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零章 有仇不报非君子
月色清幽,舞姿曼妙。
秦逍从没见过唐蓉跳舞,今夜才知道,蓉姐姐竟然也是舞道高手,那身体的柔韧性当真是让人叹为观止,一些动作做出来,就像身体里没有骨头一般,柔软异常。
他蹲在墙头,欣赏蓉姐姐舞姿,一声也不敢吭。
待得唐蓉收起舞姿,秦逍才回过神来,心想蓉姐姐舞姿绝美,只是离得距离还是有些远,若是蓉姐姐能在自己面前翩翩起舞,那才是人生快事。
唐蓉收起舞姿,却是从地上拎起了一只酒坛,倚着亭柱坐在地上,仰首灌了一口酒,随即望着天上的明月,怔怔出神。
秦逍更是诧异。
在兀陀之时,倒也见过唐蓉饮葡萄酒,却从不曾见过她饮白酒。
西陵的酒比关内要烈的多,关内的酒味偏向清醇,习惯了关内的酒,出关到西陵一开始饮酒,入口宛若火烧,但唐蓉一口灌下去,平静自如,显然是习惯了饮酒。
靠坐亭柱,对月饮酒,柔媚之中,却又有几分江湖人的洒脱豪迈。
秦逍以前见到的唐蓉,端庄温柔,行事谨慎有分寸,给人一种谨守礼教的大家闺秀气质,何曾见过唐蓉眼下这等洒脱风姿。
他出身贫寒,在龟城又混迹于市井之中,习惯于市井的江湖气息,此时看到唐蓉的举止,却是愈发觉得亲近。
唐蓉饮酒如水,始终没有起身,一坛酒饮尽,却是放在一边,回身又从后面拿出一大坛子酒来。
秦逍皱起眉头,他知道关外的烈酒不宜多饮,饮酒过度只会伤及身体,唐蓉酒量再好,也不过一介女流,一坛酒下去已经是过量,若是再饮一坛,必伤身子。
他有心想下去劝阻,但自己翻墙而入,到时候唐蓉恼怒起来倒也罢了,如果惊动宅子里其他的人,那可有些麻烦。
院落之中,唐蓉却是显得颇有些孤单落寞。
这种滋味,秦逍当然体会过。
龟城那几年,他几乎都是孤独一人度过漫漫长夜。
没有人真正喜欢孤单,孤独只因为有他自己的泥沼。
唐蓉跟着白掌柜在兀陀十几年,如果有熟识的人脉,那也只是在兀陀,回到西陵,除了白掌柜,几乎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漫漫长夜,前途未卜,何去何从,这当然是唐蓉心中的泥沼。
秦逍当然知道她不是因为嗜酒而饮酒,只是想以烈酒来让自己醉过去,如此可以避开心中的愁闷,只可惜戒酒消愁愁更愁,烈酒带不去心中愁闷,只会带来更深的寂寞。
眼瞧见唐蓉抱着酒坛又灌了一大口,秦逍一咬牙,双臂一展,已经从墙头跳了下去。
唐蓉竟似乎没有发现这边的动静,只等到秦逍走到她身边,她才抬起头来,灯火之下,那张漂亮的脸蛋白里泛红,更添妩媚,眉宇间已经有了六七分醉意,竟然打量秦逍一番,才回过神来,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秦逍过去,便要夺下她手中的酒坛,唐蓉却是紧紧抱住,带着醉意道:“不许
抢.....抢我的东西,你走开.....!”
秦逍苦笑道:“饮酒伤身,你已经饮了不少,不能再饮了。”
唐蓉那双双汪汪的眼眸子看着秦逍,忽然笑道:“你怕我喝醉了?我才不会醉。”将酒坛送到秦逍面前:“来,陪我饮酒。”
秦逍接过酒坛,正要放在一旁,唐蓉却已经道:“不行,你.....你不喝,我自己喝。”伸手要去拿酒坛,秦逍哪里还能让她继续饮下去,急忙抱起酒坛,道:“我喝,我喝!”心想一坛酒的酒量自己还有,自己将这坛酒饮完,唐蓉想喝也不成了,当下仰首将坛中酒饮了大半,这才道:“你看,我都饮完了。”
唐蓉嫣然一笑,回转身,竟然从后面又拿出一坛酒来,秦逍头皮发麻,不等唐蓉说话,迅速夺过酒坛,转身想找个地方将酒坛藏起来,唐蓉着急道:“不许走.....!”起身来,便要追上来,只走出两步,踉踉跄跄,眼见得便要摔倒,秦逍忙凑上前去,扶住了她,只觉得蓉姐姐酒气颇重,但气息中却又偏偏带着如兰似麝的幽香味道。
蓉姐姐放下酒坛,双手扶住唐蓉,感觉她身子软绵绵的依靠在自己身上,晓得那一坛酒下去,这大美人醉的不轻,柔声道:“我扶你去歇息。”瞅见唐蓉的香闺就在不远处,扶着她走了几步,发现蓉姐姐脚下轻飘飘的,知道这样走下去要老半天,也不客气,已经将蓉姐姐横身抱起,直往香闺去。
唐蓉七分醉意,却也没有没有完全醉过去,道:“你.....你带我去哪里?”
“带你去睡觉。”秦逍道:“没有酒量就别逞强,看看现在成什么样子?”
“我.....我现在很难看吗?”唐蓉媚笑道:“我才不难看呢,你长得才不好看。”
秦逍摇头叹气,走到闺房前,见到房门敞开着,抱着唐蓉进去,唐蓉却已经道:“这.....这是我的房间,你是男人,男人.....男人不许进我房里,快出去,我.....我要喊人了.....!”
秦逍也不理会,进到内室,里面弥漫着淡淡幽香,沁人心脾,角落有一张床,秦逍抱着唐蓉过去,将她小心翼翼放下,又帮她脱了鞋袜,这时候才发现,蓉姐姐的玉足嫩如刚剥了壳的鸡蛋,小巧匀称,小脚翘而秀,一弯新月凌浅波,美妙天成。
虽然觉得有些趁人之危,秦逍却还是忍不住握了一下,入手光滑柔润,手感极佳。
帮着唐蓉躺下,借着屋里的灯火,只见得蓉姐姐白里透红的面容更是娇艳欲滴,那两瓣红唇丰润饱满,秦逍想到之前两次亲吻蓉姐姐的朱唇,芳香四溢,那柔软的嘴唇让人流连忘返。
蓉姐姐双眼似闭未闭,朦胧迷离,秦逍忍不住想要凑上去亲一下,但他心里明白,如果唐蓉此时清醒,自己定会毫不犹豫亲下去,可是她迷迷糊糊,若是趁人之危,那就实在是太下作。
这里毕竟是女子的闺房,好在四周无人,进来也不会有别人知道,但却也不能在这里久留。
转身便要离开,却感觉手一紧,扭头回去,见到蓉姐姐醉眼迷
离地看着自己,眸中带着一丝恳求之色:“别走,等我睡着了。”
秦逍一怔,在床沿边坐下,轻声道:“怎么了?”
“我有些.....害怕.....!”蓉姐姐轻声道:“等我睡着了你再离开。”
秦逍轻点头,拉过被子替蓉姐姐盖上,随即握着她柔软小手,柔声道:“你睡,我在这里守着你,等你睡着了再走。”
蓉姐姐唇边泛起一丝浅笑,轻嗯一声,这才闭上眼睛。
秦逍握着她小手,也没有松开。
孤灯夜影,好片刻之后,蓉姐姐似乎已经睡着,秦逍看着她面容,粉颊琼鼻,朱唇殷红,五官精致秀美,组合在一起更是美艳动人。
秦逍心中苦笑,蓉姐姐倒是睡着了,却苦了自己守在一个大美人边上,想要做些什么,却又不能。
如果蓉姐姐没有醉酒,秦逍说什么也不会忍了。
但她迷糊之中,秦逍还真是不敢胡来。
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趁人之危的事情,秦逍却是万万做不出来。
只是看着那张娇艳妩媚的俏脸,秦逍只觉得浑身难受,微低下身子凑近一些,看着她粉润红唇,心想自己帮她守着,总要有一丝丝报答,虽然不能对她怎样,但蜻蜓点水亲她一下,应该不成问题。
他一点点凑近过去,眼见得便要碰上嘴唇,清晰感受到蓉姐姐如兰的气息,却猛地发现蓉姐姐睁开眼睛,一双水汪汪的眼眸正看着自己,秦逍吃了一惊,老脸一红,尴尬道:“我.....我是想看看你睡着没有。”
“我想喝酒。”蓉姐姐开口道。
秦逍一愣,随即道:“你都喝成这样,还要喝?你实在要喝,明天我带你去市集,找个好馆子请你吃好吃的,到时候陪你喝酒。”
“说话算话?”蓉姐姐眨了眨眼睛,慵懒中带着妩媚。
秦逍点点头,道:“你赶紧睡觉,我也困了,等你睡着了,我早些回去睡觉。”
蓉姐姐目不斜视,看着秦逍眼睛,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又想亲我?”
秦逍脸一红,还没说话,蓉姐姐却已经轻声道:“就.....就一下,但.....只能亲一下,手不许乱动.....!”
“好!”秦逍兴奋不已,立刻道:“我只亲你,绝不乱摸。”
蓉姐姐脸颊带晕,也不知道是羞涩还是因为醉酒缘故,闭上眼睛,粉润嘴唇微动了一下,秦逍深吸一口气,凑近过去,正要亲上,蓉姐姐却突然凑上来,已经咬住了秦逍的嘴唇。
秦逍猝不及备,蓉姐姐却已经松开,抬手捂住朱唇,咯咯直笑,酥胸乱颤。
“好啊,你.....你敢咬我!”秦逍佯怒道:“有仇不报非君子,你....你今儿个无论如何也要让我咬一下,否则我决不罢休。”凑上前去,已经轻轻咬住了蓉姐姐柔软的嘴唇。
他自然不敢用力,力量极轻,只觉得蓉姐姐的嘴唇真的好软,好软。
第二四一章 败露
蓉姐姐没有抗拒,任由秦逍轻咬自己的嘴唇,直待秦逍一只手攀上她胸脯,她才伸手推开,盯着秦逍微恼道:“说话不算话,不.....不让你亲了。”
秦逍有些尴尬,他也是意乱情迷,不自禁便用手往那峰峦摸过去,只能道:“再让我亲一下,我保证不再乱动。”
“不给你亲了。”蓉姐姐噘着嘴,一副小儿女情态:“你是坏人,待会儿你又要得寸进尺。”
“保证不会。”
蓉姐姐看着秦逍,气息微促,忽然问道:“你就那般喜欢亲我?”
“蓉姐姐的嘴唇香香甜甜,让人爱不释嘴。”秦逍一本正经道。
蓉姐姐噗嗤一笑,道:“我又没吃蜂蜜,嘴巴怎会甜?就会胡说八道。”向窗外看了一眼,两只手依然撑在秦逍胸口,唯恐他压下去,低声道:“好晚了,你该回去了。”
“不是说让我等你睡着了吗?”秦逍问道,看着蓉姐姐娇艳欲滴风情诱人的美丽面容,此时又哪里舍得离开。
蓉姐姐眨了眨眼睛,风韵动人,轻摇头道:“我现在不怕了,你留下来我.....我才害怕。”
秦逍见她似乎却是清醒许多,苦笑道:“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有什么好怕的。”
“你是什么你自己清楚。”蓉姐姐拉过锦被,将自己丰满的胸脯掩好,眨着眼睛道:“反正你留下来我害怕。”
秦逍身体微微向下,蓉姐姐忙道:“别太靠近。”
“你是不是怕我趁你睡着了,然后将你吃了?”秦逍低声问道,唇边挂着怪笑。
蓉姐姐似乎真的有些害怕,怯生生道:“别这样看着我,我真的害怕了,你快些走吧。”
“我信守承诺,你不睡,我就不走。”秦逍环抱双臂,死猪不怕开水烫。
“也不怕丑,这是女人的房间,你一个男人跑进来做什么?”蓉姐姐白了他一眼,道:“你不走,我也不管你。”却是扭过身,侧身背对秦逍。
夜深人静,又是孤男寡女,从蓉姐姐身上散发出来的幽幽体香,让秦逍心里痒痒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才轻声道:“蓉姐姐,要不.....我就在这里凑合一下,你往里面再去一些,我在你这里躺一会儿,等你真的睡着了,我就走了。”
唐蓉自然不会让,低声骂道:“我就说你是得寸进尺的人,让你.....让你亲一下,你不老实,现在还想睡在这里,你.....你真是不要脸。我已经睡着了,你快走。”
秦逍正欲说话,猛地脸色一紧,低声道:“有人来了。”
唐蓉还以为秦晓在逗她,但很快果然听到轮碾声音,急道:“不好,是.....是义父。”掀起被子,从床上下来,顾不得穿鞋子,“快,你.....你快走!”
“来不及了。”秦逍也是着急:“这时候出去,不是被抓个正着?这三更半夜,被白掌柜看到我在你闺房里,那还能解释的清楚,一定会以为咱们有奸情。”左右看了看,床前是一道屏风,他轻手
轻脚绕过屏风,想要找个地方藏身,外面已经传来白掌柜声音:“蓉儿,是不是还没睡?”
秦逍吓得缩回屏风后面,见到唐蓉一张俏脸急得通红,却又不得不应道:“还.....还没,义父,有事吗?”
“见你房里亮着灯,知道你还没睡。”白掌柜道:“想和你说说话。”
唐蓉道:“你等一下。”万没有想到白掌柜会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左右看看,想找个地方让秦逍藏进去,毕竟真要被白掌柜看到二人如此深夜共处一室,那可是百口莫辩。
她忽然指了指床底,是想让秦逍躲进床底,秦逍一摊手,一副不情愿模样,不由分说,忽地直接上了床,拉过被子将自己盖住。
唐蓉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她衣衫有些凌乱,迅速整理了一下,轻拍胸口,深吸一口气,保持冷静,这才过去打开了门,白掌柜坐着轮椅就在外面,看到唐蓉,轻叹道:“你又饮酒了?”
“就是随便饮了一点。”唐蓉过去推着轮椅,让白掌柜进了屋,隔着屏风向床上瞧了瞧,唯恐白掌柜发现端倪。
好在白掌柜根本想不到她床上有人,被唐蓉推倒桌边,唐蓉又给他倒了杯茶,在旁边坐下,问道:“义父,你怎么还没有睡?”
“我知道你自从回来后,一直都睡不好。”白掌柜叹道:“蓉儿,你虽是我义女,但你也清楚,这十几年来,我一直将你当作亲骨肉看待。”
唐蓉道:“义父恩情,此生也报答不完。”
“这些年在兀陀那边,如果不是你在身边帮衬,许多事情也未必那般顺利。”白掌柜道:“我知道你任劳任怨,也是因为身边确实离不开你,倒是耽搁了你的大事。”
“义父,我.....!”
白掌柜不等她说完,便打断道:“你听我说。你也知道,白狼王已死,虽然我们一直期盼可敦能够扭转乾坤,但事实上我们心里也清楚,可敦的实力根本无法与纳律生哥对抗,她没有白狼王的威望和手腕,即使将她的儿子扶上汗位,但终究只能是纳律生哥的傀儡。兀陀自立国以来,虽然以天可汗为尊,但诸多大事,却都是八部共商,而纳律生哥从登上天可汗位子的第一天,就想改变这样的局面。”
“他想仿照大唐,天子独尊。”
“不错。”白掌柜道:“其实这些年他的野心也在一步步实现,兀陀八部之中,至少有半数已经成为他的傀儡,由他驱使,白狼王这一死,他的步子就会更快,下一个要控制的定然就是白狼部。”顿了顿,才道:“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唐人市几乎不可能再重建,即使要重建,那也是很多年后的事情。”
唐蓉幽幽道:“义父在兀陀付出多年心血,想不到最终会毁于一旦。”
白掌柜淡淡一笑,道:“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这些年苦了你。”
“义父和我说这些做什么?”唐蓉道:“当年如果不是义父收留,我恐怕早就不在人世。”
“不会。”白掌柜摇头道:“蓉儿,你辛苦十几
年,已经很对得住大先生,唐人市已经不存在,你也没有必要继续留在我身边,该为你自己的前程想想了。”
白掌柜口中“大先生”三字一出,唐蓉花容失色,便是躲在床上的秦逍,也是大惊失色。
唐蓉当年被白掌柜收留,甚至收为义女,成为扎根在白掌柜身边的一根钉子,背后都是大先生一手安排,也一直是唐蓉最深的秘密。
此刻白掌柜轻描淡写说出“大先生”三字,又怎能让人不惊。
“义父,我.....?”
“你可知道大先生到底是谁?”白掌柜问道。
唐蓉知道白掌柜既然已经说出“大先生”的名号,就已经是向自己摊牌,自己无论如何解释也不会有用,苦笑道:“义父,原来.....你早就知道我的来历。”
“如果我对你一无所知,这些年又岂会让你知道那么多秘密?”白掌柜气定神闲,语气没有丝毫的改变,异常温和:“你不必多想,如果我对你有敌意,也不会让你跟着我到今天。”轻叹道:“这十几年来,你并没有做过伤害我的事情,抛去你的来历,你待我也是尽了一个女儿的情分,我自然不会怪你。”顿了顿,才道:“你体内千夜曼罗之毒,这些时日是否发作过?”
秦逍在被子里听得清楚,心下骇然,暗想唐蓉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多年的秘密,却早已经被白掌柜知道,这白掌柜当真是让人心里发寒。
他此时终于知道,唐蓉中的毒叫做千夜曼罗,那么自己是否也是中了同样的毒?
“义父,你也知道我体内有毒?”唐蓉毕竟也是见过风浪的人,这时候反倒是镇定下来。
白掌柜微笑道:“大先生将你安排在我身边,又怎能不在你身上施毒?能将珍贵至极的千夜曼罗用在你身上,可见你对他来说十分重要,又或者说,他觉得你在我身边潜伏十分要紧,唯恐你会背叛了他。大先生确实天纵奇才,只可惜心胸还是窄了些,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是他却很喜欢以药物控制人,这手段还是下作了些。”
“义父,你.....认识大先生?”唐蓉忍不住问道。
白掌柜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对他很熟悉,知道他许多的手段,可是我却从未见过他,甚至他到底是谁,我至今也不清楚。”凝视唐蓉道:“你虽然受命于大先生,不过以我猜想,你应该也不曾见过他的真容,至若他的真正身份,你应该也是不清楚。”
唐蓉微点螓首,苦笑道:“我只是隔着屏风见过他一次,那也是唯一的一次。”顿了顿,终是道:“义父,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甘愿任你处置。”
“你错了。”白掌柜神色严肃起来:“蓉儿,我今夜和你说这些话,绝无其他意思,如果我想除掉你,就不会和你说这些,在西陵,我想要让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消失,真的是易如反掌。”看着唐蓉:“我和你说这些,只因为我确实将你当作女儿看。”
第二四二章 千夜曼罗
唐蓉自然知道白掌柜所言不假,轻声道:“是。”
“大先生从你这里知道的秘密,都是我有意让他知道。”白掌柜道:“大先生到底是什么人,我确实不知道,不过他要做什么,我大概也能猜想到一二。”抚须道:“其实我和他这些年所要达到的目标,虽然略有差距,但大致相同,都是为了对付兀陀人,维护我大唐一统,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他的道路既然相同,至少目前也不算是敌人了。”
秦逍心想白掌柜虽然是宇文家的重要臂膀,但他暗地里当然有另外的身份,看他离间西陵世家的计划,对大唐倒是大有益处,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朝廷的人。
“义父,那千夜曼罗.....?”
“千夜曼罗其实是一种毒花。”白掌柜道:“据我所知,这种花最早生长于大雪山上,因为对生存环境太过苛刻,只要离开大雪山,就无法存活。”顿了顿,才继续道:“此花后来在大雪山都已经绝迹,知道此花的人都以为在世间再也无法见到它,不过传闻其实有人已经得到了千夜曼罗的花种,而且花费了许多年的时间,终于让千夜曼罗重新开花。”
秦逍心想白掌柜还真是不简单,这种自己听都没有听过的毒花,掌柜的竟然十分了解。
“千夜曼罗乃是世间奇毒之花。”白掌柜道:“它开花之时,以花汁炼毒,配上各种药材,所产生的毒性俱不相同。不过无论配练何样的药材,因为根源还是千夜曼罗,所以毒性发作的时候,症状十分相似,一般人看起来几无差别。”
秦逍心下一凛,他之前寻思自己和唐蓉中的是一种毒,只因为发作的时候,症状几乎一模一样,现在看来,事实上并非如此,自己和唐蓉发作症状虽然相似,但千夜曼罗配练的药材很可能并不相同。
唐蓉在白天亦会发作,而自己只是在晚上。
“义父,是谁有本事能将千夜曼罗重新培植?”唐蓉问道。
白掌柜道:“是谁将千夜曼罗从大雪山带下来培植,我也是不知,但可以确定的是,千夜曼罗的培植方法,现在只有一个人知道,而此人就是大先生了。”
秦逍听白掌柜语气十分肯定,心下便确知,如果白掌柜所言不虚,那么自己体内的寒疾,就是被大先生下了毒。
即使不是大先生亲手下毒,但千夜曼罗只有大先生能培植出来,那么毒源自然是在大先生那里。
他震惊之下,更是疑惑。
能够将唐蓉作为工具埋伏在白掌柜身边,神秘莫测,而且手底下有一群掌握生死簿的杀手,大先生当然是一位实力极为恐怖的人物,却为何要对自己下毒?而且自己记事的时候开始,体内就有寒疾,那么自己当然是在极为幼小甚至懵懂无知的时候就被下毒,大先生和自己到底有什么样的仇怨,竟然会对一个孩子下次狠手?
他心下清楚,要找到答案,就必须找到大先生。
但大先生究竟是谁,人在何方,莫说自己,就连唐蓉也是一无所知,便是对大先生颇为了解的白掌柜,却也是不知道大先生的真实身份。
从小将自己养育长大的
钟老头是否知道大先生的身份?他为何从不向自己透露一点消息。
“义父知道千夜曼罗,那.....是否知道它的解药?”唐蓉终于问道。
白掌柜竟然微微点头:“知道。”
秦逍心想白掌柜既然知道如何解毒,却不知道是否能帮助唐蓉彻底解毒。
虽然秦逍这边有用血液压制寒疾的方法,但终究只是压制,却无法见体内的寒毒彻底清除,如果找不到解药,寒毒必然会伴随一生。
“不过我却没有办法。”白掌柜轻叹道:“我能知道千夜曼罗,也只是在一本西域古书中发现,书中对千夜曼罗记载的也是寥寥几笔,不过却说明白,千夜曼罗的花汁是奇毒,唯一可以解毒的药材,就是千夜曼罗的根茎,而千夜曼罗掌握在大先生的手中,所以普天下能够解千夜曼罗之毒的,也只有千夜曼罗。”
秦逍心下骇然,本想着白掌柜将解毒之法告知唐蓉,自己大可以从唐蓉那边再获得解毒的方法,谁知道白掌柜竟然给出这样的答案。
“唐人市已经被毁,你这些年为他获取了不少消息。”白掌柜道:“如果我料的不错,大先生的人应该会和你继续联络,你回到西陵,他们也定然得到了消息,所以会找机会接触。”
唐蓉犹豫一下,终于道:“是。”
“所以你自己也要给他们与你接触的机会。”白掌柜肃然道:“蓉儿,我现在说的话,你要记清楚,按照我的话去做,可以帮你脱离大先生的掌控,以后可以过自己的生活。”
“义父,你.....!”
“别说话。”白掌柜缓缓道:“如果大先生的人和你接触,你可以告诉他,你的身份可能已经被我识破,我没有轻举妄动,是想利用你找到背后的指使人。他们不知道我已经晓得你是大先生的人,所以你的身份如果真的暴露,他们不会让你继续呆在我身边。我知道大先生的目的,他是想利用你得到我在兀陀贿赂的贵族名单,想以此来胁迫那些兀陀人,但兀陀如今的形势已经突变,就算知道了那些人,甚至手握证据,也已经没有什么大用处。白狼王一死,纳律生哥一旦控制白狼部,那些人都会跪倒在纳律生哥的脚下,听从纳律生哥的吩咐,到了那时候,纳律生哥也就不会再计较这些人是否收受了我们的贿赂,只要他们听话,纳律生哥定然是既往不咎。”
唐蓉叹道:“义父所言甚是。”
“所以大先生一心想得到的东西,随着兀陀局势的变化,对他来说已经不是那么重要。”白掌柜道:“再加上你的身份暴露,大先生自然不会再重用你,他只要不重视你,对你反倒是好事情。”
“没有了利用价值,大先生自然不会再需要我。”唐蓉轻声道。
白掌柜道:“他不需要你,你可以让他彻底为你解毒。他给你下毒,只因为担心你在我身边会背叛他,既然已经离开我,自然就没有必要继续在你体内留毒。他手底下安插在各处的耳目,当然不会只有你一个,结束了自己的使命,他如果还不能为你解毒,也就无法服众。”顿了顿,才叹道:“你的年纪也大了,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要和常
人一样,过正常的生活。”
唐蓉幽幽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问你,你觉得王逍如何?”白掌柜忽然问道。
秦逍想不到白掌柜会忽然提到自己,立时屏住呼吸,竖耳聆听。
“义父怎么会提到他?”虽然秦逍就在屏风后面的床上,但唐蓉此刻却还是十分镇定。
白掌柜叹道:“你莫以为我看不出来,他对你还是有些想法,你对他又是什么想法?”
唐蓉顿时脸上泛红,秦逍就在床上,她此时无论说什么,都能被秦逍听见,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犹豫了一下,才道:“他很聪明,而且.....有侠义心肠,是个好人。”
“你这样说,自然就是不厌恶他。”白掌柜笑道:“如此就好。蓉儿,在兀陀的时候,我们制造出你克夫之命之说,无非是不希望有人继续骚扰你,这都是怪我太自私,希望你在我边上多帮衬一些。”
秦逍心想原来所谓的克夫之命竟然是白掌柜和唐蓉一起制造出来,心下顿时一凛,暗想前后有两人与唐蓉定亲,却都死于非命,难道那两人都是被白掌柜所害?
“现在我双腿已废,自然也不会再往兀陀去。”白掌柜道:“别怪我以前将你困住身边,你现在可以离开,其实王逍应该就是一个很好的归宿。”
“义父,你....你说什么呢?”唐蓉知道白掌柜所言已经被秦逍听过去,急道:“我和他怎么.....怎么可能?我比他大那许多,而且......!”
“你是觉得年纪不合适?”白掌柜哈哈笑道:“如果只是这个缘故,那就不用担心,我想王逍也不会在意这些。我知道你眼界高,一般的男人也是看不上,不过平日看得出来,你对王逍还是十分欣赏,如果能成为眷属,自然是再好不过。”不等唐蓉说话,轻笑道:“他已经为了你,向大公子请求将宅子安置在了咱们隔壁,这也算是有心了,他既又有心,只要你有意,这门亲事我自然会为你操办的风风光光。”
秦逍心下却也是欢喜,暗想白掌柜别的事情不去评价,但这件事情做的还是很漂亮,甚至想跑过去跪在地上,喊上几声老丈人,将这门亲事直接定下来。
唐蓉沉吟了一下,才道:“义父,即使真的有朝一日能和他在一起,也不是现在。”顿了顿,才道:“我现在还是大先生的人,大先生没有给我解毒,我就摆脱不了大先生的控制,而且.....就这样和他在一起,只能是害了他。”
“我明白你的意思。”白掌柜轻叹道:“你体内有毒,担心和他成亲之后,不可生儿育女?”
秦逍闻言,却也是一怔,心想白掌柜这话还真是不错,如果真的和唐蓉成家,难免就要生儿育女,但她体内有寒毒,真要生了孩子下来,也自带毒性又该如何?
陡然间,秦逍想到一个极为可怕的可能。
难道自己体内带有寒毒,与自己从未见过的母亲有关系?自己并非是婴儿之时被下毒,而是在母亲怀胎之时,就已经被寒毒侵入胎体?
第二四三章 棋子
秦逍心中骇然,听得白掌柜叹道:“这倒也是个问题。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既然嫁人为妻,生儿育女自然是必不可少。”顿了顿,才道:“你和王逍的事情,只能先缓一缓,等大先生给你解毒之后再说。”
唐蓉轻声道:“多谢义父挂心。”
“你是我女儿,为你操心婚事,那也是理所当然。”白掌柜含笑道:“蓉儿,义父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是。”唐蓉道:“义父是让我向大先生那边告知身份已经暴露,如此便可以回到那边,大先生见我没有了利用价值,兴许就能为我解毒,还我自由。”
白掌柜含笑道:“不错。不过你回来之后,几乎没有单独出过门,大先生的人想要接触你,也不容易,所以我的意思,这几天你可以出去转转,给那边接触你的机会。”
唐蓉犹豫一下,终是道:“义父,他们若是知道我已经暴露,可能会让我立刻和他们一起撤走,若是这样,以后我就不能在义父身边伺候。”苦笑道:“虽然大先生派我在义父身边,但义父这些年待我如亲生女儿,处处呵护,如今义父腿脚又不方便,我实在不愿意就这样离开。”
“傻孩子,今日不走,明日不走,你终有一日是要走的。”白掌柜也唏嘘道:“我这腿已经废了,今生只能靠轮椅。我知道你想在我身边尽孝,但这样只会耽误你。你去解决自己的事情,如果有缘分你和王逍成为眷属,日后也还是能照顾我。”微微一笑,道:“年纪大了,喜欢唠叨,你也别嫌弃。已经很晚了,我不打扰你了,早些睡吧。”
唐蓉道:“义父也早些睡。”起身来,帮着白掌柜推出门去。
秦逍唯恐白掌柜去而复返,一时也没从床上起来,片刻之后,听到关门声,从被子的缝隙里看到白掌柜已经绕过屏风,走到床边,心事重重在床边坐了下去,一时也没有理会自己。
秦逍确定外面再无动静,这才从被中出来,深吸几口气,低声道:“里面好香,真舍不得出来。”
唐蓉瞥了秦逍一眼,低声道:“你都听见了?”
秦逍在唐蓉边上坐下,微点头:“白掌柜真是厉害,竟然早就看破了你的身份。不过他对你还算有情有义,并没有对你做什么。”
“义父对我确实很好。”唐蓉苦笑道:“我一直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却还是被义父发现破绽。”
“白掌柜似乎对大先生很熟悉。”秦逍低声道:“他对千夜曼罗也很了解,你说他都是从哪里知道这些?”
唐蓉摇摇头,幽幽叹道:“我虽然在他身边十几年,他看透了我,可是我却总是对他知之甚少。”看了秦逍一眼,低声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身上为何有解药?你是什么时候被大先生下毒?”
秦逍苦笑道:“蓉姐姐,我要是告诉你说,我第一次听到大先生的名号是从你口中,你信是不信?”
唐蓉凝视着秦逍眼睛,片刻之后才微点螓首:“我信。”随即蹙眉道:“但是据我所
知,每一个服用千夜曼罗之人,都是大先生亲自赐药,大先生从不假手于人。我唯一一次见到大先生,也是因为接受大先生的赐药,至若之后大先生的吩咐安派,都是由他的亲信传递。你如果中毒,除了大先生,又有谁能给你赐药?”
秦逍想了一下,终于道:“蓉姐姐,我只能告诉你,我身上的寒毒,比你要早得多。”
“又在胡说。”唐蓉道:“我是十三年前奉了大先生之命,由他们一手安排,出现在兀陀义父身边,前往兀陀之前,被大先生赐药。”打量秦逍一番,才道:“难道你在孩童时候就被大先生赐药?”
“确实是从我记事的时候开始,体内就有寒毒。”秦逍也没有隐瞒:“但是不是大先生下毒,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绝非是自己接受他赐药。”
唐蓉更是诧异,蹙眉想了想,才道:“义父说千夜曼罗只有大先生拥有,除他之外,别人也制不出这种毒,你如果是孩童时候就被下毒,那就奇怪,他为何会对一个孩子下毒?”
“这就是我奇怪的地方。”秦逍叹道:“我只是乡下一个孩子,大先生那种人物,怎会盯上我?如果他认识我,和我有什么仇怨,直接杀了我就是。如果他是对我有什么图谋,已经过去十几年,为何一直没有找我?”摇摇头,一脸茫然:“我真的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唐蓉相信秦逍并没有说假话,但这样的事实,却更是让唐蓉百思不得其解。
“是了,当年你为何要听从大先生的派遣?”秦逍忽然问道:“你服下毒药的时候,可知那是毒药?”
唐蓉低下螓首,欲言又止,终是道:“我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父母,和一群孩子一起四处流浪,后来被一位大善人收留。他给我们吃喝,还教我们读书识字,男孩子从小教他们练功,女孩子则是要学会琴棋书画刺绣烹饪,一开始我们只以为是为我们好,后来才知道,那是大先生手底下的人秘密收留流浪儿,暗中训练,等到长大后,就可以领受大先生的任务。”
秦逍很是惊讶,心想原来蓉姐姐竟然是这样的遭遇,道:“能将你派到兀陀,你定然是其中的佼佼者。”
“接受任务之前,会去见大先生。”唐蓉道:“得到大先生的赐药之后,便领受任务,每名接受任务的人,暗中都会有大先生派的人与他联络,除了汇报情报,也是定期领受解药。”
秦逍冷笑道:“白掌柜有一句话倒没有说错,大先生用药物控制人为他卖命,这手腕不但狠毒,而且很下作。”皱眉道:“不过白掌柜说这种毒的解药是千夜曼罗的根茎,也就是说,要彻底将体内的寒毒清除,就必须找到千夜曼罗,而千夜曼罗在大先生手中,所以只有找到大先生,才能找到真正的解药。”
唐蓉若有所思,并没有接话。
“蓉姐姐,那你当初在什么地方见到大先生?”秦逍犹豫了一下,终是问道。
唐蓉摇头道:“我去见他的时候,是乘坐一辆马车,而且被蒙了眼睛,虽然见到他的时候
被解开,但他在一道屏风后面,四周十分昏暗,根本看不清楚他样子,就连他身材也是看不清楚,服下药物后,又被蒙着眼睛带走。我到了什么地方,自己也是不知道。”
秦逍心知唐蓉应该没有说谎,如果自己是大先生,当然也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真身,亦不会让人知道自己究竟在何处。
“这就难办了。”秦逍苦笑道:“要为你解毒,就必须找到大先生,可是他现在究竟在哪里,咱们也不知道。”
唐蓉苦笑道:“都已经这么多年,习惯了。如果他能帮我解毒,那自然是更好,如果就此不管,无非一条性命而已。”
“你放心,他不管你,还有我。”秦逍忍不住伸手过去,握住蓉姐姐小手,“不过我会想办法帮你将体内的寒毒清除,要不然你又怎能嫁我?”
唐蓉脸一红,看着秦逍,轻声问道:“你真要娶我?”
“自然是真。”秦逍道:“我连房子都准备好了,就差一个女主人,你不入门,又有谁能当家?”轻轻摩挲蓉姐姐光滑如玉的娇嫩柔荑,轻声道:“白掌柜不也说了,你该回归正常人的生活,相夫教子,这才是你最终的归宿。”
唐蓉欲言又止,忽然身体轻轻靠过来,秦逍忙不迭地环手抱住她腰肢,让蓉姐姐的螓首搭在自己肩头,只听得蓉姐姐幽幽道:“能够相夫教子,那自然是最好,可是人生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
“白掌柜让你出去走走,给大先生的人机会,明天开始,咱们就去城中四处转悠。”秦逍道:“到时候大先生的人如果和你接触,你便可以找到大先生,然后找他要解药。”
唐蓉气息如兰,苦笑道:“你当真以为这么简单?”
“怎么了?”
唐蓉低声道:“你觉得义父让大先生的人找到我,只是为了能让我向大先生求得解药?”幽幽叹道:“你有时候聪明的可怕,有时候又笨的让人心疼。”
秦逍皱起眉头,陡然明白什么,心下一凛,低声道:“你是说......白掌柜是在利用你?”
“义父一定想知道大先生到底是什么人,甚至想找到他。”唐蓉贴近秦逍耳边,轻声道:“他早就看破我的身份,却一直装作不知,或许如他所言,他和大先生的目的相同,所以可以合作,但还有一个缘故,一定是想以我为突破,寻觅到关于大先生的蛛丝马迹。”
“他是担心打草惊蛇,所以迟迟没有揭穿你的身份。”秦逍这时候也恍然大悟:“这次突然揭穿你的身份,还让你主动去和大先生的人联络,自然是希望用你来引出大先生的人,然后顺藤摸瓜,找到大先生。”
“如果我没有猜错,就是这样了。”唐蓉道:“我身份已经暴露,留在这里,他只会日夜提防我,对我心生猜忌,再也回不到以前,如果我离开,按他所言与人联络,就成为他找寻大先生的工具。”苦笑道:“我现在这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任人摆布了。”
第二四四章 飞马
秦逍脸色也难看起来。
他忽然觉得那些老狐狸的阴险心思真是让人毛骨悚然,如果不是唐蓉已经看穿,自己甚至都没有想过白掌柜会有那样的心思。
此时甚至同情起唐蓉来。
在那些老家伙的眼中,唐蓉即使聪明过人,却依旧只能是他们棋局上一枚小小的棋子。
“逍弟,我知道你喜欢我,其实你几次三番救我性命,又真心待我好,我难道不知?”唐蓉轻轻移开,看着秦逍,美眸如水:“你第一次救过我之后,我便不想让你牵扯到这些事情里面。我知道你很聪明,也有本事,但是在大先生那些人的眼里,你只是蝼蚁,知道的越多,卷入的越深,你就越危险。”抬手轻抚秦逍脸庞,柔声道:“我已经身陷局中,不是想脱身就能脱身,所以你以后不能靠我太近,你现在可明白我的心意?”
秦逍看着唐蓉水波般的眼眸,并无说话。
“好了,已经很晚了,早些回去吧。”唐蓉嫣然一笑,美艳无比:“不要再卷入这些事情,以你的聪明才智和本事,以后自然能遇上胜我百倍的姑娘,娶妻生子,好好生活。”
秦逍沉默着,片刻之后,才起身来,也不说话,走到屏风边上,才停步道:“明天我在外面等你,带你去吃酒。”也不多说,径自离去。
唐蓉隔着屏风,看着被秦逍带上的房门,视线良久没有离开,怔怔出神。
次日一大早,秦逍穿了一身便服,拎着准备好的礼物,直接到了白掌柜宅内,白掌柜见到秦逍带来礼品,笑道:“都是自己人,不用如此客气。”
“哪有空手上门的。”秦逍哈哈笑道:“掌柜的说过,咱们左邻右舍,可以随时过来蹭饭,你老没忘吧?”
“没有没有。”白掌柜也是笑道:“今天就让蓉儿给你烧两个菜。”
秦逍见他和颜悦色,看上去十分和善,如果不知道他底细,还真是让人容易和他亲近,但秦逍却知道,白掌柜这张笑脸背后,那可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心术。
“今儿个就不用了。”秦逍道:“让蓉姐姐做饭,总要先让她高兴。我在兀陀的时候就答应过她,如果哪天回到西陵,我便带她吃遍奉甘府城,如今都回来了,自然不能说话不算话。掌柜的,我今天是想请蓉姐姐一起去逛逛市集,不知掌柜的是否应允?”
白掌柜道:“蓉儿回来之后,对这里十分陌生,她足不出户,我正担心,你正好来了,那是求之不得。”叫来仆从,吩咐道:“去和小姐说,王骑校过来请她出去逛街,让她无比前往。”
仆从退下之后,白掌柜才叹道:“她在兀陀多年,对这边反倒不适应了,你带她多转转,今日就将她托付给你了。”
“掌柜的放心,我必然会将蓉姐姐完好无损带回来。”秦逍面带微笑。
好一阵子过后,始终不见唐蓉出来,秦逍心下顿时有些不安,心想昨晚唐蓉说未免自己受牵连,日后最好不要太接近,难道唐蓉真的不愿意见自己?白掌柜似乎也看出秦逍有些焦急,道:“我让人再去催催。”
话声刚落,从后堂转出一人来,来人身着灰色的长袍,头戴一顶皮帽,现如今虽然只是十月,但西陵比关内的气候要恶劣许多,天气也凉了下来,街面上穿长袍戴帽子的也都多了起
来。
秦逍一怔,随即看此人唇红齿白,竟是俊俏异常,呆了一下,吃惊道:“蓉.....蓉姐姐?”
唐蓉却竟然是女扮男装,乍一看去,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玉树临风的佳公子,秦逍万没有想到唐蓉会来这么一出。
“这位兄台,有礼了!”唐蓉拱手作揖,有模有样。
秦逍哈哈笑起来,向白掌柜道:“掌柜的,蓉姐姐若真是男人,恐怕天下女人都会趋之若鹜,争着抢着都要嫁给她。”
白掌柜含笑道:“蓉儿在兀陀的时候,也会女扮男装,不足为怪。不过这样也好,如此你二人走在街上,也不会太引人注意。”
秦逍心想这话倒是不错,自己倒也罢了,但唐蓉绝美无匹,整个奉甘府城,自然找不出比她更美艳的女人,起身向唐蓉拱手道:“唐兄,咱们这就结伴而游,如何?”
唐蓉抬手道:“王兄带路!”
两人辞别白掌柜,出了门来,也不骑马,穿过一条街,秦逍停下脚步,上下打量唐蓉一番,唐蓉被看得有些发毛,也上下看了看自己打扮,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大问题。”秦逍道:“只是有一个小问题。”
唐蓉忙道:“哪里不对,赶紧说。”
秦逍绕到唐蓉背后,道:“你走几步看看。”
唐蓉也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劲,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来,见到秦逍盯着自己屁股看,便知道事情不对,狠狠瞪了一眼,怒道:“你干嘛?”
“我就说不对劲。”秦逍上前轻声道:“蓉姐姐,你走路的时候,屁股别扭的那么厉害,你看你那腰肢扭动,屁股左摆右摆,就是瞎子也能看出你是女扮男装啊。”
唐蓉脸上飞霞,低声骂道:“就你事情多。”但也知道自己走路的姿势风情万种,若是一身女装,自然吸人眼球,可是一身男人的装束,被别人看到一个大男人扭屁股,反倒会更加显眼。
她只能尽量克制往前走了几步,这才回头道:“现在呢?”
“好多了。”秦逍笑眯眯上前道:“不过姿势还有一点点不对,要不我扶着你屁股,帮你纠正一下。”
“滚!”唐蓉斥道。
秦逍往后退了一步,盯着唐蓉胸脯道:“唐兄胸肌健壮,我还真不敢和你动手。”
唐蓉翻了个白眼,俏皮可爱,转身就走。
其实她穿着大袍子,里面还束了胸,将她傲人胸脯已经压下去,若不仔细看,还真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两人到了热闹的集市,已经是车水马龙,各家商铺也已经开门。
秦逍今天到白宅之前,特地找宋老实询问了奉甘府城适合逛街之所,宋老实对奉甘府城熟悉无比,不但介绍了值得游逛之所,还专门给秦逍画了路线,秦逍看了两遍就记在了心上。
这是美食街,西陵的各色美食在这条街上应有尽有,也是最热闹的地方。
食色性也,就像男人喜欢美丽的女人,人们对美食也有着天然的**。
面条在水中煮熟后捞出来,将葱花碎、花椒粉和盐等配料铺在上面,再铺上一层厚厚的辣椒面,将烧得滚烫的菜油浇洒在上面,一股油香味道四散弥漫,让人食欲大震。
沿途走过数家小吃铺,油泼面、杂碎汤、腊汁肉夹馍一个个尝过,唐蓉就像是刚刚被大人带出来的孩子一样,兴奋不已。
秦逍看在眼中,心中却是叹息。
这些连普通来百姓都可以享用的西陵美食,对唐蓉来说却是新鲜无比,她在兀陀唐人市,虽然也有大唐美食,但却几乎没有这样的小吃,更多的是精致的关内菜肴。
她在兀陀十几年,却很少接触到这些食物。
只是她食量不大,要从街头吃到街尾,自然是万万不能,秦逍又带着她逛了胭脂水粉铺,自然美其名是为家眷购买水粉。
女人对胭脂水粉天生喜爱,在胭脂铺倒是待了好一阵子,但凡瞧见唐蓉多看两眼的东西,秦逍立刻示意掌柜的抱包起来,等从胭脂铺出来,已经是拎了满满两大包。
“对面街上有一家酒楼,听说菜肴味道很不错。”秦逍陪着唐蓉逛了一上午,见快到中午时分,这才道:“咱们去看看如何?”
唐蓉其实也不饿,但是和秦逍一上午在一起,只觉得开心至极,秦逍陪了她一上午,此时提出要去酒楼,她自然不会拒绝。
秦逍说的酒楼叫做一品居,在奉甘府城是有名的地方,最出名的便是花酒鸡,那是用醇香的花酒做料,烧成美味的鸡肉。
一品居共有两层楼,此时还没到饭口,所以酒楼吃饭的人还不多,秦逍上了二楼,坐了靠窗的位置,居高临下,可以将下面街道上的情况置于眼底,正对窗户对面的街上,是个烧饼摊,男人现烤烧饼,女人在边上叫卖,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正在嬉闹,显然是这对夫妻的孩子。
“他们一定很幸福。”唐蓉看着忙碌的烧饼摊,轻声道。
秦逍道:“钱财多少并不要紧,一家人能在一起,凭着自己的双手衣食无忧,那便是世间最幸福的事情。”
“是。”唐蓉唇角带着浅笑:“真是羡慕他们。”
“不用羡慕。”秦逍轻声道:“以后我们也会有这样的生活。”
唐蓉低下头,沉默着,秦逍问道:“今天开心吗?”
“开心。”唐蓉嫣然一笑:“要是每天能这样就好了。”
“那还不容易,咱们可以天天这样。”秦逍拍了拍胸口:“你知道,我这里不缺银子,够咱们一辈子都这样开心。”
唐蓉还没说话,忽听得马蹄声响,又听到街上传来叫喊之声,秦逍皱起眉头,从窗口探头循声望过去,只见到长街那边,数匹快马飞驰过来,浑然不在乎街道上的行人,街道上的人们纷纷闪躲,叫喊不止。
“那孩子.....!”唐蓉惊呼道。
秦逍这才发现,烧饼摊的孩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街道中间,正蹲在地上做什么,那边骏马飞驰,眼见得便要撞过来。
“快走!”唐蓉惊叫道:“孩子快走。”
唐蓉的声音,显然是惊动了烧饼摊的男人,他看见孩童在街道中央,丢开手里的活计,直冲过来,要抱起那孩童,飞驰的骏马却已经驰过来,男人千钧一发之际,猛地一把将那孩童推开,电光火石之间,男人却已经被那骏马装了个正着,直直飞了出去,随即重重落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却是无法起身。
第二四五章 故人相逢
这不是惊马,而是纵马。
烧饼摊老板躺在地上,痛苦地挣扎,四周先是一阵寂静,随即烧饼摊的女人冲出去,抱住男人,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那几骑勒住了马,当先一人却没有下马的意思,牵着马缰绳,骏马打着响鼻,身后那几骑簇拥到了当先那人身边。
唐蓉的脸色不好看,秦逍的脸色更不好看。
他目光如刀锋,死死盯着骑马冲撞的那人,便是化成了灰,秦逍也认得那正是长信侯少公子甄煜江。
他没有想到今日会在街上见到此人,更没有想到在见到此人的时候,他又是在纵马行凶。
甄煜江在龟城的霸道,秦逍自然是一清二楚。
龟城的人们对甄煜江视若恶鬼,被甄煜江荼毒的百姓不在少数,像这般在市集上纵马飞驰,甄煜江习以为常,而龟城的百姓也是习以为常。
在龟城的大街上,百姓们但凡听到马蹄声,立刻都会闪避到两边,以免被少公子的骏马冲撞。
但这里是奉甘府城,是宇文家的地盘。
秦逍想不到甄煜江到了宇文家的地盘,依旧如此嚣张跋扈。
或许在甄煜江看来,西陵属于三大门阀,在西陵的土地上,他有绝对可以嚣张的本钱。
甄煜江出现在奉甘府城,秦逍有些诧异,但忽然想到,祭山仪式很快就要举行,甄煜江提前到来,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你们撞了人,还不下马说清楚。”人群中,一名粗壮的汉子站出来指着甄煜江喝道。
比起甄家在龟城的嚣张跋扈,宇文家在奉甘府城的名声要好得多。
宇文承朝兄弟并非欺男霸女之辈,虽然城中不乏诸多嚣张的纨绔子弟,但如此明目张胆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甚至因此伤人,那却是极为少见。
毕竟是西域都护府所在地,而且宇文老侯爷对城中的治安素来重视,即使是世家子弟,却也不敢在市集上明目张胆欺辱百姓。
西陵人有西陵人的剽悍,也有西陵人的血性。
粗壮的汉子显然是个普通的百姓,却还是挺身而出,斥责甄煜江的胡作非为。
甄煜江戴着半张面具,那面具却也是用黄金打造,在阳光之下,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那自然是为了遮掩被秦逍重伤的半张脸。
他瞥了那粗壮汉子一眼,也不说话,一抖马缰绳,便要继续前行,那汉子却已经冲到马前,张开双臂拦住,大声道:“你伤了人,就想这般离开?”向左右道:“大活儿都看见了,方才他纵马飞奔,撞伤了陈二关,咱们要带他去见官。”
这时候四周已经围拢了不少人。
有人看到甄煜江锦衣在身,身后跟着的都是青衣壮汉,这些壮汉更是佩刀在身,知道甄煜江不是一般人,不敢附和,但还是有不少人道:“我们都看清楚了,去衙门里作证。”
一名青衣人催马上前,喝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冒犯少公子。你们知道这是谁吗?这是甄侯府少公子,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阻拦少公子的马。”
甄煜江被报出名号,唇角带笑
,有几分得色,盯着马前那壮汉道:“你说我撞了他?我明明骑马而行,他冲出来惊了我的马,我没有找他算账就已经是宽仁大度,你竟敢还与我为难?”抬起手来,二话不说,手中的马鞭已经对这那壮汉劈头盖脸打了下去。
几名青衣人见少公子动手,催马上前,纷纷挥起马鞭子,四五个人将那壮汉围在中间,马鞭如雨点般抽打在壮汉身上。
“不要打人,住手!”
“好大胆子,还敢伤人,赶紧去报官。”
四周围观的人们纷纷喝止,但忌惮甄煜江手底下的人佩刀在身,却是不敢上前。
那壮汉双手抱头,护住脑袋,蹲了下去,但这些青衣刀客都是甄侯府豢养的侍卫,遇上高手未必有什么用,但对付普通百姓却是一个比一个凶狠,用力极狠,只是眨眼间,壮汉身上已经是斑斑血迹。
秦逍看在眼里,怒从心起,伸手从桌上拿过酒壶,忽地感觉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听得一个声音道:“暂且忍耐,莫要妄动。”
唐蓉一直注意下面的情势,秦逍素来警觉,但这时候注意力也都被下面吸引过去,没有提防身后有人靠近,吃了一惊,转身过去,却见一人已经背对自己朝边上的桌子走过去。
这人一身灰色的粗布衣衫,戴着一顶斗笠,到得那桌边,径自坐了下去。
秦逍心下诧异,盯着那人背影,越看越熟悉,缓步走过去,那人似乎已经察觉到秦逍靠近,没等秦逍走到身边,忽地起身,抬步便走,走到楼梯口,停了一下,向秦逍这边似乎看了一眼,只是他戴着斗笠,秦逍只能看到他嘴巴,上半张脸看不清楚。
斗笠人只停了一下,便继续往下走,秦逍皱起眉头,回头看向唐蓉,见唐蓉也正瞧着自己,向唐蓉道:“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去就来。”迅速追上去。
斗笠人并没有从酒楼正门离开,反倒是往后门去,秦逍紧随其后,见到斗笠人到了后门,撩开门帘子出了去,秦逍也是跟上去,出了后门,是一条小巷子,斗笠人左拐走了十来步,忽然停下脚步。
秦逍距离三四步远也停了下来,打量那人的背影,越看越熟悉,终于问道:“你是.....?”
“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你这臭小子真是该死。”那人转过身来,摘下斗笠,秦逍看着那人的脸,先是一怔,随即显出惊喜之色,猛地冲上前,一把抱住,欢喜道:“捕头,你.....你怎么在这里?你没事了吗?真是......我真是太欢喜了。”
这斗笠人竟赫然是龟城马快捕头孟子墨。
秦逍万万没有想到孟子墨竟然也会出现在奉甘府城。
离开龟城之后,他既担心小师姑,更是担心孟子墨。
小师姑诱敌而去,但毕竟是剑谷高手,一般人还真奈何不了她,可是孟子墨身受重伤,又被困在龟城之内,秦逍最担心的就是孟子墨落入甄家的手中。
一旦落入甄家之手,孟子墨断然没有活命的道理。
此时看到孟子墨完好无损出现在自己眼前,这是离开龟城之后,第一次见到故人,心中的欣喜可想而知。
孟子墨哈哈笑道:“臭小子,你倒是过的逍遥自在,不但美酒在手,身边还有美人相伴,以前我还没有看出来你有这等本事。”
秦逍心知孟子墨已经看出唐蓉的女儿身,用力又抱了抱孟子墨,随即松开,道:“捕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韩都尉可好?”
“你不用为他担心,他好的很。”孟子墨拍了拍秦逍肩头,问道:“我倒想知道,你怎么在这里?”
秦逍四下看了看,才道:“这事儿说来话长,咱们上楼,我和你慢慢说。”
孟子墨摇头道:“暂时不成。逍子,我来奉甘府城,暂时还不能让人知道,有一件大事要办,等事情过后,我自然会和你相聚。”
“大事?”秦逍道:“可是与甄煜江有关?”
今日同时看到甄煜江和孟子墨,秦逍敏锐地感觉这中间必然有联系。
“可以这么说,不过暂时不好说太多。”孟子墨含笑看着秦逍,温言道:“能见到你,我也很欢喜,你安然无恙,那比什么都好。我这些时日一直担心你,那夜你为我行刺甄煜江,身陷困境,虽然鲁莽,却是对我重情重义,我孟子墨终究没有看错人。”
“捕头,你要做大事,我是否可以帮的上忙?”秦逍道:“我和你一起干,能助你一臂之力。”他此时也不好说自己的武功早已经不是龟城时候能够相提并论,暗想孟子墨来到奉甘府城,难道是查知甄煜江的行踪,要在这边预谋行刺?
他晓得孟子墨的功夫虽然不弱,但甄煜江身边有众多的侍卫,上次被行刺过后,甄煜江必然对自己的安危更是小心,想要行刺也绝不像从前那般容易。
孟子墨如果孤身行刺,很可能又要陷入困境,他寻思以自己现在的武功,与孟子墨联手,再详细计划,刺杀甄煜江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甄煜江是他和孟子墨共同的仇敌,在孟子墨的心中,一直为胡屠户一家惨死心存愧疚,如果不能手刃甄煜江,孟子墨此生都不能安心,他有心要帮助孟子墨达成心愿,不让孟子墨心有遗憾。
孟子墨似乎已经猜到秦逍心思,微笑道:“你放心,这次甄煜江插翅也难飞,到时候我必然会手刃这狗贼。不过个人恩怨暂且忍耐,等到时机成熟,再行动手。逍子,你不必管我,先上楼去,过些时日,我必然会和你相遇。”
“捕头.....!”听的孟子墨要离开,秦逍心下很是不舍。
“不听话了?”孟子墨脸一沉:“是不是翅膀硬了,已经管不了你?”
秦逍苦笑道:“我听你的就是。”想到什么,从怀里摸出两张银票,都是一千两一张,塞到孟子墨手中:“捕头,这个你先拿着,在宝丰隆任意一处钱庄都可以兑换银子。”
孟子墨瞧了一眼,惊讶道:“臭小子,你这是发了大财?出手这么阔绰?”
“你先拿着,以后我和你慢慢说。”秦逍嘿嘿一笑。
孟子墨想了一下,也没有拒绝,收起银票,拍了拍秦逍肩头,并不多言,转身而去,秦逍在后面瞧着,直等到孟子墨身影消失,这才回到楼上。
第二四六章 香囊
秦逍回到一品居二楼,一眼便瞧见唐蓉并不在原来的位置,四下里看了看,整个二楼都是没有唐蓉影子。
他皱起眉头,方才明明让唐蓉在这里等候,怎么自己只是出去了一下,便没了她踪迹?
街上兀自传来喝骂声,秦逍寻思唐蓉难道是下楼去看,走到窗边,居高临下望过去,街上人头攒动,被马鞭抽打的壮汉已经倒地不起,浑身上下血迹斑斑,四周百姓围成一圈,都是愤怒不已,虽然不敢上前,却也不让开道路。
“闪开。”两名青衣刀客已经拔出刀来,刀锋前指:“谁要是阻拦,一刀砍了脑袋。”作势挥刀,拦阻的百姓见青衣刀客挥刀,却也是害怕,无奈闪开道路来。
甄煜江冷笑一声,催马便行,便在此时,却见到两人挡住了去路,秦逍看得明白,却正是胖鱼和宁志峰。
“又有不怕死的。”甄煜江骂了一句,抬起手来,显然是又要用马鞭抽打,却见胖鱼已经上前,拱手道:“见过甄少公子!”
甄煜江见对方行礼,十分客气,放下手臂,问道:“你们是谁?”
“我们是长义候府的人。”胖鱼不失恭敬。
甄煜江笑道:“原来是宇文家的人,你们来的正好。”马鞭指了指被骏马撞飞的烧饼摊老板,又指了指被马鞭抽打不起的壮汉,道:“我刚进城,就碰上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差点惊了我的马,你们将这两个狗东西绑起来,送到官府,让他们吃几年牢饭。”
宁志峰却已经道:“少公子,方才所有人都看见,明明是你的马撞了人,又怎是他们惊了马?”
“你说什么?”甄煜江脸色一沉。
宁志峰道:“我说这里是奉甘府城,老侯爷曾经下令,在城中不得纵马飞驰,少公子今次是违了老侯爷的吩咐。”
“你叫什么名字?”甄煜江盯着宁志峰。
宁志峰自然不会畏惧甄煜江,仰首道:“宁志峰!”
“看来宇文家没有教好规矩。”甄煜江冷笑道:“狗一样的东西,竟敢对我指手画脚,来人,拿下了,我要带他去见宇文老侯爷,让他明白什么是规矩。”
宁志峰上前一步,冷笑道:“青天白日,你们在奉甘府城肆意妄为,当真以为在这里你们可以胡作非为?想要拿我,就看你们有没有那本事。”
“疯子,退下。”胖鱼厉声喝道。
宁志峰看了胖鱼一眼,冷哼一声,后退了两步。
“少公子,这小子口不择言,还请大公子不要见怪。”胖鱼拱手道:“少公子宽厚,这两名百姓若有失礼之处,老侯爷那边知道,自然会处置。不过他们伤势颇重,或许个把月都无法起身,诊治费、汤药费还有生活所需的费用,他们自己应该是负担不起。”
“你什么意思?”甄煜江冷声问道。
胖鱼笑道:“如果他们因为无钱诊治,伤势过重死去,传扬出去,难免会有污少公子的声誉。人言可畏,到时候人们也不管是不是他们惊了少公子的马,只会说他们是因少公子而死,少公子,你觉得呢?”
“死几个人又算什么
?”甄煜江没好气道,但也听出胖鱼话中的意思,四周扫了一眼,见到人们都是怒目而视,心里还真是有些发虚,取出一只钱袋子,丢给胖鱼,胖鱼探手接过。
“若是真的死了,就给他们置办棺材。”甄煜江催马向前,经过宁志峰边上,瞥了一眼,冷笑道:“你叫宁志峰?好得很,我记住了。”语气之中,满是威胁之意,一抖马缰绳,带着手下青衣刀客飞马离去。
胖鱼将钱袋子里的银钱分给了受伤的两人,又让人将二人赶紧送去医馆。
秦逍在人群中仔细打量,始终没有瞧见唐蓉身影,心中有些着急,便在此时,听得边上有人道:“可是王公子?”
秦逍扭头过去,见是酒楼的伙计,问道:“你可曾见过这桌子上的另一位公子?他.....!”
“那你就是王公子了。”伙计忙道:“小的正要和公子说,那位唐公子有急事先走了,他走的时候,让你不必等他,他办完事后,一定会找你。”取了一只小黑布包递过来:“唐公子临走的时候,让我将这件东西交给你。”
秦逍接过小黑布包,伙计躬身退了下去,秦逍拿着小黑布包看了看,解开绳子,从里面竟是取出一只小香囊来,香囊制作的十分精致,一股幽香扑鼻而来,除了香囊里的香味,似乎还带着蓉姐姐身上的体香味道。
香囊上正反两面,用金线各绣着一个字,一个是“逍”字,另一面则是“蓉”字。
秦逍一怔,立时便明白唐蓉的心意。
陡然间,秦逍忽地想到什么,将香囊收进怀中,冲下楼,上上下下找了个遍,依旧不见唐蓉身影,找到将香囊交给自己的伙计,问道:“那位唐公子是自己一个人走的?”
伙计想了一下,才道:“唐公子一个人在窗边的时候,有个人从他桌边经过,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小的当时离得有点远,没听清楚说什么,那人然后下了楼,唐公子便喊我过去,交代了两句,然后留下那小布包让我交给王公子,随即就下了楼去,我猜应该是跟那人去了。”
秦逍心下一凛。
他立时就明白,大先生的人果然一直在找机会与唐蓉接触,自己方才因为孟子墨离开了片刻,却恰好给了大公子的人机会。
唐蓉显然是按照白掌柜所言,跟着大先生的人而去。
他不知道唐蓉会面临什么,最好的结果,当然是大先生觉得她没有了利用价值,赐给她千夜曼罗的解药,甚至还她自由,以后便可以摆脱大先生,如果是这样,秦逍相信蓉姐姐定会回来找自己。
可是最坏的结果,蓉姐姐此一去,很可能便杳无音讯,自今而后,再也不复得见。
他心下有些懊恼,方才自己就不该将唐蓉一个人丢下,跑到大街上,左右遥望,哪里还有唐蓉的身影。
他心下异常憋闷,正自为唐蓉担心,却听身后传来声音:“咦,王兄弟,你也在这里?”
秦逍回过头,只见胖鱼和宁志峰正在自己身后,勉强笑道:“你们也在?”
胖鱼察言观色,瞧出秦逍的神色不对劲,关切道:“王兄弟,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事?”
“没什么。”秦逍自然不会和他们提及有关唐蓉的事情,转变话题道:“方才瞧见那边围了一大群人,出了什么事?”
宁志峰没好气道:“甄家的那位少公子来了,他将奉甘府城当成了龟城,横行霸道,刚刚入城,就伤了两个人。”看向胖鱼,埋怨道:“胖鱼,刚才要不是你拦着,说什么也要和他理论清楚,青天白日,纵马撞人,他还有理了?”
胖鱼淡淡道:“你觉得那位少公子会和你讲道理?甄家少公子的名声,你不是没有听说过,他在龟城的时候,就算纵马撞死了人,丢下几两银子便能解决,在他眼中,百姓的性命比蝼蚁还不如。”
“这里是奉甘府,不是龟城。”宁志峰道:“今日他真要撞死了人,还能走得了?”
“疯子,你太小看甄家了。”胖鱼道:“他撞死了人,你是否觉得他还能偿命?你今日幸亏没有和他们动手,他手底下那些刀客,可也不是良善之辈,真要打起来,你死在他们刀下,最多也就赏你一口棺材。”叹了口气,道:“可不是所有的世家子弟都能像大公子那般仁义。”
宁志峰心情不爽,道:“王兄弟,咱们去喝酒。”
“喝酒?”
“那边有个小酒馆,卤出来的猪头肉那是一绝。”宁志峰道:“胖鱼和我本来就是要去喝两杯,谁知道竟然碰上这等让人恼火的事,现在至少要喝两坛了。”
秦逍心中挂念唐蓉,本不想去,宁志峰却不由分说,拉着秦逍就走。
宁志峰所说的小酒馆,确实是个很小的铺面,老板和胖鱼二人显然很熟悉,直接将三人带到了后院的一间屋内,笑道:“还是老规矩?”
“老规矩。”宁志峰道:“记得猪耳朵多放辣子。”
老板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甄家的少公子怎么来了?”秦逍随口问道。
宁志峰冷笑道:“十月二十六祭祀山神,甄家的人自然要来。”
“不是说甄家的老侯爷也要过来?”秦逍心下一紧:“为何只有甄家的少公子赶来?难道.....长信侯并不参加这次祭山?”
宇文家已经准备在祭山之日对甄家发难,最大的目标,当然就是长信侯甄华清,袁尚羽也已经开始筹划部署,如果甄华清并不参加祭山仪式,那么宇文家的计划也就完全落空。
“应该不会吧。”胖鱼皱眉道:“五年大祭,西陵三大世家的族长都是不能缺席。长信侯是甄家的族长,他若缺席,祭山仪式就不好进行。五年前长信侯确实是亲自过来,我还记得,当时长信侯是和甄煜江一同抵达。”摸了摸鼻子:“今年甄煜江提前赶到,自然是想在奉甘府城玩乐几日,每次来到奉甘府,那位少公子就会一头扎进揽月阁。”
秦逍见胖鱼不是很肯定,心下还真是有些担忧。
除掉甄家,于公于私,都是势在必行,如果甄华清确实因故无法到来,宇文家的一切准备,可就是付诸东流,而自己想要报复甄家的目的,一时也就无法实现。
第二四七章 三个臭皮匠
酒菜上来,香气四溢,让人食欲大动。
宁志峰却似乎没有什么食欲,只是饮酒,等端起第四碗酒的时候,却忽地将酒碗重重放在桌上,“砰”的一声,酒水溅出,酒碗也差点碎裂。
“有话说话,这是和谁发脾气呢?”胖鱼淡淡道。
宁志峰没好气道:“和谁发脾气?你倒是真健忘。”
“好好说话。”胖鱼叹道:“他是世家少公子,你能奈他何?今日真要是和他起了争执,甚至动起手来,就算你能保住性命,孟舅爷那群人能饶得了你?你不是不知道,孟舅爷一直在找大公子的麻烦,不过是大公子行事谨慎,没能被他抓到把柄,今日要是冒犯了甄煜江,孟舅爷定会揪着此事不放,你被赶出宇文家是小事,牵累大公子受罚就是大事了。”
宁志峰握拳道:“若不是想到大公子,老子今天一刀宰了他。”
“想杀他的人多得是。”胖鱼冷笑道:“你又不是不知,半年多前,他在龟城就被人行刺,脸上的伤就是那次留下来。这小子命大,如今想要杀他,那可是不容易。”
宁志峰端起酒碗,又是灌了一口。
“鱼哥,那两名伤者状况如何?”秦逍忽然问道。
胖鱼神色凝重,道:“有一个是皮肉之伤,问题不大,另一个被马匹直接撞了,没死就已经是万幸,虽然活着,但定然受了内伤,不躺上三两个月,肯定是起不来床。”顿了顿,才继续道:“陈二关在那里买了七八年烧饼,就靠这手艺养活一家老小,他就算能下床,日后也未必还能够干活,若果真如此,这一家老小可就.....!”
宁志峰破口骂道:“他是世家公子,就能如此草菅人命?他当这里是龟城吗?”
秦逍知道宇文承朝手底下这些人,赵毅的性情更为直接,胖鱼沉稳,大鹏沉默寡言,宁志峰倒是圆滑不少,此刻他如此愤怒,却也说明甄煜江所为确实天怒人怨。
“少说两句。”胖鱼道:“多喝酒,少说话。”
宁志峰道:“老子越喝越气,不喝了。”
秦逍道:“宁大哥言之有理,甄煜江这狗东西实在太过狂妄,将奉甘府城当成了龟城,青天白日伤人,若是就此放过,他还真当宇文家没有人了。”
“王兄弟,还是你说了句公道话。”宁志峰拍了一下秦逍肩头:“这事情若是就这么了了,你说城里的百姓会如何看待宇文家?甄家的人在这里伤人,咱们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老百姓只会说咱们是懦夫,难听的只怕还会说咱们宇文家怕了甄家。”想了一下,道:“不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胖鱼,咱们去见大公子,将这事儿向他禀报,让大公子来主持公道。”
胖鱼立刻抬手止住:“千万别。你不是不知道,这些日子,大公子事情繁多,可别让这种事情打扰他。”
“那你的意思,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宁志峰没好气道:“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子忍不下这口气。”
秦逍忽然道:“宁大哥,鱼哥说的有道理,这种事情,还真不能去打扰大公子。有句话说得好,杀鸡焉用牛刀,大公子何等人物,岂是甄煜江这种纨绔子弟相提并论?若是让大公子因为这事去找甄煜江,反倒是自降身份。”
“王兄弟,你说的我就不明白了。”宁志峰皱眉道:“你刚刚说若是就此放过,会被甄家以为咱们宇文家没人,现在又说不让大公子处置此事,这.....这是什么意思?”
“宁大哥,大公子确实不宜出面。”秦逍道:“甄家和宇文家都是西陵世家,若大公子真的因为此事和甄煜江起了冲突,不但两位老侯爷不好做,还有可能会影响到祭山。”摸了摸下巴,低声道:“大公子不能做的事情,咱们可以替他代劳。”
宁志峰知道秦逍主意多,立时来了精神,凑近道:“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好主意?赶紧说,快快快!”
胖鱼却已经皱眉道:“疯子,王逍,你们可别乱来,真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出乱子来,到时候大公子也保不住你们。”
“鱼哥放心,这是咱们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秦逍怪异一笑:“咱们既要收拾了甄煜江,还得让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苦自己往肚子里噎。”
胖鱼和宁志峰对视一眼,不知秦逍又想出什么主意来。
“不过这事儿要做起来,还有些人手。”秦逍低声道:“再有三五个人也就够了,不过必须要信得过,这事儿也绝不能透露出去。”
“这你放心。”宁志峰拍着胸口道:“你有所不知,我年轻的时候,就是在这城里混的,进入白虎营之前,那是帮派中人,后来跟了大公子,那些帮派的弟兄也没丢下。我这么多年混下来,别的没什么,但可靠的兄弟不缺,莫说三五人,就算是三五十人,我也给你找来。”
胖鱼行事谨慎,担忧道:“王逍,可别胡来。”
“鱼哥放心就是。”秦逍道:“咱们只是给那位甄少公子一个小小的教训,绝不会伤及他性命,而且如果一切依计行事,那小子到最后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宁志峰性趣十足,冲着胖鱼道:“你要是没胆子,我也不拉你入伙,回头去找大鹏,那家伙虽然话不多,但够义气,有我和大鹏,再加上王兄弟,没什么事情摆不平。”
胖鱼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知道宁志峰是心意已决,而且秦逍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甄煜江在奉甘府城胡作非为,却依然可以逍遥法外,自然会对宇文家的声誉有损,在百姓心中,宇文家的威望也会受挫。
“无论你们做什么,真要出了事,我还能跑得了?”胖鱼叹道:“王逍,你可以将你的计划说说,咱们看看是否有什么破绽,咱们先把话说在前头,如果计划根本不可能施行,就不得强行去做,你们要是硬来,可别怪我提前去向大公子告状。”
秦逍微微一笑,问道:“两位哥哥,你们对揽月阁自然是很熟悉,那里面的东家伙计,可与你们交好?”
胖鱼犹豫了一下,终于道:“王兄弟,也不怕告诉你,揽月阁已经经营了快有十年,据我所知,这揽月阁的东家是大公子年轻时候的玩伴,交情很好,揽月阁能够做起来,大公子也是帮了不少忙,所以揽月阁的东家送了大公子两成份子,每年都会有一笔银子送到大公子手里。老侯爷家风极严,大公子每个月的例银其实不算太大,他为人豪爽,出手大方,还要养着咱们这一大群人,没有这些外来的份子,钱囊自然也会紧张。”
对此秦逍倒是心知肚明。
宇文家是奉甘府城的土皇帝,若是背后没有宇文家的人支持,想在城中经营这么大一家歌舞乐坊,那几乎没有可能。
揽月阁有专门为宇文承朝安排的房间,上次宇文承朝能将揽月阁的镇阁之宝哈尼孜带去兀陀,秦逍已经猜到揽月阁背后必然有宇文承朝的影子。
“如此就好。”秦逍笑道:“我记得鱼哥先前说过,甄煜江每次来奉甘府,都是一头扎进揽月阁,那么这两天他也一定会前往揽月阁?”
宁志峰冷笑道:“那狗东西就是个酒色之徒,不用等这两天,他今儿晚上一准会去揽月阁,也一定会留在那里过夜,这是他每次过来的惯例。”
“疯子说的没有错。”胖鱼道:“龟城虽然也有歌舞乐坊,但有一点却不能与奉甘府相提并论。从西域来的胡商,来到西陵之后,会直接先到奉甘府,他们带来的西域舞姬,都要先在奉甘府卖上一圈,这里挑剩下的才会送到龟城那边,而奉甘府城最大的乐坊就是揽月阁,从西边来的最好胡姬,也一定是先被揽月阁收下。”
秦逍点头笑道:“所以他今晚会在揽月阁,让里面的胡姬陪他过夜?”
“不会有差池。”宁志峰道:“这个我可以拿脑袋担保。”随机狐疑道:“王兄弟,难道你准备在揽月阁对他动手?”不等秦逍说话,立刻摇头道:“这个可不成,揽月阁人多眼杂,而且那里的伙计都认识我和胖鱼几个,咱们只要一进去,就能被人认出来。”
胖鱼点头道:“不错,咱们绝不能在揽月阁下手。先前甄煜江已经和咱们照过面,只要在里面看到咱们,定然会心生提防,而且他手下那些青衣刀客绝非善茬,前番他遇刺,如今必然是处处小心,不会疏忽大意,那些青衣刀客也一定守在他的房门外,咱们根本无法靠近过去。”
“进了揽月阁,只能饮酒听曲享乐,就算有天大的恩怨,也不得在乐坊里面解决。”宁志峰正色道:“王兄弟,你的计划若是准备在揽月阁行动,这事儿还是暂且作罢,咱们再另想其他法子。”
秦逍抬起双手,向两人轻招了招手,两人的脑袋凑近过来,三个脑袋凑在一起,秦逍低声道:“揽月阁是这次计划的开始,真正下手,不在揽月阁,两位哥哥,我是这么想的。”当即小声将自己的主意向二人详细说明。
第二四八章 地府
夜色斑驳,奉甘府城大部分地方都已经是关门熄火,但揽月阁却依旧是歌舞升平。
人不风流枉少年,但在揽月阁风流的却当然不只是少年。
这里既是寻欢作乐的场所,却也是商议事情的好地方。
在奉甘府城要办些什么事情,将管辖此类事务的官员请到揽月阁,一顿酒乐过后,大部分的事情都能够拍板下来,不过这里的花销,永远都是奉甘府城最昂贵的,所以这里也成为奉甘府真正的消金窟。
揽月阁最吸引人的,除了这里有最好的酒和最周到的服务,最重要的是这里有最美丽的胡姬。
西域舞姬名不虚传,自从揽月阁有了胡姬献舞的节目后,每一名登台的舞姬都不会让人失望。
不久前那位叫做哈尼孜的西域舞姬忽然消失,但很快就有新的舞姬补充了哈尼孜的位置,依然是青春妖丽,依然是让所有男人心神荡漾。
刘老爷今天的心情很不好。
刘家是宇文郡有名的世家大族,虽然比不上宇文家,但在宇文郡也是有着不小的实力。
他今年刚过五十岁,精力依然很好,平日里也注意对身体的保养,不知为何,随着年事渐高,他对少女越来越感兴趣,兴许是觉得人生已过半,多得到一个少女,这辈子就多值一分,所以每年他花在揽月阁的银子海了去了。
这些年他对有着火辣身材的西域舞姬特别感兴趣,要得到西域舞姬,只有银子不成,还需要有地位有实力。
刚好刘老爷不但有银子,而且确实有实力。
揽月阁的西域舞姬每隔三四个月就会更换一次,在此之前,任何男人都不可触碰这些舞姬一下,但时间一到,便可以重金出售,而刘老爷从来不在乎要花费多少银子,这几年他先后从揽月阁花了重金买了四名西域舞姬回去,伺候他一年半载,就会被他转手又卖出去。
之前他看上的哈尼孜突然消失,让他心中很是不舒服,这一次盯了几个月的奴儿姬香软诱人,刘老爷本来是势在必得,但今天却又让他大大失望,心中甚至起了恨意。
本来到嘴的肥肉,偏偏被人横刀夺爱。
从甄郡来的那位少公子,竟然直接将奴儿姬带到了房里,被恶狼带走的羔羊,岂有活下来的道理。
看着二楼那间房门外守着四名青衣刀客,刘老爷心都碎了。
西陵三大门阀,那是超然的存在,即使是在宇文郡,刘老爷也绝不敢得罪了甄家的少公子。
甄家的银子比刘家多了不知有多少,而甄家的势力,当然是刘家远远及不上。
刘老爷冲着那间房的方向吐了口口水,暗中诅咒甄少公子酒色过度,早日超生。
甄煜江当然不知道刘老爷对自己的诅咒,天色已晚,房内香气四溢,西域舞姬妖娆的舞姿让他心神荡漾,但他毕竟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并不着急,长夜漫漫,有的是时间收拾这小妖精。
门外传来敲门声,甄煜江皱起眉头,听到外面
护卫声音道:“少公子,厨房送来一罐汤,说是专门孝敬少公子。”
甄煜江虽然被打扰了兴致,但揽月阁的人主动向他送汤,心中还是很舒坦,示意奴儿姬过去打开门,护卫端着一只瓦罐进来,放在桌上,门外一名伙计躬着身子,满脸堆笑。
有了被刺的遭遇,甄煜江对自己的安全愈发的重视,虽然无法摆脱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但处处小心谨慎,即使有人送汤过来,也不让靠近,只能由自己的亲信护卫送入进来。
“少公子,他们知道你大驾光临,所以专门给你熬了汤。”护卫低声道:“他们说这是猎户从山上打到的猛虎,专门熬了虎鞭汤。”
“虎鞭?”甄煜江自然知道虎鞭的价值,一碗汤喝下去,今晚必然是龙精虎猛,杀的奴儿姬这小妖精求饶不止,笑道:“他们倒是有心了,赏些银子!”
护卫却已经从身上取出一根银针,打开了汤罐,用勺子舀了一勺汤出来,银针刺入汤水之中,随即拿了出来,在灯火下等了一下,银针没有丝毫变化,点头道:“少公子,这罐汤水很安全。”
“好。”甄煜江挥手道:“下去吧。”
等护卫下了去,奴儿姬将门闩闩好,这才扭动腰肢过去,用小碗盛了一碗汤,坐在甄煜江的腿上,拿着勺子道:“少公子,我伺候你喝汤。”
“乖。”甄煜江凑上去在奴儿姬脸上亲了一下:“不过不要用勺子,勺子里的汤,本公子不喝。”
这些西域舞姬最是善解人意,见到甄煜江正看着自己的红唇,立时明白,拿着勺子舀了汤,先含-入口中,这才凑过去,以嘴为勺,伺候着甄煜江喝汤。
甄煜江显然很喜欢这样的游戏,半碗汤竟是用这样的方法喝了下去,奴儿姬还要再喂,甄煜江摇摇头,笑眯眯道:“剩下的你帮我喝完。”
西域胡姬最是温顺,听甄煜江吩咐,便将剩下的小半碗一饮而尽。
甄煜江等西域胡姬放下汤碗,立时抱在怀中,一只手已经塞进奴儿姬衣襟中,握住她酥胸,赞叹道:“果然是尤物,小宝贝,我要带你回家,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喜欢少公子,少公子要带我走,我很欢喜。”奴儿姬依偎在甄煜江怀中,被甄煜江拨弄的脸色潮红。
甄煜江轻笑道:“要我带你走,先要看看你本事如何。本公子是爱才之人,没本事的人可入不了我的法眼。”凑近奴儿姬耳畔道:“你今晚若是伺候的本公子舒舒服服,床上本事出众,本公子一定会将你带回去,以后吃香的喝辣的,绝不亏待你。”猛地将奴儿姬横身抱起,便往床边走过去,只走出几步,却觉得眼前有些发话,用力摇摇头,也不觉得有什么大问题,走到床边,将奴儿姬放在床上。
奴儿姬跪在床沿边,甄煜江看着她红红的小嘴唇,低声道:“让本公子先试试你的口技如何?”退去外衫,站在奴儿姬面前,奴儿姬伸手过来,好没碰到要碰的地方,一只手却软软垂下去,甄煜江一愣,奴儿姬整个身体却已经趴在床上,脑袋垂
在床沿边。
甄煜江皱起眉头,抓起奴儿姬的头发,将她脑袋扯起来,却发现奴儿姬闭着眼睛,竟似乎已经睡过去。
甄煜江诧异万分,便在此时,眼前发花,猛然间意识到事情不妙,知道很可能中了对手的道儿,正要叫喊人进来,还没发出声音,整个人已经颓然瘫倒下去。
好一阵子过后,后窗忽然被一根细细的铁丝挑起窗栓,后窗被轻轻推开,两名蒙着面孔的黑衣人从窗外翻进来,过去抬起甄煜江,机器小心翼翼地用绳子将甄煜江捆着,然后从窗口放了下去。
甄煜江迷迷糊糊之中,只感觉全身发寒,如同身处冰窖,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来,四周却是一片漆黑,也不知置身何处。
他坐起身来,四下里看了看,模糊一片,感觉身上有些不对劲,用手摸了摸,大吃一惊,自己竟然是不着片缕,全身上下完全**。
“这是哪里?”甄煜江大声叫道:“有人没有?”
四周一片死寂,阴森可怖,甄煜江双目稍微适应了一些昏暗的环境,忽地发现不远处似乎有影子闪过,他心下一凛,便在此时,却听得两声怪笑发出来,循声看去,依稀看到在自己身前不远,竟然有几尊雕像,那笑声竟是从雕像里面发出来。
四周阴森可怖,那雕像竟然还发出怪笑,甄煜江立时魂飞魄散。
笑声只笑了两下,便戛然而止,甄煜江毛骨悚然,抬头看了看,却发现这是一尊地藏王菩萨的雕像,左右两边,却是两位护法金刚,狰狞可怖,在这漆黑的夜里,又在这诡异之处,一股寒气从甄煜江脚底板直冲头顶。
他依稀记得自己本来是在揽月阁温暖的房间,怎的一睁眼,却到了这鬼地方。
他正自疑惑,忽听得那雕像有怪笑几声,毛骨悚然,甄煜江普通跪倒在地,随即听到一个嘶哑的声音道:“判官,接下来是什么案子?”声音却是从自己的后面传过来,甄煜江急忙回头去看,只见到昏暗之中,一个高大的影子正在晃动,他一时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爬起身来,拱手便要上前询问,便听得一个尖细的声音喝道:“大胆游魂,还不跪下。”
甄煜江一怔,循声看去,只见自己身边不远处,突然冒出来两个影子,他仔细看了看,脸色骤变,死一般惨败。
那两道身影,一白一黑,头戴高帽,白者从口中拖出一条长长的舌头,黑者面如黑炭,如果不是站在白者身边,甚至无法发现。
黑白无常!
甄煜江惊惧无比,四下看了看,又见到身影闪绰,边上又冒出几个狰狞可怖的鬼差。
他一颗心沉到谷底,想到那声音提及“游魂”,猛然想到,自己现在难道只是游魂?黑白无常是拘魂使者,难道自己竟然被黑白无常拘捕到了地府之中?
“大王,生死薄上,记着甄氏煜江阳寿已尽。”那高大身影身侧出现一道影子:“接下来要审的就是此魂,此人在阳间作恶多端,罪行罄竹难书,还请大王严加审讯。”
第二四九章 还阳
甄煜江脸色煞白。
那判官称呼高大身影为“大王”,那就是阎王爷了。
甄煜江冰冷彻骨,双臂抱着胸口,已经跪在地上。
“所跪何魂?”阎王开口问道。
甄煜江从出生开始,娇生惯养,过得从来都是人上人的日子,此时不着片缕,寒冷彻骨,在这阴森森的地方,再没有丝毫胆气,颤声道:“我是.....我是甄煜江,大王在上,求大王饶命。”
“你的魂魄都在这里了,还要饶什么命?”阎王道:“甄煜江,你是自行招供在阳间的罪业,还是要本王一桩一桩地审讯?”
“大王,我没有罪恶,我......!”
判官喝道:“住口,竟敢欺瞒大王。你在阳间所作所为,生死簿里都有记录,尽你一人,占了生死簿数页,真是恶贯满盈。”沉声道:“来人,让他清醒一下,好好想想。”
两名鬼差拎着两只桶,里面装满了水,一左一右走到甄煜江身边,临头往甄煜江浇了下来。
冷水寒如冰,甄煜江浑身一阵紧缩,“哎哟”叫出声来,却又不敢闪躲。
他细皮嫩肉,哪里受过此等苦楚,两桶水淋下来,全身瑟瑟发抖,更是抱紧了胳膊。
“大王,甄煜江这一生为恶,到今日为止,总共干下三千九百七十五件恶事,其中大恶七百八十六件,剩下的都是小恶。”判官摇头道:“这等恶鬼,也不用审讯了,大王,我看还是直接带回地府,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地府的酷刑,从头到尾都领受一遍。”
甄煜江神魂皆碎,心想我竟然干下这么多恶事?又想就算成了魂魄,要经受地府酷刑那也是撑不住,颤声道:“大王开恩,我罪大恶极,求大王饶恕,以后我绝不敢作恶,定会改过自新,求大王再给我一次机会。”
“住口。”牛头马面齐声喝道:“不得喧哗。”
“甄煜江,你可认识甄华清?”判官翻看生死簿,黑灯瞎火也亏他眼睛好,开口问道:“甄华清的阳寿也应该尽了,牛头马面,为何没有将甄华清的魂魄拘过来?”
牛头道:“回禀判官,你发了拘捕甄煜江的生死签,还没有发拘捕甄华清的生死签。”
“哦?”判官道:“那是我疏忽了。嗯,甄华清的阳寿还有几天,回头我补给你们生死签。”
甄煜江忍不住道:“家父.....家父阳寿也尽了?”
“那是自然。”判官道:“你们父子都是作恶多端,不过你们甄家祖上荫德,才让甄华清活到这个岁数,只是甄华清自己为恶,并无积德,再加上你自己也是作恶多端,所以你的阳寿才会这么快就尽了。若是甄华清这辈子多积了善德,你的阳寿还能延续二十多年。”
甄煜江急道:“大王,家父作恶,与.....与我没有关系啊,求大王做主,不要让他牵累我。”
“他在阳间与你有父子关系,他所为,你自然撇不清关系。”阎王道:“难道你不认他为父?”
“我.....我是我,他是他.....!”甄煜江颤声道:“大王,若....若能延我阳寿,我宁可和他断绝关系。”
阎王道:“你们生为父子,岂是
说断就断?你若真的和他断绝了父子关系,他的罪业确实不可能牵连到你,你尸身未坏,而且还能延续十八年阳寿。”
“我断,我断。”甄煜江毫不犹豫道:“大王,我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判官喝道:“要不要断绝阳间血亲,可不是由你说了算。冥界虽然是以善恶评定,但你还没有进入鬼门关,所以还与阳间有牵绊,暂时还与他是父子。除非他是万恶之辈,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此等大奸大恶,大王或许还能允许你与他断绝关系,否则万万不能。”
甄煜江一怔,阎王已经道:“牛头马面,将游魂甄煜江押送地府,过鬼门关,打入十八层地狱。”
牛头马面上前两步,甄煜江已经叫道:“等一下。”向阎王道:“大王,是否家父.....不不,是否甄华清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我便可以与他断绝关系?”
“不错。”阎王道。
甄煜江立刻道:“我可以证明,他确实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求大王开恩,我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甄煜江,你可知晓,若是你和他断绝了关系,他的罪业连累不到你,你固然可以还阳,但他下辈子可是要沦为畜生道,成为猪狗牛羊。”阎王缓缓道:“你难道愿意看到他沦入畜生道?”
甄煜江一咬牙,道:“他大奸大恶,该有此报。”
“你说他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又怎么说?”判官问道。
甄煜江被两桶冷水浇洒,身上兀自**一片,寒气渗入骨头,全身瑟瑟发抖,却还是道:“他有谋反之心,是为不忠。”见判官和阎王似乎都在盯着自己看,继续道:“当年他背叛了朝廷,看着都护军与敌军交战,却拒不支援,那时候就已经不忠。后来朝廷赐封他为侯爵,他一直担心朝廷秋后算账,暗中囤积粮草,豢养死士,操练兵马,就是.....就是准备谋反,大王,这.....这是不是对朝廷不忠?”
阎王道:“确实不忠。”
“他的毕生所为,生死簿都有记录。”判官缓缓道:“不过此番是你要与他断绝关系,所以必须有你亲口说出他的罪业,如果你所言和生死簿所记吻合,大王开恩,确实可以让你还阳。”
甄煜江双臂搂抱,全身冻得直发抖,连连点头:“是是是,我一定如实招供。”
“他可有与敌国私通?”判官问道:“若有此罪业,那便是大不忠。”
甄煜江犹豫了一下,才道:“一定有,虽然我不确认,但当年兀陀人攻打西陵的时候,他就暗中与兀陀人有勾结,我相信他如今暗中还在和敌国藕断丝连,出卖大唐。”
“都记下了。”判官回头看了一下,昏暗之中,甄煜江才依稀看到判官身后正有一人在记录。
“你说他不仁,又怎么说?”
“他对百姓强加赋税,若是有人反抗,便会派人镇压。”甄煜江道:“有一个村子的人闹了荒,交不起赋税,他便诬陷村子里的人造反,派兵将村子里的不少人都抓了起来,关进死牢,然后当众斩首,他说这是杀一儆百,老百姓瞧见不交赋税就要砍头,便不敢不交。”他希望这些地府来众能对自己有个好印象,坦白从宽,继续道:“还有,他为人不孝,当年为
了继承族长之位,他逼迫病重的祖父将族长的位子传给他,祖父不答应,他还故意用银针扎进祖父穴位,让祖父生不如死。”
判官道:“很好,你继续说。”
“还有一桩事,我不敢确定,据说他年轻的时候,喜欢上结拜兄弟的妻子,为了得到那女人,害死了自己的结义兄弟,后来那女人不从他,他将那女人强占之后,害得那女人自尽而亡。”甄煜江道:“大王,这是不是不义?”
阎王道:“判官,甄煜江这些说辞,看来甄华清还真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他如果要和那等人断绝关系,倒也可以。”
“给他按手印。”判官吩咐一声,随即凑近阎王低声耳语。
记录罪行的那名鬼差拿了罪状过去,浑身上下裹着黑色的袍子,走动的时候,身形轻飘飘的,宛若幽魂,靠近之时,甄煜江都不敢看,在那鬼差的吩咐下,在罪状上按了手印,那鬼差便即拿着罪状退了下去。
“甄煜江,判官以为你还算坦白。”阎王道:“不过阳间的法则,父母为天,你断绝父子关系,那就是斩断天缘,也是大恶行,再加上你自己在阳间也是作恶多端,所以判官和本王商议,可以让你还阳,但要给你一点小小的惩罚,你可愿意接受?”
“只要能还阳,什么惩罚我都愿意接受。”甄煜江死而得生,心下欢喜不已。
判官叫道:“来人啊,拿烙铁。”
“烙铁”二字一出,甄煜江又是惊恐交加,见到牛头马面很快抬了一只铁桶过来,铁桶之中是烧得正旺的炭火,牛头从铁桶里拿出一根烧红的烙铁,冲着甄煜江道:“趴在地上,把屁股抬起来。”
甄煜江还要求饶,阎王长嗯一声,似乎对甄煜江的不配合有些不满,甄煜江无可奈何,只能趴在地上,撅起屁股,马面丢给他一只发臭的布巾,甄煜江知道什么意思,将臭布巾咬进嘴里,牛头拿着烙铁上前,也不废话,“呲”的一声,甄煜江屁股冒起一股青烟,甄煜江虽然咬着臭布巾,却还是“啊”地惨叫出声,随即疼的晕死过去。
也不知多久,感觉全身又是一阵冰冷,又是一桶水泼在他的脑袋上,甄煜江被冷水一激,悠悠醒转,四周依然是阴森可怖的气氛,屁股上的痛疼依然未消,只听阎王道:“甄煜江,你断绝父子关系,甄华清的罪孽牵累不了你,所以本王延你十八年阳寿,让你还阳,不过死后还阳的人凤毛麟角,你今日见到了本王和地府众差,若是还阳之后胡言乱语,便会泄露地府天机,所以.....!”
甄煜江唯恐阎王不让他还阳,有气无力道:“大王,我绝不敢泄露一个字,我知道....我知道天机不可泄露,如有半字从我口中说出去,我.....我甘愿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如此甚好。”阎王道:“来人,给他还阳汤。”
一名鬼差送了一碗汤水到甄煜江面前,甄煜江小心翼翼端起汤碗,凑近嘴边,却闻到一股腥臊味道,如同尿液,但还阳要紧,道:“多谢大王,多谢判官大人。”唯恐鬼差收了还阳汤,却是将一碗散发着腥臊味的还阳汤喝了个一干二净,唯恐效果不佳,还将碗底舔了舔,一滴不剩。
第二五零章 劫后失魂
宇文承陵来到驿馆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
甄家少公子昨日刚刚到了奉甘府,本来宇文家是准备设宴款待,但少公子只说不必麻烦,一头钻进了揽月阁。
老侯爷身份尊贵,自然不可能亲自招待甄煜江,大公子宇文承朝素来瞧不上甄煜江,更不可能出面相陪。
是以甄煜江每次来到奉甘府,几乎都是宇文承陵作陪。
昨夜甄煜江推辞赴宴,宇文家没有坚持,不过却还是今日一早派人过来相请,准备中午设宴。
但是宇文承陵却得到禀报,甄家少公子突患重病,卧床不起。
作为宇文郡的主人,宇文承陵只好亲自来到驿馆探望,刚进甄煜江所住的院内,迎面碰上刚才屋里出来的大夫,那大夫见到宇文承陵,忙躬身行礼:“少公子!”
“甄公子情况如何?”宇文承陵问道。
大夫轻声道:“甄公子是受了重寒,发烧严重,服了一副药下去,不过一时还不能好转。”
“寒症?”
“应该是受了寒气。”大夫解释道:“寒气侵入五脏,暂时只能卧床将养。”顿了顿,凑近低声道:“此外甄公子看上去心神不宁,似乎受了极大的惊吓。他本就被寒气侵袭,又受到惊吓,病上加病,可能要休养很长一段日子。”
“受惊?”宇文承陵奇道:“此话怎讲?”
大夫摇头道:“小的也不知该怎么说,只是他脉象极不稳,便是此刻,似乎也是处于惊吓之中。”
宇文承陵点点头,走到门前,见到几名青衣刀客守着,皱了一下眉头,招了招手,两名青衣刀客互相看了一眼,虽然没见过宇文承陵,但听到大夫称呼他为“少公子”,而且毕恭毕敬,已经是猜到几分,上前来都是拱手行礼。
“昨晚甄公子不是在揽月阁过夜?”宇文承陵问道:“怎会突然受寒?揽月阁的房内都是很暖和,天气但凡凉一些,房里都会生炉子。你们昨晚可是护好甄公子?”
一人道:“公子,昨晚我送了一碗汤进去,然后少公子就关上了门,和西域胡姬一直待在房里,早上的时候,听到那胡姬叫喊,我们进去之后,发现少公子全身出虚汗,脸色苍白,躺在床上一直打摆子,连神智都有些模糊,嘴里.....嘴里还嘟哝着一些.....一些胡话,我们看情势不对,赶紧准备了马车,一面让人请了大夫,一面将少公子带回了驿馆。”
“汤?”宇文承陵皱眉道:“什么汤?”
“虎鞭汤。”青衣刀客也不敢隐瞒:“公子放心,那道汤没有任何问题,我们检查过。”
宇文承陵心知这些青衣刀客也不是窝囊废,既然能在甄煜江手底下当差,总还是有些能耐,既然确定汤中没有问题,那就应该不会有错,问道:“甄公子口中嘟囔什么胡话?”
“就是.....就是说什么大王饶命,还说.....还说了几句老侯爷的不是。”青衣刀客低下头,不敢多言。
宇文承陵感觉事情有些蹊跷,走过去,推门进了屋内,走到床边,却见到甄煜江侧躺在床上,面朝里面,宇文承陵轻声道:“甄兄,你现在感觉如何?我是宇文承陵,听说你身体不适,特意过来探望。”
甄煜江却一声不吭,连动也没有动一下,似乎已经睡着。
宇文
承陵伸手过去,轻拍甄煜江肩头,甄煜江却如同遇见鬼一样,“啊”地惨叫一声,门外的青衣刀客立刻冲进来,随即见到甄煜江赫然坐起身来,刚刚坐下,猛地又杀猪般大叫起来,就在床上站起来,然后缓缓蹲下去,这才抬头看着宇文承陵。
宇文承陵见得甄煜江脸孔,还真是吃了一惊。
这位甄家的少公子脸色苍白,额头依然在冒虚汗,两眼呆滞,毫无神采。
他与甄煜江倒也是打过交道,知道这位甄少爷性情张扬,以前见到,那股目空一切的神态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如今的甄煜江,与之前见过的那位甄家少公子判若两人。
“甄兄,你可认得我?”宇文承陵微矮下身子,看着甄煜江。
甄煜江这才看着宇文承陵,似乎回过神来,道:“是.....是承陵兄?”似乎松了口气,缓缓坐下去,屁股刚挨着床,立时龇牙列齿,如同受惊的兔子一样,惊叫一声,再次站起,一只手已经摸着自己的屁股。
几名青衣刀客不禁凑上前来。
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少公子万无一失,绝不容有半丝差错。
甄煜江若是在这边遭遇不测,这些人一个也活不了。
只是现在少公子虽然没有遭遇不测,但这副光景,却着实让人担心。
“你们都走开。”见到青衣刀客凑近,甄煜江受惊道:“滚,都给我滚,不要过来。”
青衣刀客不敢违命,纷纷转身正要退下,甄煜江却又忽然惊叫道:“别走,你们.....你们别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四周扫视,瞳孔中满是惊恐之色。
青衣刀客们又都转过身来,面面相觑。
甄煜江皱起眉头,他察言观色,当然看出情况十分蹊跷。
甄煜江缓缓侧躺下去,向青衣刀客道:“你们都不许走,就.....就留在这边。”竟是蜷缩起身子,身体依旧瑟瑟发抖。
宇文承陵愈发觉得古怪,轻声道:“甄兄好好歇息,我回头再来看你。”走过青衣刀客身边,向方才问过话的青衣刀客使了个眼色,那青衣刀客跟着出了房,到得院内,宇文承陵才低声问道:“你们家少公子受了惊吓,他昨晚除了在揽月阁,到底还去了什么地方?若有隐瞒,你小心自己的脑袋。”
“少公子,我家公子昨晚一直在揽月阁,真的没有去过任何地方。”青衣刀客斩钉截铁道:“当时我们就守在房门外,寸步不敢离开,除了送一碗汤进去,也没有再让任何人靠近房间一步。”
“那昨晚可发生不寻常的事情?”宇文承陵低声问道。
青衣刀客想了想,轻声道:“昨晚小的就站在门外,若说奇怪,有一件事情确实让人疑惑。”更是压低声音:“昨晚房里一直静悄悄的,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宇文承陵立时觉得事情不多。
甄煜江昨夜和胡姬在一起,当然不可能毫无动静,男欢女爱的声音,多少会传出一些。
“没有声音?”
“一直到今天早上,那胡姬突然惊叫出声,我们才听到里面动静,进去之后,就看到我家公子躺在床上,一副重病迷糊的样子。”青衣刀客道:“我家公子迷迷糊糊,直到我们带他回来,他才恢复了一些神智。他吩咐我们赶紧派人回龟城去禀报老侯爷,等人
离开,他又说不能让老侯爷来奉甘府,让我们将人追回来,等我们将人追回来,他又问我们是否已经派人去了,要多久老侯爷才能赶到,我们说他让我们将人追回来,他骂了我们一顿,我们只好再派人回龟城,可是隔了一阵子,他又要我们将人追回来.....!”
宇文承朝心知甄煜江这是惊吓过度,脑子已经模糊不清。
只是受了风寒,绝不至于糊涂到这个地步,说话颠三倒四,吩咐的事情片刻就能忘记,这明显是脑子出了问题。
大夫方才说,甄煜江是受了大惊吓,可是昨晚如果他一直在揽月阁,有胡姬相伴,只能是快活似神仙,又如何能够受到惊吓?
“少公子您来之前不久,我家公子又问我们老侯爷是否已经到了这边,我们无奈,又派了人快马加鞭回龟城禀报。”青衣刀客也是一脸无奈:“可是刚才他又说不能让老侯爷过来,他还说永远不想再见到老侯爷,还说......还说他要是再见到老侯爷,一定会死,让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要让老侯爷过来。我们几个商议了一下,觉得我家公子病胡涂了,而且他病成这个样子,我们不能隐瞒不报,所以还是让人快马加鞭回去龟城,没有再去将人追回来。”
宇文承陵问道:“你们可问过那名胡姬,你家公子为何会突然病成这个样子?”
“问了。”青衣刀客道:“那女人说,她昨晚和少公子很早就睡下,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少公子这副样子了。”
宇文承陵微一沉吟,才道:“你们好好照顾你家公子,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去侯府找我。”
“多谢少公子。”青衣刀客拱手谢过。
宇文承陵出了驿馆,翻身上马,回头又看了看驿馆,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宇文承陵探视甄煜江的时候,秦逍此刻正在白掌柜家中。
“蓉儿不见了?”白掌柜脸色极是凝重:“那她可有什么话留给你?”
秦逍道:“昨天中午我们在酒楼吃饭的时候,我下楼一趟,再回去的时候,蓉姐姐就没有踪迹。店伙计说,蓉姐姐让我不必找寻,还说她办完事会找我。我以为蓉姐姐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去办,也没太放在心上,想着她办完事,应该会自己回来。今天我瞧她一直没有去我那边,觉得有些不安,所以过来看看,蓉姐姐是否已经回家。”
白掌柜摇头道:“她一直没有回来。”皱眉道:“她.....她回到奉甘府,也没什么要紧事情要做,这.....这会是去哪里?真是叫人担心。”
秦逍心中冷笑,暗想唐蓉去了何处,别人不知,你白掌柜心里不是明镜儿似的?若不是你想放长线钓大鱼,要求唐蓉出去和大先生的人联络,大先生的人也不会有机会接近唐蓉身边,更不可能将唐蓉带走。
“掌柜的,我去和大公子说,调人手找寻蓉姐姐。”秦逍起身道:“她是跟我出去的时候失踪,我难辞其咎。”
“和你无关。”白掌柜摇头道:“此事不要惊动太多人,回头我自去侯府和他们说。蓉儿做事有自己的分寸,谨慎小心,她要是不想让你们找到,再多人寻找她也没有用,该回来的时候,她一定会回来。”反倒是劝慰秦逍道:“你不用担心,这事儿不要宣扬,我若是有了蓉儿的消息,自会告诉你。”
第二五一章 引蛇出洞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唐蓉是白掌柜和大先生对弈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唐蓉身不由己,秦逍自问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世间其实就是一盘棋,不同的是有人是棋盘上的棋子,有人则是下棋的人。
但下棋的人也许只是在更大的一局棋之中而不自知。
秦逍很清楚,以自己目前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左右这盘棋,也无法左右唐蓉的命运。
白掌柜说一旦有唐蓉的消息,会告诉自己,虽然知道这只是白掌柜的应付话,但他真的希望能够再得到唐蓉的消息。
他甚至知道,唐蓉虽然已经不见踪迹,但白掌柜却一定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唐蓉已经猜到,白掌柜是要利用她找到大先生,那么她离开白宅那一刻,必然有白掌柜的耳目在暗中盯住,也一定会跟踪到底,希望能以唐蓉为线索,挖掘更多关于大先生的信息。
至少在宇文郡,大先生手下人的行动要避开白掌柜的耳目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黄昏的时候,胖鱼、宁志峰和大鹏三人拎着礼品来到了秦逍的宅子。
礼品很简单,每人两坛酒,是城中能找到的最好的美酒。
乔迁新居,登门祝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秦逍让宋老实夫妇准备了一桌菜,又令两人下去歇息,四人这才围坐在这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宁志峰忽然率先大笑起来,笑声之中满是痛快,大鹏虽然不苟言笑,这次也是露出笑容。
“胖鱼,不对,大王!”宁志峰向胖鱼拱手笑道:“小的这里有礼了。”
胖鱼淡淡笑道:“疯子,你该上戏台唱戏才是,你这判官干得不赖。”看了大鹏一眼,道:“不过论起下手,还是大鹏干脆,根本没有犹豫,烙铁就照着屁股烙上去了。”
大鹏也不说话,只是浅笑。
“王兄弟,你说你这脑子是怎么长得。”宁志峰向秦逍竖起大拇指:“这样的主意,也亏你想得出来。”
秦逍道:“其实我还是佩服两位哥哥。我只想着给他一点教训,两位哥哥一唱一和,竟然想出要他们断绝父子关系,还让儿子供出老子的罪证,这一手才是真正的漂亮。”
“那份招供书,要是呈交给朝廷,甄家吃不了兜着走。”宁志峰压低声音道:“胖鱼,招供书是不是还在你那里?”
“在我这里。”胖鱼道:“不过暂时不能动,更不能交给大公子和老侯爷。”
宁志峰皱眉道:“为何?”
胖鱼道:“下午的时候,少公子去了一趟揽月阁,而且亲自查看了昨晚甄煜江住的那间房子,还单独审问了那名西域胡姬,我觉着少公子应该是起了疑心。”
“那又如何?”宁志峰冷笑道:“昨晚我们送回甄煜江之后,已经对房间做了处理,本就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今早他离开之后,咱们的人又细细清理了一遍,放有**药的汤罐也更换了,就算是京都紫衣监的那帮太监跑
来勘察,也找不出破绽。”
**药并非毒药,即使以银针试探,也根本测不出毒性,更换了带有**药的汤罐,就是为了以策万全。
“少公子起疑心确实不要紧,我们没有留下把柄,他就算怀疑是我们这群人干的,也拿不出证据。”秦逍终于开口道:“这件事情,只要我们咬死不松口,就没有谁能拿出证据来。鱼哥不将招供书送上去,就是为了不让大公子卷入这件事情之中。如果这份招供书送上去,大公子和侯爷自然知道此事是我们所为,若是被琼夫人和孟舅爷他们知道,到时候他们定会以此事大做文章。”
胖鱼叹道:“疯子,王兄弟明明白白的事儿,你怎么就想不出来?”
“是我笨。”宁志峰挠挠头,笑着轻声道:“不错,招供书还真不能呈上去。孟舅爷一直在找咱们的把柄,招供书呈上去,被他知道了,定会以此事对我们发难。”
“这事儿就此过去了。”胖鱼道:“今日出了这个门,谁都不要再多废话一句。”又向宁志峰问道:“你找的那几个人,确实可靠?”
宁志峰皱眉道:“你是信不过他们,还是信不过我?”
“小心驶得万年船。”胖鱼道:“这事儿做的本就凶险,传扬出去,老侯爷固然震怒,甄家也绝不会放过咱们。”想了一下,才问道:“疯子,那大夫怎么说的?”
“我派人向大夫打听了,那狗东西被淋了水,寒气侵入五脏六腑,至今还在发烧。”宁志峰道:“他受惊过度,脑子也胡涂了,只要有人靠近,就吓得魂不附体。”
“祭山之前,他是否能恢复?”
宁志峰道:“应该很难,估摸着应该要在这边休养一阵子。不过祭山过后,长信侯应该会带他回龟城那边。”怪笑道:“你们说他都和长信侯断了父子关系,以后还敢不敢和长信侯在一起?”
秦逍神色平静,但听宁志峰这样说,便知道他们对准备祭山时候的行动一无所知。
趁祭山时候发难,这自然是极为隐秘的事情,即使这几人是宇文承朝的心腹,宇文承朝也没有向他们透露,计划只是在暗中部署。
“甄煜江有没有派人去龟城报信?”秦逍随意问道:“他病得这样重,手底下的人应该不敢向长信侯隐瞒。”
宁志峰点头道:“已经派人去了。长信侯知道甄煜江病重,应该会立刻赶到奉甘府。我听说长信侯对这个儿子十分喜爱,当年向朝廷送交人质,按理来说长子是继承人,应该将幼子送过去,但长信侯却是将长子送去京都为人质,而是留下了甄煜江。”
“这倒不假。”胖鱼颔首道:“甄煜江在龟城胡作非为,长信侯始终包庇,他对很是溺爱,传闻长信侯还准备百年后将侯爵之位交给甄煜江继承,对此子确实是很在意。不过这些也都是传闻,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不过他疼爱的儿子病成这个样子,他在龟城自然坐不住,说什么也会迅速赶过来。”
秦逍端起酒杯,道:“来,我敬诸位。”
几人都是一饮而尽,秦逍心下却是松了口气。
他和几人精心谋划了昨晚的行动,在宁志峰等人而言,是要狠狠教训一下甄煜江这个纨绔的世家子弟,让他明白在宇文家的底面上容不得他放肆。
但在秦逍心里,目的却和其他几人完全不同。
秦逍与甄煜江水火不容,他要的不只是教训教训一下甄煜江,而是要利用宇文家,彻底将甄煜江搞倒。
此番甄煜江带人来到奉甘府,却不见长信侯甄华清前来,胖鱼的口气,似乎也无法确定甄华清是否一定要来参加祭山仪式。
秦逍知道,宇文家正在精心部署,如果长信侯不能如约而至,那么此番计划就只是纸上谈兵,终究只能是失败。
利用宁志峰等人对甄煜江的愤怒,设下昨夜之局,让甄煜江受寒患病甚至精神上受到严重的惊吓,这都是秦逍计划之中,只要甄煜江患病无法起身,那么他都无法代替长信侯参加祭山仪式,于公于私,长信侯都不得不离开龟城,亲自前来奉甘府。
而甄煜江那边,也确实如自己所预料,今日派了人迅速回龟城禀报,长信侯得到消息,自然会迅速赶过来,而这也正是秦逍的目的。
几人饮到天黑,都有了几分醉意,散去之后,秦逍回到房中,带着几分酒意,宋厨娘知道秦逍醉酒,专门送来了解酒汤,秦逍喝了解酒汤,才舒服不少,躺在床上睡去。
睡了也不知道多久,耳边忽然听到有人轻唤,他心下一惊,条件反射般探手抓过枕边的鱼肠刺,这才赫然坐起,屋里点着灯,睡觉的时候没有吹灭,这时候瞧见床边站着一名斗笠人,还没说话,斗笠人已经摘下斗笠,秦逍立时认出是孟子墨,惊喜道:“捕头!”
孟子墨抬手示意秦逍小声,这才在床边坐下,低声道:“你睡得倒是踏实。”
“捕头,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秦逍低声问道。
孟子墨道:“我要找人,难道还不容易?昨晚你们干的事情,我可是一清二楚,你这混小子,让你不要轻举妄动,怎么还是对他下手了?”
秦逍问道:“捕头,难道你一直在跟踪甄煜江?”
“他从龟城出发的时候,我就盯住他了。”孟子墨低声道:“我今晚过来,是要和你说,再不能对他下手,我让你暂且忍耐些时候,总有你出气的时候。”
秦逍只觉得有些奇怪。
孟子墨与甄煜江的仇恨,比自己还要深,而且孟子墨素来行事干脆,从不优柔寡断,如今反倒劝说自己不要轻举妄动,还真是不像孟子墨的性格,问道:“捕头,你有什么计划,和我说明白,我说不定可以帮你忙,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要大。”
“一个人?”孟子墨淡淡一笑,道:“你错了,这次如果出手,可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情。”凑近低声问道:“是了,你和宇文家怎么攀上了关系?今日到你家里的那几人,可都是宇文家的人,你和他们交情很好吗?”
第二五二章 天都峰下
如果这世间还有一人是秦逍无条件信任的,那就只能是孟子墨。
秦逍没有犹豫,当下将逃离龟城之后,在途中遭遇宇文承朝被刺,投身宇文家,继而进入白虎营成了骑校,又跟着出关到了兀陀的事情简略说了,至若沐夜姬和红叶,他是只字未提,而唐蓉也是尽量少提。
直到从乞伏善府中搜出两封密函,宇文家得到密函之后,预谋趁祭山之日剿灭真假的事情也都说了。
这大半年的遭遇,本就让人吃惊,秦逍虽然竭力将其中诸多事情简略甚至省去,依然是让孟子墨睁大了眼睛,只觉得匪夷所思。
“你是说,那两封密函,是你从乞伏善的地下密室之中找到?”孟子墨低声道:“而那两封密函,又是宇文家那位姓白的掌柜伪造?”
秦逍点头道:“正是如此。”
孟子墨若有所思,脸上忽然露出奇怪的笑容,拍了拍秦逍肩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却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秦逍有些奇怪,问道:“捕头,莫非你知道那两封密函的事情?”这事儿隐秘至极,至今知道的人也是寥寥无几,秦逍见到孟子墨表情,却似乎知道密函之时,顿时觉得有些蹊跷。
孟子墨也没有回答,只是含笑道:“如此说来,祭山之日,宇文家也却是做好了准备?”
“已经开始部署。”秦逍低声道:“宇文老侯爷相信那两封密函是真的,所以下定决心要除掉甄家。”
孟子墨摇头笑道:“那倒不一定。宇文家相不相信密函的真假,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宇文家终于找到机会向朝廷效忠,摆脱宇文家的困境。朝廷对西陵三大门阀一直存有疑心,朝中不少官员甚至将他们视为敌寇,如果西陵三姓始终抱成团,那么朝廷对西陵三姓的敌视会越来越严重,事实上这些年朝廷已经有人上折子请奏解决西陵的问题,只是朝廷一时腾不出手而已。”
“是因为南疆慕容?”
“那也是原因。”孟子墨叹道:“要紧的是朝中也不安宁,有些人争权夺势,互相争斗,无法将精力放在西陵这边。如果宇文家剿灭了甄家,又拿出甄家谋反的证据,就是那两封密函,如此一来,朝廷自然会觉得宇文家对朝廷存有忠心,这些年宇文家在朝中也花了不少银子,那些收了宇文家好处的人,也正好借这个机会向圣人为宇文家说好话。”
秦逍道:“如此说来,无论那两封密函是真是假,宇文家都要对甄家下手?”
孟子墨点头道:“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宇文家自然不会错过。”微笑道:“这三大门阀这些年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在明面上也确实表现出共同进退的姿态,但他们私底下却是互相提防。”冷笑一声:“宇文家想要找机会向朝廷表忠心,其他两家当然也都有这样的心思,但无论是哪家轻易向朝廷示好,必然会引起另外两家的戒备,所以都是不敢轻举妄动,但暗中肯定互有动作,这一次宇文家拿到了密函,那就有了发难的理由,真假已经不重要。”
秦逍道:“昨天我瞧见甄煜江到了奉甘府,却没有见到甄华清。如果甄华清不能前来参加祭山仪式,宇文家就不会轻易动手,也会错过大好机会,所以我思来想去,必须想法子让甄华清迅速赶到奉甘府,而且一定要让他参加祭山仪式。”
“我明白了。”孟子墨点头道:“你是担心甄煜江替代甄华清祭山,所以设下计谋,让甄煜江患了重病,
如此甄华清得到消息,必然会赶到这边来,只要他过来,也就不得不参加祭山仪式。”
秦逍点头笑道:“我就是这样想的,却也不知道甄华清是否会上钩。”
孟子墨微笑道:“你素来机灵,如今做事又有分寸,是我误会你了。”起身来,道:“你早些歇着,我先去了。”
秦逍心中还是奇怪孟子墨为何盯着甄煜江却又不轻举妄动,只觉得孟子墨此次前来奉甘府,事情很是不简单,但对方既然不说,他也不好多问。
“捕头,我什么时候还能见到你?”秦逍问道。
孟子墨轻拍秦逍肩头,温言道:“很快,事情过后,一切都会恢复本来该有的样子,那时候我们再聚在一起喝酒吃肉。”并不多言,径自离去。
西陵的祭山仪式,其实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但凡生长在西陵的人,都会将长岭山脉当做神山,在人们看来,长岭山神是让他们生活祥和的神祗,只有对山神保佑虔诚的敬畏,才能风调雨顺。
十月二十五,对西陵人来说当然是一个神圣的日子。
普通百姓会在自家门前,面朝长岭山脉的方向祭拜,而以三大门阀为首的西陵世家,都会派人前往长岭天都峰参加祭山仪式。
也正是因为五年一次的祭祀大典,各大世家出资在奉甘府城建了一处驿馆,占地面积极大,房舍众多,出银子修建驿馆的世家,来到奉甘府城后,可以入住在驿馆之内。
距离祭山还有三四天,从甄郡和樊郡的西陵世家就已经派人纷纷过来。
祭山仪式以三大门阀为主,按照风俗,三大姓的族长必须参加仪式,至若其他各大世家,即使族长无法亲自参加,也必须派出族长德高望重的长者参加。
于是奉甘府城一时间便热闹起来。
在西陵颇有实力的近百世家都派了人前来,各自带着仆从,这些都是不缺银子的大族,出手阔绰,一时间奉甘府城成为整个西陵瞩目的焦点。
祭山仪式要在天都峰下进行,从奉甘府城前往天都峰,需要两天的路途,所以十月二十二,就已经有参加仪式的人们开始出发前往天都峰。
天都峰下有空旷的场地,正适合搭建帐篷。
对大多数家族来说,宁可早到那边扎起帐篷等候,也不能耽搁参加祭山仪式。
很多年前,就曾经有两大家族的族长动身太晚,赶到之时,祭祀仪式已经开始,当时就被剥夺了参加祭山仪式的权力,而三大家族在此后的两年里,对这两大家族拼命打压,最终两大家族无奈迁离西陵。
那固然是三大门阀为了彰显威势,杀鸡儆猴,但却也让其他家族明白,其他事情可以马虎一些,但在祭山这件事情上,来不得半点马虎。
自此之后,各大世家的人都会提前赶到天都峰,在山脚下搭建营帐,带够酒肉,反正在哪里都是吃肉喝酒,还不如天都峰下享乐,至少不会耽搁祭山。
宇文家出发的时候,是十月二十三,抵达天都峰之时,已经是十月二十四的黄昏时分。
天都峰是长岭第一峰,宛若长剑拔地而起,直耸云霄,险峻无比。
山脚下却是空旷一片。
早在数日之前,宇文家就已经派人在这边搭建了祭台,而且调了几十名护卫守护祭台。
山脚下已经搭起了诸多帐篷,人影闪绰,十分热闹。
即使是搭建营帐,却也是有很大的讲究。
三大门阀的营帐居于中间,而宇文家又居于樊家和甄家中间,三大门阀的营地互相之间间隔也不过两三里地,至若其他各家的帐篷,则是分落在三大姓营地的周围。
宇文老侯爷从马车上下来后,先向左边望过去,见到那边一杆旗帜迎风飘扬,营地四周每隔几步都有兵士站岗,笑道:“长信侯已经到了吗?”
跟在边上的宇文承朝道:“他们比我们早出发半天,应该中午就到了。”低声道:“甄煜江也被他带到这边来,此行他带来了两百狼骑,由狼骑统领史陵统帅。”
宇文老侯爷微微颔首,又向右边望过去,那边的旗子还没有竖起来,也就是说,樊家还没有抵达。
“长仁候派人说过,他会直接来天都峰,不进城。”宇文承陵立马道:“长仁候从未缺席过祭山,晚一点应该会赶到。”
当明天第一道阳光落在大地之上时,祭山仪式便会开始,所以今晚参加仪式的各大世家必然都会赶到。
樊家作为三大姓之一,当然不会缺席。
老侯爷瞅了樊家那边的营地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径自入营,进了营地里最大的那只帐篷,宇文承朝兄弟二人也紧随着进了去。
“尚羽那边准备的如何?”老侯爷坐下之后,轻声问道。
宇文承朝到了老侯爷身边,坐下低声道:“按照事先的计划,今夜子时动手。咱们带来的二百骑兵负责保护父亲,袁统领会在子夜的时候,带领剩下的六百骑兵赶到,按照计划,他们抵达之后,立刻围住甄家的营地,然后杀进营中,直接斩杀甄家父子,等控制局面后,咱们召集各大家族,将两封密函拿出来,告诉所有人,甄家勾结兀陀人,出卖大唐,出卖西陵,同时我们拿出事先写好的奏折,让各大世家族长按下手印,连夜将奏折快马送入京都,向朝廷禀明我们剿除甄家的缘由。”
老侯爷沉吟片刻,宇文承陵低声问道:“父亲,你还有什么顾虑?”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老侯爷若有所思,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就这么办。承朝,你勇武过人,尚羽带人杀入甄家营地之时,你不用留太多人保护这边,为防万无一失,你自己带人冲进甄家营地,甄家父子的脑袋,最好由你亲自取下来。”
宇文承朝一怔,但立马明白意思,知道自己若是亲手斩杀甄家父子,那就是除贼的首功之臣,虽说白虎营的骑兵杀死甄家父子也只会算作是宇文家的功劳,但由宇文承朝亲自取下叛贼首级,对宇文承朝的前程自然更有好处。
“是,父亲!”老侯爷将这件大功劳交给自己,宇文承朝还真有些诧异。
这些年老侯爷待他一直不冷不淡,如果不是因为老侯爷的冷淡,宇文承朝也不会一气之下从侯府搬离出去。
宇文承陵显然也有些意外,道:“父亲,我与大哥一起杀过去,也算是历练。”
“你长于文略,上马杀敌,你远不如你大哥。”老侯爷淡淡道:“你大哥是去杀人,你若跟着他,只会是他的牵累。”
宇文承陵脸一僵,没有想到老侯爷会当着宇文承朝的面说这样的话,这些年老侯爷倒是多次在自己面前讥嘲过宇文承朝,却从无当着宇文承朝的面讥讽自己。
他心下有些吃惊,不知老侯爷为何突然有如此变化。
第二五三章 重剑
天都峰东南方向几十里地之外,是一片地域颇大的树林。
月光如水下,整个树林仿佛盘亘在大地上的一头巨兽,静静地等候着吞噬世间万物。
幽静的寒夜,整个树林周围一片寂静无声,可若是仔细去听,才发现静寂之中有种不安的骚动。
树林像是伺机而起的洪荒巨兽,面上却是平静如同无风的水面,但在其下,却积蓄着惊涛骇浪,随时翻涌出来,会将海面上的一切卷入万劫不复的海底。
数百名兵士静静地埋伏在森林中,一动不动,雕塑一般。
兵士们都是甲胄在身,精铁打造的盔甲冰冷无比。
所有的兵士恪与军威森严,不敢有丝毫的动弹,林中的几百匹战马却是有些不安和兴奋。
马衔枚,人衔草,只是不让发出响动。
蓄势待发之下,整个树林弥漫着一股森然的杀气。
秦逍就在林中。
昨天深夜,袁尚羽就统率着白虎营的精锐骑兵,几乎是倾巢而出,如同幽灵般来到了这片树林,尔后人马全都躲在这树林之中,一个白天下来,林子里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白虎营从创建的第一天开始,就不是乌合之众,而是秩序井然的精锐铁骑。
他们既骁勇善战,可是对军令却又畏之如虎。
数百骑兵,虽然蓄势待发,但他们却不知道目标是什么。
大多数的骑兵只当这是一次突训,毕竟这样的训练并不是没有过。
袁尚羽此刻站在林边,遥望着远方,明月当空,天地一片苍茫,他的目光如同刀锋,神情却也是冷峻异常。
“大人,刚过酉时。”副统领苏晁走到袁尚羽身后,轻声道。
袁尚羽抬头看了看月亮,微微点头,吩咐道:“传令下去,全营列队。”并不多言,第一个走出了树林。
苏晁立时向下传令,在林中躲了一整天的兵士们这才牵了自己的马,尽量保持安静,从林中走出,所有人的动作都是十分迅速,只是片刻间,数百骑兵已经列队,山字旗之前就已经被调去护卫祭山仪式,所以剩下的风林火三字旗各列一阵,秦逍位于火字旗之前。
数百双眼睛都是看着袁尚羽。
“你们训练的时候,应该听过一句话。”袁尚羽声音粗重,中气十足,缓缓道:“一旦上了战场,所有人都要看着本将的战刀,本将战刀指向何处,你们的战刀就要砍向何处,不要有任何犹豫,否则不是死在敌人的刀下,就是死在军法之下。”
这是进入白虎营的每一名兵士都牢记的话。
八百虎骑,人数并不多,要形成势如破竹的力量,就要握成一只拳头,只有所有的虎骑成为一只拳头,打出去的时候,才有恐怖的毁灭力。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白虎营多年来虽然也剿灭不少匪寇,但你们是西陵最强悍的骑兵,用你们来剿杀山匪流寇,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袁尚羽缓缓道。
立时听到秦逍身后一人粗声道:“大人,那叫做杀鸡用牛刀。”
众人立时看过去,秦逍也回
过头,却见说话的正是三当家陈芝泰。
“不说话没人见你当哑巴。”秦逍低声斥道。
陈芝泰有些尴尬,干笑两声。
“说的不错,确实叫杀鸡用牛刀。”袁尚羽反倒是现出一丝笑容:“我知道你们一直想要立功受赏的机会,要考验你们是不是真正的西陵最强骑兵,自然要用虎狼来练刀。”脸色一沉:“奉侯爷之令,今夜要带你们剿杀叛军,他们不是山匪,也不是流寇,和你们一样,也是精锐的骑兵,所以是龙是狗,今晚就看你们如何回答。”
站在袁尚羽身侧的苏晁有些意外,看了袁尚羽一眼。
剿杀甄家的计划,可说是隐秘至极,袁尚羽事先没有向营中其他任何人透露,整个白虎营,知道此次计划的也只有袁尚羽和秦逍,身为副统领的苏晁却是一无所知。
昨夜调兵在深夜离营,苏晁也只是以为袁尚羽要练兵。
但袁尚羽此刻所言,却分明是要真刀真枪的与敌对阵,而且敌人也是一支骑兵。
他心下疑惑。
整个西陵,真正的骑兵只有三支,那自然是三大门阀的私军,除此之外,西陵并无第四支骑兵存在,三大门阀也不可能允许有第四支骑兵存在。
袁尚羽所说的精锐骑兵,又是从何而来?
此番白虎营倾巢而出,这几乎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白虎营练兵,也是分批外出,并无调动所有兵马的先例,即使是剿匪,也会留下一部分坐镇营中,究其原因,是为了提防奉甘府城有变,宇文家可以随时从营中调动人马。
既然这一次将所有的骑兵尽数调出,只能说明面对的敌人不是泛泛之辈。
“今夜行动,不只是为了老侯爷,也是为了朝廷,为了西陵百姓。”袁尚羽沉声道:“本将可以向你们保证,剿灭叛军之后,你们所有人都会得到重重的赏赐,甚至会得到朝廷的封赏,所以你们的前程,也掌握在你们手中。”拔出腰间的佩刀,大声道:“此战,必胜无疑,上马!”
一声令下,所有人俱都上马。
袁尚羽并不废话,兜转马头,一抖马缰绳,双腿一夹马腹,战马立时飞驰而出,数百骑兵立时也如同潮水一般,跟随在袁尚羽身后,向前席卷而出。
秦逍纵马疾奔,火字旗精兵紧随其后。
这些骑兵依然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怎样的敌人,但他们对袁尚羽有着绝对的信任,统领大人从来都是言出必行,他既说这是为朝廷效命,敌人是一支叛军,那今夜定然是为国杀贼。
投身从军,初衷是要吃饭,吃饱饭了,就要守住饭碗,保家卫国就是为了不让敌人从自己手里夺走饭碗,如果能为朝廷效命,卫国之余,还能得到封赏,那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秦逍只觉得疾风割面。
对他来说,宇文家能不能以此为机会取得朝廷的信任,他实在不怎么在乎,他在乎的只是今夜终于有机会正大光明地取下甄煜江的人头。
那天设下圈套,将甄煜江弄得半死不活,秦逍当然不会没有杀心,只是当时胖鱼等人都在,他自然不能出手
杀人。
他出自龟城都尉府,在龟城生活多年,知道甄家是如何搜刮民脂民膏,甄郡的百姓对甄家畏之如虎。
都尉府多年来也一直受到甄家的打压,孟子墨也差点因为一尊佛像死在甄侯府。
最要紧的是,胡屠户一家惨死在甄家手里。
像这样的被甄家荼毒的百姓,不在少数,但他们却无力向甄家讨还公道。
今夜,秦逍要代替那些苦难的百姓讨回一个公道。
他不是为宇文家去杀人,而是为那些百姓去杀人。
公道,就在前方。
白虎营如风一般向天都峰下疾驰的时候,天都峰西南方向几十里地之外,同样有一支骑兵严阵以待。
他们不在林中,而是在一处山坡下。
数百精兵都是席地而坐,几乎所有人都是身披黑色的皮甲,盔帽却是摘下来,放在身前,各自的战马就在身边,所有人都是如同入定的老僧一般,八风不动,宛若泰山。
一辆马车就在附近不远,四周七八名黑衣刀客手按照腰间佩刀刀柄,握刀的手异常稳定。
夜风吹过,数百人却没有丝毫的动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听得一阵马蹄声响,一骑自东边飞驰而来,来人灰布衣衫,头戴皮帽,那些席地而坐的兵士依然没有动弹,甚至连眼皮子也没有眨一下。
两名黑衣刀客已经快步迎上来骑,那人到得近处,放缓马速,从怀中取出一道信函,递给一名黑衣刀客,那刀客接过信函,转身向马车跑过去,而来骑也兜转马头,根本不作停留,顺着来路飞驰而去。
到得马车边,黑衣刀客轻敲了一下窗户,马车的木板窗户被拉开,里面还透出亮光来。
黑衣刀客将信函呈上,车窗里伸出一只手,接过了信函。
片刻之后,从车窗里传出一个声音:“什么时辰了?”
黑衣刀客恭敬道:“戌时三刻!”
“告诉江冷雁,亥时一到,立刻出发。”车内的声音平静道:“不用太快,在子时三刻至丑时之前赶到就好。”
黑衣刀客答应一声,快步向山坡下那群兵马走过去。
“亥时出发。”黑衣刀客走到一人身前,轻声道:“子时三刻之前不要赶到,但丑时之前必须赶到。”
那人也是盘膝坐在地上,一身黑色的战甲,身后披着一件灰色披风,月光之下,此人竟赫然满头白发,但样貌看上去还不到四十岁,样貌倒也俊朗,一直闭着双目,只待那黑衣刀客说完,白发人也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微微颔首。
他腰间并无佩刀,但在他的身前地面上,放着一把长剑。
这把剑居然没有剑鞘,更奇怪的是,此剑并无剑锋,剑端处竟然是平直,毫无锋锐可言,而且剑身又宽又厚,与寻常宝剑大不相同,乃是一直极为古怪的重剑。
黑衣刀客也不多言,离开之后,白发人才抬起头,睁开眼睛,望着苍穹明月,神色冷峻异常,眸中杀意浓郁。
第二五四章 调虎离山
天都峰下,狼骑统领史陵走进甄家营地大帐内时,长信侯甄华清脸色并不好看。
“侯爷,少公子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史陵上前轻声道:“属下说侯爷一直担心,只是想看看他,他也没有说话。”
长信侯微一沉吟,终于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江儿怎会突然变成这幅模样?”
“我也向少公子询问,可是少公子根本不说话。”史陵道:“宇文家的解释侯爷知道,说是少公子在那揽月阁待了一夜,次日一早不但患了眼中的寒疾,而且受了极大的惊吓,可能是作了噩梦。”
“胡说八道。”长信侯冷笑道:“什么样的噩梦,能让一个人惊吓成这个样子?即使真的是做噩梦,为何偏偏到了奉甘府就作噩梦?”
史陵凑近低声道:“侯爷,您是怀疑少公子变成这样,与宇文家有关系?”
“老夫一直在想,如果真是宇文家所为,目的是为了什么?”长信侯轻抚胡须:“宇文家在这种时候,怎会对江儿下此手腕?”
史陵点头道:“侯爷所言极是,属下以为,祭山是大事,少公子也并非头一遭到奉甘府,多年以来,西陵几大世家相处的还算和谐,宇文家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对少公子做下如此之事。而且如果真的是宇文家的人所为,少公子绝不可能三缄其口,一言不发。”
“是啊。”长信侯眉头紧锁:“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岔子?”
“我们带来的大夫仔细瞧过,少公子是受了重寒。”史陵轻声道:“刚才属下单独找大夫询问了一番,按照他的说法,如今西陵的气候还不至于受寒至此,如果少公子当夜一直待在揽月阁之内,也不可能受寒,他估测少公子有一种可能会受重寒。”
“什么可能?”
“除非有人让少公子受潮,尔后被夜风侵袭入体。”史陵道:“但少公子身边的护卫们十分肯定说,少公子那天晚上一直在房里,并没有离开半步。属下觉得那几个人应该不敢说谎,所以.....这事儿真的很蹊跷。”
长信侯沉默片刻,苦笑道:“难道江儿真是见了鬼不成?”
“侯爷,您要不要过去看看少公子?”史陵问道。
长信侯摇头道:“他这几次一见到我,看上去惊恐无比,全身发抖,老夫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素来对他溺爱,很少打骂责罚,他虽然对我颇有畏惧,却也不该怕成这个样子。”
“侯爷,等到祭山过后,此事再详查。少公子暂时还没恢复过来,也许过些时日,他病体康复,就能将发生了什么详细禀明侯爷。”史陵道:“大夫说过,少公子的寒疾,调养一阵子就能完全恢复,侯爷也不必太担心。”
长信侯点头道:“但愿如此。”问道:“樊家那边还没有到?”
“应该还在路上。”史陵道:“刚入亥时,离天亮还早,他们明天天亮之前赶到也不会耽误祭山。”
长信侯却是皱起眉头,道:“樊青宗这是要做什么?往年祭山仪式,他可都是比咱们要早,从无像今次这般迟延。”轻抚胡须,若有所思,隐隐有一种不安之感升上心头。
便在此时,忽听外面传来声音:“甄世伯是否还没歇息?”
长信侯向史陵使了个眼色,史陵过去掀开帐门,只见宇文承陵正站在帐外,拱手道:“原来是少公子,侯爷正要歇息,不知少公子有何贵干?”
“家父睡不着,备了些酒菜,他独自饮酒觉得很是无聊,所以让晚辈过来看看甄世伯是否已经歇息。”宇文承陵彬彬有礼,含笑道:“家父说甄世伯如果一时还睡不着,就请过去同饮几杯。”
长信侯笑道:“你父亲都这个年纪了,半夜还要饮酒,也不知道保重身子。”起身来,出了帐,向宇文营地望了一眼,道:“太晚了,今夜就算了,等明日老夫再请他。”
宇文承陵轻声道:“世伯,其实.....!”有些为难样子,欲言又止。
“怎么回事?”长信侯察觉不对,问道:“你父亲是不是发脾气了?”
宇文承陵苦笑道:“世伯不愧是父亲的老兄弟,您知道他脾气火爆,刚才确实是发了脾气,弄得我们都不敢靠近。他让我过来的时候,余怒未消,我.....我只怕请不动世伯,回去又要挨训。世伯,您看能不能过去劝他两句,他年纪大了,若是心中一直带着火气,对身子不好。”
长信侯笑道:“他那脾气,当年我们都怕他。现在岁数大了,他也该给我这个老东西一点面子。”背负双手,问道:“是了,他又是因为什么发脾气?”
宇文承陵犹豫一下,才压低声音道:“樊世伯迟迟未到,家父说他不将祭山放在心里,所以恼火。我们劝他说,樊世伯或许在途中耽搁,樊世伯从未缺席过祭山仪式,这次一定也不会,他虽然没说什么,但怒气还未消。”
“原来是为了这事。”长信侯笑道:“早知道他如此生气,我们这边也该晚些来。”抬手道:“咱们过去看看。”
“侯爷,天色已晚,是否明日再过去?”史陵在旁道。
长信侯道:“那老东西执拗的很,今夜若是不消了气,这一晚上都不会睡。”见史陵递了个眼色,长信侯犹豫一下,才道:“史陵,你陪我一同过去吧。”
史陵拱手称是。
到了宇文大帐,长信侯见得四周都是虎骑精兵守卫,甲胄鲜明,回头看了史陵一眼,见到史陵神色冷峻,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史陵一起进了大帐之内。
大帐之内,宇文老侯爷正坐在案边,边上站着宇文承朝,宇文承朝见长信侯进来,立时拱手行礼,长信侯已经笑道:“老哥哥,听说你心情不好,我过来陪你喝两杯。”
宇文老侯爷抬头看了一眼,道:“你来就来,还带人做什么?难道害怕我害你?”
长信侯一怔,随即笑道:“老哥哥这话说哪里去了。我知道你们白虎营训练有素,练出来的都是精兵,史陵是狼骑统领,我是让他过来向你们那位袁统领请教请教,学些练兵之法。”
“咱们喝酒,就不要别人。”宇文老侯爷拉着脸:“袁尚羽留守白虎营,此番并没有过来。”
“哦?”长信侯一怔,回头向史陵道:“那你和承朝都去帐外等候。”
史陵瞧向宇文承朝,并没有移动脚步,宇文承朝见状,向长信侯一拱手,这才抬步出帐,史陵也拱了拱手,跟出帐外。
“你这位史统领倒是处处小心。”宇文老侯爷道:“对你倒也算忠心不二。”
长信侯伸手拿起酒壶,给宇文老侯爷倒上酒,叹道:“咱们可有些年头没在一起饮酒了。你可还记得,年轻的时候,我时常来到奉甘府,一起上山狩猎,猎获的猎物,生起篝火,在山下烤肉,那时候吃酒喝肉,真是痛快。”
“我还记得
,那时候你总说要干下一番大事业。”宇文老侯爷轻叹道:“转眼几十年过去,咱们都老了,似乎也没有干成什么大事。”
“至少守住了祖宗留下的基业。”长信侯道:“我们还活着,而西陵也还在我们的手中。”
宇文老侯爷道:“你可知道,白狼王被刺,如今白狼部动荡不堪,一旦纳律生哥掌权,下一步就会将刀锋指向西陵,那时候咱们何去何从?”
“你知道,多年以来,你怎么干,我都随着你。”长信侯道:“咱们能够在西陵稳如泰山,归根到底,就是我们三家齐心协力,整个西陵也是唯我们马首是瞻。”
“如果兀陀人卷土重来,就算整个西陵联手,也不是兀陀人的敌手。”宇文老侯爷叹道:“兀陀人将西陵视作肥肉,大唐也从没有放弃过西陵,咱们左右,一狼一虎,能够过上十几年安稳的日子,已经很不容易。”端起酒盏,轻声道:“也许这样的日子很快就到头了。”
长信侯看着宇文老侯爷,问道:“此事我也想了很久,老哥哥,咱们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今次前来祭山,本就是想和你们商议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你可有什么对策?”
“无非是战是和两条路。”长信侯道。
“那你是想战,还是想和?”
“我说过,唯你马首是瞻。”长信侯肃然道:“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甄家都会和宇文家站在一起。”
宇文老侯爷微微一笑,道:“如果是战,该当怎样?如果是和,又该当怎样?”
“若战,现在就开始囤积钱粮装备,招募兵勇训练。”长信侯道:“此外征集民夫,加固昆仑关的防御,虽然终究不能挡住兀陀人的铁蹄,但能阻挡一时是一时。此外咱们三郡的城池都要征调民夫加固,兀陀人擅长野战,却并不擅长攻城,他们打过来,咱们坚壁清野,固守城池,只要城池坚固,有足够的粮食,他们想要攻破城池也不容易。兀陀人入关,唐军想要保住西陵,势必会派出援兵,咱们倒不用和兀陀人生死搏杀,只要等着唐军来援就是。”
“征募兵丁,加固城池,修筑工事,囤积钱粮,锻造兵器战甲,这些都是要花银子,而且是大笔的银子。”宇文老侯爷看着长信侯:“如果真的可以,我们倾家荡产也无所谓,可是如果朝廷不允许又怎么办?你我都清楚,朝廷这十几年来,可从没有放松对咱们的戒备,西陵有的是朝廷的耳目眼线,没有朝廷的旨意,咱们擅自征兵造甲,立时便会有人上折子说咱们是谋反,真要是那样,反倒给了朝廷进兵西陵的口实。”
长信侯道:“我们自然会事先向朝廷请旨,告诉朝廷,兀陀人蠢蠢欲动,西陵必须及早备战,如果朝廷同意,自然是万事大吉,如果怀疑咱们有谋逆之心而拒绝西陵备战,那么.....!”冷笑一声,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
“如果朝廷反对,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就要向兀陀求和?”宇文老侯爷问道。
长信侯道:“如果大唐将我们视为谋逆,让我们坐以待毙,我们也没有必要继续效忠大唐。”他神色冷峻:“西陵在我们手中,要交给谁,只能由我们做主。”见宇文老侯爷盯着自己眼睛,笑道:“当然,我说过,该如何决断,一切听从老哥哥的吩咐。”
宇文老侯爷叹道:“看来你真是有谋逆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