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8章 主谋一会便知
“好了,你给我闭嘴。”老妪见黄曈老祖认出了自己,一瞬眼神凌厉地望了他一眼,吓得老祖哗哗流泪。
“好了,那我走了。”老妪见厄普曼的确是已经死去,于是背起了手,施施然踩着云朵离开。
看着老妪默默消失于天际,几人都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尤其是黄玄见她来过这么一趟,仿佛触动了脑海里某一个非常重要的记忆,陷入了完全的沉默。
“那是谁?”吴比小声问黄玄——老妪的故事有必要知道,省得自己下次再来中州的时候,不小心犯了什么忌讳。
“不可说,不可说……”黄曈老祖讳莫如深,止不住的眼泪,“我劝你也别再好奇不死之人是怎么来的了,谁说谁就是必死之人……”
吴比脑筋转转,隐有所悟。
“那我也走了。”訾星律是跟吴比说,眼睛却望向南面,“安心大仙要开宗立派,那你们还有一难……”
“什么?”吴比一激灵,心说自己又不是要去西天取经。
“一会你们就知道了,别走,很快。”訾星律晃晃悠悠地骑着陨石离开,声音越来越远,“你也终于会明白此战到底是何人主使……”
碎脸人和老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多时就又只留下了吴比几人、外围的散修和坑下的匪友洞民,一切仿佛都没发生过。
但所发生的,完全改变了一切——在散修们眼中看来,安心大仙不仅扫平了乘鹤楼、八方湖和九里坡,甚至与天外的仙人都是“道友”,于是更添钦佩。
“到底咋回事……”吴比眼见此地人心归于屈南生,可无论自己如何努力,也无法让屈南生身上的绿色彻底固定,不知道到底差在哪里。
“你真想知道?那等着就是了,反正訾星律说一会就真相大白。”王北游还以为吴比疑惑的是“此战到底是何人主使”。
“嗯……”吴比和王北游说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但内心深处他知道自己的方向肯定是对的——不敢保证所有的英雄都是这样,但显然屈南生这种将帅路线的,多拉拢些人心肯定没有错。
“喂!”想着,吴比朝坑底遥遥喊话,“你们还要打吗?安心大仙给你们一次机会,要打就快些,莫要耽误时间!”
吴比喊着,屈南生依旧望着訾星律与老妪消失的方向,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兄弟!是我啊!”见吴比说得不客气,坑下当然是童大锤率先发声,“又见面啦!”
“好说,这回不逃了?上来说话。”吴比说的是此前在步真石室的时候,二人之间只隔着一块地板,当时童大锤急中生智,在听到吴比的声音果断逃窜,避免了一次尴尬的决择……
那这一次呢?吴比一边说着一边招呼童大锤,顺便也用魂武龟甲把屈南生他们带下了小台子,驻足于地面。
吴比问完,童大锤犹豫再三,也坐着一柄大锤法器把大圆湖的匪友们带出了坑底,再度站到了乘鹤楼前——曾经的楼前地上。
“嗯……”上来后,童大锤支支吾吾,带得自己的一群弟兄一起不自在。
“童大斧、孔余冥顽不灵,被我杀了。”屈南生回过神来,一眼看破童大锤在犹豫个什么,“林红缨、燕姬弃暗投明,路荡修为尽毁,荆天心被仙人带去天外,八方湖……只剩你们大圆湖了。”
屈南生发话,吴比十分配合地把林红缨、燕姬还有八方湖幸存的匪友从小梁朝中放了出来——人虽然很多,但看起来当然是伤兵满营、十分凄惨。
尤其是领头的林红缨和燕姬——通天鼎中打过之后,屈南生还没来得及为二人疗伤,此时即便想要努力站直,但还是虚弱不堪。
匪友与匪友、战友与战友重新见面,自然各有各的一番欣喜——相熟的匪友们互相插科打诨,林红缨和燕姬也看出了此战结果,站到了屈南生身边,想说点什么,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至于远处的散修们看了这番情景,当然也是一阵哗然——安心大仙不仅平了乘鹤楼、八方湖,甚至还能救下这么多人?
这也更加印证了“安心修仙”非是一句口号,不然只消让他们都死在里面,也压根影响不到安心大仙许多声威。
救下八方湖这么些人,落在散修们眼里,完全是做善事了……
首恶伏诛——散修们就是这样觉得的。
但在童大锤眼中看来,那就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了——安心大仙救了这么多人,却偏偏把自己的哥哥给诛杀了?一点面子都不给?
想着,童大锤狠狠握紧了手中的锤,微微颤抖,不知道该否现在冲上去,给安心大仙来上这么一锤;而屈南生就静静地看着他,不知是在鼓励还是在戒备。
“可别送死。”吴比对童大锤并没有什么恶感,只觉得他是个贪小便宜、胸无大志的莽汉而已,眼见八方湖该死的已经死了,再起波澜可不值。
“不报兄仇,我活着也难心安……”犹豫片刻,童大锤终于下定了决心,手上锤子一握,便要冲上来突袭安心大仙。
当然了,童大锤也知道安心大仙他们做好了戒备,这一锤只是心之所往,不问西东。
于是众人便见童大锤拎锤而上,然后在路过林红缨和燕姬的时候,被林红缨一枪打得背过了气。
“我来与他说项。”林红缨早问过其他匪友童大斧死时的情况,有把握说服童大锤,也不忍他熬过了此战,却死在了这里。
林红缨说着,向匪友们走去,似是在问还有谁人不服;匪友们能捡回一命已是心叫侥幸,又有哪个敢站出来?
然而林红缨不依不饶,几乎是每个匪友的面前都要站上一站,似乎非要问出个所以然——于是“楼”前一人拖枪而行,匪友们纷纷避让。
时间缓缓而过,几息的工夫林红缨已经走完了大半,直到路过一位弯钩湖匪友时,林红缨突然发难,一枪向其心口正中刺去!
“哈哈哈,一群叛徒,有本事杀光我弯钩湖弟子!”一声狂笑响彻场中,散修们才想起来八方湖还有一位湖主,刚才并没有被提及名字。
枪刺一半,那位弯钩湖弟子颓然倒地,一道身影爆起,双钩反杀林红缨!
第649章 冥顽不灵
林红缨虚弱至极、避无可避,然而就在双钩已经圈住了他的脖颈、只需轻轻一扯便能带走一条欢喜境的性命之时,滕连福却突然凝固在了空中,一动不动。
不远处,有吴比站在原地、双手张开,像是隔空取物一般抬着滕连福,把他轻轻地从林红缨身边拿开——余娥归心未分,当然有一招离魂手。
“童大锤可以活,但他得死。”吴比生杀在握,硬生生掐住了滕连福的脖子,“终于被我腾出了空……”
话说吴比一直忙着与各路神仙周旋,始终没有时间来处理这位队伍中的奸细——他就像是一直停在眼前的一个苍蝇,放走他都嫌可惜。
“不……不……”滕连福没有想到自己的遁身法居然会被如此轻易地破去,血液充斥眼球,想找个活命的法子。
“你们……你们不要相信他,他在自己的洞天里……养了狼妖……还有邪门的……”滕连福急病乱投医,想说出小梁朝里面异族的事情,来证明安心大仙并非善类,临死前也要给吴比带些麻烦。
然而那句话就像是噎在喉咙深处的一枚杏子,仅凭滕连福自己的努力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直到整个人都被吴比的离魂手拧成了麻花。
“啪。”吴比把滕连福的尸身扔在地上,像是扔下了一件垃圾。
“八方湖众……日后想留在此地的,便留在此地、借此地灵元继续修行。”屈南生朗声道,“想离开的,现在便可以走了……”
“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勿要用修出的道行伤及凡人。”屈南生后半句说得斩钉截铁,“不然我无法安心。”
吴比听屈南生此言暗自点头,知道这是老屈在给八方湖匪友们一个归宿,也为这方势力的存在划下一个终止符——不知道这是不是成为“英雄”的必要条件?吴比听见了风,就期待雨。
匪友们彼此对望,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疲惫和浓浓的希望——早年要是有人跟自己说可以安心修行,又有谁会去八方湖当个湖匪呢?
颠沛蹉跎,加上小梁朝里的担惊受怕,再结合眼前的战果……匪友们的内心呼声基本一致——林红缨和燕姬都降了,路荡也不在了,还犹豫什么?
“原随安心大仙鞍前马后!”八方湖的匪友们递出了统一的答案。
然而这答案除了让屈南生的灵魂更绿了一些之外,吴比并没有看到“点化”之机,内心郁结至极。
“好。”屈南生也不废话,“那现在就只剩下了……”
“早逃了吧,你当那群小老鼠……会像八方湖这些憨货一样等着呢?”余娥解除了归心状态,站到了吴比身边,脸上有种病态的苍白,显然与厄普曼的一场硬仗下来也消耗甚剧。
“他们走不掉。”答话的是王北游,吴比朝他看去,便见他的剑尖涌出薄雾,沿着地面直通坑底……
“你还有事儿吗?没有我就放了?”大战临近尾声,王北游的语言风格又回复了平常。
“那不能放。”吴比走到崖边,便见下面八姓人如同热锅里的蚂蚁,来来回回地在崖壁的附近观察、寻找着可以打洞的地方——怎奈一层薄雾笼罩了坑底,一只饕餮静静地坐在几位洞主的身前,仿佛他们一动就会扑击上去。
“下面的朋友——上来吧?上来说。”吴比向坑下遥遥挥手。
即便隔了百丈,坑底下的老钱脸上的金钱斑还是那么晃眼,显然是用尽了浑身解数想要从王北游的薄雾中突围而出;擅长打洞的老孙正扯着老郑,想要一起做个天上洞,不过老郑并不怎么配合,眼神一直在往上面飘,可能是想知道九里坡主的下落。
至于口鼻生疮的老李则与一众八姓人倚在一起,不断释放出虱子和脓水,一点点向薄雾的边缘试探——可惜每次都还没有接触到薄雾,便被饕餮一阵呼吸吹散,也惹起了饕餮的不满。
这群八姓人老早见过了饕餮的厉害,知道在坑底下也逃不出,此时见吴比招呼,便都不情不愿地作法飞起,一簇接着一簇地爬上了地面,于八方湖的匪友们旁边列起一阵。
王北游的雾也对应地被他收起,只是饕餮还在,就蹲坐在他的旁边看着八姓人,像是在挑准备用哪个来打牙祭。
“好叫你们知道,九里坡主和哑女,都死了。”这类肤浅的恐吓之言,吴比都替屈南生说掉,“也就是说,九里坡……没了。”
其实不用吴比说,九里坡人已经有所觉察,吴比刚才的话更像是一种宣判,判决他们再也没有了反击的希望。
“与他们一样,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屈南生适时发言,指了指另外一边已经臣服了的匪友们,给八姓人开出了一样的条件。
话说眼下这群八姓人的成分有点复杂,所以大多数人都不像老郑那样,有着极强的战斗欲——首先九里坡的地下洞分为前后两批,前面这批只有少量精锐,剩下的大多早就失去了斗志,此时此刻能活着……他们已经很满意了。
于是屈南生话音刚落,已经有心惊胆战的八姓人开始跪下了——开玩笑,坡主都死了,洞主只剩下了四个,难道还要送死?
更何况安心大仙给出来的条件这么优越,如果能占着乘鹤楼的这个福地修行,加上此前在楼下抢来的丹药,保不准自己就是下一个安心大仙——对,实际上大圆湖的匪友也好,这群八姓人也罢,在吴比和屈南生下楼之前,其实都已经抢了个钵满盆满,只要不逼他们交出抢来的丹药,什么都好说。
“呵呵呵,喂狗呢?从了你,到时候再给我们扔点残羹剩饭?我们不同意!”叫得最欢的人自然是跳蚤老郑。
“谁们?你们四位洞主?”吴比脑袋一歪,心说正好不太想要留下这四个祸患——斩蛇去齐头,林红缨和燕姬已是忠贞不二,剩下的这几个洞主可说不清楚。
“我们服气的,多谢安心大仙收留。”老钱直接跪地求饶,还顺道拉着自己的打洞老伙计老孙。
“那你呢!”老郑气得够呛,扭头质问口鼻生疮、遍体流脓的老李。
“啊……吧……啊吧……”老李口齿不清,两只眼睛一起向外飘,脸也突然变大了些。
“哈!”老郑见状笑出了声,高高跃起,老钱和老孙勃然色变。
第650章 来龙去脉
三位洞主都知道,老李这样乃是他的一道大神通——以自身为引,爆出三十里污血,若是这一击能收回百多条人命,老李就还能借其血肉重组身魂,再爆再杀。
此时楼前地上足有千人,又都是紧密挤在了一起,简直是为了老李这道神通量身定做——就算杀不了所有,回本便能一直爆下去,还怕不能把有伤在身的安心大仙炸成肉泥?
所以老郑高高跃起,躲开了污血的范围,准备待老李重新融合再杀回来,取掉安心大仙的命。
有些像吴比刚才用行云无定斩造出的那座黑湖,只是没有那么突然;有些像黑湖的流动那般浓稠,但更加恶心——楼外空地很快被污血填满,盖住了所有人。
持续了约有盏茶工夫,污血退去,那口鼻生疮的老李脓血干枯、惨死当地;场中也非是尸横遍野的场景,而是干干净净的,只有吴比、屈南生和余娥、王北游、林红缨等寥寥几人。
“啪!”天上一个人影掉落地面摔成肉泥,正是刚才跳上去了的老郑——当他在天上幻想如何杀死安心大仙的时候,有一只饕餮已经等了他许久,三两口把他的灵元吃了个干干净净。
远处的散修见安心大仙毫发无损,竟然爆出了几声欢呼,只是没人回应。
“这下省事了。”吴比对屈南生点点头,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刚才污血爆起之前,吴比当然早就有所戒备,第一时间打开了魂武龟甲……
魂武龟甲被厄普曼打出了四个洞,所以并不完密,好在还有屈南生的剑罩查缺补漏——污血持续的盏茶时光中,吴比先是收起了王北游带出来的那三个废人,再一溜烟地跑动起来,把匪友和洞民装进小梁朝。
唯独在装老钱和老孙的时候,吴比稍稍犹豫了片刻,但转念一想许何还在小梁朝里,更有三千狼妖,至少能护得住小梁朝周全,方才把他们也暂时收了进去。
“奴家困了,还要等多久?”余娥十分疲惫地打了个哈欠,觉得现在再来跟这群洞民们过招有些无聊。
“快了吧估计,先把眼前这些都处理完。”吴比也趁着档口整理了一番心神。
污血散尽,两位洞主死去,吴比自然便再把八姓人和老钱、老孙放了出来,为本次收拢人心的任务划一个句点——这旷日持久的一战……所耗费的心神与体力,绝对超出了此前吴比的任何一次灵魂订造师任务。
“你们都想好了?就现在,做出决定吧。”屈南生对着人群发声,老钱和老孙就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八姓人刚才见过了小梁朝里的狼妖,其中一部分人的确觉得有些害怕,但转念一想自己在九里坡十三洞里面……日夜与那种全身流脓的恶心家伙为伍都可以忍,忍忍狼妖又怎么了?
反正时至今日,他们已经能够完全确定安心大仙并非是为妖族做事,不然那神仙洞天里何以有那么多痴傻的狼妖?一定是被安心大仙调教的吧?
他们想的是大差不差,差就差在痴傻的狼妖其实是吴比的杰作——宠姬都救出来了以后,吴比赫然发现“烂泥”不够用,不得已只好从狼妖们的身上撬一些下来。
狼妖没了丹药,也就没了多出来的那份妖性,只剩下了小绿的木讷。
“愿意追随安心大仙——”八姓人们终于做出了选择,屈南生身上的绿色又深了些许。
“妈的……到底怎么回事?”吴比气急败坏,狠狠拍了拍大腿——来这么一趟,本体的手臂断了两条,分身被打没了一个,收得此地无数民心,怎么就是点化不了屈南生?
“师父……”“恩人……”
屈南生和余娥都看出了吴比的无奈,只有王北游还是有些脱线:“碎脸人说过了,马上就知道了,我相信他。”
你相信个屁,我有说不信么?吴比的内心有些暴躁,急的连连跺脚。
“如此甚好。”屈南生看了看面前的八姓人,再环视了一圈已成废墟了的乘鹤楼,“此地暂时无法作为山门,不如尔等先回八方湖和九里坡的故地,待我将此地修整一番,再召唤你们前来?”
吴比听屈南生这么一说,才想起来自己的确没想过如何安顿这么多人——他们都是为了乘鹤楼原址的灵元规模方才投降,安心大仙也说教他们安心修仙,那是必然不好将他们彻底赶走……但给这么多人做个居所,好像还真是个大工程?
不过吴比也只是稍微想想,他的面前还有更急迫的问题——让屈南生真的成为“英雄”的一步,到底是什么?
“谨遵安心大仙法旨!”老钱可不知道吴比的内心戏,深深匍匐,高声应道。
“且慢。”老钱正要带八姓人离开,却听一直没有做声的黄曈老祖发话了,“走之前,你们要把东西留下……”
“甚么?!安心大仙终究还是要我们交出来之不易的战果?”老钱一个激灵,一个跨步站在了八姓人的身前,“这可不在事先的条件里吧?”
八姓人一听也是群情激奋——本来听说安心大仙放自己走,还以为他真的是个人物,却没成想最后还是想抢乘鹤楼的宝贝。
“不,没说他们,只说你。”黄曈老祖盯着老钱不放,“我需要你交出那一页图谱,其他的丹药灵草嘛……就当是送你们的了。”
黄曈老祖这么一说,八姓人马上便不再做声,心里面犯起了嘀咕——什么图谱?很厉害的宝贝吗?的确当时在校场的时候老钱好像刨出了什么,但校场毁得太快,以至于根本没有人看清老钱拿出了什么。
“这……”老钱东望望西望望,发现八姓人都退后一步,自己无枝可依,内心也就陷入了极度纠结——该不该为了这东西拼一把?一定是个很厉害的宝贝,但自己逃得掉吗?
老钱正在扪心自问,吴比等人也没有催促,静静等他做出选择。
稍待片刻,吴比实在是等得不耐烦,脚跺得越来越快,说不准下一秒就要扑上去给老钱来上一记魂导拳。
渐渐的,好像所有人都感知到了吴比的烦躁,只因地面的震动越来越明显……
“嗯?不是我?”吴比查知有异,停止跺脚,却发现大地依旧震动,也从震颤化作了越来越强的轰鸣。
紧接着天空中突然传出几声炸响,一队人马倏然之间现于云端,扯起了一杆大旗——旗上一个大字分外耀眼,吴比在看到那字的瞬间,想通了此战的来龙去脉。
第651章 九渊天兵
余娥看见那字笑了,屈南生看见那字皱眉,林红缨看见那字咬牙,皆是如同吴比一样,读懂了此战到底是缘何而来。
旗角烫金,旗边遍布毒纹,好大的一个“漏”字印于其上,不就正是名震中州的漏天底的旗号?
顺着这旗想去,吴比也就明白了一开始被八方湖夺去的那批货……自然原本就是漏天底安排好的,故意拿来引起乘鹤楼与九里坡、八方湖的三方相争。
如此一来,此战最后无论是哪家获胜,漏天底都能从容接收乘鹤楼这地界,使之成为一个真正探向殷国、花国的桥头堡。
九掌柜坐于旗下,眯眯着眼望向楼下,眼神依次从吴比、屈南生等人身上扫过,并无太大波澜,最后还是落到了余娥身上。
“姑奶奶果然不负我所望,将此地杀了个干净?”九掌柜即便已经努力平复心情,但是语气之中还有一丝得意。
“老九啊老九,想不到你不仅长了胆子,还长得挺大?”余娥原本满面倦色,此时却是眼中发光,终于又被吊起了兴致。
“老九不敢,老九不还是为我漏忙里忙外、奋不顾身么……”九掌柜对余娥的“夸赞”坦然相受。
“原来如此,可怎么只来了你一个?那对狗男女呢?”余娥眼含笑意,但却没看到想看到的另外几个人——九掌柜只带了一队账房先生跟在自己身后,总共也就二十来人的样子。
“还不是各有各的忙?像乘鹤楼这种小地方,老九我也只能独自谋划,并无他人指教……”九掌柜对余娥抱了抱拳,“当然了,兵还是能借一点出来的。”
九掌柜话音刚落,便见“漏”字大旗一抖,天空倏然之间被万人铺满,如同神兵天降——那些人无不身穿蓝色轻甲,脸上都由一层面甲覆盖,看不清楚表情……
不过从其气势来看的话整齐有序,比之八方湖的精锐匪友也强上了几倍,更不用说八姓人这种洞民之流了。
“我多年未归漏中,有些人不太清了……”余娥眯眼,望着遍布天空的兵,“这蓝是天蓝色还是海蓝色?”
“有什么区别?”吴比在心里偷偷问余娥——二人的联系已经很强,这种距离下心念一动即可交流。
“漏天底的兵越往下越厉害,天蓝色就是最弱的,海蓝的厉害许多。”余娥也在心里向吴比解释了一下。
“最弱的有多厉害?”吴比已经开始计算双方战力了——粗略数数,这批人马大概也有万余,把那群远远的散修都挤出了战圈。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当初九掌柜的见到余娥怕成了鹌鹑,现在居然还能不卑不亢,显然说明有把握收拾眼前这群满营伤兵。
“自然厉害不过恩人。”余娥的发丝随风而动,给了吴比一个顶天立地的背影,“放心吧,九掌柜的也只能带这么多兵,拉扯起这么些人……倒也辛苦了他。”
“嗨,姑奶奶多年未归,认不出也情有可原。”九掌柜似是也不着急,“我老九又不是行军打仗的料,能调这些‘天’字一兵来此,还得是‘九渊’的给面子才行……”
“明渊、沉渊、九渊、重渊,漏天底有四渊,九渊掌军,天字一兵乃是最弱之军。”余娥速速为吴比解释。
“姑奶奶若是开恩,现在可以带你们的人离开。”九掌柜挥了挥手,“反正我这一趟只是为了占个地界,杀不杀人我无所谓……再说了姑奶奶德高望重,也轮不到我老九来杀。”
“呵,给那对狗男女留着是吗?”余娥轻轻娇笑,“你可别逗了,不就是没想到姑奶奶我还有一身力气,怕打不过么?今天你是不打算放任何一个人活着出去呗?”
“嘿嘿……”九掌柜干笑一声,回身吩咐了身后那些账房先生一句,似是叫他们算些什么。
二人对答的当口,吴比和屈南生也各自读懂了局势——九掌柜一定是老早布下法术,算好了要在此战尾声“摘桃子”,到时无论赢家是谁,肯定都也差不多耗尽了力气,等他这一万天兵一放,自然手到擒来。
“放我……”屈南生走到吴比身边,话没说完便被吴比收进了小梁朝。
这还不算完——吴比连连抬手、满场飞奔,竟然是收起了场间的一切闲杂人等,只留了自己和余娥在外面。
“安心大仙真乃神人,时至此时还不忘照拂他人……”九掌柜连连鼓掌,又回头问了账房先生们一句,“怎么样?”
“此地之战灵元涨落不定,但总数已然超过我等预期。”一位账房先生提着算盘道,“至少有五位欢喜境曾于此施展神通,还有三位深不可测的天外之人……”
账房先生寥寥数语,却有些吓到了吴比——三位天外之人自然是訾星律、老妪和厄普曼,这群算账的连这个都能算到?莫不是在计算接下来九掌柜的胜率吧?
“所以?”
“所以算不出。”账房先生放下了算盘,吴比也稍稍放下心。
“但从此战对九掌柜的得益来看,真的动手的话,有些过于险了。”账房先生拢手道。
“呵呵,怕啦?”余娥对着九掌柜飞了媚眼。
“你说的那都是此前,现状呢?”九掌柜显然非常想赢,“你就算一算,眼下底下这群人,还有几分力?”
账房先生毫不犹豫,又拿起了算盘噼里啪啦打了起来:“姑奶奶还有五分力,刚刚遁入洞天的闲杂人等几乎油尽灯枯,眼前的这个可以忽略不计……”
“那便是稳赢了?”九掌柜催促账房先生,话语说得毫无遮拦。
“不好算,管中窥豹,看到的也许不是豹,而是长着斑点的妖虎。”账房先生稍微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结论,“从此战对九掌柜的得益来看,有些过于险了。”
“这破地方……有那么多老虎?”九掌柜不知道是在问账房先生,还是在问自己,目光重新投回了吴比和余娥身上。
便见吴比倏然一抖手腕,也如同天上的漏天底天兵一般,扯起了一杆大旗,上书“凌云社”三个大字。
“你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此地归了安心大仙。”吴比朝天喊话,“你待怎地?”
第652章 算死鬼,五五开
听了吴比的叫嚣,九掌柜第一反应不是对答,而是扭头问自己的账房先生:“快算,算他是虚张声势,还是另有倚仗!”
账房先生指头微动,抬头道:“一半一半。”
“何谓一半一半?”九掌柜皱眉,有些不耐烦了——身边一万天兵列阵有一会了,本就是随着令牌而来,可也看不懂这掌军的要不要打,此时看着九掌柜的眼神都奇奇怪怪的。
“一半一半,就是他也不知道。”账房先生说的玄妙,表情却是十分认真,也不管九掌柜的听没听懂。
吴比当然不知道自己是虚张声势还是另有倚仗——把老屈收回到小梁朝,本意是想借九掌柜犹豫不决的时间,先叫他帮里面的战力治疗一下伤势,但也不晓得能愈疗几分……
再算上狼妖和小绿他们,目前吴比也能拉扯起几千人,或许能跟漏天底的天兵们打上两手——等一旦真打起来了的话,吴比也自然知道斩蛇先斩头,目标就是杀掉九掌柜……
杀不杀得掉自然是未知数,所以吴比心说最好是吓跑了他,能省许多麻烦。
“这几个账房先生有点道行。”吴比在心里对余娥说,“居然能算得出我的心意。”
“那是当然,没了他们,就没有九掌柜。”余娥给出肯定的答案,“这群账房先生原形是九掌柜的算盘,九掌柜把一身算计的本领都给了他们,自己才方便偷懒。”
“五五开吗?”九掌柜眯眼回望余娥和吴比,心里面打起了自己的算盘——实话实说,南荒集的生意也就那般不功不过,所以他才想找机会吃下乘鹤楼这块地盘,搭上北面和东面的两国……
不是九掌柜不想要强行驱走乘鹤楼、七星道、八方湖和九里坡四派,只是一旦正面动手的话,难免会走漏风声,被栖霞池与凌山抓到把柄……所以九老板才不得不绕上一圈,让这几家先打起来,再以“重建者”的姿态入驻此地。
倘若就这么被“凌云社”吓走,前面的辛苦岂不是白费?
想及此处,九掌柜也就没了最后那点敬畏,双手一抬,一万天兵齐动,化作了天边一片流动的云。
“漏天底的天字一号流云阵!”围观的散修们看到九掌柜动手,自然也看出了这一万天兵的来历,蓦然间皆要逃走——即便是那十分敬佩安心大仙的金老六。
“这阵有什么名堂?”吴比见散修们拼命逃窜,也猜出这流云威力巨大。
“云过命沉,拘于九渊之底。”余娥道,“散修们怕,因为此阵威力巨大但也粗糙,只有持掌此军阵符的那一小撮人马不会被攻击,其他人等皆是目标……”
“那我们一会抢了阵符就行了呗?”吴比第一时间理出了反击之策。
“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你看。”余娥指了指天边——便见天地之间突然多了一层气流砌起的牢笼,贯通上下,拦阻了散修们的去路;同时九掌柜身边也有一样的牢笼,罩住了他与那二十几个账房先生。
有不知厉害的散修想从气流的间隙窜出,但只靠近了些许便被卷入,撕成了无数肉块,也惊得其余人等凝步不前、后悔不已——早知道漏天底会带人杀来,还看个什么热闹了?随前面的散修跑去八方湖抢东西不好么?
“流云阵通常都与云笼一起发放,组成一套攻守皆宜的大神通。”余娥说着呵呵娇笑,“这回老九也狠起来咯,不准备留活口呢。”
“你不怕吗?”吴比见余娥如同看戏一般,就好像这阵法打得不是她一样。
“有恩人在,娥儿怕什么?”余娥不以为然,“来的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高手,不过是个算账的罢了,恩人一定有办法的。”
吴比的确有办法,那就是……缩在壳子后面——魂武龟甲张开,将自己与余娥严丝合缝地保护在里面,以守为攻,为里面的安心大仙争取时间。
“洞呢?”余娥知道龟甲曾被厄普曼刺破,此刻看到完好无损,便多问了一嘴。
“修好了。”吴比趁九掌柜踌躇的时候,早就用杀死厄普曼换来的胜利点修复了龟甲,防得就是九掌柜的这一手。
“比试成立,参与人数10001人。”系统弹出也如同预料地那般弹出提示,告诉吴比天上是货真价实地有一万人,再加上一个九掌柜的。
“也不知挡不挡得住。”吴比见流云渐近,心里面也是忐忑不已——眼下余娥无法归心,自己的本源魂力用得七七八八,巨人体魄也被厄普曼打得残破不堪,只剩下了魂武这一个防身手段……挡不住的话,似乎还真是没什么其他办法了。
想着,吴比也感觉到了所站之处一阵颠簸——地面被流云挤散,倏然间不见影踪;龟甲中的他与余娥皆是一阵窒息,便见流云冲破龟甲,淌到了自己眼前……
“不认得你姑奶奶!?叫你认识认识!”余娥竟然早早做好了准备,叱声高呼、以手做刀斩向八方流云。
二者甫一接触,余娥便是满身鲜血,也分不清到底是她的,还是那一万天兵的。
“打死了你俩,须臾芥子之术自然毁去,洞天里的一个都莫想活!”见吴比和余娥中招,九掌柜也是怒喝一声,然后立马回头问账房先生,“几成胜算?”
“九成九。”二十个账房先生动作整齐划一,皆是在算盘上动指算着。
“恩人准备放老汉出来吧……”余娥瘫倒在吴比身上,语声虚弱已极、奄奄一息。
“你我两不相欠。”吴比知道刚才如果不是余娥,自己已经死成了渣渣了——其实余娥并未挡住全部的流云,有一星半点……是的的确确落在了吴比身上的。
那一小块云,也直接挖去了那一块魂体——吴比的巨人体魄在一万天兵面前毫无作用,连纸糊的都不如。
“娥儿就要你欠我。”余娥说罢,稍稍挺了挺身,准备再帮吴比挡上一记。
“欠你……”吴比喃喃说着,目光投向空中重新聚集起来的流云,知道下一击很快便到。
“那兴许欠不到了。”吴比呵呵一笑。
第653章 好厉害,我死了
“恩人又有鬼主意了?”余娥轻笑,丝毫没把天上落下的云放在眼里。
“算是吧。”吴比抬头望天,“只要能活过这一下,我们就赢了。”
吴比说话间,余娥看到本来已经被打得残破不堪的龟甲正在快速愈合,更显坚韧——就如同与荆天心交战时的那样,龟甲挡过一万天兵一击,自然收获大把胜利点……
用之强化魂武龟甲,再挡再赢——吴比虽然没有账房先生那样的计算能力,也没有媲美厄普曼的魂道手段,但经历了太多,总归是挨打有了心得,也有了对局势的判断。
更何况挡过了第一击流云,在这次不胜寒弹出来的提示中,参与人数少了足足千人——哪去了?还不是都被余娥那几记手刀斩死了?
敌方越来越弱,龟甲越来越强——只要捱过了那个平衡点,吴比就将稳稳立于不败之地。
“恩人真有法子。”余娥抖擞精神,脸上的笑意终于没了那股悲凉。
二人几句话的工夫,流云终于又在缠上了龟甲——原本吴比想先给余娥一个鼓舞人心的微笑的,但是当流云袭来之时,还是不由得惊惶大叫。
“哎哟厉害厉害……”第一下时形势极为险恶,靠余娥扛过;第二下余娥无力,险情更为加剧——吴比眼看支撑不住,只得从小梁朝里面往外扔人。
于是便见悬着的那浮云中开始有了写阴影,又多了许多血色——流云卷着卷着,最后还是不得不绕行离开,重整姿态……
在流云离开之时,能看到那残破的龟甲中两人端坐着,身上还耷拉着几只狼耳朵,头发里插着几颗狼牙——小梁朝里的三千狼妖死得光光,方才帮助吴比渡过此劫。
然而即便拿出了所有的狼妖来祭天,眼下吴比和余娥还是状况不佳——吴比原本就几乎是油尽灯枯,此时余娥体内的灵元也是涓滴不剩,
“好厉害,我死了。”说话的是小绿,死的也是一部分的他,藏在狼妖体内的他。
“下一次准备怎么办?异族,然后是那些人类?”小绿给出了吴比一个解决方案。
“异族勉强可以,那群人不能动。”吴比也没有跟小绿解释为什么,疯狂将刚刚赢来的胜利点兑换魂力、注入龟甲,只希望在下一击来之前多准备几分。
“怎地还未死?几成胜算?”远处九掌柜的语声有些焦急了——安心大仙本人呢?这小妖的洞天里还有多少人?还能挡几下?
“七成七……”账房先生报了个数,挠了挠头——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如此之不确定。
“怎地越来越少?”九掌柜没有体会过龟甲,自然不知道各种玄虚。
“他的法宝在变强、在恢复。”账房先生们齐声道,“且与我们的人数有关。”
虽然账房先生们算不到吴比的“不胜寒”,但也能从表象隐约查知其中猫腻:“只看是我们带来的人先死光,还是他的法宝先被破去。”
“杀!”九掌柜听明白了意思,也不给吴比继续回气的机会——七成七对他来说,还是极有希望的。
哪知九掌柜刚喊完,流云正要再度卷上,便见吴比的双手中莫名多出了两把刀,且挥动了其中一把——一道灰光横跨数里斩至面前,九掌柜下意识双手捂脸,却听见“叮”的一声,而后毫发无损。
“这又是什么法宝?”九掌柜声音发颤,发觉云笼被磕下了小小一角。
“你猜。”吴比乐得与九掌柜拖延时间,强忍着手臂的酸麻,笑嘻嘻地说——赢过天兵的胜利点兑换的魂力花不完,吴比自然想到用起厄普曼的三把魂武,直接掏出十拳剑斩了一记,可吓坏了九掌柜。
只不过十拳剑劈得远、消耗大,吴比也就使不动另外一把村正。
“六成。”九掌柜稍一犹豫,后面的账房先生再度报数。
“不妙!”九掌柜下意识地驱动军符,流云也第三次卷上了龟甲。
“哈哈你完了!”吴比瞧了瞧天兵们的折损,再掂了掂量龟甲现在的强度,知道账房先生的“六成”说的是这一次——如果看整场胜负的话,九掌柜其实大势已去。
流云卷中龟甲,九掌柜期待地看着,却又隐约见到龟甲中多出来了几个影子,与流云不断纠缠之。
“漏天底果然厉害。”纠缠片刻,流云退开三里,一个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在龟甲中农响起,冷冽如剑——王北游。
“那是自然。”吴比点点头,声音有些发虚,“里面怎么样了。”
“准备好了。”王北游抚了抚剑上裂痕,安抚了一下刚刚立了大功的饕餮——第三记流云袭来,冲破龟甲,吴比思索了半天,还是选择放出王北游伺候。
王北游受伤最轻、消耗最少,又有饕餮这个生力军,自然挡住了漏过来的流云——现身之时,王北游同时放出雾气和饕餮,一招斩去千人,手中之剑也因此现出裂痕。
当然饕餮也不好过,在吃了饱饱的同时,也几乎被流云打散神魂——好在王北游御剑的本领微妙至极,在最后一刻将之收回到了剑中,方才没让饕餮刚吃到饱饭便死翘翘。
“几成?”九掌柜不识王北游,但认得他的剑法,迫不及待地回身去问账房先生。
“胜算……没了。”账房先生的回答让九掌柜十分绝望——即便这人是凌山高徒,可又如何抵挡得了一万天兵?到底怎么算的?
“我来告诉你为啥没有。”吴比哈哈一笑,依旧用龟甲将自己包裹,想伸手做什么,却是抽搐一下没抬起来。
“帮我抬下手……”吴比小声对余娥嘟囔了一句。
余娥噗嗤一笑,抬起了吴比的胳膊,吴比也就转了转手腕,先是再扯起了“凌云社”的大旗,而后动了动手指,天上点兵。
“吾有安心大仙,诛仙辟天。”吴比放出屈南生和米缸,一人一猫气色已是好了不少。
“吾有若干天将,除暴安良。”许何、林红缨、王北游并排而立,威风凛凛。
“吾有三百神军,破茧而生。”三百位黑黢黢的异族坐于兽背,当先一位三头六臂,顶着个莫西干发型睥睨四方;其余诸位有的长了剑齿、有的手生恶爪,凶相毕露;就连胯下的兽魂都长出了有筋有膜的妖翅,整整齐齐地扑打着。
“你们这万把人,又算是什么东西?”吴比浑身一抽,凌云社众仙齐出,唯有屈南生和米缸不动。
第654章 打也打完了……
许何、林红缨与王北游各率百位异族,如同一把叉向云笼的三叉戟;九掌柜忙不迭地操纵流云拦阻于前,自己则一拢袖子收起了二十位账房先生,操着云笼便要开溜。
“老汉怎地不动?不想显威风么?”余娥虽然也是和吴比一样,几乎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但还是不忘了调戏屈南生。
屈南生也并未理她,而是双手合什紧握剑把——霎时间姜水剑的剑尖散出千条刺天剑意,激射四面八方,映得老汉如同一个立于仙天的剑尊。
剑路不刺流云、不刺九掌柜,刺得却是杀向云笼的三百异族与许何、林红缨、王北游!?
“老汉学精了。”余娥看懂了这一剑,衷心夸赞——屈南生再强,也强不过欢喜境的林红缨,一剑对流云的杀伤也打不过王北游的云雾剑……
那何不当个坚实的后盾,就这么稳稳地站在“凌云社”大旗之下,由那几位归心之人诛杀八方?
吴比来不及接话,魂导光环开得大大的,生怕这么一冲阵再不小心折了己方将领,于是也像屈南生一般做一个辅助。
三军刺入流云,先是急速冲进,而后与之纠缠在了一起;紧接着屈南生的刺天剑至,三军战力突增,差一点点刺透流云。
形式并非一面倒,但吴比和屈南生却丝毫不急——姜水剑的愈疗效果不断,三军如有神助;反观流云只有那许多,犹如无源之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
“胜利点+843,胜利点+435,+988……”不胜寒不断弹出提示,吴比也知道漏天底的天兵正迅速死去——
打成了这样已是必胜,吴比开始思索能不能留下九掌柜,省得叫他回去了,再从漏天底搬援兵。
“无须担心,即便漏天底的知道此地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攻来。”余娥“听”到了吴比所想,出言宽慰,“漏天底要是想占此处,只有老九这么一个机会,如若再想来的话,就要问问栖霞池和罗田雾愿不愿意了。”
吴比点点头,想清楚了其中关节——老屈与王北游、石芽交心一事,必然会被生离此地的修家大说特说……那也就是说漏天底这次吃了闷亏、想要找回场子的话,就要冒着与凌山、栖霞池正式开战的风险……
“我姐才懒得与这两家开打。”余娥似乎是想到了余韵得知此事后的反应,低眉笑笑。
“啧啧,老屈……”吴比望着持续输出刺天剑的屈南生喃喃自语,没想到这么个来自安国某镖局的老儿……此时居然已经是有了背景、能让漏天底忌惮的仙家了?
九老板越跑越远,就在某一个刹那,流云突然散去,杳无影踪。
只有吴比知道,来的这一万天兵,最后溜走的只有三千不到——而吴比的三百异族在姜水剑的加持下一命未丢,凌云社的大旗也依旧傲立空中,随风而摆。
“赢了?安心大仙打赢了漏天底?”侥幸有命在的散修们呆在空中,成了一群货真价实的呆头鸟——金老六也是其中一只。
即便看了安心大仙除掉陈新、羊凝,看着他们收服八方湖、九里坡,可金老六依然无法想象凌云社……居然能够从漏天底的天兵手中守住这一亩天地。
“真的……”金老六如坠梦中,除了喃喃自语以外,做不出任何其他的反应。
许何、林红缨与王北游知道追不上九掌柜,带着三军转身折返,挑挑拣拣了半天,方才在乘鹤楼前找到了一块能站的地方——刚才吴比和余娥抵挡流云时,地面早就被一万天兵毁得不成样子,以至于没几块能站。
吴比与余娥互相搀着落在地面,然后才轮到屈南生收剑,施施然与众人汇合。
“这就完了?没了?”许何在小梁朝里憋闷了许久,错过了无数场恶战,此时根本没杀到尽兴。
“安心大仙,老许说他是你师父,这是真的么?”林红缨下地,问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小梁朝里许何可没少跟他吹,林红缨是当真不信。
“真的。”王北游非常客观,替屈南生答道。
“……那分开论。”林红缨呆立片刻,扭头瞟了许何一眼,绝不接受这人比自己辈分大上一点半点。
“呵呵,分开论我是刺天湖主,原本就排在你红缨湖前面……”许何轻笑。
“现在没有八方湖,只有凌云社。”林红缨指了指地上的大旗。
“可别高兴的太早,你看这天……指不定一会又有什么东西跑下来咯?”余娥调笑了一句,众人也依言向天上望去,觉得好像真有什么东西会落下来一样。
“哈哈哈……紧张兮兮的,哪里还会有人如此不知好歹了?”余娥咯咯笑着,前仰后合。
“……结了。”屈南生收剑四望,风吹得宁静,心里也没再察觉到任何杀机,这一次是真的踏实了下来。
众人说成一团,均有度过漫长战斗后的喜悦,却唯独只有吴比不语,望着屈南生出神。
“恩人不满意?”余娥的余光始终在吴比身上,此时见他沉默,还是开口问了一句。
吴比当然不满意——来这一趟,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为的是给自己找麻烦吗?不就是想叫屈南生成“英雄”?
可如今民心齐聚,首恶伏诛,始作俑者逃之夭夭……就连来凑热闹的厄普曼都被吴比干掉了,怎地偏偏屈南生的灵魂还是绿油油地在流动,偏偏没有得以点化成英雄之机?
许何知道吴比在想什么,自己也在心里面算计了一遍——屈南生在短短时间之内收服了林红缨、燕姬两位湖主,推平了乘鹤楼终结此战,又赢得了无数流民、匪友、镇民的心,甚至还要在此地扎下根基……
如何不是英雄?还要他怎么办?
“吴兄弟,反正打也打完了,暂且莫要伤神,回头……”许何走到吴比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你说什么?”吴比两眼发直,扭头望向许何。
“我说莫要伤神……”许何见吴比有些恍惚,拍得更重了些。
“前面一句。”
“打也打完了……”许何不得不再复述一遍。
“对哦,打完了……”吴比望望天,望望屈南生,眼皮一耷拉,直接倚在余娥肩膀上沉沉睡去。
第655章 安顿
许何提醒“打完了”的那一刻,那些累积的疲劳一瞬间爆发,也直接叫吴比睡死了过去;众人眼睁睁地看一个吴比倒在了余娥肩头,另一个分身吴比强撑着站在原地,也困得快要睁不开了。
离了分身,众人才发现吴比的本体已经被打得残缺不全,除了主要的躯干部分还算是一个整体以外,两条手臂齐肩而断,小腿也只是稍稍与大腿连着、无力地垂着。
显然刚才天兵的几下流云造成了极大的麻烦,差点要去了吴比的小命。
“困死了,你们在此地安营扎寨,我也要睡一会……”本体睡去,吴比的分身其实也是一样疲累。
于是那分身一边说着,一边围着“凌云社”的大旗圈出了一块大大的空地,然后从小梁朝里面扔些当年石手部用过的木床石床以及肉条干粮,准备一会给镇民、流民他们做食物。
屈南生也不答话,自然是拿姜水剑探去吴比本体旁边,也想要先治疗一下他的外伤……
结果自然是全然无用——任凭屈南生将多少灵元注入姜水剑,吴比的魂体也没有愈合的迹象,还是那样干巴巴的、软塌塌的。
“没用的,省些力气给自己人治伤吧。”分身吴比东西放得差不多了,开始从小梁朝里往外扔人——老钱、老孙,以及剩下的一众流民、匪友,等到扔完,吴比头一歪,栽回到了本体身上,这下是真的睡着了。
“吴兄弟已经修成了仙体?”林红缨颇为吃惊、小声嘀咕,愈发觉得安心大仙的师父深不可测——早先屈南生叫吴比“师父”的时候也没避讳林红缨,所以此时枪主对凌云社内的关系有了更深的了解。
“嗯,他是恩人,也是死鬼。”余娥早就知道吴比的魂体与中州之人构造不同,姜水剑救之无用,便向林红缨解释了两句。
“且不管他,该赶的赶该放的放,正好想一想如何帮恩人得偿所愿,待他醒了给他个惊喜。”余娥催促起来,转向再度被放回到地面的镇民、流民、匪友、洞民们。
此时此刻众人所站之地,几乎就是北桥镇原本的所在,只不过经历了一系列战斗以后,不要说是原本的小镇瓦房,就是连小树苗也没剩下几根。
镇民、流民们望着眼前这一片荒凉,倒是有些不想从小梁朝里面离开;匪友、洞民们知道得比镇民们多些,此时也是感慨万千,开始思索下一步何去何从。
接下来自然是屈南生三言两语讲清了此间情形,很快分配好了几股人马的去留——乘鹤楼、七星道、九里坡、八方湖……原本此地的四家势力,此刻已经只剩下八方湖与九里坡还能住人,那么在凌云社还没有建立起来之前,当然暂时把这些人放回到八方湖比较妥帖。
当然了,要是有本身便要去十三洞里住住看的,安心大仙也不勉强,皆随人愿。
其实在这群人中,还有一部分想要直接借着此地灵元、就地修行,不过经历了厄普曼、九掌柜几次突如其来的攻击之后,他们也是生怕再有客来,方才作罢。
于是许何自告奋勇地带幸存着的镇民、流民们去八方湖安家,其实是故地重游,想看看自己的刺天湖如今什么样;九里坡的八姓人也自行回十三洞收拾细软,也顺便轻点一下在楼下抢到的宝贝仙草。
有意思的是,围观的散修们中,也有好心人提前一步离开,去给那群正在八方湖劫掠的同伴传讯——可能是见此战终于结束,实在是不想再见到有人因此丧命了。
还有一事值得一提,那就是在老钱和老孙走之前,黄曈老祖可没忘了那“一页图谱”的事——老钱见没混过去,只得乖乖双手将那一页图谱奉上,一句屁话都不敢说。
于是回八方湖的去八方湖,去十三洞的去十三洞,天黑之前此地已是走得差不多,只留下了吴比一行人,以及一杆“凌云社”的大旗立于地面——背后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沟壑,提醒着一天前的那一场战斗是有多么惨烈。
“安心大仙曾经掌军?竟能如此井井有条……”林红缨抬头望天——屈南生正坐着米缸立于空中,远眺离开的队伍怔怔出神,不知在思考什么。
“天歌他爸从前可是荡妖之战里的将军,安排这么点修家又算是什么?”一只狐妖绕到了林红缨身后,上上下下打量着枪主——狐妖自然是狐来,在小梁朝里面躲了这么久,错过了屈南生收服林红缨、燕姬,力战陈新、羊凝的一幕幕非常悔恨,只能通过这种阴阳怪气来刷些存在感。
小狐狸一开始还不平不忿,但是当他看到此地战况之后也暗自侥幸——现在的狐来,只想抓着米缸听一听后面的故事,以便后面去跟族人吹吹牛。
“哦……”林红缨听狐来刺了自己一句,也不答话,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便吓得小狐狸不敢再乱嚼舌根。
屈南生在天上眺望片刻,看到众人逐渐走离了视线,方才重新落回地面。
望着余娥怀中的吴比,屈南生凝目不语。
“老儿要作甚?”余娥看出了屈南生眼神里有点什么别的东西。
“……待师父醒来再说吧。”屈南生犹豫片刻,叹了口气。
“那从今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大本营了?”狐来完全没有读懂情形,望着凌云社的那杆大旗由衷赞道,“我们这旗子做得多好……气势雄浑,一看就是仁义之师,足以给人安心安定之感。”
“只不过……好像还少点什么。”狐来端详了半天,挠挠大腿根。
“哦?什么?少了点妖气?”林红缨听狐来自顾自说了半天,也觉得他胡话说得正是时候,恰好可以稍稍平复一下大战过后的紧张情绪,于是也就跟着调戏了两句。
“安心大仙若要诛邪仙、辟天庭的话,的确是要从一个响亮的名号开始。”黄曈老祖,“过不了几日,待散修传出此战的消息,名号自然就有了,那还需要一座真正像样的根基,来使其望之即明。”
“那使天下人安心……就从这杆旗子开始咯?”余娥笑归笑,身体却是稳如磐石,于是吴比睡得依旧香甜。
“那我先来!”狐来自告奋勇站到旗子前面双手一挥,旗子变样,笑得余娥前仰后合,差点惊醒了怀中的吴比。
第656章 玩旗
狐来施法过后,只见凌云社大旗周遭妖气叠嶂,两位妖姬一左一右缠着旗杆,大大的狐狸尾巴来回拨弄,撩得人心痒难耐。
“你这么一弄,谁都知道凌云社不是什么正经修家,比那乘鹤楼还不堪呐!”余娥隔空弹了狐来一个脑瓜崩,疼得小狐狸连连挠头。
“姑奶奶法力高深,姑奶奶来。”狐来还学会了讽刺,不平不忿地对余娥说。
“像这样?”余娥一挥手,大旗旁顿时白骨成堆,阴风呼号,就连大旗本身都变成了黑色,颇为像是大黑天旗的样子。
“哎哟姑奶奶可收了神通吧,要是这旗子这么放出去,谁不知道凌云社是鬼修当家,哪还有人敢安心了?”狐来头疼不止。
“所以我一开始也没试呀。”余娥甜甜一笑,收起了白骨和阴风,“不过你别讲,如若真要恩人来定这旗子的样貌,说不定就是这样……谁叫他也是个小小鬼修呢。”
“这旗与他无关,是安心大仙的旗。”一直默不作声的王北游加入了对谈,“不然他也不会把所有的名声地位……都送给屈兄。”
“哟?这时候你倒明白了?”余娥捂嘴偷笑,心说在吴比因为不知道如何让屈南生成为“英雄”、愁得头发都快揪光了的时候,只有这剑修一直脱线,还以为吴比焦虑的是此战背后的来龙去脉。
“既然你这么懂吴比,这么懂安心大仙,那你来试试?”狐来也借机调戏一句,想看看王北游的幻术功底。
“哦,我不太会这个,是不是这样?”王北游说着,也学着狐来和余娥那样驱动灵元,对着旗子来了一下。
只见一股浓雾将大旗包裹——别说看到上面写着什么了,连旗尖都是若隐若现的,像是一把刚从冰封中解冻的剑。
“我来!”林红缨驱散了王北游的法术,自己也照猫画虎,把凌云社的大旗幻做了一杆红缨大枪,直直挺挺的。
“气势有了,杀机略重。”几人胡乱试了几次,终于惹起了屈南生的注意——老汉向林红缨点了点头,走近旗子,正要亲手饰上一饰,却被米缸先出了手。
小猫咪喵喵叫着,绕着大旗转了一圈,便见大枪不再,换成了一根别着羽毛的棒子;大旗上的“凌云社”三字也缩小到不能再小,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大的猫头,看起来极为不像是中州之物。
旗上的猫头长着嘴巴,众人知道米缸是想添些气势在上面,怎奈画工不佳,不像是震天长吼,倒像是小猫打哈欠。
但他们可能不知道,假如吴比此时醒着,看过了前面这几面旗子,最想选的肯定是米缸做的这一把。
“还请安心大仙亲自出手——”余娥已经等了半天,驱散了米缸的幻术,半带笑意地邀请屈南生。
屈南生略一沉吟,姜水剑点在了旗首——森然之意充斥场间,大旗陡然升高三丈;旗杆上多了无数双手印、剑气缭绕;而旗面则无甚变化,还是那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只不过在下面多了一个圈。
那圈浑圆如意,一眼望之即觉得坚不可破,尤其是在旗杆上剑气的齐指之下,更有一种锋锐之感。
王北游与林红缨看了点头,余娥笑而不语,只有狐来不解何意却也不好意思承认,也学着王北游和林红缨的样子连连点头。
却是屈南生自己也没想到多了这么一个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剑、抬头看看旗,自言自语了一句:“安心修仙,不叫凡人做猪狗……”
几人望着旗子出神,都知道从此以后中州多了一个旗号,也在猜想这杆旗子能立多久;唯有屈南生肩上的黄曈老祖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再看,自顾自地望着那刚刚从老钱身上索回来的“一页图谱”,不时操控其在屈南生眼前晃悠。
米缸看了旗子一会,找不到上面的羽毛觉得无趣,便直勾勾地盯着飘在屈南生肩膀附近的黄色眼珠,已经是跃跃欲试。
“这便是那一页图谱?”林红缨注意到这边的动向,回忆起通天鼎中的遭遇,也开始好奇那究竟是什么。
“我看过了,不甚了然。”屈南生轻声说道,“还是等师父醒来,我们再一起商讨吧……”
夜晚寂寥,风吹旗响,天上的月映着地上的人,“一页图谱”上的星空隐约有光。
……
吴比在做一个梦,梦中的他重新回到了自己在蓝星的家,就身在自己的房间里——书柜、书桌、桌上有台灯、有日历,却看不清楚日期。
阳台有一盆绿植,是什么时候养的?吴比想不起来。
绿植长势喜人、绿油油的,那绿色也似乎隐约在哪里见过,是哪里?
吴比伸手,莫名地想去触碰那团绿植,但是不知为何却总是触不到——试了几次之后,绿植突然在某一瞬间变成了一块绿油油的泥巴,就在土上不断流动。
这个时候,吴比终于能够碰到了它——吴比拼命想把那绿植揉捏成一个固定的形状,但它就在自己的指间流动,如论如何也没办法凝固。
看着绿泥逐渐向泥土中渗透、了然无踪,吴比急的浑身大汗,不由得握得更用力些;而后开始有虫子从土壤中爬出,成为绿泥的一部分。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凝固?吴比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问出声音,但他知道那绿泥听得到。
凝固成……什么形状?绿泥也传达了他的心意。
我要你长成参天大树,为下面的他们挡风遮雨——吴比的目光望向土壤,隐约看得见其他的绿色小芽。
不,不是你要……你只能把我放在窗台,土在下面,所以我向上生长。
长成什么,是养分与空气所决定的。
是他们。
谁们?吴比的心弦似乎被什么东西拨弄了一下,余音久久、绕耳不绝。
“是他们!”吴比倏然惊醒,仰天长啸,正看见了余娥关切的脸。
“他们呢?扶我起来!”吴比想通了一间非常重要的事,对着余娥大喊。
余娥扶起吴比的脸,帮他看清楚天空的全貌。
“他们走了?好!”吴比看着空荡荡的天边,哈哈大笑,“等着就行!”
吴比笑过,安然大睡。
第657章 老汉何在
吴比这么一睡便是半月,其间余娥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看着他原本要断裂的小腿重新长在了大腿之上,也知道了小鬼修的体魄其实一直在缓慢愈合。
醒来之时日头正高,吴比起身、恍若隔世,便见原本空旷的旗下已经多了一座土山,还有不少匪友和八姓人正来来回回地搬土忙碌,犹如日头下的蚂蚁。
向远望,吴比看到匪友们与八姓人正在林红缨和老钱、老孙的指挥下搬山填坑,另有一群散修正围坐在一块空地上打坐——不用吴比刻意感知,就知道那处是此地灵元最盛的地界,散修们正在借福地修行。
“我睡了多久?”吴比问,顺便唤出四肢俱全的分身,重新站了起来。
“半个月咯。”余娥神采奕奕,丝毫不见疲态,“再多睡睡,也没关系的。”
“那相当于我俩双修了半个月?怪不得你又有精进。”吴比对于被余娥抱了这么久没什么意见,因为在她掌握了“归心”异能之后,只要身在吴比身边,就能对她有所提升。
“恩人说笑啦。”余娥依依不舍地松开抱着吴比的手,想起了他突然惊醒时的那句话,“恩人当时说‘是他们’,是谁们?”
“就是他们。”吴比指了指面前的散修、匪友与洞民。
“他们不是已经心向安心大仙,还要他们做什么?”吴比虽然没有跟余娥解释过自己的工作原理,但余娥猜也能猜出来为何他一定要在那么激烈的一战中,保住这些人的性命。
“其实什么都不用做,等着就行了。”吴比摇头笑笑,“还是我太着急,以至于竟然没有发现……”
吴比顿了一顿,见没人注意到此间情景,突然和余娥说了一句看似无关的话:“我能和你说说话么?”
“恩人要说什么?娥儿自然接着。”余娥少见吴比认真请求什么,也没有借机调戏他。
“我来自漏中,你已知晓,这么一趟其实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叫屈南生成一个‘英雄’。”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吴比也不再向余娥隐瞒。
余娥知道吴比话没说完,轻轻“嗯”了一声。
“然而英雄并没有确定之解,只能我自己摸索……”吴比挠挠头,“现在想来,该当是不同的英雄,有不同的路……”
“屈南生心念苍生、心念凡人,自然便会偏向于众仙为敌的一条路。”吴比继续说道,不仅仅是说给余娥,更是说给自己,“难怪当时许何说过,这种英雄最不好当……”
“‘聚人心’是成为英雄的先决条件,那么假如要与天下神仙为敌,仅仅聚些人气显然不够,还要有……”吴比有点不太知道如何形容。
“还要有名望,让天下人知道这人并非那一现的昙花,而是有能与仙人抗衡的本钱。”余娥脑筋极快,联想起吴比说的“他们”,已然知道他是何意。
“正是如此!”吴比想说的就是这个,“所以无论那天之后,屈南生聚齐了多少民心,终究还是要些时间来发酵,来传送,来让人知道!”
“我睡了十五天,那这十五天里,是不是天下人都知道……安心大仙推平了乘鹤楼,能叫此地修家安心修仙,此地凡人不做猪狗?”吴比抬头问余娥,一脸期待。
“不知道。”余娥呵呵一笑,给吴比浇了桶冷水。
“怎么可能?!”吴比凉到心里,忽然觉得也许真的是自己过分乐观了。
“乘鹤楼只不过是殷国安国边境的一个小小门派,平了他又何以见得是名望?”余娥笑得愈发开心,“不过娥儿可以告诉恩人,世人不知乘鹤楼,却晓得漏天底……”
“嗯?”吴比隐约听懂了余娥言中之意。
“所以此时此刻,世人不知凌云社是如何覆灭了乘鹤楼的;但却知道就在此地,一位安心大仙逼退了漏天底的天兵,重整了此地四大门派,扯起了一杆凌云社大旗。”余娥指了指土山的山尖高耸着的旗帜,又指了指那群正在修行的散修。
吴比顺着余娥的手指望去,的确看到了一些生面孔——那些人既没有在鼎城之战时围观,也没有亲眼目睹乘鹤楼的倒塌……
那他们怎么来的?当然是闻得安心大仙可容人安心修仙而来!
错有错着,吴比以为平了乘鹤楼便够,没想到还是高估了乘鹤楼在中州修家眼中的地位,倒是最后一场意料之外的一战,成为了让屈南生成“英雄”的关键?
如此一来,当此地成了安心大仙的根基,屈南生才能在“诛仙”的英雄路上越走越远?
“……你可吓了我一跳。”吴比虽然如此说着,脸上却不见责备之意,十分开心。
“所以恩人这下都想明白了?”余娥对吴比吹了口气,香香的。
“对,想明白了,接下来就看我想得对不对了。”吴比擦了擦眼睛。
“如何印证?”余娥面露笑意。
“当然是找那人咯?”吴比哈哈一笑,“安心大仙何在!”
吴比高声一吼,正在打坐的散修们被惊醒,还以为是有人来搞事,登时便有三五个脾气火爆的起身、抽法器,准备向吴比杀来。
好在林红缨还在天上盯着,闪身拦在那几人面前,对他们说了句“此人乃是安心大仙最宠信的弟子”,方才使他们重新坐下……
只不过止得住他们的脚步,却止不住他们的骂骂咧咧。
“安心大仙的亲传弟子又怎样?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要我说,安心大仙也该多管一管门下的弟子了,我看此人睡了半月,哪里是在修行?”“要不要我们替安心大仙教训教训这徒儿?”
吴比被骂得甘之如饴,也收起了大嗓门,小声问余娥:“老汉去哪了?快让我的火眼金睛瞄一瞄,到底成了英雄没有?”
“火眼金睛?是恩人新睡出的神通吗?”余娥似是不太想说屈南生在哪,先说了些有的没的。
“人呢?”吴比追问。
“嗨,只怪恩人睡得太香,我们抽不开身,被他趁夜溜走了……”余娥摇摇头道。
“溜走?溜去哪里?”吴比大惊失色。
“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起。”余娥望向吴比,“不过娥儿隐约听了些过路鬼的声音,大概知道他的去向……”
“哪里!”吴比急死了。
“朝灵城。”余娥轻轻吐出三字,却让吴比感觉眼前一黑。
第658章 过路的鬼
稍一思衬,吴比便能想清楚屈南生此去朝灵城的前因后果——老汉修行从头到尾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一直强忍着去找屈天歌的冲动打完了这场仙家之战,也成全了吴比的心愿,终于可以谋划一下去找自己儿子了……
怎奈吴比直接陷入昏睡,老汉等了几天还是按捺不住,于是偷偷摸摸地离开了营地,独自前往朝灵城。
其实吴比完全能够体会老汉的心情——此前从孙地龙和陈新处得知,原本已经成为乘鹤楼内门弟子的屈天歌……被乘鹤楼用一道金光法术送去朝灵城,也成为了这座殷国皇城的“护国神兽”,那到底何为护国神兽?
这一仗打了几天,自己又睡了半月,屈天歌是死是活?
个中的情况实在太多,即便是安心大仙也无法令自己安心,必须要即刻动身才行。
那么下一个问题,就是屈南生此行到底目的为何?是要去救儿子?那怎么救?
悄悄进村、自由发挥?还是大张旗鼓、仗剑而行?
要知道这么一仗打下来,吴比是知道外面的野路子修家与正经门宗大有不同——乘鹤楼有座饕餮法阵都能称雄一方,可对比孙地龙随手打出的“真尘”的话,分量还是略显不足。
而即便有如此厉害法宝的孙地龙,遇见了大黑天旗还是乖乖就范……
同理可证,那殷国皇都屹立千年,像“真尘”这样的宝贝又有多少?是一把姜水剑就能抵掉了的么?更不用说朝灵城里的无数高手了……
吴比越想越是心悸,脸色自然也就一黑到底、差到不行,一旁的余娥不用心念都能察觉到吴比的心情,此时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宽慰道:“老汉不会似那般不知天高地厚,恩人该当可以放心……”
“我放心?怎么放心?老屈死了的话,不就又是前功尽弃?”吴比心急之下,说的话自然也就重了些。
余娥丝毫不以为意,抚了抚吴比皱着的眉头:“知道恩人必然担心,娥儿在打听到老汉飞去朝灵城之后,也关照了一些过路鬼……”
“恩人若是想去寻他的话,只消拿着这道令牌,一路自然有人接引。”余娥说着,从手心变出了一个骷髅令牌,乖巧地放到了吴比的手心。
“那还等什么?”吴比急得抓耳挠腮,真的怕这一去的路上,看见屈南生沉尸在哪个路边,死得如同饿殍。
说着吴比扭头北望,连招呼许何和林红缨等人的耐心都没有,起身便要走。
“不过你不用随我同去,此地才刚刚建立,守旗需要有你。”吴比走前一念,沉思片刻道,“不然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根基一旦毁掉,那还是一样白玩……”
“那是自然,不然娥儿一直不叫醒恩人,留在这儿干嘛?揩油吗?”原来余娥早就把此事想得通透,自始至终也是在等着吴比醒来而已。
“若是有事,我便唤你归心。”吴比穿上龟甲,腾空而起,关照了余娥一声。
“不用唤啦,娥儿的心早就归了恩人。”余娥俏皮一笑,还是能把温情之语说得骚骚的。
吴比不再多言,也没问狐来、许何各自在哪——心念一动,龟甲托着吴比御空而行,虽然姿态不怎么优美,但是速度绝对不逊于秋甫御剑。
余娥望着天上逐渐远去的黑点,拧了拧肩膀,起身去教训那几个刚刚对吴比出言不逊的散修了。
……
此去朝灵城十万八千里——吴比是听好几个人这么说过了,当时还以为是个虚数,现在看起来……似乎是个非常客观的数字?
飞了半天,吴比早就离开了安国殷国边境的地界,继续往殷国的首都朝灵城深入,但就是遥遥地一座城池也看不见,即便看到了,大多亦是废墟。
路过之处偶有盗匪、散修,盗匪们自不必说,散修们但见吴比气势汹汹的样子,通常也不会上来打招呼。
通过某些山里、镇上的旗帜,吴比也知道当年狐来说“殷国处处王旗”非是虚言,只不过都不是一家的旗子罢了——随便哪一伙盗匪都敢称个什么大王,趁机劫掠,又没人管,自然是惹得民不聊生。
一路上,吴比自然都揣着余娥给的骷髅令牌,所以的确是有些路上的孤魂野鬼来跟吴比答话——只不过在令牌的作用下,他们都是第一时间指向屈南生的去处,来不及打任何招呼,就见吴比匆匆飞远,只能望着他的背影傻呆呆。
行程过半,吴比才逐渐看到了一些有模有样的城池,里面稍微有些城民活动的迹象,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城市——只不过城头上全部布满重兵以及修家,一副戒备森严的样子,完全不给吴比入内打探的机会。
吴比见了暗自点头,心说可能这就是所谓殷国的生态——越近安国边境,其状越惨;逐渐向朝灵城深入的话,方才有人能苟且活着。
说是苟且,只因吴比在路过一瞥之时,见到了那些城民们皆是小心翼翼的模样——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只比路边的野鬼好上那么一点点,如果不是吴比有灵魂眼,恐怕根本看不出这两者之间的差别。
估计这些城池,大多都像当初的“鼎城”那样,是独立于殷国之外的城池,与殷国有交流,但也谈不上是其属地……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啊!
吴比的一路心生叹息——倘若屈南生不离开凌云社大旗之处,一路收编这群苟延残喘之人,成人王那不是指日可待?
结果偏偏出了这么样一个事,害得自己只能碰运气一样地去寻他,而且一边寻着,也一边暗自向那未曾谋面的阎罗王祈祷——可千万别叫老汉这么去死哦。
原本吴比以为就能这样一路通关,直抵朝灵城下,但就在飞过了那群错落有致的城池之后不久,吴比也知道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那殷国毕竟还是一国,路过了外围生存区和中间的独立城池,在朝灵城外三万里之处,吴比终于又遇见了像是当初七星道那样的“空禁”。
“来者何人,速速停下,不然死伤莫怪!”一位金甲将军领着百余甲兵,御空喊道。
第659章 一气硬闯卌三城
吴比扫了一眼,便见那金甲将军鼻青脸肿,也看到他金甲的护心镜破了一洞……猜也猜得到不久之前才刚与人交过手,是硬生生被打成这样的。
“岂能令尔等境外散修随心所欲,视我殷国国境如同儿戏!?”见吴比不停步,金甲将军大喊,步伐却是向地上的城池而遁。
吴比一见金甲将军的怂样子有点想笑,更是确定屈南生一定是延此路而行,给过此人苦头,不然也不能给吓成这样。
如此想着,吴比知道自己的路还没错,也便更不想跟这将军废话,心说一路闯过去便好。
金甲将军见状也不阻拦,领着那百余甲兵一齐回归城头,却是语出惊人:“哼,此人必与前一阵那剑修乃是一伙,对我大殷心怀不轨……”
金甲将军喊话之时,吴比已经行路过半,暗叫滑稽——照这个架势,等自己飞远了,这金甲将军也腾不出人手来留自己。
“但可别以为我们殷边关是徒有虚名!”金甲将军话锋转得陡峭,吴比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上次被那剑修打了个措手不及,还好这次我们早有准备!”
吴比不管,继续飞着,忽然查知到背后的一阵杀机。
“你们这群散修不知天高地厚,便叫你们尝一尝我们殷边关的杀箭!”金价将军一吼,殷边关的城头上蓦然浮现出一柄神弓。
神弓泛起金光,照亮天空如同另一个太阳,一时间城外之树都是叶片散落、飘零于空中,但却皆是指着吴比的背脊,如箭——殷边关这道杀箭动用了此间天地之力,气势果然不同凡响。
城内之人见到城头升起的神弓,立刻顶礼膜拜,如同见到了神明——吴比也是在此时收到了“不胜寒”弹出的提示,告诉他“比试成立”,参与的人数足有万人。
吴比心说这才对劲——就连七星道都有个千剑一击,要是殷国国境里面还能允人随意飞行,那可真就说不过去了……
“放!”金甲将军也不再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一声令下,神弓牵起此间的天地杀机,化作一支光箭,直袭吴比的背脊。
“大殷朝千秋万代,护佑吾等生生不息——”如同演练过一般,城内响起了城民们的呼声,是那么地笃定不疑。
然后便见那光箭射中吴比的背脊,爆起一阵强芒与气浪,吹得城外的树簌簌作响、尘土飞扬……
“大殷朝千秋万代,护佑……”城内的呼声突然散乱,原本的笃定不疑也突然反转——只因他们看到天上那孤零零的人影依旧在,借着爆炸的气浪飞得更远,甚至还有余裕回头向城民们挥了挥手、翻了翻跟头。
“谢了!”大笔胜利点掉入了吴比的口袋,也让他暗叹此地胜利点好赚——对比厄普曼的刀和荆天心的剑,殷边关的这道杀阵其实不弱了。
怎奈吴比的魂武龟甲连漏天底的流云都挡了下来,这么区区一箭实在是不够看,而且很快就被吴比将龟甲恢复如初。
望着那人影逐渐向朝灵城远去不见,金甲将军“呸”了一声,对着城内怒骂一句:“不用呱噪!此去皇都七十二城,一箭更比一箭强,他一个区区散修,能挡得了几箭?”
“依我看来,早先揍过我的那个,定然早就尸骨无存!”金甲将军喊罢,城民们倏然欢呼,仿佛看见了安心大仙被打得形神俱灭的样子。
吴比听见这句话了,但如同一阵刮在耳边之风——因为在这一路上,他反复思索屈南生的心路历程,再结合他此前的行为,心说他又哪里会一路鲁莽地杀到朝灵城?
这么想的话……也未免太看不起屈南生,也太看轻了自己吧?
于是怀揣着对屈南生的信任,吴比化作空中的一只小小黑点,继续向朝灵城的方向加速。
只是不同于之前——路上的孤魂野鬼已然没有来路上时那么配合,基本上吴比越过几十里地,方才会有个把魂魄帮他指上一指、引回正途。
而且魂魄也不再现身,显然是在殷国的国境之内不敢放肆,只是迫于骷髅令牌的威势,不得不拉吴比一把而已。
如此一来,吴比向朝灵城行进的速度自然慢了下来——隔了两个时辰方才抵达下一座城,而这一次也没有金甲将军前来吆喝,迎接吴比的,直接便是一记“杀箭”,力道比刚才更强,杀机也比此前更足。
吴比明白,显然是殷边关的金甲将军已经向里面的城池报信,开始了对吴比的阻杀——当然了,吃过第二记杀箭,吴比也一样收到了大笔胜利点……
如此一来,吴比反倒想试一试这一趟自己能赚多少了——一路冲过去不仅能够节省时间,还能刷胜利点,何乐而不为?
于是吴比就这样冲着,不断接收着各座城池不断射来的“杀箭”,在吃到第四十三箭之时,终于不得不暂时停下来……
一方面是魂武龟甲到达了极限,另一方面则是胜利点实在太多,吴比需要一点点时间将其兑换为魂力,继续强化龟甲。
走到了这里,城与城之间已经渐渐相连,路上都是熙熙攘攘的人们——吴比一路并未出手,所以围观的殷国群众都像看热闹一样看着天上,除了觉得这是个让人乐呵的表演以外,没觉得会有什么大问题。
也就是在吴比驻足之时,空中蓦然升起了一个人影,其形色得意、步履张扬:“哈哈哈,一介散修,不知从何处盗来的法宝,居然能挡我大殷朝四十三道‘杀箭’……幸好没到五十城,不然要是被大将军问起,我还真担不起这个罪责。”
“如今你的法宝已然失效,人也是一样筋疲力尽,让我收拾掉你正好……”那人得意洋洋地站上云端,却突然发现情况不对。
“哎?人呢?”吴比已经是杳然无踪。
“哼,莫要以为你掌握一些隐踪匿迹的法术,就能避开我们的灵通……”那人说着,展开了感知,“只要你的灵元稍有波动,我们就能……”
“嗯?”那人一脸痴呆,无法想通究竟是什么人,能够完全掩盖住自己的灵元?
而此时的吴比早就褪去画皮,凭借一副魂体混入了熙攘的官道——刚才那人眼中的自己,只是分身而已。
下一步是攒好了龟甲继续冲,还是偷偷向朝灵城去?吴比还没想好,但身旁一人的言语,给了他一些灵感。
第660章 旅游城市
“最近这三位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像是要去朝灵城参拜一样的,近前就没了声音,看戏都没得看。”说话的是一位路过的书生,一身补丁,精瘦精瘦。
书生身边没有书童,只有一位挑粪的挑夫,挑夫斜了书生一眼,没说话。
此时此刻吴比就站在望天的群众里默不作声,但却竖起了耳朵——最近这三位?除了自己和屈南生,还有谁?
哎哟,当然是訾星律咯?这人不是第一个一路向北砸过来的吗?砸到哪里了?
“没得看吗?听说此前是个剑修,再前面是谁啊?”吴比不虞被天上的仙人识破,也假装是个看热闹的围观群众,接了那书生一嗓子。
“嗯?这位仁兄,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书生瞟了吴比一眼,捂住了鼻子。
不甚在意吴比的回答,书生自顾自地接道:“第一位一开始也是直奔朝灵城的,骑着天外之石,气势浩瀚如能吞天!当时朝灵城如临大敌,纠集了几百位元婴境的高手前来阻拦……”
“但偏偏那人砸了一下便告折返,压根就没打起来!”书生说得不平不忿,“事后听说迎击的高手中有一人失踪,也不知是被砸得粉身碎骨还是怎地……”
吴比点点头,心说这还真是訾星律的风格——想必失踪的那一个,就是他要抓的那一条鱼。
“剑修就更没意思了,也是巧在第一位砸坏了不少守御阵法,他才方能趁虚而入,骑着一只厚土清云猫,一路冲到了前面……”书生的语气甚是失望,“但也就在大殷朝派出高手,重兵以待之时,那骑猫的转眼不见,也不知道去了何方。”
“冲到多前面啊?”吴比接着套那书生的话,哪知书生一阵摇头晃脑,对着吴比连连摆手。
“再前面又有何用?反正都会被城中之景迷了双眼、收起了剑,又有哪个能真能动法,和城内仙家过意不去的?”书生似是看破了朝灵城的门门道道,“想看朝灵城,去裂幕城看上一眼便是,想归顺朝灵城,贿赂了仙家引荐便是……冲了半天没有下文,又有甚么意思了?”
吴比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裂幕城?”
“裂幕城你不知道?裂幕山上裂幕城,远看朝灵牧众生。”书生引经据典,“说的就是这裂幕城,既能把朝灵城看得清清楚楚,又能俯视南方发生的大事小情……听说成内还被朝灵城的大仙家布置了极为厉害的法术,所以千年以前便有不破裂幕山,稳坐朝灵城之说……”
“哎?人呢?”书生成了今天内第二个被吴比放了鸽子的人——吴比听了书生之言,不用魂魄指路,瞬间就知道了屈南生的目的地。
“噗嗤——”没人理会书生,只有挑粪的擤了一下鼻涕。
……
吴比混进裂幕城的时候,真的没有从其外部的防备看出来……这城在殷国国境内有那么重要的地位——除了裂幕山真的很高以外,城内外的一切,与吴比脑海中想象的古代城池没什么不同。
不过这种相同,在殷国这地界就显得极为不同了——来到这里之前,吴比遇到的五十几城城中气氛都是十分紧张,倒是此处歌舞升平,民众络绎不绝。
比起一座重镇,这裂幕城更像是个旅游城市——有不少来自四面八方的仙家与富豪,都以登顶裂幕城为目标,一路向城巅而行。
在吴比的猜测中,屈南生必然就在裂幕城中视野最好的观景台,思索如何接近朝灵城中的屈天歌……
于是吴比用小梁朝中存下的金叶子与灵草开路,一路去往顶上;而其实人在上山的过程中,已经是心急如焚——只因吴比听到路人说有一剑修,已在山巅驻足七天七夜,那定然是屈南生无疑。
吴比看见屈南生的时候,老汉似乎已经等了他很久。
“嗯……”老汉声音沙哑,身上的姜水剑是隐去了的,身边一只黄白相间的小猫早已睡去。
吴比在看到老汉的一刻已经放下心来,此时走到他的身后,也不知说些什么是好;顺着屈南生的眼光北望,看得见繁华至极的朝灵城正盘踞于地平线上——车马络绎不绝,如同流动不息的血液。
“好一座皇城。”吴比望着位于城中那座金碧辉煌的高城叹了一句,“不知天歌正在做什么……”
“他在那。”老汉的嗓音还是沙哑的,但下巴微微一动,似是在给吴比指路。
而后吴比便看见皇城与大街接壤处的宫门之上,有一排妖兽石像正在俯视街上往来之人,仿佛自亘古就在那里,与皇城融为一体。
居中的一个妖兽口含獠牙、眉目半睁,看起来甚是凶猛,但偏偏腰间别着一个药囊,略微有那么一点点违和感……
“那是天歌?”吴比难忘当初在魂界望向中州时,看到的那快乐采药郎。
“嗯。”屈南生只是如此应了一句,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看出什么来了?想好如何把他救出来了吗?”吴比心说老汉在这里站了七天七夜,多多少少应该是想出来了些方法的。
“知道他在这里便行。”屈南生摇摇头,“碎脸人都打不到朝灵城,天歌该当无事。”
吴比一想确是此理,只不过仍旧心有唏嘘——好好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就如此被乘鹤楼用之即弃,送到朝灵城成了一只护国神兽……
“陈新、羊凝与朝灵城的协定……该当是为他们提供神药的药方,容他们不断制造更多的护国神兽。”屈南生莫名说起了另一件事,“以此来换孙地龙……和那群仙军作为援兵。”
“哦对,差点忘了此人。”吴比当时劳累过度,忘了大黑天旗里面还关着这么一个家伙,不如找个僻静之地抓出来问问,看到底如何潜入朝灵城中,解救屈天歌。
“走,找个安静地方,我叫娥儿过来,好生拷问一番那孙地龙。”吴比怕屈南生盯得久了走火入魔,招呼他下去。
“无需如此,回去再问便是。”屈南生深吸一口气,似乎想开了,竟然就这样背着手,返身离开了裂幕城的城巅。
第661章 老汉下大棋
“不去救天歌了?”吴比跟随屈南生来到一家面馆,看着老汉大吃特吃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了——实际上以屈南生现在这个境界,餐风饮露没什么不可以,但老汉似乎非常享受这种凡人的日常,吃得津津有味。
“不急,知道他在那里,就行。”屈南生囫囵道。
“可你离开南来镇,不就是为了能叫天歌修仙吗?此时他别说修行了,连活着的目的……都变成了守卫朝灵城。”吴比没想到屈南生能看得这么开,顺嘴说出了心中所想。
于是屈南生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师父,你这真的不是故意惹徒儿不顺气?”屈南生抬抬眉毛,看了吴比一眼,“不然我们怎样?现在倾全部凌云社之力,从南面杀过来?”
“别说殷国七十二城了,路上的三千八百国,就足够我们那区区三百人……理上几十年。”屈南生当然是早就想过此事,“那若不是大张旗鼓呢?就只能叫上一众高手,分批次潜入朝灵城中,再寻找解救天歌之法……”
“可如此一来,那群闻风而来、归附于我的人们怎么办?再让那处重新回到盗匪横行的日子?养出下一个乘鹤楼来?”屈南生想得通透,抓着一个鸡腿大嚼特嚼。
“今时不同往日,既然背上了这担子,我就不会随随便便卸下来。”屈南生摇摇头,叹了一句,“天歌的命,暂寄朝灵。”
“好在老天待我不薄,给天歌暂时觅了个安稳地方。”屈南生倏然抬头,仿佛能够透过面馆的墙壁,看到北面的儿子,“活下去,等我。”
吴比听屈南生说得动情,突然想起一事——此前自己一直担心屈南生想不开,会冲到朝灵城救儿子,甚至都忘了看看他的灵魂现在是什么进度……那现在到底怎样了?是有了民心和名望,就能点化了吗?
如此想着,吴比自然打开灵魂眼,瞧瞧屈南生的灵魂……
“怎么样?师父可曾得偿所愿?”屈南生自然看得懂吴比在做什么,坦然望着吴比,等他宣判结果。
“成了。”吴比看着那翠绿如晶的灵魂心潮澎湃,却又要故作沉稳,硬是没有开心到跳起来——在这十五天后,不管屈南生是因为安心大仙的“名望”,亦或是他诛邪仙、辟天庭的“志愿”,总之他的灵魂已然成型,只需吴比一手点化,就能完成这次的任务……
总共用了多久?一个月?两个月?
吴比回想起自己一共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方才把赵灵旗打造成“人杰”,如今两个月让一老汉在中州成了“英雄”,够把龙晶、石鱼他们吓到痴呆。
估计龙晶在硬把自己推下中州之前,一定想不到自己能在此处搞了件大事,顺便还杀了白手套的元老级人物厄普曼吧?
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吴比已经开始思索回去之后,如何打一打龙晶的脸了。
“如此说来,师父要走了?”屈南生抓住了吴比的面部表情变化,轻轻呷了一口面汤,调笑了一句。
“哎,怎么说话呢?只是暂别,暂别而已。”吴比可不能让屈南生误会了这一点。
“哦?师父还会回来帮我救儿子?”屈南生虽然是在调侃,但眉角还是有一股担忧。
“对,帮你救儿子,帮你诛邪仙、辟天庭,然后我们……”吴比脑中浮现了一幅宏大的图景——在那景象中,有屈南生率领的一路仙军驰骋宇宙,成为人类队伍中的一股中坚力量。
“然后我们如何?”屈南生把面汤放回桌上。
“然后我们……到时再说。”吴比注意到了屈南生的心忧之情,知道此时和他说这些有些不合时宜——眼下老汉还是更担心屈天歌,即便他不说。
“师父,你知道么……”屈南生正襟危坐,“我在那处站了七天七夜,有无数次,有无数次想要拔剑……”
“一道剑气!只需一道剑气刺中我儿,我便能救他从那‘神药’中醒觉。”屈南生伸出手指,比了个“一”。
“但我没有。”屈南生摇摇头,“只因有一整座天,在等我刺破。所以我这一剑,不能折在此处……”
吴比点点头,示意屈南生继续说。
“所以我希望师父,日后不要强求我做什么。”屈南生凝望吴比,“若想要我做什么,只消告诉我原因,由我听从本心、再做决定……”
“你跟我谈条件?”吴比其实对此没什么意见,只是觉得老汉的想法有趣——这才刚刚当了英雄,已经在追求独立性咯?
“对,如若不行,我现在便把这一身本领还给师父。”屈南生以手抚顶,只有吴比知道老汉是随时准备把姜水剑还给自己。
“好啦好啦,师父可没说不行,一切随你心意。”吴比连连摆手,“只要你日后捅了篓子,莫要报出师父名号便是。”
“九幽真仙?”
“吴比。”
“哈哈。”屈南生乐不可支,终于驱散了心头的一团沉重。
“那我倒要问问我的好徒儿,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吴比知道现在只需一指便能让屈南生成英雄,随时可以完成任务,那不如先定好后计。
“接下来嘛……我想过了。”屈南生收起笑容,手肘撑住了桌面,“想先问师父借个东西。”
“你说。”吴比当然会给屈南生百分之百的支持。
“我想要再跟师父接三颗果子。”屈南生凑得近了些。
“啥?”老汉问得极为突然,搞得吴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就那个……帮徒儿脱胎换骨的果子。”屈南生指了指自己,吴比才知道他说的是生命果。
“啊?”吴比没想明白前因后果,不知道屈南生第一时间要这个东西又有何用——你自己已经是天资超群,又有姜水剑傍身,再吃生命果的话意义并不大。
“徒儿不是给自己吃。”屈南生敲了敲桌面。
“那是给谁,你儿子?”吴比心说你不是不打算现在去找儿子了么?
“不,而是要给他们……”屈南生喃喃念出了三个人的名字。
吴比听了屈南生的答案,才知道老汉准备下的,是一盘大旗。
第662章 你爹在这儿
“秦金、秦白驹、陈燎。”屈南生点出名字的是这三人。
“你要带他们修行?”吴比略一思衬,就明白了屈南生的意思——他要诛邪仙、辟天庭,自然也意识到需要帮手。
但是说起安心大仙的帮手……实际上阵容已经非常豪华了——不说栖霞池和凌山的石芽与王北游,单单是林红缨、许何等人就都是境界高深、战斗经验丰富,能够独当一面;再加上像挽月湖、红缨湖的弟子,都与其主配合默契、各有阵法……为什么还要拉上秦金、秦白驹和陈燎?
“正是如此。”屈南生叹了一句,“真是对不起这几个老兄弟,要麻烦他们……多陪南生在这尘世打打滚了。”
屈南生的说法新奇,更添吴比的好奇:“要他们三个作甚?”
“我四人有过命的交情,默契无需言表,师父不知道?”屈南生反问道。
屈南生这么一说,吴比方才想起来这三个人……实际上就是屈南生第一批聚起来的“众”!
“使得,使得……”吴比想通以后连连点头——扪心自问,假如要让吴比本人拉扯起一队仙军与殷国为敌的话,吴比挑的肯定也是自己最信任的人。
屈南生还差一点,但像是赵灵旗、李夕、孙家法和苗春知这种,都跟自己是过命的交情,必然是要拉着他们一起下水的。
如此看来的话,秦金他们三个,就是屈南生最为信任的班底,是所谓真正的志同道合,那是定当要在一起的……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有了个新的麻烦。
“呃……为师明白了,但那果子,暂时没有。”吴比摊摊手,也没撒谎——生命果两年结一个,要让他们三个都吃上的话,至少要再等六年时间。
“不过没关系,有了师父就给你送来。”吴比对屈南生眨眨眼,“两年一个,六年的时间,那三个人总能撑到的吧?”
“哈哈,十六年都可以。”屈南生点点头,话锋一转,“大不了先叫师父教他们些强身健体的法术,总归有所裨益。”
“如此甚好……”见屈南生燃起了斗志,吴比也放下心来,准备带老汉回家了——记得在点化大牛和赵灵旗成人杰之时,他们都爆起了巨大的灵元,如此推测的话,点化屈南生的时候必然也不会消停,那还是回去再做为妙……
不然在这裂幕城中叫老汉晋升英雄,一旦再弄出像他破境时那么大的动静,必然会带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师父有何叮嘱?”屈南生看出了吴比的跃跃欲试,笑问道。
“嘿嘿,回去我点化于你,还能助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吴比笑说,也暗自期待起了老屈迈入“英雄”门槛时的变化——此时老汉已是元婴境,加上米缸这本命灵兽和自己的魂导光环的话,对上个把欢喜境都没问题。
成了英雄还不更虎?入了欢喜境呢?中州就没有多少人能制得住他了吧?在吴比的想象中,屈南生已经快要天下无敌了。
“何须回去再来,择日不如撞日,现在便行。”屈南生挑眉笑问。
“你不知道,一旦此时进行,动静也许很大,无端引来麻烦可不太好。”吴比提醒道。
“不,我要那皇城中的人知道,有路过的野鬼对他们图谋不轨。”屈南生起身,“既然未来总归要打,那就要打个举世皆知。”
“等下,你把我弄迷糊了。”吴比指了指天,“毕竟这可是殷国境内第二大城池,谁知道他们准备了什么手段?而且刚才不是说暂时放天歌去吗?”
“两回事,放天歌去的,是我屈南生;要在此处闹些动静的,是安心大仙、是殷国境内的天下苍生。”老汉对其中逻辑分得清清楚楚,话亦是说得咬牙切齿。
吴比品了品老汉话中含义,心说屈南生的英雄之路的确是越来越明了——人心、名望、志向……假如硬要说的话,这三项就是屈南生的下一步,那又有什么会比在裂幕城弄出点动静来,会更加让世人知晓安心大仙其人呢?
“行,随你。”吴比放手叫屈南生去做,但还是先把魂武龟甲唤出,同时给米缸使了个眼色,准备见势不妙迅速逃窜。
“放心,我自有分寸。”老屈说着,放下两块银钱在桌上,起身准备离开。
“哎?你钱哪来的?”吴比突然想起裂幕城中没钱寸步难行,老屈来得急,哪里有时间提前准备银钱?
“哦,徒儿路上做了些活计赚的。”屈南生自嘲一笑。
“不会又是端屎端尿吧?”吴比从屈南生的笑容里面……品出来一点别的味道。
“端屎端尿又有什么?不都是为了看我儿?”屈南生把当年在乘鹤楼小坪上说过的话又说了一边,却有着不一样的淡定。
“裂幕城里还有这活计呢?”吴比调戏一句,明知道屈南生在安国摸爬滚打这么久,自然找得到赚些盘缠的方法。
屈南生笑而不答,带着吴比重回了城巅观景台。
“师父可准备好了?”屈南生立于风中,对吴比抬了抬下巴。
吴比看着屈南生与皇城位于一线,知道老汉非要选在此处,除了给朝灵城发一个讯息之外,更是想给他儿子看到……你爹在这儿。
“那就现在。”吴比调动魂力于指间,一步一步走到屈南生的身边。
二人相视点头,吴比也扶上了屈南生的肩膀——假如透过灵魂眼去看的话,屈南生那原本翠如绿晶一般的灵魂,在吴比的触碰之下瞬间开裂,一层一层剥落下来……
也是在这一瞬间,裂幕城的天空倏然开裂,就像是有一把剑自南而来,硬生生戳动了北面的天空。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哪里来的剑意!?”
城巅观景台乱作一团,但他们感受不到吴比与屈南生之间发散出来的无限魂力,皆是不知道此剑是从何而来。
而就在那南来之剑刺破了北面的天空之时,屈南生也完成了从“人杰”到“英雄”的蜕变,灵魂化作一块剔透的绿色晶体,于阳光下熠熠发光。
同一时间,吴比看到殷国皇都宫城前,那石像有一瞬间睁眼,目光中有些牵挂和眷恋,亦有一丝迷惘。
但屈南生刻意没有去看,而是转身而下,道了一声“走罢”;观景台上的人们虽然不知此人是谁,却也下意识地为他让开了去路,只觉其气势逼人,挡之则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