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五章 鸡肋
姚慕白微变色道:“侍卿大人,难道朝廷真的......!”后面的话却没敢说下去。
裴侍卿微微一笑,问道:“姚都护来西陵,似乎也有些年头了吧?”
“四年多了。”姚慕白叹道:“我也对侍卿大人实言,我在这西陵看似是都护,实际上很充军发配没什么两样。”
裴侍卿道:“如果我没有记错,侍卿大人之前是在吏部当差。”裴侍卿道:“那天夜里,遇上两名醉酒的龙鳞士,你手下的人不知他们身份,和他们起了冲突,事后才知道那两人是龙鳞士。”
“正是。”姚慕白苦笑道:“过了几个月,我便被调到了西陵。”
“西陵艰苦,此番我沿途所见,便知端倪。”裴侍卿道:“都说西陵苦,不过苦的是西陵的百姓,西陵世家倒是富贵得很。”
姚慕白微一沉吟,终于道:“侍卿大人,朝廷对西陵,不知到底是怎样的态度,能否直言相告?”
“其实朝中大多数官员并不会考虑西陵这边。”裴侍卿道:“在他们眼中,相比起南疆,西陵只不过是鸡肋而已。”
“鸡肋?”
“都护大人,你该知道,十几年来,西陵世家虽然在西陵权势滔天,但他们无非是在西陵盘剥百姓,并不能真正威胁到帝国。”裴侍卿道:“真正威胁到帝国的,是南疆慕容家。”
姚慕白微微颔首。
西陵世家虽然是西陵的土皇帝,但毕竟有朝廷的耳目在这边,更加上当年与朝廷有过协议,除了那西陵三骑,并无其他兵马可用,而区区两千骑兵,自然不可能对帝国形成任何威胁。
南疆慕容控有南疆两州十一郡,控甲数万,当年兀陀之乱的时候,慕容军北进,一度攻城略地,兵锋极盛,许多州郡都是望风而降,也让天下人见识到了慕容军的强悍。
如果不是兀陀人和图荪人都被打退,唐军全力应付南方,再加上慕容军后援不济,大唐帝国必将岌岌可危。
慕容军与帝国谈判之后,退回南疆,朝廷封其为镇南王,但慕容家却从未真正归顺过大唐,依然是带甲数万,朝廷见识过慕容军的强悍,唯恐有朝一日慕容北上,在南方布防,形成了月形防御。
“镇南王本就是用兵高手,手底下良臣猛将诸多,不可小觑。”裴侍卿叹道:“朝廷许多官员一直上书,要出兵征剿慕容,但朝廷迟迟未动,你可知是何故?”
姚慕白道:“依下官之见,南疆还是不宜久拖下去。如果攻打南疆需要一两银子,可是要防备慕容,每年却要花三两银子,耗费巨大。”
“如果出兵攻入南疆,胜了自然是天地同庆,可是一旦失利,慕容军趁势北上,那可就后果不堪设想。”裴侍卿道:“当年慕容军的实力,帝国已经清楚,镇南王擅长用兵,放眼朝廷,能与镇南王匹敌的大将凤毛麟角。”淡淡一笑,道:“不过镇南王已经年过六旬,据说身体也越来越差,若是他死了,再行征剿,那可就是事半功倍了。”
“朝廷
是要等镇南王死了再出兵?”姚慕白愕然道。
裴侍卿摇头笑道:“这也只是朝中有官员的戏言。”顿了顿,才道:“南疆的事情没解决,朝廷自然没有精力操心西陵这边的事情。此番黑羽将军重回西陵,朝中官员对此事也并不觉得有多欢喜,实话告诉你,如果不是澹台大统领支持将军,向圣人说西陵不能丢失,圣人未必会下旨令黑羽将军坐镇西陵整军备战。”
姚慕白道:“侍卿大人,朝廷是否.....是否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在西陵构筑防御?”
“姚都护,我问你,要按照将军的意思,在西陵募兵,养两三万兵马,需要多少银子?”
姚慕白道:“自然是一大笔银子,将军要以骑兵和弓兵为作战主力,除去兵士,战马和其他装备也都是耗资巨大。”
“那么西陵的赋税,能否支撑这样一支兵马?”
姚慕白道:“西陵这几年灾荒,其实能收缴的赋税并不会太多。即使将宇文等世家的家财冲入西陵户部仓库,也无力支撑这样一支兵马,还需要朝廷拨发银两装备。”
“好,那我再问一句,如果朝廷将西陵赋税全都交给你们,还要从本就虚弱的国库里再调拨大批钱粮过来,维持了这几万兵马,等到兀陀人破关之后,西陵是否能守得住?”裴侍卿盯着姚慕白眼睛问道。
姚慕白想了想,才道:“如果是别人,面对西陵铁蹄,几乎没有可能守住,但有黑羽将军,却还是有希望。一但兀陀人杀过来,黑羽将军挡住兀陀人,朝廷再调兵支援,还是有机会将兀陀人赶出西陵。”
“几成机会?”
姚慕白不知道裴侍卿为何会对这个问题如此关心,连连追问,却只能回道:“大概有五成的机会。”
“这还是你最乐观的估计。”裴侍卿道:“实际上可能连五成机会都没有。不过就算那找你所言,有五成机会守住西陵,那是否同样有五成的可能被兀陀人吞下西陵?”
姚慕白只能点头。
“也就是说,朝廷不拿西陵一两银子,还要从国库调拨大笔银子过来,甚至还要削弱其他地方的防备,调兵支援,最后的结果依然有五成的可能守不住。”裴侍卿淡淡笑道:“都护大人难道不觉得这是浪费?”
“浪费?”姚慕白皱眉道:“侍卿大人,怎么能说是浪费?西陵是大唐疆土,拼尽全力守卫自己的土地,无论胜败,都是理所当然,又何来浪费一说?”
裴侍卿镇定自若,道:“嘉峪关是雄关险隘,只要封锁了嘉峪关,用不上五千人,就能让嘉峪关固若金汤,别说十万兀陀铁蹄,就算是二十万三十万,那也休想破关。既然在西陵耗费无数人力物力都不能保证守住,那最好的选择,当然是坚守嘉峪关。”
“侍卿大人的意思,难道是要放弃西陵?”姚慕白赫然色变。
“宇文家只是开始。”裴侍卿的脸色变得冷峻起来:“兀陀人最快还有两年才可能东进,那么这两年时间,我们就必须尽可能地从西陵向关内运
送更多的物资。我们要令人开采-精铁矿石,还有战马,世家的财富,这所有的一切,都要源源不断地向关内运送。这些物资为大唐所有,便可以加强南方的防御,日后征剿南疆,自然就有更大的把握。”
姚慕白后背发寒。
“该说的和不该说的,我今日都和你说了,就是希望接下来两年都护大人能和我携手合作。”裴侍卿道:“大肆开矿,甚至从西陵世家身上搜拿银子,自然需要一个让他们不至于动-乱的理由,最好的理由,就是以黑羽将军要整军备战为名,精铁矿运入关内,是要打造兵器战甲,西陵世家捐银子出来,是要用这些银子整军备战,如此我们才能完成任务又不至于让西陵发生动荡。”
“侍卿大人的意思是说,在兀陀这头狼杀进西陵之前,朝廷先要在西陵吸血?”姚慕白拢在袖中的双手不由握起了拳头。
“如果都护大人是这样理解,也并没有错。”
“将军绝不可能同意。”姚慕白厉声道。
裴侍卿道:“所以我们才要和他商议,如果他还是大唐的将军,还忠于大唐,就应该同意。”
“侍卿大人,我想知道,这是公主的意思,还是圣人的意思?”
“公主的意思,就是圣人的意思。”裴侍卿道:“我说过,我是殿下脚边的一条狗,主人让我怎么做,我会全力以赴去完成,我做不到,无非掉脑袋,还会有其他人继续来做。”见姚慕白身体微微发抖,声音略微温和一些:“要在西陵构筑防御,只会削弱帝国的力量,放弃西陵,可以加强帝国其他地方的力量,即使兀陀人杀入昆仑关,只要封锁嘉峪关,帝国依然是稳若泰山,不会受到兀陀人的威胁。”
“那西陵数百万百姓怎么办?”姚慕白握拳道:“朝廷可想过,十六年前将军擒了兀陀汗王,兀陀人被迫撤军,如果他们卷土重来,就不只是为了吞下西陵,还是为了报复当年被迫撤军的耻辱,那时候兀陀人的马刀会无情地砍在西陵百姓的脖子上,生灵涂炭,没有帝国的保护,难道任由他们如同牛羊一样被砍杀?”
“为了帝国,西陵的牺牲是值得的。”裴侍卿神情冷酷。
“他们不是牛羊。”姚慕白起身来:“如果帝国无法保护他们,还有将军在,只要有将军,就有希望。西陵人可以用自己的血肉抵抗兀陀人,我只希望朝廷不要从西陵拿走那些用来抵抗兀陀人的东西。”忽地跪倒在地,恳求道:“侍卿大人,求你帮西陵百姓说几句话,让朝廷知道他们的苦难,不要抛弃他们,不要抛弃西陵。”
裴侍卿扶起姚慕白,叹道:“我是一条狗,你觉得两声犬吠,会让主人改变主意?”
“西陵的百姓,也曾以身为大唐子民为荣。”姚慕白看着裴侍卿的眼睛,平静道:“可还记得开国太祖皇帝说过的一句话?即使伤了大唐牛羊一根毫毛,大唐帝国的战刀也会向敌人的脖子砍过去,这才是真正的大唐,也才是让子民们感到荣耀的大唐。抛弃子民的帝国,还是那个大唐帝国吗?”
第二八六章 变成食物的鱼饵
秦逍前往户曹仓库的时候,白虎营的冬服已经领了出来,天色已晚,将军坐镇奉甘府城后,传下了将领,天黑之后,不允许有人进出城门,是以白虎营众人不好出城,秦逍直接将众人带到了自己的住处。
他这宅子自然不小,莫说十几人,便是几十人也是能住下。
秦逍又让宋老实夫妇准备了饭菜,自然是异常丰盛,众人见得骑校如此仗义,自然是心下感激。
装运冬服的马车直接停到了后院,派了人轮换守卫,其他人则是在暖洋洋的屋里觥筹交错。
秦逍陪着众人吃了一会子酒,便让众人自编,吩咐众人不得贪杯,早点休息,自己则是径自到了隔壁的白家大宅。
天都峰那夜,白掌柜说的话秦逍并没有完全听到,但他猜也能猜到,宇文家这次垮台,与白掌柜脱不了干系。
但将军显然很看重白静斋,此番吩咐前往樊郡整军,却是让白静斋也跟随同去。
他知道白掌柜深藏不漏,明面上是宇文家的肱骨家臣,但背后却与将军甚至樊家暗中有来往,此人到底心属何方,他还真是有些猜不透。
白掌柜就像蛰伏的毒蛇,宇文家对他信任有加,但最后对宇文家发出致命一击的却偏偏就是这位深得老侯爷信任的家臣。
秦逍其实并不想与这样的人有过多的接触。
这个人太危险,危险的让秦逍不敢接近。
只是唐蓉自从上次消失后,就一直没有音讯,秦逍虽然知道唐蓉很可能是回到大先生那边,但回去之后到底是福是祸,他却是担忧的很。
他知晓白掌柜放长线钓大鱼,利用唐蓉要找出大先生,势必对唐蓉目今的情况有所了解,只想从白掌柜这边探出一些口风。
唐蓉虽然走了,白宅这边自然还有其他的家仆伺候。
禀报过后,秦逍在家仆的带领下,来到了白宅后院,发现这后院竟然有一块鱼塘,白掌柜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钓竿,正饶有兴趣地夜钓。
白掌柜见秦逍过来,指了指边上一张椅子,那自然是他知道秦逍过来,让人准备好。
秦逍坐下之后,白掌柜笑道:“我正觉着无聊,你过来正好陪我说说话。”
“掌柜的喜欢在夜里钓鱼?”
“钓的不是鱼,只是消减孤单的方法。”白掌柜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找我?”扭头看向秦逍:“为了蓉儿?”
秦逍直到以白掌柜的机敏,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登门的缘故,点头道:“蓉姐姐是否一直没有音讯?”
白掌柜犹豫了一下,终于问道:“骑校对蓉儿是否有爱慕之心?”
“白掌柜看事情从来都是入木三分。”秦逍含笑道:“我确实很喜欢她。”
“你是否知道蓉儿是什么人?”白掌柜问道。
秦逍心下一紧,却还是道:“难道不是掌
柜的义女?”
“蓉儿难道就从没有对你提及过她的真实身份?”白掌柜气定神闲。
秦逍微微张嘴,白掌柜却已经笑道:“那天晚上你不是躲在她的床上?我和她说的话,难道你都没有听见?”
秦逍身体一震,心下骇然。
那夜他翻墙进了唐蓉的院子,将醉酒的唐蓉扶回屋里,却偏偏白掌柜突然深夜找上门,为了不让白掌柜误会,只能躲在唐蓉的床上,本以为有屏风阻隔,白掌柜并没有发现自己,此时才知道,这老狐狸早就看穿。
“我知道你们并没有什么,不过当时我若揭穿你在屋里,大家脸面都不好看。”白掌柜一手拿着鱼竿,另一手轻抚胡须:“你应该知道,次日她和你一起出门,逛街自然不是目的,为的是找机会和大先生的人接触。”
秦逍心想老狐狸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自己倒也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点头道:“我知道她是大先生的人,在你身边,是无奈之举。”
“她告诉你留在我身边是为了什么?”白掌柜云淡风轻:“为了得到我在兀陀多年经营的人脉?还是想等到有朝一日接下宇文家在兀陀的贸易?”
秦逍淡淡笑道:“掌柜的自然早就知道蓉姐姐的目的。”
“她是大先生的人,被大先生派在我身边,想要借着我最终掌控在兀陀的耳目。”白掌柜微笑道:“骑校,我可以对你实言,今时今日,我在兀陀依然还有不少人脉,甚至在兀陀各部还安插有钉子,甚至许多暗桩连宇文家都一无所知。如果有朝一日我需要动用这些人暗桩,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们无孔不入,甚至纳律生哥晚上和哪个女人睡在一起,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秦逍对此倒是深信不疑。
“我知道这些年那位大先生的手脚已经伸进兀陀。”白掌柜看着平静如镜的水面,平静道:“他在兀陀也安插了人,甚至已经深入到木刺拉城,我们运气不错,发现了那人,而且悄无声息地将他捕获,或许到现在都无人知道那人是被我所抓。”
秦逍看着白掌柜,愈发觉得这老狐狸的实力比自己所想的还要恐怖得多。
“如果我想从一个人口中问出口供,那就一定可以得到我想知道的,这一点你不必怀疑。”白掌柜唇角带笑:“所以从那人口中,我知道了大先生的存在,也知道大先生一直以千夜曼罗控制手下的探子。”瞥了秦逍一眼,缓缓带:“既然我知道了兀陀还有这样一股力量存在,又曾瞧出蓉儿几次出现破绽,当然会怀疑她是大先生的人。”
“掌柜的迟迟没有对蓉姐姐下手,自然是等着有朝一日利用她找到大先生。”秦逍道。
白掌柜看着秦逍,目光深邃,忽然问道:“你是否相信唐蓉所说的都是真的?”
秦逍一怔。
“你所知,她是被大先生从小训练,尔后利用药物控制,找到机会留在我身边。”白掌柜问道:“这些你是否觉得都
是真的?”
“难道.....这不是真的?”
白掌柜含笑抚须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那位蓉姐姐,比你想的还要聪明。那天夜里,我揭穿她是大先生的人,她没有否认,我确实怀疑她是大先生安排在我身边的暗桩,但.....这仅仅是怀疑,那天晚上她的反应,会让人觉得我所料并无差错。”叹了口气,道:“但是你莫忘记,她在我身边十几年,我虽然从一开始就对她存有疑心,但她的表现,让我一度怀疑自己的判断,觉得她和我是真的有缘分,并非是有人故意安排。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但是比起她的容貌,她最擅长的是演戏。”
秦逍皱起眉头,嘴唇微动,却没有说话。
“那天晚上,我是试探,但她的反应是否是故意所为?”白掌柜叹道:“她说是因为千夜曼罗之故,不得不服从大先生的吩咐,这话是真是假?她只是大先生的一颗棋子,还是.....她本就是下棋的人?我这个义女,比我想的实在要聪明得多。”
“掌柜的话,我有些听不懂。”秦逍苦笑道。
白掌柜道:“那我告诉你,那天她突然失踪,我其实派了三名高手暗中盯着她。我可以告诉你,这三人的追踪本事,绝不弱于紫衣监的夜枭,如果要盯住一个人,即使是天涯海角也能追踪到底。而且这三人都是单独行动,并不知道其他两人的存在,他们以各自的方法追踪唐蓉,即使真的被大先生的人发现,也很难同时发现三个人的存在。”
秦逍其实并不知道紫衣监夜枭又是什么玩意,但白掌柜的语气,却可以断定那三名追踪高手确实不是泛泛之辈。
“我确实是想利用唐蓉查清楚她背后的力量到底是什么。”白掌柜缓缓道:“我也做好了准备,三人之中,很可能会损失一到两个人,如果他们被发现甚至被杀死,唐蓉或许就会觉得我派出的耳目被她清理干净,只需要留下一个人,依然可以追踪她的去向。”叹了口气,道:“可是不过一天时间,三人全都被杀,而且三颗头颅都被送到了我的后院。”
秦逍身体一震,白掌柜才无奈摇头道:“这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但她却偏偏办到。多年以来,我要办的事情,很少会失手,但这一次却彻底失败,谋划多年的计划,一天就被她所破,骑校,你现在还以为你的蓉姐姐是个普通人?也许她的手腕,比我们所想的还要厉害得多。”
“你是说,她的行踪,你现在也已经不知道?”
白掌柜摇头道:“她现在已经是彻底消失,我实在不知道是否还能再见到她。骑校,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太过美艳的花朵,也许含有剧毒。她对你也许从来没有真正表现过真诚,既然已经离开,你最好的选择,就是当她从没有在你的生命之中出现过,如此,对你或许更有好处。”苦笑道:“我本想钓鱼,可是鱼饵却成了食物,一败涂地!”
第二八七章 麝月
夜色当空,秦逍心下滋味复杂。
白掌柜说唐蓉的话不可信,但秦逍却也并不觉得白掌柜的话就可信。
这些人所言所行,虚虚实实,满是诡诈。
“掌柜的觉得如果真有大先生的存在,他会是怎样一个人?”秦逍微一沉吟,终于问道。
“大先生是不是一个人,现在很难说清楚。”白掌柜淡淡笑道:“就像紫衣监,你可以说它是一个组织,却也可以说紫衣监就是一个人。”
“紫衣监是一个人?”
白掌柜看了秦逍一眼,才道:“看来你对紫衣监还不是很了解。”顿了顿,才道:“你可知道,圣人最信任的是什么人?”
秦逍心想我连圣人都不曾见过,哪里知道他到底信任谁。
“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有自己的家族,亦都有自己的利益所在。”白掌柜平静道:“所谓的文臣武将,虽然其中也有像黑羽将军这种为国为民的国士,但这样的人从来都不多,更多的是想着加官进爵,为自己的家族谋取更大的利益。在这些人的眼中,皇帝让他们升官发财,那就是好皇帝,若是伤及他们的利益,那就不是什么好皇帝,他们评定皇帝的好坏,从来不是皇帝是否能够励精图治,而是能否给他们带去利益。”
秦逍很少了解朝堂之事,而且在都尉府,也很少人敢评论朝堂。
但他知道,白掌柜这话,恐怕是一针见血了。
“比起那些文臣武将,宫里那些阉人反倒更让皇帝信任。”白掌柜道:“阉人无论有多大的权势,终究是残缺之身,即使是平民百姓,骨子里也都瞧不上他们。在他们心中,只有皇宫才是他们的家,圣人是他们的父母,护住了圣人,就等若是护住了他们的家,比起那些文武大臣,他们才与圣人是一条心。”
秦逍知道白掌柜忽然提及宫里的太监,绝不是心血来潮,这种人无论说什么,都有其目的,所以仔细聆听,而且他对朝堂的事情还真是颇有些兴趣,此前很少知道朝堂之事,如今白掌柜既然提及,他倒不介意了解一些。
“皇宫是太监的家,圣人自然对他们也很是信任。”白掌柜道:“所以圣人登基之后,重用宦官,紫衣监和北院,就是圣人的两把利刃。”
秦逍立时想到今日刚到奉甘府的北院裴公公,道:“北院有人来了,好像姓裴!”
“那是北院四侍卿中的裴衍。”白掌柜道:“除了北院院使,其下就是四大侍卿了。”
“北院到底是什么所在?”
“你自然也不知道南院。”白掌柜笑道:“自武宗皇帝开始,便开始设有南院。南疆就是在武宗皇帝手中被征服,成为大唐疆域,也是在武宗皇帝的时候,大唐征伐渤海国,最终让渤海国俯首称臣。武宗皇帝喜好兵事,虽然兵部总理军务,但武宗皇帝喜欢着急一些宠信爱将探讨军务,由此便设了南院,一旦有战事,兵部负责调派兵马,而所有的军事决策命令,则是从南院发出,换句话说,兵部负责派兵打仗,而南院则负责决定这仗怎么打。”
“也就是说,没有南院的决策命令,兵部不能轻易调动兵马,所有的兵马只能由南院如何决定调动。”秦逍瞬间领悟过来:“而南院虽然可以决定怎么打,但是
却无法调动一兵一卒。”
白掌柜含笑道:“一针见血。”
秦逍心想武宗皇帝这一手,实际上就是削弱了兵部的权力,让南院和兵部互相制衡。
“帝国一直都只有南院,知道当今圣人登基之后,才设立了北院。”白掌柜道:“其实早在今上之前,就已经有类似北院的职责,不过却没不像如今北院这样权势极大。帝国的各路兵马,都设有监军,监军的职责,主要就是向朝廷详细禀明战报。”抚须道:“各路将官自然都担心监军会在奏报之中说自己的坏话,无不对监军恭敬无比,监军虽说无权过问如何行军打仗,但因为握有奏报战况的权力,所以不少监军插手军务,领兵大将也不敢反对。”
秦逍心想看来此番北院裴衍前来西陵,就是为了监军。
黑羽将军虽然名动天下,但朝廷依然还是派了监军在他身边。
“今上设立北院,天下各路兵马的监军,也就全都出自北院。”白掌柜道:“北院实际上就是监军院。”淡淡一笑,道:“不过北院的监军,可比当初那些监军权力大得多。”
秦逍问道:“是否他们已经可以明目张胆地过问军务?”
“那倒没有。”白掌柜道:“阉人毕竟是阉人,若是真的明目张胆过问军务,南院也不会纵容。”顿了顿,才继续道:“监军自然还是拥有向朝廷奏报军况之权,此外军中的钱粮,也需要北院过问。以前军中钱粮都是直接由户部筹集调派,但如今户部只有筹集钱粮装备的资格,至若调拨钱粮装备的权力,则是握在北院的手中。就如你方才所言,没有北院的调令,户部不能调动钱粮装备,钱粮装备只能由北院决策往何处调用。同样,北院可以调动钱粮,但北院本身却拿不到这些钱粮,所有的钱粮装备,都是控在户部手中。”
“户部就是真正的仓库了。”秦逍明白过来。
白掌柜笑道:“一个帝国,最要紧的就是两样,一个是手里的钱粮装备,一个便是兵马,北院制衡户部,南院制衡兵部。所以北院手中握的权利可不小,天下钱粮的运转,就掌握在北院那帮太监手中,此番裴衍来到西陵,黑羽将军募兵备战,自己无法向朝廷索要钱粮,必须要有裴衍按照黑羽将军所需,向北院呈交所需的物资清单,如此才能从户部调出钱粮来。”
秦逍这时候忽然明白,为何黑羽将军知道裴衍抵达后,会亲自前往驿馆去见裴衍。
裴衍是北院的侍卿,地位可能远远赶不上将军,但他却拥有调运钱粮的权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将军要募兵,就必须要银子要粮食,而这一切,将军只能从裴衍手中得到。
将军亲自去见裴衍,当然不是看在那个太监的脸面上,而是看在西陵急需的钱粮上。
“那北院的院使,也是宫里的太监?”秦逍问道。
白掌柜摇头道:“不是。如今北院院使是麝月公主,乃当今圣人的掌上明珠。”
秦逍诧异道:“院使是公主?”
“不错。”白掌柜道:“据传闻这位公主自幼就精于算计,我说的算计,你可以理解她心机缜密,亦可以说她精于算术。有一个故事一直流传,说是她在几岁的时候,发现宫中采买太监总管贪污了大笔的银两,而且算出每
个月甚至每天大概贪污了多少,事后一查,采买太监总管招工的数目,和麝月公主算出来的数目相差无几。”
秦逍诧异道:“那麝月公主岂不是聪慧绝伦?”
“若不是聪慧绝伦,又岂能统领北院?”白掌柜微笑道:“比起北院,今上手中最恐怖的一把刀,便是紫衣监了。”说到此处,白掌柜的眉宇间显出冷峻之色:“北院控有钱粮,甚至连军方诸多事务它都能插手,权力已经很大,但比起北院,紫衣监更是让人毛骨悚然,特别是朝廷的大小官员,提到紫衣监,那是谈之色变。”
“官员们怕紫衣监?”
“紫衣监有监察天下官员之权。”白掌柜道:“三品以下的官员,紫衣监甚至不必向皇帝请旨,可以先斩后奏。”
秦逍一直生活在西陵,对紫衣监所知甚少,实际上因为西陵被控制在西陵世家之手,朝廷的力量并不会在西陵明目张胆地出现,都护府形同虚设,而都尉府也一直是被当作布在西陵的耳目使用。
至若紫衣监,倒是几乎没有出现在西陵。
“你在西陵,是否很少听过紫衣监?”白掌柜竟似乎看透秦逍心思,道:“没有听过,不等于他们不存在,实际上在兀陀,也有他们的力量存在,只是在那边的力量比较虚弱而已。”
“掌柜的知道他们在西陵?”
“我问你,当今天下最大的钱庄是什么所在?”
秦逍想都不想,立刻道:“那自然是宝丰隆。”
“不错。”白掌柜笑道:“宝丰隆汇通天下,大唐境内,西陵之地,甚至在兀陀,都有宝丰隆的钱庄存在,宝丰隆所控的钱庄,何止数百?人们提及宝丰隆,熟悉的都知道宝丰隆的东家是扬州蔡氏,骑校,你觉得区区一个扬州蔡氏,能够做到汇通天下这个地步?”
“听说宝丰隆背后是皇家,宝丰隆是皇家钱庄。”
白掌柜含笑道:“这只说对了一半,宝丰隆背后确实是有皇家作为靠山,但它不是皇家钱庄,它是皇帝钱庄。说得更明白一些,宝丰隆其实是皇帝的内库,皇帝的所需用度,七成左右都是取自宝丰隆,为皇帝控制宝丰隆的,便是紫衣监了。”
秦逍身体一震:“掌柜的,你是说,宝丰隆控制在紫衣监的手中?”
“宝丰隆富可敌国,皇帝又怎可能允许这样一股力量存在,如果不为皇帝所有,扬州蔡氏早就满门抄斩。”白掌柜平静道:“没有皇帝的支持,宝丰隆自然不可能有今日的样子,更不可能汇通天下。宝丰隆不但是紫衣监帮皇帝敛财之所,也是紫衣监分布在天下各地的眼线所在,而这只是紫衣监一部分的力量,你说,紫衣监可不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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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本书已经近百万字,这两天将前面的线索全都细细理了一遍,是避免跟后面情节有冲突的地方,整体而言没有什么问题。这本书是我写书十年新作,一定要留下一本值得多次阅读的佳作,所以不敢有丝毫的疏忽,我相信随着故事推进,本书会越来越好,也再次感谢大家的垂爱,继续努力!
第二八八章 暗黑争锋
秦逍对宝丰隆当然很熟悉。
天下钱庄其实不在少数,但是能够在大唐各州郡都有分号,那却只有宝丰隆一家。
大多数的钱庄,分号可能遍布在一州之地,出了此州,钱庄的票号可能就不灵光。
宝丰隆实力雄厚,一天十二个时辰,只有有需求,随时可以前往宝丰隆存兑银子。
宝丰隆的实力自然是人尽皆知,知道一点内幕的,晓得宝丰隆的东家是扬州蔡氏,不知道详情的,只知道宝丰隆的后台一定很硬,但普天下知道宝丰隆是皇家内库的来源,却是凤毛麟角。
秦逍听得白掌柜所言,还真是大感意外。
“紫衣监为皇帝敛财,监察百官,无论是京官还是外官,在紫衣监那边都有档案存在。”白掌柜目光深邃:“一些重要的官员,其祖宗八代的平生都会被记入档案,这些官员的人脉喜好,紫衣监也几乎是了若指掌。”
秦逍从白掌柜的语气之中,也能知道白掌柜对紫衣监很是忌惮,甚至有那么一丝畏惧。
“掌柜的,那刚才说紫衣监的夜枭,那又是些什么人?”秦逍问道。
白掌柜沉吟了一下,才道:“我不瞒你,我对紫衣监所知,比常人要清楚不少,但即使到了今日,紫衣监对我来说也算是一个谜,他们许多的秘密我都不知道。夜枭是紫衣监麾下的刺客,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被他们盯上的目标,下场都会很凄惨。”
秦逍皱眉道:“那紫衣监是由谁来统管?”
他本以为白掌柜知道这么多秘密,自然对紫衣监的首领也是十分清楚,却不料白掌柜摇头道:“我也不知。据说紫衣监总管是今上身边的太监,但到底是何人,我也没有弄清楚,但传说此人应该是大天境高手,而且一直在圣人身边服侍,既然紫衣监是圣人手中的利刃,那么统领紫衣监的总管自然也是圣人身边的人。”顿了顿,才道:“不过这位总管麾下,有三名内宫高手,被人称为紫衣三犬,都是紫衣监的督公。”
秦逍微微颔首,若不是白掌柜知道这些宫廷内幕,他还真对北院和紫衣监一无所知。
“我说过,大先生和紫衣监一样,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使一个组织。”白掌柜道:“有时候提及紫衣监,指的并不是这个衙门,就是指宫内那位大天境太监总管。”
“掌柜的意思是,大先生也是一个厉害的组织?”
“也许。”白掌柜皱眉道:“比起紫衣监,我对大先生所知更是少得可怜。当年虽然在兀陀抓住了大先生那名暗桩,但从他口中知道的线索也并不是太多。”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我记得那天夜里,掌柜的提到了千夜曼罗,而且很肯定千夜曼罗如今只有大先生可以掌握,这......!”
“这恰恰是从那名暗桩身上知道。”白掌柜道:“那天晚上我说的关于千夜曼罗的源来,确有此事。我在一本西域古书中知道了千夜曼罗的存在,而且知道它最早确实是产自大雪山。书中对千夜曼罗的毒性和症状其实有比较
相信的说明,那名暗桩也是被种了千夜曼罗之毒,与古书上所写的症状一模一样,他供认是大先生在他体内下毒。千夜曼罗近百年不曾出现,我认识一名用毒高手,据他所言,千夜曼罗恐怕早就已经绝迹,如果果真存在世间,持有千夜曼罗的人也一定将之当作至宝,培育的方法也绝不可能告诉第二人。”
秦逍想到自己体内的千夜曼罗之毒,倒是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道:“蓉姐姐十几年前就跟着掌柜的,那时候她自然已经被中了毒。”
“其实她一直很小心,唯恐体内被中毒的真相为我所知。”白掌柜叹道:“她一直与人暗中接触,就是为了取得解药。但千夜曼罗之毒不但与它本身的毒性有关,而且还与中毒之人的体质有关,体质一旦虚弱,毒性就会提前发作。有两次取解药的时间没到,她体内毒性提前发作,虽然她躲避遮掩,但还是被我发现,只是她却不自知。后来从那暗桩口中得到口供,也看到那暗桩毒性发作是的模样,我便确认她与那暗桩出自一路,应该都是大先生的人。不过大先生是什么人,而唐蓉是否真的只是大先生手里的一枚棋子,那却尚未可知。”
“这次掌柜派出的人都被杀,利用蓉姐姐找到大先生的线索自然也就断了。”秦逍道。
白掌柜道:“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哦?”
“如果唐蓉靠近我,是为了得到我收买的兀陀官员名单,又或者说是想从我手中获取在兀陀的贸易,她得到这些,又有什么用处?”白掌柜道:“她掌握那些名单,利用名单能威胁兀陀官员为她做什么?如果我真的将枫叶楼交给她,她当然不会是为了掌控西陵世家与兀陀人的贸易,其目的自然是为了得到我花费多年心血在兀陀布下的情报网,她需要这些做什么?”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掌柜的之前说过,大先生在兀陀也布下了耳目?”
“是。”白掌柜道:“实际上大先生在兀陀埋下的钉子也都很深。”
“掌柜的发现了大先生在兀陀的探子,大先生自然也能察觉掌柜的在兀陀布局。”秦逍道:“我听说过一句话,叫做一山不容二虎。”
白掌柜闭上眼睛,忽然笑起来,道:“我真是糊涂,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秦逍道:“掌柜的知道什么?”
“大先生利用唐蓉想要得到我收买兀陀官员的名单,还想着让唐蓉有机会掌控我在兀陀的情报网,其目的,当然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利用兀陀人为他做事。”白掌柜眉头舒展开:“他要利用兀陀人做什么,我还无法确定,但他显然知道只要我的人布局在兀陀,就会是他的障碍,其实大先生早就将我当做了敌手,或者说,我的情报网是他的劲敌。”
秦逍点头道:“不错。大先生想要在兀陀建立情报网,但掌柜的在兀陀的力量却强过他,他不想让掌柜的发现他的存在,可是如果他要在兀陀发展耳目,迟早都逃不过掌柜的眼睛,如此一来,掌柜的就成了他在兀陀发展情报网的绊脚石。”
“所以利用唐蓉掌控我在兀陀的情报网,就可以清楚我在兀陀埋下的那些钉子。”白掌柜道:“如果我的人能为他们所用,那自然更好,如果不能为他们所用,他们清楚了名单,自然可以一一剪除,将我在兀陀的力量彻底清除,如此一来,他便可以肆无忌惮地将自己的人安插在兀陀。”抚须笑道:“大先生果然好手腕,他很有耐心,为了达到目的,竟然让唐蓉潜入在我身边十几年。”
秦逍看着白掌柜,忽然问道:“掌柜的,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说。”
“掌柜的此前一直效力于宇文家,却为何要花费那么大的心血,在兀陀布下那么大一张情报网,连大先生都很是忌惮。”秦逍问出心中的疑惑:“如果只是为了提防兀陀人东进,并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安插很少一部分人在木刺拉城,注意那边的情况,纳律生哥若要东进,必有动静,你的人也很快就能得到消息。”顿了顿,才道:“这就像要杀一只鸡,掌柜的却拿来十八般兵器,我确实有些不明白。”
白掌柜看着秦逍,似笑非笑,淡淡道:“自然是为了大唐帝国!”
“十几年前蓉姐姐才到你身边,也就是说,早在她靠近你之前,你在兀陀就有了很大的一张网。”秦逍道:“难道那时候你就已经投靠了朝廷?”
白掌柜沉默了一下,才道:“自始至终,我都是心向帝国。兀陀之乱前,我就开始帮着宇文家在兀陀经营贸易,那时候就看到兀陀的国力日盛,他们对西陵甚至是大唐存有觊觎之心,我知道兀陀汗国定是大唐的劲敌,所以就开始在兀陀布局。兀陀之乱后,西陵世家掌控西陵,背弃朝廷,我借助宇文家的力量,继续在兀陀布局,就是希望等到有朝一日兀陀人卷土重来的时候,兀陀的情报网可以助大唐一臂之力。”
“掌柜的精忠报国,让人感动。”秦逍道:“那么大先生在兀陀建立情报网,又是为了谁?大先生是不是朝廷的人?如果大先生是朝廷的人,掌柜的也是朝廷的人,你们都是在为国效命,大先生应该协助掌柜的,又怎会想着将掌柜的在兀陀的力量一网打尽?”直视白掌柜眼睛:“大先生既然视掌柜的为敌,要么是他觉得掌柜的不是为朝廷效命,要么.....大先生不是朝廷的人!”
“我说过,朝廷在兀陀也有耳目,但力量很弱,因为朝廷并没有将精力放在这边。”白掌柜道:“朝廷有紫衣监,无论在什么地方建立情报网,自然都有紫衣监去做。白狼城的宝丰隆,就是紫衣监的一处据点,有紫衣监出现在兀陀,朝廷当然不会再派其他的衙门在兀陀搜集情报,实际上除了紫衣监,朝廷也没有第二个情报衙门,如果大先生是朝廷的人,我也不会对他一无所知,最要紧的是,紫衣监从来不用女人,所以唐蓉不会是紫衣监的人,而大先生更不可能是紫衣监的人。”
“所以......大先生并不是朝廷的人。”秦逍道:“如果他不是朝廷的人,又会是谁的人?这天下间,又有谁会对兀陀人如此感兴趣,甚至将触手都伸到了兀陀汗王身边?”
第二**章 迁营
白掌柜只是面带微笑,不置可否。
秦逍虽然对白掌柜所说的话每一句都不漏过,但当然不会真的都去相信老狐狸所言。
“对了,掌柜的可知道宇文老侯爷出事?”秦逍忽然问道。
白掌柜眼角微微跳动,只是叹了口气,并无说话。
他的反应,自然表示他已经知晓宇文老侯爷被伏击。
秦逍对白掌柜消息如此灵通倒也十分佩服,将军也才今日刚刚得到老侯爷被伏击的消息,白掌柜似乎知道的并不将军晚。
其实他还是看不懂白掌柜现在的位置。
按理来说,他协助将军将宇文家拉下马,自然是功劳不小,应该也算是将军的人,但如果他早知道宇文老侯爷遇袭的消息,为何不第一时间去告诉将军?又或者说,他只希望在这种时候尽可能地保持低调。
“大公子下落不明。”秦逍轻声道:“他可能以为老侯爷被伏击是将军派人所为,如果真是这样,大公子必将视将军为杀父仇人,很可能会犯下不应该犯的错。”
白掌柜道:“他确实不能犯错,如果真的以将军为敌,那么很可能宇文家就会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掌柜的能不能找到他?”秦逍犹豫了一下,才道:“你神通广大,是否能找到大公子解释清楚?”
白掌柜淡淡笑道:“天下人都可以去向他解释,唯独只有我不能。”看了秦逍一眼,道:“我是宇文家的家臣,却帮助朝廷将宇文家拉下马,也因此老侯爷才会进京请罪,如果一切顺利倒也罢了,可是老侯爷在途中遇刺,大公子自然也会将这笔账算在我这边一份。”轻叹道:“大公子也许觉得,老侯爷是死在我和将军两人的手上。”
秦逍心想白掌柜这样的担忧倒也不无道理。
“将军经过无数风雨,这些难题,将军总会处理好。”白掌柜道:“反倒是我,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去多说话,也不要去多做事,躲在这里钓鱼就好。宇文家恨我不忠,而其他世家也未必对我有什么好印象。我协助将军让西陵回到朝廷之手,这事儿瞒不住,那些世家豪族都会觉得我是吃里爬外的叛徒,也许现在就有很多人想要杀我而后快。”
秦逍心想将军想尽办法返回西陵,那是为了帝国江山和西陵百姓,虽说你白掌柜协助将军也确实为帝国立下了功劳,但毕竟是宇文家的家臣,端的是宇文家的饭碗,而且深得宇文老侯爷的信任,最终却反水出卖了宇文家,被人看成是吃里爬外的叛徒倒也理所当然。
“已经很晚了。”白掌柜显然没有兴趣继续谈及宇文家的事情,将鱼竿搁下,抬起一只手臂挥了挥,从昏暗处边有一名家仆走过来,白掌柜平静道:“骑校,你既然已经跟随了将军,日后就以为国建功为念,至若宇文家还有唐蓉,这些你都不该卷入太深,对你并无太大的好处。”
秦逍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白掌柜言尽于此,秦逍自然也没有必要多留。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白掌柜最后那两句话,实际上就是希望自己以后不必再向他询问关于唐蓉的消息,即使他知道什么,显然也不会再向秦逍透露一个字。
唐蓉到底是什么来历,还真是成了一个谜团,想到也许以后真的再无机会见到唐蓉,秦逍心中还是有些黯然,拿了唐蓉离开时给自己留下的那只香囊,知道唐蓉对自己多少还是有一丝情愫,否则也不会给自己留下这只香囊。
白虎营调动前往樊郡,营中将士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虽然有些诧异,但白虎营如今隶属于都护府,是正式的帝国兵马,将军有令,自然是遵令行事。
袁尚羽自然知道白虎营此番前往樊郡,是要与樊骑混编在一起,他心里也清楚,到最后西陵三骑只怕都要编制在一起,而且最终的驻地,很可能就在樊郡。
将军回到西陵练兵,最终的目的是要在西陵构筑防线,应对兀陀人可能的东进。
樊郡地处西陵最西边,战事一开,也就是最前线,将军自然会以樊郡作为抵御兀陀人的第一道防线。
虽然整个西陵的地貌以丘陵为主,但比起东边的甄郡,樊郡的地形更为复杂,甄郡的平原耕地面积至少还能产出一些粮食,而樊郡丘陵起伏,便是道路也崎岖盘绕,矿山不少,但粮田少之又少。
如果要以樊郡作为抵御兀陀人的第一道防线,将军势必要让手下的兵马对樊郡的地形概貌清晰于胸,作为可堪重用的一支骑兵,整编过后的西陵三骑必然要在樊郡的丘陵地形上训练。
是以白虎营的这位统领很清楚,这次前往樊郡,或许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甚至等到兀陀人杀过来之前,白虎营的将士也都没有机会再回去看望家眷。
如果换作是从前,他或许会让全营将士休息两天,家眷在附近的会让他们回去看一看,但如今白虎营归将军统帅,袁尚羽知道将军军规森严,自然不敢下这道命令。
将军令中郎将苏长雨统兵西进,白掌柜则是跟随一同前往。
秦逍心知白掌柜应该是与樊家的关系还不错,而苏长雨不善与人打交道,所以才会让白掌柜前往居中担起与樊家沟通的事宜。
袁尚羽给了白虎营全营上下两天的准备时间,启程之日,将帐篷都拆下装车,便是兵器库的兵器,也都悉数装运上车。
突然前往,樊郡自然不可能事先给白虎营准备好营地,袁尚羽为了以防万一,却是将全副家当全都带上。
出发只是,白掌柜依然是乘坐马车,只是在他身边,却再无唐蓉的身影。
队伍开拔之后,秦逍其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回到这边。
想到当初初见宇文承朝,众人在酒楼对着那群世家纨绔子弟大打出手,如今宇文承朝却不知下落,甚至很可能与视将军为仇敌,秦逍心下颇有些黯然。
胖鱼等人在老侯爷离开奉甘府城后,就一直在待在军中,老侯爷被伏击的消息,
自然不会在营中散播,实际上将军对此十分在意,暗中下令,绝不可在营中提及老侯爷被杀的消息。
白虎营刚刚被收编为都护军,实际上还没有适应官兵的角色。
袁尚羽固然是宇文家的心腹爱将,胖鱼等人更是大公子宇文承朝的心腹,营中的骑校队正,也无不是袁尚羽一手提拔起来,即使是秦逍,当初也是因为宇文承朝的缘故才能进入白虎营。
所以白虎营与宇文家的关系,很难在短时间就被切断。
秦逍甚至想过,如果让袁尚羽在将军和宇文家之间做出选择,袁尚羽很可能会遵从宇文承朝之令。
将军显然也是担心宇文家对白虎营的影响,是以让白虎营迅速前往樊郡与樊骑编制在一起,到时候两营编成一支骑兵,宇文家对这支队伍的影响力便会迅速削弱。
队伍在途中没有丝毫的耽搁,进入樊郡之后,苏长雨令随着自己一同前来的两名夜鸦提前赶往黑阳城,向樊家告知将军的命令。
队伍又走了两天,距离黑阳城不过半天的路途,前方忽然出现一队骑兵,尚未靠近,当先一人已经翻身下马,快步迎上来,到的苏长雨前面,躬身行礼道:“敢问可是中郎将?”
苏长雨带着夜鸦面具,微点头,声音淡定:“我是苏长雨。”
“卑下樊骑副统领廖忠,前来迎候中郎将。”那人拱手道:“奉统领之命,前来为中郎将带路。”抬手向西南方向指过去:“樊骑营地据此还有四十里地,统领和全营上下正在等候中郎将大驾光临。”
苏长雨也不废话,只是点头,廖忠当下回到自己的马边,上马领着队伍向樊骑营地过去。
到半晚时分,秦逍远远看在前方一座山下,正有一片营地,知道那里应该就是樊骑营地,向正西边望去,夕阳之下,倒也隐隐瞧见那边有一座城廓的影子,心知那就是黑阳城,这樊骑营地与黑阳城的路途倒是很近。
“中郎将,那便是小弥山。”廖忠在边上指着樊骑营地后面的那座山道:“山下就是樊骑驻营之处。统领得到消息,中郎将率领白虎营前来,是以在这边特地选了一处营地.....!”指了指边上大片草地道:“若是中郎将没有异议,白虎营可以暂时驻扎在这里,待两营整编之后,再由中郎将选择更好的营地,一切遵从中郎将吩咐。”
秦逍心想樊骑得到消息,自然是苏长雨事先派出的两名夜鸦见到了樊子期,尔后告知了将军的整编将领,樊子期又令人迅速告知樊骑,让樊骑做好被收编的准备。
苏长雨见这片草地空阔的很,作为白虎营的临时营地倒也是个合适的地方,便即吩咐袁尚羽带人就在此处扎营。
“秦骑校,你跟我一起去樊骑那边。”苏长雨向秦逍吩咐一声,也不废话,径自拍马向樊骑营地过去,秦逍心想这次你可别在樊骑营地又摆下擂台,一抖马缰绳,跟在了后面。
第二九零章 赴宴
樊骑营门处,一群将校早就在等候。
秦逍见到在众人前面是一名身着黑色战甲的大将,披着灰色的披风,四十岁上下年纪,样貌却是颇为俊朗,神情肃然,上前两步,拱手道:“樊骑统领莫苍行见过中郎将!”
苏长雨微微颔首,道:“奉将军之令,前来收编樊骑营。”
“全营将士已经等候多时。”莫苍行声音波澜不惊,转过身,后面有人立刻送上一本厚厚的卷册,莫苍行接过之后,上前双手呈送给苏长雨,苏长雨下了马,接了过来。
“樊骑营有编制骑兵八百人,后勤杂役三百二十六人,战马一千五百三十六匹。”莫苍行平静道:“此外粮仓内的粮草可供樊骑营半年用度,不久前,长仁候已经将樊骑营一年的军饷发放,此外营中尚有余银两万四千两,以备不时之需。樊骑营八百骑兵的籍贯名单全都在名册之中,请中郎将查收。”
秦逍心想这樊骑营倒还真是早有准备,樊家一早就准备好了让樊骑营接受手边的准备,这样的态度,自然也会在朝廷那边大大加分。
苏长雨道:“莫统领,将军要将西陵三骑编入都护军,你是知道的。兀陀人一旦东进,破关之后,侵入的便是樊郡,所以将军自然要在樊郡布下第一道防线。”
莫苍行道:“正该如此。”
“所以将军的意思,三营骑兵都要在樊郡训练,熟悉并且要尽快适应这边的地形。”苏长雨道:“将军当年就是在这里抵挡住兀陀人,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但是只有让三骑将士适应了这边的地貌,到时候才能在这边部署防务。此外三骑收编过后,都是隶属于都护府,自然不再存在什么白虎营和樊骑营,只有都护骑兵的称呼。”
樊骑营副统领廖忠拱手道:“中郎将,樊骑营的兵士,都是在樊郡所招募,这些人有大半亲眷都受过兀陀人的残害,他们没有一天不在想着为死去的亲眷报仇雪恨。黑羽将军威震天下,大伙儿知道将军重回西陵,要带着大伙儿打兀陀人,都是喜不自胜,这些时日,弟兄们都还在说,若是有朝一日兀陀人打过来,樊骑营愿为先锋,在将军的统领下,与兀陀人浴血厮杀。”
“行军打仗,都有将军调遣,你我都没有资格在这里多言。”苏长雨并没有被廖忠的热情所感染,淡淡道:“将军令我前来樊郡,将两营合编一队,这是我们当下要做的事情,至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莫苍行道:“中郎将所言甚是。如何整编,樊骑营自然唯中郎将之命是从。”抬手道:“中郎将请入营喝杯茶。”
苏长雨回头望过去,瞧见白掌柜的马车还停在那边,道:“莫统领,你派些人护送那辆马车前去侯府,将军派了白先生去见侯爷,你派人将白先生送过去。”
莫苍行道:“中郎将,侯爷之前就派人叮嘱过,中郎将今日抵达后,还
请移步前往城中,侯爷已经设下酒宴,为中郎将接风洗尘。”
苏长雨却没有说话,翻身上马,兜转马头,拍马而走,樊骑营众将校都是一怔,秦逍也觉得有些奇怪,跟着苏长雨过去,到了马车边上,到得车窗边,道:“白先生,城中设下了酒宴,还请你代劳前往。”
车窗帘子掀开,窗后露出白掌柜的脸,似乎有些诧异:“中郎将,长仁候摆下酒宴,自然是为中郎将接风洗尘,中郎将难道不去赴宴?”
“我不喜欢热闹的地方。”苏长雨淡淡道:“我不饮酒,酒宴之类,素来不喜。”
秦逍在旁叹道:“中郎将,其他的酒宴你可以不去,但今次的酒宴,你不想去也要去了?”
苏长雨看向秦逍,问道:“为何?”
秦逍抬手指了指正在搭建营地的白虎营将士,道:“白虎营带来的粮食,最多也就支撑半个月,还有军饷,都护府一时半刻还未必能够给大家发饷。除了钱粮之外,要在这边办事,自然还有用到樊家的时候。我知道中郎将不喜欢宴会,但长仁候好歹也是帝国侯爵,他设下酒宴,就是为了给你接风洗尘,如果你不参加宴会.....!”后面的话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白掌柜颔首道:“中郎将,骑校所言,十分中肯。樊家早就投向朝廷,将军能够利用宇文家除掉甄家,重归西陵,樊家虽然没有直接出手,却也算是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圣人也已经在关内给樊家赐了封地,再有几个月,樊家也都会迁徙入关。今夜的宴会,我若估测不错,樊家定然会将黑阳城颇有名望的世家族长都请过去。”
苏长雨似乎意识到什么,双眸泛出冷漠之色。
“我知道中郎将只好行伍,但此番将军派你前来,你代表的就是将军。”白掌柜道:“也正因如此,今夜的宴会,势必会非常隆重,中郎将不参加宴会,樊家的脸面就会荡然无存,即使是樊郡的其他世家,也都会觉得脸上无光。”抬手抚须道:“西陵三姓虽然都会离开西陵,但却无法将西陵上百世家尽数迁徙,将军以后还是要借着西陵世家的力量对付兀陀人,恕我直言,至少在当下,还是不要与西陵世家的关系闹僵。”
苏长雨知道白掌柜是从大局考虑,微微点头。
“中郎将,你在沃野镇,统帅的又何止这一千多号人,要整编不到两千人的队伍,对中郎将来说,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白掌柜道:“既然如此,将军又为何会让白某跟随而来?”
“将军知道我不善与人言谈,所以才让先生过来帮衬。”苏长雨对白掌柜倒是略有一丝尊敬。
白掌柜含笑摇头道:“其实樊家已经将樊骑营交给朝廷,仅就兵马而言,与樊家并没有太多要说的。”声音微低:“中郎将也知道,西陵的财赋一直都是掌握在西陵世家手中,如今虽然要交还给都护府,但却不是一两个
月就能交接完成。此外已经入冬,也不是收取赋税的时候,都护府正要有赋税入库,至少也要等上半年左右的时间,这半年时间,都护府可没有钱粮能够供应后勤。”
“半年?”苏长雨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
白掌柜点头道:“将军总不能等上半年才练兵。这半年要想撑过去,要么是朝廷立刻拨银送粮,这个可能十分渺小,除此之外,就只能依靠西陵世家了。”嘴角泛起淡淡笑意:“仅靠宇文家捐献的家财,未必能支撑多久,所以还需要其他世家捐粮捐银。”
“先生此来,是要让樊郡世家捐银?”
“樊家早几年就已经与朝廷暗中有了联络,答应只要朝廷一声令下,樊家必定奉令行事。”白掌柜道:“朝廷自然不会亏待樊家,也承诺不但给樊家在关内赐予封地,而且还答应保障樊家的家财不会受到危害,换句话说,樊家即使不捐一两银子,朝廷也不会为难他们。”顿了顿,才笑道:“不过樊家自然不会愚蠢到将所有家财尽数带回关内,此前有风声说樊家会捐献一半家财,虽说以樊家的实力,捐献一半家财已经是很庞大的数目,但此事还没有确定,而且西陵正是用银子的时候,樊家多捐一两,对将军也就多一份助力,我此行前来,就是劝说樊家能够多拿些钱粮出来。”
秦逍也想不到白掌柜会是带着这个使命前来。
苏长雨自然钱粮对将军的重要,颔首道:“既然如此,我便亲自入城赴宴。”
“中郎将,宴会之上,你可以不饮酒,也可以少说话,但切莫让樊家失了面子。”白掌柜劝道:“一切以大局为重。”
苏长雨道:“先生放心,我知道如何做。”扭头看向秦逍道:“你一起入城赴宴。”
秦逍一怔,道:“樊家是给你接风洗尘,我跑去凑什么热闹。营地这边还要人,我留在这里就好。”
“有袁尚羽在这边,不会有问题。”苏长雨道:“参加宴会,自然要饮酒,我素来滴酒不沾,到时候你陪他们喝酒。”语气坚决,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秦逍心想你这是将我当成了酒坛子,不过苏长雨既然已经吩咐,他也想和苏长雨处好关系,最要紧的是他对饮酒当然不会排斥,想到樊家设宴,拿出来的自然是好酒,跟着过去喝上几杯,倒也无妨。
苏长雨过去向袁尚羽交代了几句,也知道整编兵马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倒也不用急在一时,让秦逍从营中调了十几骑,一起护送白掌柜进城。
黑阳城距离驻营不远,夕阳西下,远眺黑阳城,灰蒙蒙一片,宛若一团阴影。
秦逍望着黑阳城,想到十六年前兀陀人围困这座城,如今城外一片宁静,祥和无比,可是当年却是金戈铁马,如果不是黑羽将军雪夜擒可汗,这座城也不知道将会遭受怎样的浩劫。
第二九一章 行刺
一行人入城之后,到了樊侯府。
长仁候樊子期早就得到了禀报,领着一群人在府门外等候,将秦逍等人迎进了府中,随行的骑兵另有处所安排酒宴。
白掌柜所料还真是不差,侯府里聚集了樊郡有头有脸的人物,摆下了十几桌酒宴,十分隆重。
秦逍等人则是被安排在雅室,单独摆了一桌,自然也是因为外面人多吵闹,在雅室之内安静许多。
秦逍那夜在天都峰下见过樊子期一次,但却没有看清楚,此刻发现樊子期一副文士模样,若不是因为知道他是西陵鼎鼎有名的长仁候,还真以为是在哪个私塾教书的先生。
除了秦逍三人和樊子期,桌上还有几名樊郡德高望重的世家族长作陪。
“得知中郎将前来,老夫召集了樊郡各大世家的族长,一直在等候。”樊子期抚须含笑道:“中郎将今次前来收编樊骑营,也算是了却了我心中的最大的一件事情。”
苏长雨的夜鸦面具自然早已经取下来,但他显然很不习惯这样的场合,神情淡漠,秦逍看在眼里,心想幸好这家伙是在行伍之中,若是混迹官场,以这样的处世态度,只怕连个九品芝麻官也混不上。
“收编樊骑营,是将军受了圣人的旨意。”苏长雨不苟言笑:“我们自然是奉旨行事。”
“那是自然。”樊子期含笑道。
白掌柜忽然笑道:“侯爷,樊骑营虽然被收编为都护军,但您也知道,西陵诸多事务还在交接之中,所以钱粮之事,还要侯爷多多帮忙。”从怀中取出一份信函,递给了樊子期:“这是将军亲手所书,临来之时,将军让我转交给侯爷。”
樊子期立刻双手接过,打开信笺,当众细看,众人也不知道信函里面写的是什么,樊子期将信函收起,笑道:“将军在信函里让我们为朝廷多出力,那是理所当然的。”
秦逍心想信函里倒未必是说这事儿,却见樊子期拍了拍手,从后面过来一名家仆,端着一只木盒子,放在樊子期手边,樊子期端起木盒,递给苏长雨,苏长雨也站起身,却没有伸手去接,问道:“侯爷,这是.....?”
“这里面是五十万两银子。”樊子期道:“是樊郡各大世家凑起来的一点心意。我们知道将军刚到,许多事情都缺不了银子,这五十两万两银子就当是我们捐给将军的军资,还请中郎将务必收下。”
苏长雨看了白掌柜一眼,见白掌柜微微点头,当即接过,心下也知道这五十万两银子算是来得及时,道:“长雨代将军谢过诸位的一番心意。”
“中郎将,除此之外,我们在城中的粮仓储备了一些粮食,足以支撑一万兵马一年所需,这其中各家都有出力。”樊子期笑道:“明日中郎将便可以亲往仓库接受,是将粮食备在城中,还是运到其他地方,就都由中郎将决定了。”
白掌柜笑道:“侯爷真是及时雨,眼下将军最缺的就是钱粮了,诸位慷慨解囊,圣人知晓,定是龙心大悦。”
苏长雨心下却也着实欢喜,扭头向秦逍道:“秦逍,我不能饮酒,你代我敬诸位一杯。”
秦逍翻了个白眼,却还是起身,
脸上堆笑,举起酒杯道:“侯爷,诸位前辈,感谢诸位对朝廷的支持,我就代中郎将敬诸位一杯。”仰首一饮而尽。
众人倒也不敢怠慢,都是举杯,随即将杯中酒饮尽。
樊子期叹道:“其实这也不只是为了报效朝廷。当年兀陀人打进来,受害最深的就是樊郡,多少黎明百姓惨死在兀陀人的屠刀之下,那一幕绝不可再再次重演。黑羽将军是西陵最大的希望,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樊郡百姓。”
“侯爷所言极是。”白掌柜颔首道:“将军回到西陵,也就是给西陵带来希望。”端起酒杯道:“诸位,还望日后鼎力相助,只有西陵上下齐心,才能拒强寇于国门之外。”
众人也都饮了一杯。
便在此时,又有人端菜上来,樊子期待那道菜放在桌上,起身笑道:“这是樊郡的一道名菜,叫做......!”话声未落,却听一个声音厉然道:“狗贼受死!”却见那端菜上来的家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袖中取出一支匕首,想也不想,冲着樊子期刺了过去。
这一下事起突兀,没有任何人想到会有人在这种场合对樊子期下狠手,那匕首如同毒蛇一般,直向樊子期脖子刺过去。
樊子期听到声音,也是骇然,侧身闪躲,但事起突然,那刺客准备充分,仓促之下,樊子期又如何能闪躲的开,“噗”的一声,匕首谢谢刺入樊子期的右肩。
桌上众人都是大惊失色。
刺客一击未中,拔出匕首,再次向樊子期刺过去,樊子期踉跄后退,一只酒盏却如同流星般飞过去,“啪”的一声,正砸在那刺客脑袋上,随即见到苏长雨如同灵猿般跳上桌子,足下一跃,身在半空,一脚照着那刺客踢过去,正踢在那刺客胸口,那刺客闷哼一声,整个人已经直直飞出去,撞在墙壁上,随即软软瘫了下去,趴在地上欲要挣扎起身,但苏长雨这一脚力度惊人,此刻非但没能爬起身来,反倒是“噗”的喷出一口鲜血来。
这雅厅之内,自然不会有侍卫在其中,但里面的声音,却惊动了护卫在外面的侍卫,几名侍卫冲进厅内,见到刺客趴在地上挣扎,立时冲上前去,将他按在地上。
樊子期右肩头血流如注,片刻间便已经染红了衣襟。
两人迅速上前扶住樊子期,又有人大声叫道:“快叫大夫,快.....!”
樊子期却是抬起手,沉声道:“不要惊动其他宾客,我没事。”
秦逍根本想不到好好的夜宴,竟然会有刺客出现,亦不知道这次可为何要行刺樊子期。
侍卫将刺客扯起来,反扣双臂,苏长雨一脚几乎让刺客没了半条性命,口中兀自向外流血,自然是踢伤了他内脏。
“你是什么人?”苏长雨冷视刺客,目光如刀:“为何要行刺侯爷?”
那刺客却是怪笑一声,怨毒地看着樊子期,厉声道:“樊子期,你出卖西陵,为保樊家一门,投靠朝廷,罪该万死。”
这时候忽听有人惊呼道:“他.....他是长河柳氏的公子,他怎么会.....!”
“老子就是柳天河。”刺客扫视惊魂未定的世家族长们一眼
,冷笑道:“你们.......你们这些蠢货,为樊家所利用而不自知。当年是西陵三姓让我们冷眼旁观,对都护军置之不理,如今......如今樊家投靠朝廷,卑躬屈膝,他迁徙入关,到时候留下你们这些蠢货成为待宰羔羊,你们竟然还要掏银子奉承,哈哈哈哈,樊子期乃是西陵第一号叛徒,人人得而诛之。”
樊子期脸色难看,挥手道:“将他带下去,先囚禁起来。”
几名侍卫将柳天河拖了下去,白掌柜这才道:“侯爷,伤势要紧,赶紧先去疗伤。”
樊子期身体晃了晃,脸色略有些苍白,额头渗出冷汗,却还是道:“诸位不必担心,你们先陪中郎将,我处理一下伤势。”被人扶了下去。
有家仆过来收拾了一下,众人惊魂未定,落座之后,一名族长皱眉道:“想不到柳天河竟敢如此大胆,趁着宴会之际刺杀侯爷,这....这真是无法无天。”
“侯爷为国尽忠,可在有些人的眼里,却成了叛徒。”又一人叹道。
白掌柜道:“柳天河声称侯爷是为了保住樊家一门,置西陵其他世家于不顾,简直是一派胡言。诸位,我与将军有过细谈,将军亲口说过,西陵世家一直都是大唐的子民,朝廷对西陵世家,绝对是秋毫无犯,这一点,白某可以用性命担保,诸位可以放心。”
“我们自然对将军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一人道:“柳天河是发了疯,才会干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一名年岁极大的老者叹道:“侯爷这些日子操心迁徙之事,已经打算将全部家财捐给朝廷。樊氏一族迁徙入关,柳天河这样的人只以为侯爷是背弃了我们,他又如何知道,侯爷这恰恰是用樊家的前程,保我们太平无事。”
众人都是颇有些唏嘘。
片刻之后,却见一名家仆匆匆过来,向苏长雨拱手道:“中郎将,大夫说侯爷伤势不轻,受了惊吓,他本有头疼的痼疾,痼疾受惊发作,昏迷过去,一时不能前来陪中郎将,恐怕要休息一阵子.....!”
苏长雨道:“让侯爷好好养伤,不用在意这边。”又道:“这几日赶路,颇有些疲惫,要去早些歇息,诸位请便。”
他本就不喜欢参加这样的宴会,留在桌上,无非是因为樊子期在场,现在樊子期被刺,苏长雨自然也没有兴致继续留下来。
在座众人被柳天河一搅合,自然也没了心思,送了苏长雨等人出门。
城中设有驿馆,苏长雨明日要去仓库看粮食,今夜自然不会回营,出了侯府,让人带着往驿馆去。
“中郎将,柳天河行刺长仁候,依你之见,是什么缘故?”马车中的白掌柜先开车窗,向骑马在边上的苏长雨问道。
苏长雨道:“难道不是因为长仁候投靠朝廷?”
“没有这么简单。”白掌柜淡淡一笑:“如果只是这个理由就能让柳天河对长仁候下狠手,那也未免太奇怪。”抚须道:“莫忘记,宇文老侯爷进京被刺杀,事情还没过多久,长仁候这边却又有人行刺,这里面只怕不简单。”
第二九二章 粮仓
苏长雨道:“先生觉得这其中另有蹊跷?”
“中郎将,伏击宇文老侯爷的是什么人?”白掌柜问道。
“甄郡狼骑!”
“今日刺杀长仁候的是樊郡世家子弟。”白掌柜轻笑道:“两位侯爷都是被西陵人刺杀,狼骑背后另有真凶,这柳天河背后,也定然有人指使。”
苏长雨迅速明白什么:“先生的意思是说,指使狼骑和柳天河的很可能是同一个人?”勒住了马,道:“我现在就去将柳天河带回来,从他口中问出幕后真凶。”
“中郎将是前来整军,缉拿凶犯并不在中郎将的职责之内。”白掌柜道:“而且柳天河是樊郡世家子弟,他们不会轻易将柳天河交给你,你强行索要,也是坏了规矩。”
苏长雨道:“如果指使柳天河的真凶与指使狼骑伏击长义候的是同一个人,那么从柳天河口中便可审出幕后真凶究竟是谁,如此便也可找到谋害长义候的凶手。”
白掌柜道:“长仁候这边,自然会详细审讯,不过我猜十有**问不出结果。”
“哦?”苏长雨疑惑道:“为何?”
“道理很简单,如果那般轻易就能审出幕后真凶,那真凶也就不会派柳天河行刺。”边上忽然传来秦逍声音:“真凶定是抓住了柳天河什么把柄,让柳天河甚至不惜豁出性命也要刺杀长仁候。但柳天河十有**都不知道指使他行刺的人究竟是谁,所以真凶并不担心柳天河能供认什么。”
苏长雨瞥了秦逍一眼,却也承认,秦逍所言不差。
“其实要猜想真凶,也并不难。”白掌柜道:“伏击宇文老侯爷和行刺长仁候两件事情,说到底,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西陵世家陷入恐慌,从而导致西陵的局势不稳。”抬手抚须,淡淡道:“真凶的目的,就是要让西陵世家对朝廷心生疑窦,甚至不能和将军一条心。”
苏长雨冷笑道:“想要让西陵大乱,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白先生,你说猜想真凶并不难,莫非你已经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
马车继续前行,苏长雨骑马缓行,跟在车窗边上。
夜色之下的街道冷清异常,除了前往驿馆的这支队伍,道路上很难见到其他人影。
“中郎将想想,西陵大乱,世家与朝廷离心离德,对谁最有好处?”白掌柜问道。
苏长雨道:“自然是兀陀人。难道.....两起事件背后,有兀陀人的影子?”
“这自然是有可能,但中郎将莫忘记,还有一个人,比兀陀人更希望西陵乱起来。”白掌柜平静道:“难道中郎将忘记了南疆慕容?”
苏长雨道:“不错,慕容氏自然也希望西陵大乱。”
“将军重归西陵,最害怕的其实不是兀陀人。”白掌柜叹道:“当年兀陀人撤出昆仑关,是将军奇袭所致,兀陀汗王被抓,兀陀人迫于无奈,不得不撤离。在他们心中,撤出西陵,非战之过,他们并不觉得是败在了唐军之手,时至今日,也未必真的害怕将军和大唐军队。”
苏长雨和秦逍都知道白掌柜这话并不假。
兀陀人当年集结十万铁骑东进,声势浩大,攻破昆仑关之后,在西陵肆虐,与唐军的交锋,其实并无一败,甚至将西陵都护都斩杀在马刀下。
当时都护军的残部被围困在黑阳城,朝廷无力派出援兵支援,甚至已经封锁嘉峪关,做好了兀陀人吞并西陵的准备。
如果不是黑羽将军创造奇迹,西陵早已经成为了兀陀人的疆域。
“反倒是南疆慕容,很可能已经得到了将军重返西陵的消息。”白掌柜道:“朝廷这些年都在准备南下征伐慕容氏,如果西陵回到帝国手中,那么接下来帝国将会倾全力征伐南疆,慕容氏当然是心中恐慌。只有让西陵乱起来,分散朝廷的注意力,才可能让南疆苟延残喘。”
苏长雨若有所思,不置可否。
回到驿馆,各自休息。
次日一大早,苏长雨派人过来将秦逍叫醒,到了前院,苏长雨和带入城中的骑兵都在等候,此外还有两人秦逍并不熟识,一名矮矮胖胖的中年人却是向秦逍拱了拱手,苏长雨也不废话,向那中年人道:“鲁管事,你带路吧!”
秦逍记得今天要去接受粮仓,这可是大事儿,也难怪苏长雨一大早就醒了。
出了驿馆,一行人骑马往粮仓去,苏长雨不喜欢热闹,平时话也不多,和他在一起,颇有些沉闷,一路向城中西南方向而行,终是到了粮仓处。
长仁候昨晚就说过,粮仓中的储粮,足够一万兵马支撑一年。
秦逍见到这里修建的粮仓委实庞大,在那位鲁管事的带领下,进入粮仓,这片粮仓修建了十几间空阔的仓库,里面堆满了粮食。
“中郎将,此处存放的大部分是谷物。”鲁管事道:“侯爷每年都会购买大量粮食储存在这里,之前是为了防备出现大荒年,到时候百姓无粮可食,这里存些粮食,真要是遭了灾,能救一些是一些。这些时日,侯爷知道将军要在西陵整军备战,缺不了粮食,所以传出话去,让各大豪族世家都出点力,大家听说是将军缺粮,踊跃捐献。这里有十六间仓库,大半都已经装满粮食,不过这几日还会有粮食运过来。”
苏长雨虽然不苟言笑,但此时眉头却也还是舒展开。
他知道黑羽将军的难处,为了钱粮,将军这些时日愁烦不已,外人不知,苏长雨却是一清二楚。
如今樊郡这边已经献上五十两万军资,最要的是准备了这么多粮食,他知道如果将军知道此事,必然是欢喜不已。
樊家如此尽心尽力,当然不是真的为了报效朝廷,说到底,还是为了让朝廷满意,只要朝廷认可了樊家的贡献,樊氏一族也就自然不会再有什么大麻烦。
“侯爷说了,今日将粮仓交给中郎将,这里的粮食,都由你们来处理了。”鲁管事挥挥手,一名书吏捧着账本过来,鲁管事恭敬道:“中郎将,这里都是粮仓的账目,每一笔入库的粮食,账目上都有记录,此外后面送来的粮食,只要入库登记在册,就都归属将军所有,这些账本交给中郎将,小人的差事也就算完成了。”抬手道:“中郎将,咱们可以从第一间仓库开始对账,清点仓库里的粮食可有短缺。
苏长雨道:“不必了,侯爷既然都有安排,账目自然不会有问题。”是以身后随从接过了账目。
“既是如此,那么这粮仓就交给中郎将了。”鲁管事拱手行礼:“小人交办了差事,先行告退。”又吩咐身边的人道:“让守护粮仓的人立刻撤走,从现在开始,粮仓由中郎将的人看守。”
苏长雨知道这也是正常手续,等到鲁管事带人离开,这才道:“这粮仓有前后以及侧门,三道门都要派人日夜看守。秦逍,粮仓非比寻常,我派人立刻去禀报将军,告知这边的状况,这粮仓从今天开始,就交给你守护。”
秦逍一怔,道:“我看守粮仓?”
“要不我留下守粮仓,你负责去整编兵马?”苏长雨瞥了秦逍一眼,
秦逍呵呵一笑,道:“整编兵马的事情还是中郎将出马。”
“这差事交给你,你可要仔细。”苏长雨道:“带来的这十几人全都留下,和你一起守仓,若是粮仓发生任何状况,到时候唯你是问。”
“中郎将,看守粮仓,十几号人,恐怕人手不足。”秦逍道:“至少还要派十几个人过来。”压低声音道:“这城里肯定有慕容家和兀陀人的探子,我担心他们知道粮仓交给了咱们,会潜入进来生事,万一有探子找到空隙跑进来放一把火,后果不堪设想。”
苏长雨点头道:“你担心的有道理。你先和这些弟兄守着,我回营之后,再调三十个人过来。”
秦逍心想若有四五十人守着粮仓,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不过每日里守在这里,还真是有些无聊,又想这粮仓确实是要地,苏长雨将粮仓交给自己,那还真是对自己颇为看重,闲来无事,练练功也无妨,道:“中郎将,要不我写个名单,你将我要用的几个人都调过来,他们用起来更顺手。”
“你当这是吃宴席,挑自己喜欢的?”苏长雨面无表情,犹豫了一下,终是道:“算了,你要让谁过来?”
“耿绍、胖鱼、大鹏,还有宁志峰,有这四个人调过来,我保证粮仓万无一失。”秦逍心想耿绍办事兢兢业业,让他跟着守仓是得力助手,胖鱼那几个家伙过来,能聊得来,到时候吹吹牛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苏长雨点点头,背负双手,道:“你跟我来一下。”带着秦逍到了边上的僻静处,秦逍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
苏长雨嘴唇微动,欲言又止,说也奇怪,平日里总像有人欠他钱一样拉着脸,此时这家伙脸上竟然有些发红,甚至有些忸怩。
秦逍更觉得奇怪,感觉这二哥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好启齿,低声道:“二哥,咱们是兄弟,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那个......!”苏长雨前所未有的忸怩,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口,道:“没事,没什么.....!”转身要走,秦逍在后面奇道:“二哥,怎么不说话就要走?你该不会想找我借钱吧?”
苏长雨立刻转身,有些尴尬道:“不知道......方不方便?”
第二九三章 龙王庙
秦逍看他前所未有的显出扭捏之态,想到这一般是找人借钱却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模样,也就随口一问。
但却万没有想到,苏长雨竟然是真的找到自己借银子,这一下反倒是他错愕不已。
见秦逍不说话,苏长雨还以为秦逍拒绝,也不多言,转身要走,秦逍叫住道:“你缺多少?”
苏长雨左右看了看,这才走过来,依然是微仰着脖子,道:“你身上有多少?”
秦逍心想老子身上有几十万两,难道你都要拿去?
“你说个大概的数目,我看身上有没有。”秦逍只能道:“若实在不够,我再去别的地方凑凑。”心想可不能让这家伙知道自己身怀巨款,否则以后隔三差五开口,自己借还是不借?
“如果方便,先拿三....二百两有没有?”苏长雨虽然还是一副淡漠之态,但语气明显有些虚。
秦逍心中还真是有些奇怪,前番刚刚给了这家伙一百两银子做见面礼,这才几天过去,难道一百两银子都花没了?
他知道以苏长雨中郎将的身份,一年下来的饷银估计也超不过两三百两,不知道这家伙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也不好问,转过身,从身上取了二百两银票,想了一想,干脆拿了五百两,这才回过身将银票递给苏长雨。
苏长雨接过银票,见得是一张五百两银票,有些诧异,抬头看向秦逍,秦逍笑道:“二哥,亲兄弟明算账,上次一百两是我的见面礼,自然不要还,可是这五百两银子,你可不能忘了。”
苏长雨将银票揣入怀中,点点头,随即抬手轻拍了拍秦逍肩头,也不多言,转身离去。
秦逍出手五百两,对秦逍现在的身家来说,也真算是九牛一毛,不过在苏长雨眼中,自然是慷慨至极,那绝对是个讲义气的人。
苏长雨将粮仓交给秦逍,自己出城,中午时分,胖鱼就带着三十名骑兵来到仓库。
耿绍随队而来,秦逍自然是乐得自在,让耿绍布置人手守卫粮仓,自己带着胖鱼等人在粮仓转了一圈,胖鱼等人见到粮仓内堆满了粮食,都是诧异的很。
“这里的粮食,真能养活一支兵马。”宁志峰道:“奉甘府也有粮仓,却从来没有储存过这么多粮食。”
胖鱼和大鹏都不说话,但秦逍瞧见胖鱼若有所思模样,问道:“鱼哥,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没有。”胖鱼摇摇头。
“胖鱼,这里就咱们几个,你有话别藏着掖着。”宁志峰道:“是不是担心真有人来打粮食的主意?”
胖鱼摇头道:“这是将军的粮仓,又是在城中,再加上咱们守在这里,一般人还真没有胆量打这里的主意。”看向秦逍,道:“王.....骑校,这些粮食都是樊郡的世家豪族捐献?”
“什么骑校,还像以前一样称呼。”秦逍道:“这里有其他豪族世家捐献的粮食,不过这也是将军回来之后,樊家号召樊郡世家捐献,以前这里只是储存梵家的
粮食。”
一直没有吭声的大鹏忽然道:“这里有十六间仓库,全部装满粮食,完全可以支撑上万兵马两年以上的军需。”
胖鱼点点头,终于道:“王兄弟,我刚才看到这里的粮仓,便想到了奉甘府那边的粮仓。宇文家也修了粮仓,但规模及不上这里的一半,存粮也并不多,我方才胡思乱想,如果樊郡和宇文郡打起来,会是怎样的结果?”神情肃然,看了看几人都显出诧异之色,轻声道:“所有人都觉得西陵三郡之中,宇文郡的实力最强,而樊郡的实力最弱,但现在看来,如果突发战事,宇文郡未必是樊郡的对手。”
秦逍没想到胖鱼忽然突然有这样的想法,但细细一想,扫视庞大的粮仓,心下却也是一凛。
“这里的粮食自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储存起来。”胖鱼道:“樊郡粮田极少,即使丰收之年,粮食都不足以养活樊郡数十万人,这些粮食,全都是从关内买过来。”摸着下巴道:“其实也无人注意到樊郡在关内一直买辆,积少成多,竟然储存了这么多的粮食。”
“樊郡的世家豪族也都存有大量的粮食。”宁志峰道:“以前没觉着,现在看来,他们还真是将粮食看的极重。不过他们粮食不能自给自足,担心荒年出现粮灾,早做准备,倒也是情理之中。”
胖鱼道:“这一次樊家以捐献军粮为名,倒也是让樊郡各大世家出了血,朝廷知道樊郡捐粮,自然是以樊家为首功,只怕朝廷回头还要重重赏赐长仁候。”
秦逍正要说什么,却见耿绍匆匆过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函,呈给秦逍道:“骑校,刚才有人送来一封信,指名要交给你。”
秦逍接过信函,发现外面并无落款,问道:“是什么人送来的信?”
“很普通的人。”耿绍道:“将信函送过来之后,便迅速离开,也没有留下名姓。”
秦逍点点头,耿绍拱手退下,胖鱼等人也都很自觉,散了开去,秦逍这才从里面抽出信笺,扫了几眼,脸色微变,瞧了胖鱼等人两眼,见都没有注意自己这边,立时将信函收入怀中。
粮仓有营房,耿绍将守卫粮仓的近五十人分成了两班,除了看守粮仓三处大门,日夜还有人在粮仓内巡逻。
不但是秦逍,胖鱼等人也都知道这粮仓的重要性,这里真要出了什么岔子,到时候只怕负责守卫粮仓的一个都跑不了,全都要掉了脑袋。
半夜时分,秦逍找了一身棉袄换上,西陵的夜里越来越寒冷,好在营房里备有火炉,晚上生起炉火,屋里倒也是暖和。
兵士们都换上了冬装,但饶是如此,在夜里巡逻,却也是苦差事。
秦逍在粮仓转了一圈,这才从粮仓侧门出去,守卫自然不敢多问,秦逍出了门,这才从怀中掏出白天那封信函,取出信笺,转到背面,背面却是画着一幅地图,秦逍记在心中,收起信笺,将帽檐下压,挎刀疾行,很快就没入夜色之中。
粮仓向东不过数里地,有一处龙王庙,平日里龙王庙十
分冷清,不过遇上干旱,这里便会大举祭祀,乞求龙王爷降雨。
秦逍径直来到龙王庙,摸着血魔刀刀柄,走到门前,发现庙门虚掩,推开门,寒夜里,发出“嘎吱”之声,瞧见前面的殿内亮着微光,缓步走过去,进到殿内,只见一人背对殿门,双手背负身后,身形高大,戴着斗笠,但从背影来看,应该就是自己要见的人。
秦逍上前两步,那人也没回头,秦逍终于道:“大公子!”
今日送去的信函,却是约秦逍深夜前来龙王庙相见,若是别人倒也罢了,但落款却是宇文承朝,这着实让秦逍吃了一惊。
宇文老侯爷被害之后,宇文承朝下落不明,也并没有回到奉甘府,秦逍一直担心宇文承朝安危,更担心宇文承朝被别有居心之徒所利用,今日接到信函,本想带着胖鱼等几名宇文承朝的旧部前来相见,但宇文承朝在信函里嘱咐,要秦逍单独来见,有要事相商。
秦逍无法确定信函的真假,但如果真的是宇文承朝派人送过去,他实在不想错过这次与宇文承朝相见的机会。
将军也在担心宇文承朝当真会以为狼骑是受了他的指使才会伏击宇文老侯爷,如果宇文承朝以将军为敌,以他在西陵的地位和能力,很可能会生出大乱子。
秦逍不想宇文承朝与将军为敌,更不希望见到宇文承朝误入歧途。
他虽然和宇文承朝谈不上生死之交,却也算是兄弟,宇文承朝待他一直都不错,今日有机会,他只想见到宇文承朝,解释清楚其中的误会,他不敢确定宇文承朝会不会相信自己的解释,但只要有一丝机会,他都会竭力去化解这段仇怨。
那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如同石雕般站在那边。
秦逍上前两步,又叫了一声:“大公子,我是秦逍!”
那人终于回过身,缓步向秦逍走过来,秦逍见他帽檐遮挡了上半张脸,心下一紧,“呛”的一声,血魔刀已经出鞘,也便在此时,斗笠人右手掷出,寒芒陡起,秦逍挥刀而起,“叮叮叮”之声响起,三枚寒星俱都打在秦逍的刀刃上。
秦逍心知中了陷阱,如果对方不是秦逍,这龙王庙内必然埋伏有其他人手,所谓擒贼擒王,此时退出只怕来不及,低喝一声,向斗笠人疾冲过去,想着只要擒住此人,或能控制局面。
斗笠人又是双手齐挥,数道寒星再次袭来,顿时阻住了秦逍前冲的脚步,秦逍见到暗器闪着幽光,心知很可能淬有毒药,侧身闪躲。
“别动。”那斗笠人沉声道:“再动一下,你必死无疑。”
秦逍躲过暗器,站住身形,却听到身后又传来声音:“再动一下,射死你!”
他眼角余光瞥见左首也冒出了一道身影,那人全身上下黑衣蒙面,手中竟然端着一支箭弩,弩箭直直对准秦逍。
秦逍知道弩箭的厉害,对方只要扣动机关,弩箭射出,在这么短的距离内,自己几乎没有可能躲得开。
第二九四章 绑架
“放下刀!”斗笠人抬起头,露出一张陌生的脸:“千万不要乱动。”
秦逍笑道:“有话好好说,不要乱来。”倒是很痛快地将手中的血魔刀丢在了地上。
他面上带笑,心下却是惊骇。
这些人利用宇文承朝引诱自己过来,明显是对自己的情况十分熟悉,甚至对宇文承朝的情况也十分了解。
但眼前这人,自己根本不熟。
这些人为何会在这里设下陷阱?
他寻思自己最大的仇敌就是甄侯府,但甄家已经垮台,自己似乎也没有和别的人有什么生死之仇,这些人为何会骗自己过来?
斗笠人走上前,将那血魔刀拿起,在手中挥舞两下,竟是夸赞道:“好刀,好刀,这把刀归我了。”
“兄台是要这把刀?”秦逍含笑道:“你尽管拿去,就当是送给你的见面礼。初次见面,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斗笠人抬起刀,冷冷看着秦逍,使了个眼色,秦逍立刻便感觉身后有人靠近,边上那人端着箭弩的手异常稳定,一直对着秦逍,显然是秦逍但凡有丝毫的异动,便会将弩箭射出。
对方没有立刻出手射杀,也就证明他们并不想让自己立刻死去。
身后那人靠近秦逍,猛地抬起手,切在秦逍后脑,力道十足,秦逍只觉得眼前发黑,头晕眼花,软软倒了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秦逍醒转过来,却感觉自己眼前漆黑一片,很快就察觉自己的眼睛竟然被蒙上,动了动身子,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也被反绑在后面,而且用的还是极其牢固的牛筋绳子。
身体在微微晃动,听到外面传来车轮子碾压地面的声音,但究竟是往哪里去,秦逍自然不知。
感觉边上有呼吸声,秦逍问道:“劳驾问一下,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里?我和你们没有什么仇怨,宝刀也送给你们了,你们还想这样?”
但却无人回应。
眼睛被蒙着,看不清任何东西,但腹中饥饿之时,倒是有人为他饮水吃东西,照顾得倒也不差。
乘坐马车也不知道走了几日,这一日吃完东西,猛地感觉一块布巾捂住自己的鼻子,秦逍心下骇然,暗想难不成是要闷死自己,若是这样,早就该动手,又何需等到现在?
那布巾有一股奇怪的味道,甚至有些淡淡的香味,那气味钻入鼻中,秦逍便觉得意识模糊,片刻之间,便再次昏了过去。
当再次醒来之时,却不再是在马车之中,四周狭窄,花了片刻时间,才弄清楚自己很可能是被关在一口大箱子里。
他吃惊之余,心下愈发奇怪,先是马车,现在又将自己装进箱子里,对方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狭小的箱子里着实难受,秦逍想要试着想要用自己的解绳方法解开牛筋绳子,但这绳子的绑法十分特别,他在牢中学过解开七八种常见的绑法,但这次的绑法却偏偏不在那七八种绑法之内,不动还好,越是折腾反倒越结实,到最后秦逍干脆死了解开绳子的心。
他睡睡醒醒,中间还被对方搞得昏迷过两次,实在
不知道路上走了多久,但心中估算,少说也有十几天时间。
对方显然确实没有让秦逍丧命的打算,每天都会喂食秦逍食物和水,除此之外,一句废话也不多说。
秦逍心想如果是甄家的心腹要杀自己为甄家父子报仇,根本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一刀结果了自己就是,知道那天晚上的斗笠人绝不会是甄家的人。
除此之外,秦逍却着实想不出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不过对方既然知道利用宇文承朝引诱自己入彀,显然是对自己调查的很是清楚,他是左思右想,始终无法想到对方到底是谁的人。
如此又行了数日,车子停了下来,箱子被打开,秦逍被人拉出箱子,随即又被人丢到一匹马背上,整个身子横在马背上,随即有人翻身上马,催马边走,后面也传来马蹄声,自是有人跟着。
秦逍这个姿势在马背上颠簸,难受至极,几次都要吐出来。
好一阵子,骏马才停下,听到有人道:“那里有帐篷,咱们在这里歇歇,你们两个去清理一下。”
秦逍便听到两匹马离开,很快,听到那边传来惨叫声,心下吃惊,这时候明白,这些人所说的清理,自然是将帐篷的主人杀死。
猛地想到这里有帐篷出现,难道自己竟然被带出了昆仑关?
中原居民自然都不会住帐篷,便是西陵人,也不会以帐篷为居所,只有出了昆仑关,兀陀人才会住在帐篷内,除此之外,便是漠北大草原的图荪人也以帐篷为居处。
秦逍自知不可能是往大漠去,最大的可能就只能是出了昆仑关。
难道绑架自己的会是兀陀人?
但那晚见到的斗笠人,分明是唐人的样貌。
不过兀陀人利用唐人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想到会是兀陀人绑架自己,秦逍心下发紧。
秦逍的眼睛始终被黑布蒙着,那几人杀了帐篷的主人,都是过去,秦逍也被从马背上拉下,丢在了地上,听到有人吩咐道:“你看着他,要是他想跑,一刀砍死。”
秦逍坐起身来,无可奈何。
他在途中有机会就套近乎,但自始至终没人理他一句,当真是油盐不进。
隔了片刻,前面生起篝火,这黑布倒也不能完全挡住光亮。
“这次将他交给首领,咱们立下大功,应该可以再入花园了。”只听一人声音中不无兴奋:“只要能再进去一次,死也值了。”
斗笠人的声音传过来:“先不要想着花园,你们说,这些银票怎么处理?”
“自然听从暗大王处置。”几人纷纷道。
秦逍心想这“暗大王”又是什么玩意,他知道兀陀有汗王,下面有叶护、特勤。俟斤等官职,却从无听说过什么暗大王。
“这里有三十多万两银子。”斗笠人道:“咱们六个人,若是平分的话,每人能有五万两。”
秦逍心里咯噔一落,知道斗笠人所说的“三十万两银子”一定是从自己身上搜过去,看来自己昏迷之后,这帮混蛋竟然将
自己的东西搜刮一空。
不过现在生死都未卜,那些银票也就是身外之物了。
“首领若是知道我们私分这些银子,会不会......?”一人说到一半,不敢说下去。
斗笠人道:“咱们一直在西陵为首领办事,没有银子,许多事情也不好办。这些银票都是从罪人身上搜到,首领只是要我们将罪人带回圣山,自然不会在意这些银子。”
“一切听凭暗大王处置。”众人齐声道。
“暗大王,这把匕首有些奇怪,十分锋利,求暗大王赐给属下。”
秦逍顿时便知道那人说的匕首一定是自己随身携带的鱼肠刺。
他虽然得了血魔宝刀,却并没有喜新厌旧,红叶送给自己的鱼肠刺也一直待在身边。
这些家伙真是将自己身上搜了个干净。
这时候也知道,那斗笠人便是所谓的暗大王。
不过这些人提及的圣山,又是什么所在?
陡然间,秦逍想到什么,身体一震。
“暗大王,这瓶子里是药丸。”又一个声音道:“似乎是血液所制,却不知有什么用处。”
“你擅长用毒,看不出有什么用?”
“它这里面确实有几味药材混在血液之中,但却都是补气的药材,这药丸应该不是毒药。”那人道:“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补血补气之用。”
秦逍心下冷笑,暗想你们自然不知这是为了对付寒疾,大声道:“暗大王,山中老人一向可好?”
那边的声音立时静下来,四周一片死寂。
秦逍一直猜不到这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但方才听这几人说话,一会儿暗大王,一会儿首领,一会儿圣山,猛地想起山中老人,出言试探,这时候那些人一声不吭,秦逍知道自己十有**猜中。
他心中暗暗叫苦,万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是山中老人的部署。
他当初与唐蓉一同前往断空堡,却被堡汗尼扎目出卖,身陷囹圄,最终联手天剑阁主田鸿影等一干囚犯杀死尼扎目,更是一把火烧了断空堡。
他知道那断空堡实际上是山中老人座下十八堡之一,杀死尼扎目,烧毁断空堡,却已经与山中老人结下了死仇。
秦逍其实也曾担心山中老人派人追杀,但回到关内,这事儿也就淡忘,也没想过山中老人的势力已经蔓及西陵。
秦逍当时掩饰真实身份,便是尼扎目也并不知道他真实来历,想着就算事后山中老人发现断空堡被毁,也未必能找到自己头上。
却不想这帮人神通广大,竟然真的找上自己,甚至对自己和宇文承朝的关系十分了解,设下圈套,硬是将自己抓了过来。
这时候终于明白,所谓的圣山,十有**就是山中老人的巢穴所在,这帮人竟是要将自己带去见山中老人。
山中老人拥有十分恐怖的实力,其下刺客云集,如果真的被带去圣山,自己肯定没有什么好下场。
第二九五章 信口开河
秦逍说出“山中老人”的字号,那边沉寂片刻,好一阵子,才听到脚步声响,秦逍隐隐看到一人在自己身前蹲了下来。
“你说什么?”斗笠人声音近在咫尺。
秦逍笑道:“看来我们之间似乎真的有误会。”
“你似乎知道我们是谁。”斗笠人暗大王冷声道。
秦逍又道:“山中老人一向可好?我可有些时候没见着他了。”
暗大王声音有些意外:“你.....你见过首领?”这话已经等若承认确实是山中老人的部众。
秦逍心如电转,却故意叹气道:“我还一直在纳闷,是谁要绑架我,原来是山中老人派来。你是暗大王?”他语气淡定,倒像是对山中老人那边的情况十分了解。
暗大王犹疑道:“你真的见过首领?”
秦逍反问道:“我问你,是山中老人派你来抓我?”
“你既然知道,就少说废话。”暗大王沉声道。
秦逍又问道:“他为何派你们来抓我,你总该知道吧?”
“我们只要执行首领的命令,将你这罪人带回圣山,知不知道为何抓你回去并不重要。”暗大王冷笑道:“对你下了火字令,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那也是逃不脱我们的手掌心。”
秦逍笑道:“暗大王,看来你真的误会了。”变得严肃起来,问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暗大王冷声道:“你是罪人。”
“这天下罪人多了去了,但是不是罪人,不是由你来定论。”秦逍道:“罢了,你说我是罪人就是罪人,可是为何偏偏要抓我这个罪人?”
暗大王没有说话,似乎不想与秦逍多做言语,起身要走,秦逍已经叹道:“暗大王,到了圣山,我只担心死的不是我,而是你。”
暗大王身形一顿,更是诧异:“你说什么?”
“反正我已经在你们的掌控之中,也知道你们是谁,就没有必要继续蒙着我眼睛。”秦逍这些时日一直被蒙着眼睛,什么也瞧不见,难受至极:“你先帮我解开。”
暗大王冷哼一声,并不动作。
秦逍道:“暗大王,你现在不和我好好相处,回到圣山,只怕你会追悔莫及。我问你,你们几个是不是山中老人安排在西陵的刺客?你们并不负责打探情报,只负责行动,你们得到了情报,然后接受的任务便是将我抓住,在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圣山?”
秦逍当初在断空堡的时候,从天剑阁主田鸿影口中的该了解了山中老人的一些情况。
他知道山中老人手底下人手众多,分布在各处,往往都是利用少女打探情报,而负责行动的都是男子。
既然情报和行动分开,也就是山中老人手下两股势力,他隐隐觉得,这两股力量既有合作,但却未必完全是一条心,负责行动的人未必了解太多的信息,方才故意试探,也感觉到这伙人确实是要将自己带去圣山,但为何要抓自己,暗大王这些人倒似乎并不清楚。
如果对方果真不知是因为断空堡的缘故要将自己抓回去,那么大
可以利用这样的机会,谋得一线生机。
暗大王显然对秦逍所言有些诧异,失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秦逍道:“我知道的还有很多,你们接到任务,只以为我是山中老人需要惩罚的罪人,可是.....真相究竟是怎样,你们一无所知。”坐正身体,慢悠悠道:“你们抓我回去,确实可以得到奖赏,但如果真的惹了我不高兴,结果就未必和你们想的一样了。”
暗大王被秦逍这番话弄得有些忐忑,却还是冷笑道:“你都已经是阶下之囚,还有胆量说这些话。”
“我如果是罪人,山中老人大可以让你们几个在西陵就将我杀了,又何必一路艰辛要送到圣山去?”秦逍声音微冷:“你们利用宇文承朝之名设下陷阱,也算是聪明,怎地现在又糊涂起来。”
暗大王一阵沉默,片刻之后,秦逍感觉有人解开梦着自己眼睛的黑布,睁开眼睛,前面火光却是很刺眼,他知道自己长时间没有见光,这眼睛一时间还不能适应,闭上眼睛,缓了一缓,这才将眼睛微微睁开。
这时候看的清楚,斗笠人早已经换了装束,却是一身兀陀人的打扮,穿着毛袄,戴着兽皮帽,四下看了看,共有六人,其中四人正坐在前面不远的篝火堆边,自己边上站着一人,自然是一直在看守自己。
暗大王腰间挎着一把大刀,正是那把血魔刀。
这家伙显然也知道血魔刀是宝刀,占为己有,但却不知他知不知道这是血魔老祖郑千秋当年的佩刀。
暗大王站在秦逍身前,也不说话。
“实话告诉你们,这次山中老人要你们带我回去,是让我去成亲。”秦逍苦笑道:“你们自然知道山中老人有一个漂亮的女儿吧?”
暗大王一怔,皱眉道:“女儿?”
“难道你不知?”秦逍问道:“你知不知哈尼孜?”
暗大王摇摇头,但看到秦逍一脸认真,却也是将信将疑:“你是说首领要你和他女儿成亲?”
秦逍听他这样问,心下更是欢喜,知道这些家伙虽然是山中老人的属下,但对山中老人显然了解不多。
想想也是理所当然。
山中老人是一个极为神秘的组织,无论是刺探情报的少女还是担负刺杀任务的刺客,都只是山中老人手中的工具,山中老人在这些人的眼中自然是神圣无比,也正因如此,他们绝不可能对山中老人有多少了解。
太过了解,也就没有了神秘感,人们总是对未知的人和事充满恐惧和敬畏。
“暗大王,你见过山中老人没?”秦逍坐在地上,伸直了腿,让自己的身体尽量舒服一些。
暗大王嘴唇微动,却没有回答,秦逍立时就猜到,这家伙十有**从未见过山中老人,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顿时微扬起脖子,道:“那你知不知道,我之前曾经去过圣山?”
“你.....去过圣山?”暗大王有些吃惊,随即冷笑道:“你简直一派胡言,你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进入圣山?臭小子,你是在糊弄我?”
秦逍
却还是很镇定,反问道:“我没有资格?那你说,什么人有资格进入圣山?”
“圣山是首领的居地,除了他的亲眷和.....!”说到此处,暗大王眯起眼睛,目光冷峻,冷笑道:“你说到过圣山,当然知道哪些人有资格,你说,哪些人能上圣山?”
秦逍淡定自若,平静道:“除了山中老人的亲眷,还有十八堡的堡汗......!”故作高深,淡然一笑,让人不知他是说完了还是说到半截子。
暗大王听他提到“十八堡堡汗”,神情果然微变,道:“原来.....原来你真的去过圣山。”疑惑道:“你又怎能去圣山?”
秦逍背上冒冷汗,知道自己要是说错,立时就能被对方察觉,但他在甲字监待了数年,应付各色人等,早就练得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显得从容淡定,道:“倒也不是我要上圣山。我曾经跟随商队到过兀陀,结识了一名姑娘,那姑娘十分美貌,当时她遇到一点小麻烦,我帮她解决了,于是她便对我心生好感,相处了一些时日,她便不可自拔地爱上了我。”
“爱.....爱上你?”暗大王道:“你说的姑娘,难道.....?”
“不错,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山中老人的女儿。”秦逍苦笑摇头道:“暗大王,你说这天下还真是无奇不有,我一开始只以为她是个普通姑娘,谁知道她竟然是山中老人的女儿,我要是一开始就知道,那是万万不敢和她在一起的。”
“不对。”边上那人忽然道:“首领的年纪,少说也有六七十岁,她的女儿怎么着也有三四十岁,怎可能只是个姑娘?暗大王,这小子信口胡诌,咱们可别被他骗了。”
“不错。”暗大王冷笑道:“首领就算有女儿,也不可能是姑娘家。”
秦逍不屑道:“你们是真傻还是假傻?山中老人是谁?他可是大人物,实力雄厚,身边有的是美女,生个年纪和他相差几十岁的女儿难道很奇怪?”
暗大王抬头瞪了边上那守卫一眼,那守卫似乎觉得自己确实有些蠢,低下头,不敢看暗大王。
“当时哈尼孜,嗯,哈尼孜就是山中老人的女儿,这名字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她对我爱得死去活来,非要嫁给我不可。”秦逍轻叹道:“她还说她家资千万,父亲是个大人物,要紧的是她父亲没有儿子,如果我成了他女婿,有朝一日可能将家业全都交给我。我这人倒不是贪财,当时见她一片真心,就答应陪她去见见她父亲。”
暗大王道:“所以你跟着她去了圣山,见到了首领?”
“我当时哪里知道他是什么首领。”秦逍道:“到了圣山之后,才从哈尼孜口中知道,她父亲被叫做山中老人,还说如果我看谁不顺眼,又或者以后谁敢欺负我,只要她一句话,她父亲就会派出刺客将那人杀了。哎,哈尼孜说起杀人的时候,面不改色,就像吃饭睡觉一样,但是可就将我吓得魂不附体。”
暗大王却似乎能够理解哈尼孜,道:“首领杀人如麻,哈尼孜知道的多了,自然习以为常。”
第二九六章 觅刀
秦逍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
“既然如此,为何没有成亲?”暗大王道:“你若娶了她,那可是一步登天。”
秦逍苦笑道:“她是山中老人的女儿,我和她成了亲,若是一不小心得罪了她,那岂不是人头落地?都说伴君如伴虎,我觉着和她在一起,真的就像和老虎生活在一起,那是万万不能。所以我借口说按照中原的礼仪,要成亲必须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必须先禀报了父母,才能娶她。我说回去之后,告诉了父母,便会返回圣山见她。”
“我明白了,你骗了她,一去不返,所以她才告诉了首领,首领便让我们将你抓回去。”暗大王恍然大悟。
秦逍道:“我也没有想到她还是对我念念不忘。这次被你们抓回去,就算不愿意,也只能和她成亲了。”
暗大王将信将疑,秦逍道:“反正你们人多,我连兵器也没有,你们解开我绳子,我老老实实和你们一起去就是。”皱眉道:“对了,以你们的身份,应该没有资格进圣山,又如何送我过去?”
暗大王道:“我们自有办法。不过你这绳子不能解开,一切等将你送到目的地之后再说。”
秦逍道:“暗大王,我对你算是很真诚了,我有心要结交你这个朋友,如果你总是这样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我想我们很难成为朋友。”
“朋友?”暗大王冷哼一声:“你为何要和我成为朋友?”
秦逍道:“我这次回圣山,肯定要和哈尼孜成亲了。山中老人手底下,多得是西域人,我是大唐人,以后如果山中老人将位子真的交给我,我还真是信不过那些西域人。”很认真地看着暗大王:“你虽然也是山中老人的部下,但毕竟也是大唐人,以后我能信任而且要重用的,也只能是唐人。暗大王,你现在可明白我的意思?”
暗大王只觉得这小子说的真是玄乎的很,但却又不能完全不信。
“山中老人已经打定主意要将女儿嫁给我,我就是逃到天涯海角,终究也是要被他抓回去。”秦逍道:“既然如此,我就踏踏实实地去做他的女婿。暗大王,你放心,我一定和你们一起回圣山,你也不用绑着我,给我松了绑,咱们和和气气相处,岂不是更好?”站起身来,转过身,将反绑的双手亮在了暗大王面前。
暗大王有些犹豫,却听秦逍幽幽道:“难道你真的不想再去花园了?”此言一出,不但是暗大王,便是边上那人也是变了颜色,二人的眼眸之中,瞬间又显出兴奋之色,暗大王低声问道:“你......你能让我们进花园?”
秦逍当然不知道花园到底是什么所在。
但他方才就听到那几人提及花园,有人说此番任务完成,应该可以再入花园,语气之中充满期望和兴奋,甚至还说只要能再入花园一次,便是死了也值。
秦逍自然能够想到,那花园对这些人一定是充满了巨大的诱惑和吸引力。
他有意试探,暗大王果然掩饰不知激动,于是故意晃了晃自己被反绑的双手,道:“你这样待我,又如何能让我帮你们进去花园?”
暗大王犹豫了一下,但想到自己这边人多势众,秦逍年纪轻轻,还真不怕这家伙能逃了,示意边上那人解开了秦逍的绳子。
绳子被解开,秦逍一阵轻松,活动了一下双臂,这阵子双臂一直
被绑着,都有些血脉不通。
秦逍走到篝火边,自来熟地和几人打了招呼,瞥见不远处有几具尸首,自然是被这伙人杀死的帐篷主人。
几人正在烤肉,见到秦逍走过来,都是盯住他,显出戒备之色。
秦逍见边上有一只大油纸包,里面竟然有不少调料,心知这些人从西陵出了昆仑关,担心不习惯关外的饮食,所以随身携带了调料,想的倒也是十分周到。
比起关外,唐人的在饮食上自然是十分注意,烧烤所用的各类调料也是关外远远不能比。
秦逍不客气地伸手撕下了一块烤肉,大快朵颐,几人面面相觑,却也无人阻止。
秦逍不动声色观察几人,这些人的武器在吃东西的时候都不离身,除了弯刀,明显看到有人的腰间配有袖箭,另有人背着箭弩,心知这几人的武功未必很高,但杀人的手法一定是出类拔萃。
自己吃东西的时候,这几人根本没有任何掉以轻心,有人的手看似很随意,但却都是靠近武器边上,秦逍知道,自己只要稍有异动,这些人便会立刻出手。
秦逍知道自己如果这时候想着动手,那和自寻死路没有区别。
“暗大王,还有几天的路途?”秦逍见暗大王在边上坐下,故作随意问道。
暗大王没有回答,只是道:“我不管你方才说的是真是假,如果你想找寻机会逃跑,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我们不会别的本事,唯一擅长的本事就是杀人,我们接受的任务,能将你带去圣山自然是最好,可是如果你要反抗,我们只要带你的人头过去也可以交差。”
秦逍笑道:“放心,我不反抗,我要去成亲,干嘛要反抗逃跑?”心知自己的故事虽然让暗大王将信将疑,但却并没有让这些家伙放松警惕。
吃饱肚子,秦逍干脆就在帐篷里睡了一夜,那几人却是守着帐篷,一夜不睡,秦逍根本没有任何逃离的机会。
既然一时半刻脱不了身,秦逍干脆好好睡上一觉,养精蓄锐,想着只能在后面再找机会脱身。
次日一大早,一行人继续上路,被杀的牧人也有两匹马,这一次暗大王倒是让秦逍独自骑了一匹马,而且有意让秦逍骑着牧人的马,这匹马远及不上这些人的马匹速度耐力,秦逍知道他们这也是防备自己骑着马跑了。
又走了两天,天气愈加寒冷,秦逍瞧见远处出现巨大的山脉轮廓,一问才知道,那就是昆仑山。
虽然能够看到昆仑山的轮廓,但距离却有数十里地之远,而且所行方向也不是往昆仑山方向去。
关外的雨说来就来,中午的时候,还看不出有任何下雨的迹象,到傍晚时分,一阵阴云密布,转瞬之间,风急雨骤,一阵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打下来。
众人都备有蓑衣,迅速披上。
雨势太急,几步之外就看不见人,秦逍本以为时机到来,但暗大王等人却着实有经验,大雨下来的时候,先不急着找地方避雨,而是迅速向秦逍这边靠过来,六名刺客前后左右将秦逍挤在中间,甚至有两人取出了箭弩,对准着秦逍的脑袋。
秦逍心下苦笑,知道这些人训练有素,想要从他们手里逃出去,还真是难上加难。
风急雨骤,马却不停,几人在雨中继续前行,好一阵子过后,雨势微弱了些,暗大王
大声道:“那里有火光,咱们去那里避雨。”
秦逍透过雨幕,倒也瞧见前面不远处出现了火光,靠近过去,却发现是一处小山洞,洞口处泛出火光来。
秦逍心想兀陀人都是住在帐篷里,怎地这山洞里还有人住。
关外之地,这样的小山多如牛毛,每座小山几乎都有这样的小山洞,多是野兽栖息之地,有经验的猎人就会故意寻觅山洞,往往能够猎捕到猎物,但这座山洞之内有火光,自然不可能是野兽所在。
到得山洞前,一人翻身下马,握刀在手,进去了山洞,很快就出来道:“里面是个疯子,可以避雨。”
几人这才都下马来,将秦逍带进山洞里。
山洞之内倒也宽敞,中间生着一堆火,秦逍见到山洞角落处盘坐着一名披头散发之人,一头白发如雪,面朝石壁,身上披着一件邋遢不堪的毛袄,上面的兽毛已经掉的差不多,如同石雕一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即使有人进来,他也似乎没听见一样,就像是在面壁思过一般。
暗大王等人脱下了蓑衣,围着火堆坐下,都看向那人,互相瞧了瞧,都显出诧异之色。
暗大王朝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起身来,握着刀,走到那人背后,将刀搭在了那人的脖子上,冷冷道:“疯子,你在这山洞做什么?”
那疯子依然是动也不动。
秦逍心想难道这疯子已经坐化了?但这火堆生起来明显没多久,山洞里除了疯子,也没有别人,这火堆自然是疯子生起来。
“再不说话,一刀砍死你!”握刀之人冷声道。
疯子终于开口:“刀?刀在哪里?”竟然不在意刀架在脖子上,站起身来,转过身,众人这时候才看清楚,这疯子面上都是白色胡须,胡须太过茂密,甚至看不清楚他的脸,一双眼睛泛着光彩,口中兀自道:“刀在哪里?你说有刀?”
“果然是个疯子。”暗大王冷哼一声:“不用管他。”倒是没让手下杀了疯子。
那人也瞧出这疯子脑子不大正常,收到回到火堆边。
那疯子却不依不饶,跟上来,问道:“你说的刀在哪里?我.....我一直没有找到,你帮我找刀,我要刀!”
众人面面相觑,被纠缠那人用刀锋抵住疯子的胸口,冷笑道:“刀在这里,你要不要?你真的想要,我就送给你。”作势便要将刀锋刺入疯子的胸口。
“这不是刀。”疯子低头看了看,摇头道:“这不是刀。”
暗大王见状,拔出血魔刀,在那人面前晃了晃,问道:“这是不是刀?”
疯子看向血魔刀,歪着头,睁大眼睛,一步步走过来,喃喃道:“这是刀,可惜是一把残刀,这是我的残刀。”
“你的残刀?”暗大王笑道:“这把刀什么时候是你的?”
疯子已经走到暗大王面前,看着暗大王道:“你偷我的残刀,你偷我的残刀!”忽地抬起一只手,照着暗大王的脑袋拍了下去。
暗大王笑声还没停,瞧见疯子一掌照着自己的脑袋拍下来,本来并不在意,但却感觉一股浑厚的劲风如同泰山压顶般袭下,猛然意识到什么,想要做出反应,却已经来不及,那疯子一掌已经拍在暗大王头顶,脑浆四溅,却已经将暗大王的脑袋拍碎。
第二九七章 在人间
疯子一掌下去,将暗大王的脑袋拍碎,脑浆迸裂。
其他人一时都没回过神来。
谁都想不到疯子竟然毫无征兆地便对暗大王下手,更没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疯子,竟然能能一掌就将坚固的脑袋拍碎,这份力道,那已经不是力大如牛所能形容。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其他人都反应过来,暗大王边上的一名刺客已经拔刀在手,出刀狠辣,直向疯子的一条腿砍过去。
他们当然在瞬间就作出了判断。
这疯子的实力,实在是恐怖得很,如能一刀将他一条腿砍断,他行动不便,这边就能大占上风。
这一刀速度极快,而疯子身后一名此刻也已经出刀。
这两名刀手配合的异常默契,一前一后,一上一下,这疯子便是再厉害,也只能顾一头,若是要防备后面的人,一条腿势必要被砍断,可是要保住腿,后面那人一刀定然能将疯子的脑袋劈成两半。
非但如此,正对疯子的刺客手臂抬起,数点寒星已经向疯子疾打过去。
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
三名刺客即使是在同时出手。
秦逍看在眼里,脸色大变,他虽然知道这几名刺客定然不简单,待得看到他们出手,才知道这些人确确实实是杀人的人,出手狠毒果断,也是在一瞬间庆幸自己之前没有擅自逃跑,如果自己处在这几人的同时攻击下,断无活命的道理。
眼见得疯子必死无疑,下一刻,秦逍却是看到了做梦也想不到的情景。
只见疯子探手过去,抓住了砍他腿那人的脑袋,随手一挥,那刺客就如同他手中的一把刀,以人为刀,“噗噗噗”几声,几枚寒星瞬间都打进了那人的身体,挥势未停,甩到身后,被当作武器的那人身体重重打在从背后袭来的刀客身上,那刀客被重重一撞,整个人已经飞出去,“砰”的一声,撞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脑袋被那岩壁撞得血浆迸出。
打出暗器的那人还待再出手,却见疯子双手抓住手中刺客的脑袋,大吼一声,以人为刀,猛劈下去,打暗器的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已被同伴的身体砸在身上,秦逍分明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那明显是骨头断裂之声。
这两名刺客就像是两只杯子撞在一起,骨裂皮开。
一切几乎都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若非秦逍服用过赤果,眼疾耳灵,甚至看不清楚疯子的动作,也就是在这片刻间,包括暗大王在内,四名刺客横尸当地。
剩下那两名虽然以极快的速度取出了箭弩在手,甚至都对准了疯子,可是看到眼前血腥的场景,竟是前所未有的生出了恐惧之感。
他们的训练,严苛至极,本不该有恐怖的感觉。
但是面对这出手狠辣无情的疯子,两人却偏偏拥有了恐怖感,握着箭弩的手剧烈颤抖。
秦逍唯恐殃及池鱼,早就缩到了山洞的角落处。
他倒是看得明白,这疯子虽然出手狠辣,但所杀的四人,除了暗大王拿出血魔刀显摆,剩下三人都是主动出手。
疯子看着两名持着箭弩的刺客,歪着脑袋,睁大眼睛,忽然发出怪笑声,就像厉鬼一般,那两名刺客再也撑不住,丢下手中的箭弩,转身便跑,疯子也并不去追,很快,就听到了外面传来马蹄声,自然是那两名刺客仓皇而逃。
山洞之内,血腥味极浓,秦逍想到方才还活生生的四个人,瞬间就
横尸当地,而且死状极为凄惨,心下也是发毛。
疯子转过身,瞧见缩在角落的秦逍,还是歪着头,睁大眼睛看着秦逍,缓步走过来。
秦逍知道以自己的武功,在这疯子面前还不够喝一壶的,而且看这疯子的举止,只要不对他主动出手,他似乎也不轻易伤人性命,不敢轻举妄动,勉强笑着拱手道:“大叔,大爷,你.....你好厉害!”
疯子盯着秦逍,道:“你偷我的残刀?”
“没有没有。”秦逍想到疯子方才说暗大王偷了他的刀,二话不说就一掌拍碎了暗大王的脑袋,若是被对方认为自己也是偷刀之人,自己的下场只怕和暗大王一眼,也被这疯子一掌拍碎脑袋:“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我是被他们抓来的。”见得疯子的双目如同鹰隼的锐利眼睛一样,心下还真是害怕:“你不是要找刀吗?我.....我帮你一起找。”
他寻思着这疯子杀人毫无征兆,必须要让他觉得自己有用处,或许他能手下留情。
疯子将信将疑,走过去拿起血魔刀,看了看,竟然将血魔刀随便丢在了火堆边,似乎没有什么兴趣。
秦逍看在眼里,有些奇怪。
疯子方才一直说在找刀,甚至还说那血魔刀是他的残刀,本以为这疯子是看上了宝刀,所以才会杀人夺刀,但现在宝刀到手,疯子却又像丢垃圾一样丢开,这让秦逍一时间不知道老疯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老疯子重新坐回之前坐的地方,面壁不语。
秦逍见他不再理会自己,微松口气,看了地上脑袋被拍碎的的暗大王一眼,又看了看血魔刀,心想这暗大王还真是替自己死的。
暗大王看中血魔刀,占为己有,就是因为这把血魔刀,暗大王才会死于非命。
如果这把刀还在自己身上,这疯子瞧见,恐怕死的就是自己了。
疯子如同石像一样坐在那里不动,秦逍这才缓缓移动,轻手轻脚地想要离开山洞,但想到自己几十万两银子的银票还在暗大王身上,一咬牙,向暗大王轻轻靠近过去,从他怀中摸出了那一沓子银票收入怀中,又找到血丸,也收进怀里,血魔刀近在咫尺,但他却是不敢再碰,想着鱼肠刺也被这些人搜走,那是红叶所送,正想找寻,却感觉背上被人轻拍了一下,秦逍“啊”地惊叫一声,回过头,只见老疯子蹲在自己边上,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
秦逍心下直跳。
这老疯子的武功,是秦逍所见最为恐怖之人,之前一直觉得小师姑的武功已经算是极其了得,但方才见过这老疯子的出手,小师姑恐怕还差了一大截子。
疯子取人性命如拾草芥,轻而易举,秦逍只觉得小师姑都已经是中天境高手,这疯子恐怕已经是大天境了。
“你要走?”疯子说话时,嘴里散发着一股腐臭味道,很是难闻。
“没有,我收拾一下。”秦逍故作镇定:“大爷的仙府如此凌乱,我想帮你收拾一下。”
疯子眨了眨眼睛,道:“你要帮我找刀?”
秦逍只能硬着头皮道:“大爷若是需要,我.....我可以助一臂之力。”
“那你知道人间在哪里?”疯子问道。
秦逍一怔:“人间?什么人间?”
“刀在人间。”疯子喃喃道:“在深山里,在草原上,在大海中,在市井内,要找刀,先要去人间。你说,人间在什么地方?”
秦逍呆了一呆,心想这老疯子是不是真的疯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还说什么刀在人间,难道现在不是在人间?
“你说人间在哪里就在哪里。”秦逍还真担心不小心冒犯了这疯子,照着自己的脑袋来那么一掌,小心翼翼道。
疯子摇头道:“我一直在找人间,在深山里找过,在大海里找过,草原上我也一直在找,可就是不见人间,也没有找到我想要的刀。你帮我找刀,先要找到人间。”
秦逍听得有些云山雾罩,勉强笑道:“那.....那咱们就先找人间。”
“怎么找人间?”疯子听秦逍要帮他找人间,在秦逍边上盘坐下来,看着秦逍:“你见没见过人间?”
秦逍看他直勾勾地瞧着自己,头皮发麻,道:“大爷你这么厉害,都没能找到人间,那人间一定很隐蔽,咱们.....咱们慢慢找,这个急不得。”
疯子歪着头,想了想,道:“你说的不错,人间一定是躲起来了,慢慢找,总能找到。”抬起手,秦逍脸色骤变,向后缩起,叫道:“别动手,我答应帮你就一定帮你。”
疯子一愣,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秦逍,很认真道:“你帮我忙,我为何要杀你?我不杀你。”
秦逍听他这样说,才松了口气。
老疯子又回到自己的地方面壁而坐,秦逍这才松了口气。
外面的大雨还没有停歇,依然是风急雨骤,秦逍尽量拉开与老疯子的距离,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下来,那堆火也渐渐变得微弱,不似之前那般明亮。
秦逍见老疯子背对自己,又瞧了瞧地上的血魔刀,脸色变得冷厉起来,但随即又苦笑摇头,知道自己想要背后偷袭,那无疑是自寻死路,之前三名刺客联手,发出狠厉一击,本来绝无人能够躲过那一击,但老疯子非但躲过,还轻而易举地在瞬间反杀三人。
如果对方是大天境高手,自己还是不要对他生出任何不轨之心。
他靠在石壁上,自从被绑架之后,神疲体乏,虽然那老疯子就在边上,秦逍却还是迷迷糊糊睡着,不知过了多久,惊醒过来,外面的雨势已经停下来,但那堆火还在烧着,应该是自己睡着之后老疯子加了柴火。
老疯子还是像石像一样坐在那里。
秦逍寻思自己总不能真的一直留在老疯子身边,伴君如伴虎,跟着这老疯子,和跟着一头老虎没什么区别,故意轻轻咳嗽一声,轻声道:“大爷.....!”
老疯子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听见。
秦逍又叫了两声,老疯子依然是一言不发。
秦逍心想难道老疯子已经睡着?如果真的睡去,那可真是大好良机。
暗大王等人进入山洞之前,将马匹都拴在外面,虽然走了两名刺客,但秦逍断定外面定然还有马,只要自己能够出了山洞,拿了一匹马便跑,老疯子一定追不上。
他故意又叫了两声,没听见老疯子应答,这才轻轻向山洞外挪过去,这时候也顾不得没找到鱼肠刺,身体在动,眼睛始终盯着老疯子,到得洞口,那老疯子似乎毫无察觉,秦逍心中暗喜,悄无声息出了山洞,夜色之中,果然见到还有几匹马拴在边上,屏住呼吸,靠近一匹马,解开了绳子,翻身上马,浑身上下一阵轻松,正要催马离开,却猛地感觉马背一沉,还没多想,就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你是要去找人间吗?咱们这就出发。”
第二九八章 烤羊腿
秦逍背心冒冷汗,尴尬笑道:“大爷,你.....你醒了?”
“你是不是要找人家?”疯子道:“我要找到我的刀,你帮我找刀。你知道人间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秦逍无奈道。
疯子到呼吸之间,臭气熏人:“你不知道?那你为什么要走?”似乎明白什么,道:“你是不是不想帮我?说话一诺千金,绝不可悔改,原来你是言而无信之人。”说到后面几个字,语气已经森然。
秦逍从没有遇见过如此难缠之人,只能道:“大爷误会了,我不是要走。我只是山洞里没有吃的,所以想去找些东西吃,大爷肯定也饿了吧?”
“你饿了?”疯子有些失望,道:“看来你真不知道人间在哪里。”轻飘飘下了马,一只手将秦逍从马背上扯下来,还没落地,已经将秦逍扛在肩头,秦逍惊骇间,疯子就像风一般,撒腿便走。
秦逍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呼,夜色之中,也不知道老疯子要将自己带到哪里去。
但老疯子的速度,却是让秦逍真正知道了什么叫做高手。
他脚步如飞,速度甚至超过一匹快马,秦逍想到方才自己要骑马离开,即使没有被立刻发现,以这老家伙的速度,恐怕徒步就能追上自己。
好一阵子,老疯子终于停了下来,秦逍这时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这老家伙竟然带着自己来到了一处牧场,前面有羊圈,里面有数十头羊。
老疯子放下了秦逍,也不废话,跑了过去,轻飘飘跃进羊圈,里面的羊群顿时受惊,不少羊咩咩叫起来,附近的几只帐篷里,立时冲出五六名牧民来,有人手中拿着长矛,已有人拿着弓箭,听得有人大声叫喝,秦逍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也能猜出来,无非是喊叫有人偷羊。
不过看这些牧民早有准备的样子,再加上老疯子方才轻车熟路,这自然不会是初犯。
这老疯子少说也有六十岁上下,而且很有可能是大天境高手,如此人物,竟然跑来偷羊,秦逍若非亲见,很难相信如此人物会做这样鸡鸣狗盗的事情。
牧人们向羊圈那边冲过去,秦逍心下一紧,他唯恐老疯子动手杀人,这些牧民都是普通百姓,有人偷盗牲畜,自然要阻止捉拿,而老疯子性情古怪,出手狠辣,莫说这五六个牧民,就算再来十几个,恐怕也不够老疯子杀的。
好在老疯子根本不去理会那些牧民,已经抓了一头羊,从羊圈跃出来,跑到秦逍这边,一手拎着养,另一只手将秦逍扯到自己的肩头,脚下如风。
听得后面传来马蹄声,秦逍回过头,只见几名牧人已经打马来追。
老疯子竟然也回头看了一眼,见后面追过来,竟然哈哈大笑起来,似乎觉得被人追赶是件很有趣的事情,速度更快,秦逍依然是觉得耳边呼呼风声直响,本来还能听到后面的马蹄声,但片刻之后,声音越来越小,再回头时,夜色之中,非但瞧不见那些牧人,便是马蹄声也听不见。
秦逍先前就觉得这老疯子的速度只怕比骏马都要快,这下子却已经是千真万确了。
回到了山洞,老疯子放下秦逍和羊,火堆几近熄灭,老疯子很麻利地
添了火,秦逍看那头羊,早就没了气息。
老疯子坐下来,指了指那绵羊,道:“饿了就吃肉。”见秦逍不动手,上前抓住一只绵羊腿,猛力一扯,鲜血四溅,竟是从绵羊身上生生将一只羊腿扯下来,递给了秦逍。
秦逍看着血淋淋的绵羊腿,睁大眼睛,看了看老疯子,再看看绵羊,问道:“这.....怎么吃?”
他的意思是说,这羊腿还没有烤熟,如何能吃?
老疯子却误会意思,以为秦逍不会吃羊腿,撕扯开外面的羊皮,露出里面的羊肉,张口就咬了一口,花白的胡须顿时被鲜血染红,他嚼的津津有味,将羊腿递给秦逍,秦逍见他生吃羊肉,肠胃一阵恶心,几乎要呕吐出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老疯子竟然如同野兽一般,生吃羊肉。
老疯子见秦逍脸上显出古怪之色,歪着头,问道:“你不饿?”
秦逍便是打死也不可能生吃羊肉,勉强笑道:“大爷,我.....我吃法和你不同,你先吃,我.....我自己解决。”
老疯子也不废话,又撕咬了几块肉,这才将羊腿丢下,坐回到自己的位置,面壁不语。
秦逍闻到这股血腥味,想着方才老疯子茹毛饮血模样,身上发寒,实在不知这人到底是怎样的过往,竟然会有这样的生活习性。
山洞内虽然不狭窄,但暗大王等人的尸首还在里面,再加上一头绵羊,就显得颇有些拥挤了,而且人和羊的血腥味在山洞之内弥散,着实让人感觉恶心。
秦逍看老疯子的样子,一时半会肯定不会离开,这老家伙不走,自己肯定暂时也脱身不了。
这洞里有尸首为伴,总是让人不舒服,当下将暗大王等人的尸首一具具拖了出去,他拖尸首出去,老疯子也不理会,秦逍几次想着趁机逃脱,但知道那老疯子像鬼魅一样,先前一次自己还能解释,若是再被他发现自己要偷偷逃离,说不定真的要惹恼那老家伙,和那老家伙也讲不通道理,他一个恼怒,一掌拍死自己也是大有可能。
眼下还是安全为上,顺着老家伙的毛发去摸,回头再找机会脱身。
尸首都拖出山洞,秦逍顺便在这几具尸首身上搜找了一番,还真是找到了自己的鱼肠刺,此外还从这几人身上搜出了一些银票,不过数量不多,加起来也才二三百两银子,秦逍自然都笑纳,至若这几人身上的武器,他自然不动。
不过其中一人身上戴着一只油纸包,里面正是一些烧烤的佐料,除了盐巴,还有麻酱、孜然和辣椒粉末,甚至还有一小瓶黄油。
秦逍回到山洞内,这时候还真有些饥饿,不过自然不会生吃羊肉,用鱼肠刺割下一条绵羊腿,去了皮毛,又拿过之前刺客用的大刀,将羊腿串在刀刃上,就放在火上烤了起来。
好一阵子,眼见得羊肉烤的差不多,撒上作料,还倒了些黄油在上面,没过多久,一只羊腿烤的发黄,香气四溢。
便在此时,却见老疯子忽然转过身,挺着鼻子嗅了嗅,猛然盯住了刀上的羊腿,缓缓靠近过来,那双眼睛,就像看见猎物的野兽一般。
秦逍看他眼神就后背发凉,忙将羊腿递过去,道
:“大爷,要不.....你尝尝?”
老疯子也不客气,伸手将羊腿拿过去,左看右看,就像看到什么新奇的物事一样,秦逍愈发觉得诧异,暗想难道这人经从没有吃过烤羊腿?
这时候在火光下,看他样貌便愈发清晰,虽然有满脸的胡须遮挡住容貌,但样貌轮廓,与兀陀人十分酷似,不过他的中原话却是说的十分顺畅。
老疯子伸手撕下一块烤肉,放入口中,先是尝了尝,很快眉宇间就显出欢喜之色,狼吞虎噎起来。
转眼间,一条羊腿,除了骨头,片肉不存。
老疯子一脸满意,向秦逍道:“好吃,你是好人,很好。”从那绵羊身上又扯下一条羊腿递给秦逍,随即冲着火堆指了指,秦逍自然明白这老家伙的意思,分明是让自己给他再烤一只。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秦逍无可奈何,只能又如法炮制,重新烤了一只,老疯子坐在边上看着秦逍烤肉,烤肉还没好,几次就想伸手去拿,秦逍好言相劝,老疯子倒还算听话,等烤好之后,秦逍刚递过去,老疯子立马就抓了过去,狼吞虎噎。
秦逍看在眼里,心想这家伙的胃口还真是大的惊人,换做自己,半只羊腿也就饱了,这家伙硬是生生地吃了两条羊腿。
好在两条烤羊腿吃完,老疯子也终于吃撑,向秦逍道:“明天再吃。”转身继续盘坐冥想。
秦逍心想你还真当老子是厨子,今天吃完,明天还要帮你烤?
他自己切了半条腿,烤好吃完,心里寻思着该如何脱身。
不如骗他说人间在西陵,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回到西陵,到了西陵之后,再找脱身之法?
但细细一想,如果到了西陵,摆脱不了这老疯子,到时候还不能找到他要的刀,他定然会觉得自己欺骗了他,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他对这老疯子还真是从骨子里有些害怕。
“大爷,你要找刀,找了多久?”山洞寂静无声,沉闷无比,秦逍终于忍不住问道。
这一次老疯子倒是有了反应,转过身来,歪着头,想了想,眉宇间显出愁闷之色:“不记得了,好像是在昨天?又好像.....很久很久了,久的我都记不起来了。我只记得被他打败之后,他说我手中有刀,却非真刀,只是一把残刀,残刀.....残刀与真正的刀相差甚远,只有找到真正的天刀,才能再与他一战,也只有真正的天刀,才有可能战胜他。”
秦逍诧异道:“谁?你武功这么厉害,还能被人打败?”猛地身体一震,看向地上的血魔刀,问道:“你是说,这把刀.....这把刀真的是你的?”
“很久以前是我的。”老疯子认真道:“不过我输了,一把残刀自然不能再用,我就随手丢弃,忘记丢在哪里了,今天才知道被人偷了,偷我的刀,真是该死。”
他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但好歹能让人明白意思。
“你.....你是血魔老祖郑千秋?”秦逍睁大眼睛,不敢置信。
第二九九章 刀魔
血魔刀的主人是大火神郑千秋。
秦逍对这个名字实在是再熟悉不过,如果当初不是冒用了大火神的名头,要对付乞伏善那实在是困难重重。
兀陀人对大火神奉若神明,秦逍也知道,大火神刀法出神入化,甚至被中原武林给了一个血魔老祖的绰号。
除了刀法出神入化,人们对郑千秋印象最深的,自然就是他独上昆仑,与剑神一战。
刀魔独山昆仑挑战剑神,世间对此事流传极广,但那一战的结果,却是众说纷纭。
有人说刀魔已经死在剑神的剑下,但传言最多的,却是刀魔战败之后,弃刀而走,自此便杳无音讯。
那一战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二十多年来,江湖上再无人瞧见刀魔的踪迹,所以大多数人都觉得,无论刀魔当年是否战败,但恐怕确实已经死了,这也就成了江湖上的一段逸闻传说。
但此刻老疯子几句话,却猛地让秦逍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刀魔郑千秋。
“血魔老祖郑千秋?”老疯子歪着头,似乎在努力地想着什么,喃喃道:“我好像听过,血魔老祖,唔,郑千秋.....郑千秋......!”冥思苦想,似乎对这个名字很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
秦逍有些诧异。
老疯子之前言行古怪,颠三倒四,秦逍就觉得有些疑惑,此刻见他如此,心下忽地想到,难道这血魔老祖竟然忘记自己是谁?忍不住问道:“你不记得自己是谁吗?你说当年败在一个人的手里,可记得是败在谁的手里?”
老疯子立刻道:“我没有真刀,所以败在剑下,我要找到天刀,就可以击败那把剑。”很认真道:“不错,那把剑.....就是那把剑,我要击败那把剑,就天下无敌,哈哈哈哈......!”
秦逍瞧这家伙说话疯疯癫癫,前后矛盾,有时候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心想看来这老疯子的脑子果然有些问题。
如果这老疯子真是血魔老祖郑千秋,那可真是匪夷所思了。
自己前不久还在冒充大火神的徒弟,今次就能见到大火神,这世间也未免太小了吧。
血魔老祖郑千秋是兀陀百年一遇的奇才,刀法堪称天下第一,后来挑战剑神,这才落败失去了音讯。
但有一点却可以肯定,如果眼前此人是血魔老祖,那他的武道修为可就不只是大天境那般简单了,绝对是天下最强悍的寥寥数人之一。
不过此等绝顶高手,眼下却是疯子一般,甚至茹毛饮血,秦逍实在不知道当年独上昆仑之后,血魔老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对对对,咱们一定要找到天刀,击败那把剑。”秦逍心想老疯子恐怕都记住剑神的名字,只是想着那把剑,顺着他的话说:“大爷,你再想想,你是不是郑千秋?你自己是谁?”
“我是谁?”老疯子一愣,想了一想,忽然抓着自己的头发,显出痛苦之色:“我是谁?郑千秋....郑千秋是谁?”用力揪着自己的头
发,竟然扯下不少,秦逍看着都疼,似乎自己的头皮也在被撕扯,猛见老疯子凑近过来,抓住秦逍衣襟,双目变得如同野兽一样,厉声道:“郑千秋是谁?我.....我是谁?快说,我是谁?”
秦逍心想你他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老子又如何能够肯定?但对这老疯子真的忌惮,只能勉强笑道:“你.....你就是郑千秋,你就是血魔老祖。”
“我是血魔老祖?”老疯子歪着头:“我是郑千秋?”
秦逍连连点头,道:“对对,你是郑千秋,你是高人。”
“高人?”老疯子道:“有多高?”
“很高很高,天那么高。”秦逍心想拍马屁也不要本钱,只要这老家伙高兴就好。
老疯子若有所思,却还没有松手,片刻之后,盯着秦逍,问道:“我是郑千秋,你是谁?”
“我?”秦逍脑筋飞转,一咬牙,道:“我是小火神,我.....我是你徒弟,师傅,你.....你都不记得我了吗?”
老疯子诧异道:“小火神?徒弟?你是我徒弟?”
“是啊是啊。”秦逍连连点头:“你几年前见到我,就说我天赋异禀,是一块可造之材,还说......还说你一身武功没有传人,如果有朝一日死了,师傅,我不是咒你,这是你自己说的话,你说你死了之后,一身武功没有传人,十分可惜,所以要将一身武功都传给我。”见老疯子两只眼睛睁大的如同铜锣般,小心翼翼道:“师傅,你.....你都不记得了?”
他想着这老疯子连自己是谁都记不住,这脑子一定是出了大大的问题,以前的记忆一定是支离破碎,自己若说是他徒弟,他也未必知道是真是假。
秦逍冒充他徒弟,也是为了脱身之计。
如果自己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这老疯子一旦发起疯来,自己搞不好就性命不保。
如今自己假冒是他徒弟,只要这老疯子相信,自己时时提醒,这老疯子总不会对自己的徒弟下手。
而且只要他认可自己是他徒弟,那么自己回头劝说他放自己离开,他也未必就不答应。
老疯子松开手,坐在地上,直勾勾看着秦逍,秦逍被看的全身发毛。
“我是郑千秋,你是小火神,你是我徒弟。”老疯子若有所思:“我好像.....好像记起来了,我.....我是郑千秋,我要在人间找天刀。”歪头道:“可是.....我记不起你了。”
秦逍和颜悦色道:“师傅,你之前生病,所以忘记了一些事情,好好休息,迟早都会记起来。”
老疯子想了一下,道:“不错,慢慢想,总会想起来。徒弟,你是不是一直在照顾我?”
“那是自然。”秦逍叹道:“师傅生病的时候,我寸步不离,端茶倒水,天天盼着你好起来。”
老疯子咧嘴笑道:“你是好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好多事情都记不起来,要在这里好好休息,等全都想起来了,就能想到人间在哪里,徒弟,等我
好了,你就陪我去找天刀。”
“那是当然。”秦逍忙道:“师傅要找天刀,我自然相陪。”
老疯子哈哈笑起来,道:“原来我是郑千秋,原来我有一个徒弟,哈哈......!”似乎很是满意,往地上一躺,道:“我要休息好,什么都想起来,就可以找到天刀。”闭上眼睛,不再啰嗦。
秦逍长出一口气。
瞧着郑千秋横躺在地上,只觉得世间之事真是无奇不有。
昆仑一战之后,郑千秋下落不明,江湖上多少人想要找寻郑千秋的下落而不可得,而兀陀人将郑千秋奉若神明,自然也派人找寻大火神的下落,但世人却都觅不见血魔老祖郑千秋半点踪迹,是以都觉得那位名动一时的刀魔已经不在人世。
但自己竟然偏偏偶遇上这位世人觅而不得的刀魔。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坏。
不过兀陀人若知道自己崇拜的大火神是这样一副疯疯癫癫模样,而且如同野兽般茹毛饮血,却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没过多久,听到郑千秋发出呼噜声,似乎已经沉睡,秦逍深吸一口气,身体缓缓向山洞外挪过去,才挪动几步,就见郑千秋忽然坐起来,秦逍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挪回来,只见郑千秋直勾勾看着自己。
“师傅,你.....怎么了?”秦逍底气不足,只担心这老家伙会以为自己是逃跑。
郑千秋却一言不发,忽然又倒头睡了下去。
秦逍心中暗暗叫苦。
次日这老家伙又呆呆坐在石壁前,半日才说了句“我饿了”,那意思自然是让秦逍给他烤肉。
昨日还有剩下的绵羊,秦逍烤了肉给他,他吃饱喝足,也不再多言,又去坐着发呆。
如此过了两天,绵阳吃完,郑千秋又带着秦逍去抢了一头羊回来,甚至还带着秦逍去一片树林弄了不少柴火回来,天气愈寒,这老家伙倒是害怕冷,唯恐山洞里的柴火不够。
秦逍也不知道如何去判断。
你说他脑子不正常吧,他知道去找吃的,也知道生火取暖,你若说他正常吧,说话颠三倒四,有时候坐在那里一发呆就是大半天,就像石雕一样。
秦逍寻思难道自己要在这里一直陪着这老家伙呆下去?
他知道自己被绑架后,苏长雨那边自然不可能知道自己是被抓到了关外,恐怕还会派人满城找寻,说不定还以为自己是擅离职守,想着以军法处置自己。
不过就算真的知道自己被抓到关外,而且派人援救,也未必能找到自己。
这荒郊野外,几个月也不见一个人影经过,谁能想到自己会被老疯子困在这边。
他几次试探想要老疯子让自己离开,但自己在旁说了半天,老疯子就像是一句话也没有听见,根本不搭理,可是自己一走出山洞,老疯子就会像鬼魂一般出现在自己身边,似乎真的担心自己偷偷溜走。
秦逍觉得老疯子已经离不开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