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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风华全文阅读

作者:沙漠     日月风华txt下载     日月风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一零章 巴山

    华发老者却正是紫衣监萧谏纸。

    萧谏纸看了看身前的金不换,微颔首道:“没什么太大问题,你不必担心。”

    “老大人,属下尽快安排您回京。”金不换恭敬道:“昨日白狼汗王已经回城,城中守备已经略有松懈,刚才有人登门做了一笔买卖,属下刚好可以借口安排人将宝物运回关内,如此老大人也刚好可以离开。”

    “买卖?”

    “一批珍宝。”金不换道:“其中有两件是属下送给乞伏善的礼物。当初钱庄要在这边立足,需要打通关节,乞伏善是最重要的人,所以属下亲自送了两件珍宝作为礼物。方才收购的这批珍宝之中,便有那两件,这批珍宝,应该是从乞伏善的府中查抄出来。”

    萧谏纸微颔首道:“乞伏善倒台,对我大唐不是什么坏事。”

    “白狼汗王回归,纳律生哥目前不敢轻举妄动。”金不换低声道:“贸易应该还会继续下去。”往前一步,低声道:“老大人暂且回京,我这边继续打探那人的行踪,若是能够查出他的底细,自然更好。”

    萧谏纸摇头叹道:“那是大天位高手,至少已经是七品的修为,要查找他的行踪,难如登天。”顿了顿,苦笑道:“即使找到,那又如何?以我们现在手头上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是他敌手。”

    “老大人,当世拥有大天位境界的高手屈指可数。”金不换低声道:“老大人见多识广,对当世各大门派的武功了若指掌,那人就没有露出一点线索?”

    萧谏纸道:“他的武功自成一派,老夫虽然对各家武功都略有所知,却根本看不出他武功的路数。”抬手轻抚颌下白须:“我与那灰衫人联手,都难敌青牙鬼,好在青牙鬼的目的只是为了找到那件东西,并没有下杀手,否则我恐怕无法活着离开。”

    “老大人,是属下失职!”金不换突然跪倒在地:“求老大人责罚!”

    萧谏纸皱眉道:“起来说话。”等金不换起身才道:“你有何错?”

    金不换道:“阴罗王窟的秘密,是属下暗中查出来,几乎无人知晓。但此番老大人阴罗王窟一行,却遭遇青牙鬼,还有那灰衫人出现,他们从何处知道阴罗王窟的秘密?属下这边很可能已经出现内鬼,而且将消息走漏出去,这是属下的失职。”

    “这自然也有可能。”萧谏纸肃然道:“不过没有证据,不可对手下人轻起疑心。当初给你的人手,都是紫衣监精挑细选,而且还都是经过老夫同意,老夫不相信他们之中会出现内鬼。”

    “那么此事.....?”

    “我们要找的东西,非比寻常,似乎知道的人不多,但知道此事的人,定然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得到。”萧谏纸叹道:“青牙鬼是大天位高手,他背后的势力,自然也非同小可。你花了几年的时间找寻阴罗王窟,也许别人也和你一样,一直在暗中追查此事。”淡淡一笑,道:“青牙鬼的来历老夫确实不知,不过那灰衫人的来历,我倒可以猜知一二。”

    “哦?”金不换微有些惊讶:“老大人知道那灰衫人的身份

    ?”

    “灰衫人虽然有意掩饰身手,但那青牙鬼实力太强,灰衫人当时迫不得已,还是露出了自家武功的痕迹。”萧谏纸目光深邃:“他的基本功,应该是出自巴山。”

    “巴山?”金不换吃惊道:“老大人,难道慕容家......?”

    “不是。”萧谏纸摇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巴山与南疆慕容关系亲密,巴山弟子暗中都是听从慕容之令。那青衫人修为已经是中天境,并不在我之下,应该也是六品。巴山除了进入大天境的那位顾道爷,其下能达到六品的只有三人,而那三人老夫都见过,这灰衫人并不在其中。”唇角泛起一丝冷笑:“不过老夫倒没有忘记,二十多年前,巴山有一位天赋过人的年轻后辈,当时年纪轻轻,就已经突破三品,修为达到中天初境.....!”

    金不换道:“属下也听说过那人,似乎叫.....刘天赐。”

    “不错。”萧谏纸道:“天赐之名,就是顾道爷给他所取。顾道爷收了那年轻人为徒,自然知道他天赋过人,据传顾道爷对他很是看重,有意要将他培养成自己的传承人,而且许多人都觉得,巴山弟子中,也只有刘天赐可能突破入大天境。如果刘天赐真的能够进入大天境,顾道爷自然会将巴山交给他,有一位大天境高手坐镇,巴山一派自然稳如泰山。”

    “不过属下听说那刘天赐后来逃离巴山,顾道爷欲要致其于死地,是何缘故,属下却是不知。”金不换道:“刘天赐逃离巴山之后,销声匿迹,再无他的音讯,传言他已经被顾道爷亲手所杀。”

    萧谏纸抚须笑道:“顾道爷将颜面视为生命,许多人都知道刘天赐叛逃巴山,如果刘天赐真的落入顾道爷之手,被他亲手所杀,顾道爷又怎会悄无声息地去做这件事?以他的性情,必然要让天下皆知。”

    “如此说来,刘天赐还没有死?”

    “没有。”萧谏纸道:“灰衫人,应该就是刘天赐了。”

    金不换微有些吃惊,萧谏纸已经道:“习武之人,最深的烙印,便是初学武功之时,那是深入骨髓,痕迹很难消失。灰衫人出自巴山绝不会有错,但巴山能有如此修为的几个人,我俱都熟悉,此人不在其中。灰衫人虽然显露巴山武学的痕迹,但那并非他有意显露,是被那青牙鬼逼迫之时,无意显露出来,巴山武学的修为算不得有多精深。”

    金不换疑惑道:“老大人,刘天赐为何也会找到阴罗王窟?他背后又是什么人?”

    “早年间有传闻,刘天赐叛逃巴山之后,巴山弟子四处追拿,刘天赐东躲西藏,后来逃到了西陵。”萧谏纸淡淡笑道:“巴山有人到西陵找寻,紫衣监也曾暗中派人到西陵打听刘天赐的下落,不过都没有收获。”顿了顿,才道:“如果刘天赐真的一直躲藏在西陵,而且我们始终都找不到他的踪迹,那就只能说明在西陵有人暗中庇护他,在西陵有这个实力的,也就只能是三大门阀。”

    金不换释然道:“如此说来,刘天赐是投靠到三大门阀门下?”

    “这也只是老夫猜测,事实如何,还无法确

    定。”萧谏纸淡淡笑道:“不过这次倒也亏了他,如果不是他和老夫联手,老夫未必能活着离开。”

    “没有老大人,他同样也走不出阴罗王窟。”金不换轻声道:“老大人,那东西.....?”

    “如果那件东西真的在阴罗王窟,自然已经落入青牙鬼之手。”萧谏纸苦笑道:“这次奉老总管之命,远赴兀陀,就是要将那件东西带回去,最终却是功亏一篑,老夫还真是无法向老总管交代。”

    金不换道:“青牙鬼是大天境高手,老总管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会怪责老大人。不过那青牙鬼到底是什么来路,自然是要查明白,被他拿走的东西,也一定要夺回来。”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老大人,那青牙鬼,会不会是.....天斋那边的人?”

    萧谏纸神色立刻严肃起来,低声道:“不换,这话在老夫这里说说便罢,万不可再多言一句。且不说咱们手里没有证据,就算有证据,天斋的事情,也不是咱们能过问的。”淡淡一笑,叹道:“若青牙鬼真是天斋的人,不用他动手,只要亮明身份,那件东西在老夫手里,老夫也只能双手奉上。”

    “属下失言,罪该万死。”金不换忙道:“老大人,青牙鬼的行踪我们难以查到,不过刘天赐既然现身,我们是否派人暗中查找此人的下落?”

    萧谏纸想了一下,摇头道:“那也不必。刘天赐前来兀陀,就是为了找寻阴罗王窟里面的那件东西,既然失手,也就不会继续留在这里,应该很快就会返回西陵。你这边只负责兀陀这边,西陵那边不归你们,就不要插手。”

    金不换拱手道:“是!”

    秦逍在宝丰隆将珍宝兑换成银票,心下欢喜,他当然不知道,这宝丰隆不但是汇通天下的钱庄,还是紫衣监设在白狼城的一处暗桩。

    回到礼宾东院,径自到了哈尼孜的住处,进屋时候,见哈尼孜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怔怔出神,听到秦逍脚步声,哈尼孜才回转身,瞧见秦逍,漂亮的脸上立刻显出欢喜之色,快步迎上来:“小郎君!”

    秦逍心想若是二人单独相处,这“小郎君”的称呼听着倒还舒坦,若是有外人,如此称呼就很不妥,认真道:“以后还是叫我小哥哥吧,莫要叫小郎君。”

    “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吗?”哈尼孜问道。

    秦逍摇头道:“那也不是。不过小郎君这称呼不好当着别人的面叫,私底下无妨,你......!”

    “我懂了。”哈尼孜也很认真点头:“有人的时候,我叫你小哥哥,没人的时候,我叫你小郎君,是不是这个意思?”

    秦逍笑道:“可以这样理解。”拿了装着金币的皮袋子递过去:“这里面是一百枚金币,你好好收着,回去精绝后,不但可以将你姐姐救出来,你的家人应该也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哈尼孜看着皮袋子,显出惊讶之色:“你.....你要给我这么多金币?我.....我不能要的。”

第二一一章 兀思鲁

    秦逍将皮袋子塞进哈尼孜怀中,这一百枚金币的分量不轻,沉甸甸的,哈尼孜力气不大,差点落下去,秦逍忙帮着放到桌上,笑道:“回头让马匹驮着就好。”

    “小.....小哥哥,这些金币我怎么能收?”哈尼孜有些焦急:“太贵重了。”

    哈尼孜当初被卖为奴,仅仅十个金币,那还是因为哈尼孜样貌出众,价格已经十分昂贵。

    这一百枚金币,足以买到十个哈尼孜这样年轻貌美的少女。

    哈尼孜当然知道这一百枚金币的贵重,秦逍出手大方,却是吓了哈尼孜一跳。

    “我送出去的东西,自然不能收回。”秦逍怀里揣着三十万两银子的银票,这一百枚金币自然是看不上眼:“而且我答应帮你恢复你姐姐的自由,男子汉大丈夫,说到自然做到。”

    哈尼孜低下头,片刻之后才抬头,眼角微微泛红,轻声道:“小哥哥,你待我真好。这世上有太多坏人,他们的笑容有时候看起来很善良,但内心却很恶毒,只有你是真正的好人。”

    秦逍哈哈一笑,想了一下,才道:“你干脆在这边待上两天,别急着离开。我们这边再过两天应该也要离开,到时候应该是去西风堡与其他人会合,你和我们一起回西风堡,路上有个照应。”

    宇文承朝前来白狼城,自然是要和白狼汗王谈一谈日后的合作,白狼汗王刚回到白狼城,要处理乞伏善留下的问题,待这些问题解决,自然会与宇文承朝详谈。

    一旦两人谈妥,宇文承朝自然不会继续留在这边。

    大鹏带人去了西风堡,田窦两位掌柜也还在那边,到时候宇文承朝自然还是要去那边会合。

    哈尼孜一个年轻的姑娘,此行孤身前来白狼城就已经很是冒险,再带着一袋子金币孤身返回西风堡,那更是凶险无比,一旦被人盯上,必然不堪设想,秦逍自然是不希望哈尼孜出现任何危险。

    哈尼孜点头笑道:“我和你一起。”

    “对了,晚上我要去赴宴。”秦逍道:“你这边要是饿了,想吃什么东西,直接和外面的人说,他们会帮你安排。”

    哈尼孜嘴唇微动,欲言又止,秦逍知她有话要说,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们还有几天就要分开。”哈尼孜想了一下,终于道:“我来白狼城,就是希望这几天能好好伺候你。晚上你去赴宴,我.....我能不能跟在你身边伺候?”

    秦逍心想汗王宫里奴婢众多,他们自然会服侍的十分妥善,自己身边倒也不用其他人,只是看到哈尼孜眼中带着期盼之色,又想今夜白狼汗王设宴,自己这边一行人俱都赴宴,将哈尼孜丢下来,似乎还真是有些不妥,哈尼孜心里恐怕也不好受。

    带上哈尼孜,也就多一人,白狼王应该也不会介意。

    而且哈尼孜现在已经是自由之身,并非奴婢,进汗王宫也不会显得卑微。

    “你若愿意,晚上一起去看看。”秦逍笑道:“你跟着我,也不会有人拦阻。”

    哈尼孜闻言,更是欢喜,很是兴奋,竟然抱住秦逍,在他的脸颊亲了一下。

    秦逍呆了一下,想不到哈尼孜如此主动,看着哈尼孜娇丽面孔,心想还是西域的姑娘大方一些,中原的女子毕竟还是矜持。

    傍晚时分,从汗王宫来了人,邀请宇文承朝等人前往汗王宫赴宴。

    白掌柜和唐蓉趁车,秦逍本来要骑马前往,但哈尼孜跟着一起去,也就改为坐车,宇文承朝等人倒是骑马过去。

    宇文承朝已经知晓哈尼孜过来,秦逍事先向宇文承朝提及,要带哈尼孜前往汗王宫,宇文承朝倒是很痛快答应。

    众人出门的时候,秦逍没有靠近唐蓉,唐蓉也没有看秦逍一眼。

    一行人到了汗王宫,天色已经暗下来,汗王宫外立着两排狼卫,腰佩弯刀,气概轩昂。

    正要进去,听得马蹄声响,秦逍等人循声看去,只见到数骑飞马而来,当先一人身着皮革,却是光着头,头上寸草不生,耳朵上挂着两只大耳环,满脸横肉,样貌很是凶悍。

    宇文承朝打量几眼,光头目光也正好瞧向宇文承朝,翻身下马,早有人牵了马退下,守在宫门外的狼卫都是对那光头横臂行礼。

    光头上下打量宇文承朝,“你就是西陵宇文家的大公子?”

    宇文承朝拱手行礼,光头颇有些倨傲,道:“你们唐国不是有句话,叫入乡随俗?在汗国,自然要行汗国礼,为何还要行唐国的礼仪?”

    秦逍闻言,立时皱起眉头。

    这光头显然是在挑事。

    “阁下是?”

    光头没说话,身后一名随从已经道:“这是牙骨山塔大叶护,我白狼部四大叶护之首,也是我白狼部落的兀思鲁!”

    “兀思鲁又是什么意思?”秦逍忍不住问道。

    那随从傲然道:“兀思鲁便是第一勇士的意思。汗王每年都会举行大赛,参赛的都是我白狼部的骁勇勇士,最低也是百夫长,最后胜出的便是兀思鲁,叶护已经连续三年都是兀思鲁。”

    秦逍见牙骨山塔肌肉结实,皮肤黝黑,知道不是善茬,心想参加大赛最低的是百夫长,不过这牙骨山塔是叶护,身份地位仅次于汗王,那些特勤、俟斤、千夫长、百夫长在较量的时候,又怎敢真的打败叶护,这牙骨山塔的兀思鲁之名,恐怕水分不小。

    “听说这次你们立下了功劳。”牙骨山塔道:“汗王还下令给了你们下刀礼,这是多少年不曾有过的事情。”

    宇文承朝既然知道他是四大叶护之一,在白狼部地位不低,倒也不想和他有什么矛盾,含笑道:“汗王厚恩,我们其实当不起。”

    牙骨山塔目光扫动,忽然落在秦逍身后的哈尼孜身上,唇角泛起笑意,抬手指着哈尼孜道:“这女人多少金币?”

    宇文承朝等人一怔,皱起眉头,看向秦逍,却见秦逍不怒反笑,反问道:“叶护有多少金币?”

    “她是西域女人,西域的女人,最漂亮的也不会超过一百个金币。”牙骨山塔直勾勾看着哈尼孜:“你是她的主人?我给你两百金币,人归我了。”

    这倒不是牙骨山塔居高临下。

    从西域走出来的姑

    娘,无论是在大唐还是在兀陀,几乎都是奴隶的身份,像哈尼孜这样年轻漂亮的胡女,几乎没有人能得到自由身,是以牙骨山塔看到哈尼孜,立时便断定她一定是名奴隶。

    奴隶在这些贵族的眼中,和牲畜物品无疑。

    这就像有人看中别人一匹马,出价想要购买,司空见惯的事情,牙骨山塔看中哈尼孜,也当哈尼孜如同一匹马一般。

    哈尼孜已经显出惊恐之色,往秦逍身后躲了躲。

    “两百金币?”秦逍笑道:“牙骨叶护,实话和你说,两百金币,连她一根头发都买不到。”

    牙骨山塔皱起眉头,秦逍慢悠悠道:“她有多少头发,我也数不清,你若愿意,我五百金币卖你一根头发,一百根起卖,你拿五万金币过来,我给你一簇头发,你看如何?”

    牙骨山塔脸色骤变,厉声道:“你在奚落我?”

    “没有奚落啊。”秦逍摊开手:“你要卖,我开价,买不买在你,卖不卖在我,你要是买不起,大可以直说,不用发这么大的火。”

    牙骨山塔皱起眉头,冷笑道:“汗王给你们下刀礼,你们是否觉得可以在兀陀肆无忌惮?”握起拳头道:“你们不要忘记,这里是兀陀,你们脚下的土地是我们兀陀人所有,在我们的土地上,可容不得你们狂妄。”

    “大公子,汗王已经在等候。”一个声音从里面穿过来,只见薛祁路面带微笑,正匆匆过来,先向宇文承朝行了一礼,随即转向牙骨山塔,弯身横臂:“大叶护!”

    牙骨山塔瞥了秦逍一眼,冷哼一声,也不多言,抬步便往宫内去。

    薛祁路回头看了牙骨山塔背影一眼,微皱眉头,却也不多说,上前抬手道:“大公子,大家请进!”

    大公子轻拍秦逍肩头,也不多言,转身往宫里去,胖鱼则是背着白掌柜,唐蓉紧跟在边上,宁志峰凑近秦逍身边,低声道:“那种人没必要和他一般见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别去理他。”

    秦逍微微一笑,转身见到哈尼孜脸色兀自有些惊怕,柔声道:“不用害怕,在我身边,没人敢对你怎样。”

    哈尼孜点点头,嫣然一笑。

    进了宫内大殿,廊下已经有人开始奏乐,大殿左右两边设有金黄色的桌案,上面堆放着瓜果,左边的位置上大都空缺着,自然是给宇文承朝一行人预留,右边坐了十几名兀陀官员,秦逍知道能够进来参加宴会的兀陀官员,应该就是那些叶护、特勤和俟斤了,光头牙骨山塔坐在右边首席,却也证明他在白狼部的地位确实不低。

    左首靠近主座的位置都空着,不过末席却坐着两个人,装束和面貌轮廓与兀陀人完全不同,身着黑色的长袍,一人三十岁上下年纪,另一名则是年过五旬的老者,两人装束虽然大致相同,不过年轻人头上还缠着一条金黄色的带子,而且坐在老者上首,如同老僧入定般,端坐不动。

    “他们是西夜国人。”见秦逍扫了那两人一眼,似乎有些疑惑,哈尼孜凑近低声道:“头缠金带,那是西夜王子了。”

第二一二章 礼仪

    秦逍倒没有听过什么西夜国,但知道这西夜国应该和哈尼孜的故乡一样,也是西域小国。

    西域有大大小小数十个国家,稍大一些的车师后、疏勒、龟兹、大宛等国倒是名声在外,至若西夜等小国,知道的人其实并不不多。

    秦逍也明白,西域所谓的大国,往往也是相较于西域小国而言,能有数十万之众,就已经不算小国,据说有些西域小国,全国加起来也就数万之众,能战之兵不过千人而已。

    这西夜王子竟然被安排在末席落座,由此可见,兀陀人确实没有将西夜放在眼里。

    这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兀陀与大唐不同。

    大唐天国上邦,自诩为礼仪之邦,对他国来使素来都是客客气气,哪怕是小国使者,大唐也会经历给其颜面,而兀陀人强者为尊,将西域诸国视为自己的仆从,莫说西夜这等小国,便是疏勒、龟兹来人,兀陀人也未必给面子。

    西夜王子即使心里不悦,但面上自然不敢表现出来。

    宇文承朝等人被请过去坐了,本来宇文承朝被安排在左边首席,但宇文承朝坚持让白掌柜坐在那里,白掌柜推辞不了,只能坐了,唐蓉则是与白掌柜同案,坐在边上照应。

    宇文承朝在次席坐了,秦逍则是坐在宇文承朝下首,哈尼孜自然也是跟在秦逍身后。

    其下便是胖鱼和宁志峰。

    宇文承朝一行人坐在西夜王子之前,西夜王子看也不看一眼,自始至终都是平静如水,倒是王子下首那人向这边瞥了一眼,但也是镇定自若。

    秦逍见对面那些兀陀官员有说有笑,也无人向这边搭腔,心想这些兀陀人还真是不懂待客之道,哪有自顾自说话,也不管客人。

    牙骨山塔下首一人正与他交头接耳,目光时不时地向秦逍这边瞥过来,似乎正在低声议论自己,秦逍心想这两人窃窃私语,肯定不是说什么好话,很快,便见牙骨山塔面带冷笑,盯着秦逍问道:“你的刀呢?”

    秦逍皱起眉头,牙骨山塔沉声道:“听说你是大火神的弟子,是真是假?”

    秦逍顿时明白,牙骨山塔所说的刀,是指血魔刀。

    今夜赴宴,宇文承朝让众人不要携带兵器在身,秦逍的血魔刀自然也留在了礼宾院。

    不过他上次过来假冒小火神,知道的人并不多,乞伏善也是竭力隐瞒,不让其他人知道。

    此时牙骨山塔突然这般问,秦逍道有些诧异,想到他边上那人和牙骨山塔交头接耳小半天,看来牙骨山塔之前不知道小火神的事情,但他边上那人却是知道。

    秦逍并不认识牙骨山塔下首那人,却意识到此人对自己上次假冒小火神的事情颇为清楚。

    提及大火神,在场的兀陀官员全都静了下来,目光俱都看向秦逍。

    “山塔叶护为何要问这个?”秦逍看着牙骨山塔,反问道。

    牙骨山塔冷冷道:“大火神是我兀陀的神明,尊贵无比。你如果是大火神的弟子,便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明白

    ,如果你不是大火神的弟子,那就是亵渎大火神,我们绝不饶恕。”

    秦逍叹了口气,问道:“山塔叶护,你是白狼部四大叶护之首,大家都叫你大叶护,不知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牙骨山塔下面那人盯着秦逍冷笑道:“我们都可以证明大叶护的身份,可是你曾经说自己是小火神,又有谁人能证明?”

    秦逍向那人含笑问道:“敢问这位是?”

    “我是叶赫居。”那人道:“也是叶护。”

    “原来你也是叶护。”秦逍笑道:“我想问一句,叶护和大火神比起来,谁更尊贵?”

    “自然是大火神。”牙骨山塔沉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秦逍笑容敛去,淡淡道:“我还以为大叶护无所不能,连大火神的事情都能过问。既然大叶护在大火神眼中狗屁不是,你们有哪里来的胆量询问大火神的事情?”

    “你.....!”牙骨山塔握拳道:“你说什么?”

    兀陀其他官员脸色也都不好看。

    秦逍直接说叶护在大火神眼中连狗屁都不是,那比叶护更低的官员就更是什么都不是了。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有血魔刀,还想知道我是不是大火神的弟子。”秦逍盯着牙骨山塔:“可是你哪里来的资格问这些?牙骨山塔,你在别人眼中是高官,可是在大火神眼里,什么都不是,在我眼里,那也什么都不是。”

    牙骨山塔赫然站起。

    秦逍面带微笑,微仰着头。

    若是牙骨山塔对自己客客气气,秦逍当然不会这般和他说话,但对方从一开始就倨傲跋扈,那是骨子里对唐人的蔑视,这样的人,秦逍也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血魔刀的来历,没有几个人知道,在场诸人中,也只有唐蓉和宇文承朝二人知晓,秦逍甚至没有将血魔刀的来历告诉胖鱼等人。

    牙骨山塔等人自然对血魔刀的来历更是一无所知,如果对方真的知道血魔刀来历,那就是抓住了秦逍冒充大火神弟子的证据,就这一条,这帮人也会群起攻之,自然不会还在言语上争执。

    秦逍心里有底,对方无法证明自己是假冒,就不敢轻举妄动。

    “这里是汗王宫,你竟敢如此狂妄。”牙骨山塔怒道:“你们唐人只有一张嘴,真打起来,狗屁不是。”

    “狗屁骂谁?”秦逍脸色一沉。

    牙骨山塔自然不会畏惧秦逍,冷笑道:“狗屁骂你!”

    秦逍哈哈一笑,道:“原来是狗屁在骂我,狗屁难道是你的小名?”

    此言一出,众人先都是一怔,但马上明白过来,胖鱼和宁志峰率先大笑起来,二人有意声援秦逍,笑声自然也是很为夸张,便是唐蓉嘴角也是划过一抹笑意。

    兀陀官员自然不敢笑出声,有人勉强憋住。

    牙骨山塔想不到秦逍会给他设套子,更是恼怒,指着秦逍向其他兀陀官员道:“你们都看到了,这就是唐国人,狡猾多端,只会嘴上的功夫。”冷笑道:“当年咱们

    杀进关内,唐人抱头鼠窜,都是懦夫,没有一个勇士,哈哈哈,你们可还记得,那些唐人瞧见我们的马刀,魂飞魄散,跪在地上乞求饶命,一刀砍过去,脑袋飞起来,嘴里还在求饶,哈哈哈.....!”

    此言一出,便有数名兀陀官员大笑起来,但有半数人却并没有附和,甚至有人皱起眉头。

    “大叶护,今日宴会,说这些似乎并不妥当。”一直没吭声的薛祁路忽然开口道:“汗王多年心血,就是要和唐国和睦相处,这些年来,也因此让我白狼部安居乐业。当年之事,何必再提及?”

    薛祁路虽然只是个俟斤,但显然很有威望,即使是牙骨山塔,也不好直接与薛祁路顶撞,只是冷冷一笑。

    牙骨山塔出言不逊,宇文承朝等人自然也是有些恼火,却还是强自忍住,并无发作。

    秦逍倒还想嘲讽几句,听到宇文承朝轻轻咳嗽一声,也便不好多言。

    忽听得有人大声道:“汗王到!”

    在场众人除了白掌柜起身不便,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白狼王大踏步走进来,笑道:“都坐下,今夜设宴款待唐国来的贵客,不醉不归。”到了主座,一屁股坐了下去。

    兀陀官员都是弯身横臂行礼,宇文承朝等人却是拱手。

    西夜王子和那名西夜老者也起身,双手交叉贴在胸口,深深鞠躬,显得十分敬畏。

    “大公子,不用如此客气。”白狼王笑道:“快请坐!”

    秦逍见白狼王气色颇好,心知大局已定,白狼王心情愉快。

    众人正要坐下,忽听牙骨山塔沉声道:“汗王,请求你降罪两个失礼的奴仆!”

    白狼王一怔,还没说话,牙骨山塔已经抬手指向西夜王子二人,沉声道:“他们没有跪下,对汗王毫无敬意,定要严惩。”

    “不错。”叶赫居也立刻道:“汗王,宇文大公子和他的手下确实是我们的贵客,而且汗王给了他们下刀礼,那也算是咱们白狼部的朋友。可是西夜小国,已经向我汗国称臣,他们就是我汗国的奴仆,奴仆见到主人,哪有不跪之礼?”

    “汗王,今日西夜国不跪,传出去之后,必然损伤我兀陀汗国的威严。”又有人道:“其他西域小国到时候还以为汗国没有规矩,这两人绝不能轻饶。”

    西夜王子微微变色,立刻解释道:“汗王,我们已经献上西夜国最真挚最恭敬的礼仪,绝不敢有不敬之心,求汗王明察!”

    “这里是兀陀,不是西夜。”牙骨山塔冷笑着,有意无意瞥了秦逍一眼:“你们的礼仪,在汗国狗屁不是。”指着地面:“还不赶紧跪下,恳求汗王的宽恕!”

    他与秦逍言辞争执,落了下风,当着众人之面被秦逍嘲讽,心中恼怒至极,但也知道宇文承朝一行人是白狼王的贵客,而且秦逍到底是不是小火神,一时还不能确定,倒也不敢直接与宇文承朝一行人冲突。

    只是肚子里这团邪火必须要发作。

    西夜王子正好成了现成的靶子。

第二一三章 骨气

    白狼王看了西夜王子一眼,并无说话。

    秦逍心中知道,西夜王子还真是因为自己而受到了连累。

    这西夜王子人畜无害,自始至终恭恭敬敬。

    毕竟是西域小国,兀陀之前西进,连灭数国,西域诸国人心惶惶,对兀陀汗国视若虎狼,西夜国当然知道得罪兀陀的后果。

    西夜王子脸色微有些为难,却见那西夜老者上前一步,大声道:“汗王,王子此行,先到了王庭,拜见了天可汗,此后辗转其他各部,最终来到了汗王这里。我们抵达白狼城已经有十日,知道汗王正在休养身体,不敢离开,一直等候。今夜蒙汗王召见,很是欢喜,前来赴宴。王子向汗王行了最诚挚的礼仪,在我西夜国,只有向国君才会施以此理,所以我们并无失礼之处。”

    “你耳朵聋了?”牙骨山塔冷声道:“这里不是西夜,你没听见?”

    老者沉声道:“这里是兀陀,可我们是西夜使者。两国邦交,致以本国最高的礼仪,素来如此。”

    “邦交?”有人笑道:“你们西夜尘埃一样的小国,有什么资格与汗国邦交?”

    老者笑道:“西夜确实是小国,却也有自己的国君,也有自己的都城,并非亡国,当然可以与天下所有的国家邦交。”

    “你若还敢狂言,西夜总要亡国的。”有人厉声道。

    老者道:“到了那时,西夜虽然小国寡民,却也不会任由他国践踏。”

    “穆扎德,住口。”西夜王子沉声道。

    白狼王却饶有兴趣,摸着胡须问道:“他是谁?”

    “汗王,这是我西夜的大将军穆扎德。”西夜王子忙道。

    白狼王含笑道:“你们这位大将军还真是有些胆识。”

    “西夜全国也不过数千兵马。”牙骨山塔笑道:“什么大将军,在我兀陀,连个千夫长也是比不上,哈哈哈.....!”

    方才牙骨山塔与秦逍争执,半数兀陀官员并没有附和他,但此刻众人全都大笑起来,骨子里对西夜充满了不屑和轻蔑。

    西夜王子脸色颇有些尴尬,穆扎德却是微抬头,大声道:“汗王,西夜是小国,却同样也有小国的尊严。我们的膝盖,连国君也不会让我们跪下,只有真神能够让我们跪下自己的双膝。”

    “今日你若不跪,就砍了你的双腿,看你如何跪拜真神。”牙骨山塔冷声道。

    穆扎德笑道:“你们可以砍下我的双腿,但让我跪下,绝不可能。”虽然面带笑容,但语气却是斩钉截铁。

    秦逍看在眼里,心下对穆扎德倒是有几分钦佩。

    西夜与兀陀国力悬殊,而且现在还是在兀陀的土地上,生死都在兀陀人的手上,若是与兀陀人针锋相对,甚至可能因此而给国家带来灾祸。

    但是屈膝跪下,西夜的尊严自然也就荡然无存。

    秦逍相信大多数人遇到穆扎德这种情况,迫于无奈只能跪下,像穆扎德这样立而不跪的硬汉,总是不会太多。

    牙骨山塔从席间走出来,缓步走向穆扎德,白狼王只是摸着自己的胡须,冷眼旁观,并不吭声。

    “跪下,还是砍掉双腿,你

    自己再想想。”牙骨山塔站在穆扎德面前,宛若猫戏老鼠。

    穆扎德仰起脖子,摇头道:“不跪!”

    西夜王子急道:“汗王,穆扎德性情就像石头一样,还请饶恕。”上前一步,便要跪下,穆扎德却已经厉声道:“王子,你若屈膝,便不是西夜王的子孙,穆扎德也不再效忠于你。”

    西夜王子一怔,皱起眉头。

    “今日王子跪不跪已经不重要。”牙骨山塔怒道:“你却非要跪下不可。”

    穆扎德冷声道:“我已经给了你答案,你要看我双腿,尽管拿去。”

    牙骨山塔方才在秦逍那里讨了没趣,此时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区区小国使者顶撞,怒火丛生,竟是提起拳头,照着穆扎德面孔一拳打了过去。

    秦逍和宇文承朝等人都是变了颜色。

    西夜虽然是小国,但毕竟也是一国,穆扎德是西夜大将军,牙骨山塔竟然当众出手,当真是粗野至极。

    兀陀官员们倒是面不改色,显然对这样的情景习以为常。

    牙骨山塔拳头又凶又狠,眼见便要打在穆扎德脸上,穆扎德却已经侧身闪过,也握起拳头,似乎要打向牙骨山塔,但终究是没有出手。

    牙骨山塔一拳打空,更是恼怒,“呛”的一声,已经拔出了腰间的小弯刀。

    兀陀人以能骑善射为荣耀,而贵族佩刀更是理所当然,牙骨山塔这样配在身上的小弯刀,通常只是用来炫耀身份,并不用来搏杀,而佩刀进入汗王宫,在兀陀人眼里也并非什么大事。

    只是牙骨山塔今日心情不好,一拳打空,竟是直接抽刀出来。

    秦逍见到那些兀陀官员不以为意,甚至薛祁路也很是淡定,心中顿时明白,这种场景,对兀陀人来说已经是见怪不怪。

    兀陀汗国是昆仑关外最强大的汗国,西域诸国都是仰兀陀汗国的鼻息,在兀陀连灭数国之后,西域诸国俱都向兀陀汗国称臣,向汗国进贡,尊兀陀汗王为天可汗。

    西域诸国进贡之时,不但要拜见天可汗,也要备上厚礼,向兀陀其他七部汗王进献。

    兀陀人崇尚强者为尊,在他们眼中,臣服的西域诸国,宛若蝼蚁,使者也是随意践踏。

    牙骨山塔拔刀出来,穆扎德脸色微变。

    他坚持不下跪,只因为他已经向白狼王行了西夜国最高的礼仪,即使说出去,那也是道理在先。

    但自己若是与兀陀叶护动手,甚至伤到牙骨山塔,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牙骨山塔挥舞小弯刀,凶悍异常,穆扎德赤手空拳,更不敢还手,连连后退,一名兀陀官员悄无声息地丢出一块果皮在穆扎德身后,西夜王子看得清楚,正要出声提醒,穆扎德却已经踩在果皮上,脚下一滑,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牙骨山塔凶性已起,小弯刀对着穆扎德一只膝盖已经砍了下去。

    这弯刀虽然不是战场上使用的马刀,却更是锋利,这一刀下去,穆扎德一条腿必断无疑。

    西夜王子大惊失色,便在此时,一只酒碗横里飞出来,直向牙骨山塔脸颊打过去,牙骨山塔瞥见有东西打过来,心下一凛,本来砍下去的弯刀朝着那酒

    碗挥过去,一声脆响,弯刀看中酒碗,酒碗顿时碎裂。

    穆扎德趁机一滚,躲了开去。

    牙骨山塔不顾穆扎德,扭头望过去,正瞧见秦逍,而秦逍面前的酒碗果然不见。

    “是你?”牙骨山塔厉声道。

    秦逍点点头:“是我!”

    穆扎德危在旦夕,秦逍一来觉得算是自己牵累了穆扎德,二来也是钦佩穆扎德的硬气,最为紧要的是看不惯牙骨山塔仗势欺人,断然出手。

    他心中实在奇怪,牙骨山塔性情暴躁,凶狠跋扈,这样的人怎能坐上叶护的位置?

    比起薛祁路,牙骨山塔为人实在是相差太远。

    宇文承朝一直没有说话,此时终于含笑道:“大叶护,今晚的酒宴,是汗王之恩,大家在一起吃肉喝酒,实在不宜大动干戈。”向白狼王拱手道:“汗王,王逍出手,只是为了不让酒宴出现鲜血,还请汗王多多海涵。”

    白狼王笑道:“大公子,大叶护性情耿直,你们也不要见怪。”看向牙骨山塔,沉声道:“还不退下!”

    牙骨山塔却是单膝跪下,向白狼王道:“汗王,我请求与王逍较量一番。”瞥了秦逍一眼:“穆扎德在汗王酒宴上无礼,我本想惩处他,却被王逍阻拦,让我很没有面子,如果无法找回颜面,我宁可去死!”

    秦逍心想你要死就去死,与我何干。

    “如果他要是败了,必须立刻给我下跪,请求我的原谅。”牙骨山塔脸色冷厉。

    秦逍冷笑,看来这家伙今天是非要有人下跪不可,不等白狼王说话,已经道:“你是兀陀叶护,我只是大公子身边的随从,山塔叶护,你和我一战,会不会觉得没面子?”

    “你今天侮辱了我,我必须自己找回来。”牙骨山塔冷声道。

    “你胜了,我向你下跪,如果我胜了,那该如何?”秦逍含笑问道。

    牙骨山塔笑道:“你若胜了,有什么条件,你尽管说出来。”

    “这样吧,你不是兀思鲁吗?你若输了,将你兀思鲁的称号丢掉,从今以后,再也没资格自称兀思鲁。”秦逍缓缓道:“还有,你也要跪下为你的无礼请求宽恕,当然,不必向我乞求。”指了指穆扎德:“向这位西夜国的大将军谢罪,你可答应?”

    牙骨山塔根本不犹豫,很痛快道:“就这样!”

    宇文承朝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话。

    秦逍这才起身向白狼王拱手道:“汗王,我便与山塔叶护表演一个节目,为大家助兴!”

    白狼王云淡风轻,含笑道:“你是我们的朋友,切磋一下,不要伤了和气。”

    秦逍心想白狼王终究也是一个要面子的人,牙骨山塔是他的部下,这家伙丢了面子,白狼王面上也不好看,方才牙骨山塔逼迫穆扎德下跪,白狼王并没有阻止,可见白狼王对西域小国也是从骨子里蔑视。

    兀陀八部从漠西草原流落到昆仑关外,不到百年,就已经打下大大的江山,成为昆仑关外最强大的汗国,这多少也让兀陀人心存傲慢,白狼王也是难以避免。

第二一四章 赐酒

    牙骨山塔见秦逍同意比斗,心下欢喜。

    唐人的身形普遍比兀陀人单薄,秦逍年纪轻轻,而且偏瘦,牙骨山塔自然是瞧不上,上前一步,拍拍胸口,冲着秦逍笑道:“你既然是汗王的贵客,我便让你一次。你来,先朝我这里打一拳。”

    牙骨山塔连续三年夺得兀思鲁的称号,力大如牛,身体强健,自然不可能将秦逍放在眼中。

    他先前与秦逍斗嘴,落於下风,一口怒气撒向了西夜王子和穆扎德。

    孰知道那穆扎德也不是一个容易屈服的硬茬子,这让牙骨山塔脸上更是无光。

    此刻有机会与秦逍单打独斗,牙骨山塔心下兴奋不已,只要能够打倒秦逍,让他当众向自己跪下,自己方才丢失的颜面立时便都找回来。

    牙骨山塔并不怀疑自己能够将秦逍打得满地找牙。

    不过他也明白,自己好歹是叶护,而且还有兀思鲁的称号,与秦逍这样一个年轻人单打独斗,就算是胜了,也难免会有人觉得自己倚强凌弱。

    他故意让秦逍先出手,也是让众人觉得自己让了三分。

    秦逍走到牙骨山塔面前,个头也只到牙骨山塔肩头,大部分兀陀官员自然是向着牙骨山塔,亦觉得作为白狼部的兀思鲁,牙骨山塔要出手,用不了三两下,自然就能收拾了秦逍。

    兀陀官员不知秦逍的底细,但宇文承朝一行人自然是一清二楚。

    胖鱼和宁志峰对视一眼,唇角都泛起一抹浅笑。

    秦逍在白虎营,是第一个搬起镇虎石的角色,其力量之大,与他单薄的身体完全不符。

    两人知道牙骨山塔轻视秦逍,心下都是冷笑,暗想秦逍若是全力出拳,只怕虎豹也难以抵挡,牙骨山塔傲慢自大,竟然让秦逍先打他一拳,这一拳下去,牙骨山塔恐怕就要倒地不起。

    秦逍看了看牙骨山塔胸口,叹道:“山塔叶护是要让我一拳吗?”

    “不错。”牙骨山塔大声道:“我们兀陀勇士,若是遇到虚弱的敌人,都会让一让。”

    秦逍笑道:“入乡随俗,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猛地冲上去,一拳打出,胖鱼等人都是屏住呼吸,心想打倒牙骨山塔也就罢了,可千万莫要一拳将牙骨山塔打死,真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死了一名叶护,定然要惹大麻烦。

    “砰!”

    牙骨山塔不躲不闪,硬生生地接了秦逍一拳。

    但胖鱼等人猜想牙骨山塔轰然倒地的情景并没有出现,牙骨山塔宛若铁塔一般,安然无恙,倒是秦逍退了两步,甩着手,惊叹道:“山塔叶护身体像石头一样,实在钦佩。”

    叶赫居等人见秦逍一拳没有伤及牙骨山塔分毫,反倒是打的自己手疼,顿时都大笑起来。

    胖鱼和宁志峰都显出诧异之色,暗想牙骨山塔当真如此厉害,竟然能抵住秦逍一拳?

    宇文承朝倒是十分淡定。

    “该我了!”大笑声中,牙骨山塔已经握起拳头,对着秦逍的脸一拳打了过去,没有任何花哨,干

    脆而直接。

    这一拳虎虎生风,秦逍竟然没有闪躲,反倒是冲上前,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探手抓住牙骨山塔的手腕,身体没停,与牙骨山塔擦身而过,牙骨山塔一条手臂生生被秦逍带过去,反扭到背后,许多人还没有看清楚,秦逍两手握住牙骨山塔的手臂,在牙骨山塔背后转过身,只听到“咔嚓”一声,众人清晰听到脱骨之声,牙骨山塔发出一声惨叫,秦逍一脚已经踩在牙骨山塔的后膝弯,牙骨山塔脚下一拐,一条腿已经身不由己地跪了下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兀陀官员们嘲笑秦逍那一拳的笑声还没有停止,牙骨山塔几乎是在一招之内就被秦逍制服。

    笑声戛然而止,在场众人都是目瞪口呆,不单是那些兀陀人,便是白掌柜也显出惊讶之色,显然没有料到秦逍竟然能在一招之内便制服牙骨山塔。

    牙骨山塔欲要挣扎,可是手臂已经脱骨,一条腿的后膝弯被秦逍死死踩着,越是动作,便越是疼痛。

    “果然是唐国勇士!”白狼王的笑声打破了平静。

    秦逍闻言,这才松手,转身向白狼王拱手道:“汗王见笑了!”见到牙骨山塔手臂垂着,上前去,抓住他手臂,一推一扯,已经将他的肩骨接上。

    这倒不是秦逍练武所学,他在甲字监中,跟着一名郎中学了一些简单的医术,其中卸骨接骨之术也在其中。

    牙骨山塔活动了一下手臂,这才看向秦逍,目露凶光,一脸恼怒,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不但肩骨被秦逍所卸,而且还身不由己跪在地上,胜负已分。

    “我输了!”牙骨山塔倒是很干脆认输:“自今而后,兀思鲁的称呼与我无关。”忿忿要回到自己的位子,秦逍淡淡道:“且慢!”

    “还想怎样?”

    秦逍冷冷道:“山塔叶护似乎忘记了自己的承诺。你答应过,我若胜了,你不但要摘下兀思鲁的称号,还要向穆扎德下跪谢罪,莫非你不记得了?”抬手道:“在座的人都听见了,你若违背自己的承诺,我也没办法。”

    兀陀官员们都皱起眉头。

    虽然牙骨山塔有言在先,兀陀官员也都听的清楚,但没有人当回事,谁也不会想到牙骨山塔会败在秦逍手中。

    现在牙骨山塔不但败了,而且是在一招之内便败了,他本想找回面子,这下反倒是丢尽颜面,不但兀思鲁的称号摘下,还要向穆扎德下跪请罪。

    穆扎德在西夜是大将军,可是在兀陀人眼中,和奴隶无疑,甚至比不得兀陀一介平民。

    眼下身为白狼部叶护的牙骨山塔竟然要向西夜来使跪下,传扬出去,不但是牙骨山塔毕生之耻,更是白狼部的耻辱。

    但兀陀人对信用看的极重,许下的承诺,那定然是遵守,否则必将遭受所有人的唾弃。

    有人心下暗暗责怪牙骨山塔。

    如果不是牙骨山塔欺人太甚,先前逼迫穆扎德下跪行礼,事情也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本想欺辱西夜人,现在倒好,让兀陀人骑虎难下。

    白狼王脸色也有些不好看,牙骨山塔毕竟是白狼部族的人,下跪之后,不只是牙骨山塔的耻辱,更是汗王的耻辱。

    牙骨山塔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秦逍瞥见白狼王脸色,知道白狼王的心思,他有心要教训牙骨山塔一番,却并不想与白狼王关系闹僵,笑道:“山塔叶护不想谢罪?除非穆扎德大将军同意,否则.....!”

    西夜王子倒也机灵,立刻道:“不必不必,汗王,叶护,都是小小误会,哪里用得着请罪。”看向穆扎德,使了眼色。

    穆扎德自然也知道,如果真的逼迫牙骨山塔下跪,那就真的与兀陀人结下了死仇,他今日强硬,目的只是不想受兀陀人羞辱,却也不想与兀陀人结仇,沉声道:“只要不让我们下跪,我们已经心满意足,自然不会让叶护下跪请罪。”

    牙骨山塔这才松了口气,狠狠看了秦逍一眼,回到了自己的座中。

    秦逍和穆扎德也都回到自己座上。

    “王逍勇武过人,本汗很是欣赏。”白狼王拿起自己的牛角制成的酒杯:“本汗赐酒一杯!”

    今日酒宴上,众人都是以铜碗饮酒,只有白狼王使用牛角杯,这自然也是彰显身份。

    秦逍站起身,白狼王身后一名侍女已经上前,从白狼王手中接过酒杯,向秦逍这边送过来,哈尼孜立刻起身,迎上前去,从侍女手中接过了酒杯,转身呈给秦逍。

    秦逍向白狼王深深一礼:“谢汗王!”接过牛角杯,一饮而尽,这才将杯子交给哈尼孜,哈尼孜很小心地拿着酒杯,送还给那名侍女,那名侍女这才将酒杯送还给白狼王。

    “西夜国虽不大,却又穆扎德这样的勇士,本汗刮目相看。”白狼王令人又将牛角杯倒满:“本汗欣赏你的勇敢,也赐酒一杯!”

    侍女将牛角杯送过去,穆扎德忙走出来,亲自接过了酒杯,恭敬道:“感谢汗王赐酒,愿真神赐福汗王!”也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白狼王笑道:“今夜有唐国的贵客,也有西夜的贵客,正是痛饮之时。”看了宇文承朝一眼,道:“本汗多年前就开始建造唐人市,却因为误会,让唐人市付之一炬,贸易也因此受到影响。不过本汗在这里承诺,唐人市很快就会重新建造,让贸易继续兴盛起来,而且本汗还会减轻商税,更愿意与唐国和西夜交好。”端起斟满酒的牛角杯,举起道:“为我们的贸易和友好,干杯!”

    唐人市被烧,乞伏善篡位,白狼王回归,这其中许多隐情大多人都是不知。

    乞伏善和焦利叶护的尸首被带回,对外的说法,白狼王在外狩猎,乞伏善前去迎接,却不慎与焦利一起被野狼咬死,这样的理由,是个人都不会相信,但谁都不敢深究背后真正的缘故。

    白狼王要重建唐人市,其实对大多数的兀陀官员来说,也是利益相关,倒是希望贸易继续兴盛。

    白狼王举杯,众人也都举起酒碗,齐声道:“为贸易和友好,干杯!”

第二一五章 夜会

    夜宴算不得宾主皆欢,牙骨山塔堂堂兀陀叶护,竟然被唐国一个年轻人一招制服,可说是颜面尽失。

    是以这场夜宴,也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宴会散过,众人出了汗王宫,秦逍正要上马车,西夜大将军穆扎德却是快步过来,向秦逍行了一礼,道:“今夜多谢你出手相救,穆扎德感激于心。”

    秦逍对这硬汉倒是颇为欣赏,笑道:“大将军客气了,天色已晚,早些回去歇息吧。”

    “我们明日就会出发回国。”穆扎德道:“你若有机会前往西夜,必当报答。”

    秦逍道:“你若是有机会去大唐,大唐也必会热情款待。”

    穆扎德看了汗王宫一眼,轻叹道:“西域许多国家确实希望能和大唐互通往来。兀陀汗国控制道路前,其实我们已经有了交流,不过现在要去大唐,已经十分困难。”

    秦逍知道兀陀不但是大唐的敌手,更是被西域诸国视如洪水猛兽。

    兀陀汗国的疆域,正好在大唐与西域之间,被兀陀汗国威逼利诱的西域诸国,已经和大唐断了多年的往来,深受兀陀之苦。

    秦逍寻思如果有朝一日大唐集结重兵自东方对兀陀发起攻势,而西域诸国能够齐心协力,联兵自西攻打,两面夹击之下,兀陀必将遭受灭顶之灾。

    不过这样的情景也只能想想。

    西域诸国虽然都受到兀陀汗国的欺凌,却依旧互相争斗,想要将数十个国家联合在一起,比登天还难。

    辞别之后,众人回到礼宾院。

    天色已晚,宇文承朝让众人早些歇息,各自回院。

    秦逍并没有忘记唐蓉和自己的约定,只是唐蓉此后白掌柜回去,自始至终也没有和秦逍说一句话,倒是哈尼孜要陪着秦逍过去伺候更衣,被秦逍婉言拒绝。

    他知道哈尼孜对自己心存感激,若是夜里留在自己身边,孤男寡女说不定就要出什么事儿。

    他并不希望因为自己对哈尼孜的恩惠,便对她有所要求,最要紧的是,如果哈尼孜到时候不离开,唐蓉也就没机会进自己的院子。

    他多年的疑团,还要靠唐蓉帮忙解惑,劝说了哈尼孜回去之后,自己回到院里,想到唐蓉要过来,只是将院门虚掩着,并没有关上。

    回到屋里,靠在椅子上坐下,浑身放松。

    他知道今夜在宴会上,白狼王当众说要重建唐人市,实际上就是给了宇文承朝一个答案。

    宇文承朝出手帮助白狼王,自然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无非是为了西陵的利益。

    西陵在这边的利益,商贸实际上只是表面的东西,最要紧的是商贸之下白狼王的立场。

    只要贸易不断,白狼王就绝不可能支持纳律生哥东进的计划,如此西陵也就不会受到兀陀人的进攻,西陵门阀的处境也就会十分安全。

    白狼王今晚当众宣布要重建唐人市,也便是承诺不会支持纳律生哥,这对宇文承朝来说,当然是最想要的答案。

    白掌柜死里逃生,白狼王夺回大权,而且宣布重建唐人市,宇文承朝此行的目的也就达成。

    他知道大事既定,宇文承朝自然不会在这边多留

    ,这两天应该就会动身返回西陵。

    至若此行白掌柜是否跟随一同回西陵,以后宇文家会让人继续坐镇西陵,秦逍倒不是特别关心。

    他心中倒是对那两封密函很感兴趣。

    宇文承朝看信时候的表情,证明那两封密函确实非同小可,只是秦逍实在猜不出究竟是谁所写,更猜不到密函里究竟是什么内容。

    宇文承朝没有透露丝毫口风,显然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关于密函的讯息。

    听到“嘎”的响声传来,秦逍正要起身,想了想还是屁股没动,他院门虚掩着,房门也没有关,此时过来的,自然是唐蓉。

    唐蓉进了屋内,屋里点着一盏孤灯,灯火之下,唐蓉依然是娇美动人,不过神色却有些凝重,见秦逍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走过去,在秦逍对面的椅子坐了下去。

    秦逍见唐蓉端坐在椅子上没有吭声,忽然觉得气氛很有些尴尬。

    若是以前,能和唐蓉半夜三更共处一室,秦逍自然是求之不得,但此刻秦逍却觉得心情淡定,没有太大的起伏。

    “怎么不说话?”唐蓉看了秦逍一眼,轻叹道。

    秦逍看着唐蓉,淡淡笑道:“是你要晚上来找我,不是我去找你,是你有话要和我说,不是我和你有话说。”

    唐蓉微蹙秀眉,道:“你说话怎么这般古怪?”

    “你要我如何说话?”秦逍含笑道。

    秦逍几次救唐蓉于危难之时,对她也算真情实意,但如今知道这美人姐姐一直对自己存有戒心,甚至欺骗自己,这让秦逍内心很是不舒服。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骗你?”唐蓉幽幽道:“那晚我虽然没有到人事不知的地步,但却是昏昏沉沉,有些依稀记得,有些确实不知道。”

    秦逍知道他是说山洞那晚,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接话。

    “你.....到底是什么人?”唐蓉终于问道。

    秦逍凝视唐蓉,轻声道:“我问你三个问题,你若能回答我,我也可以回答你的问题。”

    “什么问题?”

    秦逍一字一句问道:“今年会不会下雪?”

    唐蓉娇躯一震。

    “雪是什么颜色?”秦逍缓缓道:“三两雪能不能泡一壶茶?”

    唐蓉嘴唇微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这是你先前问我的问题,自然不会不知道。”秦逍道:“我知道三个问题,我今天的答案全都错了,那你告诉我,这三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答对了三个答案,又代表什么?”

    唐蓉秀眉紧蹙,微一沉吟,才道:“我以为你是我想的那个人,但事实上你应该不是。”

    “哪个人?”

    “如果你真的一无所知,这不是坏事。”唐蓉叹道:“你要知道,知道的越多,麻烦就会越多。”

    秦逍淡淡笑道:“蓉姐姐,莫要总是用这几句话应付我。我这人很简单,想知道的事情,管他有什么麻烦,都会刨根问底。”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唐蓉眼睛问道:“这三个问题的答案,白掌柜是否知道?”

    唐蓉虽然竭力让自己显得十分镇定,但眸中却还是划过一丝惊乱。

    秦逍在甲字监练的就是察言观色的本事,

    对方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化,都能被秦逍准确地看破,轻轻一笑,道:“我明白了,蓉姐姐费尽苦心,成为白掌柜的义女,只是白掌柜身边的.....怎么说呢,难听一点就是卧底奸细,好听一点,就是眼线。”

    “你.....!”唐蓉花容失色:“你莫要胡说。”

    “如果你觉得我是在胡说,现在我们就可以去见白掌柜,问一问白掌柜这三个问题的答案。”秦逍难得见到唐蓉如此惊慌,淡淡笑道:“我敢去,蓉姐姐肯定是不敢的。”

    唐蓉咬了一下嘴唇,盯着秦逍,眸中带着一丝寒意。

    秦逍看在眼里,冷笑道:“你想杀人灭口?你自问是我的对手?”

    “杀人灭口?”唐蓉苦笑道:“你想多了,你是否觉得我是个蛇蝎之心的女人?”

    秦逍也是叹道:“我是害怕你真是那样的女人,否则我还真是瞎了眼。”

    “你说的不错,我在义父身边,确实是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唐蓉低声道:“西陵门阀在兀陀埋下耳目,特别是兀陀之乱后,花费了许多的人力和物力,在兀陀许多地方都安插了钉子,而这一切都是由义父操纵,他在兀陀精心构筑了一张大网,我被安排接近他,就是要对这一切了若指掌。”

    秦逍微微点头:“这就对了。”顿了顿,才道:“白掌柜控制着分布在兀陀的耳目,你的目的,应该是希望有朝一日能从他手里接过这张网的控制权,又或者说,至少将这张网弄得清清楚楚。”

    “西陵门阀对兀陀人心存畏惧。”唐蓉道:“兀陀之乱后,西陵门阀唯恐兀陀人卷土重来,不但在西陵埋下眼线,而且暗地里收买了不少兀陀的贵族,所花费的钱财,一般人想都不敢想。”唇边泛起一丝冷笑:“你自然不知,西陵门阀每年用来贿赂兀陀贵族的银子,足以养出一支上万人的骑兵。”

    骑兵最耗银子,万人骑兵每年所耗费的钱财,当然是天文数字。

    “你以为只凭白狼王一人,能够阻拦纳律生哥东进?”唐蓉肃然道:“那些被西陵门阀收买的兀陀贵族,许多都是身居要职,分布在兀陀八部之中,甚至有纳律生哥身边的人也被收买,这些人每年都能从西陵门阀手中得到大笔的钱财,拿人钱财为人办事,他们自然会阻止纳律生哥东进。”顿了顿,看着秦逍问道:“唐人市贸易繁华,是大唐和西域商贾贸易重地,你难道不觉得奇怪?”

    “奇怪?”

    “按照常理,贸易应该在王庭木刺拉城一带更为繁荣。”唐蓉道:“可是唐国的商贾,到了白狼部的地面,就很少继续往西边去,都聚集在这边,西域胡商只能向这边来,也正因如此,白狼部这边的贸易络绎不绝,白狼王才建了唐人市。”

    秦逍猛地明白过来:“你是说,这也是收买白狼王的招术?”

    “不错。”唐蓉微点螓首:“白狼王喜欢钱财,西陵门阀自然一清二楚。贸易恢复之前,西陵门阀就暗中与白狼王达成协议,唐国的商贾进入兀陀之后,只留在白狼部的地盘上做生意,不可继续往西边去,而白狼王要建造唐人市,为商贾们提供贸易的市集,建造唐人市耗费的银钱,全都是西陵门阀暗中送过来。白狼王获利最丰,自然会成为阻止兀陀东进的头马。”

第二一六章 身不由己

    秦逍知道白狼王在唐人市获益甚丰,却没有想到唐人市竟然是西陵门阀出资所建。

    “虽说西陵门阀是以贿赂的方式收买兀陀官员,让兀陀贵族中有不少人反对东进,但实际上这笔贿赂可以称得上是西陵门阀每年向兀陀缴纳的赋税。”唐蓉冷笑道:“只是这些赋税,纳律生哥却没得到分毫,不过纳律生哥要的是西陵土地,对这点银子还没有放在眼里。”

    秦逍知道唐蓉所说的不无道理。

    能让白狼王这样的兀陀汗王和诸多兀陀贵族反对东进,所耗费的银两当然是恐怖的数目。

    “你生在西陵,自然知道,西陵的赋税甲天下。”唐蓉道:“西陵虽然比兀陀汗国大部分地方富庶,但比起大唐诸多地方,却是贫瘠的很。仅扬州一地,比西陵富庶十倍不止,可是扬州赋税,也仅仅是西陵的两倍。西陵百姓多年来承受着诸多名目的苛捐杂税,这些银子,除了被西陵门阀用来挥霍,近半数被西陵门阀用来收买兀陀人,你说这与西陵向兀陀缴纳赋税有何区别?”

    秦逍叹道:“兀陀之乱后,西陵门阀向朝廷除了进献战马,并无一两银子上缴国库。”

    “不错。”唐蓉点头道:“朝廷兑现了承诺,从西陵撤兵,让西陵落入西陵三大门阀之手。三大门阀名义上是大唐的臣子,但真正得到实惠的却是兀陀人。”

    “用银子收买兀陀人,那就是向兀陀人缴纳保护费。”秦逍叹道:“兀陀贵族们借助西陵门阀的手,吸取西陵百姓的血液,长此以往,西陵虚弱不堪,不攻自溃。”

    唐蓉轻叹道:“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

    “照你所说,贿赂兀陀贵族,都是白掌柜负责?”

    唐蓉微点螓首:“此事从一开始,就是由白掌柜掌控。西陵门阀当然也不会白白花银子,他们要收买兀陀人,自然要查清楚那些人值得花银子。白掌柜手底下的耳目,有一批就是专门负责调查兀陀贵族的情报,将那些可以收买的兀陀贵族列入名单,而后估算出他们的价值,再送上相等价值的贿赂,如此白掌柜手中就有了一份收买过的贵族名单,这些人那了西陵门阀的银子,也就成了白掌柜在兀陀的人脉。”

    秦逍叹道:“花费如此重金,白掌柜连自己都保不住,被拘押下狱,差点丢了性命,看来所谓的人脉,也不像想象中的那般强大。”

    “西陵门阀虽然收买了不少人,但大部分兀陀贵族却还是与纳律生哥一般的心思,想要吞下西陵。”唐蓉道:“兀陀主战的力量更为强大,乞伏善便是其中之一。这次乞伏善突然发难,白掌柜并没有想到,猝不及备,才会出现那样严峻的局面。”

    “你潜伏在白掌柜身边,是为了拿到名单?”秦逍问道:“就算拿到名单,对你们又有什么用处?”

    唐蓉想了一下,才道:“拿到名单不是目的,我们最终的目的,是取代白掌柜,手握名单,如此便可以胁迫不少兀陀贵族为我们所用。”

    “有了名单,就可以胁迫他们?”秦逍淡淡笑道:“兀陀贵族就那般容易被控制

    ?”

    “当然不容易。”唐蓉道:“我们不但要名单,而且还要找到确凿的行贿证据,只要抓住了证据,即使不能控制所有被收买的兀陀贵族,但至少半数却可以成为我们的工具。”

    “此话怎讲?”

    “你莫忘记,纳律生哥野心勃勃,一心要东进,对白狼王这类主和派一直视若眼中钉肉中刺。”唐蓉道:“纳律生哥也很想对白狼王这伙人动手,但这些人中,有不少实力雄厚,就如白狼王,所辖诸多部族,有百万之众,又有上万精锐铁骑,白狼王在所辖部族心中威望极高,如果纳律生哥强行对白狼王动手,必定会引起兀陀内乱,一旦兀陀八部之间出现决裂,互相消耗,再想东进侵唐,那就是痴人说梦。”

    秦逍道:“所以他才会利用乞伏善夺取汗位,如此方能控制白狼部。”

    “可是如果纳律生哥拿到兀陀贵族受贿的证据,那么他就可以将证据公之于众,让兀陀人都知道那帮反对东进的贵族是受了西陵门阀的收买。”唐蓉缓缓道:“那时候纳律生哥再动手,这帮被收买的兀陀贵族便不会有人支持他们,只能成为刀下鬼。”

    秦逍笑道:“所以这些兀陀贵族害怕被纳律生哥得到证据,只能屈服于你们?”

    “不错。”唐蓉道:“所以搜集他们受贿的证据,得到名单,就可以控制其中部分人。”

    秦逍恍然大悟:“你担心白掌柜的生死,竭力要将他救出来,自然不是真的在乎他的死活,而是你们还没有从他手中拿到名单,更没有搜集到行贿证据,白掌柜如果死了,名单和证据你们更不可能得到,之前所做的一切,也就白费。”凝视着唐蓉,苦笑道:“你为了达到目的,跟在白掌柜身边十几年,不显山不漏水,甚至成为他的义女,还真是不容易。”

    “要挽救西陵苍生,无论多大的代价都值得。”唐蓉神情肃然:“所以你是否还要将我的事情告知白掌柜?”

    秦逍微一沉吟,终于问道:“白掌柜可曾怀疑过你?”

    “他不会相信任何人,包括我在内。”唐蓉轻声道:“所以这么多年来,我首要的任务,便是要取信于他,事实上他对我已经有了信任,否则这次突发事件中,就不会将白狼王交给我。”

    “你已经取得了白掌柜信任,如今白掌柜双腿被废,很可能会离开兀陀。”秦逍缓缓道:“这对你来说,并不是坏事。你是他的义女,跟随他多年,他离开之后,即使不会将手中掌握的一切丢交给你,你也有机会趁其他人过来交接之际,获取到你想要的一些东西。”

    唐蓉淡淡笑道:“确实是个好机会。”

    “那么你是否可以告诉我,你又到底是什么人?”秦逍直视唐蓉眼眸:“到底是什么人指使你潜伏在白掌柜身边?你身患寒疾,又是什么缘故?”

    唐蓉蹙起秀眉,嘴唇微动,没有发出声音。

    秦逍叹道:“今日你寒疾突然发作,可说是凶险至极,当时幸好是我在你身边,如果你是在白掌柜身边发作,他一眼就能看出问题,你多年的辛苦

    ,也就瞬间付诸东流。”

    “是。”唐蓉心有余悸:“幸亏是你,否则后果确实不堪设想。”

    秦逍道:“但这种事情由不得你控制。寒疾突如其来,你自己无法掌控,这一次躲过,下一次很可能就在他眼前发作。这么多年来,你运气就那么好,没有在他面前发做一次?”

    “都是因为那场变故。”唐蓉轻叹道:“我体内寒疾,每个月都要按时服用药物,一月一次,服用药物之后,就可以保证一个月之内一切如常,寒疾不会发作。”

    “什么药物?”秦逍立刻问道:“和我的药丸一样?”

    唐蓉摇头道:“不是。”似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秦逍道:“蓉姐姐,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现在的情势,我比你占据主动。我是个追根问底的人,你告诉我实情,然后说服我守口如瓶,我或许还能帮你,如果到这时候你要对我隐瞒,我说不准什么时候嘴巴一冒风,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会漏出去。”

    唐蓉咬牙恨声道:“你在威胁我?”

    “关键是我真的可以威胁到你。”秦逍耸耸肩:“你对我以诚相待,我也许还能像之前一样,尽力保护你。”

    唐蓉被秦逍握住把柄,心中恼怒,却又无可奈何。

    她自然清楚,秦逍如果将真相告知白掌柜,自己的生死倒也没什么,可是苦心经营的计划,也就前功尽弃。

    “服用的也是药丸,但和你的药丸不同。”唐蓉道:“在这次变故之前,我一直又和一个人联络。那人在唐人市有一家胭脂水粉店,我每个月都会去一趟.....!”

    “胭脂水粉店?”秦逍笑道:“果然聪明,蓉姐姐貌美如花,那是千里挑一的大美人,这样一位大美人,每个月去店里采买胭脂水粉,那是理所当然,白掌柜也不会怀疑。”

    唐蓉瞪了秦逍一眼,却还是继续道:“水粉店的掌柜每个月都会给我一颗药丸,服用之后,可以确保之后一个月寒疾不会发做。”

    秦逍点头道:“我明白了,唐人市被一场大火所烧,胭脂水粉店自然也被烧了,兀陀兵搜找唐人市,抓走许多人,混乱之下,你当然不能继续留在唐人市,那里成了废墟,和你联络的那人也只能撤走,因此你们就失去了联系,短时间内无法联络上,解药得不到,寒疾就随时可能发作。”

    “是。”唐蓉承认道:“得不到解药,就只能承受寒疾之苦,而且它什么时候来临,我也根本无法料知。”苦笑道:“我和白掌柜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凶险无比,寒疾发作,身份会立刻暴露,前功尽弃。”想到白天差点就在白掌柜面前暴露,还是心有余悸。

    秦逍皱起眉头,道:“那是谁让你潜伏在白掌柜身边?他利用如此阴狠的药物控制你,自然是担心你反叛,此人手段很辣,你又为何听从他的吩咐?”心想控制唐蓉的幕后那人,是否就是当年对自己下毒之人?

第二一七章 大先生的生死簿

    唐蓉摇摇头,道:“有些本不能告诉你的,我都已经告诉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要做的,是不让西陵百姓受苦。至若是谁让我这样做,又如何会让我身患寒疾,这都不重要,我也不会告诉你。”

    秦逍嘴唇微动,还没说什么,唐蓉已经道:“我只是很奇怪,你为何也会身患寒疾?”

    “我?”秦逍笑道:“你为何会确定我也患有寒疾?”

    “一开始我以为你是大先生派来的人。”唐蓉叹道:“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出现,而且主动帮我一起营救白掌柜,在我寒疾发作的时候,还能拿出解药,除了是大先生派来的人,我实在想不出你会是谁。”

    “大先生?”秦逍道:“你说的大先生,就是你背后那人?”

    唐蓉凝视秦逍表情,叹道:“看来你真的对大先生一无所知,甚至没有听过他的名号。原来我之前的判断确实不对。”

    秦逍隐隐明白什么:“所以你之前一直觉得我帮你,是受人指使?”

    “是。”唐蓉没有否认:“那天晚上,你在池塘边突然出现,斩杀野狼,我就有些奇怪,但不敢确定。后来兀陀骑兵突袭,你救我逃离,在山洞时,我寒疾发作,你取出解药,我当时便以为你是大先生派来的人。你没有显露身份,我自然不好多说,只想看看你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后来你主动跟我去断空堡,帮我营救白掌柜,我便确定一定是大先生让你在危难时候出现在我身边,就是要助我渡过难关。”

    “因为大先生的计划中,白掌柜不能死。”秦逍叹道。

    “不错。”唐蓉道:“大先生神通广大,麾下高手如云,你带着解药出现在我身边,我并不觉得奇怪。我当时只奇怪你是如何成了宇文承朝的人,但大先生在宇文承朝身边安排人,并非难事,也就释然。”

    秦逍道:“你今日寒疾发作,找我索要解药,只因为你认定我是大先生的人?”

    “这是我的误判!”

    秦逍笑道:“因为你问的三个问题,我如果能回答上,就是大先生的人,可惜我让你失望,一个也没有答上来。”

    “你既然不是大先生的人,身上却有解药,我如果没有猜错,只因为你也患有寒疾。”唐蓉苦笑道。

    “蓉姐姐,咱们做一个交易如何?”秦逍微一沉吟,忽然道。

    “什么?”

    “你告诉我大先生是何方神圣,我就告诉你以后如何对付寒疾。”秦逍道:“咱们身上的寒疾虽然有些不同,但根源应该差不多,事实也证明,我的解药确实可以帮你抵御寒疾。”

    唐蓉盯着秦逍眼睛,终是道:“你想知道大先生是谁?”

    “是。”秦逍道:“好不容易有了点眉目,我总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明白了,原来如此。”唐蓉叹息道:“你一直帮我,只是因为你发现我身有寒疾,想从我口中探听虚实。你虽然有寒疾在身,却不知道究竟是谁在你身上做了手脚,一直在找寻,是

    不是?”

    秦逍心想唐蓉毕竟心思机敏,能猜到这一点也不奇怪,微笑道:“也不能这样说,其实这只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我看你长得美貌,想要占你便宜。”

    唐蓉淡淡一笑,道:“我终究还是轻视了你。你年纪轻轻,心思确实深沉的紧。”

    “我现在只想知道大先生是谁,这个交易你做不做?”秦逍直视唐蓉眼睛:“你告诉我他的身份,我不但会将如何应付寒疾的法子告诉你,而且你想继续潜伏在白掌柜身边,我也不会添乱。”

    “这个交易看起来似乎很公平。”

    “是很公平。”秦逍道:“你受制于人,可是知道应付寒疾的法子之后,就可以摆脱他的控制,不会再因为寒疾任由他驱使,这对你来说,当然不是坏事。”

    唐蓉却是发出嘲讽一笑:“有时候你确实很聪明,可是你有时候笨的让人心疼。”

    “蓉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你笨,只因为你对大先生一无所知,却还想给他找麻烦。”唐蓉幽幽道:“我虽然有寒疾在身,却并非身不由己。大先生的才干,难有人及,莫说区区寒疾在身,就算是为他去死,我也不会犹豫。”

    秦逍皱起眉头。

    “能够为大先生效忠,是一种荣耀。”唐蓉看着秦逍,十分平静道:“可是如果成为他的敌人,一定是此生最大的噩梦。”目光转到孤灯那边,看着窜动的火苗,轻声道:“大先生是这世间最仁慈的人,却也是这世间最恐怖的人。他对天下苍生心存大善,可是对敌人,从来都是心狠手辣,任何人成为他的敌人那一刻,就已经被记在了生死簿上。”

    “生死簿?”

    “我说的生死簿,是真正的生死簿。”唐蓉道:“大先生手下有一群人,手掌生死簿,在他们的生死簿上,会将大先生敌人的名字写上去,只要生死簿记下了名字,离死也就不远了。”

    秦逍见唐蓉神色郑重,声音严肃,显然不是开玩笑。

    “如果你将我的身份透露出去,因此让白掌柜起了疑心,坏了大先生精心部署的计划,一定会被他们查出来,也一定会被记上生死簿。”唐蓉苦笑道:“我说这话,绝不是在吓唬你,更不是威胁你,而是告诉你事实。你这次帮我救了白掌柜,让大先生的计划可以有条不紊地继续下去,此事他定然会知道,因此也绝不会视你为敌,但你如果寻根问底,非要查清楚他的身份,那结果就不同了。”

    秦逍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要查知他是谁,会成为他的敌人?”

    “即使是我,也只知道大先生的存在,很多年前见过他一次,却没能看到他的面孔。”唐蓉缓缓道:“你是局外人,却要弄清楚他的身份,岂不是自寻死路?”顿了顿,终是道:“不管怎么说,你几次三番救我于危难之中,我并不希望你继续卷入任何是非之中,更不希望你糊里糊涂丢了性命。听我一句劝,不要再卷进来,离得越远越好,在大先生那类人的眼中,你和我都只是蝼蚁,甚至只需

    要一口气息,你我都会粉身碎骨。”

    秦逍知道唐蓉所言不管是否有所夸大,但大先生确实是一个不能招惹的人物。

    大先生在十几年前就能让唐蓉潜伏在白掌柜身边,而且极有耐心地等待着计划慢慢实施,此人不但拥有恐怖的手段,也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耐性,仅此两点,就已经证明其强大。

    “白掌柜身陷囹圄,为何大先生没有出手?”秦逍沉默了片刻,终于道:“他如果真的神通广大,要救出白掌柜,似乎并不难。如果咱们这次没能救出白掌柜,他难道要看着白掌柜被拉赴刑场,然后任由自己精心谋划的计划付诸东流?”

    “大先生如何想,我猜不到。”唐蓉道:“他看的是整个棋局,与咱们身陷棋局一隅自然是大不相同。”

    秦逍心想如果大先生真如唐蓉说的那般玄乎,那还真是掌控大棋局的人物,做出的决定,当然和身陷困局之中棋子不同。

    “该说的我都说了。”唐蓉起身来:“你要如何做,我干涉不了,我只是想给你最后一句劝告,还是那句话,知道的越少,未必不是福气,知道的越多,也未必不是灾祸.....!”

    话声未落,却听得“砰”一声响,两人都是吃了一惊,秦逍迅速起身,冲到窗边,向外瞧去,见到院门竟然被踢开,一群人从院外冲进来。

    “有人进来了。”秦逍回头低声向唐蓉道。

    唐蓉花容微微变色:“是....是什么人?”她今夜前来见秦逍,实际上也是冒险而来,若是被人发现,两人半夜三更在此相聚,被误会有私情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怕引起白掌柜和宇文承朝等人的疑窦。

    “不会是抓奸吧?”秦逍嘟囔一句:“咱们也没干什么啊?”嘴里这样说,心中却知道事情有些不妙。

    这里是礼宾东院,入住的要么是大唐使者,要么是被兀陀汗王视为贵客的人,半夜三更,绝不可能如此粗暴地闯进来,而住在这里面的只有宇文承朝这一行寥寥数人,并无其他外人,更不可能在半夜三更闯进其他人的院子。

    “是兀陀兵。”唐蓉凑在窗边,瞧见一群人从远外冲进来,身穿皮甲,腰佩弯刀,正是驻守白狼城的精锐狼卫。

    秦逍皱眉道:“他们要做什么?”

    这时候秦逍却已经隐隐听到,不但是有人冲进自己的院子,附近其他的院子也传来嘈杂之声。

    “将这里团团围住,有人要闯出去,杀无赦。”一名兀陀狼卫的百夫长大声道:“看到唐国人,立刻抓捕,有人抵抗,同样杀无赦!”

    秦逍和唐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骇然之色。

    半夜三更,狼卫冲进礼宾院,竟要抓捕唐人,所谓的唐人,当然就只有宇文承朝这一行。

    前半夜还在汗王宫设宴款待,待为上宾,可是这后半夜,狼卫竟然要抓人,秦逍只觉得匪夷所思,实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第二一八章 缴械

    兀陀狼卫行动迅速,堵住前后门。

    秦逍和唐蓉都知道定有大事,出了门来,狼卫们立时拔刀出来,刀锋对着秦逍,那百夫长却是沉声道:“收刀!”上前两步,横臂行礼,倒也客气:“深夜打扰,真是对不起,请你们跟我们走一趟。”

    秦逍问道:“出了何事?”

    “奉命带你们过去,其他的事情,我不知道。”百夫长也不废话,侧身抬手:“请!”

    秦逍和唐蓉对视一眼,虽然不知道究竟出了何事,但这些狼卫如狼似虎,若是与他们起冲突,这帮狼卫也定不会手软。

    十几名狼卫,秦逍倒也不是很畏惧,但事情没有弄明白之前,自然不可轻举妄动。

    他想了一下,才道:“等一下。”回转屋内,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血魔刀佩在腰间。

    当下百夫长带着狼卫,将秦逍二人带到了礼宾院正前院,发现这里的狼卫更多,四周诸多狼卫手举火把,另一手按着佩刀,一圈都是,灯火照在狼卫脸上,一个个冷着面孔,空气中满是肃杀之气。

    院子当中,瞧见胖鱼和宁志峰正一脸疑惑,见到秦逍过来,两人忙迎上来,低声问道:“王兄弟,出了什么事?”

    秦逍摇摇头,见这两人也是一脸茫然,晓得他二人也是不知。

    这时候听到脚步声响,几人扭头看过去,只见两名孔武有力的兀陀狼卫抬着一张椅子过来,椅子上正坐着白掌柜,唐蓉忙迎上去,道:“义父!”

    白掌柜眉宇间也是显出疑惑之色,但还算镇定。

    “白掌柜!”秦逍等人都是向白掌柜拱拱手,白掌柜微微点头,四下看了看,才问道:“大公子呢?”

    “我在这里。”宇文承朝声音已经传过来,只见宇文承朝快步过来,身后跟着数名狼卫。

    这时候却见到从院门外走进一人来,秦逍只瞧了一眼,立时便认出来,竟赫然是在酒宴上认识的叶赫居。

    此人也是四大叶护之一,在酒宴上虽然不如牙骨山塔那般直接发难,却也不是善茬。

    宇文承朝迎上前,拱手道:“叶护大人!”

    叶赫居面色冷峻,扫了一眼,问身边一人道:“这里的人都到了?”

    “住进来七个人,这里有六个,还有一人未到。”那人恭敬道。

    秦逍自然知道没有到的人正是哈尼孜。

    又听到脚步声响,众人看过去,见到哈尼孜也已经被带了过来。

    哈尼孜一脸惊慌,看到秦逍,急忙跑过来,秦逍见她花容失色模样,轻声道:“莫怕!”

    “叶护大人,半夜三更,你带着兵马闯进礼宾院,不知所为何事?”宇文承朝脸色有些难看。

    叶赫居冷笑道:“先都别急,很快就会告诉你们。”见到人到齐,这才挥手道:“将人都绑了!”

    他一声令下,早有狼卫准备好绳子,冲上去便要见众人绑起来。

    “呛!”

    宁志峰第一个拔出佩刀,喝道:“谁敢动手!”

    几人被带过来的时候,也都知道没什么好事情,是以都将兵器带在身上

    ,狼卫也没有阻止。

    这时候礼宾院被狼卫团团围住,而且一个个凶悍异常,甚至要将几人绑起来,众人更知事情不妙,虽然知道这时候不可与狼卫冲突,却也不敢束手就擒。

    “疯子,莫要胡来。”宇文承朝沉声喝道,盯住叶赫居,拱手道:“叶护大人,此次前来白狼城,是受汗王邀请。我等为汗王立有微薄之功,得到汗王赏识,一度受了你们的下刀礼,更被安排在礼宾院暂住。自从进了白狼城,我们也都是遵守你们兀陀的律法,并无惹是生非,眼下叶护大人在深更半夜带人闯进来,还要将我们绑了,叶护大人总该给我们一个理由。”

    叶赫居却是冷冷道:“你还有脸说这话?都说唐人狡猾多端阴狠毒辣,果然是无耻至极。”

    “叶护大人,士可杀不可辱。”宇文承朝厉声道:“你出言侮辱,是何道理?”

    “你说汗王赏识你们,还给了你们下刀礼,将你们视为白狼部的朋友,这是何等荣耀。”叶赫居目光如刀:“可是你们又做了什么?”

    宇文承朝一怔,扭头看向胖鱼等人,几人也都是一脸茫然。

    “叶护大人,你有话直说,也不用拐弯抹角。”秦逍皱眉道:“我们在酒宴过后,便回来礼宾院,大伙儿也都没出门,礼宾院有你们诸多耳目,你问一下也就清楚。”

    宇文承朝点头道:“正是,我们回来之后,并无出去,更没有做什么事,叶护大人可以查证。”

    便在此时,却见一名兀陀兵从院外飞步跑来,凑到叶赫居耳边,低语两句,叶赫居变了颜色,失声道:“死....死了?”

    宇文承朝等人都是诧异,不知道他说谁死了。

    “那其他人呢?”叶赫居问那人道。

    那人回道:“除了死的那个人,其他人都已经被绑了,正押送前往汗王宫。”

    叶赫居微点头道:“趁夜将这些人都带去汗王宫,一个都不能放过了。对了,那人既然死了,也将他的尸首带去宫里,路上都轻着点,莫要惊动太多人。”

    那人屈身称是,迅速退了下去。

    “宇文大公子,你们唐国有句话,叫不到黄河不死心,我应该没说错。”叶赫居道:“我也不急着绑你们,现在你们就跟我去汗王宫,到了那里,什么事情都明白了。”目光冷厉:“如果真是你们做的,你们就等着被处死吧。”并不废话,转身便走。

    众狼卫却都是握刀在手,催促道:“快走!”

    宇文承朝脸色凝重,沉声道:“都不要轻举妄动,一切到了宫中,见到汗王再说。这中间有误会,只要咱们是清白的,总能解释清楚,弄得水落石出。”

    众人知道这时候与兀陀狼卫动手,那是自寻死路,按捺心中的怒火。

    白掌柜双腿不便,依然是被人抬出了礼宾院,有马车在外面等候,却也只是让白掌柜一人坐马车,便是唐蓉也不得上车照应,剩下众人,更不能骑马,只能徒步而行。

    这时候秦逍才瞧见,叶赫居竟然带了上百名狼卫过来,这些狼卫都是精挑细选的兀陀精锐,显然对方也是提防宇文承朝会动手抗拒。

    已经

    是子夜时分,白狼城一到夜里,街道上也都是冷冷清清。

    走在路上,四下死一般寂静,一行人到了汗王宫,见到汗王宫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的兵士明显比宴会之时要多出许多,这些护卫全都是皮甲在身,配着弯刀长矛,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秦逍愈发觉得事有蹊跷。

    叶赫居让人收缴宇文承朝等人的佩刀,宇文承朝心想赤手空拳入宫去见白狼王,更显诚意,而且此时若是不将武器解下,立马就会发生冲突。

    他知道今夜的事情定然非同小可,必须要保持绝对的冷静,这是在兀陀人的地盘上,更不可轻举妄动。

    几人将兵器俱都交了,一名狼卫走到秦逍面前,伸手让秦逍将血魔刀交出来,秦逍解下血魔刀,却并没有将刀递给狼卫,反倒是“呛”的一声,拔出了血魔刀,红光骤起,不但是兀陀人,便是白掌柜和宇文承朝也微微变色。

    叶赫居已经握住佩刀刀柄,数名狼卫迅速将秦逍围在当众,刀锋指向秦逍。

    “这是血魔刀,是大火神的佩刀。”秦逍扫视一圈,冷笑道:“你们要收刀,好得很,我问你们,你们之中,谁有资格收缴大火神的刀,有谁觉得自己有资格,尽管来拿!”

    兀陀狼卫面面相觑。

    他们当然知道大火神是谁。

    叶赫居嘴角抽动。

    比起牙骨山塔的傲慢,叶赫居更为阴沉,乞伏善为何离开白狼城,他比谁都清楚。

    乞伏善相信秦逍是小火神,叶赫居却深有怀疑。

    大火神是兀陀人,为何会让一名唐人成为自己的弟子?二十多年来,大火神消息全无,似乎早已经从人间消失,为何突然收了弟子,又让自己的弟子出山?唯一能够证明秦逍是大火神弟子的证据,就只有血魔刀。

    虽然以大火神的实力,不是他情愿,谁也不可能从他手中得到血魔刀,但是仅凭一把刀,就证明定然是大火神弟子,叶赫居总觉得难以相信。

    而且大火神二十多年没消息,却偏偏在乞伏善夺位的时候,他的弟子出现,这时机也着实古怪。

    叶赫居对秦逍自称是大火神弟子存有疑心。

    但他却又无法证明秦逍不是大火神的弟子。

    如果这小子真是大火神的弟子,与他结下仇怨,日后对自己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事,而叶赫居最擅长的就是观察局势,不让自己陷入困境之中。

    秦逍手中有血魔刀,狼卫不敢缴械,叶赫居倒也没有胆子夺下血魔刀。

    秦逍当然知道今夜的情况非比寻常,如果所有人都赤手空拳进宫,万一真的打起来,那就只能是任人宰杀,拿着血魔刀进宫,自然不可能扭转敌强我弱的局面,但到时候总能凭借血魔刀拼一下。

    “叶护大人,你的意思呢?”秦逍看向叶赫居。

    叶赫居淡淡道:“只希望你真是大火神的弟子,否则......!”冷哼一声,并不多言,直往汗王宫进去,宇文承朝向秦逍使了个眼色,秦逍收刀入鞘,众人这才跟着进了去。

第二一九章 毒杯

    众人进了汗王宫,到得先前设宴宫殿前面的空地上,秦逍便瞧见殿门前横着一排狼卫。

    叶赫居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宇文承朝,冷冷一笑,随即向守在殿前的一名狼卫道:“快去禀报可敦,今晚赴宴的唐国人已经被带到。”

    那狼卫迅速入殿去报。

    宇文承朝和白掌柜对视一眼,都觉得奇怪,心想被带入宫中,按理来说,应该禀报白狼汗王,怎地去要去禀报可敦?

    可敦便是汗王的妻子。

    汗王可以有许多女人,但可敦只有一位,白狼部的可敦,就等入是白狼部族的皇后。

    片刻之后,可敦还没出来,却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随即便看到西夜王子被人带过来。

    西夜王子脸色苍白,颇有些惊慌,看到宇文承朝等人,也是一脸茫然。

    除了西夜王子,另有七八名西夜侍从跟在西夜王子身后,这群人自然是跟随希望王子一同出使兀陀,不过今夜宴会,这些人都没资格入宫,是以也都不曾瞧见他们。

    秦逍没见到西夜大将军穆扎德,有些奇怪,忽见到两名狼卫抬着担架过来,担架上面盖着黑布,秦逍先是一愣,随即心下一凛。

    先前有人禀报叶赫居,有人死了,叶赫居令人将尸首带入宫中,只是并没有说出究竟是谁死了。

    此时担架跟着西夜王子一起抬过来,却不见穆扎德,难道黑布之下竟然是穆扎德?

    还没多想,忽听有人道:“可敦到!”

    可敦年过四旬,看上去十分端庄,虽然年纪大了,但保养得还算可以。

    但四十多岁的年纪,再加上这里的环境颇有些恶劣,额头上已经起了皱纹,不过看她面貌,年轻的时候必然是一位大美人。

    俟斤薛祁路和牙骨山塔以及数名重臣都跟在可敦身后,这些人不但表情沉重,而且显得颇有些悲伤,可敦眼圈泛红,明显是哭过。

    可敦出来,叶赫居和众狼卫俱都行礼。

    宇文承朝和西夜王子两拨人也都行礼。

    “可敦,在下宇文承朝。”宇文承朝上前一步,恭敬道:“今夜宣召,不知可敦有何吩咐?汗王却不知在哪里?”

    “汗王已经过世了。”可敦的声音有些发冷:“你来告诉我,汗王为什么被害?”

    此言一出,宇文承朝脸色大变,便是秦逍等人也都惊骇万分。

    秦逍知道半夜三更被带到汗王宫,事情一定很严重,却万万没有想到,白狼汗王竟然已经过世,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就在两个时辰前,白狼汗王还在宴会上吃肉喝酒,之前虽然被乞伏善派人伏击,差点丢了性命,但伤势已经差不多恢复,身体看上去还是很健壮。

    此时听闻白狼王的死讯,只觉得匪夷所思。

    “可敦,汗王.....真的过世了?”很少说话的白掌柜语气肃然,显然是不相信。

    薛祁路上前一步,沉声问道:“担架里是谁?”

    西夜王子立刻道:“是穆扎德。宴会过后,我们回到住处,穆扎德就觉得身体不舒服,我让他早点休息,方才.....方才可敦派人召我们进宫,才发现.....才发现他已经死在了自己的屋内。”

    “他

    是怎么死的?”牙骨山塔粗声问道:“是不是自尽?”

    秦逍看了牙骨山塔一眼,心中奇怪牙骨山塔为何会问穆扎德是不是自尽。

    负责带来西夜王子的千夫长上前道:“我们发现他时,他的眼中冒血,血液的颜色发黑,但眼珠子却发红,十分恐怖,似乎是......中毒而死!”

    可敦等人都是变色,失声道:“他也是中毒?”

    宇文承朝听出可敦话中意思,吃惊道:“可敦,难道.....汗王也是中了毒?”

    宇文承朝听闻白狼王死讯,几乎算得上是五雷轰顶,完全是凭借着过人的意志撑着。

    如果说在场有人最不希望白狼王出事,宇文承朝不在可敦之下。

    西陵门阀在兀陀花费重金,收买众多兀陀贵族反对天可汗纳律生哥的东进战略,这些兀陀贵族之中,最有实权也最积极的便是白狼汗王,实际上也正是因为有白狼汗王这样拥有强大实力的汗王反对,才让许多兀陀贵族跟在后面摇旗呐喊。

    宇文承朝很清楚,没有白狼王,兀陀的反战派也就根本成不了气候。

    也正因如此,西陵门阀多年来给了白狼王太多的利益,实际上也将抵挡兀陀人东进的第一道防线设在了兀陀汗国的境内。

    白狼王一死,这道防线必然垮塌,而西陵将遭受十几年来前所未有的重大危机。

    “汗王赐宴,今夜的客人,就只有你们宇文家和西夜使者。”可敦自然对宴会的情况十分清楚:“宴会过后,汗王要歇息,却突然腹痛钻心,巫医还没有到,汗王眼中出血,双目血红,便已经没有了气息。”说到最后,声音悲恸。

    牙骨山塔冷声道:“汗王是我兀陀了不起的勇士,宴会之时,能大口吃肉喝酒,身体强壮,如果不是中毒,又怎会被害?”抬手指着宇文承朝道:“你们为何要下毒?”

    宇文承朝沉声道:“山塔叶护,你指责是我们下毒,有什么证据?此事非比寻常,如果没有证据在手,随意污蔑,我决不答应。”向可敦拱手道:“可敦,我们受汗王大恩,怎会对汗王下毒手,求可敦明查。”

    “拿证据过来!”可敦淡淡道。

    一人端着托盘上来,上面放着一只牛角杯,秦逍看的明白,那牛角杯似乎正是夜宴之时,白狼王饮酒所用。

    “这牛角杯中,还有残毒。”可敦道:“宴会所用的器皿,都是经过再三检查,从来不会掉以轻心。汗王所用的牛角杯,更是慎之又慎,就是担心有人在杯中做手脚,所以宴会开始的时候,牛角杯中绝不可能有毒。”

    宇文承朝道:“可敦的意思,宴会之时,有人往杯中下毒?”

    “不错。”可敦颔首道:“我虽然没有参加宴会,可是对宴会的细节已经很清楚。汗王饮用的酒我们事先已经再三检查,事后也确认过,酒中无毒,所以问题就出在牛角杯上。今夜的酒宴,牛角杯几乎都在汗王手中,可是有两次汗王以牛角杯赐酒,你们应该还记得。”

    秦逍自然记得。

    白狼王赐酒,只赐给两个人,先是赐酒给自己,而另一个便是已经成为尸首的穆扎德。

    西夜王子脸色却已经变了。

    他虽然在兀陀人面前战战兢兢,却不是笨人。

    可敦这

    句话,就是将凶手直指今晚参加宴会的两拨客人。

    他嘴唇微动,想要辩解,但终是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宇文承朝,似乎想先看看宇文承朝如何辩解。

    “宴会开始的时候,酒杯无毒,可是宴会过后,就查出杯中还有残毒。”俟斤薛祁路脸色也是很难看:“所以下毒一定是在宴会的时候,而且还是在牛角杯离开汗王的那两次。”看了看宇文承朝,目光终于落在西夜王子身上,缓缓道:“王子,你带着使团来到白狼城,当时告诉你说,汗王在养病,你献上了礼品,乞伏善也说你可以返程回国,但你一直没有走,等了十几天,我没说错吧?”

    西夜王子知道薛祁路意思,立刻道:“是。我们每年派使者向兀陀诸位汗王献礼,今年是我第一次作为使者前来,也见到了天可汗和其他诸位汗王。我对白狼汗王心有敬意,没有见到汗王,不敢离开,只想等待些时日,待汗王身体好转,抽空召见。”

    薛祁路道:“就没有存其他心思?”

    “不敢。”西夜王子额头冒冷汗:“西夜乃是细沙一样的小国,怎敢生出谋害汗王之心。”猛地抬手指向秦逍,道:“可敦,汗王是先赐酒给他,他饮酒过后,汗王立刻赐酒穆扎德,穆扎德饮酒之时,杯中已经有毒,所以中了毒。这毒药不是立刻发作,而是要等待一些时间,穆扎德中毒回到住处 ,毒药开始发作,就如.....就如汗王一样,中毒而亡。”手臂不放下,指着秦逍,斩钉截铁道:“一定是他,可敦,一定是他饮酒过后,在杯中下毒。”

    可敦看着秦逍,道:“你可听见他说的话?”

    秦逍点头道:“回可敦话,听得清清楚楚。”

    “那你如何辩解?”可敦冷视秦逍。

    白狼汗王毒发身亡,可敦虽然悲痛,却还是显得极为镇定。

    汗王身死,白狼部群龙无首,这时候最是凶险,当下由不得可敦去悲伤,首要的事情便是稳住白狼城的局面,否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可敦不是乞伏善,乞伏善实力雄厚,手下有一帮效忠于他的人,他可以封锁白狼王遇刺事件,但可敦却根本无法隐瞒汗王身死之事。

    她只能召集汗王手下的重臣紧急应对此事。

    虽然在诸臣的协助下,暂时将消息封锁在汗王宫内,但如此大事,根本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

    乞伏善虽然已经被除,其心腹焦利和乞骨力也都身死,但乞伏善在白狼部的势力并没有被铲除。

    白狼王刚刚回到白狼城,先稳定了局面,虽然注定要将乞伏善的势力拔除,却不会立刻动手,否则只能引起白狼部的内乱,从而让纳律生哥趁虚而入。

    如今白狼王死了,乞伏善的残余力量还存在,纳律生哥很有可能利用这股力量,借着白狼王被害为理由,向可敦发难。

    可敦要稳住局面,就必须要解释清楚汗王为何被害,而且还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凶手,只要凶手被抓住,当众处刑,那么反对力量也就无法再利用此事生出事端,可敦也可以辅佐白狼王的子嗣登上汗王位。

    秦逍自然不知道可敦有什么打算,但有一点他却可以确定,可敦一定会从这两拨人中确定凶手,如此才能给白狼部的臣民一个交代。

第二二零章 真凶

    西夜王子指着秦逍,极其肯定秦逍就是下毒的凶手。

    无论是西夜王子还是宇文承朝,都知道可敦今夜必须要确定凶手。

    谁是凶手不重要,重要的是凶手一定是外人。

    西夜王子知道,如果穆扎德被确定是下毒之人,那么自己这个西夜王子自然没有活路,要紧的是整个西夜国也将遭受牵连。

    西夜人毒杀了兀陀白狼汗王,必然会引起兀陀八部的震怒,集结一直兵马西进攻灭西夜国,对兀陀汗国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大事。

    可敦令秦逍辩解,秦逍只是笑笑,道:“可敦,我不想辩解。”

    宇文承朝微皱眉头,牙骨山塔却已经沉声道:“那你是承认下毒?”

    “我不辩解,只因为实在没有什么好辩解的。”秦逍道:“只要脑子没问题,就绝不会以为是我下的毒。”

    他说话很不客气,可敦也是皱起眉头,叶赫居喝道:“大胆,竟敢在可敦面前放肆。”

    “可敦自然是睿智之人。”秦逍道:“可敦,西夜王子声称是我在酒杯下毒,然后毒死了穆扎德和汗王,我先不辩解。恕我冒昧,想问可敦一个问题。”

    可敦脸色肃然,道:“你说。”

    “无论是谁,要杀人总要有个理由,除非是疯子和白痴。”秦逍道:“我自问不算疯子,也不是白痴,那么我想问,我谋害汗王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杀人需要有理由和动机,我的理由和动机何在?”

    “你们是唐人,视我兀陀为敌,谋害汗王,还要什么理由?”牙骨山塔厉声道。

    秦逍脸色也冷峻下来,沉声道:“可敦,兀陀和大唐确实有过战事,但是谁都知道,上一次大战过后,汗王与我大唐开始交好,也正因为汗王的宽仁,双方贸易恢复,对贵我两国都是百利无一害。”看向薛祁路,道:“俟斤大人,我们进入白狼城之前,你是受命对我们行了下刀礼,请问下刀礼是什么意思?”

    薛祁路道:“下刀礼的意思,便是将你们当做朋友看待,不会将刀剑对向你们。不过你们若是谋害汗王的凶手,下刀礼自然不再存在。”

    “能让汗王给我们下刀礼,汗王自然是将我们视作朋友。”秦逍道:“所以在汗王的眼中,我们虽然是唐人,却是兀陀人的朋友,山塔叶护说因为我们是唐人就谋害汗王的理由自然是不成立。”

    牙骨山塔嘴唇微动,却无法辩驳。

    “恕我直言,此番我们护送汗王回白狼城,此前汗王一直与我们在一起,很少人知道。”秦逍看着可敦道:“如果我们真的想要谋害汗王,又何必等到汗王回城再动手?而且还在宴会之上下毒,在酒杯留下痕迹,那岂不是愚不可及?”

    可敦和薛祁路听得秦逍之言,却是不自禁微微颔首。

    乞伏善控制白狼城,欲图夺取汗王,虽然封锁消息,但毕竟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城中的百姓或许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作为汗王最亲的人,可敦自然是早就察觉出端倪,而薛祁路亦是有所察觉。

    只是两人的实力根本不足以

    与乞伏善对抗,不敢轻举妄动。

    白狼王回城,乞伏善的尸首被带回来,可敦和薛祁路自然很清楚,那是白狼王借助了唐国人的力量铲除了乞伏善,不但是这二人,其实不少兀陀官员心里也有数,但都不敢直说出来。

    毕竟兄弟相残不是什么好事,真要传出去,对白狼部的声誉有利无害,而白狼王也没有将真相公之于众。

    毫无疑问,白狼王这次能够安然回到白狼城,这群唐人居功至伟,否则白狼王又怎会给他们下刀礼,还在汗王宫宴请唐人,在此之前,唐人可是连踏入汗王宫的资格都没有。

    宇文承朝见可敦反应,知道秦逍说到要害处,拱手道:“可敦,我也说句不该说的话。我是西陵宇文家的人,汗王的安危,我同样关心。汗王与大唐睦邻友好,而且还支持与我大唐贸易,于公于私,我对汗王都是感激不已,而汗王在位,对我们有利无害。从利益出发,莫说我们谋害汗王,即使有其他人谋害,我们也会挺身而出,拼死也要保护汗王的周全。”

    这话更是直指要害。

    可敦微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汗王活着,对你们来说好处更大。”

    “可敦,老臣也斗胆直言。”薛祁路道:“老臣以为,宇文大公子的人没有任何动机谋害汗王。西陵对我汗国心存畏惧,一直担心兀陀铁骑东进入关,汗王宽厚仁慈,为了两国百姓,一直在反对继续与唐国开战。”看了宇文承朝一眼,才继续道:“他们如果谋害汗王,那就是自己给自己找灾祸,于情于理,实在是说不通。”

    “两位叶护是什么看法?”可敦问道。

    牙骨山塔想了一下,才道:“可敦,老俟斤说的不错,西陵人应该不敢对汗王下狠手。”

    秦逍心想这是认识你后,你第一次说了句人话。

    “叶赫叶护,你呢?”

    叶赫居道:“可敦,凶手必然是唐人和西夜人中的一个,我们定要找到真凶。”看了西夜王子一眼,道:“西夜不过是区区小国,就算让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他们也不敢在酒中下毒。”

    西夜王子却已经跪倒在地,颤声道:“叶护说得对。可敦,我们西夜上下加起来不到十万之众,地处荒僻,汗国抬脚便可以将我们西夜踩死,我们哪里有胆子敢下毒谋害汗王,绝对不敢,求可敦明察。”

    “你确实不敢,但穆扎德敢不敢就另说了。”宇文承朝赫然看向西夜王子,神色冷峻。

    西夜王子一怔,但马上道:“你说穆扎德.....穆扎德下毒,那.....那绝不可能,他若是下毒,自己怎么会死了?”抬手指向穆扎德尸首:“可敦,穆扎德也被毒死,哪有下毒之人自己被毒死的道理?是唐国人在诬陷我们。”

    西夜王子知道一旦穆扎德被确定是凶手的后果,只能竭力辩驳。

    兀陀汗国崛起之前,西域有不少国家也曾与大唐有过往来,但兀陀这头怪兽横亘在道路之中后,大唐与西域虽然还有贸易上的往来,但官方几乎再无接触。

    西夜国与大唐没有任何邦交,西夜王子自然

    不会在乎指责唐人是凶手。

    而且在这种情势下,即使双方有邦交,西夜王子对指责大唐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西夜国头顶上的马刀是兀陀人的,而不是大唐的。

    “王子难道不懂畏罪自杀?”宇文承朝气势逼人:“穆扎德敢在宴会之上拒绝跪拜,胆气过人,那他自然也有胆量在杯中下毒。”目光如刀,盯住西夜王子:“汗王被害,可敦和诸位叶护自然要追查,穆扎德如果活着,定然要遭受审讯,他唯恐自己露出破绽,害怕下毒害死汗王的真相暴露,最好的方法,就只能是自尽。”

    “你.....你胡说!”西夜王子怒道:“这都是你编造的谎言。”

    “穆扎德只以为他一死,死无对证,可敦就查不到凶手是谁。”宇文承朝向西夜王子走近两步,厉声道:“可是此等伎俩,岂能骗过可敦和诸位叶护?”

    秦逍此时却忽然明白,牙骨山塔为何见到穆扎德的尸首,一开始就问是不是自尽,现在看来,兀陀这些人一开始还真觉得是西夜人下毒,所以牙骨山塔才觉得穆扎德是畏罪自尽。

    如果穆扎德在宴会上唯唯诺诺,或许可敦等人还会斟酌穆扎德有没有胆量下手。

    但穆扎德为了尊严,拒绝下跪,其骨气固然让人钦佩,但却也让可敦诸人觉得此人胆大包天,在酒杯中下毒,也不是不可能。

    “你说.....你说是穆扎德下毒,那.....那他的理由和动机是什么?”西夜王子争辩道:“杀人总需要理由。”

    “王子,你说理由是什么?”宇文承朝反问道。

    西夜王子立刻道:“没有理由。我们西夜国绝不敢谋害汗王,我们没有理由和动机。”

    “宇文承朝,你说西夜国谋害汗王的理由是什么?”可敦问道。

    宇文承朝转身向可敦拱手道:“可敦,其实四个字就可以解释穆扎德下毒的理由。”

    “哦?”可敦蹙眉道:“哪四个字?”

    “祸水东引。”宇文承朝冷笑道:“西夜人在杯中下毒,就是想要诬陷凶手是我们。可敦,汗王这些年与我大唐睦邻友好,但天可汗却一直向西征伐,所有人都知道,西域诸国在汗国面前不堪一击,西夜是小国,兀陀铁骑一旦杀到,西夜国瞬间就会国破家灭。”

    宇文承朝这几句话,却是让在场的所有兀陀人听着心里舒坦。

    “你是说西夜人担心兀陀铁骑继续西进,所以才会谋害汗王?”牙骨山塔忍不住问道。

    宇文承朝点头道:“正是。如果可敦被西夜人欺骗,觉得真是我们谋害了汗王,那么兀陀军民必然对大唐心生恨意,天可汗也一定会集结兵马,东进攻唐,为汗王报仇。”

    “那是自然。”牙骨山塔握拳道:“凶手如果是你们,即使天可汗不出兵,我白狼部也一定召集所有的勇士,杀进唐国,用你们唐国人的脑袋来祭祀汗王。”

    宇文承朝淡淡一笑,道:“山塔叶护的话,我能理解,而这也正是西夜人的目的。”

第二二一章 利益与真相

    西夜王子脸色惨白,急道:“可敦,冤枉,求您做主!”

    “你们瞧见汗王设宴,请我们赴宴,所以就生了歹心。”宇文承朝步步紧逼:“穆扎德下毒,却故意自己中毒而亡,如此让人觉得在他之前就被已经被人下毒,在他之前,正好是我们唐人,于是你们调拔离间的阴险计谋就能得逞。”

    “你胡说,你.....你撒谎!”西夜王子口才显然很一般,更加上宇文承朝步步紧逼,一时根本不知如何应对。

    “一旦毒计得逞,兀陀和大唐便陷入刀兵之争。”宇文承朝缓缓道:“那时候天可汗会调集重兵东进,你们西域诸国就安然无事。兀陀和大唐都是大国,战事一开,无论谁胜谁负,最终其实都是两败俱伤。”

    白掌柜一直没吭声,此时终于开口道:“如果兀陀汗国受到重创,元气大伤,西域诸国甚至有可能联合起来攻入兀陀。”

    “不错。”宇文承朝道:“可敦,西夜人包藏祸心,不可不查。”

    可敦若有所思,薛祁路却是凑近可敦耳边,低语几句,可敦微微颔首,想了一下,终是吩咐道:“叶赫居,将西夜人全都拿下了。”

    西夜王子悚然色变,叶赫居犹豫一下,终是一挥手,狼卫们一拥而上,眨眼间就将西夜王子和他手下那群西夜人俱都绑缚起来。

    “可敦,冤枉,我们是冤枉的。”西夜王子大叫道:“唐国人诬陷我们,他们是坏人.....!”

    薛祁路却已经冷声道:“西夜人谋害汗王,证据确凿,将他们打入死牢,待汗王下葬之时,用这些西夜人的人头祭祀。”

    西夜人都是大叫起来,狼卫们却不由分说,硬是将他们拖了下去。

    秦逍心下倒有些诧异,心想可敦怎地如此痛快就确定一定是西夜人所为。

    “宇文公子,汗王过世,今夜便要封城。”薛祁路道:“这边无法继续照应你们,你们若是有事,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薛祁路直接下了逐客令,更让秦逍意外,宇文承朝却已经拱手道:“可敦,俟斤,我们回去之后,立刻收拾,天亮之前出城,不知可否?”

    可敦没有多说,只是点头,转身入宫。

    叶赫居上前两步,似乎想说什么,但终是没有开口。

    宇文承朝向秦逍等人道:“咱们先回礼宾院。”并不耽搁,带着众人迅速离开汗王宫。

    回到礼宾院,宇文承朝立刻向几人道:“赶紧收拾一下,半个时辰后,到前门会合,天亮之前,我们赶出城去。”也不多言。

    秦逍心下有些疑惑,但见宇文承朝神色凝重,也不好多问。

    秦逍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只是去礼宾院的马厩找到自己的黑霸王,早早在礼宾院正门外等候,并没有半个时辰,其他人也都出来,白掌柜和唐蓉坐了马车,其他人俱都骑马,哈尼孜坐在秦逍的身后,宇文承朝一声令下,众人迅速往城门去。

    城门这边已经关上,好

    在薛祁路已经派人在这边等候,见到宇文承朝等人,那人上前向宇文承朝低声道:“俟斤让我告诉你,带上你的人走的越快越好,路上多多保重。”

    宇文承朝拱手道:“请你告诉老俟斤,多谢他一番好意。”

    出了城,宇文承朝让众人加快速度,就像是从白狼城逃亡一般。

    到天亮时分,已经距白狼城有百里之遥,途中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大公子,咱们是往西风堡去?”秦逍催马到了宇文承朝身边问道。

    哈尼孜要跟着精绝胡商一同回国,势必要去往西风堡将哈尼孜交给胡商,而且大鹏和诸多唐国商贾此刻也都在西风堡,自然是要去与他们会合。

    宇文承朝点点头,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大家吃口干粮再继续赶路,速度快一些。”

    当下众人停下来,昨晚出发的时候,胖鱼已经准备了许多干粮,主要是牛肉干,分给众人食用。

    “大公子,可敦怎么这么痛快就让咱们离开?”秦逍见宇文承朝独自在一边吃着干粮,若有所思模样,走近过去,忍不住轻声问道:“他难道真的确定是西夜人下毒?”

    “不是西夜人,你觉得是谁?”宇文承朝看着秦逍,神色凝重。

    秦逍道:“也有可能是兀陀人自己下毒。乞伏善死了,但他的势力并没有彻底清除,汗王宫也许有他的人,昨晚一直给白狼王斟酒的侍女就有机会下毒。”

    宇文承朝盯着秦逍眼睛,嘴唇微动,终究只是道:“有可能。”顿了顿,才道:“可敦也无法确定凶手是西夜人,但只有西夜人是凶手,对他们才有好处,所以西夜人是不是凶手已经不重要。”

    “不重要?”

    “如果可敦认定我们是毒害汗王的凶手,你可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宇文承朝目光深邃。

    “兀陀东进,刀兵相见!”

    宇文承朝点头道:“不错,如果我们是凶手,正中纳律生哥下怀。”叹道:“白狼部在兀陀汗国最东边,真要打起来,兵马不但要集结在白狼部的领地,而且白狼部很可能还要作为先锋。”

    宇文承朝这般说,秦逍立时恍然大悟。

    纳律生哥率领大军东进,兀陀八部的兵马自然会集结在白狼部领地,也许还没有进入昆仑关,就在白狼部的领地祸害一方,白狼部也必将遭受极大的损失。

    兀陀进入西陵的土地,唐军势必会迅速西进,白狼部如果是先锋,不可避免先与唐军作战,那时候无论胜败,白狼部定然会损失诸多兵马,甚至会因此导致白狼部的衰弱。

    可敦和她手底下那些官员当然知道这其中的玄妙,也会接近一切避免与大唐开战。

    “如果凶手是西夜人,兀陀人只需要向西攻灭西夜国就是了。”宇文承朝道:“白狼部只需派出一支兵马便可以,他们自己的领地不会受到侵扰,而且可以让新的汗王登上汗位,此前的政策不变,继续与我们贸易。”抬头望着苍穹:“

    只要贸易不中断,白狼部不用打仗流血,贵族们就可以享受到诸多利益,他们自然还是愿意白狼王此前的政策能够继续下去。”

    秦逍心想这倒不假,贸易的繁荣,不但让白狼王个人受益,白狼部的贵族们当然也是盆满钵满,否则没有这些贵族们的支持,白狼王一人也不可能让贸易政策顺利实施。

    “可敦的心思,自然是希望扶持自己的儿子登上汗位。”宇文承朝缓缓道:“据我所知,可敦生有两个儿子,年纪都不大,才干平平,但只要扶持一个登上汗位,可敦便可以掌控白狼部的大权,所以她绝不希望在这种时候与大唐开战。”嘴角泛起一丝浅笑:“即使酒杯中的毒真的是我们所下,可敦也会将凶手之名扣在西夜国的头上,只是利益使然,是权谋,在利益面前,真相不值一提。”

    秦逍道:“所以她让我们赶紧离开兀陀,担心有变?”

    “不错。”宇文承朝皱起眉头:“薛祁路是可敦的人,牙骨山塔虽然鲁莽,对我们也存有敌意,但他是可敦的兄弟,自然听从可敦的意思......1”

    “牙骨山塔是可敦的兄弟?”秦逍第一次听说,着实吃惊。

    宇文承朝笑道:“原来你不知道。当年兀陀八部从漠西从原来到昆仑关外,白狼部是八部之一,白狼部在漠西的时候就是有十几个家族组成,乞伏族的人担任部族族长,除乞伏之外,牙骨家也是其中之一。如今的白狼部族,有几十个部族组成,大都是被他们征服的部族,牙骨家也是除乞伏家之外,白狼部最强大的家族,也正因如此,白狼部的汗王往往都会迎娶牙骨家的女人成为可敦。”

    秦逍苦笑道:“所以牙骨山塔能成为叶护,是因为他的出身。”

    “此人有勇无谋,如果不是出身牙骨家,怎能成为叶护?”宇文承朝道:“兀陀人对出身看的极重。”顿了一下,才道:“汗王一死,可敦手中还是有些实力,但她比不得白狼王,白狼部族之中有乞伏善的人,这些人很可能趁机聚在一起,与可敦为敌,破坏可敦的计划。”

    “可敦让我们走,是担心乞伏善的人会对我们不利?”

    宇文承朝点头道:“我的身份已经有许多人知道,他们知道我是宇文家的人,乞伏善的余党很清楚,只要将我杀死在兀陀,那么贸易就必然会中断,而可敦希望的是继续与我们保持贸易,当然不愿意我们在兀陀遇到麻烦。”

    “原来如此。”秦逍恍然大悟:“大公子,难道真的会有人对我们不利?”

    “我不知道。”宇文承朝向白狼城方向望过去:“汗王一死,群龙无首,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白狼部内有乞伏善的余党,外有纳律生哥,可敦是否能顺利扶持新的汗王登位,尚未可知。西陵的命运,也在可敦之手了.....!”神色肃然,起身向众人喊道:“走吧,不能耽搁了,咱们必须尽快感到西风堡,与商队会合,赶紧赶回西陵。”

第二二二章 你是谁?

    宇文承朝一行人日夜不歇,几乎是马不停蹄,赶到西风堡的时候,负责登记的一眼就认出秦逍,也看到秦逍腰间的血魔刀,甚至没多问一句,直接放行。

    众人到了商队落脚之处,才发现空荡一片,田窦二位掌柜俱都不在,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已经搬去西风堡最好的客栈。

    秦逍知道这是西风堡伯克努尔赤甲所为。

    自己被焦利迎接去了白狼城,在努尔赤甲的眼中,自己是了不得的人物,知道自己与田掌柜有些瓜葛,是以安排田掌柜住进最好的客栈,无非是想讨好秦逍而已。

    努尔赤甲在西风堡就是土皇帝,让人腾出客栈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宇文承朝只能折向客栈,田窦二位掌柜果然在这边。

    大鹏上次被宇文承朝安排带着那些被救的商人来到西风堡,与田窦二人会合,也都住进了客栈,一直等着宇文承朝那边的消息。

    宇文承朝并不耽搁,召集众人,吩咐立刻收拾,明日一早立刻动身返回西陵。

    众人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何事,其他人倒也罢了,田窦两位掌柜却是十分为难。

    因为努尔赤甲的照应,两人已经租了几个铺面,将运来的货物放入铺子售卖,这几天还真是生意兴隆,本想着再有个十天半个月就能将带来的货物售卖一空,宇文承朝却突然回来,而且还要次日一早便即动身。

    要将货物重新收拾装车,连夜到也能做到,可是眼看这生意不错,将近半货物要拉回西陵,两位掌柜还真是有些为难。

    宇文承朝也不和他们啰嗦,只说次日一早愿意跟着一起走就走,如果实在要留下,也不勉强,至若货物,自行处理。

    田窦二人虽然可惜好好的生意做不下去,但毕竟是精明之辈,宇文承朝突然回来,仓促要走,两人都知道事情不对,留下来只怕有大麻烦,也不敢耽搁,立刻带人去铺子里装货。

    “掌柜的,白狼部发生这等大事,唐人市短时间内是不可能重建了,而且这边形势严峻,你和我们一起回西陵。”等田窦二人离开,宇文承朝才向白掌柜道:“回到西陵,咱们再注意这边的动向,如果可敦能够扶持新汗王登位,一切顺利,到时候咱们再派人过来,否则.....!”脸色十分凝重。

    白掌柜自然对形势一清二楚,道:“我双腿被废,也想着回西陵休养两年。”看了身边唐蓉一眼,道:“本来唐人市要重建,如果老侯爷不派别人过来,我准备让蓉儿挑起重担,即使老侯爷另有安排,蓉儿也可以留在这边帮忙。现在看来,蓉儿也不能留在这边了,只能跟着我们一起回西陵。”

    唐蓉道:“一切遵从义父安排。”

    “唐蓉,你先送义父去歇息,明日出发,途中难免颠簸,掌柜的养好精神。”宇文承朝吩咐道。

    白掌柜是宇文家的家臣,唐蓉是白掌柜的义女,宇文承朝直呼唐蓉之名,倒也是理所当然。

    等白掌柜和唐蓉离开,大鹏才道:“大公子,刘副统领和赵毅一直没有消息,咱们走了,他们怎么办?”

    宇文承朝皱起眉头。

    刘文轩和赵毅在来西风堡的途中,就被派出打探,可是离开之后,音讯全无。

    “他们会

    出什么事?”宁志峰也是皱起眉头,眉宇间满是担忧之色。

    胖鱼道:“刘副统领精明过人,按理来说无论发生什么,都能轻松应对,可是.....!”也是神色沉重。

    “不能等了。”宇文承朝肃然道:“明天一早必须离开,绝不能在兀陀耽搁。胖鱼说的不错,刘副统领精明过人,赵毅跟他在一起,一切都听他的,遇到麻烦,应该能够应付。如果连刘副统领都无法应付,咱们......咱们也等不来他们了。”

    秦逍想到哈尼孜要跟随精绝胡商回国,天色已经暗下来,自己还要将她送去胡商那边,向宇文承朝道:“大公子,我出去一趟,送哈尼孜去胡商那边,有胡商带着,哈尼孜便可以返回家乡。”

    “我差点忘记了。”宇文承朝淡淡一笑:“你去带哈尼孜过来,我有事情向她交代几句。”

    秦逍心下奇怪,暗想宇文承朝以前正眼都不看哈尼孜一下,如今又能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哈尼孜?但他既然这样说,也不好拒绝,点头称是。

    秦逍找到哈尼孜,见她脸上没有笑容,心事重重样子,柔声道:“大公子明天一早就要带我们回西陵,哈尼孜,我现在送你去精绝胡商那边,你回头和他们一起回去,路上要多多保重。”

    哈尼孜看着秦逍,忽地上前,猛地抱住了秦逍,抽泣道:“我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

    “当然不会。”秦逍轻抚哈尼孜秀发,柔声道:“回到你的家乡,不要再奔波,我答应过你,终有一天会去找你。”

    “你说话算话?”哈尼孜退后一步,看着秦逍眼睛。

    秦逍点点头,微笑道:“只要我活着,总是要去的。”

    哈尼孜抬手捂住秦逍,美丽的大眼睛闪动:“不许你说不吉利的话,你会长命百岁。”

    秦逍哈哈一笑,双手轻按在哈尼孜肩头,轻声道:“我会送你去胡商那边,这是我的保证,但你要答应我,回到家乡,如果有了自己喜欢的人,而且值得托付终生,你就和他在一起生活,生儿育女,好不好?”

    “不好!”哈尼孜摇头,眼里已经流出泪水:“你知不知道,我是真的愿意和你在一起,即使不能成为你的妻子,我也愿意做你的奴仆。”

    “傻姑娘,你好不容易获得自由,怎能再去为仆?”秦逍道:“珍惜你现在的一切。”想了一下,道:“你跟我来!”

    哈尼孜很乖顺地跟着秦逍,到了宇文承朝屋里,刚一进门,胖鱼立刻将房门关上。

    秦逍见宇文承朝坐在椅子上,神情冷然,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胖鱼背靠房门,竟是堵住了门,宁志峰和大鹏一左一右,两人的手都是按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上,脸色也是冷厉异常。

    秦逍皱起眉头,却还是上前拱手道:“大公子,人我带来了。”

    宇文承朝盯着哈尼孜,哈尼孜自然已经瞧出屋里的气氛不不对,忙两手抓住秦逍一只手臂,紧贴在秦逍身边,脸上已经显出惊恐之色。

    “我也算有几分见识和眼力。”宇文承朝冷冷道:“却想不到这次走了眼,竟然没发现一个西域舞女竟然深藏不露。”

    秦逍皱眉道:“大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逍,你身边的

    这名西域舞女,可比咱们要厉害的多。”宇文承朝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淡淡道:“哈尼孜,你是受谁指使,为何要毒害白狼汗王,现在可以说了。”

    秦逍脸色更是凝重,哈尼孜花容失色,颤声道:“不.....不是我.....!”

    “呛!”

    大鹏已经拔刀出鞘,上前一步,刀锋已经抵在哈尼孜雪白的脖子上,秦逍瞥了一眼,道:“不要乱来。”

    “白狼汗王不是穆扎德所害。”宇文承朝缓缓道:“王逍,你聪明过人,应该知道以穆扎德的性子,绝不可能下毒害人。”

    秦逍并没有说话。

    胖鱼在后面道:“宴会上,白狼汗王赐酒,属于突发事情,事先没有任何人知道白狼王会赐酒。穆扎德当时拒绝下跪,已经是存了用生命维护尊严之心,根本不可能想到白狼汗王会用牛角杯赐酒给他,所以他就算有心谋害白狼王,也根本不可能想到在宴会上会有下毒的机会。”

    “既然连下毒的机会都不可能有,穆扎德又怎敢带毒在身上?”宁志峰叹道:“穆扎德是军人,无论哪国的军人,都有军人的尊严,崇尚在战场上与敌光明正大厮杀,就算死在敌人的手里,也是死得其所,几乎不可能使出江湖人的阴毒手段。”看着秦逍,继续道:“下毒不是吃饭,并非人人都有那等本事,江湖上真正的用毒高手,那也并不多见,更何况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王兄弟,难道你觉得穆扎德那样的军人,会是一位用毒高手?”

    “所以你们觉得穆扎德绝不会下毒?”

    宇文承朝点头道:“深信不疑!”

    “汗王赐酒给你的时候,有汗王身边的侍女送酒,哈尼孜本不该那般殷勤上去接酒。”胖鱼叹道:“汗王赐酒的过程中,只有四个人接触到酒杯,除了你和穆扎德,就只有那名侍女和哈尼孜,你和穆扎德都不可能下毒,剩下的只有侍女和哈尼孜,而哈尼孜的举动十分可以,我们相信,牛角杯中的毒,是哈尼孜所下。”

    “你若否认,我现在就割断你的脖子。”大鹏握紧刀,怒视哈尼孜。

    哈尼孜脸色惨白,不敢动弹,眼泪已经流下来,看着秦逍。

    “那名侍女自然也有可能下毒,大公子为何如此肯定是哈尼孜?”秦逍问道。

    宇文承朝道:“因为她出现的时机和她的举动已经暴露她就是凶手。她孤身从西风堡前往白狼城,岂是一般女子的胆量?宫中夜宴,她本有席位,却还是在你身边,为何会如此?”

    “大公子是说哈尼孜猜到汗王会赐酒?”秦逍叹道:“刚才胖鱼大哥还说,赐酒是突发事件,哈尼孜又怎能料到汗王会赐酒,又怎会在我身边等候赐酒的时机下毒?”

    “我....我没有。”哈尼孜珠泪滚落:“我只想在小哥哥身边服侍他,报答他对我的恩情。”

    宇文承朝目光如刀锋般盯着哈尼孜,平静道:“哈尼孜,只要你告诉我,是谁在背后指使你这样做,我可以给你一大笔银子,而且保证你可以回到你的家乡,摆脱你身后那人的控制,我宇文承朝说话从来算话,就看你愿不愿意活着走出这间屋。”一字一句问道:“你是谁?”

第二二三章 恩怨两清

    哈尼孜抽泣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我会跳舞,不会下毒。”不但声音发颤,便是身子也瑟瑟发抖。

    “看来你是真不想活了。”大鹏厉声道。

    秦逍看向大鹏,道:“大鹏哥,你收起刀。”

    大鹏皱起眉头,秦逍的声音冷起来:“收刀!”

    宇文承朝使了个眼色,大鹏这才收刀。

    “大公子,我向她承诺过,送她去胡商那里,让她回到家乡与父母团聚。”秦逍拱手道:“白狼王是不是被她下毒所害,我不知道,但我答应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王兄弟,你可知道,她害死汗王,给我们带来多大的麻烦?”胖鱼皱眉道:“难道你还想饶过她?”

    “拿不出确凿证据,无法证明她一定是凶手,你们就要杀死她?”

    宁志峰冷声道:“宁枉勿纵,王兄弟,她只是低贱胡女,不值得你袒护她,你切莫妇人之仁。”

    “她是人,如果从前你们觉得她是奴隶所以低贱,那么她现在是自由之身。”秦逍缓缓道:“我们并不比她高贵。”

    宇文承朝也是看着秦逍眼睛,屋内的空气似乎都已经凝固,片刻之后,宇文承朝才道:“她的生死,由你决定。”

    秦逍拱手一礼,拉住哈尼孜的手腕,转身便走,胖鱼皱着眉头,挡在门前,沉声道:“大公子,当真要让她离开?”

    “我说了,她的生死,由王逍决定。”宇文承朝声音低沉:“让他们出去。”

    胖鱼无可奈何,只能闪开,秦逍向胖鱼微微点头,开门带着哈尼孜出了去。

    等二人离开,胖鱼关上门,宁志峰已经急道:“大公子,为何要放她离开?王逍年纪轻轻,被美色所迷,鬼迷心窍,我们.......!”

    “你太小看王逍了。”宇文承朝将杯中茶一饮而尽,“你们难道不记得,那次我们将哈尼孜安排给他,他连手指也没碰一下,你觉得他是那么容易被美色冲昏头脑的人?”

    胖鱼走过去,叹道:“大公子,我知道你是想给王逍一个情分,可是.....这胡女在汗王宫下毒,直接导致白狼部出现动荡,而西陵很可能深受其累。上一次我我们被荒西死翼在途中伏击,此番这胡女毒杀汗王,这些人都是与我们为敌,背后到底是那些人指使,我们至今一无所知,若是将这胡女拿下,未必不能从她口中逼问出一些口供。”

    “如果不是王逍,咱们可能早就死在荒西死翼的手里。”宇文承朝叹道:“咱们牵了他几十条人命,如今他只要一条人命,咱们还不能成全?”

    几人都知道宇文承朝所言不错,顿时不好多说。

    秦逍先去哈尼孜屋里取了那一袋金币,这才带着哈尼孜离开客栈,天色已经黑下来,出了客栈,秦逍向惊魂未定的哈尼孜淡淡一笑,问道:“你可知道精绝胡商的住处?”

    哈尼孜点点头,秦逍道:“你带我去,我送你去他们那里。”

    哈尼孜欲言又止,终是带着秦逍去往胡商那边。

    走过两条街,四周难见人迹,秦逍

    忽然停下了脚步,扭头看着哈尼孜,轻叹道:“你还是尽早离开吧,我不知道大公子会不会改变主意。”

    “小哥哥,你.....?”

    秦逍看着她美丽的眼睛,问道:“如果他们真的要刑讯逼供,逼你口供,你会怎么做?是不是会服毒自尽?”

    哈尼孜娇躯一震,嘴唇微动,秦逍苦笑道:“你放心,我既然答应让你回故乡,就不会食言。”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竟然会下毒,也没有想到你会利用我。”

    “小哥哥,我.....!”哈尼孜花容变色,似乎想要辩解,但后面的话却没能说出口。

    秦逍轻声道:“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苦衷。其实我在汗王宫知道白狼王被毒杀的那一刻,就知道凶手是你,穆扎德也是受牵累而死。大公子他们说的并没有错,西夜国根本没有胆子谋害白狼王,穆扎德也绝没有那样的下毒本事。”

    哈尼孜目光闪动,低下头,沉默了片刻,终于抬头看着秦逍眼睛:“那你为何会救我出来?”

    秦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为什么不走?”

    哈尼孜一愣。

    “宴会过后,你大功告成,回到礼宾院,你有足够的时间离开。”秦逍道:“以你的本事,要悄无声息离开礼宾院,应该是轻而易举。只要你一走,我们几乎无法辩白。”

    宴会之上,接触过牛角杯的除了白狼王,只有四人,哈尼孜便是其中之一。

    如果叶赫居带人到礼宾院将众人带去汗王宫,哈尼孜却失去踪迹,那几乎表明凶手就是哈尼孜。

    哈尼孜离开,倒霉的就只能是宇文承朝一拨人,那时候无论如何解释,也无法洗脱哈尼孜是凶手的嫌疑,而哈尼孜一直跟在秦逍身边,首当其冲遭受牵累的必然就是秦逍。

    哈尼孜看着秦逍眼睛,神色平静下来,轻声道:“我走了,会害死你。”

    “所以你冒险留下来?”秦逍道:“因为害怕会连累我,所以没有离开?”

    哈尼孜点点头,道:“我对你说过很多谎话,可是有一句话是真的,我真的愿意和你在一起。”

    秦逍叹道:“我今夜从大公子手里救你出来,就是因为你没有让我们陷入绝境,至少.....你还是给了我一点面子。”

    “小哥哥.....!”

    “你的身世,是否也是假的?”秦逍看着哈尼孜眼睛问道:“你真的有姐姐被人买为奴隶?”

    哈尼孜点头道:“是,我没有骗你。”

    “这多少让我心里舒服一些。”秦逍淡淡一笑道:“以后你我就两不相欠了。”抬手指着前方:“你去吧!”

    哈尼孜欲言又止,忽地跪在地上,道:“小哥哥,多谢你不杀我,我欠你一条命,总会还给你。”

    秦逍摇摇头,放下那袋金币,并不多言,转身便往客栈回去。

    哈尼孜看着秦逍身影消失,眼泪再次滚落下来。

    秦逍回到客栈自己屋里,心里还是有些郁闷。

    他接触的女子并不多,离开龟

    城之后,先是见到哈尼孜,然后遇见唐蓉,这两人自然都是绝色佳人,但却都是不简单,自己或多或少都被这两人利用。

    漂亮的女人固然美貌,但日后遇见,还真是要加倍小心。

    谁也不知道美丽的皮囊之下,究竟是怎样的心肠。

    自己倒了杯茶,却是想起红叶。

    红叶暗中保护自己数年,现在想来,却是对自己最好的人,当真弥足珍贵。

    听到敲门声响起,秦逍以为是宇文承朝,过去打开门,却见唐蓉站在门外,有些惊讶,淡淡问道:“你怎么来了?”转身回到桌边坐下。

    唐蓉犹豫了一下,还是进了屋里,转身关上房门,到得秦逍边上,见他杯中茶少,拿起茶壶帮他添了茶水,轻声道:“你送她走了?”

    “你看到了?”

    “大公子自然已经知道她是凶手。”唐蓉轻叹一声,在桌边坐下:“你放她离开,大公子不怪你?”

    秦逍淡淡道:“我如果瞻前顾后,之前也不会帮你。”

    唐蓉苦笑道:“你应该早就猜到她是凶手,不过她为了你,得手之后,并没有逃离,否则咱们只怕出不了汗王宫。”

    秦逍看着唐蓉,淡淡笑道:“蓉姐姐真是冰雪聪明,原来早就看穿了一切。”

    他寻思宇文承朝和蓉姐姐都看透真相,只怕可敦心里也早有数,只是大局为重,为了利益,只能掩盖真相,倒是让西夜人成了替死鬼。

    “不过白狼王遇害,西陵的局势便将愈发严重。”唐蓉轻声道:“可敦是想扶持自己的儿子登上汗位,然后控制白狼部,但她的计划未必能成功,白狼王活着的时候,纳律生哥还会忌惮,如今孤儿寡母,根本不是纳律生哥的对手。”

    秦逍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问道:“蓉姐姐过来,只是要和我说这些?”

    唐蓉嘴唇微动,终是没有说话,只是道:“你早点歇着吧。”起身要走,秦逍忽然轻声问道:“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什么?”

    “你跟在白掌柜身边,只是为了得到名单,然后控制西陵门阀在兀陀苦心经营多年的人脉。”秦逍道:“如今白掌柜和你都要回西陵,可敦如果无法控制白狼部,唐人市重建遥遥无期,甚至两边的贸易又要中断,如此一来,你想完成自己的任务,更没有多少机会。”

    唐蓉重新坐下,幽幽道:“如果大先生不能派人及时与我联络,我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秦逍立时想到,唐蓉有寒疾在身,之前在唐人市的时候,一直有人给她提供解药,如今已经断了联络,自然得不到解药,眼下没有发作,只因为自己给她的血丸压制了寒症。

    但血丸的作用也就能撑上十天八天,时效一过,寒疾也将随时发作。

    白掌柜双腿被废,作为白掌柜的义女,唐蓉就不得不在白掌柜身边伺候着,可是那寒疾说来就来,一旦当着白掌柜的面突然发作,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唐蓉其实已经陷入了极其凶险境地。

第二二四章 离间

    秦逍道:“宇文家如果知道你是卧底,你可想过后果?”

    “他们自然不会让我活下去。”唐蓉道。

    秦逍点头道:“我劝你回到西陵之后,在他们发现之前,尽快离开。你在白掌柜身边潜伏十几年,从十几岁的少女到今日,也算是功劳赫赫,计划无法进行下去,形势所迫,大先生自然也不会怪你。”

    “没有大先生的吩咐,我不能擅作主张离开白掌柜。”唐蓉低声道。

    秦逍身体微微前倾,凑近唐蓉,唐蓉略往后缩了缩,秦逍皱起眉头,伸手指向她勾了勾,唐蓉一怔,眸中划过一丝恼意,犹豫一下,却还是凑近秦逍,低声问道:“怎么了?”

    “你虽然没有得到名单,却做了一件大事。”秦逍轻声道:“我虽然不清楚内容,但仅此一件事,足以让大先生为你祛除身上的寒疾,你尽管去找他。”

    唐蓉微微变色,蹙眉道:“你说什么?”

    “蓉姐姐,你真当我幼稚?”秦逍轻叹道:“那两封信函,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蓉花容失色,失声道:“你.....你说什么?”

    “为何提到那两封信,你就变了颜色?”秦逍笑道:“我本来还只是怀疑,现在算是确定了。”

    唐蓉咬了一下嘴唇,问道:“你确定什么?”

    “乞伏善书房下面的密室,那两封密信真的很蹊跷。”秦逍目光冷峻,盯着唐蓉眼睛:“蓉姐姐,你告诉我,那两封信是否真的一直藏在那密室之中?有没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放在里面,然后故意发现?”

    唐蓉美眸之中划过骇然之色。

    “你不用着急。”秦逍轻笑道:“我既然当时没有说破,现在自然也不会轻易告诉大公子。”顿了顿,才问道:“你告诉我,你为何要伪造密函?那两封信里面,究竟写的是什么?千万不要否认,否则我一生气,嘴巴就把不住门。”

    唐蓉看着秦逍眼睛,呼吸微促,苦笑道:“你.....你真的很可怕。”这话就等若是承认那两份信是伪造。

    “果然如此。”秦逍皱眉道。

    唐蓉起身走到门边,轻轻打开门,探头向外面瞧了瞧,确定附近无人,这才关上门,走近过来,眸中竟然带着乞求之色:“我求你,这件事情,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特别是宇文承朝,否则.....否则一切努力就都付诸东流。”

    “付诸东流?”秦逍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伪造的密函,落款是谁?”

    唐蓉欲言又止,秦逍叹道:“蓉姐姐,你说我如果去直接找宇文承朝,询问他那封信到底写的是什么,他有多大可能会告诉我?”

    “长信侯甄华清!”唐蓉终于吐出一个名字。

    这一次却是轮到秦逍大吃一惊,失声道:“你.....你说是谁?”话声刚落,唐蓉已经伸出玉手捂住秦逍的嘴巴,哀求道:“小祖宗,求你小点声音,被人听到可了不得。”

    秦逍压低声音:“你说.....你说那封信落款是长信侯甄华清?甄郡的那位老侯爷?”

    唐蓉微点螓首:

    “不错。那两封信,可以证明甄华清暗地里与乞伏善有联系,无论是行文还是字迹,都可以以假乱真,宇文家得到那两份密信,也一定相信是出自甄家之手。”

    秦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唐蓉会以伪造的密函诬陷甄家。

    若说之前他还对唐蓉存有芥蒂,此时知道真相,心下大是欢喜,只觉得唐蓉终于做了一件让自己舒心的事儿。

    他在这世间最大的仇敌,那自然是甄家莫属。

    甄煜江令人烧死胡屠户一家,又重伤孟子墨,甚至将自己的逼的逃离龟城,他心中对甄家自然是恨之入骨。

    虽然杀死了甄煜江的走狗郎申水,但却没能杀死甄煜江,胡屠户一家的仇自然还没能得报。

    秦逍知道甄家的势力太大,自己能逃过他们的追拿就不错,想要再去刺杀甄煜江,那比登天还难。

    这时候听得唐蓉设计陷害甄家,那是比吃了蜂蜜还要甜,心情大好,此时看唐蓉愈发觉得这女人顺眼。

    唐蓉见他笑容古怪,哪里知道他与甄家的仇怨,疑惑道:“你.....你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秦逍笑着低声道:“蓉姐姐,那密函里到底是什么内容?莫非是证明甄家与乞伏善暗中勾结?嘿嘿,勾结敌国,那密函若是被朝廷拿了去,甄家就要倒大霉。”

    唐蓉道:“你倒是聪明,信里的内容,确实是甄家与乞伏善勾结之辞,不过这两封信交给朝廷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秦逍奇道:“那是为何?”

    “虽然得了两份密函,而且可以以假乱真,但朝廷只凭这两份密函,还是无法给甄家定罪。”唐蓉轻声道:“甄家大可以说是有人伪造,除了这两份信函,也没有其他证据证明甄家私通敌国。”

    秦逍有些失望:“那倒也是。既然没有用,交给宇文家又有什么用处?”想到那日宇文承朝看过信后,脸色极是难看,问道:“那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用不着朝廷收拾甄家,宇文家就足以。”唐蓉嘴角划过一抹浅笑:“那第一封信的内容,是甄家向兀陀称臣,承诺兀陀有朝一日破关而入的时候,甄家将聚集兵马,协助兀陀人两面夹击另外两大门阀。”

    秦逍吃惊道:“若当真如此,另外两家可就大祸临头了。”

    “宇文承朝看到了第二封信的内容,便会觉得甄家已经与兀陀达成了协议。”唐蓉轻声道:“兀陀人承诺吞并西陵之后,将会封甄华清为西陵王,由甄华清治理整个西陵。”

    秦逍竖起大拇指道:“蓉姐姐这一招真是高明得很。为了封王,出卖其他两家,卑鄙阴险至极,难怪大公子看了脸色那般难看。”随即微皱眉道:“蓉姐姐,大公子相信密函的内容是真,宇文老侯爷会不会相信?西陵是大唐的疆域,甄家当真有胆子敢勾结兀陀人作祟?”

    唐蓉轻笑道:“其实西陵三姓这些年已经是心中惶恐。当年大唐与兀陀苦战,三大门阀觉得兀陀人会取胜,暗中已经与兀陀人有联络,做好投靠兀陀的准备,所以袖手旁观,虽然后来帮了唐军,那也是因为朝廷承诺将西陵交给三大门阀。”顿了顿,神

    色变得冷峻起来:“三姓门阀心里都清楚,当年朝廷虽然信守承诺,但三大门阀也因此与朝廷有了仇隙。”

    秦逍微微点头,却是心里明白。

    西陵门阀在最危急的时候,袖手旁观,这已经让朝廷大为震怒,此后更是与朝廷谈条件,取得了西陵的控制权,朝廷因为形势所迫,答应了西陵门阀,但从那一刻起,朝廷已经将三大门阀写在了叛臣的名单上。

    “他们都很清楚,投向大唐,朝廷很可能会秋后算账。”唐蓉冷笑道:“投靠兀陀人,也未必能得到兀陀人的信任,他们左右为难,日夜惶恐。”

    秦逍道:“两面为难,所以甄家出卖其他两姓,当作投名状投靠兀陀,宇文老侯爷就会相信。”

    “正是。”唐蓉道:“那两封密函的目的,不是为了让朝廷收拾甄家,只是让三大门阀决裂,你现在明白了?”

    秦逍笑道:“明白。”想到因为那两封信,宇文家已经对甄家起了杀心,心中自然是兴奋不已,暗想别的事情倒罢了,但如果有机会,在这件事情上一定要推波助澜。

    他心中虽喜,但面上并不表现出来,问道:“蓉姐姐,那两封信是何时准备?我记着咱们那天晚上到了白狼城,次日上午便去了乞伏善的府里,只有一夜时间,你是如何伪造出两封密信?还有,你说那两封信无论是在行文还是字迹上,都可以以假乱真,难道你之前瞧过甄华清的书信,否则又怎可能了解他的行文和字迹?”

    唐蓉欲言又止,秦逍低声道:“你但说无妨,我绝不会让别人知道。”

    “你若泄露一个字,我非要取你性命不可。”唐蓉狠狠地瞪了秦逍一眼,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两封密函,不是我伪造,是......义父所为!”

    秦逍又是大吃一惊:“白掌柜?”只觉得事情真是匪夷所思。

    用密函离间西陵门阀,这已经让秦逍觉得惊讶不已,而伪造书信的竟然是白掌柜,秦逍更是万万没有想到,一时间只觉得脑子有些懵,抬手道:“等一等,让我理理头绪,怎么你越说我越糊涂。”皱眉道:“白掌柜是宇文家的家臣,自然是西陵门阀的人,他身为西陵门阀的人,却又伪造书信,让西陵门阀决裂,这.....这实在有些说不通啊。”

    “常理来说,确实说不通。”唐蓉道:“还没到白狼城,薛祁路就说你可以在次日前往乞伏善府中找寻珍宝,义父知道后,连夜伪造了密函。他对甄华清的行文自己了若指掌,而且有法子将密函做旧,这是他的拿手本领,所以我才说那两封密函可以以假乱真,宇文家的人一看就会确信出自甄华清之手。次日我跟你一起去了乞伏善府里,将那两份信函带着,一开始就是计划要故意在乞伏善的府里发现,后来去了书房,还找到地下密室,那是再好不过,所以.....所以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将两份密函放入了盒子里。”说到最后,有些尴尬。

    秦逍心想若是知道那两份信是为了构陷甄家,你倒不必躲躲藏藏,你自己不放,我都可以帮你放,明白过来:“所以密函不是大先生的吩咐,而是白掌柜的计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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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戴其冠,必承其重,难承其重,定夺其冠。边城少年抬头的那一天,满眼帝王将相冠冕不正,于是扬刀开始了猎冠的征程。这是一个以君王为猎物的故事!日月风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日月风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日月风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