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台戏
两个人说着话,张彥明弄着菜,感觉这会儿特别和谐。
“屋里应该添个电视,你觉着呢?”
张彥明扭头往屋里看了看:“放哪?没地方。”
“放外面这呗,吊起来。”李舞兰伸手比了比:“吃饭也能看。平时就坐这看呗。”
“冬天不能冷啊?”
“不是有暖气嘛,不行加几组呗。”
“放个沙发?”
“也行,还能躺着,也挺好的。”
那这饭店还怎么开?张彥明想了想没吱声。
再合计合计吧,自己不是没醒之前的自己了,或者说不是自己进来之前的自己了,开一个仅仅能在这些摩的司机面前得瑟得瑟的饭店真的意义不大。
想一想梦中的那些生活过的城市,在96年这会儿随便哪一个把自己放过去,不说搅个天翻地覆,但随便弄个成功人士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可是偏偏是这样一个工业化的小城。
要知道在整个九十年代,最没落的就是这种工业城市了,连大城市都不能幸免,何况这种连城市都算不上的小地方。
可是人总得面对现实,站哪个坡唱哪首歌,外在环境无论在哪里都是不可逆转的,能改变的永远只有自己。
“再加个DVD,能唱唱歌看个电影什么的。真不知道你这日子一天一天是怎么过的,家里一干二净你也能呆得住。”
“没感觉什么不好啊,我又不爱看那些。到是应该买个洗衣机。电扇啊冰箱啊,我感觉比电视有用。”
“洗衣机用不着,也洗不干净,就那么几件衣服几把就搓出来了,你要懒死啊?我看你给人家洗罩罩不是挺来劲儿的嘛。”
“冬天衣服呢?床单被罩这些大件,也用手洗呀?”
“不是有热水嘛,再说周欣冰李束欣家里都有,拎去洗呗,又不是天天用。”
“不好吧?”
“她们来吃饭睡觉怎么没感觉不好呢?给你钱啦?这家伙,还护上了。”
“不是,”张彥明觉得这个锅必须得甩,刚张嘴,大门口人影晃动,说曹操曹操到,李束欣她们几个走了进来。
“做什么呢?真香。”
“没口福哦,今天得回去吃。”
“张彥明,你这屋里不好添个电视什么的呀,空落落的。”
李舞兰把厨房门完全推开,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我也正说呢,整的像七老八十似的,也难为他能呆住。”
周欣冰说:“张彥明你明天和我去趟市里,我在电话里把歌给那边听了,估计有戏。”
张彥明揭开锅盖把炖的菜搅了搅:“我也去呀?用不着吧?”
“你得去,我就试着录了个小样,感觉没你唱的那么有力量,去那边得重新录,你最好是在边上听听。”
李束欣说:“主要是学校琴不行,就一架风琴,出不来那个味儿。”
张彥明想了想点头说:“行,正好去看看添加剂什么的。明天你不上课?”
周欣冰把兜子放到屋里炕上:“校长特批,三天。介绍信都开了。”
二姐看了看时间:“你们在这说话吧,我得走了,要来不及了。张彥明,能行了记着请客啊,姐看好你哟。”
张彥明点头:“行,真成了给你们做顿大餐,没吃过的那种。”
二姐提着包匆匆走了,李束欣揭开锅看了看:“真不想回家吃饭,唉,没办法。”
张彥明想问没敢问,李舞兰张嘴了:“家里饭怎么了?虐待你呀?”
李束欣瘪了瘪嘴:“他们连自己都虐待,我算个什么。”
周欣冰开始笑,眼睛眯在一起马尾一晃一晃的:“她婆家是回民,天天牛肉炖酸菜,哎呀妈呀,我吃过一口,别提了,没当场吐了我就觉得自己真厉害。”
张彥明看了李束欣一眼,汉民嫁给回民还和老人一起过,需要改变的东西太多了,确实不容易,怪不得这么瘦。这不是谁好谁不好的问题,是民族传统上的冲突。
“要是他爸妈不在家我还能偷着弄点什么吃一口,唉,老头老太太,从我嫁过来就出过一次门。他儿子都受不了了,在外面躲清净不回来,我得天天在家守着哪也不能去。”
李舞兰问:“你不好回你娘家吗?吃完饭回来呗。”
李束欣叹了口气:“太远了,在庙儿沟,来回折腾不起。”
“你家多少栋?我妈家也在那边。”
“RB楼,五十六栋。”
“哦,那离的有点远,我妈家在新楼这边,二十五栋。”
李束欣就笑:“和我妈家一样,卡在车站中间,从哪下车都得走老远。”
张彥明忽然想起来点事儿,对小冰说:“对了,那个,大陆把电脑弄回来了,我帮着装好了。”
周欣冰欣喜的一拍巴掌:“吖,能上网了。羡慕不?”她挑着眉毛问李束欣。
“我羡慕个鬼。正好,以后不想回家了就说去你家上网。”
“滚,不行,我还玩呢。”
“瞅你那小气劲儿,俩人一起不行啊?非得你一个人霸着?刘大陆真是可怜。”
“我愿意。”
菜炖好了,张彥明把菜出锅:“吃饭自己盛。”刷了下勺炒猪头肉。
李束欣有点犹豫,周欣冰说:“陪我吃,吃完再回。”去拿碗盛饭。
本来就不坚定的李束欣就从了。
三个女人拿碗筷盛饭,张彥明这边把猪头肉和土豆丝炒了端上桌,收拾清理了一下灶台锅勺,解下围裙洗了洗手过去吃饭。
吃完饭两个人拎着兜子急匆匆的走了,今天两个人老公都在家呢。
“明天八点我过来喊你啊,早点起。”
李舞兰撇了撇嘴,帮着张彥明一起收拾桌子刷碗洗涮。
虽然接触的时间都不长,张彥明已经发现了几个人的性格。
周欣冰像个女王,虽然感觉温柔漂亮但实际上比较喜欢发号施令,而且家务活基本不沾。
李束欣活泼开朗爱动爱笑,但活的并不开心。家务活看样也是向来不做。
李舞兰外表精明但实际上性格有点憨,动手能力强,家务活是把好手,还勤快。
两个人没用一会儿就把屋里屋外收拾妥当洗涮干净了。
第18章 班长
收拾好,张彥明闻了闻身上,感觉还是有股油烟味。
做厨师就这点不好,身上一股味而且总是感觉油腻腻的。主要还是没习惯,上一个梦里几十年没做这一行了。
李舞兰看张彥明闻着身上难受,进屋给找了身衣服:“你换换。要不咱俩去洗澡吧?”
“行,”张彥明接过衣服:“洗一洗舒服点。”其实是想去认认门,要不然以后想洗澡都找不到地方。
李舞兰就找换洗的内衣准备东西,张彥明看她也没有避讳的意思干脆就直接把衣服换了,看就看一眼吧,也不知道以前都是怎么相处的,万一人家就是这样你躲出去反而遭了。
“你要不要带?”李舞兰伸手在张彥明肚子上摸了一把。
“不用,我中午换的。”张彥明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手上速度加快。
流氓。为什么女人对男人的身体感兴趣都喜欢摸肚子?
李舞兰收拾好东西装在一个塑料小筐里,毛巾洗发水沐浴露香皂内衣什么的装了一小筐,两个人锁了门往浴室走。
张彥明连她从哪翻倒出一个塑料小筐都没注意到,有点汗颜。
“去洗澡啊?”小解还没走,扬着嗓子喊了一声。
李舞兰扭头看了他一眼:“去不?走我陪你。”
摩的司机哄笑起来,小解弄了个大红脸。
在张彥明记忆里,去洗澡带钱就行了,什么浴池里都有,从牙膏毛巾到各种用品,还有水果和茶水。
可是又不能问。
走了一段,张彥明伸手接过小筐,还不轻活,李舞兰拎着也没吱声一道有说有笑的,要是一般的女人早就丢过来了。这个女人不错呀。
快走到医院了,李舞兰往右一拐,这里有一片平房。
浴池就在平房的正中位置,一个不太醒目的牌子,后面能看到锅炉冒着烟。
男男女女进进出出,出来的都湿着头发皮肤粉红似白的。
进了屋,一个大堂,男左女右,张彥明交了钱,李舞兰把东西分了些给张彥明,两个人分开。
连搓背一个人十五块,怪不得什么都得带呀,从这也看得出地方上的经济状况了。张彥明有点愁。
等张彥明搓洗好了出来,李舞兰还在里面。女人洗澡要比男人慢好几倍时间,也不知道为什么。
大堂很简陋,连个沙发都没有,张彥明找了把椅子拿到门边坐下来等。
一根烟没抽完,电话响。
张彥明也没看号码,反正看了也不认识,直接接了起来。
“是张彥明不?”
“是。”他也不敢问对方是谁,只能应付着。
“听出来我是谁不?你这声也不像你呀。”
我听出个鬼呀我,张彥明打了个哈哈:“电话都有点失真,找我什么事儿?”那会儿固话手机确实都有些失真。
“我是你班长,你张哥,没听出来呀?”
“听出来了,有事儿你说张哥。”
“那什么,你这不是工伤嘛,你这出院了也没来班上,我问问你,是回来上班啊,还是打算歇一阵儿,我好安排呀,这你也不吱声我怎么弄?”
“呃,”张彥明有点汗颜:“那个,这不是刚出院嘛,还没顾上,呵呵,哥你受累了啊。我这情况你也知道,手指头断了三根,我打算歇一阵,现在不敢吃硬呢。”
“那到是行,你得和我说一声,明白不?我好安排,不能空岗啊,你那岗就一个人。这段时间都是我在跑。”
“哎哟,谢谢谢谢,张哥,等我哪天请你吃饭。”
“吃饭是小事。那什么,我听人说你打算在南山那边开饭店哪?”
“……,呃,是有这打算,还没开呢,房子到是租了。”
“要是开了啤酒从我这弄啊,我家里整啤酒呢。”
“行,小事儿,到时候我过去。肯定的。”
“那行。那,你找个时间来厂子一趟,把病休手续办一下。直接到车间。”
咱们车间在哪呀大哥?
“行。我这两天要去市里有点事儿,回来我就去。”
张哥挂了电话,张彥明看着电话有点发愣,车间在哪?手续怎么办?找谁?上哪找你弄啤酒去呀我?
不行,还是得找个时间把这地方好好逛逛,这两眼一摸黑的太难受了。
不过,自己瞎逛好像也没什么用啊,还是不知道。最好是有个熟人带着,可是又怎么说?我断了手指失忆了?这不是扯蛋嘛。
看着门外的人来人往张彥明就坐在这纠结。
“想什么呢?”李舞兰出来了。
张彥明扭头看过去:“没事。”
刚出浴的女人最漂亮。皮肤白里透着红,大眼睛水灵灵的,半湿的头发胡乱披散着,有股说不出来的魅惑。
“傻啦?”李舞兰用手在张彥明眼前挥了挥。
张彥明舔舔嘴唇收回目光,李舞兰把手里的小筐递给他,自己拿着毛巾擦头发。
“回去用风筒吹吹吧。”
“没事,擦一擦,要不等走回去衣服都打湿了。”
等她感觉擦的差不多了,两个人出来往家里走。
外面又要黑天了。
这一天一天到是过的快,还挺充实。
“要是有路灯就好了。”张彥明嘟囔了一句。
“有啊,就是不亮了。”李舞兰一边走一边用毛巾在头发梢上握着,让它吸水。
天一黑大街上的行人就明显稀少下来,能看出来这边的夜生活几近于无,就是那么几家歌舞厅还有台球社。
路边有礼品店和花店,书店,卖服装的,不过这会儿大多都已经关了门。
这一切都说明了,这就是一个比较封闭的工业小镇。
走到学校门口李舞兰说:“去趟厕所吧,省着一会儿还得往外跑。”两个人进了学校操场。
操场不小,厕所在最里面,从大门走过去有接近两百多米,操场是土质的,夯的平平整整,顺着操场一圈有砖铺的甬路供人行走。
等再回到房子这边,金店小解已经走了,摩的也都不见了,只有牟哥家的超市灯还亮着,把后门这边照的亮堂堂的。
“你喝什么不?”
张彥明问了李舞兰一句。
第19章 我好不
“买瓶红茶吧,省着一会儿渴。”李舞兰走到超市门口拉开门。
张彥明没过去,掏钥匙开了后门,进去把灯打开,把塑料筐里的毛巾拿出来晾到屋里拉的绳子上。
李舞兰拿着两瓶红茶进来把门插严:“我那换下来的已经洗了,晾上就行。”
张彥明点点头把东西晾好,提着洗发水沐浴露香皂什么的进到屋里。
李舞兰看了一眼周欣冰的罩罩:“我就应该拿回来让你洗。”
张彥明笑了一下:“行,以后都留着我洗。”
李舞兰去找出风筒呜呜的吹头发:“把窗关上。你把被铺好,就等我呀?”
张彥明脱鞋上炕,把窗子关好,从一边架子上拿下被褥打开铺在炕上,脑袋里想着,我是拿一床被呢?还是一人一床被呢?
这整的有点快呀,连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一边铺床张彥明一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各种念头涌出来。
话说,这是正经的睡呀,还是得我主动点?她要扑过来我是挣扎一下呢还是就从了?要不要说点什么话铺垫一下?这特么,到底是深入到哪一步了也没个提示啊,怎么操作?
“你怎么这么慢呢?那个,那个红纹的铺上面。你想什么呢?”李舞兰吹着头发扭头看了一眼。
“啊?哦。我在想是不是弄个席梦思回来,听说那东西软软的睡着舒服。”
“不要,才不要呢,软的腰疼,翻个身都费劲,在上面什么都使不上劲儿。整那个还不如多铺一层褥子呢。”
咦?姑娘,看来你挺有经验哪。
“其实矿上的稻草垫子可以弄两个回来铺上,那个睡觉舒服,就是一潮了愿意生虫子。”
“不要,生虫子不说,弄的到处都是的总不干净。”稻草垫子张彥明到是知道。
铺好床,张彥明出来在屋里转了一圈,确认前后门都插好了,灯也都关了,这才回到里屋,关好厨房和卧室的门。
李舞兰已经吹好了头发上了炕,坐在被子上脱衣服“红茶在厨房案子上,拿进来。”
张彥明又出来把两瓶红茶拿进来,李舞兰接过去摆到床里侧墙角。床炕有那么宽,睡四个人没什么问题,地方有的是。
“我们在厂子,冬天就在床底下点灯泡取暖,你琢磨琢磨想点办法看能行不,到时候冬天床是暖的睡的也舒服。”
李舞兰解除了全部武装,自然的钻进被窝,摸了摸头发,确认已经干了,正了正枕头躺下来。
“点灯泡取暖?”
“嗯,五百瓦的,在床底下点四个,整个床都热了。”
张彥明脱了衣服,保留了一个四角裤上床,李舞兰掀起被角把他放了进去。
头刚落到枕头上,一具温热的身子就贴了上来,自然的搂住他。
“两千瓦呀,那确实可以取暖了,那得我少电费呀?”张彥明拉灭电灯,屋里暗下来,窗外摇曳的树影映在窗子上,有点张牙舞爪的。
“应该弄个窗帘。”李舞兰嘟囔了一句,整个身子压过来,侧头吻住张彥明。
张彥明有点儿紧张。
要知道这种**的事情,每个人的小习惯和动作反应力度都不一样,万一错了会非常明显。
手被拿起来放到一团柔软上,很软,一只手完全掌握不下来。
“我好不?”
“好。”
“上来,你上来。”
李舞兰呼出的气息有些灼热,身体也燥热起来,有些急迫。
张彥明用手探了一下,已经泛滥成灾了。翻身上马。
嗯,和想像的有些不一样,意外的狭仄,烫烫的,李舞兰发出一阵浓重的鼻音,伸手把张彥明搂住。
她的腿真长,还特别有劲儿,环绕后还能在张彥明背后打个结,淬不及防的张彥明差点被勒泄了气。
这就是一场小范围战争,力量和力量的正面搏弈,不能退却,只能硬刚。
屋里战况激烈,外面起了风,树枝摇摆的更有力了,发出沙沙的声音,几片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随着风在操场上滚动。
……
被阳光刺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感觉是应该加个窗帘了,张彥明看了看整个缩在怀里的李舞兰,头发有点乱,披散在枕上脸上他的胳膊上。
睫毛很长,不过是直的,高挺的鼻梁下嘴唇红的诱人。
随着他的动作长长的睫毛动了几下打开,一双乌亮的大眼睛有些朦胧,随即清晰过来,笑颜在脸上绽开。
“几点了?”
张彥明反手拿过bb机看了一眼:“七点半不到,你再睡会儿吧。”
“嗯。”李舞兰从鼻子里应了一声,手在张彥明胸前摸索着:“今天回来不?”
“不知道,得看情况吧,尽量回来。”
“帮我带个眉笔,要深咖啡色。”
“行,还有别的不?”
回应的是火热的嘴唇和灼热起来的气息。
再次陷入狭仄巷道的拉锯战中,战场上没有嘶喊,只有粗重的呼吸声伴着武器击发。
晨练过后,李舞兰继续赖着床,张彥明起来洗涮,淘了点大米用电饭锅煮粥,抓了把花生米扔到锅里。
外面,摩的已经在门口排队了,这会儿正是上下班时间,坐车的人不少,公交车站上人来人往热闹的不得了,连带着牟哥家的小超市生意都十分不错。
边上一溜小吃部酒馆都已经开业了,忙着卖一拔早餐。
做中餐有句老话,叫挣钱不起早。
做早餐是相当繁琐的,能在中午晚上正餐时间挣到钱的饭店一般都不会经营早餐,太累。
不过早餐的利润也是相当可观的,一分付出一分回报。
空气里飘浮着炸油条的味道,不少居民拿着小锅小盆出来买几根油条,打一盆豆浆或者豆腐脑。
去了趟厕所,顺便在操场上跑了几圈,张彥明这才慢慢走回来。
不时的有人打声招呼,他就回应一声,随着自己都不知道是谁。
李舞兰已经起来了,正在洗脸。
“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了。你拍根黄瓜拌拌,家里有咸鸡蛋没?”
“没有。等回来我腌点吧,鸡蛋鸭蛋都腌些。”
“鹅蛋能腌不?这么大?”李舞兰用手比了一下:“炒着吃没鸡蛋香。”
“能。还好吃呢,黄大。”张彥明点了点头去洗黄瓜。
第20章 进市
黄瓜洗净,用刀拍裂切成小段,放蒜末,盐,味精,醋,点一点香油,再加一些香菜碎拌匀。
大米花生粥也好了,两个人一起吃了早餐。
吃完饭收拾好,张彥明换了身衣服穿上皮鞋,随手把钥匙扔给李舞兰。
“不要,你不在家我去我妈那,看能不能看看孩子。”
张彥明抬头看了李舞兰一眼,点点头。心里有点意外,原来有孩子了,不像啊,剖腹产?肯定不是,小肚子光滑着呢,甚至还有肌肉。
“我给你打传呼。正好问问我二哥票的事。”李舞兰补了一句:“他不敢去我妈家烦我。”
“行。”张彥明拿起钥匙:“我放牟嫂那,你要是下来了就去拿。你也配个BB机吧?找人方便。”
“你给我买呀?”李舞兰翻了张彥明一眼。
一台数字机都得七八百,她一个月工资才两百多三百不到。
“你要粉色的灰色的还是黑色的?”张彥明看着她问。
“真买呀?不要,用不着,平时也没人找我。”
“买一个吧,方便。那就买个黑的吧,粉的太炸眼了。”
把李舞兰送到公交站,把钥匙放到牟嫂那,张彥明进屋整理了一下皮包,周欣冰就过来了。
今天她穿了件小翻领的西装式小衫,白衬衫黑色西裤,拎着个奶白色的皮包,从上到下就是叫一个利落。
“李舞兰走啦?”
“嗯,刚走。你吃早饭了没?”
“吃了,刘大陆买的豆腐脑。那咱走吧,也要到点了。”
两个人出来锁好门走向火车站。
“终于不用上课了,一天让这些孩子闹的脑壳疼。正好趁这个机会我想把班主任交了,你觉得呢?”
“工作首先得喜欢,你要是实在不想干就交了呗,硬干也干不好还不如不干。”
“嗯,那我就趁这个机会交了,正好还有人想干。其实我挺佩服李束欣她们的,我就弄不来。”
“行,让自己活的轻松点,不喜欢就没要逼自己。”
“主要是我对教语文数学的真的喜欢不起来,我还是喜欢教音乐,教孩子唱歌。对了,街里那个舞厅想让我去伴奏,一晚上给二十,我去不?”
张彥明扭头看了周欣冰一眼:“喜欢去就去,不喜欢就不去,问我有什么用。”
周欣冰伸手在张彥明胳膊上掐了一把,也没用力。
“那,你要不反对我就真去了呀?我挺喜欢那氛围的,嘿嘿。”她的眼睛眯起来:“还能挣钱。”
“舞厅,会不会有点乱?”
“我又不理他们,他们也不敢惹我,我怕什么。你不生气就行。”
张彥明抬手抓了抓头皮,妹子呀,你这么说我压力很大呀,咱俩这,你这事不应该去和刘大陆商量吗?
“咱们这边舞厅还行,没山上的乱。我大姐二姐也经常去呢。”
“怎么找到你了呢?你,挺有名?”
“不是,现在在那唱歌的是我一个朋友,弹琴的走了他就推荐我了。就是好朋友,没有别的。”
“男的?”
周欣冰点了点头,感觉有点小心的看了张彥明一点:“真就是朋友,就是处的挺好的。”
张彥明没注意,拉着周欣冰躲过一个水坑:“想去就去呗,省着天天在家弊着。那你下班怎么办?天天半夜。”
“要不你接我呗?”周欣冰看了张彥明一眼。
“我也不能保证天天都有时间哪,过几天我就去申城了,要在那边呆一阵呢。”
“你不在家我就喊刘大陆,他要值班的话我就叫我朋友送,行,吧?”
那就基本上是朋友送了,听她们来回说的,刘大陆好像挺忙,一个星期回来三天,顶多四天,还经常半夜才回。
张彥明看了周欣冰一眼,直觉上这个朋友不太简单,不过,管他呢,自己这些事儿还没搅明白呢:“行吧,我要在家就接你,反正你安排好,钱是小事。”
“嗯。”周欣冰有点开心,伸手拉住张彥明衣袖。
过来的时候时间就差不多了,买票,给周欣冰买了瓶饮料,两个人在进站口等了一会儿就开始检票上车。
周欣冰拉着张彥明顺着站台往车上跑:“快跑,慢了没座了。往前跑,后面都是通勤的。”
张彥明接过周欣冰的兜子加速:“你慢点我去占。”
加速冲过人群上了车,抢在几个人之前占到了座位,慢了一步的几个人有两个反应快的抢了边上,有两个没抢到的站在那瞪着张彥明。
张彥明也不在意,把兜子放在座位上打开车窗探出头,在人群里找到周欣冰:“小冰,这里,这节。”
等了一会儿,周欣冰拿着饮料找过来,笑眯眯的坐到里面。
空荡荡的车厢好像一瞬间就挤的满满当当的了,人声嘈杂起来,连过道都站满了人。
火车慢慢启动,‘污’,裤衩,裤衩擦,裤衩擦,裤裤擦擦……
“咱们要在市里呆吗?”
张彥明探身关上车窗挡住涌进来的风,问了一句。
“去看了再说,我也不太清楚,怕是得一两天吧。没事儿,你前面听一听讲一讲,车票下来了你就走。”
周欣冰靠在张彥明身上说着:“去申城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不?”
“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行,你买的就行。”
“到那看吧,到时候给你打电话。”学校的号码已经知道了。
“我还哪都没去过呢。我也想去。”
“以后有机会,这次有点仓促了,下次提前准备,趁你们放假去或者提早请个假。”
作为班主任她要请假很麻烦,不仅仅是找人代课,还得有人管理班级,不提早根本没戏,一两天还没有问题,时间长了学校也不好安排。
“你说的,我记住了。”
“行,我说话肯定算。”
“嘿嘿。”周欣冰笑着靠在张彥明身上,很开心的样子,眼睛眯成两道弯月。
这趟火车是厂子的通勤专列,停靠站很多,走走停停的,晃了四十多分钟才算到达市里。
周欣冰拉着张彥明的手下了车:“饿了,车走的真慢。”
“那先吃饭。”张彥明说着话打量着车站,两个人随着人群来到站前广场上:“想吃什么?”
“肉。”
第21章 真好
站前广场不小,接近三十亩地的一块长方形,左右对衬的设计。
宾馆饭店小吃部旅游公司的牌子广告挂的到处都是。
广场再过马路是一个比广场还大不少的环岛公园,栽种着花草树木,可惜这会儿已经九月中旬了,看过去一片枯败。
周欣冰拉着张彥明的手往北边走:“我要吃炸鸡腿,那边有家弄的最好。”
这是条支路,和站前广场直接连着。
一进来就一些小吃部,再往里面走全是音像店,磁带光碟录像带这些,咣咣咣的放着歌曲舞曲。
左边一栋新建的楼是杂百批发市场,右边是自由商场,看牌子服装鞋帽电器音像什么都有。
小冰说的炸鸡腿就在自由商场下面的过道里,一条过道把支路和主路相连,炸鸡店就在正中间,一过来就能闻到浓郁的香味儿飘散出来。
人很多,向东向西自然分成两股。
小冰拉着张彥明挤了过去,来到小店的售货窗口。这家只卖炸鸡腿,六块钱一个,看样子生意相当火爆。
小冰交了钱,等了十多分钟的样子才拿到东西,两个人一人一个边吃边往大马路上走。
刚炸出来的鸡腿有点烫,周欣冰撅着嘴唇轻轻吹,然后小心的慢慢咬一小口,那样子到是比鸡腿还诱人。
张彥明发现周欣冰是一个比较容易找到快乐的人,一点小事一句话她就能露出满足开心的笑脸来。
“找个饭店吃点东西吧,你不是饿了吗?”
“先去住下,然后去文联办事,等中午再吃,这会儿吃了这个就行了,要不中午又吃不下。”
她总是很有主见,快速的对事情做出安排,在这个时候她基本不会考虑别的什么,包括别的人。
穿过马路,顺着环岛公园的外边缘绕了小半圈,来到钢都宾馆。
“那边车站边上不就能住吗?”张彥明有点没弄明白。
周欣冰拽着他进了宾馆,到前台出示了介绍信办理了入住:“别的地方学校不给报销。我这算出差,报销没了补助就没了。这边条件要好些。”
张彥明看向周欣冰:“你还在意这些?”
周欣冰的眼睛又眯起来:“为什么不在意?我应得的,再说住着舒服。”到是有点孩子占了什么宝贝一样,很开心。
到二楼房间,放下东西洗了把脸。
房间不算大。
这是一座老宾馆了,论起来它的年纪应该比这个国家大。屋顶很高,窗子也是竖长的,有点欧式的感觉。
在若干前年,这里还是只有领导干部才有资格入住。
房间里许多东西都静静的透射出深深的年代感,虽然旧,却很整洁。
不算宽大的两张床,铺着席梦思,窗边还有两张圈椅,厚重的包浆反射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
“起。帮我倒点水,渴了。”
张彥明起来去倒了半杯水,用两个杯子来回折温了递过来。
喝了水歇了一小会儿,周欣冰起来穿戴好,重新去洗了脸,抹了一点日霜:“我这个要用完了,下午陪我去趟英勇市场,那边有旁氏的专卖店,别的地方我怕买到假的。”
两个人收拾着拿着皮包锁门下楼,打车来到市文联。
文联在儿童公园后边,一栋四屋小楼。
“张叔。”进了二楼的一间办公室,周欣冰喊了一声。
办公桌后面的一个花白头发的男人抬头看过来,露出笑脸:“小冰啊,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张叔,这是张彥明,那两首歌就是他写的。”
张彥明点头叫了声叔。没弄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别的话也不好说。
“嗯,不错。小伙子挺精神的。宣传部那边我打招呼了,时间有点紧,你去这里找老刘,赶紧录出来给宣传部送过去吧。”
张叔递了张纸条过来,周欣冰接过看了看:“行,那我俩就直接过去,等事弄完了再来谢你。”
“谢什么谢,别的忙我也帮不上,去忙吧。”
两个人又出来打车往纸条上的地址走,整的有点匆匆忙忙的感觉。
给的地址是钢都广播电视台。
这里有专业的录播设备以及其他各方面的器械资源,完全够这次录音使用了。
这次只是录制两个标准小样,不涉及到编曲配乐,只需要一台钢琴就可以,一轨旋率一轨人声就完活。关键是时间来不及了。
找到张叔说的那个老刘,是广播电视台一位副台长,笑眯眯的一个老头。
有人好办事,又不需要录像,很快就安排妥当了。
周欣冰进入工作状态,端正的坐在钢琴前面开始弹奏寻找感觉。
演奏不是拿来首谱子照着弹就行了的事儿,要找到那种人和曲子共鸣的感觉,这样才能投入进去,弹唱出来的音乐歌曲才能打动人心。
一遍一遍的弹唱,一小节一小节的反复推敲,张彥明就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这会儿的周欣冰全身都发散着一股气息,很吸引人。
中午就在边上随意吃了一口,下午继续,也没提去英勇市场的事儿。
不管是什么职业,学习的过程都是枯燥无味的,都需要强大的毅力和执着的信念去支撑自己坚持。
音乐也是一样。
一遍一遍的弹奏,再好听的乐曲也会变成燥音,一点一点消磨人的意志。
所以说,不管是哪一行,做到极至的人都可以说是伟大的。
第22章 拦腰砍
傍晚,两个人回到宾馆,张彥明坐在床边给周欣冰按摩手指,两个人看着电视说着话。
“以后我得总练练,挺长时间没说弹琴手难受了。”
“弹的时间长了点。”
“以前练琴比这时间长,密度还大些呢,就是现在懒了。”周欣冰笑着抬手摸了摸张彥明的脸:“你真好。”
“饿了没?这边上有什么好吃的?”张彥明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转移话题。
“这段时间我得好好练练,恢复一下,要不等去了歌舞厅一弹一个晚上怕更不行了。去吃肉吧,那边有家坛肉好吃。我可爱吃了,每次来都要去。”
“行,走吧。”张彥明把靠在身上的周欣冰扶稳站起来。
“你急什么呀,不想和我呆着啊?”周欣冰半跪在床上伸手环住张彥明的脖子,有点撒娇。
“吃饱了回来抱呗,一会关门了。”张彥明搂着她软软的身子在脑门上亲了一下。
她仰起脸,张彥明又在唇上叨了一口,她借着他的力站起来穿上鞋子:“我用不用换身衣服?”
张彥明看了看:“不用,挺好的。把头发扎扎。”马尾这会儿揉搓的有点乱了。
两个人出了门下楼。
她说的那个坛肉馆离的也没有多远,在联营商场背后,走过去三四百米的样子。是家国营店。
这里被人们叫做三角地,是一块呈三角形的地块,是钢都这会儿挺繁荣的地方。
这会儿繁华地带都是在火车站附近,最乱的地方也在这里,各个地方都差不多。
张彥明到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虽然九十年代比较乱,治安没有后来那么好,但是并不包括东北。
东北号称都是黑色会,说的这样那样的,事实上在整个九十年代,东北的治安是全国最好的地方,一个单身女人走个夜路完全没问题。没有人怕什么。
东北人的名声在于好动手爱打架,像这个时期在南方发达地方的坑蒙拐强抢掠迫这边都没有。骗肯定有,还有赌,黑对黑的暴力也有,但不会涉及到普通老百姓。
再说老百姓,大家都是从小打起来的,不行就干呗,所以反倒一般没什么事儿。
社会上混子痞子不少,漫大街厮混,歌厅舞厅台球社,欺负一下学生这种到处都是,也不过就是打个群架。
这边有夜市,一溜的灯光这会儿就已经点亮了。
服装鞋帽小吃烧烤都在忙着摆摊子。
周欣冰说的这家饭店叫汴京灌汤包,大牌子边上有块黑色的小牌子,木头刻的:罈肉馆。
一个大平房。这一片儿都是大平房,几家饭店,剩下的都是服装鞋帽店,这会儿都开着,看样是想和夜市抢抢生意的意思。
两个人拉着手进到店里,进来就闻得到一股肉香。
客人不多,店员可不少,一群三四十岁的大姐坐在一边拉话看电视。
“吃什么?炒菜没有了,只有包子和坛肉。小王,坛肉还有吧?”
“有。几个人?两个人有,够了。”
周欣冰开始安排:“两碗坛肉,配一碗米饭就行,来两屉包子。”
“来交钱。”大姐走到门口的桌办公桌边上掏钥匙开抽屉:“二十六块五。”
张彥明掏钱付账。
人少菜快,坐下一碗开水没喝完包子坛肉就都端上来了,冒着热腾腾的热汽。
“吃快点,要下班了。”
这话要是放在多少年以后就得打起来,但这会儿就正常,没有人挑这个理。
“这丫头瞅着俊。”大姐往电视那边走,夸了周欣冰一句。
这话爱听,周欣冰眼睛都要眯到一起去了,甜甜的看着张彥明,张彥明点点头:“她说的对。”
兑了蒜酱,点上香油,两个人开始吃饭。
你喂我一口肉,我给你夹个包子,简单的一顿饭还吃出甜味来了。
“好吃。你能做不?”
吃完饭出来,周欣冰两只手抓着张彥明的胳膊贴在身上问。
“能。买个坛子就行了,”张彥明打量着夜市:“逛逛不?”
“要。”周欣冰撒开张彥明的胳膊改成牵手,拽着他往夜市摊子走过去。
这会儿夜市生意特别好,因为东西一般比商场里要便宜。
品牌意识在这个时候刚刚抬头,还没有深入人心,只要好看,价格合适,质量过关的东西就好卖,而且利润普遍高于后来。
“这件好看,你试试。”周欣冰指着一件半截风衣样式的男式休闲装。
“我穿哪?怕不行,我个头不太够。”张彥明嘴里说着,还是和老板把衣服要了过来套在身上。
周欣冰歪着头上下左右前后的打量了一圈:“是差了点。叫你长这么矮。”抬脚在张彥明小腿上踢了一下。
老板抹着胡子笑:“兄弟,长个怕是来不及了,赶紧抓挠钱吧,这个赶趟,钱包鼓了看她还敢踢你不?”
张彥明瞅了瞅老板:“你也好意思,你还没我高吧?”
老板在衣服兜上拍了一下:“个头不够钱包凑,咱不差事。”
周欣冰指着架子上的衣服:“那件,拿那件。光知道白话,卖货不?你这样的就得让媳妇儿挠。”
“她可舍不得。”老板是个爱说话的,嘴有点欠,回身把周欣冰指的衣服拿过来。
是件皮夹克,大v领,三颗扣子,整个领边上扎着一圈皮子编的小辫,铜钮扣。
“八百八。”老板比量了一个八。
张彥明穿上看了一下,还行。
“四百。”周欣冰还了个价。
老板眼睛一瞪:“妹子,真拦腰砍哪?狠了点吧?”
周欣冰瞪了他一眼:“谁让你说他个矮来着。卖不?不卖三百五。”
老板愣了一下:“那个啥,我一接话,是不是就三百了?”
周欣冰一张嘴,老板摆着手打断:“别别别别,我怕你了。四百五拿去,我当给你带一件了。”
张彥明要掏钱,周欣冰拽了他一下,从兜里拿出钱包,数了四张往老板面前一扔:“走,再看看鞋。”拉着张彥明往前走了。
老板看了看俩人,看了看面前的四百块钱:“这,那个,我靠,强买呀?”手上把钱收了起来。
九十年代流行一句话:别说拦腰砍,你抹脚面下刀我还挣个脚背呢。这个时候服装利润大到后来人无法想像。
第24章 蛋炒饭
“你越当心别人看的越明白。”
“就当没这回事儿,随意点。那些跑南边的老油子都是套个黑方便袋往行李架或者座底下一扔一塞,根本都不管,这样最安全。”
“那我就上车往哪一扔看都不看呗?”张彥明笑着问。
“那你不成真傻了吗?”牟哥抬手在张彥明头上拍了一巴掌。
张彥明把钱收进兜里:“没事,我们买的卧铺,到时候当枕头就行了。”
牟哥点点头:“那是,安全多了,硬座那边什么人都有,防不胜防,我坐着都害怕。”
给牟哥写了张借条,张彥明提着钱往出走:“我钥匙呢?”
“在李舞兰那,她前天就拿走了,我看这两天把你屋里能洗的全拆了洗呢,确实不错个女人。长的还好看,个头也够用,你还想啥呢?”
张彥明抓抓头,这事儿,我也没招儿啊,情况还没整明白呢。
牟哥摆摆手:“行了,我也不劝你,赶紧回吧。”
前门是插着的,张彥明又转回来到后门,也是从里面插上的。
看看院子里,绑了两根铁丝,上面晾晒着不少东西。
走到院子门口,张彥明喊了几声:“李舞兰,李舞兰。”
隔了几分钟看见里面有人趴窗子往外看了一眼,回到后门这边,门随即就开了,李舞兰穿着个小三角小背心,披着件张彥明的外套站在门里。
张彥明赶紧进屋,李舞兰把门重新插好:“寻思你得下午晚点才能回呢,睡了个懒觉。啊~呜啊。还没醒,让你喊的吓一跳。”
李舞兰低下头顶到张彥明身上闭上眼睛。
“赶紧进去,别着凉了你。”
“现在天还没冷呢,着什么凉。身上全是她的味儿。”
李舞兰扭身进屋,张彥明拎着包跟在后面,两条大长腿在眼前晃啊晃的,她的髋很宽,显得腰条就特别细,走路有点来回摆动。有点好看。
进屋里李舞兰钻进被窝:“你弄点饭吧,有点饿了。”
张彥明把兜子放在床边,脱了外套挽起袖口出来到厨房。
锅里有半锅饭,剩菜就只有一点。
“我炒个蛋炒饭行吧?再烧个汤。”
“行。”
切葱碎,切点黄瓜丁,洋葱丁。
用饭铲把锅里的剩米饭刨松铲碎,拿了三个鸡蛋打散。
很多小说里都把蛋炒饭写的好神奇的样子,编出许多标准和格调来,都是扯蛋的。写美食文的作者一大半可能连鸡蛋都煎不好,全凭想像。
蛋炒饭主要还是看饭,就是米。
南北东西,各地区米的差异太大了,所以做法怎么可能相同,又怎么比较?
总的来说,南方米散,北方米粘,专说炒制的话,南方米更合适,但是北方米好吃,南方米炒出来发渣,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它不,好,吃。
比如传说中的金包银,这种炒制起来很麻烦,米要做熟了冷冻,然后浸泡在蛋液里泡透,然后再炒。
像小说里那样边抖动边倾进蛋液,靠手腕和技巧让每粒米饭上均匀的包裹上蛋液,介个,看看就好,看看就好。因为这是不可能的,外星人来了也不可能。
锅里打底油,油温上来倒入打散好的蛋液,这里有两个选择,一,放多油,趁蛋液没固化倒入米饭颠炒,让蛋液尽可能的包裹住米粒,然后加配料。
缺点就是油大,吃着腻。
第二种就是张彥明这种,少油,等蛋熟了搅散再放刨松的米饭,颠炒受热后放入配料,翻炒加盐。
所有炒蛋的东西都不要放味精。
东北人吃东西离不开酱油,出锅前点点老抽,让整个炒饭看上去泛上红色,撒入葱碎出勺。完美。
锅里放水烧开,散入葱碎,放紫菜进去,调味,紫菜飘散开倒入蛋液,成细丝状慢慢倒入,散出一锅蛋花。
烧一个开,搅入适量水淀粉让汤汁稠起来。
“好了,你是起来吃还是就在床上吃?”
“嗯。”李舞兰闷声应了一声,没什么动作。
张彥明盛了一小碗汤端进去:“来,先喝点汤。”
“什么汤?”
“紫菜蛋花。”
李舞兰艰难的爬起来,就着张彥明的手喝了几口这才精神过来,坐正了身子接过碗:“我就在这吃。”
张彥明笑了一下:“行,别弄一床就行。”出去给盛了碗炒饭过来。
李舞兰吃了饭喝完汤人也就完全精神了,拿过张彥明的外套披在身上:“咱们什么时候走?”
张彥明说:“明天晚上得到鲁尔,下午走来得及,你还有事?”
李舞兰摇摇头,下地,就这么露着大长腿出来洗漱了一下,去后门那间屋撒了泡尿。她买了个小桶回来放在那。
“晚上起夜我自己不敢出去。”她脸有些微红,解释了一下。
“也行,也挺方便的,冬天敢出去也遭罪。就是得勤点刷洗呀,要不然那味儿。”
“我天天都刷的,用洗衣粉刷的。”
回到屋里,李舞兰又钻进被窝:“不想起,起了也没事儿。要是有个电视还能看会儿。”
“行,等回来就买,电视洗衣机冰箱DVD电扇,买齐。要不要买个摩托车骑?你。”
“我?不要,我不会骑。骑自行车都晃呢。你买个带我吧。”
“我是挂着你来回方便,我还能天天跟你后头?那你就打车吧,省着挤。”
“那也就是几天,冬天大雪一下怎么骑?”
张彥明点点头,也是,一年到头也就是顶多一半的时间能骑车,这还是男的,女的五个月顶天,摩托车确实不太好用。要不,买辆车?
九六这会儿,国内买车的选择性不高。
桑塔纳,捷达,神龙富康(雪铁龙),夏利,标致505,奥拓,这些算是国产,还有京城吉普和什么小红旗,那也就政府能买。
其实严格来说,这个时期的车基本上都是靠政府买单挣钱。
进口车,基本上是太阳国的天下,也有阿米利卡和喂马货,但价格相当高端。
“想什么呢?”
“没,怎么了?”
“上来,你在地下站着干什么?累着啦?”
张彥明还能说什么,上就上吧。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废话,得证明。
第25章 二十年
张彥明打算回身份证地址去看看的想法一拖再拖,一直到他和李舞兰登上去鲁尔的火车也没能成行。
厂子在哪也还不知道。
只好等回来再说了,这边时间上拖不得,记忆里的东西虽然不敢肯定还那么管用,但是总得去试试。
实话实说,一直到这个时候,他还是在心里把这个世界当做又一个梦境,所以也就没那么认真。谁知道哪一天达到了未知中的条件就醒了呢?
也没有错。
蝎子沟有直达鲁尔的火车,出行到是方便,不过要想进关往南走就不行了,全部得在鲁尔出发。
这几天,张彥明从牟哥那拿了本交通图册研究了一下,华国的地理和记忆里相差不多,除了一些边境位置略有不同外几乎是一样的。
具体发展这些他还没有时间去翻,不过张彥明已经想好了,回来以后要补补这方面的东西,增加对这个世界的了解。
火车库擦库擦在铁道上前行,不时的发出一声大吼。
张彥明坐在外侧,李舞兰抱着帆布包挨着窗子,靠在张彥明身上打盹。
96年,长途火车已经基本上看不到蒸气机车了,那种喷着白烟嘶吼着前进的钢铁巨兽已经完全退出舞台,只在一些短途运输上还保留着一些。
内燃机车的大量投入使铁路运输有了一次飞越,速度上来了,牵引力在提高,也更干净。
摩电机车在这个时候已经有了,已经运行了许多年,可是牵引力的问题,也大多只是用做短途运输。
这个时候没有人会想到在若干年以后,电力驱动机车会成为铁路运输的主流,甚至达到两百三百公里的时速度。
睡了一会儿,可能是不舒服,李舞兰换了几次姿势。
张彥明伸手把帆布包接过来,自己往外让了让,让李舞兰能在座椅上蜷起来。真没想到她这么大个个子能蜷成一团,枕着张彥明怀里的帆布包睡着了。
火车过了钢都市里开始加速,这边的停靠站要比那半边少一些。
其实总共路程也就是九十公里左右,在这个时代火车要跑三个多小时。本来汽车要快一些,有高速路,不过不太方便,要到钢都市内换乘。
咣当咣当咣当,车厢里静悄悄的,大部分人都闭着眼睛休息,也有打扑克的,不过不像通勤车上的工人那样吵。主要是年轻人少。
年轻人来鲁尔一般都去做大巴了,快。
九十年代末是时代大变迁的最后几年,也是东北整体崩塌的最后几年,人口流动性还很低。
东北的整体经济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崩盘,从全国最富裕的地方走向落后。
从八十年代初开始,国家的政策导向开始向延海集中,那个时候东北三省的财政税收差不多是南方诸省的集合。然后各种资源资金向南方调拨,也就是开始输血。
还是停滞发展的输血。
80年鲁尔一个省的产值就是岭南的几倍,更是早于申城几年开办证券交易中心,后来因为要给申城让路被国家叫停。为什么要让路?
80到84年,岭南上缴国家赋税每年十个亿,其余自留,从85年开始更是下降到每年7.78亿。88年执行递增包干,基数是14.13亿,每年增9%,到92年也只有23亿。
而鲁尔一个省,从80年到93年共上缴财政亿,这还不包括各种资源的平调,钢铁6300万吨,铝约40万吨,锌130万吨,烧碱60万吨、纯碱580万吨……
除了重要原材料大量平价调出外,重大技术装备,冶金和矿山设备、起重设备、金属切削机床、变压器、高压开关等也大量平价调出省外支援全国。
不多算,一年三十个亿,这又是接近五百亿。还不包括整体迁移的工厂。
04年在羊城,一家五百平米的饭店月缴税两百元,同期鲁尔一个几平方的路边烟摊是一千两百多。
整个**十年代,到处都在发展,都在享受国家的政策和补给补贴,而东北在倒退,倒退着输血。
为什么在九十年代末东北大量的工业破产倒闭?没有休养,没有发展,因为它没有机会。技术升不了级,设备改造缺乏资金!缺资金!
大量企业都还在用三四十年代的设备坚持。坚持完成国家的税收指令。
93年分税制,岭南向国家提出一系列的问题,反正就是,不能交,“什么大事也不能干了。”
而就在这样的条件下,90年岭南羊城生产总值为319.6亿,而鲁尔鲁尔市是392.1亿。
当时鲁尔市的市长拍着桌子对国院说:哪怕给我留一半,我也能超过他两倍三倍的发展。然而没有用,这个市长成为鲁尔历史上在位时间最短的市长。
辽老大为什么变成辽老末?
二十年的倒退,停滞,别的地区在全力发展,一反一正就是少了四十年,还要出钱出物出人供应其他地区的发展需求,还要面对大量的人才流失。
而黑省愣是从一个仅次于鲁尔的工业大省被压制成为了农牧业省份。
九十年代,是国家发展的飞跃时代,里程碑,而却是东北被锁喉抽血的年代。
……
鲁尔这个时候正处在交叉线上,还处于最后的繁华。
宽阔的马路,发达的交通,兴盛的商业,还领先着的工业,医药业,文艺体育。
大街上人来车往,站在广场上,往哪一面看都是满眼拥挤的人头和川流不息的车流。
“咱们去哪?”
李舞兰有点懵,她没怎么出过门,怀着一种小地方人冷丁来到大都市的胆怯和不安,紧紧的拉着张彥明的手。
张彥明面对着这座古老的城,有一种即熟悉又陌生和感觉,记忆里有些东西在慢慢重合。
“去车站呗,先住下来,然后出来逛逛。”扭头看了看李舞兰:“给你买两身衣服。”
“这不就是火车站吗?”
李舞兰扭头看向身后充满着异域风情的车站。
“不是这个,这边有好几个车站,往南进关的车不在这边,这边都是往北去的和省内的。”张彥明打量着四周,想打辆出租车。
车站里的出租车或者黑车他是不想坐的,凭白的花钱惹气。
第26章 嘎哈呀
来到广场外面,张彥明拉着李舞兰过了大马路,顺着马路往北走了几十米,站在路边等出租车。
“饿不?累你肯定是不累,睡了一道,都快变成猪了。”
李舞兰脸上见红,掐了张彥明一把:“还不是你折腾的。”
张彥明目瞪口呆:“大姐,有良心不?咱俩到底是谁折腾啊?”
李舞兰外表给人的感觉就是文静,带着股仙气,谁能想到就是这样的女人关上门完全就是一只发了情的小老虎一样,说话毫无顾忌,什么姿势都有兴趣还勇于尝试。
最关键的是,这家伙情绪来的还快,总也喂不饱。
“我愿意,你烦我啦?”
“不烦,就是,得讲理呀。”
一辆顶着标志的捷达开过来,张彥明摆手示意。
两个也要打车的人跑过来,张彥明快步上前抢先抓住车把手,看了对方一眼,拉开车门让李舞兰上车。
“哥们怎么的?”
“你想怎么的?”
“不,嘎哈呀?”
“嘎哈玩艺嘎哈呀?”
“不,我嘎哈了你要嘎哈?”
“我嘎哈了嘎哈嘎哈的?”
“哥们你该嘎哈嘎哈,别跟我嘎哈嘎哈的行不?”
“我嘎哈还是你嘎哈?该嘎哈嘎哈去。别在这和我嘎哈嘎哈的。”
和这男的一起的女孩拽他:“嘎哈呀?”
男的指了指张彥明:“你没听他嘎哈呀,嘎哈嘎哈的。”
张彥明上车:“去北站师傅。”
李舞兰扭头透过后窗看了一眼:“嘎哈呀?”
张彥明揉了揉太阳穴:“不嘎哈。”
出租车汇入车流,火车站被甩在身后,远远的那对男女还在那比划着说什么。
“师傅你这是往哪走呢?”
“北站呗。”
“你这是准备带我们去参观一下市政府啊?从西塔过十二线不就到了吗?”
“一样,这边快。”
“师傅你看我傻不?越挤的地方越快呗?要不咱去顺城转一圈儿?那边更快,没车。”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张彥明一眼,没再吱声,手上把车往北拐了过去。
出租车绕路是个普遍现像,你不熟悉只能被宰,导航都没什么大用。
幸亏张彥明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冒出来的NPC模式。
他低头打开从牟哥那拿来的交通图册,翻到鲁尔市找西塔和十二线。好神奇哦。
感觉记忆里的一些东西在加速融合。
就像他这会儿脑袋里突然冒出来的西塔大冷面,朝鲜小学边上的风味烩肘子,还有十二线的水果大市场。
李舞兰一只手按在张彥明腿上,扭头看着窗外,高楼,车流,看不到头的人群还有广告牌。
到了北站,两个人下车,司机看了一眼计价器:“二十八。”
张彥明掏了掏兜,捡出十五从前车窗扔到副架座上:“不用找了。”
司机点了点计价器:“哥们,看清楚。”
张彥明低头看了看他:“用不用我帮你把打铁线拆下来?要打架你下来。”
司机骂了一句打方向盘走了,李舞兰问:“什么是打铁线?”
张彥明从李舞兰手里接过帆布包背上,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在方向盘下面,按一下计价器就跳。”
“你怎么知道的?”
“看着了。从那边过来不到五公里,怎么可能跳出二十八。”
“大城市的人真坏。”
“可别这么说,哪都有好人坏人,你这仇拉的太大了。”
“我要自己出来得让人骗死。”
“差不多。”张彥明点了点头,惹来一通粉拳。
两个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过马路。
这边是新建的,看着比老车站那边现代化不少,也要大一些,那边周围都是几十上百年的老建筑,这边都是新建的现代化大楼,各有一种味道。
这边各种拉客的也要多些,比那边更乱。
张彥明就给李舞兰讲一些各地火车站比较常见的骗局,仙人跳还有坑钱的手段,拉着她找住的地方。
“按你这么说吃住买东西都得离车站远点。”
“对,尽量远点,哪都一样,火车站在哪都是最乱的地方,由其往南去,那边不止骗,还抢,甚至单身女的会被直接掠走卖了。”
“那没人管哪?警察呢?”
张彥明笑了笑没吱声,抬头看着问:“住这家吧?格林豪森。”
李舞兰仰头看了看:“用不着吧?看着就贵。”
张彥明拉着她往里走:“干净,也安全,要不就得走远点,这边上的小旅馆什么的太乱还不干净。”
李舞兰说:“铁路开的那个能便宜不?”
张彥明摇摇头:“便宜不了多少,条件就差太多了,而且一样乱。”
他在梦里差不多走遍了全国,各个地方各种旅馆宾馆酒店住了个遍,对这里的东西太了解了。
拿身份证开了房间,三百二,确实不便宜。
上楼进房间,屋里的陈设配置就明显和那些旅馆拉开了距离,一分钱一分货吧。
不过相对来说,这种酒店在这个年代,确实大部分人也舍不得住。
小旅馆住一晚才二十三十,十倍差呢。
“我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一晚上。”李舞兰瘪了瘪嘴,四处打量着房间,去床上坐了一下。
张彥明放下东西点了根烟:“要不要冲个澡?这能洗澡。”拿遥控器打开电视。
“那是什么?”李舞兰指着房顶的风口问。
“空调,你要是感觉冷了就打开,一会儿就暖和了。”
“怎么开?”李舞兰来了兴趣,东北这边空调不普及,气候关系用到空调的时候不多,基本上没有人家装,一般都没见过。
张彥明教她使用空调开关。
“家里能装不?”
“能,家里装的和这个不一样,是壁挂式的。”
空调风呼呼吹起来,李舞兰试了试,灵机一动:“我洗个澡。裤衩洗了有这个一会儿就能干。”
张彥明笑了笑点头。没办法,身体好的女人分泌多。
接下来两个人要坐好几天的火车呢,虽然是卧铺,但衣物换不了。
火车第一次大面积提速是在97年,也就是干线车提到了平均时速九十公里,第二次在98年,把全国铁路平均时速拉到了五十五公里以上。
96年这会儿干线速度在六十公里上下,一般普通车段三十二公里。
从鲁尔到申城要近四天车程。
第27章 长途车四大闹
洗澡换内衣并没有引发什么其他小故事,顺利进行。
东北人其实长年的习惯导致的,自己不太会洗澡,也就是冲冲,洗洗头和关键部位,打打淋浴露就完了,搓澡那都是搓澡工的事情。
由其是体格好的,像张彥明这种六块腹肌一身腱子肉走路胳膊都放不下来的,想自己搓澡就是天方夜谭。
后背都抓不到。
吹干头发,两个人出来去找东西吃,也给李舞兰买衣服和,化妆品。
这丫头不会化妆,也没有这个习惯,平时顶多就是抹点口红,描一下眉毛。九十年代的女人基本上也就是这个套路了。
浓重的卧蚕眉,通红通红的嘴唇,再涂个指甲油,就是这个时代女性的写照。都是从港台电视剧里学的。
而且本身这个时代的化妆品也没有后来那么复杂,一个口红就几十个色号,记都记不住。
李舞兰一说逛街就来劲儿,不过她想去热闹市场,那边便宜。可惜这个时间热闹市场已经关门了,张彥明带着她来了中街。
逛街,吃饭,买衣服,等回到酒店天色都黑下来了。
这边的夜色是小镇不能相比的,各种灯光,车辆和人群,让人不由得想起火树银花不夜天这样的诗句。
巨大的探照灯架把广场这里照的恍如白昼,穿流不息的人群车辆和白天并没有过于显著的差别。
李舞兰的性子和长相差异有点大,她是个特别爱热闹的人,也好动,趴在宾馆窗子上看着下面的人群车景就十分意动,总有下去凑个热闹的冲动。
繁华背后都有说不尽的黑暗故事,张彥明深深知道这一点,就没依着她的性子。
两个人外地来的,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而且李舞兰的个头长相又有着太大的招事潜力。
于是张彥明看电视,李舞兰就在窗台上趴着往下看。
新闻,广告,甚至包括电视剧,张彥明看的很认真,拿来和脑袋里的记忆相对照着。
总体来说,这个世界和他的梦中世界相似度极其的高,但差异也不小,好像在哪里就丢了些什么,哪里又多了些什么,信息量不足,他做不出清晰的判断。
一直到李舞兰有些倦了,关了窗子要睡觉,张彥明这才不得不离开电视。没法看了。
在某一方面,女人一开始其实都是有些被动的,然后慢慢成长成熟,这个过程中开发者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比如周欣冰,她是享受,享受整个过程,但更在意的是两个人的相处。她总会不经意的在什么时候来撩你一下然后笑着跑开。
这个在她的生活里只是一种调剂,重要但不是全部。
而李舞兰就是另一个样子。
她的前夫哪怕是中午回家吃个饭的时间也会趴上来,除了每个月的那几天她的生活里几乎充满着各种姿势各种环境各种小电影。
好像很自然的,她随时都会情绪满满的,与相处相比她更追求快感。
在她的生活里,两个人在一起好像哪天不弄弄就不太完整的样子。
“我这里,总有些硬块,他们说是病,严重了会很疼,要手术。”
她拽着张彥明的手去感觉:“是不是?平时也会有点胀痛。我同事给我找了个偏方,用花生油炒完整的豆芽,就加一点点盐,要天天坚持吃就会好。”
“完整的豆芽?”
“对,不能断,要完整的。炒断的也不行。”
“这是乳腺增生吧?你去医院了吗?”
“去看过。庙儿沟医院那个大夫不正经,趁机会占我便宜,那以后就没去过医院了。都是男大夫。”
“每天适当的按摩也可以减轻的,等我找人问问有没有什么好药吧。我对这个了解不多。”
“那你帮我按摩,我自己不得劲儿。”
然后张彥明发现事情好像不太对,这里是她身体的副开关,按一按就出状况。这还了得?身体也吃不消啊。
电视就那么放着,两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缠绕在一起睡了过去,如果不是定了闹钟怕是连车都误了。
匆匆忙忙的在车站国营早餐店里吃了点酥饼豆腐脑,喝碗小馄饨,两个人背着帆布包,拎着矿泉水饮料还有面包香肠方便面上了火车。
卧铺车厢比起硬座要安静的多,和后来相比,这个时期卧铺车厢的乘客平均素质都比较高,干部记者军人还有先富起来的那群人。
起码也是收入比较高的人。
普通人也有,不过比例太小。这个年月卧铺票不是谁都能买得到的,价格还贵,一般人也舍不得。
李舞兰的二哥不知道找的什么关系,买的两张票都是中铺,算是挺能行的了。
张彥明拉着李舞兰随着上车的人流慢慢找到自己的铺位,把帆布包扔到铺上,在下铺坐下来等着开车。
这会儿全是上车找铺送人的,挤不动。
拿了瓶饮料打开递给李舞兰,打量着车厢里拎着扛着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
看了一会儿,没看到抱孩子的,张彥明暗自舒了口气。
坐长途火车没遇上抱奶孩子的简直是一种幸运。
长途火车上,奶孩子哭,熊孩子闹,雷打的呼噜烂臭的脚,遇到一样旅途就已经和愉快告别了,如果同时遇到两三样,半道不跳车已经是极限。
还好在这个年代,火车的车窗还是能打开的,味道大了可以放一放。
张彥的下铺是一个男的,二十多不到三十的样子,头发用发胶梳的整整齐齐油光锃亮,外套挂在衣帽钩上,白色衬衫黑西裤,衬衫掖在裤腰里,腰带上卡着一个摩托大汉显,金色的防丢链随着他的动作不停的晃动着。
在后来,这套打扮就是个卖保险的,或者是新手业务员,但在这个时候是时髦,是成功人士。虽然也有可能是装模作样。
96年这会儿南下北上的骗子就已经相当多了。
要知道在这会儿,传销还是合理合法的正当生意,在蛇口最大的传销基地一个小村子里生活着二十万传销人。
他们怀着激情喊着口号,随时准备着实现发财的梦想。
第28章 火车上
“你们是去哪?”
业务员露出一个自认帅气的笑脸问张彥明,自然的向后抖了一下脑袋。
在男人流行烫头的年代这个动作被认为是潇洒。像高跟鞋香水发明出来是给男人用一样,烫头在九十年代火起来主要客户群体是男性。
“去申城。”
“我也去申城。现在忙啊,申城羊城,蛇口,一年得跑几圈,没办法,就为了挣点钱。男人嘛,唉。”
他好像很烦的样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可是除了得瑟实在看不出别的感觉来。
看着他眼角偷偷瞄向李舞兰的样子张彥明就感到好笑。
这会儿他的样子就像一只发现雌性的野鸡,转着圈儿想展示自己尾巴上的几根羽毛。
李舞兰是个憨的,果然就被吸引了:“你去过那么些地方啊?真厉害。”
“没办法。”业务员来劲了,抬手整个下发型:“为了挣钱嘛,只能辛苦点,现在这个年头,机会这么多,趁着年轻多跑跑多挣点钱,以后好养媳妇啊。都是没办法。”
“蛇口什么样的?”李舞兰舔了下嘴唇。她一对什么感兴趣就会下意识的这么做,完全不知道这个样子有多诱人,更不知道会给对方带来什么样的幻想。
“那是咱们国家现在最发达的地方,哪都比不了,别看京城申城什么的这牛那牛,你们是没去过蛇口,这么说吧,那里,遍地都是机会,想不挣钱都难。
我原来就是个老师,当初同学劝我去我不不乐意,后来去了就后悔了,去晚了。
当老师,我一个月工资一百八,不少吧?蛇口一个扫大街的都得翻出来几翻,早早去的那些人现在哪个不是腰缠万贯了,万元户在那边就是穷人跟你们说。”
他的嗓门成功的引来了边上其他人的注意,在这个迷茫又热血的时代,被发财梦搅动着的人们总是对挣钱发财的事情特别来劲儿,哪怕只是听人家说一说。
“那你挣多少钱了?”李舞兰又问了一句。
张彥明想笑,感觉李舞兰特别适合捧哏,句句问在痒痒肉上,遇上她逗哏的简直会飞起来,超常发挥都是基本情况。
“我去的晚,也没多少。”业务员谦虚了一下,不过怎么看也没看出来有谦虚的意思。
“我现在刚提了主管,人家去的早的都是主任经理了,手下几百上千人,那才叫挣钱。我们公司,知道吧?几万人,已经发展到好几个省了。”
“小伙子做什么的?”一个银丝白发的大爷搭话。
“我们公司主要是送健康,送发财的机会。”业务员铿锵有力的回答。
果然是做传销的。张彥明在心里回忆了一下,感觉,这个时间段,那边最火的好像应该是什么摇摆机还有纳米杯吧?不是很清晰,必竟从来没接触过。
传销这东西其实一直是湾湾人在操纵,最后都挣了大钱跑了。
96这会儿他们已经要开跑了。这会儿国内的传销已经开始乱了,开始出现控制自由,强制参予这样的情况,产品也越来越夸张。
如果说最开始的传销只是把五百块钱的东西卖出四千的话,这会儿已经把三块钱的东西卖到上万了。
而且传销一开始都是很自由松散的性质,这会儿已经开始限制自由,强迫招纳。
很快这边就围上来一大圈人,业务员意气风发手舞足蹈的开始演讲。口才到是确实不错,看来是个尖子。
“申城就是我们公司的下一个扩展目标,派我过来了解一下这边的情况,以后公司会在这边大投入,大发展。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兴趣可以联系我,共同发财致富。
只要肯努力,万元户是基本,十万元是一般,百万元也不再是梦想。付出一分收获一分,跟随国际流行大势是挣钱的最好方法。
傻瓜式操作,不用你懂,也不用你琢磨,一切都有公司,公司就是我们的后盾,只要按照公司的要求去做去执行,你会发现,挣钱就是这么简单。”
“每个人都不再是一个个体,我们是一个大家庭,大家相亲相爱相互支持,你的努力惠及他人,别人的努力你也会分享。
时间,本钱,地域都将不是问题。
越有钱的人越轻闲,大老板没有忙的没有时间吃饭的,每天的生活就是打打保龄喝喝茶,只要你努力,这样的生活就不会远。”
“说的跟捡钱似的。”优秀捧哏李舞兰同志又触碰了一下业务员的痒痒肉。
“对,这位非常漂亮的小姐说的对,就是在捡钱。挣钱,就是这么轻松。只要你有了三个下线,你就可以轻松享受了,要做的就是等着分红,一笔一笔轻轻松松。”
围了一圈的人陷入思考之中,有的意动,有的激动,有的若有所思。
火车猛的一震,吱吱嘎嘎响了几声,慢慢开动起来。不知不觉的已经到了发车时间。
“换票了换票了啊,都把车票准备好。”列车员拿着个黑色皮夹子走过来。
业务员晃了一下手腕上的金表:“先换票,都把东西放好啊别丢了。有兴趣的话一会儿大家过来我给你们接着讲,分享经验帮大家致富就是我的工作。”
围着的人群散开了一些,大家回去拿车票换牌牌,有的一起的相互议论,有的拿出书来准备看,有的拿着茶杯去打热水,有的拿出零食水果。
出差的,出去见世面的,旅游的,探亲访友的,形形色色各个年纪的陌生人汇聚在小小的车厢里。
“我要尿尿。”李舞兰凑到张彥明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张彥明起来去包里拿了手纸和护垫,带着李舞兰去厕所。
“这个就和卫生巾一样那么用,粘在裤子上,脏了就换一个,省得内裤脏了没法换。”张彥明和李舞兰交待了一下。
护垫在这个时候刚刚兴起,还没有流行,李舞兰还没用过。他也是看到周欣冰用才想起这码事的。
周欣冰的大姐在区局委工作,是个红人,见多识广,流行什么的样样精通,周欣冰和二姐都是受她影响。
第29章 车厢所见
“这么早就有人吃上方便面啦?”
李舞兰甩着手上的水从厕所出来:“里面好小,又晃来晃去的,差点尿鞋上。”她笑着抓住张彥明靠到他身上小声说。
“这个往哪扔?”她从兜里掏出包裹成一团的手纸还有护垫包皮:“里面没有纸篓。”
“这里。”张彥明领着她走到车厢连接处的垃圾袋边上,自己掏了根烟点着。
李舞兰把手里的纸团丢到垃圾袋里,环抱着张彥明的腰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那个人说的是真的不?”
“哄人的,挣钱哪有那么容易。要是像他说的那样还哪有穷人了,还开什么工厂卖什么服装,都去做不就好了。”
“我感觉也是,说的太玄了。”
她个子真的高,说实话张彥明到现在还不太适应。
从后面环着他的腰,下巴正常的就放到了他的肩膀上,两个脸庞贴在一起,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一样。
“给我抽一口。”她撅了撅嘴唇,张彥明抬手把烟放到她嘴边,她轻轻抽了一口脸一抽:“呸,什么味儿啊,不好吃。”
“酒还不好喝呢,那么辣,我看你挺喜欢的。”
这家伙喝白酒,三两半斤漱漱口的感觉,自己一个人倒上一杯美滋滋的就整下去了,完了像没事人似的,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除非亲嘴,嘴里有淡淡的酒味儿。
临上车的时候她还想带些酒,张彥明说啥也没同意。在家喝喝也就得了,出来,总感觉不太对味儿。
“那你说,像他说的那个,能挣着钱吗?”
“有挣着的,那个就是传堆,先来的挣后面人的钱,越往后挣钱的难度越大。”
“咱们那有没有?”
“有,秋林的戒指,安利的化妆品日用品都属于这种,不过还是有区别。”
“什么区别?”
“安利的东西买来可以用啊,也不算太贵,还挺好用的。他这个不一样,东西其实一点用没有,几十百八块的成本就卖几千上万,你卖不出去也就是扔了。”
李舞兰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细腻的粉脸在张彥明的脸上蹭了蹭:“那,我回去也做那个,安利,行不行?”
“行,卖不出去就自己用,卖出去了就挣钱。不过,可没他说的这么轻松,你以为那么好卖呀?得上课学习,得去找人,还得说服他们买。”
“嗯,试试呗,反正也是闲着,万一我运气好呢。”
“行。其实那些东西家家平时都在用,就是稍贵点,不过效果还是挺好的。”
火车忽隆隆的往前走,两个人看着车窗外说着话。
“哎呀,兜子还在铺上呢,没事吧?”
“没事儿,卧铺这边人少。”
李舞兰不放心,拽着张彥明进了车厢,直到看到铺上的黑帆布包拿手摸摸才算安了心。
业务员这里又围坐了一圈人,在听他讲如何轻松的发财。
“来串一串,给她让个地方来。”看到回来的李舞兰业务员眼睛一亮,张罗着让坐着的人让位置:“你真高,我一米七八,感觉和你差不多一样。来坐着说话。”
张彥明看了这业务员一眼,这是荷尔蒙上脑了吗?
李舞兰看了看大家挤着让出来的位置,就紧挨着业务员。
摇了摇头,李舞兰比了比中铺看向张彥明。
对于她的大个子来说,中铺的空间过于狭仄了,而且她也没坐过长途车,不知道怎么办。
“鞋就放下面,踩着这个梯子上去,爬进去就躺下。兜里有没有硬的硌人的东西掏出来。”
结果还是张彥明帮忙,扶着她好歹顺溜进去了,她连坐在铺上都不行,坐不直。
“好窄呀。”
张彥明帮着她把被子摊开,把枕头摆正:“凑和吧,就几天。”
“枕头太矮了也,被也薄。”
张彥明把自己铺上的枕头拿过去:“我枕包。”换来一个大大的笑脸,把张彥明扯过去在嘴上叨了一口。
“火车上好睡觉,像摇篮一样晃啊晃啊。”
“有点想吃东西,感觉在这车上,闻着方便面的味都特别香。”
“你躺一会儿吧,一会到大站了下去逛逛,买点东西吃。”
“你不走哦。”
“嗯,我不走,我也上铺上躺着。”
张彥明也没理那业务员不断飞过来的目光,脱了外套给李舞兰盖到身上,把李舞兰的鞋塞到床下面摆好,自己也脱了鞋双臂一撑上了铺,把帆布包摆到里面拍拍平躺下来。
做车是枯燥的,在一个狭小空间里一呆几天,什么事也不能做,做什么也不方便,这时候也没有智能手机,只有睡觉。
“花生瓜子啦啊,啤酒饮料矿泉水,新鲜水果小黄瓜啊,鸡爪鸡翅卤鸡腿啊。”
“扑克牌麻将牌,扑克麻将有要的不?军旗象棋开发智力消磨时间啊,有要的吱声,好玩不贵啊。”
“玩具啊,最新高科技玩具,有带孩子的家里有孩子的串亲戚不知道给孩子买啥的看一看啊,高科技玩具,有音乐有灯光自己跑会拐弯,经济实惠好看好玩。”
“纳米磁疗啊,最新高科技成果,东西小效果强,老人孩子都能用,看一看了啊,手链项链,时尚提气,别看东西小,小毛病全治好,气功大师都说好。”
九十年代最火的一个词就是高科技,最火的养生概念是磁疗,反正真真假假什么都得带上这个,瞬间就高大上了。
“不但强身健体,还能发家致富,你买回去,给老人用,给孩子用,不但健康家人,卖出去三台以后就是源源不断的收入,什么都不用管不用做,一年就是富家翁。”
“张宝胜大师,严新大师,张洪宝大师,跟你们说,我都有幸见过,受过大师的点拔。
你们不知道,那大师一出来,那气场,风云变色,摆摆手所有在场的人都是浑身发热,有好几个当场小周天就通了。
可不是和你们玄,我是年纪大了,通周天的好时候过了只能练练养生功,现在身体倍儿棒,啥毛病没有,这胳膊腿放一般年轻人我还真就不服他。”
张彥明静静的听着,情不自禁的笑起来。
九十年代,还是一个气功热的年代,各路大师层出不穷,各种气功杂志铺天盖地,可以说全民都在练功。
这是一个,什么都充满了希望的时代呀。
第30章 看不明白的时代
不管到了哪一年,能在火车上想吃啥吃啥,想买啥买啥,这都算是相当牛逼的事情。
由其是在九十年代,车上的盒饭大部分人都舍不得,就别说去餐车吃饭了。
那么多节车厢只设一节餐车就说明了太多的问题。铁路人自己都知道自己有多狠。
还有接连不停的车站,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特色特产风味小吃。
沟帮子烧鸡,港城饽椤饼,麻酱烧饼还有粉肠,煎饼盒子,京城烤鸭,驴打滚猫耳朵,津门大麻花狗不理,德州扒鸡,淄州的烧饼,肉烧饼道口咸菜,卤羊肉。
泰州的煎饼和范镇火烧,徐州的蜜三刀把子肉,八股油条桂花糖,烙馍,还有谁也弄不明白为什么的,啥汤。
珠城的石榴,沱湖蟹大玛虾,烧饼夹里脊老任桥牛肉吉祥饼还有板鸭。
到宁城就更多了,这里做为几朝古都,小吃数不胜数,盐水鸭,鸭血粉丝汤蟹黄包,糯米藕,牛肉锅贴状元豆,小笼包干丝回卤干,光是站台上的东西就让人眼花缭乱了。
常州的水晶肴肉,溧阳风鹅大麻糕,还有芝麻糖和板栗,梨膏糖马蹄酥,各色苏式糕点。
到了苏州就不用说了,这里简直是各种精致面食糕点的世界,甜的咸的酥的软的脆的,挨着样来,还有各种糖和粽子。
车厢里的人基本上都麻木了,包括那个很挣钱的业务员。
一路上盒饭都不太舍得,基本靠方便面的这些人对张彥明和李舞兰的一路各种品尝独吃深恶痛绝。
“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吃。”
“行,回来的时候多买点,这些都能带回去。”
“那个肉也好吃,可惜不能带,怕放不住。”
“等我问问,现在天不热,往北走应该也差不多。”
其实放到后来,许多东西都没有几个人吃了,随着生活条件飞速提高物资越来越丰富,许多美食小吃吃起来已经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好。
天天过年,年也就没了那种向往,变得平凡了,一点一点淡化消失。
九十年代,正是这些传统的最后辉煌。
“哥们,你俩是干什么的呀?”业务员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这一种光吃就是上千块花出去了,他看着眼馋,满满的嫉妒羡慕。
“哦,就上班,没干什么,不像你们都能挣大钱,我俩就是拿工资。”
“那你们出来,就这么花能行啊?”
“没事儿,也不是总出来,够用。平时也不怎么花钱。”
“是啊,还是得正经工作拿份工资啊,有靠。”那位银丝白发的老年人点头赞同。
“大爷,你这是老眼光了,现在厂子还能靠得住?还是得出来创业,抓住机会就能发财。”
“那小伙,听你讲了一道了,也没看出来你咋发财了呀,就看你馋的直咽唾沫,我都买了不少了。”一个大婶接过话把,惹得车厢里不少人都笑起来。
“我这,出差,身上没带那些现金,现在多乱哪。再说有钱就又投进去了,享受那得以后,对吧?现在不得赶紧抓住多挣点。”
“你可没有人家小俩口踏实,年轻人哪,得稳住。”老头感慨了一句。
“大爷你可别给我拉仇,我这是没什么上进心的,还得是人家能出来闯的能行。”张彥明笑着回了一句。
“机会多,风险也就大,都是只看着成功的看不着失败的,都感觉自己能行,人哪,最主要还是得稳,得踏实。”老头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总结了一下。
“各有各的活法,现在改革开放,老百姓越过越好了,怎么活都行,自己舒服就行呗。”张彥明递给李舞兰手纸让她擦手。
“到是。现在呀,看不明白哟。翻天覆地了。”老头看着窗外,看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李舞兰把擦过后还是有些粘粘的手淘气的抓在张彥明手上,偷着嘿嘿乐。
“去洗洗。”
“没水了,刚才去了。”
这会儿火车上断水是很正常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办法。
张彥明站起来拿过最后的半瓶矿泉水把手纸沾湿给李舞兰擦手,李舞兰像个小孩子一样举着手享受。
“以后别抹指甲油,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哪就好看了?那个白天擦上晚上要去掉才行。”
“嗯。下车先找个地方洗洗头,好几天没洗感觉都粘了。”
张彥明点点头。
“我感觉身上都快臭了。”李舞兰小声在张彥明耳边嘀咕。
“不臭,挺好闻的。”
“要是没有那个护垫就真臭了。那边有澡堂子吧?”
“呃,有吧?能有。酒店里都能洗。”
“酒店里,感觉洗的没那么通快。没人搓背。”大眼睛看着张彥明。
张彥明笑了:“行,我帮你搓。”
“咱们要在这呆几天?”
“看吧,我也说不上来,看看情况。”
“我想去蛇口看看。”
“那边?有点麻烦,那边比咱们那乱,没有说的那么好,而且要去公安局办手续才行,不能随便去。”
“那算了,那回去的时候,咱们在京城看看吧?”
“行,回来在那呆两天,带你逛逛。”
“你说乱,那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往那边跑?”
“想挣钱呗,说的好像那里遍地黄金似的,其实还不是就那样,机会到是比内地多,也没那么邪乎,挣不着钱要饭的遍地都是。
那边是现在全国最乱的地方,大白天稍偏一点的地方本地人都不敢一个人去,明白吧?抢掠骗,团伙太多了。就你这样的,到那几天就得被人抓走卖了。”
“往哪卖?”
“地方多了,关小屋里接客收钱,连衣服都不给你,一年一年就在那屋里等着人进来吧,敢出去就打,往死里打。那边每年失踪的女的得上千。”
“你就吓唬我。”
“不是,真的。而且即使不被骗被抓,女的到那边一般也都不太好,要么进工厂累死累活像奴隶一样完了最后能不能拿到工资都两说,要不就下海,卖身换钱。
挣钱还不能全归自己,得交保护费,得交管理费,反正啊,就不是人过的日子,熬着。好在这样的还有自由,只要不得罪谁,不想干了就走。”
第31章 礼查饭店
“旅客朋友们,本次列车的终点站,申城,马上就要到了,列车正在准备进站停车,请旅客朋友拿好自己的物品行李,做好下车的准备,不要拥挤争抢,排队下车。”
“到站了到站了啊,没换票的赶紧来换票。”列车员用钥匙敲打着铁梯子大声喊着。
车厢里的行人都动起来,穿衣服收拾东西,大包小裹披挂起来。
李舞兰趴在车窗边上这看看那看看,两个人就带了一个大帆布包,用不着她。
“也没多少人哪,票怎么那么不好买呢?”
“这是卧铺,你去硬座看看就知道了,厕所里都得挤满。你没看餐车里呀,吃饭都没地方。”
李舞兰点点头,看着车头的方向。
列车已经进城了。
申城这个时候还是一个比较拥挤的老城。
浦西刚刚起步,浦东在一点点改变,时代时尚和古旧古风混杂在一起,高楼大厦和低矮巷弄挤在一起,阴暗狭仄和明亮宽敞交相辉映。
这是一个矛盾的城市,贫穷和富贵掺杂在一起。
下了火车,在传销业务员恋恋不舍的目光中,李舞兰拉着张彥明的手随着拥挤的人潮从北广场出来。
黑色的大帆布包张彥明背在身上,李舞兰也拎着个袋子,全是剩下来的吃的。
北广场不大,被一圈高楼围挤在中间,一架天桥跨过正北面的马路通向对面。
耳边全是听不懂的吴侬软语,眼里全是陌生的高楼大厦,这让从来没出过远门的李舞兰非常不安,紧紧的攥着张彥明的手不放,走一步跟一步。
看了看记忆里的那架天桥,张彥明指了指对面:“那边高楼后面就是这里的贫民窟了,全是旧房子,很乱。”
李舞兰根本分不出东南西北来,打量着身边不断走过的人群小声问:“咱们去哪?”
张彥明扭头往东边看了一下,那边是公交车站,想了想还是走到路边打出租车。公交车太慢,而且没有能直接到目的的的,下车还要走一段。
这会儿申城老旧街巷还很多,大部分街巷都很窄,车多人多,已经开始拥挤堵车了。
在粗大的铁管焊制的排队栏里排队,等车。
大股的人流渐渐散去,露出广场另一侧的地铁站口。
这个时候一号线已经开通了,但并不经过张彥明要去的地方。
“地铁是什么?”
“就是在地下面跑的铁路,很快,不堵车。”
“那能看着外面吗?”
“不能,就是在下面洞里跑,外面都是黑乎乎的。”
“那多吓人哪。”
“呵呵,咱们坐那个不方便,等回去到京城带你去坐,感觉一下。”
出租车来了,桑塔纳,司机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不过眼神明显不太看得起外地人。
这里的本地居民相当的排外,在他们的意识里除了这里(他们自己)全是农村乡下人。哪怕他们这会儿还有露天小便池,家里还用木桶大小便。
申城弄堂里的露天小便池真的就是露天的,什么遮挡也没有,行人照走,这边面不改色的便便。有点类似现在阿三的露天厕所,就是指定个地方摆几个桶。
“礼查饭店。”
司机也没接话,打表出发,驶出站前汇入湍急的车流之中。
“好多车。楼也多,感觉这边就比咱那有钱。”
张彥明点点头没出声。
能没有钱嘛,一国之力的支撑,各种大减免政策,甚至不惜牺牲别的省份的大好前途来打造这么一块地方,怎么可能发展不起来。
甚至张彥明觉得,还是这边的人太废了,要是放在鲁尔,发展的会让所有人吃惊。
车子左拐右拐停停走走的,从车站走向外滩方向。
礼查饭店位于外滩苏州河口,是当年申城最好的饭店,顶极场所,是近代百年历史上申城的名片。
国家叫停鲁尔已经发展了多年,股票就有几十支会员上百的证券市场,开设的拥有高达八支股票的‘国家第一家证券交易所’就开设在礼查饭店的孔雀厅。
这也是申城证券交易所在这里的最后一年。
这家号称不盈利只服务投资几百万的国内第一所只用了五年时间,兴巨资在浦西新建了豪华的证券大楼。
也是从这个时候起,这些不生产不盈利只会从企业身上吸血的肮脏金融客成为了高尚职业人。拿着巨额工资西装格履出入豪车,一副成功人士的无耻派头。
一股摧毁实业的风头掀起。
而岭南那边这会儿完全放弃了自己的工业发展以及品牌,以成为外资的代工厂而洋洋自得。
同时兴起的还有造不如买思潮,大量的科研单位关闭解散,大量项目下马,包括已经成功的。这些节省下来的钱被拿去买豪车盖高楼吃大餐,实现现代化了。
这就是九十年代,一个转折的年代,有些人在大声歌唱,有些人在阴暗里哭泣。
一下车,一股历史的气息迎面扑来。
“这楼好看。”李舞兰仰着头赞叹着。
相对于北方大面积的苏式板楼,申城这边的欧式建筑更符合国人的审美,甚至还有一点惊艳。
礼查饭店正对门是毛子的总领事馆,三色旗在门檐上飘扬,全副武装的大兵站在门内。
张彥明抬头看了看交易所的牌子,拉着李舞兰向东边走了几步,进入礼查饭店的接待大厅,拿身份证开了房间。
从92年认购证那时候起,这里就成了股票玩家的聚集地,饭店的咖啡厅里长年蹲守着职业炒家,兴起了若干个股票沙龙,也曾经产生过不少股票名人和富豪。
当然,也有失败者。但失败者是不被历史铭记的。
房间在六楼,豪华大床间,有五十多个平方大小,需要连定四天才能入住。
两个人有幸享受了一下老式手摇电梯服务。
礼查饭店有两个客房区,一边是老式的电梯,一边是步行。这里是华国第一部电梯安装的地方。
房间有些陈旧,但很整洁,中西混的布局摆设,其实弄的有点不洋不土的,没办法,你不能指望着大国营系统给你折腾出什么原汁原味。
从房间的窗户望出去,黄浦江最宽阔的江面流域整个尽收眼底,钢铁框架的苏州桥上人流不息。
申城电视塔在这个时候已经站立在江边了,旁边的大瓶起子和打蛋器还没建,从这边看过去有一点荒,一大片工地,江岸也还没完全修整。
第33章 西餐
张彥明和李舞兰到达申城是二十一号,星期六。
从95年五月起已经开始执行双休了,要星期一,二十三号才能办正事。
冲了个澡,李舞兰把两个人的内衣洗了晾起来,然后两个人才拉着手从酒店里出来。
实话实说,就算是在那么多的梦境里,张彥明对礼查酒店这一片儿也没有那么熟悉,算起来几生几世都没有股票金融打过交到,完全算是个新人。
而且做为一直兴办实业的他来说,对金融体系从内心就带着一些抵制。只有了解内情的人才知道他们对实业来说代表着什么。
但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他也只能依靠这个来赚第一桶了。
话说华夏的谚语俗语大多形成在宋代以后,然后地不分南北都在使用和学习。就像这一句人在屋檐下,北方的人也在说,但其实并不理解,屋檐那么高为什么要低头?
那时候华夏的版图就是江浙岭南一带,包括申城。
为什么说人在屋檐下就得低头呢?张彥明曾经在梦里在申城生活过近两年时间,有个本地朋友对他说过,小时候,八九岁,一个人玩,把屋檐抠坏了被爸爸打。
“想吃什么?”张彥明看着四处乱看的李舞兰问。
“不知道。这边有什么好吃的?我又没来过。”
“呃。”张彥明有点挠头,申城这边吃甜,炒一小盘海带也是一手勺砂糖放进去,说实话北方人是真吃不习惯,看着都难受。
“要不,咱俩走走吧?看到什么想吃的就吃。还能挺住吧?”刚才临下楼李舞兰的肚子可是咕噜咕噜叫了的。
四下看了一圈儿,李舞兰说:“就在这酒店吃得了,吃完你带我去外滩看看。外滩啊,应天路啊,早就想看看了。”
张彥明扭头看了看酒店:“也行,这里应该没那么甜。吃西餐还是中餐?”
“西餐。没吃过呢,嘿嘿。”李舞兰有点淘气又有点不太好意思的笑了几声。
“行。”两个人回到酒店里来到西餐厅。
这会儿一楼临窗的咖啡厅里坐了不少人,咖啡和香味儿在屋子里萦绕,客人们衣衫光鲜,三五一伙的凑在一起低声说着话,大多都是和股票相关的话题。
“咖啡好喝不?”
李舞兰小声问了一句。
“你没喝过?呃,说不上好喝不好喝,关键是习惯不习惯的问题,有点苦味,一会儿吃饭的时候要一杯你尝尝就知道了。”
西餐厅里非常复古,保持着原滋原味的老式巴洛克风情,穹顶吊灯,雪白的餐布,宽大的欧式包椅,深色的木包墙面上挂着一幅幅油画,踩着厚厚的地毯进入其中,仿佛来到了中世纪。
“这里非常出名,是营业最早的西商产业,咱们国家的第一盏电灯,第一部电话,第一部电梯,第一个马戏团,第一部半有声电影,第一场交谊舞会,都在这里诞生,是过去最好最高端的饭店。”
张彥明低声给李舞兰介绍着,帮她拉开沉重的座椅让她坐下来。
“以前都是接待各国重要来宾的地方,91年这里开了国家认定的第一家证券交易所,这几年从这里产生了无数的富翁。”
90年那会儿证券交易所能租下这里最大的宴会厅主要是因为宴会生意不景气,那时候老百姓还穷呢。
礼查的餐饮价格,一向不怎么亲民。
可能是因为和毛俄的领事馆面对面,这里的不少毛俄的菜式,这个东北人吃起来没有障碍,到是省事了。
就像土豆烧牛肉,这是地道的毛俄名菜,但是东北人家家都会炖,从小吃到大。
毛俄对东北的影响不是一般的大,从冰城往南往东,顺着中东铁路,周边的城市大部分都是人家建起来的。
餐厅里人不少,大部分都是多毛凹眼的老外,也分不出都是哪个国家的,说话听着都差不多:反正都不懂。
这个时期申城是外国人最多的城市。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申城人才那么傲气:外国人就认我们这地儿。这到是事实,要不然国家也不会把这里设为窗口不顾平衡全力发展。
“外国人身上毛那么重啊?我看电影里也不是这样啊。”
“嘘。那些是刮出来的,天天刮,或者脱毛,别说这个,万一人家能听懂不好。”
咖啡上来,李舞兰怀着好奇喝了一口,脸一抽:“好苦,一股糊巴味。”
张彥明就笑,拿起桌上的糖帮她加:“得放方糖,咱们喝不惯这原味的,你再尝尝。”
华夏人喜甜,甜能给人带来喜悦感,能放松心灵。咱们被压迫的时间太久了。
一杯咖啡放了四块方糖,李舞兰这才感觉好了些,不过还是喝不惯,尝了几口递给了张彥明:“多少钱?这么一杯。”
“四十。”张彥明喝了一口,糖放多了,要知道她不喝就不放这么些了。
李舞兰震惊的伸出四根白晰细长的手指:“四十?”
张彥明笑着把另一杯还没放糖的往这杯里折,来回的倒腾了一会儿,两杯都甜了。边上一个外国妞看着有意思,捂着嘴偷笑。
“少锐。对包奇。”外国妞的同伴伸手做了个手势向张彥明表示歉意,他的同伴不礼貌了。
“衣踢斯闹思因。没关系的。”张彥明笑着点点头回了一句。
“哇哦,固的。弗然的,朋友,你能听懂我说话,真是太好了。”那哥们好像有点兴奋。
“一点点,只能简单的沟通,太复杂了还是不行。”张彥明客气了一句。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他的英语水平一般,只是能应付一下。
“我第一次来到华国,这里的人都听不懂我说什么,请翻译要花很多钱。遇到你我真是太高兴了。”
服务员端着菜品走上来,张彥明做了个歉意的手势:“不好意思,一会儿我们可以一起去喝杯咖啡,我和朋友先吃饭。”
“少锐少锐。不好意思,我有点儿兴奋,一会儿我请客。”
李舞兰闪着小星星低声问:“你们在说什么?”
张彥明笑了笑:“吃饭吧。他说一会请咱们喝咖啡。”
李舞兰撇了撇嘴:“不好喝。”
张彥明帮她摆弄餐巾和刀叉,教她怎么用,不过她最后还是选择了勺子。这个得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