,您别听他们胡说。”太子痛心地解释:“楚湛和这毒妇狼狈为奸,污蔑儿臣。他们想要置儿臣于死地,母后要相信儿臣,儿臣绝对不会毒害母后啊!”
沈姝对太子的狡辩已经见惯不怪。
她不跟他废话,直接从一旁桌子上,倒了碗清水,端到太子面前:“我把你指甲放进这碗水里洗一洗,若你没有藏毒,这碗水就只是普通的血水,若有毒……水就会变成毒水。”
她说着,抓起太子那只废手,慢吞吞抬起,正要放进水碗里——
太子顾不得脖颈上的利刃,猛地甩开胳膊,将那碗水打翻在地。
“母后救我!”他朝皇后求救道:“母后,这毒妇是想毒死我!”
沈姝笑了。
“你指甲里没毒,我怎能毒死你?你不敢把手放进水里,是怕毒水进入你的伤口,见血封喉,毒发身亡吧!”
太子被揭破心思,眼底闪过一抹厉色,只是很快又变成无辜的模样。
“母后……”
皇后没有错过他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
到这个份上,皇后就算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承认,沈姝说的是对的。
她失望的转过身去,不想再看太子的面容。
“我曾以为,这一切都是瑞王府的阴谋,我曾幻想过,你是受人指使,遭人陷害,到今日亲眼看见,才发现我错的有多离谱。以后,你不再是我的儿子,我的大郎已经死了。”
太子听见这话,知道自己再也没法骗取皇后的信任,终于放下伪装,狠厉地笑出声来。
“既然如此,大家就同归于尽好了。”
说完这话,他侧头对着床榻旁边一处阴暗的角落命令道:“动手吧,替我杀了他们!”
第382章 杀了他们
沈姝心下一沉,朝太子视线的方向看去——
那里除了一鼎鎏金的博山炉外,便只剩下空白的墙壁,毫无起眼之处。
沈姝的视线落在那鼎香炉上,下意识嗅了嗅,隐约能够分辨出,先前迷药的味道,隐约是从那香炉里传出来的。
只是,迷药的香灰已经燃尽,再加上整座大殿的门窗都被打开,气味几乎很难再捕捉到。
鎏金博山炉离太子的床榻有十几步远,以太子先前的体力,绝无可能起身走到那里。
更何况这寝殿里还有武功高强的暮和在。
毫无疑问,那一处必定藏着密室,密室里的人可以操纵这鼎博山炉。
沈姝朝楚湛使了个眼色,无声说出“密室”二字。
楚湛意会,朝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瞬间便有暗卫持剑上前,将博山炉与整面墙围住。
然而,半盏茶时间过去——
无论是那鼎博山炉,还是那面墙,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异样。
太子显然没料到这样的局面,他阴厉的面容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即愤怒的提高了声音:“你是聋了吗?动手啊!给本宫杀了他们啊!”
众人:……
然而回应太子的,依然是静默。
太子终于意识到什么,眼底有了几丝慌乱。
楚湛见状,剑指太子,沉声问道:“鬼师在哪?”
太子瞳孔一缩。
皇后从震惊中回神,诧异回头,看向他们二人:“鬼师是谁?皇上特地派瑞王来,可是为了鬼师?”
这话加重了太子的不安。
“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太子的气势明显弱了不少。
“听不懂?”沈姝走到香炉旁边,俯身嗅了嗅,抬眼看向他,嘲弄道:“殿下方才不是说要杀了我们么?若我没猜错,殿下是让藏在密室里的鬼师点燃毒烟,将我们置于死地,是也不是?”
太子深知自己的秘密已被勘破,索性闭上眼睛装死。
可沈姝却没打算放过他。
“殿下指甲缝里藏的毒,和让鬼师通过这香炉放的毒,应是云疆血毒。云疆血毒无色无味,寻常人中了血毒,必死无疑。”
说到此,她看向太子那半张布满青筋的面容,话锋一转:“可殿下这脸上的青筋,我在云疆毒奴脸上曾见过,青筋虽然狰狞可怖,却能让殿下免于毒烟侵蚀。说好的同归于尽,不过是殿下要眼睁睁看着我们去死。”
太子因被说中心思,紧闭的眼皮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皇后以为方才已经是最不堪的局面,却没想……到真相比她想象得更加不堪。
这是她的亲生儿子,却比毒蛇还毒。
皇后痛心失望到说不出话来,就连身子都有摇摇欲坠之势。
沈姝见状,走到皇后身侧,轻托住她的胳膊,将她扶到一旁椅子坐下,对着太子道:“娘娘得知殿下病重,片刻都不敢耽误,连夜从京城赶来,又守在殿外整整一日,期间茶水未进,不曾挪动一步。殿下非但没有丝毫感激,还想置娘娘于死地,殿下可曾念过半点娘娘的生养之恩,母子之情?”
太子不言,甚至连眼皮都不抬一下,根本不为所动。
“畜生,我怎会生了你这么个畜生!”皇后寒声道。
沈姝轻拍皇后的手背,看向太子嘲弄地道:“你把所有希望寄托在鬼师身上,可鬼师呢?除了方才在这香炉里放过迷药,他可按照你们的约定放毒了?说不得……他现在早已逃之夭夭,只留你自己在这殿里,人赃并获,做刀下亡魂!”
沈姝的话,刺痛了太子的神经。
“他绝不会弃我而去。”他终于睁开双眼,阴狠看向沈姝的眼睛:“只要他活着,就算我死了,你也活不了多久,你们统统都活不了多久,你们早晚都要给我陪葬!”
话音刚落,“咔嚓”一声,那鼎香炉后头的墙壁里,突然发出一阵异响,墙壁也随之缓缓往上升。
太子眼底难掩狂热,朝着逐渐打开的密室门喊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快!快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楚湛压紧手里的长剑:“在我们死之前,我敢保证,你会比我死的更早。”
这话成功让太子的啸叫声戛然而止。
可他眼底嗜血的光芒,却越来越盛,就像只要吃人的困兽。
终于,密室石墙缓缓升起。
当太子看清石墙背后的来人,眼底的光亮,瞬间消散,整个人就像被戳破的皮球,蔫了下来。
“不可能……怎么……怎么会是你……”
在众人的目光中,楚熠一袭黑衣,冷峻的面容带着肃杀之气,从密室里走了出来。
“鬼师已经被我杀了。”
他走到太子面前,目光扫过楚湛压在太子颈侧的长剑,声音冰冷如地狱的修罗:“你等的那天永远都不会来。”
说完这话,楚熠在太子惊惧的目光中,扬起手刀,对准他的颈侧,狠狠砍了下去。
直到太子软软倒在地上,众人才从震惊中回过神。
楚湛把剑收回剑鞘,快速蹲下身试探太子的鼻息,见他只是晕倒,这才抬头看向楚熠:“怎么回事?没抓到鬼师?”
楚熠深深望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转头看向了沈姝。
沈姝原在皇后身边站着,接触到楚熠的目光,直觉便向他走去。
当她走到楚熠一步之遥,才嗅到有股若有似无的迷药气息,从他身上传进了她的鼻息。
沈姝心里咯噔一下。
这迷药的气味,与大殿里面飘着的味道,一模一样,若非距离足够近,很难分辨出来。
楚熠身上有迷药,便意味着——他极有可能在密道里中了迷药,如今只是勉力硬撑!
沈姝不敢细思,忙从袖袋里掏出一粒解药,递到楚熠唇边。
楚熠俯首将解药服下,用内力催开,冷峻肃杀的眉眼,这才有了几许暖色。
他低声对沈姝道了声谢,走到皇后面前见礼,将密道里的遭遇如实道来:“我们从后山进了密道,直到这面墙后面,没见到人。密道里迷药气味过重,暗卫皆被放倒,只我一人尚清醒着,鬼师应该早就离开密道,在附近窥视这里的动静,想抓他,唯有将计就计布下疑阵,引他上钩才行,还请母后帮忙演一出戏。”
皇后强打起精神,点了点头,伸手抓住楚熠的手:“你想怎么做?”
第383章 鲜血之毒
当日深夜,守陵殿内传出恸哭之声,楚湛带人将整座大殿围成铁桶。
禁军统领周震快马疾驰回京,向皇帝通报皇后在照顾太子之时,不幸身染重疾,薨于守陵殿中。
皇帝接到消息,悲痛不已,罢朝三日,决定亲自前往帝陵。
第三日入夜,皇帝的车驾到达帝陵所在的山谷。
因皇后是“染疾暴毙”,故皇帝并未进入守陵殿,而是驻扎在守陵殿外五里处。
“皇上有旨,明日早上要亲自为皇后送行,将皇后薨逝的消息昭告天下。”
内侍总管在守陵殿外宣读圣旨。
这便意味着,在明早之前,太医和守陵殿里的婢女内侍,要将皇后的“遗体”收拾好,以供皇帝与皇后“道别”。
又两个时辰后——
守陵殿里,数百盏长明灯在大殿里摇曳。
长明灯的正中床榻上,皇后的“遗体”已经大妆完毕。
她身穿深青色翟衣,金色面具遮挡住她的面容,看上去更加庄严肃穆。
“今夜他果真会来?若他不来,明日皇上当真昭告天下,娘娘日后如何在世人面前‘活’过来?”
扮作内侍的楚湛,压低声音询问同样一身内侍打扮的楚熠。
三日前,楚熠将那晚在殿里之人,全都排查一遍,确认没有太子和鬼师的同党,便将整座守陵殿,连同那夜守陵殿里的人,全都封在殿中。
由禁军统领周震将昏迷的太子,从守陵殿密道,押解回京城,接受皇帝的审问。
同时,也将楚熠的计策,带回皇宫,呈给皇帝。
皇帝罢朝三日,亲审太子。
到这个地步,无需再念什么父子亲情,皇帝自然有法子从太子口中审出所有的真相。
尽管如此,鬼师的来历和藏身之处,依然是个谜。
将计就计,让皇后诈死,便是楚熠要引出鬼师的诱饵之一。
若想抓住鬼师,唯有按照楚熠的计策行事。
这也是为何,皇帝足足拖了三日,才安排御驾离京的原因。
楚熠淡淡睇了楚湛一眼,没有回答。
一旁仍是医女打扮的沈姝,压低声音,笃定道:“阿仇验过太子指甲缝里的血毒,是当年白锦用来调教毒奴的毒。太子用自身做饵,想毒死娘娘,目的自然不是娘娘的性命,而是想借娘娘的身子给皇上下毒。娘娘因血毒而’死‘,只要再用服过蝠鸟的白氏嫡裔之血作药引,尸身就像太后那串佛珠一样,皇上稍有碰触,便能催发他体内的余毒。今夜是最后的机会,鬼师一定会来。”
“那鬼师为何如此笃定,娘娘暴毙身亡,皇上定会亲自给娘娘装殓?”楚湛疑惑地问。
他至今还是没想明白。
沈姝抿唇,没有回答。
她也不清楚,其中原因是什么。
皇后是染病“暴毙”,皇帝理应回避。更别提冒险碰触皇后的尸身,为皇后装殓。
这不等于活活给刺客送人头嘛!
“当年先帝病故,是太后为先帝亲手装殓,”楚熠淡淡解释道:“父皇深受感动,便与母后约定,不论他们二人谁先离世,都会亲自为对方装殓。此事……只有太子与我知晓。”
沈姝轻覆上他的手背。
帝后情深,本是一段佳话。可谁又能想到,当年太后为先帝装殓,并非为情,而只是为了掩盖她将先帝毒死的事实,还顺带对先帝的尸身冷嘲热讽一把。
而如今,这种事情,被皇帝皇后效仿,还被太子拿来作为毒杀双亲机会……
当真是讽刺,凉薄至极。
楚湛唏嘘一声,目光落在那二人相握的手上,眼神微黯,抿唇不语。
而沈姝,看向楚熠侧脸,有心想宽慰两句——
忽然,一股若有似无的气味,传入她的鼻尖。
“来了。”沈姝一凛,提醒道:“他用那鼎香炉下了迷药。”
楚熠和楚湛的神色皆是一肃,不动声色低下了头。
三人在越来越浓重的迷药气味中,和殿里其他的内侍、婢女和太医一样,“晕”倒在地上。
“咔哒……”
密室门缓缓打开,一个佝偻着身子、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蹒跚着从密室里走出来。
他慢吞吞穿过地上那些摇曳的长明灯,在皇后床榻前,停住了脚步。
躺倒的沈姝,将自己藏在床榻的阴影里,偷偷朝那人看去——
斗篷遮挡住了他的面容,只隐约能够看出来,他是个年迈的老人。
此刻,那人正从袖袋里拿出一个瓷瓶,他一只手翻开皇后的掌心,便欲将瓷瓶里的东西,倒进皇后掌心里。
“拦住他!”沈姝低声喊道。
几乎眨眼间,躺倒在地的楚湛和楚熠,同时跳起来,一人锁住他的喉咙,一人飞快抓住了他的手腕。
瓷瓶从那人手里脱力飞出,被一直紧盯着的沈姝接住。
她放在鼻尖嗅了嗅:“是服过蝠鸟的白氏嫡裔之血没错。”
然而,话音刚落,沈姝突然发现什么,脸色一变。
“不对,怎会是鲜血?”
唯有白信和白义这两个嫡枝后裔的血才能做药引。
白义唯一的后人白锦,早就死在关外。
而白信这支,服过蝠鸟的,就只有沈姝的三哥沈晋明。
可沈晋明血中的毒甚浅,根本不足以用来做药引。
这鲜血是谁的?还有谁?
她惊疑不定,直接伸手将那人的斗篷扯掉——
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惊恐的脸。
是个年迈的老头儿没错。
沈姝杏眸微眯,又飞快伸手扯开他的领口。
与那张苍老瘦削、布满皱纹的脸不同,他衣服下的皮肤白皙、年轻且富有弹性。
是个年轻男子。
绝不会是传说中的鬼师,更不会是白氏嫡裔的族人。
“你是何人?鬼师在哪?”沈姝沉声追问。
楚熠凤眸一深,几乎顷刻间便找出那人鬓角的破绽,一把将他的人皮面具扯了下去。
面具之下,是一张苍白无措、平平无奇的脸。
那人慌乱地开口,似想要求饶——
却只能发出“咿咿啊啊”的声音。
是个哑巴。
“有白氏嫡裔的鲜血,还送个哑巴来做刺客,鬼师究竟是何来历。”沈姝喃喃道。
“不好,中计了!”
楚熠沉声道:“营帐那边恐有变故,父皇有危险。”
说完这话,他片刻不敢耽误,飞快吩咐楚湛看好那人,抓起沈姝的手,直接朝着皇帝驻扎的大营掠去。
第384章 以命换命
守陵殿五里处,山谷,皇帝驻扎的大营。
深夜,整座大营弥漫着浓重的香气,仿佛陷入沉睡中。
一个佝偻的身影,双手交叠在袖中,穿过倒地昏睡的禁卫,走进了皇帝的营帐里。
营帐里只余一盏烛火在角落里摇曳,守夜的宫女和内侍,歪倒在地上,睡得正沉。
那身影在内侍身边止住脚步,戒备地看向不远处的龙榻——
烛火微弱的光亮打在一侧屏风上,将龙榻笼罩在阴影中。
尽管如此,依稀能够看清,身穿明黄寝衣的皇帝,正仰面而卧,睡得很沉。
来人驻足聆听一会儿,锐利的目光将床榻上的皇帝打量一遍,这才脱下帽子,脚步蹒跚走到了床榻前。
“呵呵……”
他突然发出一阵笑,笑声粗砺暗哑,仿佛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喜悦。
在笑声中,他伸手翻开皇帝的手心,颤颤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在他自己的手心划一刀,将鲜血滴进皇帝的手心里。
不过几息之间,沉睡中的皇帝,突然睁开双眼,整条手臂像是被什么烫到似的,剧烈颤抖着。
这个反应,让来人非常满意。
“你是何人?”皇帝看向来人,怒声问道。
仿佛有巨大的痛楚,从他手臂蔓延到全身,让他浑身发抖:“你、你对朕做了什么?!来人!来人!”
那人见皇帝这副模样,再次笑起来。
“一个时辰后,你就会暴毙身亡。到时你去地府里问问先帝……我是谁,他会告诉你的。”他哑声回答,语气里难掩得意。
皇帝强忍剧痛,似是恍然大悟。
“你……你是白义?你没死!”
这一声,倒教来人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先帝当年要有你半分精明,不至于死在妇人之手。”
这话等于默认了自己就是白义。
“只可惜,醒悟得太晚。”
白义昏黄的眼珠,看向皇帝的双眼,啧啧道:“你立个废物做储君,十五年前,他错失良机没能杀了你,让我又生生等了十五年……不过没关系,只要这江山最后是我的,不管等多久,我都能等得,你看,我不是等到了么,呵呵……”
剧痛让皇帝咬紧牙关,他强撑身子,斥道:“朕死了,四郎不会放过你,你不过是个无名之辈,想夺朕的江山,痴人说梦!”
“楚熠?”白义又笑起来:“你把白信的孙女嫁给楚熠做妇,一个时辰后,天下人都会知道,你死于白氏血毒,普天之下拥有白氏毒血的,只有你那个未来的儿媳一家……楚熠便是战神,也背不起弑父的骂名。到时太子洗冤出狱,登上大宝,这天下……这江山,不就是我的吗?哈哈哈”
白义笑声中,尽是胜券在握的激动。
这份激动,让他忽略了皇帝眼底的嘲弄。
“啪、啪、啪……”
突然,帐外传来击掌声,帐外随之灯火通明。
“朕果然立了个废物做储君。”一个低沉威严的男声,在帐外喝道:“竟能让你这个毒物做梦做到这种地步。”
白义的笑容戛然而止。
他错愕回头——
就看见一个明黄的身影,在众人簇拥下,踱着步子走进了营帐里。
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上。
真正的皇帝。
“不可能,你……你怎会……”
这一次,他无需转头,床榻上的“皇帝”已经翻身走下来,立在他的面前:“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白义转动昏黄的眼珠,在两个皇帝之间来回打量。
他终于发现什么,趔趄退了两步,不动声色将受伤的左手藏入袖中。
“楚天玺,怎么又是你!”
白义恨声懊悔:“我该想到的……我该想到的……”
扮作皇帝的老瑞王楚天玺嘲弄看着他:“只有我与皇上身形、长相最神似,若不是我,又怎能骗你入瓮。十五年前你害我失去一切,今日,我便要亲手杀你,解我心头之恨!”
他说着,猛地出手,锁住白义的喉咙。
而白义,却突然呵呵笑出声来:“你要杀我,也要看皇上同不同意。”
他眼珠微转,看向皇帝:“白信的孙女,怕是没能力彻底解你身上的毒,只有我知道法子……用你一命,换我一命,如何?”
*
另一边——
楚熠带着沈姝策马飞奔,终于抵达皇帝驻地。
刚下马,沈姝敏锐听见一阵似虫鸣又似鸟叫的哨声,从营地正中的皇帐传出来,扩散到远方。
沈姝心下一沉。
这个诡异的哨声,她并不陌生。
当初在锁关林,西匈人就是用这哨声来操纵毒奴的。
沈姝极快打量四周——
皇帐驻扎之地是个山谷,不远处黑漆漆的似是一片浓密的山林,而此刻,山林之中乍起沙沙声。
似雀鸟惊飞,山林中穿梭。
“我听见了召唤毒奴的哨声,那林子里应是藏了什么。”她飞快对着楚熠道。
楚熠凝目远望,侧耳细听,虽未听见沈姝所说的哨声,也察觉到了林中异动。
因在锁关林经历过,他自然知道那哨声的来历。
“父皇驻扎在此,禁军必会将方圆十里肃清一遍,断然不会有闲杂人等潜伏其中,更何况是毒奴……我命人先去查探,咱们进去见机行事。”
沈姝点头应下,不敢耽搁,往皇帐方向去,想要看清那哨声来历。
楚熠低声交代暗卫,紧跟其上。
两人行至皇帐外头,沈姝只觉得从帐里传出的哨声越来越急促。
可远处,却越发静谧,甚至连先前的沙沙声都听不见了。
空气中诡异的安静,加重她心底的不安。
“用你的命,换朕的命?”
皇帝威严的声音,从皇帐里传出来:“你,还不够格。”
沈姝闻言,透过禁卫的缝隙,朝帐子里面看去——
从她的角度,刚好能看见白义低垂着头,浑身瑟瑟发抖。
乍看上去,似一副惊惧至极的模样。
可细看之下,沈姝敏锐发现,他藏在身侧的左袖,却抖动得比别处更厉害些。
而那诡异的哨声,就是从他左袖里传出来的!
“他左袖有诈。”沈姝忙低声对楚熠道:“把他左臂砍了!”
白义似听见动静,猛地抬头朝她看过来。
那只抖动的衣袖一停,哨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他朝沈姝咧嘴笑了。
就在沈姝疑惑间——
一个似虫鸣又似鸟叫的声音,从不远处破空而来!
第385章 死别生离
“是蝠鸟!皇上小心!”
沈姝直觉喊出这话,可蝠鸟的速度实在太快,她根本就看不清蝠鸟的身影,更别提伸手去捉。
楚熠本是快步上前,挥剑砍向白义左臂。
察觉到空气中的动静,听见沈姝的呼喊,回身欲截下蝠鸟——
却被突然暴起的白义,抱住了手臂。
“你们都去死!”
白义脸上尽是狰狞之色,他那只带血的手,五指成爪,狠狠朝楚熠的手背抓下去。
指甲划破楚熠的皮肤,在鲜血涌出的瞬间,白义将自己带血的伤口,覆在了楚熠的伤口上。
他以蝠鸟为食,他的血,是剧毒之血。
几乎是瞬间,楚熠感到一股麻木的剧痛顺着手背的伤口,直冲到全身。
楚熠提气挥掌,拍向白义心口,将他震飞。
却更加速体内毒血的蔓延。
他全身僵硬,单膝跪地,再动弹不得。
“父皇当心!”楚熠朝皇帝喊道。
话音刚落,蝠鸟已经冲入皇帐,直朝皇帝撞了过去。
皇帝脸色骤变:“拦住那东西!”
隐在暗处的影卫飞身上前,欲以身体挡住蝠鸟的攻击。
可蝠鸟似有灵性般,绕过影卫,冲向皇帝的门面!
整个变故不过几息之间,时间极短。
皇帝眼见蝠鸟离自己越来越近,只觉得死亡将他牢牢笼罩,竟是半点也动不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皇帝必死无疑之时——
一个黑影张着锦被从旁边冲出来,把皇帝扑倒,用锦被将皇帝牢牢笼住!
“皇兄,你躲在被子里,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他急声道。
是老瑞王楚天玺。
蝠鸟失去目标,速度慢了下来。
然而,仅仅只是一瞬间——
蝠鸟似嗅到什么,直直朝老瑞王楚天玺冲了过去!
不用再担心皇帝的安危,楚天玺徒手抓住蝠鸟,用内力将蝠鸟捏成肉饼。
而与此同时,沈姝再次听见,似鸟叫又似虫鸣的哨声,从角落里传了出来!
“快!砍掉他的手臂!否则还会有蝠鸟!”沈姝用手指着白义,对禁卫喊道。
白义被楚熠的内力震飞后,内脏受损,已经再动弹不得,可他的手还能动,见蝠鸟死掉,他再次摸出手哨,想要召唤更多的蝠鸟前来。
此时此刻,白义听见沈姝的话,目眦尽裂。
“我的血触之即死,谁敢上来!”
禁卫的脚步微顿。
沈姝冷冷一笑,拔过旁边禁卫腰间的大刀,冲上前去,对准他的左臂砍了下去!
“啊!”
鲜血从白义左臂喷涌出来,溅到沈姝的脸上、身上。
召唤蝠鸟的手哨,从他手中跌落,哨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白义年事已高,承受不住这等剧痛,生生晕死过去。
沈姝侧耳细听,再听不到有任何异动,这才松了口气。
“哐当……”
突然,长剑倒地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熠王殿下!”
“殿下!”
沈姝转头,就看见原本单膝跪地的楚熠,歪倒在地上。
他的眉心,不知何时出现一缕香灰印记。
那香灰印记忽明忽灭,竟是阳寿将终的征兆!
沈姝的心骤然一紧。
她丢掉手里的刀,慌乱脱掉染血的外裳,将自己手上白义的鲜血擦净,趔趄上前扶起了楚熠的身体。
“你撑住……我救你,我来救你……”沈姝语无伦次道。
她凭借本能捡起楚熠的剑,划破自己手心,将血喂进他口中。
“喝下去,快!喝下去……”她焦急催促着,不觉已经含着哭腔。
此刻,楚熠感到那股麻木的剧痛,已经漫进他的胸膛。
再听见沈姝这话,他便知道自己或许大限将至。
他竭尽最后一丝力气,从胸口取出一枚玉佩,交到沈姝手里:“这是我出生那年,皇祖父赐我的,可以调动皇祖父留下的一支影卫,你留着……无论何时,都要保护好自己。”
沈姝摇头。
到了这种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竟还是她以后的安危。
眼泪,不受控制涌进沈姝眼底,模糊了视线。
“我能观人寿元,你这是变数所致,因我而起,我必能救下你。”
这话是讲给楚熠听,更是讲给她自己听。
此时此刻,沈姝除了拼命将手心里流出的血,挤进楚熠口中,根本不敢去想其他。
又是几息时间过去——
楚熠脸上的血色褪尽,眉心的香灰印记,依然在闪烁着。
阳寿将终,阳寿将终。
沈姝心里一阵阵发慌。
她从没想过,生离死别这件事,会突然降临到她和楚熠的身上。
她不敢眨眼,生怕一个转瞬之间,眼前这个就阴阳两隔。
可是,即便这样,楚熠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
他眉心的香灰印记终于停止闪烁,化作一缕轻烟散去。
楚熠只觉得有一股力量,从嗓子往身体各处扩散。
那股麻木的痛意,逐渐被无尽的虚无所取代。
他看着沈姝含泪的杏眸,想要告诉她“别担心”。
可是意识却渐渐模糊,陷入了黑暗……
*
三日后,熠王护驾身陨的消息,传遍朝野,四海皆惊。
皇帝颁下废储诏书,列出太子数条十恶不赦之罪,打入死牢,择日行车裂之刑。
太后得知帝陵发生之事,方才明白她这一生,机关算尽,却只是白义一颗棋子,自知罪孽深重,削发为尼,发誓终身再不踏出仁寿宫一步。
沈姝跪于太极殿外,请求嫁入熠王府。
皇帝念其情深,允之。
五日后,沈姝在阿仇的帮助下,为皇帝施针续命。
一个月后,沈姝抱着楚熠牌位拜堂成亲。
楚熠身陨的消息传至关外,西匈与北狄频频扰边,战事一触即发,
皇帝封沈冲为镇西将军,驻守云疆。
封瑞王楚湛为镇北王,驻守北境。
皇帝特准沈姝前往熠王生前请封之地——云疆居住。
十日后,成为熠王妃的沈姝,回到了云边城,暂居福云寺中。
入夜,静思园最偏僻的那间银杏小院,再次亮起了烛火。
正房里,沈姝立在书案旁,将书案上晒干的草药捡拾分类。
“娘娘,热水已经准备好了。”绿桃低声道。
沈姝摆了摆手:“知道了。下去吧。”
待到绿桃带人退下,沈姝这才转身,朝床榻上那人走了过去……
第386章 最后最后(大结局)
床榻上,一个身穿玄色寝衣的男子,正安静躺着。
距离那日已过去一月有余,沈姝至今还是不敢回忆起当时的情形。
她眼睁睁看着楚熠眉心的香灰印记消散,凤眸中的光华一点点黯淡,那种打灵魂深处升起的无力感,令她绝望至极。
她甚至开始责备自己,为何要让楚熠上前去砍白义的手臂,而不是她自己去……
若非皇帝不敢相信楚熠会命丧黄泉,伸手去碰触楚熠的鼻息,发现他尚有一丝呼吸——
沈姝或许会陷入更深的自责中,无法自拔。
烛火的“噼啪”声,把沈姝的思绪拉回。
她在热水里拧了帕子,解开楚熠的衣领,开始为他施针。
这是阿仇教给她的方法——
“殿下身中白义毒血,本该心痹而亡。只因您曾用血为殿下解过毒,他体内留有克制毒血的力量,再加上您当时又喂他饮下鲜血,才令他幸免于难。”
“然而命虽保住,殿下何时能醒来,却不得而知,为今之计,唯有用先人留下的续命解毒针法试上一试。”
“只是,针法需配上云疆独有的草药才行,太医院的草药已经不多了。”
这也是为何沈姝会带着楚熠,来到福云寺的原因之一。
此处僧舍是她与楚熠相见之处,更是紧邻后山的落脚点。
后山有云疆独有的草药,随时采摘新鲜的草药,更有助于为楚熠解毒。
沈姝收了针,将熬好的汤药喂给楚熠服下,这才搬个小杌子坐在榻边,执起他的手放在唇畔。
楚熠手掌的温度,让沈姝感到安心,她闭着眼睛,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阿爹明日要带兵巡边,闫钊如今做了西匈可汗,知道你身亡的消息,已经派了十几支探子来刺探。老瑞王说,白锦死之前,还留有一支毒奴兵给老可汗,那支毒奴兵如今就在闫钊手里。”
“白义对皇上恨之入骨,重刑之下没吐露出有用的消息,倒是太子为求活命,告诉皇上,白义不仅让白锦潜伏在西匈,还在北狄也有布局。如此,皇上思来想去,唯有放出你的死讯,让西匈和北狄以为我大周无储君可立,无猛将可用,才会冒进,亮出爪牙。”
“你可知道,在咱们临行前,皇上对我说什么……他说,只有边关的战鼓声,才能将你唤醒,你与他年轻时一样,是为沙场而生,你的魂就在沙场上……”
夜已深,舟车劳顿,沈姝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可我知道,你与他不一样……皇上想做四海臣服的千古一帝,而你心里记挂的,却是大周白姓的安危。如今边关战火重燃,边关白姓再次被拖入水火之中,你何时才能醒过来……我真的很想你……”
“那日若非我让你去对付白义,你也不会如此,都是我的错,你醒来好不好……”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进入梦乡的沈姝,并未发觉,她抓着的那只手,微不可见的动了动……
*
北狄边境。
楚湛坐在篝火旁,摩挲着手里那只绣着梨花的荷包,眼底尽是落寞。
黑夜中,有一蒙面黑衣人,无声走近他。
“你来了。”楚湛转头看着来人。
来人摘下黑巾,朝他见礼。
黑巾之下,是一张年轻的面容。
若沈姝在场,必会认出,他便是被她赶走的刘星。
刘星看见楚湛手里的荷包,神色有几许复杂。
那夜沈姝剪下一缕头发,放进荷包里,交给刘星,让他将心意带给楚熠。
而刘星最后却将荷包交给了楚湛。
这也是为何,楚湛那日会一早进宫,求皇帝赐婚。
“殿下既放不下沈姑娘,为何还答应皇帝来北边,去云疆与老王爷一起,岂不更好?”
刘星顿了顿,试探道:“那日老王爷为救皇上,身中蝠鸟之毒,如今虽抑制住体内毒性,却也万分凶险,此番老王爷为弥补以前犯下的错,请命去云疆协助沈长史清剿毒奴兵,殿下怎能放心老王爷一人在云疆……”
“我若不来北边,皇上又如何放心让父王去云疆。”楚湛淡淡打断刘星的话:“以往北边是熠王镇守,北狄不敢来犯。如今西匈蠢蠢欲动,熠王不在,北狄必不会错过良机,我来这边,也是为了牵制北狄,你无需试探,我不会为私情置大周白姓于不顾。”
刘星闻言,心下微松,神色更恭肃几分。
“殿下唤小人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楚湛从袖中拿出一枚玉佩,递给他。
刘星仔细端详,玉佩上刻着奇怪的纹样,与大周常见的并不相同。
“这上面刻的,似是北狄的图样?”
楚湛点头:“这枚玉佩,是北狄皇室所有。五皇子的母妃,原是北狄公主,你将这枚玉佩交到五皇子手里,想法子留在他身边,日后我有用处。”
刘星脸色微变,不动声色收好玉佩,忖度着又道:“如今太子被处极刑,熠王生死难测,五皇子便是储君的不二人选,殿下让小人去五皇子身边,莫非打算……”
“本王对皇位没兴趣。”楚湛看着他道:“皇家亲情本就凉薄,她既选择嫁给熠王,我只想让她此生平安顺遂,若五皇子果真心地仁善,倒也罢了。否则,皇帝百年之后,这皇位楚熠不愿坐,也得坐。”
刘星松了口气。
他很明白,楚湛口中的她,指的是沈姝。
刘星是先帝影卫的遗孤,虽然被沈姝赶走,只得留在瑞王身边,为瑞王做事。可这也只是为了报恩而已。
谋朝篡位之事,他是万不能做的。
“小人知道了。”刘星恭谨回道:“在小人看来,熠王殿下确是储君的不二人选,安定县主于小人有恩,小人定会看好五皇子的。”
说完这话,他向楚湛告辞。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楚湛再次看向手里的荷包,叹息道:“这一世,我再将北狄的祸根除了,赠你一世太平,也不枉我来一回。”
*
十日后。
西匈可汗闫钊亲率大军出征,兵临城下,沈冲父子带兵御敌。
五日后,沈冲父子重挫西匈前锋,闫钊遂派出毒奴兵。
再十日,老瑞王楚天玺在阿仇帮助下,利用箭阵破掉西匈御奴兵控制毒奴的机关,毒奴脱控,临阵倒戈,杀西匈万余人。
闫钊鸣金收兵,退踞关外二十里处,却并未撤兵。
议事厅里,沈冲脸上尽是忧色。
“毒奴已经力竭,不能再战,如若闫钊再派重兵出击,我方只能硬扛,西匈养精蓄锐十余年,兵肥马壮,若倾巢而出,云疆危矣。”
沈晋明献策道:“如今两战告捷,西匈士气渐衰,父亲何不请求皇上派兵增援,乘胜追击,先发制人,或可重挫西匈主力。”
“乘胜追击?先发制人?谈何容易!”
老瑞王楚天玺面色灰白,咳嗽两声,接着道:“若无骁勇主将,出关去打西匈主力,无疑是以卵击石,我就问一句,你父子二人比得过当年的长平侯吗?”
提到长平侯,沈冲脸上的忧虑更甚:“长平侯是一代神将,十多年前,他带兵出关,重挫西匈主力,打的西匈再不敢来,才换得边关十余年安宁。放眼整个大周朝,唯有熠王殿下能与之匹敌,闫钊此番胆敢来犯,也是因为熠王殿下……”
在场众人的目光,因沈冲的话,不约而同皆投向了议事厅一侧的屏风。
屏风后,沈姝坐在榻前,一边听着他们的讨论,一边为楚熠按摩僵硬的小腿。
这些日子以来,沈姝记挂着前方战事,无论去哪,都会带着楚熠。
虽然楚熠仍在昏迷之中,可沈姝相信,若他恢复意识,最关心的,莫过于战事……
“闫钊退兵二十里,却迟迟未撤兵,咱们总要两手准备,就算带兵出关追击不行,请求皇上派兵增援总可以吧!云疆若守不住,西匈铁马长驱直入,要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沈晋明的话,将沈姝的思绪拉回,她站起身,转过屏风,看着自家哥哥道:“请求皇上派兵增援云疆确实能保下云疆,可哥哥别忘了,北边的北狄人也在虎视眈眈。倘若皇上调兵西来,北狄必会有所动作,到时腹背受敌,帝京危矣……”
说到此,她神色微黯:“皇上不会调兵的,云疆只能靠咱们自己。”
楚天玺看向沈姝,赞赏地点点头。
“不错。”他淡淡道:“若闫钊不退兵,云疆只能死守,以目前情势来看,尚有五分胜算。退一步讲,就算云疆被破城,大周也只损这一州而已。北狄兵力不如西匈,只要北边兵力不减,他们便不敢擅动,皇上亦可高枕无忧。”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看向沈晋明:“皇上将你父子二人派来云疆,若守得住,便是你父子天大的功劳,若守不住,便是你父子的失职,只有拿命来搏,一将功成万骨枯,这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直到这刻,沈晋明才深刻明白,父亲为何而忧。
他并未在意楚天玺口中所谓的生死荣辱,反而当即便开始想破敌之策。
沈晋明沉思片刻,朝沈冲请命道:“儿子愿带一支精兵,从锁关林借道绕到西匈腹地,若闫钊攻城,乱其后方,亦能缓解云疆之危。”
“这倒是个办法。”楚天玺饶有兴趣看着沈晋明:“你可知道,借道锁关林去西匈,路途遥远不说,进入西匈还要闯过重重关隘,能活着进西匈腹地已是九死一生,更别提还要乱其后方……你可有必死的决心?”
沈晋明目光尽是坚定之色:“边关将士不惧生死,下官生在云疆,长在云疆,能为云疆百姓尽绵薄之力,死而无憾!”
“好!”楚天玺深咳两下:“我对西匈最熟,我随你一起去。”
他转头看向沈冲:“不知将军可愿信我?”
沈冲忙站起身,朝楚天玺拱手道:“皇上亲派王爷随军,下官当然相信王爷,只是王爷昨日一战,伤了元气,此行凶险异常,若王爷有什么闪失,下官无颜面对皇上……”
“无妨。”楚天玺打断他的话:“我身中蝠鸟之毒,时日本就无多,皇上那里,我自会交代。”
沈姝蹙了蹙眉。
她与三哥沈晋明自幼感情甚笃,自然不愿三哥以身涉险。可她心里却很清楚,由三哥带人抄到西匈大后方去,是当下最优的解决方案,再者,她可让阿仇同去,也有保障一些。
可这并不意味着,她会放心楚天玺随行。
纵然楚天玺如今似已经“改邪归正”,沈姝却不敢用三哥的性命去赌。
边关的儿郎,可以战死沙场,却不能送命在阴谋诡计之中。
毕竟,西匈曾经是楚天玺的地盘。
然而,楚天玺毕竟是皇帝的亲弟弟,不久前又舍命救皇帝于危难中,还带兵取得大捷,正是最得圣心的时候。
楚天玺的请命,皇帝不会拒绝。
就算沈姝如今已经是熠王妃,也很难改变皇帝的主意。
沈姝与父亲对视一眼,欲开口直接拒绝,忽然一个沙哑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十皇叔若当真想去,可领一支精兵独自前往,以皇叔对西匈的熟悉,必不会有事。”
沈姝倏然睁大了双眸。
是楚熠!
沈姝惊喜若狂,迈开步子就欲去屏风后,却见楚熠已经慢慢走了出来。
因着一直昏迷不醒的缘故,楚熠脸色苍白,高大的身形亦瘦削不少,可他那双眼睛,沉稳中带着洞悉一切的锋芒,完全没有丝毫病态,即便脚步僵硬,那与生俱来的杀伐之气,令在场诸人都不由坐直了身子。
“你还是不相信我?”楚天玺看向楚熠,沉着脸道。
楚熠淡淡与他对视,不置可否。
可态度已经不言而喻。
“哼,我做事也无需让你相信。”
楚天玺深咳两声,看向沈冲:“你便给我一支精兵,再寻个熟悉锁关林地形的向导,我明日一早便走!”
沈冲踌躇看向楚熠,见楚熠颔首,这才应了下来。
楚天玺冷哼一声,深深看了楚熠一眼,拂袖离去。
待他离开,众人已从惊喜中回神。
沈冲、沈晋明带着议事厅众将领,跟楚熠请安,顾及楚熠身体,便告退散去。
待到议事厅里只剩下楚熠和沈姝二人,沈姝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朝楚熠走去。
这一个多月以来,沈姝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次,想象过这样的画面。
此刻,当她与楚熠四目相对,看到他眼底熟悉的暖色,多日以来积攒在心底的担心和思念,伴着泪珠,如潮水般盈满眼眶。
楚熠见她走来,亦迈开步子,然而似是身子太过僵硬,一个重心不稳便要往前栽——
“小心!”
沈姝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箭步上前,欲扶他一把。
岂料,却被楚熠的大掌反手抱个满怀。
“我没事。”楚熠在沈姝耳畔低语,低沉暗哑的嗓音尽是温柔。
沈姝感觉箍在腰间的大手,不似她想象中的虚弱,反而非常有力。
她诧异从楚熠怀里抬起头,却不小心跌进他满是疼惜的深眸里。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你对我的话,我都听见了。”楚熠哑着嗓道。
他温柔拭去沈姝眼角的泪:“那日都怪我太不小心……让你为我担心……”
沈姝听出他语气中的自责,连忙摇头:“不是你的错,是我……”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楚熠的头低俯下来。
微烫的唇瓣,带着令人心醉的温柔,将沈姝来不及说出口的自责吞没,唇齿间萦绕的眷念,让沈姝怦然心动,不由得深陷其中……
“从今往后,我定会保护好你,也保护好我自己,不会让你为我再落泪……”
*
十日后,西匈可汗闫钊亲率二十万大军突然发难,结阵云边城外,妄图一鼓作气拿下云疆三州。
沈冲父子守城数日,佯装不敌,弃城而走。
闫钊麾下猛将纳乌将军带兵入城,被潜伏在城中的楚熠带人射杀于城中。
与此同时,楚天玺带兵潜入西匈腹地,突袭西匈大军粮草供给线,烧掉西匈粮仓,又谎称西匈大皇子未死,集结大皇子生前旧部,放出消息欲趁势攻入西京。
闫钊痛失爱将,又接到后方消息,方寸大乱。
沈冲父子在楚熠安排下,带兵反杀,杀得西匈大军节节败退。
最后一战,楚熠蒙面混入军中,射掉闫钊一只耳朵,闫钊吓破胆,连夜撤兵逃回西匈。
自此,闫钊有生之年,再不敢率兵踏入大周半步。
云疆大捷的消息,传入宫中,皇帝大喜,封沈冲为云疆都护府大都护。
与此同时,楚熠亦派亲卫,将他的亲笔信,进京带给皇帝,请求皇帝继续隐下他醒来的消息,让他留在云疆,默默守护这一方百姓。
皇帝收到信,沉默数日,终允之。
只是并未按照楚熠所说“隐去他醒来的消息”,反而昭告天下,熠王并未身死,且诈死诱敌有功,赐居云疆。
北狄得知消息,不战而退。
一个月后,在钦差见证下,楚熠与沈姝在云疆成亲。
十里红妆,百姓齐乐。
此后十年,皇帝励精图治,大周繁荣稳定,百姓安居乐业,开创一代盛世。
又五年后,皇帝旧疾复发,深感力不从心,自知时日无多,急招楚熠二人携子女回京。
五皇子楚郸觊觎储君之位,趁宫宴之时,欲毒杀皇帝,嫁祸熠王,被沈姝识破。
瑞王楚湛从北狄边境截获楚郸与北狄私通信件,八百里加急送入宫中。
皇帝大怒,斩五皇子,传位于楚熠,一年后郁郁而终。
五年后,楚熠将皇位传于长子楚昭,携沈姝游历天下,数年后,定居云疆直至终老。(正文完)
上架通知
跟大家说个事哈,《江湖枭雄》这本书会于明天,也就是2019年5月20日正式上架,这意味着什么呢?没错!这意味着我又要忽悠大家花钱看书了,但是该说不说的,我上架的这个日子,是不是选择的还挺牛逼的。
目前枭雄这本书已经更新了47天,共计35万余字,明天就开始上架了,所谓上架就是收费阅读,也就是说,从明天开始看新书,就需要订阅了,而这本书的受众,大部分都是从挽歌跟读过来的老读者,所以我就不跟大家过多煽情了,一千字五分钱,一章一毛五,看一个月有十块钱也就撑死了,而且可能还不到十块钱,无非就是一盒烟钱或者一瓶酒钱,或者一次打车的起步价,所以还是希望大家能尽量支持一下正版,就当咱们吃饭的时候,我多喝了一瓶酒吧,还是当初那句话,我会永远怀着一颗懵懂纯真善良坚定执着且感恩的心,去尽最大努力写出大家愿意看的故事,也会拼尽全力的去把故事写好,然后继续陪大家走完下一个两年,下下个两年,以及每一个两年。
至于那些盗版读者,我就不跟他们废话了,睡不着觉的时候自己想吧。
既然开了单章,那还是应该着重说说书的事,相信大家也能感觉得出来,《江湖枭雄》这本书,我是真的用心写了,不管是从宏观上,还是从文笔和故事性上面,我都下了很大功夫,可能不会让全部读者尽如人意,但是对于这本书,我所付出的精力和心血,我绝对能拍着胸脯子跟大家保证,我做到了无愧于心。
为了防止大家的审美疲劳,我在新书中选择了截然不同的故事线和人物背景,尽量做到了让两本书有所关联,但是绝对不会有所雷同,并且新书还尝试了第三人称的叙事风格,加之这么久的磨练,我也学习到了不少知识,所以这本书的质量也会更高,我相信这点大家也能感觉的到。
截止今日此时,老书《混子的挽歌》已经连续更新了561天,写了快四百三十万字了,不知不觉间,新书《江湖枭雄》也连载了47天,累计三十五万多字了,细细数来,我从17年11月入行到现在,时间也快两年了,这两年中的更新风雨无阻,没断过任何一天,不管因为什么事,都没耽误过更新,这一点我还是挺自豪的,这番话不是邀功,而是一种保证,保证了我对大家的承诺,也保证了我没有辜负大家的支持和厚望。
我走到今天,都是读者老哥们(不排除也会有那么几个小姐姐)一路捧起来的,所取得的成绩和荣耀,也都是大家给我的,从最早写书的时候我就说过一句话,到今天还是那句话,我不算什么厉害的作者,但是我肯定有最牛逼的读者,我会始终以你们为荣,并且为之奋斗,砥砺前行,敲键盘的时候,昂着头把故事写好,放下键盘的时候,夹着裤裆把人做好。
写书两年来,陪伴了无数读者结婚生子,陪伴了无数读者经历升学、失恋、热恋、工作、创业,陪他们迎来了新的小生命,也看着他们与亲人永辞……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两年来,我陪大家走过的路太多了,大家陪我走过的路也太多了,蓦然回首,真的很感慨,或许人生中有人走有人留是常态,我没办法挽留大家的离开,但是我能对大家保证,你们转身的时候,我始终都在。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对我的信任!更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
最后呢,还是那句话,一天三毛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但是却能买走一颗感恩的心。
感恩的心,感谢有你,伴我一生,让我有勇气做我自己。
感恩的心,感谢命运,花开花落,我一样会珍惜。
用歌词煽了下情,我可能是有点不要脸了,但是费劲巴拉打出来的字,我就不删了。
明日上架,十章更新。
《江湖枭雄》首发站,网址.
新书期的数据很重要,所以还烦请大家多多支持,毕竟单亲妈妈拉扯俩孩子,确实不容易。
岐峰拜谢!
——2019年5月19日
《江湖枭雄》上架前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