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无法摧毁的精粹
三人一听,当即屏住了呼吸。
先前陈云冲遇袭的那一刻,至今他们都历历在目。
那头伪装成‘李莉’的使奴,出手速度实在是太快。
仅片刻的工夫,就将一名魔化附魔者拉入了结界,再是做到迅速击杀!
而目睹全程后的震撼感,始终是环绕在了心间,难以驱散。
毕竟,在他们的认知里,魔化附魔者就几近于不死的存在。
只不过,事实显然并非这样。
纵然有强烈的感应指引,但王瀚仍时刻注意着自己心脏的变化。
一旦发起危险警报,他就会果断进入魔化姿态,去与之应对。
很快,四个人就经过了被货架所堆积的拐角。
可接下来所看到的一幕,令他们不由面色一变。
在目光所及处,正有着一团堪称诡异的生物。
只见一株通体深黑的粗壮树木,生长于此。
树木上下都没有一片像样的树叶,几条延伸的树枝异常粗壮。
而在其中一条断了半截,冒有微微蓝光的树枝上,正倒挂一道幽影。
那道幽影的形象贴近蝙蝠,身躯显微有些模糊,大概在脑门位置,有着一个颇为醒目的凹痕。
“嘶。”
察觉到几人的到来后,它立即发出了刺耳的尖叫,令闻声不无心颤。
“这就是结界精粹?”
面对这一离奇存在,吴韦内心固然恐惧,但更多的......却还是兴奋。
只要将它解决,就意味着事件结束了。
那样的话,就会有着很多赏金!
王瀚自目睹那道幽影的刹那,就已经变成了魔化。
但很快,他灰暗的眼瞳当中,就划过了一抹不解。
不对啊。
在过去,可从未有过这样的现象。
身为结界的核心,怎么会如此明目张胆,把自己的位置轻易暴露出来?
然而,还来不及考虑太多,吴韦、司然就取出了自己的附魔能力。
正是一副半黑半赤的面具,以及一条白色的缎带。
那幽影虽然察觉到不妙,但却没有慌乱的意思,仍然倒悬在树枝上,不为所动的模样。
怎么回事?
见状,王瀚心头的不安,愈发强烈起来。
但即使如此,已经来到这里,又岂会被对方的一反常态给唬住原地?
于是,他没有任何迟疑,直接踏出一步,蓦然一扬自己的利爪!
空气泛起了焦灼的痕迹,随后而来的破风之声将幽影给撕裂,化作了几段掉落在地。
“这就完事了?”
选择保留能力的楚奇,面容生出惊讶,像是有些不解。
就这样轻易解决,会不会太过顺利了一些?
但此刻的吴韦,却沉浸于喜悦当中,满脸笑容。
没想到啊,这所谓的三等事件,居然比五等事件都要来的简单。
确定不是难度排错了?
不过没关系,赏金不会少算就成。
司然先是拿出了自己那台被粉色保护壳包裹的手机,当看清上面的零格信号后,才出声提醒:“不对,精粹并没有被毁掉。”
这话一出,吴韦面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再是摇头反驳:“怎么可能,都裂成几块了,还能活?”
“莫非说,这其实不是精粹......”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这就是精粹。”
接话的人是王瀚,嗓音含有肯定:“只是,它并没有被摧毁。”
可这下半句如雷贯耳的话语,却是令三人一怔。
这是什么意思?
魔物精粹,无法被摧毁么?
明明都干碎了啊。
“......”
王瀚同样是说不出理由。
按照以往的经验,即使是像新月酒店一样,集行动力、战力于一身的魔物精粹,只要破碎就等同于消亡!
可眼前的所闻所见,却是完美将这个理论给否决。
“王先生,精粹会不会是那棵树?”
司然这时想起了什么,连忙提醒。
王瀚没有作答。
身为魔化附魔者的本能告诉他,那棵树与精粹并没有直接关联。
但即使如此,他也依然发起了攻势。
又是用着对付幽影的方式,将树木给摧枯拉朽的撕成了碎片。
满天的黑色碎屑,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落在身上会产生出冰冷的感觉。
“果然没用。”
王瀚收回了视线,又看向了宛如一堆狼藉般的幽影。
它的躯体模糊不清,但脑门上那个醒目的凹痕,却在亮有着莫名的光晕。
为什么会杀不死?
莫非,这道精粹,有着什么特殊的免死手段?
只有这个可能了。
身后的三人,此刻被眼前的诡异现象,给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讲道理,这种情况,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在以往事件中,可从来没有见到过,精粹被毁掉后,还能生龙活虎的魔物啊。
“这、这究竟是什么怪物?”
吴韦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吓得连牙关开始轻颤起来:“不可能、不可能,魔物已经死了、魔物已经死了。”
“假的、假的,我们现在所看到的,都是假的。”
“对,一定是假的!”
他一边抱着头,歇斯底里的咆哮。
又一边开始双腿发颤,向着后方倒退了两步。
相较方才的满脸喜悦,落差不可谓不大。
“冷静。”
楚奇感觉不对,知晓吴韦的心态出了点问题,连忙安慰道:“先冷静点,我们再是静观其变一下吧。”
当然。
在这说出这话的时候,他内心也一样没底。
“冷静?”
“你这让我怎么冷静?”
吴韦眼里已经涌出了蛛网般的血丝,完全不复先前的从容:“一头消灭不了的魔物,要怎么去冷静面对?”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几个,不就只能接受引颈受戮的命运?!
面对吴韦的失态,王瀚倒有些微微诧异。
四次事件的经历,就这种心态?
有些不应该啊。
“你先稍安勿躁。”
说这话的司然,一样压制着内心的慌乱,清澈的视线向着王瀚看去,“听听王先生怎么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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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对方是如今场内唯一具备话语权的存在。
更是疑似‘小号’的大佬。
听到‘王先生’三个字后,吴韦才猛然醒悟,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当即重重拍手,声嘶力竭地喊道:
“对对对!”
“王先生,这次事件,就要多多仰仗您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终究活成了最讨厌的模样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当在洗手台的时候,看到陈云冲那个魔化附魔者,都死的那样干脆之后。
吴韦的内心,就被浓厚的惧意所笼罩了。
只不过,却被他给很好的隐藏了下来。
但是,当目睹方才的场景后。
这层伪装就像是遇火的草木一样,瞬间原形毕露。
听到吴韦那夹杂着惊悚的声音后,王瀚面色一滞,只重复道:“仰仗我?”
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虽然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会考虑施以援手。
可眼下的情况,明显超出了掌控。
自然是不可能再兼顾他人了,那样实在是太虚假,显得没有说服力。
“拜托了。”
“真的拜托了。”
戴着面具的吴韦,像是感觉有些沉重,便微微低头,语气里含有恳求:“您总不可能罔顾我们三个人的死活吧?”
这话一出,楚奇与司然的面色都变了。
他们可没说过这话,也没有生起过这种想法啊。
还道德绑架起来了?
王瀚自然看得出来,这吴韦的情绪已经有点失控,说起来话来也是口不择言。
在洗手台时,当得知陈云冲与李莉的噩耗后。
他还下意识以为,队伍里的个别短板,已经得到了处理。
到来头,不过自以为是罢了。
弊端只要存在,暴露仅仅是时间问题。
“你的能力并不弱,为什么要想着去依靠别人?”
口上虽然这样说着,王瀚内心却是迥然不同的想法。
明明很怕死,却又要偏偏要往这种难度的事件钻,究竟是图个啥?
如果凡事都能不劳而获,那所谓的‘努力’又有什么用?
倒不是鸡汤不鸡汤的说法。
只是王瀚认为,既然没有这个觉悟,就别轻易来给人添麻烦了。
“王先生,您千万不能抱有这样的想法!”
吴韦完全慌了,谈吐已经没有半点分寸:“这头魔物实在太诡异了。”
“如果毁灭不了,就只有您才能应付!”
说这话时,他已经完全忘了。
当时在咖啡厅时,那股从心眼瞧不起李莉的想法。
可眼下,终究是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瞧得对方那语无伦次的模样,王瀚索性保持沉默,不再答话。
然而,吴韦却依然有些不依不饶,朝身旁不作声的两人催促道:“你们快求求王先生啊,他如果不帮忙,我们还能活着走出这座结界吗?”
楚奇与司然听后,都是面露尴尬。
这人脸皮是真的厚啊。
虽然局势不容乐观,但他们显然没料到。
这不久之前,给人感觉像模像样的吴韦。
一到真正的实战里,就成了外强中干的纸老虎。
连最基本的理智都做不到,遑论去破局与解决?
“嘶。”
可就在此时,一道刺痛耳膜的尖啸声,伴随着无尽的阴风席卷了开来。
那道碎裂成几段的幽影重新凝聚完毕,脑门上的凹痕正亮有诡异的光泽。
再是毫不迟疑,向着化作的狼藉树木走去。
这过程中,它每接近一点,那颗崩坏的树木,就会修复一点。
树根、树干、再到宛如恶魔利爪的树枝,最终......它又重新如同一只冷血蝙蝠,倒悬回了一处与它身体比例极其违和的纤细树枝上。
这猎奇的一幕,让观看的人都说不出话来。
王瀚紧咬牙关,可却没有办法。
这道精粹非常特殊,怀有别样的免死手段。
纵然破坏精粹,也是无济于事。
故此,就只能眼睁睁看着。
重新倒悬回去的幽影,额头上的凹痕如同视线那般,一一扫过了在场四人,似乎是要记住他们的模样。
当轮到吴韦的时候,他只感觉整个人都要疯掉了。
从未有过的颤栗感,令心脏跳动都变得异常急促,双腿犹如糠筛那般哆嗦着。
不用想都知道,是习惯顺风局了。
正因如此,只要碰到无法理喻的情况,就会慌不择路,连最简单的冷静思考都做不到。
话是这样说。
这头魔物的能力,确实很诡异。
撇开已知的镜特质不谈,它的免死能力,的确是跟BUG没什么两样。
无法被毁掉的精粹,就意味着其生存的结界无法被破坏(前提无自我意志)、诅咒亦能播种出无尽的使奴。
真就跟无解一样。
王瀚开始忍不住怀疑,这次事件的难度,是不是又是出现了什么误判?
同样是三等事件,‘山神’比起这道脑袋上长有凹痕的幽影,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嘶。”
下一瞬间,那道幽影发出了无比锐利的咆哮,将几个的思维切断。
与此同时,面部上的凹痕,开始产生了明显的扩张。
由原本的玻璃珠大小,不断向外缘膨胀,而后变得能够塞下一个成年人的拳头。
起初,王瀚无法理解,以为是在示威。
可很快,当心脏升温,感知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异动时。
顿时反应过来,这是在摇人!
“先走,此地不宜久留。”
客观分析后,王瀚喊出了一句话,再是头也不回的离去。
既然精粹无法磨灭,那么强行留在这里,也只是浪费时间。
“好。”
楚奇与司然异口同声地回答。
他们同样很惊慌,但却能做到表面上的镇定。
“赶紧走吧。”
临走前,楚奇不忘向愣在原地的吴韦喊道。
“哦、哦,好、好。”
吴韦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朝门外奔去。
然而,已经迟了。
在仓库唯一的出入口内外,此刻站满了一群散发阴冷着身影。
它们的形体,与那道幽影极为相似,都是如泥石流般浑浊不堪。
“数量这么多......”
司然见后,眼里流露出了诧异。
她的白缎带,虽然没有前摇,但只会对单体目标生效。
从理论上来说,是非常惧怕与这种使奴群遭遇的。
“棺材。”
回过神来,王瀚对着楚奇安排。
“明白。”
楚奇听后,当即点了点头,再是直接选择将棺材从虚空中释放。
“嘭!”
当厚重的棺身砸在实质的水泥地上时,会诞生出一股格外强烈的冲击。
就像千斤玄铁一样,使地面产生裂纹,迸发出劲风。
“我这口棺材的开盖,需要几秒时间。”
第一百五十二章 规避使奴群
言下之意,这几秒的空白期,需要有人帮忙过渡。
“没问题。”
王瀚只面色沉稳地回答。
除了某些极其特殊的事件外,使奴与精粹,本身就是连体关系。
现下已经算是深入了结界的核心地带,也正是精粹的埋藏点,遭遇使奴的伏击,并不是多么稀奇的事。
但有些诡异的是,这次事件的精粹居然无法被摧毁!
这也就导致,他们这一行人,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处境。
但不论如何,都得先避过这一波使奴群的袭击,才有后话。
纵然是高系数的魔化附魔者,可面对大批量的使奴潮流,却也依然束手无策。
这个时候,就能依赖特殊的附魔能力,进行限制或者规避了。
无论是季城的结界牌、还是慕明月的吊坠、还有这个楚奇的棺材,都算是对抗团体的宝具了。
短短几秒内的时间,孤身挡在最前面的王瀚,身体就被疯狂涌来的使奴们,给撕裂成了无数块。
鲜血横溅,内脏四溢。
望着这血腥的一幕,司然与吴韦都面色发白。
在魔物事件当中,仅凭肉身限制使奴的存在,也唯有魔化附魔者了。
只不过,当亲眼目睹,还是会觉得残忍与怪异。
“吴先生,你的面具不使用吗?”
这时,司然对身旁的吴韦疑问。
她的缎带,在这种场合非常乏力。
可吴韦的面具不同,本身就自带AOE。
“棺材既然已经用了,我保留一下面具的次数,也没什么不对吧。”
吴韦只这样回答。
“可是......”
司然顿了一下,才指出关键:“你的面具一定有四次,没必要这么剩吧?”
“况且,楚先生的棺材开启后,我们也需要来接应一下王先生。”
这样的节约不可取,毕竟王瀚是拿自己的命在争取时间。
如果吴韦的面具触发,会或多或少的减轻压力。
“没事、没事。”
“王先生又不是那个陈云冲,哪那么轻易出事?”
吴韦只罢了罢手,还是决定不施展能力。
见无法说去对方,司然面色有些黯然,望着那道混杂在使奴群的身影,不禁有些担忧。
这几秒的时间,对王瀚而言,简直就是煎熬。
虽然系数已经高达50%,但要一人扛下所有使奴的进攻,还是有些艰难。
而且,最离谱的是......在隐约之间,王瀚似乎瞥见吴韦正像个没事人一样,傻站在原地。
不是。
你倒使用自己的能力啊?
就搁那站着看戏,很有意思么?
“大家赶紧进来!”
下一瞬间,楚奇便这样出声高喊。
这在苦苦支撑的王瀚听来,简直就是宛如天籁一般。
“快、快、快。”
一听这话,吴韦当即看都不看王瀚一眼,直接率先转身向着已然敞开的棺材走去。
与此同时,王瀚也一样是想收身而退。
可很快,就发觉情况有些不对了。
这群将他严密围拢起来的使奴们,凶性已经被彻底激发,攻势更是如同不会歇止的风暴!
身躯仍然被无情的扯裂与拉断,但修复速度,已经降低了许多。
遭了。
察觉到不妙的王瀚,明白自己已经在翻车的边缘徘徊。
“嗖。”
下一刹那,一条突如其来的白色缎带,将距离王瀚最近的一头使奴给束缚住!
趁着这一空隙,王瀚双眸一亮,再是将魔化部位由上半身的躯干转移至了双腿,化作一道血影杀出了重围。
“王先生,快!”
在棺材边等候的楚奇与司然,当见到无事的王瀚后,面色均是一喜。
“进去吧。”
虽然表面平静,可回想起方才的情景,王瀚心头还是忍不住有着后怕。
就差一点。
如果不是司然的缎带在关键时候动用,自己只怕必然是凶多吉少。
更可怕的是,这里可是现实时间线。
一旦出了事,就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更何况,刚刚那种九死一生的情况下,他就是想重置时间线,都无法做到!
碰到猪队友,是真没办法的事。
这种关头,也要省下自己的能力?
当三人翻进棺材后,只听‘咚’的一声。
巨大的棺材板被神秘力量给合拢,光线被淹没,外界的联系也被随之隔绝。
从躲进棺材开始,王瀚就能直接感觉到,自己心脏的灼烧感在一点一点消失。
与此同时,外界的嘈杂与嘶吼,也逐渐没了动静。
这口棺材的内部,的确算是比较宽阔了。
身处其中,不会有缺氧的感觉。
即使容纳四人,却也一点都不拥挤,每个人都有着一定的活动空间。
“王先生。”
恍惚间,王瀚发觉司然正借着手机的光晕照明,朝自己轻轻喊道。
“嗯?”
王瀚淡淡回答。
“你没什么大碍吧?”
刚刚抵御使奴群的时候,司然可是亲眼目睹王瀚遭遇了怎样的对待与折磨。
“没事。”
王瀚仍用着淡然的口吻。
没事是不可能没事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没事。
刚刚多次动用魔化之力来修复身体,已经惊动了另外一个‘自己’。
一种不妙的感觉,正在隐隐萌动着。
“最后关头,要多亏了你出手。”
虽然态度平淡,但王瀚不忘向其表示谢意。
比起吴韦的冷眼旁观,司然的作法的确算是挺令人暧心。
虽然白缎带只能限制一头使奴,但趁着这个空隙,王瀚也是抓住了唯一突围的机会。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没关系。”
司然摆了摆手,眉目间泛起了一抹忧虑:“只不过,这头魔物的精粹,又该怎么处理呢?”
“难道,就没有什么弱点?”
这个问题,王瀚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此次事件,不可谓不特殊。
相较于往日躲躲藏藏的魔物精粹,这一次才开局不久,就沿途摸索至了老巢。
但尴尬的是,他们却无法给魔物精粹,带来什么实质的伤害。
“不清楚。”
王瀚微微摇头,同时提高了自己的声音:“就趁着这一个小时,好好考虑一下,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遗漏吧。”
司然轻轻‘嗯’了一声,再是缓缓抽身,与王瀚拉开了些许距离。
察觉到这点的王瀚,在心间轻轻呼唤。
魔画。
黑光一闪而过,继而在手掌上,多出了一幅陈旧的画卷。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双精粹
棺材内非常安静,以防影响他人,王瀚只是在心间默念:
告诉我,这头魔物的弱点。
单论智商,王瀚从不觉得自己有多么超标。
在过去执行事件时,都是依赖着存档的二次体验,才能做到势如破竹。
可随着另外一个‘自己’的苏醒,存档能力貌似已经不需要了。
有利有弊,但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不好妄下定论。
魔画开始无声的展开了,上面的黑光如湖面一样微微流淌。
仔细看去,便能察觉到,当中开始有着画面在显现。
凝视着魔画的变化,王瀚面上有着冷峻之色。
他与魔画之间,已经有过多次合作了。
但这毕竟是一头魔物,并且效忠的对象也并不是身为人类时的他。
只不过,心存芥蒂是一码事。
要靠魔画来解析一下这头魔物的弱点,也是不可或缺的流程。
有关它的见多识广,王瀚也早就有过了解。
很快,凝视着画卷上的内容。
王瀚的面色变得凝重,低声喃喃道:“你的意思,这头魔物拥有着‘双精粹’?”
画卷的内容,有些熟悉。
正是先前所见过的树木,只不过......却有着两棵。
而两棵树上的幽影,形状几近相似。
唯独不一样的,便是它们各自的站位。
一头像蝙蝠那般倒悬在树梢,一头如犹如猫头鹰蜷缩。
“告诉我,另外一道精粹的下落。”
王瀚见后,下达了命令。
魔画的内容开始闪烁起来,当旧的内容被抹去,又有全新的记载迅速浮现。
那是一处并未见过的陌生街景,让王瀚瞅着有些愕然。
但他反应很快,立马取出了手机。
而后惊讶发觉,时间居然已经推移至了黑夜。
拍完照后,王瀚开始一个人静静思考。
看起来,正是由于另一道精粹的存在,才能这让头魔物处于不败之地。
只不过,王瀚并没有任何与那条街道相关的记忆。
况且,如今尚在事件内。
如果真想要调查,就只有拜托他人了。
将魔画无声的收拢后,他背靠冰冷棺木,合上了双眸。
......
......
再度醒来。
梦魇镇,方形会议桌的正中位置。
保持着魔化姿容的王瀚,从脑海当中筛选出一张面庞后,选择了强制入梦。
片刻后,在下方的座位上,一道虚影渐渐变得凝实。
“这、这里是......”
当看清周围场景与来人后,季城的脸上有着一抹匪夷所思的神色。
“你是......”
“王瀚?”
这副魔化的面貌,他印象不可谓不深。
毕竟,之前攻克新月酒店、以及梦魇镇的时候,都少不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功劳。
可是,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这明明是梦魇镇的场景啊!
“嗯,是我。”
微微颌首的同时,王瀚灰暗的眼瞳里划过了一抹光泽,再是用着平静的口吻:“之所以找到你,是有件事想麻烦一下。”
“有事麻烦?”
季城一听,眼神闪烁。
没有过多理会对方眼里的疑虑,王瀚不慌不忙地开口:“目前我正在参与事件。”
“当中有个未知地点,希望如今身在官方组织的你,能够帮我定位一下。”
参与事件?
一听这话,季城才面色郑重地发问:“为什么会找到我?”
“哦?你是指......”
王瀚闻言,只故作不知。
“就算赵泽言那家伙不在,你也应该找明月才对啊。”
季城说着,面露苦涩,有些欲言即止:“另外,关于这片结界......”
王瀚一听,眼底深处有着一抹隐晦的寒芒。
但很快,又被巧妙的掩盖,只口吻淡然:“季城,咱们虽然合作次数不多,但也勉强算是旧识。”
“关于你的为人,我想我刚应该能拿捏的很到位。”
“就这么说吧,我就是不想太多人知道这个结界的事,所以才专程找到了你。”
没错。
在这之前,他就已经考虑清楚了。
百里彻、徐恺森他们两个,估计已经奔赴向了迷雾之湖,多半是没法帮自己调查。
赵泽言的话,即使是仍活跃在海川市,王瀚也仍不想麻烦到他。
梦境结界的事,越少人知道就越好。
如果一定要暴露,也势必要选择会替自己保守秘密的人。
而这,正是没有选择慕明月的理由。
听到这里,季城没有隐瞒,只道明内心的顾虑:“我目前在官方工作。”
“如果被查出与非官方人员,有什么秘密勾结的话,只怕是......”
闻言,王瀚的唇角勾起了一个弧度。
在诡异光影与狰狞面貌的相互衬应下,给人的感觉分外阴邪。
“你觉得,未来这个七组,究竟会是谁说了算?”
王瀚只问出了这样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
“现在说这些,有些为时尚早了。”
季城摇了摇头,这样回答:“况且,我也才刚加入没多久。”
“抛开慕明月不谈,还有谢云坤、孙彪这种老成员在。”
从这里不难听出,季城对于七组没有半点想法,是不可能的事。
人从来都讲究利己,这点没有谁会比谁清高。
“咱们还需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吗?”
王瀚没有什么迟疑,直接抛出了筹码:“如果这次情报的事,你肯帮我处理。”
“那么以后,如果碰到什么难事,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先不说咱们的交情,你也需要一个好的前程,不是吗?”
听到最后那句话,季城怔了一刹,眼里开始涌动着一抹炽热。
待沉吟了片刻,才点头爽快地应答:“那行。”
“地点的实景,我会发你手机上。”
“那么,就先这样吧。”
话毕,季城便骇然见到,一层黑暗的阴影将自己的视线给尽数遮蔽。
随后,若有若无的排斥感,将他驱逐开了这片神秘的结界。
......
......
从浑浑噩噩苏醒后。
王瀚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从兜里迅速掏出了手机。
当将照片选择发送给了那个极具内涵的昵称后,再是装模作样地开口:“关于这次的魔物,我突然有了一个设想。”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当即就引来了三人的注视。
第一百五十四章 我有一个朋友
这次事件的魔物,属实有些诡异。
但先前王瀚所展露出的实力,他们全都是有目共睹。
为此,对于他口中的‘设想’,难免会抱有好奇。
“王先生,到底是什么?”
“是不是有什么能对付那头魔物的方法?”
片刻后,略显宽阔的棺材内,响起了吴韦那有些焦急的声音。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你能不能先告诉我?”
“刚刚在使奴群的时候,为什么要刻意省着能力?”
对于吴韦的留手,王瀚自然不会全当无事发生。
“我、我这不是觉得您能应付嘛?”
“而且,咱们事先也没有沟通好。”
吴韦用着遮掩的语气,再是一转话锋:
“比起这个,还是说说您的设想吧!”
说实话,王瀚的确没有料到,对方脸皮居然厚到了这种程度。
比起那个目中无人的陈云冲,这个集怯弱、狡诈于一身的吴韦,要更来得讨厌。
如今体内邪性被不断放大,致使王瀚有那么一刹那,想将其当场撕碎。
但身而为人的理智告诉他,还是最好不要这样做。
如果当着楚奇与司然的面,把吴韦除之而后快,势必会引起二人的恐惧与不信任。
司然的缎带还有使用次数,关键时刻说不定会派上用场。
楚奇的棺材,虽然已经交掉。
但至少肯老老实实的与自己配合,服从安排。
另外,吴韦自身的附魔能力还不曾动用,强行击杀的话,价值就等同于压根没有榨取。
这样一来,就难免会有些浪费。
考虑到诸多因素,王瀚决定暂时放他一马。
“相信你们都看出来了,这头魔物具备着特殊的免死手段。”
“所以,才能在被我给毁灭的情况下,又死灰复燃。”
王瀚说着,抬了抬眼眸,语气变得凝重:“问题就出在这里,只要我们能解析出这头魔物的免死手段,就等于破解了当前的局面。”
这话一出,引起了在场三人的沉默。
没多久,楚奇才追问道:“可是,这头魔物的特质、能力、使奴、精粹,全都已经浮出了水面。”
“难道还有什么细节,是被我们疏忽的么?”
有一说一,这头魔物的各个方面,均已暴露。
如果不是方才通过了魔画这一手段,王瀚只怕也要被蒙在鼓里。
“你们说,有没有这样一个可能......刚刚我们见到的那个东西,会不会只是一头比较高级的使奴。”
“真正的魔物精粹,或许是另有其人?”
王瀚的话音刚落,就立马引起了三人的思索。
“王先生。”
司然停顿了一下,才认真解释:“可那个影子,貌似就是使奴们守护的对象。”
“这股非凡的号召力,感觉并不太像是什么高级使奴。”
通常而言,像这种一呼百应的凝聚力,是结界之主才有的待遇与排面。
一头高级使奴,远不至于如此。
听到这里,王瀚不禁微微蹙眉。
他当然知晓这点。
之所以这么问,只是纯粹的走走流程,好顺势转移目标,将火力往魔物的第二精粹上面吸引。
“你懂什么?”
“人家王先生经验丰富,肯定是有自己的高见与眼光!”
替王瀚高声辩解的,正是吴韦。
他的情绪颇为亢奋,就像一条被踩了尾巴的猫。
被这么一吼的司然,顿时没了音讯。
王瀚只愣了一瞬,再是顺势接话:“以我个人经验来看,必然是精粹方面出了什么问题,才会让局势变得这样麻烦。”
“所以,趁着刚才那会工夫,我已经联系好了一个在调查局工作的朋友。”
调查局的朋友?
捕捉到关键字眼的三人,都是面露讶然之色。
这个叫做王瀚的男生,居然还有这层关系?
着实不简单啊。
要知道,未加入官方组织的附魔者,与平台只是纯粹雇佣关系。
压根就没有权力,去过问什么。
就比如说这么久了,在平台的选项里,始终都没上线过人工服务。
该不会,是从官方退役的吧?
一时间,三人都忍不住脑补起来。
“他在官方内部的工作,恰巧就是排布这些事件的难度。”
对于官方内部的体系与结构,王瀚根本就一概不知。
但这根本不成问题,因为在场也没谁知道。
既然是所有人都不清楚的事,那瞎编起来,简直不要太简单。
“我已经把这次事件的情况,都事无巨细的告诉了他。”
“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会给我一个答复。”
毫无疑问,这番话就如同在幽暗环境下所亮起的火炬。
一下子就令人生起了勇气,敢于直面发生的一切。
“王先生,能认识您实在是我的荣幸!”
吴韦有些沉不住气,直接就开始吹捧起来:“在过去事件里,我从未见过像您这般值得信赖的存在!”
透这一席话,他不仅瞥见了存活的希望。
更是目睹了铲除魔物的可能!
利益相关,低头奉承两句,又算得了什么?
只不过,王瀚听后,不仅面上毫无表情,内心却没有一丝起伏。
他淡淡唔了一声,再是扫了一眼时间,开口道:“这口棺材的到期时间,应该还有半个小时。”
“趁着这段时间,可以养养精神。”
自从荒木村归来,系数上升起,王瀚对于气氛的温差、生活的热情、情绪的掌握,以及生物的本能,全都产生了不一样的变化。
无论食欲、作息、还是异性的吸引力,都是如此。
但这也仅仅于他个人而言。
在事件中,寻常的能力型附魔者,可做不到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吃不喝,还能保持高强度的精神状态,去与魔物周旋。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三人各自应答了一声后。
再是闭上双目,稍作憩息。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在大约二十分钟过去的时候。
王瀚的手机有了未接消息。
嗯?
季城那边有这么快?
内心抱有疑惑的同时,王瀚划动了屏幕。
【怎么样了?】
【你那边的情况,还好吗?】
问这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陆秋秋。
【很好。】
王瀚没有犹豫太多,只这样迅速回复了两个字。
第一百五十五章 霸道的反噬
【那就好。】
那头的陆秋秋遵守着王瀚的约定,也没有多问什么,只这样答了三个字。
【早点休息,别熬夜太晚。】
嘱咐了一句后,王瀚放下手机,开始根据当前的局势,着手进行了一波分析。
先前的魔化硬拼使奴群,已是带来了巨大消耗。
再加上楚奇的棺材已经交掉,再在这片结界里遭遇到使奴群,就有些麻烦了!
为今之计,真就只能寄望在魔物的第二精粹上。
只要将其摧毁,才能通关此次事件。
“有点难呢。”
话语间,王瀚有些轻颤地伸出了手,轻抚着自己的心脏部位。
透过有些急促的心跳,能感觉某个灵魂在悸动。
格外焦躁的情绪,如决堤之水一样,冲刷着大脑。
没错。
反噬已经开始了。
这就是代价,包括不限于先前对魔化之力的过度使用,更是一路以来不停挥霍的累积!
只差一个爆发点了。
虽然不知道确切期限,可一旦挺不过去,这具身体就真有可能要易主。
“彼岸花,必须要找到......”
剧痛生起,令王瀚的意识,逐渐变得有些模糊。
但这个跳出来的关键词,却又令维系着那么一点镇定。
与此同时,一股莫名的阴寒在体内弥漫,察觉到不对的王瀚,连忙低头向着自己的手掌望去。
却是骇然发现,上面不知从何时起,已经被黑斑所占据。
在那层黑斑之下,还有着血色的裂痕在疯狂蠕动着。
只不过,却无法冲破更上一层的黑斑。
“是黑雾症。”
“不过,貌似在与我体内的魔物反噬,产生了抗衡。”
这一症状,居然在紧要关头,成为了钳制另一个‘自己’的工具?
从一些事迹不难发现,诅咒与诅咒之间,会形成某种微妙的制衡关系。
例如:苏璃、以及上一次黑雾症的显现......
但仅仅是一眨眼的瞬间,血色裂痕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如同一颗鲜艳至极的火种那般,疯狂地烧动起来。
随后,便是带着无与伦比的霸道,将那层黑斑给焚烬掉了!
望着从手掌上方徐徐脱落下来的黑痂,王瀚已是目瞪口呆。
连迷雾之湖的诅咒,都限制不了另一个‘自己’么?
当然,或许是有才刚苏醒不久的缘故。
但,也足以令人感到匪夷所思了。
迷雾之湖,可是彻头彻尾的一等事件。
跟昔日的魔女,位列同一个级别。
可就算是这样,却也奈何不了另一个‘自己’。
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莫非本身难度,已经超过了一等?
这样想着,王瀚咬着下唇,开始妄图靠意志去抵御这一股反噬。
从魔化开始,他就不曾感到过真正的剧痛。
因为再可怕的伤势,都能在瞬息之间,被魔化之力所修复。
可这一次,却是有些不同。
王瀚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要裂开了一样。
精神与肉身的双重痛苦,令他苦不堪言。
可在黑暗的棺材内部,他始终不曾发出一点声音。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当中,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王瀚浑身上下的疼痛,开始有了缓解。
但很快,棺材外部所传来的响动同,令他面色又变得警惕。
“咚、咚、咚。”
那是一道有力而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的位置,正是棺材顶部。
这阵吵闹,把正在闭目养神的三人,全都唤醒。
当弄清缘由后,无一不是面露恐慌,死死盯着棺材的盖板。
那里,便是声响的源泉!
王瀚开始思索。
会是什么?
魔物精粹,还是使奴?
“放心吧。”
楚奇的声音,于这时响起,含有肯定:“棺材的保护期限一过,我们会被自动驱逐出去。”
“现在既然还在里面待着,就说明处于保护范围。”
不得不说,这一小时,确实是挺漫长。
久到让人给人一种每分每秒都是煎熬的错觉。
果然,过了一会,那阵脚步声在一番无用的徘徊后,就那样默默消失了。
但其根生的惊吓感,却仍留在所有人内心。
这个时候,王瀚浑身上下的剧痛,终于平息了下去。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拿起手机。
假装对屏幕上的狰狞壁纸视而不见,待进入了祸源APP后,浏览着好友列表,终于看到了一些振奋人心的消息。
【王瀚,你照片里的地点,我已经找到了。】
【应该距离你目前所在的事件地点,并不是很远。】
【我已经帮你定位好了,只需要按照这条路线走,就完事了。】
上述留言,来自‘牛都日川’。
【麻烦你了。】
王瀚手快的回复。
【对了,话说回来......】
【你目前没有什么大碍吧?】
【怎么魔化系数比在梦魇镇的时候,还要更高了?】
那头的季城,显然是在梦境结界当中,就察觉到了不对。
但在那时,他不敢说、也不敢问。
【我没事。】
王瀚只这样回复。
多说无益。
目前能根治自己的方法,也唯有那生长于魔女结界里的彼岸花了。
结束了对话后。
王瀚确认了一眼当前的时间,再是清了清嗓子,对三人朗声说:“刚刚我那个朋友,已经替我调查过了。”
“这次事件,的确是有些不对劲。”
“魔物磁场,一共有两个。”
两个?
“这是什么意思?”
吴韦一听,当即有些迫切:“难道说,这头魔物的精粹,是两道?”
虽然为人差劲,但脑子倒还转的挺快。
内心默默评价了一句后,王瀚只语气淡然:“还不确定是不是这样。”
“但他已经发了一条通往另一个磁场的路线,我待会发共享到公频。”
楚奇一听,镜片下的双眸登时有着喜气:“那可真是太好了。”
既然查明了魔物的古怪,这次事件自然就有了着落。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司然,忽然细声提问:“王先生,我有一个疑问。”
“哦?”
王瀚不解。
“这个结界的模型,正是复刻了我们的现实世界。”
“那么......您要共享的路线,究竟是在结界内、还是结界外呢?”
这话一出,顿时令场内氛围变得焦灼不安。
第一百五十六章 被封锁的出口
确实。
听到司然这话,王瀚这才后知后觉,他压根就没有考虑到这个因素。
这头魔物,即便有着双重精粹。
可又有谁能保证,另一道精粹的埋藏点,究竟是处于结界内......还是现实中?
光线很晦暗,谁都无法看清王瀚面上的神色。
待片刻后,才听他语气淡然地开口:“既然这样,就兵分两路吧。”
兵分两路?
听完这话,在场人都是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王瀚先前所展露的强大,令他们印象深刻。
所有人都清楚,跟在王瀚身边,就等同于跟着一道绝对的保障!
可一旦后分散过后,就有些不好说了。
没人希望自己置身危险,如果是在有选择的情况下。
见再无一人肯说话,王瀚非常果断,开始自顾自地安排了起来:“楚奇,你的能力已经用了。”
“就跟着司然一起,返回现实世界。”
“至于吴韦的话,就跟我一起,继续在结界内探索。”
?
这话一出,吴韦登时就急眼了,声音变得激昂:“别、别、别,千万别,王先生。”
“我的能力需要启动的时间,跟在您的身边,只会带来麻烦。”
“还是让司然跟着您吧,她的能力触发没有什么延迟。”
“而且、而且,她一个女生,来到这种地方,是需要爱护的。”
狭窄的空间内,开始莫名多出了一种湿冷的阴气,就像是源自深不见底的九幽之下。
令三人的额头上,都情不自禁地冒出了冷汗。
他们都清楚,这股阴冷的气场,正是源于棺材另一头的王瀚。
“不愿意?”
继而,简单利落的三个字,吓得吴韦变了面色。
心脏狂跳的同时,连忙应答:“愿意啊、愿意啊,能跟王先生一起,是我的荣幸。”
“那就这样定了。”
王瀚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再是伸出一只手,撑向了头顶的棺材盖板。
仅是瞬息之间,三人便惊骇地见到,一道泛有深红色光泽的利爪,将盖板给强制揭开!
从外涌入的清新空气,以及略有些晃眼的微光,都令他们油然生出一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王瀚只是一言不发,拿出手将坐标共享后,才面色漠然道:“我们走吧。”
他们仍处于仓库内部,可在刚才那阵诡异的足音过后,这里已是空无一物。
既然如此,就别再耽误时间了。
“那......王先生,你们要保重了。”
分别在即,楚奇望着神情平静的王瀚,忍不住郑重道。
他自然清楚。
现实世界的威胁,只要是远远小于结界。
而面对使奴群吃力的司然,再加上同使用了棺材自己前往,可谓是最占便宜的选择。
“一样。”
并不是在刻意装什么高冷,只是从刚刚那轮反噬后,王瀚能洞察出自己状态的不对劲。
在情绪与心态方面,貌似是变得更加冰冷,趋向于漠视生命的魔物那般。
或许,是人性再度降低了吧......
心间这样呢喃着,王瀚那有些空洞的瞳孔里,掠过了一抹细微至极的挣扎。
可很快,又变得释然了。
这种改变,由不得他反抗。
是使用另一个‘自己’的力量,所做出的等价交换。
就这样,出了顶层的仓库后。
三人也是各自就位,相互组成了队伍,朝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出发。
......
......
祸源APP内,季城所发送的地点。
距离第四写字楼,谈不上有多远。
从地图上的地段来看,貌似位于一座公园。
“王先生,咱、咱们快到了。”
望着正前方处,那弥漫着阴森的幽深树影,吴韦就像患上了帕金森一样,浑身颤抖个不停。
“哦。”
淡淡应答后,当看见对方那副害怕的模样后,王瀚简直有点怀疑。
这种心理素质,为什么要来到事件里面,来折磨自己?
就算是被重利诱惑,也好歹要做出点觉悟吧?
明明手上握有强力的附魔能力,却是全程不肯表现,真是糟蹋了啊。
但很快,视线便从吴韦的身上偏移。
他直视着眼前的树林,不断去体会着自己的心脏部位。
在那里,并没有泛起的示警的炽热,亦没有掀起任何涟漪。
好平静。
莫非不在这片树林?
抱有这样的猜测,两人开始深入树林,进行了一番搜索。
他们非常细致,任何一棵树林都不肯疏漏。
可最后,却仍一无所获。
“怎么回事,没有什么不对啊?”
一知道没有魔物的下落,吴韦又重新恢复了冷静,思忖片刻后疑惑:“该不会,是在现实世界吧?”
如果是这样,那就舒坦了。
至少......自己这边,是没有性命顾虑。
“快。”
一听这话,王瀚像是想起了什么,面色微微一变,再是迅速掏出了手机。
当进入公频,想要询问什么的时候。
却是率先见到,那边已经传来了信息。
【王先生,出事了。】
【结界的出口那里,已经被大量的使奴们封锁。】
【有个别使奴发现了我们,导致目前缎带的次数,只剩一次了。】
上述消息,出自‘小透明’。
从这段内容,王瀚只瞥见了无限的惊悚。
同时,更是得出了一个确切的结论。
第二精粹的位置,位于现实世界。
否则,那头魔物就不会在结界的出入口设有伏兵,做着多此一举的事。
面色一沉,王瀚迅速回话。
【具体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使奴在追踪你们?】
这很重要。
如果楚奇与司然活着,就能再吸引一波火力。
而如果再度成功减员,就意味着自己与吴韦,将要面对这一整个结界里的使奴,与那头无法被杀死的魔物!
饭团探书
【有。】
过了几秒后,那头才肯定的回答。
另外,也像是看破了王瀚的心理。
【它们的数量,貌似在增加。】
【我们并不确定,能够拖延多久。】
毕竟,缎带的次数,只剩下一次了。
再加上,本身只具备单体效果。
在面对成群的使奴时,不可谓不疲软。
整个屏幕上,都开始透有一股无力感。
本该焦急的王瀚,此刻受着系数的影响,却是异常理智、冷静。
他沉默了一会,才做出了决定。
“只有一个办法了。”
引子
大周显德六年,世祖北伐契丹,四十二天收复三关三州十七县。忽重病,居于宁州。契丹窃讯,以皮室军袭大营,遇伏,大败。继而周军各部奋击,衔尾追杀数百里。契丹诸军皆溃,横尸塞路。周军顺势取幽、檀、武、儒、顺、蓟等州。
时世祖病重,太宗十五岁,为燕国公,随在军中。危急之时,收诸军之心,以世祖病讯诱敌,大胜。
大军凯旋回汴梁,世祖立符氏为后,封太宗为燕王,特进左卫上将军,领开封府尹。六月十九日,世祖驾崩,上谥曰睿武孝文皇帝,号世祖,十一月,葬于新郑陵上村,曰孝陵,以贞惠皇后刘氏附焉。六月二十九日,太宗即位,改元神武。
周太宗皇帝以十五岁冲龄,奋鞭天下。十一年间,先灭北汉,后南取荆湖,西收蜀地。继而七年四次北伐,灭契丹,尽复前唐安东都护府、松漠都督府、渤海都督府、黑水都督府、定襄都督府、云中都督府旧地,设辽东、黑水、阴山三道二十九州十九军镇。
神武十三年,南灭南汉、南唐,一统天下。
神武十五年,迁都燕州,改京兆府,以为京师;改辽阳府为顺天府,以为东都,改开封为中都留后;改金陵为应天府,以为南都;改长安为承天府,以为西都;改契丹旧地饶州为奉天府,以为北都。
神武十七年,复前唐河西陇右之地,神武二十年,复高昌,神武二十二年,漠北、金山诸部皆遣使上表,尊为天可汗,神武二十四年,发漠北金山十三万骑,汇陇右道军,同征前唐安西旧地,尽复葱岭以东、热海以东诸地,设葱岭、安西、金山、北海四道四十七州十三军镇。神武二十六年,京兆府城成。
神武三十年,改政制,中枢复三省六部,地方分三十六省,四百五十九州一百六十军镇,两千九百县。
太宗崩于神武五十二年三月初四,上谥曰圣德神武宣仁皇帝,号太宗,九月,葬于京西昌平州天寿山东麓,曰昭陵。睿宗即位。继而传二十五帝,至孝宗。时漠北室韦诸部崛起,吞侵北海、金山两行省,虏酋泰木尔称汗,挥师南下,互战数年,各有胜负。后二十余年,室韦兵锋转西,泰木尔先亲征,后遣诸子领军西征,尽取葱岭、金山、北海以西诸地,纵横万里。
泰木尔亡,幼子博帖尔继位,再南下攻周。苦战十余年,大周尽失京兆府、北都、东都,阴山、黑水、辽东、陇右、安西、葱岭以及淮河以北中原诸地,迁都金陵,相持于淮河、秦岭一线。
再十五年,博帖尔亡,室韦诸宗王争位,国内大乱。大周奋起北伐,征战二十余年,复中原、京兆府、北都、东都、陇右、阴山、辽东、黑水。此后大周室韦在葱岭、安西、北海、金山等地互战百余年,皆力竭。政同四年,两国休战,以葱岭、热海、叶尔石河为界,以东为大周,以西为室韦。
及两年,室韦诸王争位,互战数年,后裂为四大金帐汗国。大周则国穷民疲,内乱众起,席卷二十余省二百六十州。未及五年,乱军陷京师,思宗自缢,宗室亡于乱军中不计其数。
大秦太祖时为周室驸马,封秦王,授应天府尹,兼宁国节度使,领江南诸军兵马都统制。率师勤王,至岭东东德州,闻京师城破,周室皆陷,伏地恸哭,全军缟素,遍置白旗,继而北上。大败乱军,复京师。
然历战乱百年,周室多丧亡,气运已尽,自太祖世祖立国,太宗奋起,至思宗,传三十一帝,国祚五百一十二年。
复京师后六年,四方平定,各地及众臣诸军三次上表,劝太祖进皇帝位。太祖顺天意民心,于京师登基,国号秦,建元洪元,大封开国勋臣,册四王八公十二侯,立柴氏为后,世子封安王,进上将军,领京兆府尹。
大秦太祖在位十一年,六十一岁驾崩,安王即位(前周思宗之妹,乐安长公主所生长子),建元弘同,在位二十六年,六十五岁驾崩。皇长子豫王即位,建元成德,在位二十五年,禅位皇二子忠孝王。今上即位,尊成德帝为太上皇,移居大明宫,建元隆庆。
故事发生在隆庆二年,公元1541年。
第一章 关东生客至京师(一)
隆庆二年二月中,北方大雪初融,正是冬去春来之时。京师以东的北直隶遵化县谷铺驿,这里是辽东地区通往京师的要道。自从前周神武太宗皇帝奋起,灭契丹收复关东诸地,经过数百年开化,关东已经是大秦帝国的富庶之地,遵化也随之繁华起来。
在驿站门口,是一家饭铺,已经坐着了二三十人,都是来往的商人走夫。
从东边来了五人,穿着青色劲服,佩刀挎弓。座下的马匹都是高大雄壮的呼伦马,而且一人两马,一看就是从关东过来的。
在众人的注视下,五人策马走到了驿站的门口,先后下马。这时跑出一位驿卒,陪着笑脸对来人问道:“几位爷是要住店?”
“没错。”打头的一人二十岁左右,高五尺六寸,身材魁伟,面貌清癯,颧骨稍高,一脸浅浅的络腮胡,开口答道,“来一间上房,两间平房。”
“请问几位爷的官照?”
打头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递了过去。驿卒接过一看,原来是辽阳顺天府开出的官凭,说有辽阳府怀东县生员刘玄,入国子监学,携随从四人,往京师。还有刘玄的相貌特征,年十六岁,高五尺五寸,面白无须云云。
驿卒脸上的笑容更盛,官照验证了他的猜测,来者必是辽东官宦子弟。
一顿忙碌后,马匹被牵到后院安置,三人跟着去房间放置行李,余下两人也找到一张空桌子坐了下来,招呼伙计上饭菜。
寂静一会的饭铺又开始热闹起来,在吃饭的众人又开始各自说着传闻。
“听说前些日子,关东有‘野胡’从长白山下来,袭扰建卫、吉河等城?”有商贾问道,“哪位爷是从辽东过来的,还请说说,情况到底如何?”
“何止‘野胡’,东边高丽国的边军屡屡犯境合兰、熙州等地。”
“啊,这可如何是好?我等还要去辽东收货,现在如何去的?”
“哈哈,早就安平了。东宁镇兵马统制刘循义刘大人,已经遣兵马平胡御敌,斩首数百颗,这会捷报怕是早就到京师了。”说的这人应该刚从辽东那边过来的。
“该不会是杀良冒功吧?”有人低声问道。
刚坐下来的两人中有一人,十七八岁,阔背蜂腰,长着一双猿臂,站着恍如不动铁塔,坐着宛如潜伏猛兽。闻言顿时满脸忿忿,正要起身,却被旁边那十五六岁的男子给按住了。
“他处军镇会不会杀良冒功,谎报军情,我不知道。但是东宁镇的刘大人是绝对不会了。他这些年转驻泰宁军、东宁镇等军镇,一直镇守辽东,军功显赫,犯不着为了些许微功去杀良冒功。再说了,辽东地界上还有顺天府尹、诸州诸军的知州知军,还有巡道御史,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刘大人怎么可能去谎报军情。”
“那是,那是。”
“听说刘大人数代军将传家,九边军镇有数的名将?”
“没错。听说刘大人的祖父就是前周的兵马指挥使,跟随太祖打过天下的,其父更是太祖驾前十六虎将之一。听说啊,”说到这里,那人压低了声音,“论起来,刘大人也是皇亲国戚。”
说话的那是那关东来的商贩。
“切,这有什么稀奇的。这满京城,有多少皇亲国戚,在城里随便遇到高车锦轿,都跟皇家粘点关系。”说话的是见多识广的老京师人。
支着耳朵倾听的众人不约而同地哦了一声,一脸的释然,说的没错。不过这位刘大人跟皇家的关系不管到底怎么算,对于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而言,都是大人物。
很快,有一人回来了,正是刚才跟驿卒交涉的二十多岁男子,坐在同伴旁边,低声道:“公子,房间都安置好了,国胜和友德留在房间里。”
“好,”那十五六岁的领头人点点头,“大家赶紧吃饭吧。”
过了两天,五人来到了京师朝阳门外,这里直接连着京东最重要的转运要津-通州,也是京师九门中最繁华的城门之一。一条笔直大道,从这里延伸向东,一直通到通州漕运码头。五人站在路边,只见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关东苦寒之地绝对看不到的繁华景象。
“天德,豫春,国胜,友德。大家伙把兵刃弓箭都收起来了,这里是天子脚下,小心点。”十五六岁的男子叮嘱四位随从。
正在抻着脖子看风景的四人,闻声解下腰间佩刀,松下弓弦,用裹布包好,塞到行李中。
五人随着人流车龙慢慢向朝阳门走去,队伍很长,一直延伸到了东岳庙。缓缓走了一刻钟,终于到了朝阳门跟前。门前站着几十个兵丁,穿着蓝色棉甲,戴着勇字盔,正对分成几路的人车检查和收税。
最右边一路,专过大车,一过就是几辆十几辆,共同点就是每辆车上插着一面旗子,上面有写“裕盛号”的,也有写“咸亨号”的,各种商行旗号。军士们只是默然站在那里观看,等大车过去,会有一管事模样的人上前,跟税官低声私语几句,往税箱里塞进去几吊钱,领了几张凭证纸,拱拱手便进门追车去了。
最左边一路也是进马车,不过都是帷幔围着的厢车,赶车的车夫或是跟车的管事,递过去一块腰牌或是官照。旁边站着的军官眼力很好,只是匆匆一眼,就知道这些人该交多少税钱。一般越是趾高气昂的,往税箱里丢的铜钱就越少。
中间两三路则是人走的。多是普通的商贩走夫,被军士们来回盘查,都堵在那里,又不时地在车夫吆喝声中避让两边的马车。他们就像海面上泛起的白色浪花,一会被卷到这边,一会被挤到那边,时不时有几枚铜钱被丢进税箱,咚咚乱响的声音被行过的马车声和沸腾的人声给盖住了。
五人跟着向前,走的是最左边的通道。
检查的军官一看就是未入流的小旗,他盯着五人牵着的十匹好马,眼睛里全是嫉妒羡慕恨。
那二十岁的男子又站了出来,递过去一面腰牌。
“奉国?”小旗左右瞄了一眼,摇晃着头,拖着声音问道:“是哪家府上?我怎么没听说过啊。”老鼠一样的眼珠子在乱转,直勾勾地盯着后面的那十匹马。
二十岁男子脸色一冷,正要发作,冲上来一人,一脚就把小旗踢开。摔了个狗啃屎的小旗勃然大怒,刚抬起头,看见是顶头上司,旗把总,心头的愤怒就跟三九天炎日下的薄雪,顿时就化为乌有了,趴在地上不敢动弹了。
“原来是奉国将军府上,请问是哪位贵人回府?”旗把总点头哈腰地问道。
“我们四哥儿回府。”
“原来是少将军回府,快,快让开一条路来!”旗把总态度更恭敬了,脸上几乎要笑出花来。
等到五人十马消失在城门洞里,旗把总忍不住又狠狠地踢了几脚还趴在地上的那名小旗。
“奉国将军府的少将军也敢拦?你活腻味了?算你是西王府管事保荐来的又怎么样?人家可不是什么空壳子公侯将军,奉国将军现在可是辽东黑水第一军镇的统制,官拜镇夷将军,就是你那硬攀上的妹夫来,也是磕头请安的份。”
第二章 关东生客至京师(二)
奉国将军府在东安门外永寿坊里,离法华寺不远。府邸建筑堂皇肃穆,比京城里贵人府邸差不到哪里去。不过刚才五人一路走过来,看到不少达官显贵的府邸,门前的马车轿子络绎不绝,马嘶人叫,把府邸旁边的胡同充塞得满满当当,甚至绵延到附近的街面上,就跟热闹非凡的集市一样。
走到奉国将军府前,这里除了清风卷来,就只看到一只流浪狗鬼鬼祟祟地窜出来,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面上愣一会,唔嗷一声又不知钻到哪里去了。
那二十出头的男子上前拍门,不一会侧门开了,探出一张脸,随即露出惊讶之色。“天德回来了?啊,四哥儿也回来。”
然后门后面一片慌乱,只听得有人接连呼叫,“四哥儿回来了,四哥儿回来了,快去通报福管事。”
不一会,东侧门大开,领头奔出一人,五十岁上下,鬓角染银,却满脸血红之色。他几步就冲到十五六岁的男子跟前,拱手行礼道:“福贵安见过四少将军。”
后面的奴仆也是跪了一地,齐声道:“小的们见过四少将军。”
“福伯请起。”十五六岁男子上前托着福伯的手肘,笑着答道,然后对那些仆人们虚抬手,“都起来吧。”
“徐天德、常豫春、符友德、封国胜,见过福管事。”后面四位随从也拱手道。
荣国府荣禧堂西院,贾府老祖宗贾老夫人正跟儿孙围坐在一起吃晚饭。
只见她团鬓金簪,穿着一间水绿色绣金边薄对襟衫,雍容华贵。坐在她左手边的,是她的心肝宝贝,贾府里的眼珠子,贾宝玉。右手边是她的外孙女,林黛玉。两边再依次坐下的是惜春、探春、迎春,荣国府媳妇琏二嫂坐在贾母对座,正说着笑话逗乐。
贴身婢女鸳鸯悄声走了过来,把一张帖子递到了贾母跟前,席间顿时安静了。
“这么晚了,是谁的拜帖?”
“回老太太,是奉国将军府的拜帖。帖子上说,他府上的少将军入国子监读书,今日已经到京了,想来给老太太磕头请安,问什么时候方便?”
“明哥儿回京了。”贾母脸上露出喜色,“难得他孝顺,一到京就来投贴。这样吧,明早儿回帖,三天后请他过府来。对了,鸳鸯,你叫人去把大老爷二老爷请来。”
“老太太,这奉国将军是谁,他府上的明哥儿又是谁?”
“奉国将军啊,姓刘字循义,现任辽东省东宁镇兵马统制,加镇夷将军号。”贾母握住林黛玉的小手,怜惜地抚摸着,缓缓地开口道。
“他母亲,奉国将军府的老太太,是我母亲的亲外甥女,也是我的表妹。所以刘循义要叫我一声姨母,明哥儿要叫我一声姨姥姥。”
“明哥儿是个怎么样的人?我们以前都没有听说过他,还有奉国将军府。”另一边的贾宝玉雀跃地问道。
“明哥儿什么样?这个明哥儿,应该比宝玉大六岁。他三四岁时我还见过,粉嘟嘟的十分可爱。后随父母亲赴任边镇,我有十来年没见过了。刘循义有三子一女,明哥儿是最小的一个。他府上亲戚不是很多,算起来,除了宫里和其他一两处,我这边算是奉国将军最亲近的亲戚了。”
“宫里?”听到这个词,大家都默然了,想不到这奉国将军还是皇亲国戚。
看到小辈们脸上的神情,贾母知道他们心中的疑惑,微笑着说道:“奉国将军是高宗先皇帝的肃恭皇后的娘家侄孙。跟宫里的关系算远不算远,但算近不算近,来日有机会我给你们细说。真是想不到,明哥儿居然到国子监读书了。”
说到这里,贾母的目光忍不住在贾宝玉脸上扫了一圈。
贾宝玉何曾不知老太太的心思,无非是人家的孙子有出息,都到国子监读书了,自己的孙子还一事无成。
一向被人捧在手心的贾宝玉不由头一扬,“哼,一听就知道他读的是荫监,靠祖宗恩荫入得国子监,有什么了不起?”
“混帐东西,说得什么混账话?”一个严厉的声音传来,随着话音走进来两人,都不过四十余岁,前面那人瘦高,三角眼,瘦脸尖腮。后面那人却长得仪表堂堂,宽额正鼻,浓眉大眼。两人都带着四角平巾帽,正是荣国府的大老爷和二老爷,贾赦和贾政。
“见过母亲大人。”两人向贾母恭敬行礼。席间的孙辈们纷纷起身,向他们问好行礼。
看到缩偎在贾母身边的贾宝玉,贾政气不知道打一处来,呵斥道:“你这混账东西。你不知道明哥儿是白山书院山长,大儒杨慎一,烟溪先生的弟子吗?他是由白山书院举荐,参加了辽东学政考试,成绩卓异而被保荐入国子监的。你又可知,明哥儿十二岁就下场,县试、州试、院试皆是案首,以小三元的身份成为生员的?”
贾政的声音越说越高,恨铁不成钢的气愤扑面而来,把衔玉公子喷得跟只鹌鹑一样。
“好了,宝玉还小,以后好好读书,也能有这般成绩的。”贾母拍了拍怀里的贾宝玉,不满地瞪了一眼二儿子,“说正事吧。明哥儿难得入京,又如此懂礼,可不能怠慢了人家。三天后正是休沐日,你们两个,还有琏哥儿,都留在府里作陪。对了,派人去保龄侯府,把云姐儿请来。她祖母是奉国将军府老太太的堂姐,论起来得叫明哥儿一声表哥。”
“孩儿们晓得了。”
这时,一直在旁边当闷葫芦的贾赦突然问道:“母亲,要不要请东府珍哥儿和蓉哥儿过来?”
贾母沉默了一会,定夺道:“都请过来,连珍哥媳妇和蓉儿媳妇一并请来。等明哥儿见了礼,你们爷们在外面摆一桌,陪陪明哥儿。我们女眷就在内面摆一桌,许久没见,大家聚一聚。”
“是的母亲。”贾赦贾政齐声应道。
荣禧堂西院的后院里,住的是贾琏琏二嫂两口子。
琏二嫂回到住处时,已经是掌灯时分,等了一会,贾琏也回来了。
“二爷,你这是刚从老爷那里回来?”琏二嫂和平儿一起动手,给贾琏换衣衫,再用拧得半干的热手巾,搽拭后背身上的汗渍。
“是的,刚进门就被大老爷叫去,叫我安排后天的内外两宴。”贾琏任着两人伺候,随口应道。
“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奉国将军的少将军,远房的侄孙,有得着这样隆重吗?”
“你妇人家,不大懂外面的事情了。奉国将军,在京师公侯王爷里算不上什么,可在辽东,却是土财主一个。”
“这话如何讲?”
“听说奉国将军府有家兴平商号,专做北海和关东的生意。贩卖茶叶盐巴到漠南漠北和关东,再贩卖牛羊马皮毛和人参进关,我还听说,就是高丽和东倭那边的生意,他们也掺有一份。”
“啊。”琏二嫂是见不到孔方兄的人,听到贾琏这么说,不由停下手来,惊讶道:“这可赚了多少金山银海?”
贾琏转脸看去,只见琏二嫂贴着自己,暖暖湿湿的鼻息喷到了耳坠边。她站在摇曳的烛光中,鹅蛋脸被映得粉红,就像白瓷器浮上一层红晕,又似画卷中的白梅点上红泥,一时动了心,伸手过去摸了一把,却被一下打开了。
“你个死鬼样,有人呢。”琏二嫂的脸似乎更红了。
平儿的脸微红,低着头抱着贾琏换下的衣衫悄声离开。刚放下门帘子,就听到一声娇喘声,仿佛从陪嫁箱底的深处,幽幽扬扬地传了出来。平儿身子一紧,脸色更红,脚步不由地加快了几分。
第三章 初到太学来报到(一)
第二日天还没亮,刘玄就起身,洗漱完了,先站在屋顶上,对着朝阳吐纳一番。再在将军府后院的习武场上耍完一套**大枪,又对着木桩扎了一千枪。然后先是符友德上手,以枪头包软布的长枪对扎,刘玄格挡。一刻钟的热身后,改为常豫春、封国胜两人联手,左右连环扎,刘玄继续格挡。而枪术稍逊的徐天德和符友德在一旁,一扎一格,互相对练。半个时辰后,五人练得满头是汗,洗了一遍后便开始吃早餐。
热豆汁配烧饼,五人吃得不亦乐乎,直呼过瘾。
用完早餐后,五人便各自忙自己的。
徐天德在屋檐下翻阅着这几日的朝廷邸报手抄稿。常豫春拿着一本《尉缭子》,看得咬牙切齿。封国胜拿着一本《李卫公问对》,看得摇头晃脑,符友德则拿着一本《国朝兵制辑要》在看,默然无声。
刘玄则在另一侧的亭子里,中气十足地朗读《左传》。
到了辰正两刻,福安带着一个二十一二岁的男子走了进来。
“四哥儿。”
“福伯。”
“我已经打听到了,祭酒李守中大人已经出府,去国子监了。”
“那好,我们出发了。”
“四哥儿,这是韩振,马军先锋营都虞候老韩头的第三子,在京师城听用了七八年,非常熟悉这里,让他给四哥儿带路。”
“小的韩振,见过四少将军。”
“好,韩振,前头带路。”
国子监在安定门方向,位于城北,孔庙和贡院的旁边。远远地下马,有几个伙计过来,帮忙牵到旁边的车马店里。
从国子监的正门-集贤门旁边的侧门走进去,穿过劝学牌坊,绕过辟雍殿,从左侧的率性堂旁走进去,再从明伦堂左翼穿到敬一亭前,刘玄一行人被拦住了。
韩振上前,递上一份名帖,先低声对小厮道:“我家公子乃奉国将军府少将军。”然后又朗声道:“辽东行省顺天府怀东县生员,刘玄刘持明拜见国子监祭酒李大人。”
小厮早就被最前面那句给唬住了,接过拜帖,一溜烟就跑了进去。过了一会,小厮又跑了回来。
“刘公子,李大人有请!”
刘玄一人进得房间,李守中在书桌后面等着。
“学生刘持明见过祭酒大人。”刘玄拱手弯腰,长施一礼道。
“嗯,起身吧。”李守中五十岁左右,枯瘦有劲,带着网巾,穿着一件青色的衫子,双目透着精光,打量着刘玄。
“你几时到得京师?”
“回祭酒大人,昨日正午。”刘玄恭声答道。
“今日就来国子监报到,可见你还是有进学之心。你乃贵胄,我本不好看你。”李守中说得很直白,刘玄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脸色丝毫未变。
“只是你乃辽东行省学政考核过再保荐的。汝父虽是边镇军帅,权柄熏天,但魏子良的风骨,我还是信得过。而且汝师早就来信,把你一顿好夸。杨慎一虽然年少于我,却是我早一科的前辈,更是状元公出身,任庶吉士,入翰林院,三十岁便学问名动天下,为举世大儒。他为人峻刻,很少如此夸人。我对你倒有几分好奇了。”
“学生原冥顽之徒,幸得恩师开化,大宗师赏识,不敢有半分懈慢。今日能入国子监,聆听祭酒及诸位教授教诲,实三生有幸。”
“不愧将军府出来的人,十六岁就如此老成持重。你治过何书?
“回祭酒大人,学生已经治过《尚书》、《诗经》、《周易》、《孙子》、《论语》、《孟子》,现在正在治学《左传春秋》、《韩非书》和《礼记》。”
“哦,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居然五经已治三,四书已治三。烟溪先生收你为徒,看来是器重你的才学了。诗词歌赋,你善何文?”
都是读书人,李守中知道治和读的区别,所以对于刘玄十六岁就有如此成就,也是颇为赞许地。
“诗词略通,喜做策论,歌赋生疏。”
李守中抚着山羊胡子,微眯着眼睛问道:“喜做策论,嗯,策论是策义之一,有大用处,可有旧作?”
“有。去岁学生读《史记》之《留侯传》,心有所思,便写下一篇《留侯论》,请祭酒大人指正。”
接过刘玄递上上的文卷,展开一看,入目是一行楷书小字,秀劲姿媚,流畅自然,有兰亭风貌,眼前不由一亮。真是一手的好字,而且颇有新意,不拘泥于前唐名家。
仔细一看,写的是:“古之所谓豪杰之士,必有过人之节。”
头句就让李守中不由心头一震,腰间挺直,身子坐正,双手扶卷,继续往下看:“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
当看到“忍小忿而就大谋”和“养其全锋而待其敝”时,李守中不由拍案叫绝。辽东铁木做的桌子被拍得啪啪作响,真想不到,他那枯瘦的手掌居然如此有劲,该不是练了铁砂掌?
拍完之后,心情澎湃的李守中四下慌乱地翻找一番,终于找到笔墨,正要下笔,看到策论正文后面有批注:“文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至其浑浩流转,曲折变化之妙,则无复可以名状。此一论,其立论超卓如此。”
“烟溪先生批注已尽然,某无从下笔,有佳子如此,竟已成他人之徒!呜呼哀哉!”
把笔一丢的李守中如丧考妣,摇头晃脑地呜呼了半晌,最后摊开一张白纸,将此文手抄了一遍。
“如此雄文美篇,可下酒。”抄完后,李守中把文卷退回,然后大声呼叫门外的小厮:“你带刘公子去找秦司业,速速办好他的入学手续。”
然后挥挥手,示意刘玄等人退下,自己拿着那份墨迹未干的手抄稿,又诵读起来。
有了李守中这个国子监最大官的发话,掌管国子监实权的左司业秦基又知晓乐刘玄的身份背景,自然关照下面小吏,速速办事。
不到半个时辰,刘玄的那份辽东行省学政司开出的官凭,被换成了国子监开出的凭证,又拿到了出入的腰牌,正式成为大秦朝国子监太学的一名贡生。
向李守中和秦基告辞之后,刘玄看天色还早,干脆在韩振的陪伴下,带着徐天德、常豫春、封国胜、符友德四人逛起这大秦朝最高学府。
敬一亭在国子监最里面,中间供着孔老夫子的像,东厢是祭酒李守中的办公场所,西厢是左右司业,秦基和另一位今日不在的老大人办公的地方。
从敬一堂出来,向左一拐,是彝伦堂,它在辟雍殿北侧,是国子监藏书之所,是大秦朝数一数二的图书馆了。
国子监最中心的地方是辟雍殿,这里是天子临雍讲学的场所,一年难得用上两回,平日里都是门窗紧闭,严禁出入。
辟雍殿左右两侧各有厢房三十三间,为教授们给监生们授课的地方。东为率性堂、诚心堂、崇至堂;西为修道堂、正义堂、广业堂,统称六堂。辟雍殿以北,敬一亭出来向右拐,是明伦堂,这是祭酒司业或名儒讲学的地方,一月能开个三四次。
走到正义堂,突然听到那边一阵嘈杂吵闹声,转过墙角,看到堂前空地里,有一群人在推推嚷嚷,一看就知道是有事发生了。国子监也有学生打架斗殴?刘玄忍不住好奇,走上前去。
第四章 初到太学来报到(二)
那群人明显分成两拨。有四人穿着华贵,站在外围,指挥着六人,应该是他们的家仆,正在殴打另外四个人。为什么是殴打呢?因为被打的那四人,虽然个子不矮,但一看就是文弱书生,岂是那些如狼似虎健仆的对手,被打得在地上满地打滚。
刘玄只是略一思量,给徐天德使了个眼色,然后带着常豫春和封国胜上前,大吼一声:“住手!”
他中气十足,一声暴喝,如同雷春一般,滚滚荡荡,院中的那棵大树似乎都晃动了几下。
健仆们都停下手来,目光都转到他们的主人身上。外围的四人转过头来,盯着缓步走过来的刘玄。
“这位兄台,不知如何称呼?我在国子监,好像没见过你?”一人上前两步,似笑非笑地说道。他头戴着软脚幞头,上穿着以白细布制成的圆领大袖的襕衫,下穿着裳裙,腰间带着一根绸缎绣制的布带,挂着一个香囊。
“鄙人刘持明,蒙辽东行省大宗师恩举,保荐来了国子监。今日刚报到。”
“哦,辽东来的新同学,不愧是苦寒之地来的关东蛮子,一入国子监,这东南西北都没搞明白,就敢来管闲事。”
“管闲事?此乃国子监,国之太学,居然有恶仆殴打书生,难道这也是闲事?”
刘玄低下头来,看到那四个躺在地上的书生,一个个灰头灰脸,满身泥尘,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但他们脸上的血迹和乌青却清楚可见。
真是太过分了。这些可都是国子监的监生,大秦朝最高学府的学子啊!
刘玄阴沉着脸问道:“你们可是国子监的监生?”
“我等皆是,我等皆是贡生!”有一人大声叫道。
刘玄的脸色更阴沉了,这些人跟自己一样,可是各省州的士子翘首啊,居然被打成这样,而且还是被家奴恶仆打的,这让其余的贡生,以及芸芸士子们情何以堪?
刘玄的目光在那四人的脸上划过,其中三人,包括问话的那人,丝毫不觉,依然是得意洋洋的样子。唯独有一人,十七八岁,长得玉树临风,穿着一件青色丝绸制成的曳散服,戴着一顶圆边遮阳大帽。他听完刘玄的问话,脸色微微一变,目光也直盯了过来。两人的眼光在空中交汇,随即就散开。
“我知你等是权贵子弟,有恃无恐。可这里是国子监,居然有恶仆殴打监生,传出去,读书人颜面何在?国子监颜面何在?朝廷颜面何在?”
三个何在一问出来,还在地上起不来的那四位贡生不由嚎啕大哭,捶地顿首,痛不欲生。
在场的人都脸色一变,除了那个戴大帽的男子在不知想些什么,其余那两个权贵子弟,都把目光转向了年纪比较大,戴着幅巾,穿着一身程子衣的男子身上。
“这位兄台,在下是修国公府嫡孙,世袭一等昭毅将军,侯孝康,”这男子站了出来,先自我介绍道,然后一一介绍同伴,先是那位戴大帽的,“这位是缮国公府嫡孙,世袭三等威宁将军石光珠。”接着指着最先出来问话,带着软脚幞头的男子说道,“这位是二等烈武将军之子,杨朝东。”最后指着那位一直没出声的男子,说道“这位是三等宣武将军之子鲁迢安。”
“在下辽东行省顺天府怀东县生员,国子监贡生,刘持明。”
“贡生?不是荫监生?”侯孝康皱着眉头问道。
“不是。”
“捐监生?”侯孝康不死心地问道。
“贡生。”刘玄语气不变地答道,语气中带了几分不满。
“这是一场误会。”
现场寂静了一会,侯孝康干笑道。
“误会?什么误会?恶仆不小心打了国子监的贡生?”
听完刘玄的回答,侯孝康语气变得不善起来。
“既然如此,那就把这些恶仆送到大兴县去,再把我们的帖子一并送去,我倒要看看大兴县会如何处置?”
会如何处置?大兴县知县只怕见了那几张帖子后,会施展一个拖字诀,把这件事大事化小,最后小事化无。
“不必那么麻烦。”刘玄淡淡地说道,“豫春、国胜。”
“在!”常豫春和封国胜齐声应道。
“把这些恶仆的手脚打断。他们主人不管,那我来管。”
符友德不知从哪里搞来了几根木棍,递了过去。常豫春和封国胜接过后,默然地走上前去,直逼到那六名健仆跟前。
“给我打!”侯孝康怒火冲脑,大吼道。他的话音还在空中飘着,那几名健仆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常豫春和封国胜却似猎豹蹿了出来。只见惨叫声不断,不过十几息,六名健仆全部被常豫春、封国胜打倒在地,捂着各自的手脚哀嚎。
常豫春和封国胜执行命令非常坚决,刘玄说打断手脚,他们就全部打断。有两人应该只是打伤了腿,常豫春和封国胜还上前去,各自狠狠地补了一棍子,非得把那只腿打断不可。
站在一旁的侯孝康看得眼皮直跳,杨朝东和鲁迢安吓得缩着脖子,不知不觉就站在了侯孝康的身后,果真是关东蛮子,野蛮凶狠!唯独石光珠皱着眉头,喃喃地说了一句:“军中合击之术?不知是镇夷军还是镇虏军。”不过他的声音很轻微,现场众人又被常、封两人的凶狠行为吸引过去,都没有听到。
“住手!在干什么?”一个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李守中快步走了过来,两个吏目紧跟其后,隔了一段距离,韩振才现出身影。
“见过祭酒大人!”刘玄当即行礼道,“学生刚刚报到,见天日还早,便四处参观。到了这里,看到有人行凶,正在殴打四位监生。学生上前喝问,才知道这六位是不知哪里窜来的歹人,而被打的却是四位贡生。朗朗乾坤,光天化日,居然有人在国子监行凶,殴打同窗,学生连忙叫属下去抓住这几个歹人。谁知他们居然想四处逃窜,一时情急,学生属下就下了重手,把这六个凶手打断手脚。”
刘玄口齿伶俐地把事情原委一口气说完,然后作揖行礼道:“是学生莽撞了,还请祭酒大人责罚。”
李守中双眼在地上扫了一眼,很快就看出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四个书生,正是国子监的贡生,不由脸色一沉。再一看,那六个被打断手脚的歹人,应该是权贵的仆人,再看到站在旁边的“四位公子”,李守中一下子全明白了。
“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在国子监行凶?殴打贡生!”李守中指着那六个已经不敢哀嚎的恶仆,怒斥道。
“大人,既然这些歹人已经就擒,不知把他们移交给大兴县法办。”秦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李守中身边,眼珠子一转,低声建议道。
刘玄站在旁边,全听到了。
他心里不由一声冷笑,这里离敬一亭西厢房很近,刚才那么喧闹,只怕早就传到那边去了。可是更远的李守中都到了,秦基才悄然出现,时机把握得正准啊。
李守中明白秦基话里的意思,但心有不甘,他抚着下巴的胡须,沉吟一会,看到了身边的刘玄,不由沉声问道:“持明,歹人是你擒获的,你看如何处置?”
“大人,学生建议把歹人和此案移交给五城御史衙门。”
“好!五城御史的职责就是稽查地方,厘剔奸弊,整顿风俗。国子监出了胆敢殴打贡生的恶徒,正好交给他们处置!来人,去五城御史衙门报案,叫他们派人把凶犯押走。”
侯孝康已经听出味道来了,不由急了,上前一步,刚要呵斥两句,突然看到李守中那阴沉的脸,这才想起,这位可是国子监祭酒,文官士林的大佬,就是他亲爹老子复生,也不敢轻易招惹。而且他现在还是国子监的荫监生,这位可是他名义上的校长。
“祭酒老大人,”侯孝康拱手恭敬道,“学生认为,些许小事,不宜声张,还是送交大兴县处置就好。”
“呵呵,”刘玄冷笑一声道,“贡生在国子监被歹人打,只是些许小事?这位兄台,你的胸襟可真宽广,也不把我们读书人的颜面当回事。”
“这位兄台,何必咄咄逼人?”
“这叫依理相争!”
最讨厌你们这帮读书人,打起嘴炮来一个顶十个。侯孝康不由恼羞成怒,威胁道:“兄台,你难道是刚到京师,不认识我吗?”
我都自我介绍身份,你还真不拿豆包当干粮!知不知道修国府的威名?晓不晓得一等昭毅将军几只眼?侯孝康有些气急败坏了。
“我认识你做甚!我只要知道一个理字就好。”刘玄大义凛然道。
“说得好!知道一个理字就好。”李守中大声赞叹道。
侯孝康气得满脸通红,要不是手下的健仆被常豫春、封国胜两人打翻在地,他早就翻脸了。犹豫了一会,只得悻悻然拂袖而去,杨朝东和鲁迢安慌忙跟在后面,一起走了。
只留下石光珠,叫小厮先记下来那六个要倒霉的恶奴名字,然后对李守中、秦基两人拱手告辞,看了刘玄一眼,也跟着离去。
事情发展跟刘玄预想的一样。恶奴和案件被移交到五城御史衙门,这些刚中进士不久,热血还未冷的御史们顿时狂化,先拿了口供,然后弹劾修国府和缮国府的奏章连夜送到中书省。至于同犯的二等烈武将军和三等宣武将军府,先侯着,等老爷们先把修国府和缮国府喷淹了再说。
第二天,都察院其他的御史们也闻风而动,弹劾奏章雪片一样飞向中书省。论武艺,这些御史不一定打得过这些开国勋爵子弟。但是打嘴炮嘛,不说当事的修国公和缮国公两家,说的是你们四王八公十二侯,全部都是垃圾,不堪一击。
第二天下午,“三省同奉圣旨”的制令从政事堂飞了出来,御下不严的修国府嫡孙侯孝康罚俸三年,坐视不管的缮国公府石光珠罚俸一年,同时,侯石两人连同杨朝东和鲁迢安,坐视恶奴殴打同窗,直接从国子监除名,回府闭门思过。修国府的六个行凶恶奴为什么会无缘无故跑到国子监去殴打贡生,这就需要顺天府查出来再加以处置。不过顺天府最后也没有查出原因来,只是判那六名恶奴流配北海省雅轮镇军前效用。估计是顺天知府老爷要让这些恶奴们亲身体验苏武牧羊的滋味,明白士子们的风骨是怎么一回事。
第五章 荣府荣华百生相(一)
这一日一大早,刘玄在徐天德、符友德、常豫春、封国胜的陪伴下,由韩振引路,再有两辆马车、几名小厮拉着礼品,如约来到荣国公府。
刚走到宁荣街口,对,宁国府和荣国府合在一起占了整整一条街,富贵气息已经冲破天际。
从三道牌坊穿过去,看到街道上人来人往,有送东西的挑夫,有报信的脚夫,还有其余的各色人等。昂着头,趾高气昂的,不是宁荣国府的,就是来办事的其他公侯府的人;弯腰低着头,一脸的谄媚挥之不去,或者一脸的恭敬惶恐遮掩不住的,多半是来投亲或是抱大腿的。
街道两边则是各色小贩,卖吃的,卖小玩意的,还有卖书画的,稀稀落落占了一整条街。
街道东边是宁国公府,西边是荣国公府,“敕建宁国公府”“敕建荣国公府”的两块牌匾,连同四只石狮子,正好斜对着,东府略前,西府略后。
刘玄牵着马,眯着眼睛看了两眼,旁边的徐天德凑到耳边低声道:“听说宁国公府敬老爷世袭的是一等神威将军?”
“没错,代化公就只世袭了一等神威将军,后来传给了敬老爷。只是这位敬老爷中了进士后一心向道,便把爵位和家业传给珍哥儿,现在宁国府的爵位应该是三等威烈将军府。至于这荣国府,赦老爷袭的是一等昭毅将军。”
说到这里,刘玄转向徐天德,微微摇了摇头。徐天德笑了笑,不再做声。众人绕过荣国公府紧闭的正大门,径直来到东侧门,这里有十几位衣着华丽的小厮,分在几张长凳上坐着。看到刘玄一行人走了过来,站出来一人打着拱问道:“敢问是哪家府上?”
“还请通报一声,奉国将军府少将军前来拜见贵府老太太、大老爷和二老爷。”韩振上前递去拜帖。
“奉国将军府上的…”小厮拖长着声音说道,刚才还陪着笑脸的其余众人人都变回刚才的傲慢自得,纷纷坐回到长凳上,甚至还有一人在低声嘀咕道:“才奉国将军府,喺…”不屑之情,隔着七八步远的刘玄等人都感受得到。
常豫春和封国胜脸色一变,正要上前分论,却被符友德拉住了。
符友德瞪了两人一眼,示意不要轻举妄动,然后走到刘玄跟前,低声道:“公子,他们家现在不过是一等将军,比军帅的爵位还要低一阶,下人却如此傲慢无礼,真是…”
“友德,不必说了,大家心里有数就好。
接过拜帖的小厮转身进了角门,等了一会,东侧门被嘎吱一声全部打开,刚才还站在那里旁若无人闲聊的小厮们都慌乱地站了起来,肃立在旁边。
“贾琏见过持明贤弟。”
来人不过二十岁出头,面如美玉,唇红齿白,眉眼间自带着一番风流。
“刘玄见过世兄。”刘玄拱手见礼道。
“贤弟,快请进!老太太一大早就等着了,还有大老爷、二老爷和东府的珍兄弟、蓉哥儿,都在候着呢。”
刘玄不由一愣,这宁荣二府全体出动啊,看来挺重视自己啊。
“好,快请贤兄带路,我给老太太和两位世伯请安。”
“侄孙刘玄给老太太请安了!祝老太太福寿延绵,荣禧安康。”
“快起来,快起来,让我好好看看你。”贾母连声叫道,“十来年没见你了,想不到长成大人了。这是你的两位世伯,赦老爷,政老爷。”
“世侄刘玄给大世伯和二世伯请安了。”
“这是东府的珍哥儿。”
“刘玄见过珍贤兄。”
“这是贾宝玉,我家里老二的次子,只比你小四岁。”
“见过持明贤兄。”贾宝玉先开口道。
终于见到这位闻名以久的衔玉公子了。他面容明朗,流光溢彩,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睛若秋波。可能是年纪还稍小,还没有长成中秋之月,春晓之花。
再看他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额头上还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着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刘玄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果真骚包啊,骚人中的骚人啊。应该是女人堆里待久了,眉眼之间带着挥之不去的脂粉之气。
贾宝玉也在打量着刘玄。
只见这位奉国将军府的少将军,高挺峻拨,神采英武,举手投足之间隐隐透着一份雄毅威重。面色微黑,耸额叠颐,鼻如峰峦,目如亮星,双臂如松,下垂近膝。要是在北地九边四十七军镇中,只怕都要叫一声,好儿郎,必是射雕擒虎的英雄。
可惜不符合贾宝玉的审美观。首先脸黑了些,完全没有达到面若冠玉的标准,扣二十分。气质过于雄武,毫无风流之美,扣二十分。个子太高,需要让人仰视,毫无亲和力,再扣十分。最后得分五十分,只比獐头鼠目的贾环要高一筹。
介绍完贾蓉,贾母拉着刘玄进了用帷帐隔开的内屋,开始介绍女眷。邢夫人、王夫人、尤氏、琏二嫂、秦氏以及几位妹妹们依次见礼。
刘玄恭敬一一行礼,敏锐的目光早就在瞬间把她们的容貌模样全部扫过。
邢夫人和王夫人都是熟女,刘玄不好这口,就不放在心上。尤氏三十岁不到,有七八分姿色,看着唯唯诺诺,但刘玄看得出,这位眼睛里藏着不易察觉的东西。
琏二嫂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形修长,穿着的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根本遮不住风骚的体格。粉面丹唇,似笑非笑。家有这般娇妻,还爱四下风流偷腥,琏兄弟,你可真博爱啊。不过琏二嫂锐气过盛,缺一股子文卷气息来中和,变得有些刻薄尖利。
贾蓉媳妇秦氏让刘玄“坚如钢铁的狼心”忍不住一动。
面如桃花,鲜艳妩媚。一双燕飞入云的眉,剪不断双目深潭溢出的灦焕春水。身形袅娜纤巧,浑身上下二百余根骨头,无一不是媚骨。刚才链二嫂的风骚是裉袄遮不住,秦氏的风骚简直是要冲破这荣禧堂了。
真真一位风流人儿啊。
接下来是贾赦之女贾迎春,她比秦氏小几岁,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低声叫了一声世兄,脸上全是弱懦之色。
林黛玉是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脸上总带有几分愁娇之色。站在那里真如照水姣花,稍一动作便是扶风弱柳,自有一股灵气从天灵盖直冲入云。可刘玄只扫了两三眼,就下了定论,不是我的菜。而林黛玉看了刘玄几眼,双目中居然流露出几分嫌弃之色。看来这位跟贾宝玉的审美观非常一致。
史湘云是前天就从史府接过来的。她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水绿绫棉裙,脸如皎月,杏目如点星,身形微丰,肌肤莹润,个子不高,还不及刘玄肩膀。
她抬着头,落落大方地问道:“我叫史湘云,你就是刘家的明哥哥?”
第六章 荣府荣华百生相(二)
“正是。见过湘云妹妹。”
“听说你把修国府的奴仆打断了手脚?”
荣禧堂正厅内外一片寂静,刘玄隐约仿佛听到了一只乌鸦从东檐飞到了西檐。
“没错,是我叫两位手下打断的。”
“你胆子真大,你不怕修国府和缮国府吗?”史湘云歪着脑袋问道。
“我怕什么?我这么做是为了修国府和缮国府好。如果我不把那六个恶奴的手脚当场打断,两府和四位公子的惩戒就不止那些了。”刘玄微笑着答道。
“明哥哥果然有任侠之气!”
只是隔着一层帷帐,外屋的人能清楚听到内屋的谈话。听到刘玄的话,贾赦和贾珍还是一脸尴尬之色,贾政的脸上则一脸愤慨之色,不知是愤慨世交的两公府被剥了面子,还是愤慨一向倾慕的贡生被权贵打了。贾琏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却似乎又没有明白,一脸的迷茫。贾宝玉的神情跟林黛玉神似,除了惊讶外,估计应该是打人是不对的,怎么能够这么暴力呢?我们要用爱去感化他们。
唯独贾母若有所思,她在刘玄身上扫了几眼,闪过精光,又突然间想起什么事,失望之色如同跳跃而出的鱼儿,迅速消失在波澜不惊的大海中。
刘玄却发现,在妇人中,除了贾母,唯独尤氏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然后恢复常色,继续低着头。其余邢夫人、王夫人一脸的冷漠,琏二嫂跟她老公一样,似乎摸到什么,却怎么也抓不到手。
秦氏则一脸吃惊的样子。她鲜红性感的嘴唇微张,露出几颗贝齿。眼睛里流溢出的光彩,就像春夜中的月光,照在微澜的湖面上,随着波浪荡啊,荡啊,荡得人心痒痒的。
真是尤物可人儿啊。
“云姐儿,不要闹了。”贾母果断打破了寂静,继续介绍道,“这是探春姐儿,你二世伯的女儿。”
只见贾探春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自有一股英气。
“这是东府敬老爷的女儿,名唤惜春。”
贾惜春年纪最幼,除了粉嫩圆润之外,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听人说,贾府几位小姐都有如仙女,今日一见,果真是仙人,仙人板板啊,完全没有长开,站在秦氏旁边,几乎都成了绿叶。
介绍完后,贾母让刘玄坐到身边,拉起了家常。邢夫人和王夫人以下,在旁边陪坐着。贾赦、贾政、贾珍等人在外屋也坐下了,各自聊着天。
“你家老太太现在身体如何?”
“回老太太的话,家祖母身体安康,能吃能睡,在辽阳城府里过得好得很,有劳老太太牵挂了。”
“辽阳城天寒地冻的,苦寒之地,我那可怜的妹妹啊。”贾母叹息道,可能在她眼里,京师和金陵之外的地方,都是穷苦的乡下地方。
刘玄连忙岔开话题。
“老太太,家祖母也十分想念老太太,经常念叨着。这次听闻孙儿入京读书,便置办了些礼物,叫我带来,孝敬给老太太。家父家母也帮忙置办些礼物,送给两位世伯,几位世兄和妹妹。辽东苦寒之地,比不得京师繁华之所,礼物粗陋,不堪入目,还请老太太和世伯、世兄和妹妹们笑纳。”
“你家老太太和老爷太太们真是有心了。那就叫他们传上来。”随着贾母的开口,自有婆子小厮下去招呼。
不一会,有小厮抬上六口箱子,一一摆在堂中。刘玄走到箱子跟前,一边打开一边介绍道:“这里有百年老山参两根,上好天字号山参十根,地字号山参二十根,孝敬给老太太的,祝老太太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这里有冰海白狐皮十张。辽东没有好裁缝,怕浪费了好材料。所以送给老太太和几位太太嫂嫂妹妹们自用。”
“是极北之地的冰海白狐吗?”琏二嫂忍不住抢问道。
“没错。琏二嫂是识货之人。这些都是极北之地的冰海白狐皮,完好无损,皮毛温润如玉,穿着身上就跟端着一盆火,所以也被称为火狐皮。”
“啊呀,这种白狐皮,京师也是少见,我倒要见识见识。”琏二嫂先冲了上来,邢夫人和王夫人随即也跟了上来,一人抚着一块白狐皮,细细地摸着,脸上全是喜爱之色。
琏二嫂拿了一块最好的白狐皮,送到贾母跟前,“老太太,您看,这真的是一张再好不过的白狐皮,上面一个眼儿都没有。这皮毛滑溜的,就跟抹了一层油一般。老太太,可不能小气,一定要给我一张。”
“少了谁的,也不能少了你这凤辣子的。”贾母大笑了。
“虎皮两张,熊皮两张,紫貂皮三十张,鹿茸十对,普通东珠四斛,滚盘东珠一盒…”随着刘玄报出物品明细,众人都围了上来。贾母干脆叫人挑开帷帐,让贾赦、贾政、贾珍、贾琏、贾蓉也进来看看。他们这几位围着熊皮、虎皮以及高丽的铜器、东倭的漆器折扇等物件,在评头论足。
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则围着山参、狐皮貂皮等物件,边摸边看,嘴里还惊叹道,有些日子没见到这么好的皮毛了。
贾宝玉则和秦氏以及几位妹妹围着东珠、珊瑚等物件在看。
“林妹妹,你看这走盘东珠,每一颗都一样大小,真是十分罕见难得。要是让巧匠们打成珠簪子,妹妹们,还有蓉儿媳妇都带上,想来必定是‘云鬓花颜金步摇’。”
秦氏闻言不由一笑,犹如一夜春风来,满园桃花皆盛开,天地之间全被这粉色充斥满。贾宝玉不由看得痴呆,手里的走盘珠差点掉到地上,幸好被贾探春一把接住。他这模样,姐妹们见得多了,也不以为然,倒是林黛玉鼻子一哼。
“这辽东还是苦寒之地,只出这腌舎之物。万万出不了茶叶、瓷器、丝绸和书画,这些汇集天地灵气的物件。”
刘玄在旁边都闻到了飘来的柠檬酸味。不过他只是一笑,没有反驳林黛玉这尖酸刻薄的话。就在刚才,他也被秦氏的风采给晃愣了一下,不过瞬息间就反应过来了,然后继续悄悄地观察着众人的神情表现。
细心敏锐的刘玄赫然发现,刚才秦氏展颜一笑时,贾珍差点把手里的高丽铜器给掉在地上了。隔这么远,他居然还注视着自己儿媳的一举一动。刘玄看了一眼站在他旁边,没心没肺在跟贾琏一起评价虎皮的贾蓉,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秦氏,心里暗暗骂道,你这个老色鬼!
“琏哥儿,天色不早了,开席吧。你们爷们去外面一桌,我们女眷在内屋坐一桌。宝玉,你去外面那一桌,替我好好敬明哥儿几杯。”
当朝虽然还有前唐周遗风,而且刘玄前来,为了显示通家之好,相见女眷也是应该的。但喝酒吃饭就不好再在一桌上了。
分坐好后,没有老太太压阵,又没有女眷们碍眼,几位贾家老少爷们就开始话多和放肆起来。
“明哥儿,平日可喜好什么?”贾赦问道。
“回大世伯,除了读书习武之外,爱好不多,也就好习骑射,以及西洋物件。”
“哦,好习骑射?西洋物件?”贾赦和贾珍眼睛一亮,有共同爱好啊,骑射和西洋玩意,我们也喜欢啊。
刘玄知道他们想的骑射和西洋物件跟自己说的完全不同。他这两日除了了解贾府情况,就是打听京师的“新时尚”。知道京师的纨绔子弟现在流行玩一种“骑射”游戏,一种揉合“色”和“赌”的无遮大会。而西洋物件是最近流行的“西洋春-宫图”。西洋画侧重“形似”,比起侧重“神似”的国画,画出来的“春-宫图”栩栩如生。加上西洋女人更加丰臀***,画面感和新鲜感更强,颇受这些权贵家的纨绔子弟的追捧。
但是刘玄默然不做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还是个孩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第七章 荣府荣华百生相(三)
“明哥儿,你已经拜在烟溪先生门下?”贾政问道。
“是的二世伯。先生不嫌小侄顽劣愚钝,收在门下。正是得了恩师的教诲指点,小侄才得以考入国子监,壮着胆子明年下场一试。”
“啊,明哥儿明年要下场应试?”
“是的。恩师说小侄学问勉强可以,下场去练练手也好。应试需要学问,也需要运气,更需要冷静。就算不中,多试几场,能把性子练出来。”
“烟溪先生是辛巳科状元郎,而且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文曲星下世,他的话自然是金玉良言。”贾政叹息道。他是最热衷科举的,可惜啊。他看向儿子贾宝玉和侄子贾琏的眼神开始有些不善了。
贾赦、贾珍对这种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贾琏和贾宝玉低着头不敢说话,别人家的孩子,真的万分可恶!席间气氛一下子冷了。左右看了看,贾蓉开口了。
“明叔,过几日有空吗?我和琏叔带你在京师到处走走。”
“谢过蓉哥儿。我初来京师,人生地不熟,有琏二哥和蓉哥儿的领路,求之不得。”刘玄感谢道,这么热心,是个好人,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嗯,绝对不是因为你媳妇漂亮。
经过贾蓉转缓,席间气氛又好转了,大家又有说有笑起来。
期间,贾母叫人来唤刘玄和贾宝玉。
唤刘玄,是让他跟婶婶、嫂嫂和妹妹们多说下话,给婶婶和嫂嫂们敬酒,而妹妹们也等着要给他敬酒,感谢他给大家带来了好东西。今日刘玄送来这么多礼物,名义上是送给贾母以及贾赦、贾政两对夫妻的。但见者有份,不仅东府贾珍、贾蓉以及他们的媳妇有份,就是不来的贾宝玉寡嫂李纨等人,也有一份。
听贾母絮絮叨叨说的话,原来贾宝玉七八岁时就跟这些姐姐妹妹们在一块厮混了。真是奇葩的溺爱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教育从娃娃抓起?
“云姐儿,给明哥儿倒酒。”
史湘云给刘玄倒满酒,又跑过来给贾母的酒杯满上。
贾母怜惜地拉着史湘云的手,对着刘玄说道:“我那侄儿侄媳妇,好容易升迁了一任知州,可惜命薄,不幸染疫双双亡故在赴任路上,只留下我这可怜的云姐儿。明哥儿,你家老太太跟云姐儿的祖母是亲亲的堂姐妹。现在你年少有为,以后可要多扶持下云姐儿。”
“老太太放心,侄孙记在心里。家祖母常常念及史家世伯英年早逝,痛哭不已,也有三四回派人到史侯府上。”
“啊,我家的辽东来人是你府上老太太派来的。”刚才一直低着头不做声的史湘云突然惊问了起来。
“你不知道?”旁边的贾探春一愣,反问了一句。
看到史湘云又低头默然,贾母知道两个侄儿的性子,连忙转移话题道:“想不到老妹妹还记得这份情,明哥儿,记得替我谢谢她。现在好了,云姐儿有你这个表哥帮忙照应着,我也放心了。”
琏二嫂眼珠子一转。她在贾母身边,那颗玲珑心能开了九窍。
“老太太,我是不是眼花了?这明哥儿和云姐儿站在您左右两边,就跟观音身边的金童玉女一般。”
“你这破落户,可不要乱说话,菩萨要怪罪的。”贾母话虽这样说,可是眼眉之间的笑意却是遮掩不住的。
“老太太,这话我还是要说的,大不了我去菩萨跟前磕头,我说的是大实话,不怕菩萨怪罪。”琏二嫂又捧了一句,逗得贾母哈哈大笑。
贾宝玉坐在一边,悄悄看着林妹妹淡然的脸。今晚宴会的主角不是我和林妹妹,这让我很不习惯啊。幸好那个明哥儿吃完饭就要回去,明儿主角还是我。
黄昏时分,内外的宴席散了。刘玄在徐天德等人的扶持下,上马自此而去。
贾赦回到屋里,拿着一件东倭的折扇,凑在烛光下细细观摩。邢夫人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老太太今天这般隆重,真的是看重她的那个侄孙啊。”
“哼,老太太都活成精了,更亲的亲戚都没有这么对待过,何况一个隔着好几层的侄孙呢,她看重的是刘府。人家是奉国将军,比我袭的狗屁一等将军还要高一阶。人家有实权有财势,比我们这外面光鲜的空壳子荣国府要强多了。”
“老太太这是什么心思?”
“还不是想给她的心肝尖尖扒拉人。可惜啊,人家怎么看得上那个绣花枕头。”贾赦不屑道,“不要烦我。这可真是个好东西,这东倭的仕女画风就是不同。”
看到贾赦的头完全凑到灯底下去了,邢夫人嘴巴张了张,不再开口了。
荣禧堂里住的是贾政夫妇俩。
“老爷,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家宝玉比那明哥儿差到哪里了?话里话外就是想让明哥儿帮衬一把我们宝玉。”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就凭明哥儿是烟溪先生的学生,就凭明哥儿十二岁小三元,就凭明哥儿考取了国子监贡生。”
“我家宝玉是衔玉而生,有天大机缘,以后要封侯拜相。而且元春姐儿在宫里侍候着,早晚要成贵人的。有她照应,宝玉不比那个明哥儿差!”在王夫人心里,刘玄抵不上她儿子一根手指头。
“谁跟你说的这混帐话?”
“马婆子说的,她可是能通灵的神婆。”
“鬼怪之说,何足以信?”
“老太太也信了,还封了五十两银子叫马神婆切切不可外传。”
“慈母多败儿!”贾母是贾政的致命软肋,他一拂袖,转身就离开了。
“老爷,你去哪里?”
“我去赵姨娘那里,省得听你絮叨。”
“老爷,老爷!”王夫人压低着嗓门连叫了几声,贾政却是越走越快。失魂落魄地坐回到座椅上,王夫人浑身在颤抖,双拳握得紧紧的,好一会才慢慢平复下来,然后像行尸走肉一般,慢慢踱到一间供着佛像的屋里,拿起一串佛珠,低声念起经来。昏暗的烛光在在幽暗的屋里摇曳,还有飘荡在屋里那似诉似怨的低语声,竟然有几分阴森诡异。
回到屋里,躺在床上睡下了,琏二嫂还在想着事情。过了一会,她实在忍不住,转头对躺在旁边的贾琏说道:“爷,你说刘家到底有多大的家业?都快要赶上我爷爷那会的王家了。”
“这两日,我找人打听过了,”贾琏闭着眼睛答道,“这刘家明里暗里有不少家产,山参、皮毛、东珠都是小项。听说每年他家商号要往关内倒腾上万匹好马。他们家还开得有煤场、铁厂,在黑水还有金矿。”
“什么?金矿?”琏二嫂一下子坐了起来,绸缎被子滑落下来,露出上半身来。白皙赛雪的身子,玉藕一般的手臂,还有翻滚抖动的波浪,真算得是浪里白条。
贾琏被吓了一跳,睁开了眼睛,斜盯着琏二嫂的上半身看了一会,居然没有丝毫反应,又闭上了眼睛。
“所以说,今天的礼物,对于刘府来说,就是九牛一毛。”
“爷,你说要是我们家跟刘府联手做生意,该多好。”
“你以为只有你想到这点?老太太应该也有这个算计。”
“不过看老太太的意思,是想把明哥儿和云姐儿凑一对,亲上加亲。这可不大妥当。云姐儿跟老太太是亲,可跟我们不亲啊。要是他们结了亲,可不全便宜了史家那两个不是东西的侯爷?”
“这话千万不要在人前说,那两位还是我们长辈。老太太可以骂的,我们可千万说不得。”
“我晓得。我只是在想,怎么才能把这泼天的好处栓到我们这边来。”
“你慢慢想吧,我可困了。这明哥儿果真是军将世家,一挑五,居然还能把我们灌得七荤八素,我喝得多了,要好好睡会。”
看着贾琏转过身去,琏二嫂突然觉得身上有些凉意,这才发现自己上半身光溜溜地露着,连忙躺下,把被子拉上身来。
贾珍坐在轿子里,头昏昏沉沉的。酒劲在胃里翻腾着,然后又顺着喉咙拱到了脑子里。酒劲越大,贾珍就越发觉得子身发热,某处居然开始蠢蠢欲动。一热一动间他就想起了某位娇娘。
他挑开轿子窗帘布,回首看了一眼,三顶轿子正跟在后面。第一顶是尤氏的,第二顶是自己儿子的,第三顶就是那人儿的。看到那两顶挨得紧紧的轿子,贾珍不由一阵羞恼。这时,长随凑过来,低声问道:“老爷,你有什么吩咐?”
“老爷我今晚酒喝多了,也吃油腻了,想吃喜来居的酱菜,你叫大爷帮我买去。”
长随一看这天色,只怕各家商铺都要上板关门,上哪买去?
贾珍眼睛一瞪,“狗才!还不快去!”
长随连忙应道,转身向后跑去。谁叫你是大爷的亲爹呢?你一张嘴,他就是跑断腿也得买来。
看到贾蓉的轿子调了头,贾珍这才心满意足地往轿子一靠,微闭着眼睛,不一会,嘴角挂着淫-笑,不知在想什么好事。
第二日,刘玄又按约去拜访亲朋好友。
他母亲李氏是淮西的大族世家,外公早就告老还乡,在淮西庐州老家安享晚年。两个舅舅都外放地方,家眷也跟着一并去了。所以刘玄只是去舅舅们在京师的府邸上投了份帖子,意思下就好了。父亲这边也没有什么亲戚在京师,只有几个同袍旧友。
剩下的就是老师杨慎一的同窗好友,那就太多了。刘玄只是按照老师的指点,去了几家辈份比较高的,先投帖子预约拜访,余下的那些就安排时间再一一拜访。
这几天,刘玄就忙着拜访这些人,人到礼到,算是结下一份善缘。
到了第六日,刘玄要去国子监正式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