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最后一搏
醇郡王太妃让周二夫人扶着出去询问家中人。
“为什么要切开手腕?”济子篆忍不住问。
杨茉道:“是要有切开手腕的胆子,昨日抽血的那个婆子今天就病倒了。”光是用小竹筒抽血就已经让人慌张至此,她不知道要大量抽血会怎么样,醇郡王府将下人都召集起来测血,其实很多人心中害怕不愿意,但是碍于主家有没有办法。
古代人认为血是精气所生,被抽了血就会觉得身体有碍,“这次要被抽血的人配合才行。”
济子篆这才明白过来。
“要将血放进瓷瓶,然后输进小少爷体内,要用到银管,我画了一个大概的图,先生帮我看看有什么地方不妥当。”
济子篆和杨茉一起看图,杨茉伸手指,“要用到空心的银管,如同空心簪一般,不能做的太大否则不能插进血管中,另一边要稍微大一点,用来插入瓶口……”
“要有个弯度,否则怎么进针。”济子篆低声道。
杨茉点头,这也是她刚刚才想到的。
既然已经画好了图,就立即请京里最好的首饰匠去打银管。
醇郡王太妃也将同意采血的婆子领过来。
那婆子眼睛红红地看向杨茉,“杨大小姐,不管您怎么用血都好,只要能救回小少爷,奴婢一家若是没有太妃也不会有今日。”
这是昨日已经配型成功的婆子,杨茉松口气,“今天采血,不是像昨日那般简单,你要配合我才行。”
婆子点头,“没关系,杨大小姐吩咐就是,奴婢胆子大不怕血。家中很多牲畜都是奴婢宰杀的,留下的血都是我来烹煮。”
婆子这样急切地说,生怕她不肯答应似的,杨茉点头,“一会儿我要让你配合我攥拳,今天要多采些血出来,不过你不用担心身体会受损,只要休息一阵子,失去的血就会再生出来。”
昨天采血的婆子今天病倒是因为心中太害怕的缘故。
那婆子点头,“奴婢知晓了。”
杨茉看向身边的郎中。“准备好东西,我们要采血了。”
郎中忙将干净的布巾和杨茉需要的各种东西放好,杨茉让婆子坐下来,开始在婆子手臂上绑布条,消毒,吩咐婆子,“攥拳。”
“好松开。”
“要学我的样子,攥住然后松开。”
婆子一一照做了。
杨茉很容易就将针扎进婆子血管,将小竹管另一端放进消毒好的瓷瓶中。瓷瓶里是已经抗凝固的柠檬水。
“小姐,您说切开手腕,可是将我们吓了一跳,那样也能救人?”不知怎么的婆子感觉到身体里的东西不停地涌出去。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靠在身上的瓷瓶也好像暖暖的,有些吓人。
转念想想杨大小姐说了,流出去的血还会再生出来。又是为了小少爷,她就渐渐镇定下来,开始和杨茉说话。
杨茉点头。“能救人。”她是真的想过有用这种法子救小少爷,只是对鲜血人的伤害也很大,她不能为了救一个人就搭上另一个人的性命。
婆子惊讶,“真的能?我还以为杨大小姐真的是在吓我们。”
血采好了,杨茉小心地将针拔出来,按压这婆子的血管,“要卧床休息,”说着从梅香手中接过一杯水,“先喝些水吧!”
婆子感激地接过茶杯。
一个人的献血量不够,杨茉准备出一套新的采血工具才让另一个家人过来。
三瓶血罗列放好,接下来就等待首饰匠什么时候能将东西拿来用。
阳光渐渐照进屋子,床上的小少爷一动不动似是睡的很安稳,其实这样的昏睡已经十分危险。
杨茉走过去吩咐下人将准备好的眼罩系在小少爷眼睛上,又将软布盖住他的下身,然后才过去将他挪到阳光下。
“晒阳光是为什么?”白老先生道。
“和先生开的药一样,为了祛除身体里的毒素。”
从来没听说过阳光能治病,直到杨大小姐在疫区用了红房子治痘疮,现在又用阳光治小少爷。
“这种病叫什么?”白老先生很想知晓,这种他潜心钻研了多年却没有进展的病在杨大小姐那里怎么解释。
“病因是血不相合发生凝血引起的,凝血破坏的是大量的好血,继而出现了血虚之症,好端端的人没有失血如何突然血虚?是身体里的毒素将血溶了身体里流动的看似还是血,却已经失去了血的效用,这种病出现在刚出生的婴孩身上,应该叫新生儿溶血症。”
白老先生仔细思量,忽然脸颊一红满是激动的神色,这是别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真是好,这病叫的妙。
就是新生儿溶血症,日后就叫这个病名。
白老先生转头去看杨大小姐,杨大小姐的目光都在小少爷身上。
杨大小姐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治好了别人治不好的病症,还将一个任何郎中都弄不明白的病起出了病名,还说清楚病因到底是什么,就算没有救活小少爷,她的成就已经是任何一个郎中都比不上的了。
没想到他有生之年,还能亲眼见到这样的事发生。
不知过了多久,小少爷已经晒过了阳光,东西还没有做好,杨茉深深地吸一口气,看向桌子上的沙漏。
快一些,快一些才好。
“来了,来了,首饰匠将东西做好了。”济子篆的声音传来,杨茉急忙迎了出去。
济子篆手里拿着一条粗糙又简易的管子,如果这放在现代,一定会被人惊奇,哪里能用作输血。
杨茉觉得现在自己就是做着让古代和现代都惊讶的事,周围的环境和现实条件,能逼着你去做平日里想也不敢想的事。
给银管消了毒,杨茉就试着扎进血瓶中,血瓶外面用几层布包裹好,插进管子之后又用油布包裹一层。然后滴上蜡封住,杨茉小心翼翼地将血瓶立起来,大家目光都落在另一端。
针尖一红,然后血一连串地落下来。
成了,虽然整体看起来都不太理想,但好歹是做成了,只要能将这些血输进去,杨茉向济子篆点了点头。
济子篆上前帮忙,两个人一起去看小少爷腿上的血管。
杨茉消了毒捏着针小心翼翼地送进去。
银针不能看回血状况,而且针尖还不停有血冒出来。杨茉仔细看着情形,很快小少爷的皮肤鼓起来,这是没有穿刺到位置。
看不清楚,刚出生的孩子,根本就看不清血管走形,血管扎一点就会偏,杨茉摇摇头。
济子篆接过针,“我来试试。”
一针下去济子篆也摇头,明明血管在那里。却偏偏扎不上。
杨茉让郎中将血瓶放下来,“我再好好找找。”
醇郡王府的人在外面等得焦急。
“怎么样,血送进去没?”周二夫人问道。
小丫鬟摇头,“没。没呢,奴婢听到里面说,扎不进去。”
今天连孩子哭喊的声音都没听到,醇郡王太妃转头看了一眼醇郡王。“杨大小姐也尽力了,你好好劝劝瑞娘。”儿媳妇晚上的哭声,听着让人心疼。
醇郡王默不作声。瑞娘没能给他生个子嗣,还背着那样的名声,表面上很风光,背地里却满心酸楚。自从上一个孩子夭折之后,瑞娘给他纳了两个妾室,每日都推他去妾室那里睡,就算留他在主屋也和他分床,生怕会再怀孕生下这样的孩子,有时候他站在窗下看着她那静谧的影子,忽然觉得他亏欠了她许多,为了家里的子嗣就让她忍受这种痛苦。
没有道理的,没有谁就要一辈子吃苦,一辈子抬不起头,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再试一试,却又被人说成是祸根,这十个月她是如何熬过来的,他再清楚不过,她是抱了必死的心思,只要孩子死了,她也会跟着死。
这个孩子,是整个醇郡王府的希望。
杨大小姐在养心殿的所说,让他相信,上天听到了他们一家的请求,才让杨大小姐这样的人来救孩子。
一定能救活,他比谁都笃定,一定能活,她们一定会好好活在他身边。
……
杨茉看着小少爷,现在万事俱备,可是她却不能将针扎进小少爷的血管。只是一个小小的穿刺……
“杨大小姐。”外面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杨茉转头看过去。
琉璃帘子外,醇郡王向她一揖拜下去。
治病救人是不会看病人的身份、地位,无论是谁她都会一视同仁,杨茉转回头吩咐身边的郎中,“煮过的布巾和外科工具。”
郎中忙转头去准备,杨茉将小少爷的腿拉平,先擦上准备好的麻药药酒,然后按部就班的消毒,铺上布巾,杨茉自己也裹上头和脸。
“这是要做什么?”济子篆裹好布巾才走上前来。
“将小少爷的血管分离出来,然后再输血。”
分离血管?
杨茉说着话,手里动作不停,切开一个横面小口,然后一点点地剥离上面的皮下组织,看到了小小的静脉,用镊子小心挑出来。
这就是血管,血管出来了。
旁边已经有下人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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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好转 求各种票
杨茉慢慢地将血管地拽出来,床上的孩子忽然张开嘴啼哭了两声,可立即就又没有了声息。
“针。”杨茉侧头来要,济子篆忙将银针放在她手里。
将血管挤压捏住,然后再将针缓缓地扎进去,立即地整条血管充盈起来。
好了,这样就好了,在裸露的血管上输血,说起来就像是疯子才会做的事,她怎么也想不到是出自自己的手。杨茉轻轻地将血管放下去,血管连着针慢慢没入肉皮中。
杨茉口述治疗记录给身边的郎中,“两边已经穿好线,用的时候就将血管提出来。”
记录的郎中握着笔的手在颤抖。
用的时候再将血管提出来……
身体里的东西能随便提出来再放回去吗?郎中心中颤抖,眼睛却离不开那小小的切口。
大小姐怎么敢想,怎么敢就去做。
将血管提出来,这不是抽筋拔骨吗?他是亲眼看着……亲眼看着……他觉得牙齿都酸起来,怎么也喘不过气,转身跑出屋子,一口就吐在院子里的痰盂里。
“现在另一边放血。”杨茉转头发现跟在旁边的郎中没有了。
“我来吧!”济子篆去拿旁边的布巾,帮忙消毒做准备。
济子篆虽然第一次看到血管就这样被抽出来,他毕竟是外科的郎中,深吸一口气就缓缓镇定下来,白老先生却止不住心中的诧异和惊慌,让人扶着去旁边坐下。
杨茉一丝不苟地忙碌着,生怕有一点点的错处。
“杨大小姐从来没有这样治疗过?”济子篆忍不住问。
杨茉摇头,但是类似的手术她总见识过,也在动物身上动过刀子,做过解剖课教授的助手,知晓人身体的结构,浅显能看到的静脉还是容易拿出来的。
现在输血和放血同时进行。杨茉一点也不敢大意,一直在旁边守着,眼睛离不开两个盛血的瓷瓶,偶尔拿过梅香手里的茶来喝两口算是缓口气。
血输的很慢,杨茉还要不时地要拿盐水清洗创口,突然之间小少爷的腿似是动了动,杨茉不禁欣喜,却也因此出了一头的汗,担心针会从血管里脱出来。
济子篆也紧张地看着小少爷。
杨茉伸出手去动小少爷的手指,小小的指头微合。只要换血,身体里的血红素就会减少,器官中毒的现象立即好转。
仿佛感觉到了难受,床上的小少爷突然哭起来。
能哭是好事啊,没有什么比听到孩子哭声更让她高兴的了。
济子篆道:“杨大小姐,这样就是起了效用吧?”
杨茉点头,“是有用了。”孩子有一丁点的好转,对她来说都是莫大的鼓励。
给小少爷输完了血,杨茉处理好切开的伤口进行了包扎之后才让醇郡王太妃来看孩子。
孩子吃了药。晒过阳光又平安地换了血,身上的黄疸仿佛是退了些。
“先生看好些了吗?”杨茉看向诊脉的白老先生。
白老先生点头,“脉象是比换血前好了。”
**抱着小少爷轻声的哄,好像要给孩子减轻些痛苦。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太妃您瞧,小少爷还用手推我呢。”
早晨已经奄奄一息的孩子,现在还能挥动手臂。不管杨大小姐是不是能将这病治好,至少今天已经起了效用。
“好了,好了。”醇郡王太妃笑着看孙儿,“你快快好起来,也不枉杨大小姐这样救你,你好好长大,我将没有给你父亲的好东西都给你。”
醇郡王太妃的话让杨茉听了也眼睛湿润。
醇郡王太妃旁边的妈妈似是看出有什么不对,“小少爷的眼睛周围怎么和脸上的脸色不一样?”会不会是不好的征兆。
这样一说,大家也凑过去看,真的不一样,眼睛周围格外的黄。
醇郡王太妃紧张地看向杨茉。
“没关系,”杨茉道,“小少爷晒太阳的时候遮挡了眼睛,眼睛周围没有被光照到,所以会比别的地方发黄。”
还有这样一说?白老先生上前去看。
这就也证明了一点,晒阳光的确有效。
杨茉的话让所有人都松口气,周二夫人也抢着来看孩子,屋子里打破了之前的静谧变得热闹起来。
“之后要怎么治?”醇郡王太妃将杨茉让到堂屋里坐下,轻声询问。
“吃药、照阳光,直到孩子皮肤的黄色彻底退下去,这病才算完全治好了,”这不是一日两日之功,“如果病情继续发展,还要再换血。”她们医院有一个患儿换了四次血才完全康复。
也就是今天这样的情形说不得还会出现。
醇郡王太妃不禁手脚冰凉。
杨茉道:“关键要看少爷的精神是不是一日比一日好,如果好了只要吃白老先生的药剂,每日晒太阳就能痊愈。”
帘子外的醇郡王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只是他最想听到的话——痊愈,能痊愈,他孩儿的病能痊愈。
他求的事终于实现了。
……
天黑下来,白老先生和济子篆准备离开醇郡王府,济子篆看着眼睛中满是红血丝的杨大小姐,“大小姐不准备回去休息?”
杨茉摇摇头,“再留下一晚上,明日少爷好转了再说,”说着向济子篆行礼,“这两日劳烦先生了。”
一个女孩子对待病患比他们这些人还要用心,让他从心底里敬佩。
“我和杨大小姐学到了多少年都无法参透的医术,该我谢杨大小姐才是。”济子篆说着躬身行礼。
杨茉刚要推辞,济子篆已经利落地直起身,“杨大小姐的保合堂不是要外科郎中,我每隔一日过去坐诊可好?”
济子篆这样的外科郎中去她的药铺坐诊,杨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再说济家有自己的药铺,“这怎么好。”
济子篆道:“若是杨大小姐不嫌弃,就这样定下。我会带着弟子一起过去。”
杨茉道:“济先生能来药铺,当然是让我求之不得。”她心底是觉得委屈了济子篆。
济子篆很是高兴,又向杨茉一揖,杨茉忙欠身还礼。
白老先生和济子篆从醇郡王府出来,立即就被同僚们围起来询问,“少爷怎么样了?让杨大小姐治好了没有?”
京城里大药铺的人都来打听,杨大小姐如果能治好这个病症,那么保合堂的名声会迅速在京中传开,本来杨家的老药铺关门前已经走了下坡路,现在由杨家大小姐重开。最好的情况也只是维持生计罢了,杨大小姐治疗疟病的方法人尽皆知,那个药铺都能看疟病。治痘疮的法子还没有经过广泛应用,不知道效果到底如何,慕名而去看症的都是因为白老先生和丁二……可没想到,转眼之间杨大小姐的事就闹去了宫中。
济子篆眼睛不抬,这些年让太医院带的京中的药铺风气也不好,现在也该让他们感觉到挫败了。
“少爷的病已经好转了,杨大小姐会治好的。”
大家惊讶地互相看看。“这么说,真的是病?”
可笑,一个郎中嘴里说出这样的话,“列位。有时间聚在这里,不如回去好好读医书,将来也好能治好别人治不好的病症。”
“济子篆,你也不会治啊。”
“就是。就是,杨大小姐说出之前,你也不会治。”
他虽然不会治却没有说出那不是病。是灾祸的话,济子篆眼睛不抬,“所以我要去保合堂学习,列位也要同去吗?”
济子篆要去保合堂?大家都怔愣在那里。
这下子保合堂又有大方脉郎中,又有了外科郎中。
济子篆缓缓地将周围人看了一遍,那些人再也说不出旁的,济子篆将车帘放下,马车继续向前驶去。
杨茉将白老先生开的药方仔细抄好,在现代治新生儿黄疸的药,她只知道茵栀黄口服液,在中医上她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小姐,小姐……”杨茉忽然听到有人喊她,顿时睁开了眼睛,一下子站起身,“是不是下人来找了?小少爷怎么样?”
梅香看到杨茉一脸紧张的模样,眼睛一红忙摇手,“没有,没有,小姐累了快上床歇着吧!您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杨茉这才回过神,原来是这样,她还以为……是她太紧张了。
简单梳洗一番杨茉就躺在床上,梅香还没将灯吹灭,却看到大小姐已经睡着了,一个人要累成什么样子才会这样,这几日最紧张的人就是大小姐,梅香偷偷地双手合十,上天保佑一定让醇郡王少爷的病好起来,小姐就可以安心回家休息了。
杨茉一大早就去了醇郡王太妃院子里看小少爷。
小少爷正撅着嘴看周围的人,醇郡王太妃笑得合不拢嘴,“就是还像昨日那般黄。”
杨茉点头,这是肯定的,黄疸要一点点的退掉,杨茉将小少爷接过来开始检查,看样子比昨日精神很多,人的命虽说脆弱可有时候他又很坚强,“看样子,今天不用换血了。”
大家说着话,外面人来禀告,“太医院来问了。”
醇郡王太妃道:“我过去回话,”说着看向身边的妈妈,“带上小少爷,让他们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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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工具
太医院的御医检查完小少爷,醇郡王太妃客气地奉上诊金将他们送走,看起来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可是事实摆在那里,他们断不出的病让杨氏治好了。
老百姓没有脑子,只要听说谁治好了太医院治不好的病,就会觉得那个人是神医,这一路上他们听到的议论太多了。
“现在怎么办?”从官轿中下来,几个御医凑在一起,右院判想听到杨氏治死人的“坏消息”,可现在他们带回来的却是小少爷日渐痊愈的“好消息”。太医院现在乱成一锅粥,那些平日里就不大满意院判的老东西,私底下开始议论杨氏的医术,院判大人几次发怒却还屡禁不止。
几双眼睛撞在一起,都是泄气的神情,怎么办?硬着头皮去禀告,这次失了脸面,只得日后再找补。
御医将结果仔细地禀告给右院判,右院判一言不发,慢慢地喝了一杯茶才从衙门里出来,杨氏今天得了好处,日后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和她磨,人怕出名猪怕壮,他就不信,杨氏能一辈子顺风顺水。
杨茉从醇郡王府出来时天已经暗了,车夫迫不及待地将马赶起来,想要天黑前将大小姐送去杨家。
马车才走出小胡同,两边看热闹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声。
“杨大小姐神医啊!”
“杨大小姐神医啊!”
杨茉微微一怔,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旁边的梅香脸色却很自然,笑着道:“大小姐,这是您该得的,您不知道,醇郡王府连小少爷的后世都安排好了,您若是不治小少爷的病。小少爷一准没了。”
那是因为她有现代的知识,不能说就是比别人强,更担不起神医的名声。
回到家中,陆姨娘连忙让人将熬好的汤水端给杨茉,杨茉在陆姨娘注视下,喝了一大碗,这才算是过关。
“保合堂怎么样?”杨茉换了衣服问陆姨娘。
“你将郎中都带走了,就丁先生看些病患,掌柜的说你吩咐那些草药不能随便上柜,还没开始卖药呢。”
杨茉点头。“让下人去保合堂将掌柜的喊来,我有些事想和他细说。”
陆姨娘整理杨茉衣襟的手停下来,“歇一天吧,明日再说。”
今天晚上交代好了,明日一早也好干活,杨茉道:“姨娘就去请,不过就是个把时辰的事,天还早着。”
陆姨娘没有法子只得让人去请。
杨茉吃了些饭,正好江掌柜也来了。两个人就去堂屋里说话,杨茉道:“药材掌柜的选好了吗?”
江掌柜点头,“都按照大小姐说的仔细挑选,无掺杂、无变霉受潮、无虫蛀鼠咬。能放上药柜的都是好东西。”
保合堂卖出去的药都要保证质量,这样开出去的方子才更有用,杨茉点头,“药材都挑选好了。就可以上柜。”说着从桌子上拿出一套外科工具来,“掌柜的明日一早就去首饰铺问问,这些东西能不能打来。只要能,价钱合理,我们先要十套,明日开始济子篆先生就去我们药铺坐堂。”
江掌柜惊讶,杨大小姐请到了济子篆先生,要知道早十几年前济子篆还没那么有名气,老太爷就亲自上济家请过,只是每月两日坐堂济先生都不肯答应,现在……却被大小姐将人请来了。
这是多大的脸面。
江掌柜想到这两日大小姐治病的曲折,有豁然理解了,这样的大小姐,谁人不敬佩?心里想着,上前将东西接下,“为何要去首饰铺,那里工钱很贵。”
首饰铺做的精细,她总不能一直用济先生给的这些,济家打造这些东西也是要花银子的,这次去了醇郡王府她才发现她平日里准备太少,如果早就有输液的工具,第一天就能派上用场。
她本想将药铺开起来之后再研究多些工具,却没想计划赶不上变化快,现在有了时间要立即做这些事。
……
送走了江掌柜,杨茉将现代的镊子、止血钳、持针器都画下来,她画的不太好,不知道拿去打造工匠能不能看明白。
明日她还是自己去一趟首饰铺,醇郡王府做针管的那家应该很不错,杨茉想着将手里的纸放下上床睡下。
第二天杨茉起了个大早,正准备出门,下人来禀告,“醇郡王府送诊金盒子来了。”
说着话醇郡王府的管事妈妈笑吟吟地捧着匣子过来。
杨茉将妈妈迎进堂屋说话。
管事妈妈见杨大小姐准备要出门的模样也不敢多坐,“小少爷今日里看着又好些了,让我禀小姐一声,好让小姐也安心,。”说着将匣子放下。
杨茉道:“今日晚些时候我还要过府去看小少爷。”
管事妈妈特别的恭敬,“那就劳烦大小姐。”
将醇郡王府的管事妈妈送走,杨茉打开匣子来看,里面是一摞一百两的银票,足足二十张。
两千两银子,醇郡王府竟然给了这么多诊金。
诊金是不能退的,给多少都是谢意,杨茉也只好收下,这些诊金将来都会花在药铺上,购买手术器械、药材,多为贫苦的百姓做些事。
杨茉将匣子交给陆姨娘保管,这笔钱虽然来的快,可现在药铺才开,正是花销的时候,定会左手进右手出。
陆姨娘将杨茉送到门口,杨茉才要登车,就看到旁边有顶轿子落下,紧接着走出一个梳着圆髻的太太,那太太身上的褙子虽然半新不旧,但是打扮起来也有几分的体面。
那太太看了看周围将目光落在杨茉脸上,本来笑着的眼睛,笑意更浓了,“这就是杨大小姐吧!”
杨茉转过身来向那位太太行了礼,“太太可是问诊的?”
那位太太忙摇头,“原本也没什么事,就是过来坐一坐,”说着眼睛落在陆姨娘和杨名氏身上,“大小姐忙着我不便打扰,就和家中长辈说说话吧!”
陆姨娘一怔立即却又想了明白,旁边的杨名氏也看出了火候,拉住了想要向后退的陆氏。这太太说来跟杨家长辈说说话,分明奔的是婚事,有句话说得好一家养女百家求,现在趁着好事临门陆氏不出头,将来大小姐嫁了人,母女两个也别想再相见。
陆氏和杨名氏将那位太太迎进门,杨茉也上了马车,她不禁觉得奇怪,那太太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马车径直到了首饰铺。
店铺的掌柜叫来伙计看了半晌然后来道:“您要的刀剪,我们做不好,我介绍一个店铺给您,城西小井胡同有个张家铁匠铺看着不起眼,但是祖传的手艺好,只是工费贵些又不讲究花样漂亮,所以卖的不太景气。不过您要的这种磨工精细,不需要样式,去他家肯定合适。”
“其他的东西,银管和空心针我们都能做,”掌柜说着微微一顿,“您也安心,您的东西放在我这里,谁也看不去。”外科郎中的工具,看起来大同小异,每家用的还是不一样,谁也不想泄露给旁人。
杨茉从首饰店出来,吩咐家人去小井胡同看看是否有个张家铁匠铺,家人禀告果然有,杨茉这才径直过去查看。
老实憨厚的汉子正在店里磨刀剪,来迎杨茉的是张氏。
杨茉不禁觉得奇怪,家人并没有说她会来,怎么就有女眷来和她说话。
张氏搬来锦杌让杨茉坐下,杨茉不说话四处打量,张氏就笑道,“大小姐您放心,咱们家里的东西都是极好的,您用起来一定顺手。”
今天不管是首饰店的掌柜,还是张氏,对她一个小姐来问这个都不惊讶,而且张氏还径直道出她会用起来顺手。
杨茉故意站起身,仿佛不想要买的模样,张氏顿时有些着急目光就像旁边的厢房扫去。
杨茉看了一眼家人,家人趁着张氏没有反应过来,径直走去厢房撩开帘子,杨茉侧过头正好看到站在门口的蒋平,蒋平脸色有些尴尬转过头去看身后的人。
她就知道,不可能所有事都这样顺风顺水,确定了心中所想,杨茉才像没有发生任何事一般,将剪刀的花样递给张氏,张氏传给汉子看。
“大小姐要的这种我们能做,只是,这个式样……大小姐是要这个大小?这般宽窄?”既然要做精细,自然要问的清清楚楚。
杨茉上前去讲解,张家汉子有些紧张,不停地挠头。
“拿过来我看看。”厢房里传来周成陵的声音。
若不能将图画的清楚,不能将弯嘴、直齿、无齿止血钳做好,这些剪子本来看起来就大同小异。
杨茉将图递给张氏,张氏送了进去,很快就传来阿玖的声音,“大小姐,您过来看看,是不是这样。”
杨茉走进屋子,桌子旁的周成陵低着头正在认认真真地看她的画。杨茉兰从小学过诗画,但是临摹山水和画如同工科一般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再看周成陵画的,如同他的字,一笔一划十分的规整、严谨,一丝不苟,被他这样一画,看起来就很像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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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多贴两千字上来,不过后面写的不太理想,我还要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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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加更来着,还是质量为先,我改改再说。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愿意
杨茉将不足之处指指点点,很快一幅图就画好,铁匠看着也觉得十分明白了。
周成陵抬头看向杨茉,“看上去小时候学过笔墨。”
他穿着宝蓝色的袍子略低着头,少了些往日那样逼人的气势,虽然算不上是平易近人,到底还是有几分的柔和。
杨茉点头,“学过。”
“有点像。”周成陵仔细看了一会儿道。
她昨晚画了好久,不至于像没有半点功底的人。
周成陵琢磨着,“有一点像张工的功底。”修长的手指指过去。
杨茉欠头看。
周成陵道:“张工喜欢在末笔留墨。”
说留墨那么好听,其实就是一滩墨迹,原来他说像,指的是这摊墨迹,这人可真会说话。
杨茉伸手从桌上拿回她的画,免得再被人奚落,再抬起头却对上周成陵清亮的眼睛,杨茉忽然想到那一晚周成陵问她的话。
若说当时她没准备好回答他的询问,这一次她好像已经经过深思熟虑准备说清楚,他从小到大做事都十分笃定,这一次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上次宣王爷问的话……”杨茉后退一步,摇摇头,算是拒绝,那晚他的话说的不明不白,在一起是要娶她还是做妾室、做外室,古代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要门当户对,她知道自己罪臣之女的身份,不可能嫁给宣王。若是论周成陵这个人,她诚然心里喜欢,却没有到什么都不顾的地步,万一他将来行事和她预期的有偏差,身边更娇妻美妾,她并不能泰然处之。
她微微摇头是摆明了自己的立场,后退一步更是拉开距离。不论是谁此时此刻都会明白她的意思。
她不愿意,她不愿意和他在一起。
男女之事他并不是很看重,从小学谋略、礼教、政策,一举一动不能有半点差错,先皇在世时利用他们一家治政,先皇崩后,皇帝更是对他百般戒备,山崩地裂前要不动声色,除了要在争斗中胜人一筹,还要让跟随他的人信服。习惯了这样生活,根本不去想别的,更不会为一个女人绞尽心思,遇到杨大小姐……从开始的好奇到被她的特别的性子吸引,她的胆大、倔强和这个世道背道而驰却还要装作信服礼教,养心殿上更是夸夸而谈,她明明行事谨慎,有时候却又无所畏惧,这样的女子在他心里渐渐和别人不同起来。
所以他才会问出要不要在一起的话。
若是喜欢。就留她在身边,将来也会给她应有的一切。
她却不愿意。
杨茉抬起头来看周成陵,脸上神情不怒不喜,很难想象醉酒那晚月色下他的脸上带着几分动容。他毕竟还是他的宣王,高高在上让人难以捉摸。
杨茉转身走了出去。
坐上马车,杨茉才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吩咐梅香。“走吧,去醇郡王府上。”
马车向前行,杨茉总是觉得仿佛比来时要慢了许多。她不说话,旁边的梅香都小心翼翼的,杨茉舒了口气抬起头露出些笑容,梅香才放下心来。
好久马车才到了醇郡王府,杨茉径直去看了小少爷。
“怎么样?”眼看着杨大小姐检查,醇郡王太妃心里有些着急。
腿上切口的地方稍微有些红肿,杨茉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药粉,“还要上些药。”
药粉撒在伤口上,不一会儿功夫小少爷就张嘴大哭起来。
**忙过来抱着轻声哄。
杨茉看向醇郡王太妃,“比昨天更精神了。”
醇郡王太妃满脸笑容,“可不是,都是杨大小姐治得好。”
让**将小少爷抱下去,醇郡王太妃和杨茉去内室里说话。
下人端了茶上来就陆续退下去,屋子里就剩下醇郡王太妃和杨茉两个人,醇郡王太妃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手里握着双鱼墨玉把件慢慢地揉搓,“大小姐可知你父亲在安庆犯下的贪墨案?”
杨茉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一些,“并不太知晓,祖母在世时,只听说贪墨了朝廷赈灾米粮。”
醇郡王太妃叹口气,“这案子,是我们郡王爷去办的,他人才到安庆府就听说,你父亲逃脱官府管束,被府衙的官兵围逼上山,已经跳崖身亡了。”
这些事杨茉并没有听到过,只说父亲畏罪自戕,哪里知道这样的内情。
“官府在山下找了好几日才找到尸身,穿着打扮似你父亲,容貌却已经无法辨认,是你母亲去认的尸,之后你母亲回到家中也殉夫了。”
杨茉压制着心底悲伤的情绪,仔细想醇郡王太妃的话,换做平日,这是她怎么也问不出的内情,她要抓住这个机会找到主要的问题,顺着醇郡王太妃的话问下去。
“太妃是说,醇郡王爷没有看到我父亲跳崖。”这意思就是并不能肯定地说明父亲的生死。
杨大小姐好聪明,一下子就说到正点上,也就是这样的人才能学到那么一身医术,醇郡王太妃并不否定,“听说生你的姨娘也和你搬去了一处?”
醇郡王太妃是提点她应该多问问姨娘,虽然她和姨娘一起说过这个案子,但是从来没有论过父亲的生死,如果那具尸体不是父亲的而是官府安排,那么父亲在哪里?是否被动用私刑?又是否逃脱之后没有归案?还是这些都是她的期望,父亲已经被官府害死,说是跳崖不过做了遮掩罢了。
“醇郡王太妃,”杨茉站起身行礼,“我父亲的案子从上到下就是一笔糊涂账,都说父亲贪墨了赈灾米粮,既然贪墨为何不立即卖给商贾运出安庆府,就算是没有机会运走,朝廷赈灾不过是几个月内的事,如果米粮会全部糟烂?若有贪墨,我父亲又岂会连连上奏折弹劾旁人,这分明是有人陷害我父亲,民女不懂官场纷争。还请太妃提点一二,若有机会也好还我父亲一个公道。”
“快起来,”醇郡王太妃起身去拉杨茉,“大小姐是我们家的恩人,为了救我孙儿,大小姐冒着性命危险御前辨症,我们家不过是说出实话和大小姐相比微不足道,我就将知晓的全都说给小姐听,”说着微微一顿,“只是要翻案恐怕不易。大小姐还要小心行事啊。”
杨茉应了一声重新坐下来听醇郡王太妃细说。
“杨家在京中乃是第一药商,繁盛的时候京城到处是杨家药铺,为何近些年难以支撑?上清院的道士大兴丹炉,烧进去的草药不计其数,大内供应不足,便向商贾预征、劝借,许多商贾很快就关门远走,你家中长辈大约是想守住家业,一直苦苦维持。却几年下来也是外强中干,你祖母主持向朝廷要回些许欠款,哪知数额庞大,便是与内帐也是对不上的。”
也就是说。这里面有人假借朝廷的名声,向商贾讨要银钱贪墨,和这次柳成陵的事同出一辙。杨茉渐渐听了明白。
醇郡王太妃道:“老身猜想你父亲想要以此参奏主持借款的官员。”
醇郡王太妃说的这个官员,是冯阁老一党。
“你父亲手中拿着证据。杨家药铺的事外面人多少有人知晓,真正弹劾下来就算是皇帝信任的人也没有那么容易遮掩过去,便有人想到先下手为强。除掉你父亲,我们郡王爷也是有这样的担忧,才连夜快马加鞭赶去安庆府,却也没能赶上……”
杨茉道:“这么说来,郡王爷也料想我父亲是被冤枉的?”
安庆府的情形和杨秉正的为人,的确不像是能做出贪墨赈灾粮的事来,就如杨大小姐说的那般,贪墨粮食等它发霉,杨秉正图的是什么?
醇郡王太妃不好深说,“杨大小姐这次去平瘟,是不是认识了宣王?”
突然提起周成陵,杨茉一怔,立即她回过神来点头。
醇郡王太妃脸上没有特别的神情,只是温和的出主意,“这就是了,宣王有意揭出朝廷欠款的事,杨大小姐何不请宣王帮忙,将你父亲的案子也一并提起。”
让她去求周成陵帮忙,杨茉不禁觉得这世上的事真是有太多巧合,她刚和周成陵说了清楚,如今父亲的案子却又要去找他。
杨茉站起身感谢醇郡王太妃,无论怎么说醇郡王府是帮了大忙。
从醇郡王府出来杨茉径直回到家中。
陆姨娘和杨名氏学着如何腌酱菜,看到杨茉,两个人脸上都有一抹颇有深意的笑容。
杨茉换了衣服才出来和陆姨娘说话,“今天来的太太有什么事?”
说到这个,陆姨娘露出些与有荣焉的神情,却又有些不好开口,眼看着杨茉将手中的茶杯放到矮桌上,这才道:“是来说亲的。”
说亲?杨茉惊讶,怎么会来说亲。
“兴化府人,是名门望族的旁系子孙,有几分学识,来京中等候秋闱,年纪不大才刚及冠……”
杨茉仔细地听着,这是第一个来家中提亲的人,虽然是旁系子孙,却已经是生员,如果秋闱能考中说不得也能有个前程,算起来家世不算差,怪不得陆姨娘会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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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治精神病
杨茉看向陆姨娘,“姨娘怎么说?”
陆姨娘道:“我没敢说什么……毕竟这事要听大小姐的。”她不是正经的长辈,再说大小姐现在独自撑起杨家,凡事亲力亲为,这种态度,不会任人左右。
杨茉松了口气。
杨名氏在旁边看得着急,“姨娘的意思,徐公子的条件还算不错,能找个有功名的不容易,让大小姐也思量思量,徐家说了,大小姐第二个子嗣可以过继给杨家,将来杨家也有个承继。”
这已经是很开通的了,正室身下有三个子嗣才算不用担忧承继,可徐家愿意将第二个孩子冠上杨家姓氏。
陆姨娘和杨名氏都说好,想必徐家对这门亲事很诚恳,以她现在的处境来说,这样的亲事的确不错,杨茉笑着看陆姨娘,“我才刚及笄姨娘就着急让我嫁人不成?”比起出嫁,她更喜欢现在的情形,只要在这个小院子里自由自在,没有人提醒她不该将姨娘做母亲,她也不用估量自己的身份。
陆姨娘欲言又止,杨名氏见状找了个借口转身走出了屋子,留下杨茉母女两个说话。
陆姨娘开口好几次才道,“我知道宣王帮了大小姐不少。”
为什么今日人人都提起周成陵。
陆姨娘显然还有后话,杨茉静静地听着。
“可是我让人打听,宣王已经有王妃了,几年前宣王生病,冲喜进的王府,虽然后来宣王不在京中,一直都是王妃主事,王妃的娘家也是大有来头……”陆姨娘小心翼翼地看杨茉一眼。
杨茉愕然,原来周成陵已经有了正室,达官显贵的子弟二十几岁一般都已经成亲。尤其是身上有爵之人,就算没行礼想必也早已定下婚约。杨茉不否认心中瞬间有几分的窒闷,却转眼就想通了,既然是不可能的事,她何必再在这上面费神,不如彻底放开也让自己轻松。
“姨娘怕我去做妾不成?”杨茉抬起眼睛看陆氏,“姨娘放心,将来嫁人我也是要明媒正礼,不能有半点的含糊,再不济还有入赘之说。哪里就会糊里糊涂地在旁人身下伏小。”
陆氏听得这话,心里一块大石落地,“我就想,大小姐心高气傲,一定不会这样糊涂,就算过去做侧妃,那……毕竟也是妾。”
杨茉看左右没人笑着靠在陆氏肩膀上,“姨娘放心,光明正大、抬起头来生活。是我所期盼的将来。”
陆氏觉得眼角湿润,揽住杨茉点头。
杨茉想到父亲的事,“有件事我想问姨娘,官府将父亲尸身送回来姨娘可见过?”
说起这个陆氏就忍不住掉眼泪。“伺候老爷穿衣的是太太,我命中不祥没敢上前,太太也不想假手旁人,连下人也没用。我那时没看出来,太太竟然……有了要殉葬的心思。”
母亲是温和的人,不会不让身边人去看父亲最后一面……
杨茉越想越觉得这里面有蹊跷。
难道说母亲不让人看。是因为那个人根本不是父亲?要知道面貌已毁,身上却还有能辨认的特征。父亲入殓,紧接着母亲殉葬,这里面的事就不再有人追究。
既然家中主母都已经殉葬,谁还能怀疑死的不是杨秉正?
杨茉心中油然生出几分期望,说不定他们父女还有见面的一日。
接下来的几天杨茉和江掌柜将药铺收拾妥当,选了吉日正式开张,当日杨茉迎来一拨又一拨的庆贺,保合堂一时热闹非凡。
杨茉和济子篆先生将外科的牌子挂了出去。
从此之后保合堂也收治外伤病患。
“大小姐,”杨家的下人匆匆忙忙赶过来,“姨娘请您回去。”
陆姨娘很少让人来找她,杨茉点点头坐车回到杨家。
进了门,杨茉看到等在院子里的小厮阿松,这是文正公世子来了?
陆姨娘迎出来,“是文正公世子,说有要事和大小姐说。”
董昭在屋子里喝茶,看到屏风后有了绰绰人影,是杨大小姐回来了。
不等杨茉说话,董昭已放下茶杯,“我奉旨回京彻查太医院院使童应甫贪墨一案。”
董昭直接就将话说了,不用她猜来猜去,杨茉觉得心中一阵轻松。
董昭说完话抬起头来,屏风后的杨大小姐似是只挽了单螺髻,不见有什么钗钏,想想刚才路过保合堂时看到人群鼎沸的景象,想来这些日子太过奔忙。
董昭犹豫了片刻,还是接着将话说完,“太医院在疫区的用药本册我已经带了回来,童应甫贪墨不难定案,我想利用童应甫牵扯出朝廷向商贾借款之事。”
童应甫知道他父亲的案子,所以在养心殿才会大喊大叫。
“童应甫本已经说出了这些年太医院如何向药商劝借、各种巧立名目收揽钱财,”董昭说着顿了顿,“今日我去提审却发现童应甫已经疯癫了,听说杨大小姐想要去诊治童应甫?”
杨茉通过别人打探到这个消息,所以她才会请人帮忙想要去狱中看一看。不能小看人的承受能力,一个平日完全没有精神异常的人,很少能突然之间完全疯癫,就算童应甫在养心殿童应甫胡言乱语了一阵,也不能代表他就得了精神病。
她觉得童应甫的病八成是假的,在现代有不少罪犯也利用精神疾病逃脱法律制裁,所以才有精神病评估。
杨茉道:“有没有人去狱中诊治?”
董昭道:“太医院的御医去用了针,不见好转。”
董昭话音刚落,就听到屏风那边传来清晰的声音,“能不能让我去看看。”
董昭知晓杨大小姐的意思,太医院明显偏袒,绝不会说童应甫没病,一个女子去大牢虽说多有不便,他提前做安排也不会出什么问题,通过童应甫将杨家的案子牵扯出来,这是最好的机会值得尝试。董昭想着站起身,“大小姐有些准备……下午我让人来接。”
杨茉起身来送董昭,没想到走到院子里,董昭又折返回来,这次没有准备屏风,两个人撞了个正着,一时神情有些不自然。
杨茉正要低下头,董昭已经转过身去,杨茉这才抬起眼睛,其实之前在疫区已经常常见面。董昭却还是无时无刻尽量地遵守着礼数。
杨茉的目光落在董昭身上,官靴上满是尘土,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能看出来是刚刚进京就开始办案。
“大小姐说牛生痘疮的事,我让人找了一头病牛,就在京郊养着,大小姐如果用就让人知会一声。”
有牛痘,杨茉觉得眼前豁然一亮,有牛痘了。她就能给很多人种痘,最起码能从身边信任她的人开始。
杨茉不知道该怎么感激董昭才好,蹲身行礼他又看不到,说谢谢未免太简单了。于是转过身走到董昭面前,蹲下身来,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
董昭的视线就落在杨茉纤细的脖颈上,她这样在疫区救人。太医院却像再查反贼一样对杨大小姐做过的事逐一询问,口口声声说,为了病患着想。其实就想要挑出错处,好给杨大小姐扣上罪责。
姚御医一进京就被太医院右院判叫去训话,就是要强问他杨大小姐到底有什么错处。
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称呼杨大小姐都是——罪臣之女。
罪臣之女,只要将杨秉正的案子翻过来,看谁还敢这样说。
“杨大小姐不用谢我,”董昭凝望着杨茉,表情说不出的认真,“永远也不必谢。”
杨茉抬起头,董昭已经沉稳矫健地从她身边大步走开。
……
“杨大小姐要去诊治,”右院判将脉案放回架子上,几步就走出来,伸手去拿矮桌上的茶,“谁让的?”
“是文正公世子爷,皇上命他监管此次平瘟,这次连童院使大人的案子也落在他手上。”
右院判喝了口茶,嘴里咬着茶梗,脸上是轻蔑的笑容,“勋贵,说清楚就是武夫,还不是要被冯阁老这样的文官驱使,他们想要动什么心思,用不了多久就会失败。童应甫已经抱着必死的心,明知道多说话就会牵连家小,谁能有本事让他开口?我早已经求了皇命不准严刑逼供,杨大小姐去了能有什么用?说服童应甫?笑话,童应甫现在最恨的就是杨大小姐,”说着挥挥手,“让她去治,有病她能治好,没有病我看她治什么。”
右院判说完转身进了旁边的小屋,姚御医被脱了官服坐在椅子上。
“你为什么要替杨氏撒谎?文正公世子是不是也在替杨氏遮掩?我知道丁院判是主谋,你也是被逼迫,记住,你之前是被逼迫,现在回京之后若是在我面前还不说实话,那就是同谋。”
姚御医抬起头看右院判,“院判大人,您错了,这里没有任何阴谋,杨大小姐是治病救人,我听说杨大小姐连童院使认定为奇症都治好了,不如院判大人赐教属下什么是换血?什么是新生儿溶血症。”
右院判脸色如常,目光中却透出几分阴狠,“我看你能嘴硬到几时。”
……
杨茉这边正在收拾药箱。
梅香记着杨茉需要的东西,“锤子、剪子、凿子、铲子……”大小姐这是要治什么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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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大雨,不知道是不是哪里线路坏了,反正上网不成,还有闪电,怕劈进屋,电脑也不敢用。。
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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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开颅 求票
小小的医药箱突然之间重起来,里面的东西更是惊人,梅香坐在马车里不停地看向大小姐,不知晓大小姐心里在想什么。
都是些别人怎么也想不到的东西吧!
每次杨大小姐出去治病,就会有人围着议论,这次大家又聚在一起,“这是要去哪里?”
“听说是大牢。”
“太医院的院使童大人病了,前几日还请几个郎中诊断。”
“什么童大人……别乱说……如今已经是阶下囚了……”
大家眼看着杨大小姐的马车越走越远,人群中一个穿着青色半臂的婆子,这才低下头匆匆忙忙地走开。
她一路走进宣王府换好了衣服,然后去宣王妃房里回话。
宣王妃虚弱地靠在软榻上和身边的丫鬟一起分线,旁边放着一只箱笼,那是王妃吩咐人送去给宣王爷的衣物,看来宣王爷那边不肯收,这嫁过来几年了,却被不闻不问地放在这里,到底是为哪桩,这世上还有比王妃更苦的人吗?
宣王妃放下手中的线。
婆子忙道:“杨大小姐去大牢中为童应甫诊病。”
宣王妃听了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奇异的红色,不禁低下头大声咳嗽起来,旁边的葛妈妈忙上前拍抚宣王妃的后背,“王爷是因商贾欠款的事忙碌,也不一定就是为了杨大小姐。”
宣王妃摇摇头。
葛妈妈看一眼屋子里下人,下人忙退了出去。
“王妃放心,您现在是正妻,就算王爷喜欢杨大小姐,那不过是个罪臣之女,宗室营不会让她进门的。”
宣王妃摇摇头。“我这个王妃,不过是在王爷病重不醒时皇上赐婚嫁进来的,自从王爷醒过来之后,远走养病,就再也没有踏进王府半步,整个宗室营谁不知道我的笑话,”说着话去看手上的湖绿的翠镯,“这次王爷回京我们半点不知晓……父亲常常说我,男人不将儿女情长挂在心上是好事,可王爷却能和杨大小姐去疫区。回到京中又处处维护杨大小姐,还让人买了药铺就在杨家保合堂旁边……”虽然别人没有议论王爷和杨大小姐,她就有这样的直觉,所以才让人去盯着杨家的动静,“王爷不是无情之人。他是没有将这份情放在我身上。”
葛妈妈忙劝道:“您也要理解王爷,任谁大病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娶妻就会惊讶。王爷又是有傲气的人。牛不喝水强按头,您要让王爷缓缓,就算王爷真的喜欢杨氏,娶进门也不过就是侧妃,还在您之下呢。”
宣王妃摇摇头,“枉然。不过是个名分,他真正喜欢的人,早晚会将最好的都给她找来,我……这辈子……不过就是别人饭后余谈的笑料罢了。”
葛妈妈忙道:“王妃心善。本要赐婚三小姐,是您挡在前面,说什么身子不好,就算养在家中也无人问津,奴婢知道,您是护着三小姐,您心善将来必定有福报。”
宣王妃虚弱地咳嗽,“王爷若是休了我,倒也干净,便不用这样不死不活地磨下去,只是父亲那边我不知该如何交代。”
葛妈妈大惊失色,“王妃身份贵重,切莫这样想啊。”
宣王妃疲惫地躺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屋子里如同死一样的沉静。
……
阿玖蹲在门外一直不敢进去,蒋平来来回回安排里面的事宜,一次比一次脸黑。
“准备笔砚是你的事吧?”蒋平就差拿剑鞘戳阿玖的屁股。
阿玖的五官皱在一起,“肚子疼……吃了药也没用……哎呦,还要去……”
蒋平捂住鼻子,“快滚,快滚。”
傻大个就是好骗,除了忠心耿耿之外,别的心思动也不会动,王爷昨天从早到晚一句话也没说,进去伺候那不是要夭命。
阿玖才跑了两步,就有门上的人来禀告,“都察院的人来了,要见王爷。”
骗蒋平行可不能糊弄王爷,既然有事他只能去安排,阿玖心里想着就直起了脊背,“我去禀告王爷。”
阿玖从蒋平眼前溜过去,蒋平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不停地跳,眼睛里也冒出火光,等到都察院的官员进了屋,阿玖退出来,蒋平一把拎起阿玖的后领。
阿玖急忙告饶,“别,别,你不知道这要出人命了,”说着指指屋子,“他们在说杨大小姐呢。”
蒋平这才松开阿玖,走到窗下去听。
都察院的官员向周成陵行礼,然后规矩地坐在一旁说起整个案子,“太医院右院判那边又有了核查,童院使贪墨证据确凿,请王爷安心,这案子定会重办,王爷手里的欠条想必也和童院使贪墨的银子相合。”
周成陵淡淡地看着那官员并不说话。
那官员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尴尬地咳嗽一声,“右院判说了,在疫区都是丁院判部长眼睛竟没认出王爷……”
周成陵忽然道:“听说姚御医进京之后一直在太医院里问话……”
官员擦了把头上的汗,“下官也听说了,其实这事,童应甫入京都是因杨大小姐乱了规矩,”说着一双眼睛谨慎地看着宣王,透出几分精明,“姚御医跟着胡来,没有第一时间上报朝廷,才让王爷也困在疫区。”
堂堂宣王被官兵封锁在疫区,身娇体贵的人怎么能受得了这个,所以回到京中才让顺天府的人丢尽了脸面。
“听说丁院判和姚御医都是平瘟的功臣。”周成陵的声音让人听起来凉凉的。
官员道:“虽说是有功,可太医院查清楚了,也确实有罪责,俗话说无论在哪里都要立规矩,走到哪里不能丢了朝廷的颜面,这次让他们侥幸过关,还有下次呢,为了防范于未然。要查个清清楚楚,该惩办的一个也不能少。”多抓几个太医院的替死鬼,好给宣王争争脸面,含着金匙出生的人,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让宣王撒撒气,银钱也退回来,这官司也就完事了。
皇上信任冯阁老,宣王才回京。怎么也不能喝冯阁老对着干。
这话仿佛说中了周成陵的心思,他站起身来,“你说的在理。”
官员登时笑起来,“也是巧,太医院右院判还跟王妃娘家连着亲呢。这次平瘟若是他去了就不会闹出这样的事来。”
“案子审结了?”周成陵看向那官员。
“没呢,”那官员道。“还要等到文正公世子爷签了文书。只是童应甫疯了,世子爷的意思先请郎中给童应甫治病,再审这其中是否有内情。”
“哦?”周成陵有些疑惑,“还没有结状。”
“没呢。”官员又开始擦汗。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周成陵站起身走向内室,外面的阿玖忙推门进去伺候换官服。
那官员怔愣在那里。
……
右院判的心情可谓是恶劣到了极点,无论走到哪里都有杨大小姐就来插一脚。这个文正公世子也是油盐不进,非要杨大小姐尽力一试。
大牢里又闷又热,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右院判用帕子堵住嘴鼻。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今天就看杨大小姐怎么空锅煮饭。想到这个,右院判耐着性子坐下来。
杨茉跟着董昭一起进了牢房。
开始有乱哄哄的声音从周围的监牢里发出来,然后就有牢吏四周巡视,很快喊叫的声音被压制,就剩下锁链锒铛撞击声响。
童应甫的牢房在最里面一间,牢吏将牢房门打开,董昭吩咐人将童应甫从草堆里拉出来,光着屁股的童应甫立即大叫,“别动,别动,我的蛋,我的蛋……我在下蛋,我要下蛋……”
“咯咯哒、咯咯哒……”童应甫喊叫起来,手臂和肩膀不停地上下摇动,屁股使劲地摇摆着。
杨茉转过头,等到牢吏将童应甫的裤子穿上,童应甫却憋足了力气,红了脸,突然“噗”地一声放出一个好大的屁。
角落里来听接过的右院判顿时笑起来,杨大小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会儿就会受不了从大牢也跑出去。
连两个牢吏都皱起眉头,旁边的童应甫却好像十分兴奋的模样,“我的蛋下出来了……放开我……我要去孵蛋,我要去孵蛋。”
杨茉转过头看童应甫,头发乱蓬蓬地一团,脸被灰尘遮盖,衣衫不整地在原地扭动,仿佛换了个人般,要仔细辨认才能看得出是童应甫。
趾高气扬的太医院院使,怎么短短几日就变成了这个模样。
杨茉不是学精神科的,对精神病也所知甚少,不过童应甫这个样子,她也并非束手无策。
杨茉走过去,童应甫眼睛大而无神,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要孵蛋,我要孵蛋。”
“给我,给我,给我。”
只要牢吏放松一些,童应甫就抽出手来去扒裤子找蛋,伸手在腿裆里掏啊掏啊,这个模样让旁边人哭笑不得。
好好的院使变成这样还不是疯了?谁能将自己的东西拼命向外拽,那不疼吗?
牢吏见过装疯卖傻的,都是胡言乱语,吃屎吃尿,可从来没有见过装成这样。
童应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样子真的是疯癫了。
“我来给你看诊了,”杨茉不去看童应甫可笑的行为,而是转头请外面的牢吏帮忙,“劳烦搬张桌子过来。”
右院判听着声音,杨大小姐真的要给童应甫治病?
之前来的几个郎中看到这种情形全都摇头,杨大小姐怎么还敢接着治下去。
右院判低声吩咐身边的御医,“将这几天的单方看一遍,如果杨大小姐开上面的药,就和她说,不用费力了,这些药都吃过没有效用。”这一次他们是有备而来,岂会再被一个妇人占上风。
大牢里的官吏都围过来看。
“这是前几日出的神医,治好醇郡王家公子那个。”
“神医,会用血救人,这次不知道怎么治童应甫。”
“血有用,喂他吃血呗。之前不是也有郎中说过,杨大小姐的血能治百病,醇郡王公子能好,是因为喝了杨大小姐的血。”
梅香听着身边的议论,目瞪口呆,原来外面都这样说大小姐。
童应甫犹自在那里跳来跳去,嘴里喋喋不休,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似的。
杨茉将药箱放在桌上,从里面拿出事先让梅香准备好的工具。
“那是什么……锤子……”
惊呼声传来,“锤子也能治病?”
“啊……还有凿子。这是干什么用的?”
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看不到牢里到底是什么情形的右院判有些着急。
“是斧子吗?是斧子,真的是斧子,这些东西能拿来治病?怎么治?”
杨茉看向童应甫,“犯人的病是头症。应该将头打开,切除里面患病的地方。人也就自然好了。”
童应甫喊叫的声音忽然一顿。
“将头打开。那不就死了吗?”
右院判听不下去,大步从角落里走出来,向董昭行了礼,“世子爷,我们也来旁听杨大小姐诊治。”
董昭不动声色,声音低沉。“大人来的早。”声音里带着些许讽刺。
右院判假装没有听到,看向杨茉,“杨大小姐说的简单,将脑打开谁还能活?你这是治病还是要杀人?”
杀人对牢吏来说不陌生。可是切开头颅杀人……还是这样一个大小姐……听起来觉得心里冰凉。
不可能将头打开人还能活,这是谁都知道的事。
杨茉道:“大人可将和我一起去疫区的姚御医叫来询问,在疫区时有个病患头中汁液外流是否被我治好了。”
头中汁液外流……那不是……脑……
右院判脸色变了,脑出来人还能活?这怎么可能。
杨茉道:“我需要煮沸的水,一条长凳,绳子,要将犯人绑缚住,我才能动手。”
绑着人将头打开。
右院判的脸越来越黑,“皇上有命,不准动私刑。”
“这不是动私刑,这是给童应甫治病。”董昭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治病不是用刑,话说的好听,这比刑司里所有的刑具都让人恐惧,与其这样熬下去,不如就死了,右院判想着抬眼看向童应甫。
“犯人已经疯癫,不会知晓我们要做什么,”杨茉看向右院判,“大人我说的可在理?”杨茉说着将旁边的外科工具打开,“就算犯人有什么差错,我自认也能将人治好。”童应甫和太医院的人害了杨家,就算父亲生死未卜,光是母亲自尽殉葬这笔血债,她也要让这些人还清。
童应甫若是害怕,无非是咬舌自尽,她话先说在前,她有办法将童应甫救活,只要童应甫的病没好,她就会治到底。
右院判道:“若是治不好该如何?”
“接着治。”杨茉十分自然地回过去,眼睛看着童应甫,童应甫已经好一会儿没有要——下蛋了。
精神病患者也能听明白她要做什么吗?那不如试一试。
右院判道:“不说明白,本官不会让你动手。”
杨茉道:“脑能支配人的行为、情绪、感觉、精神和生命,犯人将自己想成一只鸡,向来是精神出了问题,只要找到脑中能支配精神的地方,将它切掉,人就会恢复原状,就算和从前不一样,也不会这样疯癫。”
“要切开脑,就得用这样的工具。”
杨茉说着话,外面传来脚步声,杨茉转过头看到济子篆,人都到齐了可以开始动手。
“胡说……”右院判大声喊叫,才发现声音已经嘶哑,说着从怀里掏出文书,“你们这是变着法的动刑,皇上看在童应甫多年在宫内诊脉也算尽职尽责才作此安排,你们谁帮杨氏这般作为,就是有违圣命。”
牢吏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董昭道:“不劳大人费心,出了差错自然算在我身上,我自会去皇上面前复命。”
右院判冷笑,“世子说的简单……”话还没说完。
外面传来笑声。
“那我呢?我和都察院的官员能否作保。”
身后周成陵的声音,杨茉想转过头去,还是忍住。
周成陵带着身后的都察院官员,慢慢走过来。
“宣王爷……”众人上前行礼。
“宣王爷。”右院判心中登时五味杂陈,看向都察院的官员,那官员也是一脸呆愣,眼睛被杨大小姐拿来的东西吸引。
右院判装作并不在意,低声道:“宣王爷,本官也是按章办事,生怕一步走错,大家都被责罚,杨氏的法子实在是闻所未闻……”
“那她动手,”周成陵淡淡地道,“我也想知道打开头颅能否治好疯癫病,”说着看向右院判,“太医院有别的法子疹症?”
右院判觉得宣王那双眼睛里仿佛有熊熊烈火,正在找一个宣泄口,一不小心那把火就要烧到他身上,可现在他也顾不得那么多。
“宣王爷,这案子是三法司会审,王爷在这里……皇上那边恐怕会……”皇上的旨意都不遵守,这是要引圣上猜忌吗?
周成陵笑起来,飞起的眉宇黑亮润泽,眼睛闪烁出迫人的光亮,“右院判,有旨意要核对太医院的账册,你可知晓?”
那把火,右院判眼看着那把火,烧到他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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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啊,这两天有点卡文,汗死。
第一百三十张 招认 求票加更
搞定~~~~~~
“对,我要雅儿。”玟果直言不讳,寒宫钰的反应让她越加感到这件事不好办,可能不是寒宫钰能力范围内的事了。
寒宫钰放下茶杯,长叹了口气,这声叹息,竟难得的真诚,“皇姐这不是在为难我吗?”
玟果不知道这件事的底线在哪儿,不敢轻易答话,只是静静的坐着。
“皇姐难道当真不知我母亲有多恨濮阳澈?”寒宫钰打量着玫果,见她面无表情,猜不透她心里所想。
玟果之所以没有反应,是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之前的事,至于这个濮阳,她也不知道是谁,不过隐隐感到与谨睿和雅儿有关。
“濮阳澈死了,留下一双儿女,皇姐强行霸着谨睿,我母亲当年忍痛割爱,倒也罢了,如今你还在要她手中要雅儿,这……这不是挖她心头肉吗?寒宫钰面露难色,她太清楚母亲对谨睿有多垂涎,她垂涎的不仅仅是他的容颜,还有当今只有他掌握着鬼面的使毒绝技。
得到了他,也等于得到了可以毒杀千军万马的能力。
如果手上的雅儿飞了,谨睿就再也不可能落入她手中了。
否则以她对濮阳澈的恨,又怎么可能容雅儿活到现在。
话说到这儿。她也算明白了。玫果是为了谨睿。传言玫果虽然残暴。但对自己地夫侍们极为维护。如今看来果然如此。暗暗冷笑。这就是玟果地弱点。也就是因为这个弱点。才被母亲挟制。否则哪还能有她们母女二人地机会。
不过想到谨睿那绝世地容颜。又忍不住地嫉妒。也难怪她肯用夺江山地机会来换他地开心。
玟果到这时候也算明白了。濮阳澈就是鬼面。也就是谨睿。雅儿和佩衿地生父。只不过寒宫母女并不知道佩衿也是他地儿子罢了。
至于濮阳澈和寒宫雪怎么结地仇。就不得而知了。
“皇姐一定弄错了什么。如今我并不是向你母亲要人。而是换人。”
寒宫钰沉默了。脸上红了白。白了红。变幻不定。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道:“皇妹也是皇家地人。难道以为我母亲会因为我而改变自己地想法吗?”
皇家亲情向来淡薄,母亲怎么可能因为自己放弃她的江山梦?不过这些话,她不能说。
玟果并不完全信她的话,怎么说们也是亲生母女,而且寒宫钰还是寒宫雪的独生女。
站起身,一甩袖子,“既然皇妹这样说了,今天就当我没来过。”
寒宫钰心里砰的一跳,“那女皇那儿……”
“女皇那儿当然会多两个她会感兴趣地人。”
冷汗从寒宫钰额头上渗出,“皇姐这不是有心不给我活路吗?”
玟果蓦然转身逼视着她,眼里闪着凌厉,“如果昨天那些人得手了,皇妹所做的可有给我活路
寒宫钰并不相信,玫果手上当真还有活口,她派出的人都口里藏有剧毒,就算被擒也会咬破毒丸自尽。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也不能不防,她需要时间查清楚到底那两人是否还活着,如果活着,拦截也需要时间。
“虽然我没办法将人交给皇姐,但我能让皇姐见见她。”自从玟果中邪醒来后,寒宫雪就将雅儿转移了囚禁地方,防着长大后的玟果因为谨睿弄走雅儿,当时寒宫钰觉得母亲多此一举,现在看来母亲果然是未卜先知。
玟果虽然不满足这样的结果,但想她答应就此放人,也绝不可能,只要知道人在哪儿,这以后也不怕救不出人来,何况那两个人在手中,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否则那二人一死,这一切就前功尽弃,便答应了下来,带着冥红离开了。
出了门,走到无人处,才问冥红,“那两个人可安排好了?”
“末凡自会安排,郡主不必担心。”
玟果点了点头,末凡办事地确不必她担心。
这些日子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事,玫果也觉得气闷,下了辇车,“好久没逛过京城了,我们逛逛吧。”
她并不是酷爱逛街的人,不过逛街能让人地神精放松,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放松,总这么崩得紧紧的,实在不能有好的状态应付不断迎面袭来地事端。
冥红很称职的做起了护花使者,抱着胳膊走在她身边,她看上了什么,就掏钱,买下了,也不等她出声,主动拧在手里。
玟果笑推推他,“如果换个世界,你一定很抢手。”
“换个世界?”冥红搔搔头,满脸的迷惑,“这人怎么能抢手?”
玟果抿嘴笑了,“如果换成一个一夫一妻的世界,象你这样高大英俊,又体贴的男人,会很受女人欢迎的。”
“一夫一妻?还能有那样地地方?”冥红扬了扬浓眉。
“当然有了,你想不想去那样的地方?”如果自己还在二十一世纪,不知现在会是什么样子,玫果长叹口气,或许生活会简单许多吧。
“不想。”冥红想也没想,摇了摇头。
玟果微微一愣,“为什么不想?会有很多女人喜欢你,你可以找一个自己喜欢地女人过一辈子,不好吗?”
冥红看着自己脚尖,踢飞一粒小石头,“我不需要很多女人喜欢。”
“你傻瓜吗?哪个男人不喜欢被众多女人喜欢?”玫果笑看着他。
他突然嘴角轻扬,看向她,“我只想被一个女人喜欢。”
玟果的心‘扑通’一跳,他瞳仁里地认真让她不知该怎么反驳。
他眼里闪过一抹淡淡的失落,“如果一定要一夫一妻,这个女人一定不会是我地妻子。”
玟果只觉得呼吸一紧,“你傻。”
“傻也罢,不傻也罢,就这么着吧。”他又微微一笑,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是她的夫。
“好女人有很多,你不该这么吊死自己……”
“若水三千,我只饮一瓢。
”他说完不等她回绝,指着前面一堆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那儿不知出了什么事。”
他顺利的转移了玫果的视线。
人群里不时的伴着同情的叹惜声,议论声。
二人对视一眼,挤进了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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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翻案
童应甫认了罪,这里面也就没有了杨茉的事,杨茉和济子篆从大牢里出来。
看到师父和杨大小姐的身影,胡灵忙迎上来,“大小姐、师父,里面的人是什么病?能治的好吗?”
杨茉和济子篆相视一笑,这是她来到古代治的最容易的病,头皮脂肪瘤,第一次看到童应甫时她就发现了,这次到大牢中她发现童应甫的脂肪瘤还没摘除,她就觉得可以假戏做真,否则开颅那样的手术,别说在这里,在现代她只不过有旁边观摩的资格。
“多谢济先生教我。”济子篆先生是治这些病症的行家,这次更是利用童应甫给她做了次详细的讲解。
“大小姐千万莫这样说,”济子篆道,“就算没有我大小姐也能做好。”他不过只是点了点,杨大小姐立即就明白了,若是没有几年的功底根本做不到,杨大小姐真是难得的学医良才。
济子篆想到这里忽然道:“杨大小姐说的,打开人的头颅切掉一部分,人真的还能活?”
杨茉道:“只是我觉得会如此,大脑控制人的行为、情绪等等,就和朝廷的六部一样,各有职司……”
杨茉说到这里,济子篆很兴奋,“也就是说,切掉其中一个部分,整个朝廷也不会瘫痪……”
杨茉谨慎地看向周围,她这个比喻真不好,引得济子篆先生失言。
济子篆也闭上了嘴,胡灵也一脸的惊诧,“师父,这不是你一直想的事吗?”
济子篆满心欢喜,杨茉却忍不住道:“可是这个条件下是不行的,脑是人身上最重要的地方,稍有不慎不能救人反而让病患立即有性命危险。”没有抗生素,没有麻药。没有止血的工具,更没有放射线检查脑子里的病灶在何处,怎么能做开颅手术。
济子篆也叹口气,欣喜的心情也慢慢平复下来,“说不定将来会有办法。”
……
童应甫的“病”被杨大小姐治好的消息一下子传满了京城,乔文景反应过来时,太医院的那本真账目已经被搜走,紧接着账目被抄成了几本,一本由都察院仔细比对,一本送去户部核查。这些年朝廷的支出都是户部来办的,只要和户部的账目相合,就证明这本账才是真的。
董昭回到府中,丫鬟立即将董昭请到董夫人屋里。
董夫人让人给儿子端了茶径直道:“差事办得怎么样?”
董昭坐下来,不慌不忙地道:“挺顺利,如果按照假账来看,皇上一天就要吃掉十几斤的燕窝,上清院一年就烧掉大周朝六成的税银,这笔账送到皇上那里。皇上也绝不肯认,尤其是这些年朝廷下发的各种赏赐、赈灾银、军饷都在缩水,太医院还敢这样作为,文臣的奏折也都堆满了内阁。”
董夫人没想到会这样简单。“冯阁老那边就没阻拦?那账目是你查到的?”
宣王早了一步,然后将账目妥善交给他,他担着办差的名声,这样一来就名正言顺。董昭道:“是宣王办的。”
董夫人一脸怪不得的神情,“宣王回京之后还没来府中吧?你们两个不是向来喜欢凑在一起说话。”董夫人边说边看着儿子的神情。
董昭道:“母亲不用管这些,现在皇上忌惮宣王。明着少些往来是好事。”
董夫人觉得也是这个理,撇开这件事不说,“你可知前翰林院掌院学士陈世元?出自先皇后母家旁支,昨日我去陈家做客看到她家的三小姐,长得水葱般的人才,精绝书画,还做得一手的好女红……”
董昭听着皱起眉头来,“娘,我的事你先放下。”
董夫人这次不能由着儿子胡来,“怎么能放下?你都多大年纪了,京中你这般子弟都已经成了亲,”说着顿了顿直言不讳,“你的心思我知道,杨大小姐真的不合适,就算族里肯答应这门亲事,将来你要让她如何?接着行医治病?嫁了人就要听夫家的安排,岂能在外抛头露面让人笑话?”
“我宁愿收她为义女,她成亲时置办一笔丰厚的嫁妆送给她……”
“母亲,”董昭脸上已见怒气,“亏母亲能说得出口,母亲以为这样算什么?施舍?杨大小姐不但不会收嫁妆,连您这个‘母亲’也不会认。”
董夫人听着眼睛一沉,“我养你这么多年,你会挤兑我了,我是为了你着想,你别忘了,董家不光只有你这位世子爷,还有那么多长辈在旁边看着。”董夫人说着站起身,激动之下眼前一阵发黑。
董昭忙上前几步搀扶。
董夫人强忍着不适,“那……行医治病……岂是一朝一夕的事,你父亲就要归京了,到时候你如何交代?”
皇上召父亲进京商议边疆战事,算一算就这几日也该到京中了,董昭道:“母亲不用着急,到时候我和父亲自然有话说。”
董夫人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只能摇头看着儿子。
……
常家一整夜都是灯火通明,常大老爷坐立难安,在常老夫人面前走来走去。
“本来已经是要审结的案子,放出来的下人却又被抓了进去,童应甫一股脑将所有事都说了,我们家这下子要如何脱身?”
常老夫人抬起眼睛,声音带着讥诮,“我早已经让人上下打点,就算审也牵连不到老爷身上,老爷不用着急。”
这些年只要出了事,就要常老夫人安排打点。
常大老爷不禁羞臊,“这么大的事,我岂能不着急。”
话刚说到这里,门上的管事小跑着来回话,“去顺天府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
常家托人去顺天府问个情形,没想到打听到现在才来。
常大老爷起身出去,不一会儿功夫就脸色铁青如同撞鬼了般进门,跨门槛时,被绊了一下差点就摔了个趔趄。
常老夫人皱起眉头,“怎么了?”
常大老爷看看旁边端茶上来的大太太,“下人说,是听了太太的吩咐动手杀的杨家少爷,供词已经签字画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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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喊娘
常大太太听了差点就将手中的茶掉在地上,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
教唆下人杀人?这种罪名安下来,不管会不会定案,她都已经丢了颜面,这样想着常大太太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常老夫人胸口一闷,皱起眉头,“消息可作准?”
常大老爷道:“我让人再去打听,”说着转头看向窗外,“等到天亮以后,恐怕就有准确消息了。”
常大太太几乎喘不过气,站在那里神情一片茫然。
“怕什么,”常老夫人道,“这是想要脱罪才有的诬告,奴婢不能告家主,大周律法写的清清楚楚,否则哪个奴婢都能这般胡赖一通岂不是乱了章程?最多顺天府让人来问问,就算杨氏告,那也是诬告罢了,谁敢告一个正经的太太。”
话是这样说,可……传出去,名声就完了,常大太太手脚冰凉,“母亲,是不是趁早打点一下,不要闹到官衙的人上门询问啊。”
从前都是听说京中哪个纨绔子弟犯事家中上下打点,从来没有内眷出事,常大太太失魂落魄地坐下,旁边的妈妈忍不住开口,“这跟太太无关……凭什么来找太太……”
杨家的事早就闹的沸沸扬扬,即便说没有也不会有人相信,常大太太能想到日后被人指指点点的情形。
这一晚上常家人谁也没有睡着,好不容易到了天亮,更准确的消息传来。
被官府抓起来的下人果然将整件事细细说了,常亦宛如何和杨蟠说话,如何被杨蟠阻拦失了玉佩,如何将杨蟠推摔在地,日后常家为了怕杨家坏了常亦宛的名声,就悄悄地将杨蟠弄死了,然后嫁祸给杨大小姐。说杨大小姐医术不精。
这样一来整个案子从头到尾理的清清楚楚。
顺天府的官员很快上门问询,这一天正好是秋闱考的日子,常亦宁走到贡院门口,就听到有人议论。
“听说没有,贪了杨大小姐的嫁妆钱。”
“呦,常少府还做出这等事。”
“大约没想到人家一个小小的孤女,有这样的骨气从常家搬出来,而且还重开祖传的药铺,救活了那么多人。”
待考的考生纷纷转头去看常亦宁。
“都说常少府恃才傲物,志趣玄远。原来都是假的,真的不求功名就一辈子别参加科考。”一波声音被压下另一波就沸腾起来。
“那都是……装的……连个孤女都看不起他。”
常亦宁微微皱起眉头。
“千万别这样说,”人群中有人来替常亦宁说话,“杨家的药铺开的满京城都是,你们说有多少钱财?若是谁全拿走说不定真的能换来状元之名,将来我们侥幸榜上有名,也要唯他马首是瞻,众位就不怕被穿小鞋。”
这话说完,周围顿时传来哈哈笑声。本来十分紧张的考生也都浮起几分笑意。
贡院门打开,才算安静下来。
常亦宁望着贡院的大门,本是让他心中期盼的地方,忽然之间变成了一张血盆大口。只等着将他生吞,无论他是不是能考中,已经不可能换来周围人的敬服,势必会被孤立。就算有投靠过来的也必定是奸邪小人。
常亦宁不禁心中哂笑,他什么时候也将自己比作奸邪小人了。
如果他顺利和茉兰成亲哪里会有今日,上到祖母下到奴婢。整个常家这些年真的亏欠了茉兰,尤其是他信任的祖母,竟然现在还拿着杨家的嫁妆不肯还回去,母亲更是背上唆使奴婢杀人的名声。
这个家到底是怎么了?
常亦宁浑浑噩噩地跟着人流走进贡院,在狭小的号舍坐下来,忽然他觉得再怎么努力稳住心神,也再也不能让自己一片清明。
……
贡院里十分安静,常家却已经乱成一团。
官府的人隔着屏风盘问常大太太,“那块玉佩可是府上小姐之物?”
“杨蟠从假山石上跌落下来时,府中的小姐在哪里?照顾杨蟠的下人,可是大太太安排的?”
一句一句话逼着常大太太开口。
“下人家中搜出五百两银票,这银票今年七月才从票行开出,这笔钱可是大太太所给?用来做什么?”
“大太太有没有说过,若是杨少爷死了,家中小姐也不会坏了名声这话?”
旁边的常大老爷一掌拍在矮桌上,“这都是些什么?谁让你们过来问的?我们不是寻常百姓,岂能让你们在这里信口开河。”
不是寻常百姓……这话说起来确实骇人。
旁边记录的书办忙站起身,“常大人,我们也是秉公办事,这些问话是昨日就拟下来的,我们总不能胡乱填上,出了事我们被责罚是小,真的牵连到了太太是大。”
“这根盘问犯人有什么两样。”常大老爷瞪起眼睛。
屏风后的常大太太也提起帕子擦眼角。
常大老爷站起身,威势十足,平日里这些不入流的官吏,只要被他一呼喝就会吓得躬身赔礼。
两个小吏果然互相看看,脸上有了惧怕的神情。
刚才开口的书办道:“按大周律,只要收审的案子,就要经过堂审,录口供是必然的,否则,也可以省去这一节……就要让太太上堂回话。”
常大老爷勃然大怒,“什么?你们敢。”
书办道:“我们不敢,我们办不成这差事只好回去交代,下面要就看老爷们的吩咐。”说着行礼,就要和旁边的官员一起退下去。
常大老爷一副你奈我何的神情,内室里的常老夫人胸口一痛,抄起拐杖重重地打在旁边的矮桌上。
常大老爷这才变了脸色,忙吩咐人将那书办请回来,现在不过就是写份文书,别闹得真要上公堂。
虎落平阳被犬欺,一个小小的吏竟然也能在他面前张扬,常大老爷拉不下脸,径直走进内室。抬起头看到常老夫人铁青的脸色,欲言又止。
母子两个还没来得及说话,又有下人匆匆忙忙进来,“不好了,又有刑部的人上门了,说要见老爷。”
常大老爷心中一惊,这边顺天府衙的人还没出去,怎么又招来了刑部,想到这里胸口突突跳个不停,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想着转头看向陈妈妈,“去将五爷喊来,跟我一起过去。”
“老爷,”陈妈妈小心翼翼地回话,“五爷去了贡院。”
常大老爷这才想起来,今天是秋闱的日子,他竟然忘了这回事,“那个杨氏,果然就是个祸根。”自从杨氏病好醒过来。他们家就每况日下,他的仕途不顺,家中竟然也引来了官司。
“还不快去,”常老夫人看着站在那里的常大老爷。“快去问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了?”
一炷香的功夫,常大老爷踩着软软的步子回来,“是来要杨家托付的物件单子。”
什么?
刑部要杨家的物件单子做什么?
常老夫人忽然觉得手里的翡翠松鹤玉牌有些烫手。那就是她那妹妹杨老夫人送给她的,“老爷将话说清楚。”
常大老爷喘口气,“堂屋里那件青花鬼谷子下山的瓷罐是杨家之物。来的刑部官员仿佛认识杨秉正,径直就将那罐子拿起来看,问儿子是不是出自杨家。”
当时他就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虽然说那果然是杨家之物,但是那些人将所有东西都看过一遍,评头论足,仿佛全都属于杨家。
每次待客他都将客人请去堂屋说话,堂屋里他引以为傲的布置总是会给他脸上加光添彩,这次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是在羞辱他。
偏偏屋子里静寂无声,几个人都盯着他看,眼睛里多少露出些轻视来,早知道他就不应该将那件青花拿出来摆在百宝阁上。
他只得硬着头皮没有说话,“儿子一问才知道是童应甫招认,朝廷强借了杨家财物,现在官府要拿到杨家手中的欠条,那……杨氏……”
提到杨茉常大老爷就气得眼冒金星。
那该死的杨氏。
那混账杨氏。
今日他竟然被那贱人羞辱了。
“那杨氏说,杨家的东西都在母亲手中。”
常老夫人心中不好的预感被印证,杨茉兰果然借着这件事提起杨家的财物,“老爷有没有说,我们手中没有?”
“说了,”常大老爷沉着脸,这话他如何能不说,“这是那些人一定要看杨家财物的单子,还说,既然是欠条也是财物,杨家长辈要留给杨大小姐,必然会记下来。”
岂有此理,现在无论他说什么都没有人相信,那些人就和外面顺天府的小吏一样,嘴上客气,看起来公事公办没有法子,一点也不肯通融,如果大周朝的官吏都是如此,大周朝也不会到今天的地步。
他一直就想知道,到底是谁在给杨氏撑腰。
下到来验尸的仵作,上到都察院、刑部,这些人平日里并不起眼,可是办起案子来就成了耿正之辈,虽然他知晓有文正公世子帮忙,但是文正公父子这些年不少时候都在战场上,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能耐。
户部尚书也是叼住这案子不放,谁都知道铁算盘张尔正不是好惹的。
常大老爷鼻端似是飘过一阵奶香,下意识地就去看娘,“娘啊,可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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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演戏
藏匿证据是大罪,最糟糕的是童应甫帮忙常家遮掩杀人之事,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会认为童应甫和常家有牵连。
常家藏着杨家的欠条就成了情理之中,所以说出去谁都会是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
“我让人去杨氏家中……”常大老爷阴狠地道,“和杨氏好好叙叙旧,让她还敢乱说。”
常老夫人冷笑起来,“是该去杨家,去求杨大小姐网开一面,和朝廷说明白,我们家没有拿杨家任何文书有关的东西。”
常大老爷怔愣在哪里,怎么还去求杨氏。
常老夫人垂下眼睛,“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让杨茉兰嫁给亦宁,只要是一家人无论出了什么事都好说,出了这个家门他可就和常家无关了。”
常大老爷这才恍然大悟,“那……为何……母亲不说清楚。”
说清楚有什么用?杨氏在她的生辰当着那么多宾客说出不会嫁给亦宁的话,再无转圜的余地,又没有任何耽搁什么也没有拿径直就走出了常家。
她从来没发现杨茉兰的秉性中有这样刚烈的东西,就那样头也不回一步跨出了这扇大门,没有半点的留恋,要说她这辈子看错了人,那就是杨茉兰。那时候她就知道和杨家的这笔账早晚有算的时候。
退一万步,现在当机立断,宁可丢了脸面也不会卷进这个案子中,否则常家会被童应甫也拖进去。
常老夫人看向陈妈妈,“去将杨家写在明面上的单子拿出来,明日我亲自去还给杨茉兰。”
陈妈妈想及老夫人的身体,不由地眼睛发红,为了这个家老夫人是用尽了所有的精力。
听说母亲肯出马,常大老爷心里稍稍轻松,却还是心中不甘,“母亲。要不然再想想别的法子。”能不能既不丢脸面又能顺利度过这关,更何况还有杨家的银钱。
常老夫人道:“已经没有了别的法子。”钱是好东西谁不想留着,但是到了关键时刻钱能解决的事,都不算大事,至于脸面就看要如何挣回来。
常大老爷坐在椅子上沉默起来,“我去找乔文景,我们当年可都是听乔文景的,这个时候乔文景不能袖手旁观,只要冯阁老伸伸手,这件事就迎刃而解。何必去求杨氏那贱人。”
常大老爷说什么也不想去求杨茉兰,眼前都是杨茉兰说要离开杨家时惬意的神情,那般得意那般舒心,只要想到这里,他就如同剜肉般的疼。
常老夫人道:“现在乔家只怕也是要自保,就看皇上会不会追究了。”
……
皇帝觉得老大不爽,短短几日内就坐在养心殿里两次,这次还要听着太傅忠言逆耳。
太傅刘砚田苦口婆心地劝谏,“皇上不可再给太医院拨款。不能再纵容冯党,否则将来……只怕危及江山社稷,一发不可收拾。”
皇帝眼睛一翻,“太医院的右院判和太傅有亲。现在右院判也卷了进去……”
刘砚田一怔,立即躬身,“皇上不必在意微臣,右院判有罪国法难容。”
果然是忠臣。
皇帝叹气。“朕委实为难,太傅可知晓,这案子是宣王查出来的。若是我就这样严惩了冯党,日后谁来牵制宣王,说到底朕也难。”
皇帝说着愁眉苦脸起来,“如果没有宣王,朕也不用依靠外戚。”
刘砚田沉默起来。
“朕不是一个好皇帝,先皇将江山交与朕,这才几年大周朝竟然就内忧外患……这样下去朕不知道这个皇位还能不能坐得稳,朕常常自省,是不是朕不该接这个皇位。”
皇帝说完话转过身去,痴痴地望着窗外。
刘砚田从座位上站起身,跪在地上,“皇上千万不要这样想,皇上是皇子时,老臣就奉先皇之命辅佐,那时候起老臣就坚信先皇定会传位于皇上,虽然那时先皇总是夸奖宣王,但是老臣知晓,先皇是为了鞭策皇上。”
皇帝想起先皇不由地伤心,“先皇是为了朕,可是谁不知晓康王一脉从宣帝时就开始手握重权,朝野上下遍布康王势力,先皇临终还让我请宣王摄政,说这样才能保大周无虞。朕承认朕没有先皇那样的耐心,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鼾睡,宣王和他祖辈一样表面上看似效忠,挑不出任何错处,但是朕知晓,他们同是周氏子弟却和御座无缘,定会心中不甘,若是任由宣王势力做大,将来朕会被赶下皇位。”
刘砚田低声道:“皇上不要着急,还是要静候时机,现在大周上下经不起这样的动荡。”
皇帝似是难以控制自己的心情,拿起帕子擦擦眼角,匆匆走向后殿。
刘砚田不禁也跟着揪心,皇上表面上的胡闹都是给别人看的,心里的冷暖有谁知晓,就算皇上真的昏聩,忠君忠国,他也要扶持到底。
皇帝进了后殿,身边的内侍将殿门关上,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皇帝一脚踹在屁股上,旁边的宫人连忙加紧关窗,生怕殿内有什么声音传出去。
皇帝忍耐不住,拿起拂尘对眼前的内侍一阵追打,脸上哪有半点的伤心,而是浓浓的厌烦,将眼前的内侍已经当做了刘砚田,“让朕等待时机,宣王生病时朕就能不声不响地除掉他,要不然怎么会让你那病秧子女儿嫁给宣王,洞房花烛夜,多好的杀人时机,你们在做什么?现在倒来训斥朕。”
“若是宣王如朕想的那般病死了,朕赐的宣王妃就能从宗室里选最不堪的子弟继承宣王、康王王位,那些支持康王的人,怎能扶持一个傻子,朕连傻子都已经准备好了,朕有多英明,”皇帝说完伸展双臂,如同无所不能的神佛,转眼间他却又阴鸷,“宣王却活了,好。活了好,正室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是康王家训,朕就要看着康王一脉断子绝孙,朕就喜欢……”
“要不是看在你是太傅跟了朕一辈子,朕还要你办事,朕早就封了你的嘴。”
那内侍被打的蜷缩起来,哀嚎告饶。
皇帝还没有尽兴,扔掉手里的拂尘继续拳打脚踢,如同疯魔一般。“你以为朕愿意用外戚,你以为朕愿意让冯国昌来骗,朕一年用的银子没有冯国昌一年贪墨的多,到底冯国昌是皇帝还是朕是皇帝。”
终于打累了,皇帝长长地吸一口气,接过宫人递过的帕子擦了擦脸颊,剩下的宫人忙来整理皇帝身上的龙袍,紧接着皇帝神采奕奕地走出内殿。
“太傅,”皇帝亲切地看向刘砚田。“如今朕能相信的只有太傅一人而已,太傅要尽量安抚御史、言官,将这件事尽快揭过去,别让宣王一党因此占了上风。”
明知冯国昌是奸臣。却还要帮着奸臣遮掩,刘砚田道:“老臣知晓,这也是皇上的权宜之计。”
是啊,权宜之计。等将来宣王死了,冯国昌下马,他就可以毫无忌惮地炼丹。早些位列仙班,皇帝心中悄悄地笑了,现在就让他们狗咬狗互相牵制。
……
杨茉正要收拾东西去药铺,门上下人就来禀告,“大小姐,常家老夫人来了。”
提到常老夫人,陆姨娘脸色一变,常家人怎么还有脸登门,想到这里担忧地看向杨茉。
杨茉笑着看陆姨娘,“姨娘放心,常家人不敢怎么样。”
杨茉将常老夫人请到堂屋里坐下。
常家和杨家闹成今天的样子,就连下人见面都觉得尴尬,常老夫人却还和从前一样,眼睛中透出慈祥来,温和地看着杨茉,“早就想过来,只是旧病缠身,这两日才觉得好了些,”说着视线一变,叹了口气,“你可听说了,你那族兄是被我们家中下人害死的。”
杨茉心里颇为惊奇,为什么常老夫人能将话说的这般轻松,怪不得吞下杨家那么多财物还能面不改色。
“听说了,不过外面的传言更多些,”杨茉也不客气,“是大太太唆使才会如此。”
常老夫人身边的陈妈妈听着刺耳皱起眉头了,常老夫人也被说的沉默不语。
杨茉道:“不知道三小姐怎么会偷偷地去见我族兄,只因听说我要拿回嫁妆搬出常家?”
陈妈妈想要说话,却听到常老夫人咳嗽两声,柔声道:“人为了保命,什么话都说得出来,我们家大太太平日里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如何能做出这种事,都是谣传。”说着看向陈妈妈。
陈妈妈忙将手中的匣子送到杨茉眼前。
常老夫人道:“这是你祖母托给我的东西,将来要当做你的嫁妆,我始终不肯给你,只因我还将你当做我的孙媳,我想亦宁能搏个功名,说不得你愿意嫁入我们家。”
常老夫人的话让人听着舒服,仿佛包容她一切的过错,现在还带着些许期望,盼着她能回头,其实心底里应该将她恨得咬牙切齿,不然也不会才几句话就将嫁妆单子拿出来。
杨茉伸手将嫁妆单子打开,上面一件件都是她耳熟能详的物件,看过单子,杨茉重新放在匣子里,“这嫁妆单子我不能收。”
陈妈妈一阵欣喜,难道杨大小姐之前是故意拿乔,实则心中还巴望着嫁给五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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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证物
“这是何故?”常老夫人静静地坐着听杨茉的下文。
杨茉抬起眼睛,目光中满是笑意,让常老夫人看得心里突突直跳,说不出的难受。
杨茉道:“要请个中人过来,一件件将嫁妆验收,我才能收这张单子。”
常老夫人就算在平静,心口也像“砰”地一声炸开了般,脸色禁不住有些难看,“明日就让人将嫁妆抬来,何必让外人经手。”
“那怎么好,”杨茉道,“总要弄的干干净净,免得日后听人闲话,这样对我们两家才算公平。”
竟然这样直接和老夫人强辩,陈妈妈气得手脚发颤,“杨大小姐,我们老夫人可是您的长辈,您怎么能这般说话。”
杨茉看向梅香,梅香将盒子送还给陈妈妈手中。
常老夫人怔愣着,眼见就要到手的嫁妆,杨茉兰真舍得不收?
陈妈妈又道:“杨大小姐,杀人不过头点地。”
杨茉不为所动,常家和乔家早有勾结,不知道整件事里常家是个什么角色,光凭常家对杨茉兰的所作所为,她怎么报复都不为过。
不让常家付出代价,她这一遭岂不是白走了。
众目睽睽之下点嫁妆,常家的脸面算是掉在地上捡不起来了,常老夫人不禁心中后悔,她认为能粉饰太平,却没想到会有这个结果,嫁妆单子拿给杨茉兰看过了,如何还能不归还。
常老夫人想着,血气上涌忍不住咳嗽,好一阵子才缓口气。
杨茉好心地在这时候提醒常老夫人,“刑部可去了常家要文书?我也是没法子,杨家的东西我没有见到一件,问我,我只能说不知晓。”
好个不知晓。就是逼着常家将杨家的东西归还,杨茉兰早就将这一节想得清清楚楚,常老夫人忍不住道:“你这孩子,这些年常家也待你不薄,我们祖孙两个连这点信任也没有?”
杨茉惊讶地看常老夫人,“姨祖母,你还说过我祖母没有给我准备嫁妆,连药铺十年的租金也付不起,姨祖母您叫我如何信得过?”
杨茉话音一落,外面院子里传来笑声。
常老夫人抬眼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院子里已经有了外人,杨名氏站在外面和那些人议论纷纷,“没有嫁娶如何能贪人家嫁妆,就不怕官府真的查起来,现在想要脸面?全家人对付一个孤女……这时候上门讲情分,呸……”
“现在更要一张单子就打发了事,东西也没见抬回来,现在的书香门第啊……”
常老夫人好久没有走出常家大宅。大约不知道外面的阳光可比宅子里的刺眼多了,杨茉看着常老夫人气息不顺,忙端了杯茶过去。
不用着急,好戏还在后面。今天慢慢来磨。
“可是杨氏家中?”
门口传来问询声,院子里的人纷纷避开,紧接着就看到穿着吏服的人进门,杨茉站起身接过幂离带上迎出去。
“杨氏。老父母命我来取证据,你可准备好了?”
吏员说的老父母,就是顺天府大兴县丞。
杨茉不禁一怔。她是想着要将常家的事闹大,这样才能顺利将嫁妆要回来,却从来没想过依靠官府,状告的文书送上去之后,就要等着官府出告示,自己是不能随便出入询问的。
常老夫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吏员将目光看向常老夫人,陈妈妈觉得手中的匣子烫手放下不是,捧起来也不是,该怎么办?
吏员说的证据,该不会就是匣子里的嫁妆单子吧?那他们这次可是送上门了。
常老夫人想开口说话,却觉得头晕,眼前一切也变得模糊起来,耳边嗡鸣声响个不停,按不住的气血如同开了锅般往出涌,额头上反倒一片冰凉。
在常家的日子久了,任谁都会被欺压的铁石心肠,杨茉看向吏员,“常老夫人今日就是送我的嫁妆单子过来。”
吏员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既然已经立案,就应该照朝廷的规矩办,嫁妆单子当做证物上交朝廷,待案子审结再行处置。”
陈妈妈已经惊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呆愣地看着吏员伸手。
“怎么?要让差役强取不成?”那吏员皱起眉头。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被人堵了正着,想不拿出来也不行了。常老夫人看向陈妈妈,“交给吏员吧……”等衙差进来恐怕更难看,她们仿佛一直被牵着鼻子走,一步步落入别人设下的陷阱,眼下已经是满盘皆输,再挣扎又有什么用处。
陈妈妈只好将匣子递过去。
吏员接手匣子打开看了看,便吩咐人立即送去衙门给县丞大人过目,说完又看向杨茉,“杨大小姐,府尹大人请您过去一趟。”说话时弯下腰十分的恭敬。
杨茉不禁心中奇怪,府尹?她的状书投给的是顺天府大兴县衙,怎么会有府尹请她过去。
吏员接着躬身道:“劳烦小姐带上药箱。”
这是要她去看诊,怪不得自始至终都那么客气。
杨茉道:“我去换件衣服就出来。”
吏员忙又行礼。
短短一瞬间吏员表现出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常老夫人心中觉得骇然,不过是请杨茉兰诊病,竟然要这样小心翼翼,生怕杨茉兰不肯去。
她一直都看不起杨家,妹妹嫁去杨家她还觉得奇怪,弄不明白家中长辈为何这样安排,无非是多得些聘礼,无论怎么样行医之人也不是上九流,妹妹一生辛苦将儿子培养成人,杨秉正还是被同僚排斥,最终放到安庆那么远的地方,相反常家这样的书香门第,还没有入仕就已经有了极高的名声。
她从来没想过哪一日常家会不如杨家。
从杨茉兰拒婚到常家接二连三的出事,她恍然有一种感觉,现在是常家不能高攀杨家。
前些日子还让她们心中嫌弃的孤女,什么时候竟然被人抬的这样高。
杨茉要去看诊,很自然地向常老夫人送客,常老夫人让陈妈妈扶着走出去,脚下的步子蹒跚,硬是试了好几次才跃过杨家的门槛。
陈妈妈看着着急,这些时日老夫人的病确实重了不少,京里的郎中请了遍,开来的单方却都不如杨家之前用的药,现在白老先生,丁老先生这样的好郎中都在保合堂,家中想去请又拉不下这个脸。
常老夫人几乎是失魂落魄地回到常家,刚走进屋子,常大太太还没来得及问杨家那边是个什么情形,常老夫人眼睛一愣,就直挺挺地躺下去,整个常家顿时一片惊乱。
陈妈妈终于大哭,“这可怎么办啊?”
常大老爷听到嚎啕哭声,被吓得不敢进常老夫人屋中,心中觉得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事在等着他。
……
杨茉坐着马车到了顺天府尹府上,立即就有下人上来迎接,杨茉抬起头一看是葛府,她记得上次周成陵叫顺天府尹杜元海,难不成顺天府尹已经换了人?怪不得人说宦海沉浮,变化不定。
“杨大小姐,”下人满面笑容,“我家太太有病在身不能出来,让奴婢在这里伺候小姐。”
这杨大小姐是什么人,自从大病一场之后,身上就像沾了仙气,很多凶险的病症都让她治好了,所以太太病了才会立即想到杨大小姐。
杨茉跟着下人进了家的内宅。
院子里传来浓浓的草药味,杨茉看向旁边烧着的药炉,“已经有郎中来看过了?”
那妈妈道:“是家中常用的郎中,昨儿晚上就来给看诊了,可是药草吃了也不见效用,太太的病好像重了不少。”
杨茉点点头,“劳烦妈妈将单方拿给我瞧瞧。”
那妈妈应一声,杨茉已经进了内室,葛太太躺在软榻上,腹部高高的隆起,旁边还依偎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母女两个说说笑笑,听到声音才抬起头。
“杨大小姐。”葛太太满面笑容,说着就要起身。
杨茉忙上前道:“太太身上不自在就好生躺着。”
葛太太笑着道:“不过是他们担忧罢了,我自己倒是觉得还好。”边说着边用手去拍身边的女儿。
葛小姐规规矩矩向杨茉行了礼。
葛太太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下人搬了小杌子上来,杨茉坐下。
葛太太道:“听说杨大小姐治好了醇郡王世子,我就想着,我这个情形还是请杨大小姐来看看才放心。”
看葛太太的样子应该是快生产了,肚子大的吓人,连喘息都有些困难,杨茉道:“太太怀胎几月了,可请了稳婆来看?”
葛太太点头,“算了日子,还有一个月。”
还有一个月,肚子看起来却比临产妇大多了,杨茉仔细看过去,“太太哪里觉得不自在?”
葛太太看一眼身边的下人,下人忙将葛小姐领了下去,临走前葛小姐还依依不舍地拽了拽母亲的衣角。
原本这种事不该问杨大小姐,大小姐毕竟没有出阁,葛太太想着就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杨茉打开药箱拿出脉枕,开始诊脉,“太太但说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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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腹部肿瘤 加更求月票
葛太太这才道:“这一胎怀的不易,我是一直好好将养,可是也不知道为何,月前就开始有些落血,郎中开了不少保胎的药,稳婆也看了几次,都说我怀的大约是双胞,免不了要多受辛苦,生产前都要卧床将养,这些日子时常疼的厉害,我心里放心不下,才请大小姐来问问,是不是有保胎的良方。”
双胞胎的确比单胎辛苦,各种孕后反应也大,在现代她是立志要做一个专科医生,没想到来到古代什么样的病例都要接手,之前是儿科,现在是妇产科。
杨茉看向葛太太,“能不能让我看看肚子。”
在现代例行孕检,要测腹围,触摸腹中胎儿的位置,然后内检,在这里内检就算了,但是隔着肚子触摸胎儿是必要的。
杨大小姐真奇怪,她没有遇到郎中会来摸肚子,请来的稳婆是快生产的时候帮忙,摸肚子是看胎位正不正,万一有错也好正过来,不过这次她怀的是双胞,稳婆也不能肯定,“大小姐是想要看胎位?”
杨茉点点头。
葛太太对杨大小姐能不能摸清楚胎位十分的怀疑,一个小姑娘没有真正做过这些事,就算懂得这个道理又能如何?她也是冲着杨家的秘方才请的人。
下人拉好幔帐又抬来屏风,杨茉净了手又将掌心搓暖,这才将手放在葛太太肚子上。
稳婆总是很快就会摸完,杨大小姐好像用的时间格外的长,两只手交错又是按压又是顺着肚子外缘滑行,很是奇怪的手法。
难不成这也是杨家祖传的。
葛太太抬起头看向杨大小姐,杨大小姐眉头紧锁着,脸上的神情十分专注。
“杨大小姐是京里有名的神医,我这些日子胡思乱想惯了,就是想要个安心……”时间一长葛太太就有些担心。试探着和杨茉说话。
杨茉像是没有听到,手里的动作不停,将手挪到肚子隆起的部分……
葛太太稍觉得有些疼,皱起眉头,“哎呦”一声。
杨茉忙松开手。
“怎么样?”旁边的妈妈耐不住性子连忙询问。
杨茉摇摇头,胎儿的位置她没有诊清楚,就算不是妇产科医生,在基础医学院学习的时候也要学会产科触摸法判定胎位,可是刚刚她却摸不出来。
葛太太肚子上两块明显高低不平的隆起,不太像她平时看的孕妇的肚子。并且按照月份,胎头已经很容易确认,怎么她这样仔细地触摸在脑子里还构建不出一个胎儿模样。
杨茉道:“太太几月份没来的月事?之前月事一直规律?”
旁边的妈妈道:“是去年的十二月。”
看着杨大小姐沉默不语,葛太太有些着急,“可能是十一月,也可能是十二月初。”
杨茉不禁觉得诧异,怎么能连什么时候来的月事也不确定。
杨茉吩咐旁边的妈妈,“妈妈让人去趟保合堂将丁二先生请来。”丁二擅长伤寒、妇人两科,她也想听听丁二的见解。
葛太太刚提起的心骤然放下。杨大小姐看起来是真的不会看妇人科,否则就不会请别的郎中来帮忙。
下人去请丁二,葛太太道:“我们家常用的郎中也在这里,小姐有什么要问的也可以问他。”
这样也好。一般家用的郎中知道的更清楚。
只等了片刻功夫,一位四十多岁的郎中就让人带进了屋。
那郎中看了看旁边的杨大小姐,杨大小姐这些日子在京中搅起了不小的波澜,要说看别的病症。他可能会甘拜下风,可是妇人科么?杨大小姐不过就是个小丫头罢了,她懂得什么妇人病。
既然葛家将杨大小姐请了过来。他也正好借这个机会和杨大小姐仔细辨症。
郎中想着施施然地开口,“杨大小姐觉得太太是什么病症?”
突然这样问她,她还说不准,“太太孕前也是先生诊脉?”
郎中抬起下颌,“自然,太太自从生下小姐之后,就葵水不调,我诊是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而无子,我用了朴消荡胞汤……”
杨茉仔细地听着,“太太的葵水可准了?”如果葵水准了,怎么会对自己什么时候受孕说的不清不楚。
那郎中一怔,立即道:“自然是准了,若是没有见效何以有孕。”
怀孕是治好了不孕症最有力的证据,郎中想着愈发地自信起来。
杨茉点头,在现代很多人的不孕症也是中药才治好的,这一点西医单用激素是比不上的,只是古代中医郎中基本上都是男性,单靠诊脉来辨症,没有了直接的触摸,很多病症都会被忽略掉。
“杨大小姐怎么说?莫非是觉得太太没有怀孕?”
听到郎中问这话,屋子里所有人的人都怔愣地看向杨大小姐。
怎么可能没有怀孕,就算是最差的郎中也不会诊出这样的结果。
那郎中不过是讥笑杨大小姐的话,却发现杨大小姐真的犹豫起来。
怎么可能,明明怀胎九月,竟然还有人会在这个上面怀疑。
杨茉沉吟的时候,葛家的嫂子掀开幔帐走进来,“我们家太太到底是什么病?不是眼见就要临产了吗?”
见红就是要临产的征兆,葛家请来了两个稳婆,都这样说,这还有什么好辨症的。
葛太太让人扶着坐起身,“我腹中孩儿最近每日都要动一动。”葛太太也忍不住要说个仔细,不论什么病症,也不可能是没有怀孕。
她是生过孩子的人,知晓什么感觉,尤其是这几个月胃口不好,每日都会觉得很疲倦,肚子也是慢慢变大,这都是骗不了人的。
趁着葛家人还没有胡乱想,杨茉看向葛太太身边,“我没说太太没有怀孕。现在想给太太记一下胎动次数。”到了孕晚期孩子胎动次数会增多,每十二小时应该是一百三十次到一百四十次左右,算到一个小时也有十次以上,如果孩子正常肯定会在这个范围内。
葛太太看向旁边的嫂子,应不应该让杨大小姐接着看诊……本来是欢欢喜喜将人请来,现在却是这种情况。
旁边的郎中脸色阴沉,杨大小姐摆明了不肯相信他的医术。
杨茉上前去将计数方法告诉葛太太,“孩子动了太太就告诉我,我记下来,只要记半个时辰就好。”
葛太太点点头。既然杨大小姐都这样说了,她们就听听杨大小姐会有什么结果。
半个时辰杨茉仔细帮葛太太记录着,胎动只有五次,既然有胎动就该是怀孕,可是只有五次,根本不符合葛太太的腹围和月份,这是为什么。
杨茉思量间,葛家下人接来了丁二,丁二仔细诊过脉。很确定地说:“是喜脉没错。”
旁边的郎中听得这话一声冷笑,杨大小姐处处压制别人已经习惯了,一个寻常的有孕,也要和别的诊出不同来。
杨茉和丁二出去说话。
“丁先生可能看出些异状?”杨茉低声问。
丁二摇摇头。“只是孕中肝火血虚风热,用几副草药也就好了,”说着去看杨大小姐的脸色,“杨大小姐觉得有什么不妥?”
杨茉道:“葛太太的腹围大于常人。郎中诊为双胞,可是我看……并不是,就算是怀孕。也和现在的月份不符。”
丁二顺着杨茉的话思量,“杨大小姐是说,这孩子应该早就生下来了?”否则怎么能腹大于常人。
“应该没有这么大的月份。”她手摸胎儿的大小,应该比这月份要小,要么是没有正常发育,要么就是月份不对。
丁二越来越弄不明白,“如果胎儿小,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肚子。”
“因为肚子里还有别的东西,应该是腹部包块。”
腹部包块?
丁二听到杨大小姐说出这样的话,不禁惊讶起来,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病,“能作准吗?”
杨茉摇头,现在她多么希望能有个人帮她一起下结论,“我还要再仔细看看。”
两个人还没说完话,屋子里传来几声呼喊,立即就有下人匆忙跑出来道:“我们太太可能是要生产了,让我们请女医和稳婆来呢。”
杨茉转身回到内室里,蒋太太疼的脸色苍白,额头已经有冷汗下来。
旁边的葛家嫂子见了杨茉,忙道:“我让人送杨大小姐回去。”眼见就要生了,杨大小姐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杨茉绕开葛家嫂子,将手放在葛太太肚子上,如果是宫缩肚子会一阵阵地发硬,葛太太的肚子却依旧还是软的,“太太,我还有几句话要问您。”
葛太太勉强点头。
杨茉尽量将话说的简单,“您在怀孕之前是否月事仍不规律,怀孕几个月才诊出来,怀孕之后肚子大的特别快,所以才会怀疑是双胞。”
葛太太点点头。
杨茉将葛太太的手放在高高隆起的肿块上,“太太,这里是不是从来没有动过?”
葛太太双鬓已经被汗濡湿了,仔细想了想才道:“似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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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诊断
杨茉听得这话抬起头来,“我想见见一直伺候大太太的稳婆。”
稳婆很快被请过来,杨茉去厢房里和稳婆说话。
葛太太紧紧攥着葛家嫂子的手,“嫂子,你看,这可怎么办?”
葛家族人在京外,葛世通本要调任奉天,谁知还没去上任,新任知府杜元海就因宣王的事被免职,葛世通也就重新留任顺天,本来要回葛氏族中休养的葛太太也就跟着留下。
这样一来,葛家现在就没有别的长辈帮忙出主意。
葛太太完全慌了神,葛家嫂子道:“我看杨大小姐说的不一定作准,还是听府中郎中和御医的,稳婆既然也说没事,那就是没事了。”眼见就要生产可不能出事啊。
葛太太点点头,可是腹痛又传过来,“我觉得……和生……大妞时……不一样啊。”
旁边葛小姐偷偷跑过来看母亲,可是看到母亲痛苦的模样,忍不住攥紧了幔帐哭起来,“母亲,母亲,你怎么了。”
大家这才发现躲藏在幔帐后的小姐。
葛太太勉强露出笑容,“淑姐放心,母亲没事,你和乳娘回去房里等着,母亲一会儿就好了。”
……
杨茉听着内室里葛小姐的哭声,小孩子这时候一定很害怕,最担心的还是葛太太,怕肚子里的孩子有事怕自己撑不过去,身边还有年幼的女儿要照应。
思量间杨茉看向稳婆,“葛太太有了身孕一直都是大娘在照应?”
那稳婆正奇怪一个好好的小姐为何要做郎中,半晌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躬身道:“是……一直都是我……”
杨茉看着稳婆,“大娘说葛太太怀的是双胞?”
那稳婆想也没想,“自然是了,说不得将来一个少爷。一个小姐。”说着话一脸的喜气。
杨茉打断稳婆的话,“太太说,将肚子顶的隆起的那个始终没有动过。”
稳婆脸色就一变,谨慎地看向外面,“这话可不好说,双胞本就凶险了,只能报喜不能报忧是咱们的规矩,胎位不正咱们能帮忙……其他的……太太只有怀的好的,可没有坏的……”
杨茉皱起眉头,“万一有事怎么办?”
那稳婆道:“隔着肚皮就算见识再多的稳婆也不敢乱说。就算说准了又怎么样?又不能治好,说不准这辈子也别想再接喜活。”
杨茉听出这话的意思,稳婆也一早就觉得不对,“大娘刚才的话,可愿意和葛家人说说?”
那稳婆忙哇哇乱叫起来,“大小姐,您可饶了老身吧,老身可不敢随便乱说,这种事我也遇到过。都是吃力不讨好的活,我也劝大小姐……您也就算了吧……太太都要生了,还有什么办法?”
现在让葛太太生产,肿瘤会挡住产道。孩子生也生不下来,再说,抛开肿瘤不说,孩子的大小也不够足月。
她是觉得葛家人从开始就将肿瘤当做了有孕。而其实怀孕并没有那么早。本来肿瘤没有长那么大,又因孕后激素的变化慢慢膨大。
葛家那边喊了稳婆过去,稳婆检查了半天出来道:“看样子没到生产的时候呢。”
杨茉却看到丫鬟端了水出来。水里有一块染血的布巾。
葛家嫂子道:“明明已经见红了好几日,怎么会还没到生产的时候?”
稳婆赔笑,“妇人产子各种情形也都是有的,我见到一个,早两个月就见红了,却一直不见消息,昨儿才生了少爷下来。这种事急不得,瓜熟蒂落……”
旁边的郎中抬起头,“许是还没到日子,照我们算还有一个月,不用着急。”
这话说得对,杨茉接着那郎中的话茬,“既然没有到日子,太太的腹痛就不是要产子。”
不是要产子又怎么解释?
杨茉道:“太太是怀了孕没错,只是我检查看来胎儿的大小和月份不相符,而肚子上隆起的那部分不是胎儿,是肿块。”
屋子里所有人都惊住了,葛家嫂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不是双胞吗?怎么能是肿块。”
郎中先是呆愣而后又犹疑起来,几番表情变幻,“不可能,如果是肿块,太太之前就能感觉到,岂会等到有孕才显现出来。”
杨茉道:“先生说太太之前葵水不调,岂非病症?怎么能说是有孕才显现。”
这……郎中一时不能辩解,可是却觉得杨大小姐说的不对,之前没有显现的怎么会突然长这么大,“大小姐的说法不通,”说着看向丁二,“丁二,你也是妇人科的圣手,你来说说,你家大小姐说的可对?你也将好好的胎儿诊为肿块?”
好好的胎儿诊为肿块。
这样的话让刚才听不明白的葛家众人也脸色难看起来,都纷纷去看杨大小姐。
丁二是个学痴,平日里喜欢看各种医书,在大方脉上从来不服旁人,只认定自己诊脉的结果,自从上次遇到杨大小姐,他才觉得确实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赵兄,”丁二叫那郎中,“你问我也是枉然,谁不知晓我的医术不如我们东家,我丁二这辈子除了君主、长辈,只有给杨大小姐跪过……你若是问我,我觉得杨大小姐不会随随便便地说这话。”
赵郎中没想到丁二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提起给杨大小姐下跪的事,不过这样一来葛家人就多了几分相信。
葛家嫂子已经忍不住,“杨大小姐说,要怎么治才好?肚子里的胎儿……要怎么办?”
杨茉道:“我先要确定肿块的大小、是从哪里长出来的,才能下结论。”
丁二没去摸过,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就看着杨茉,“肿块软硬,到底有多大。”
杨茉经过仔细查看,“很软,似是中间含液体,比胎儿还要大。”
丁二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我曾给年过六旬的老妇诊过类似的,腹部高高隆起如同怀了婴孩。”
女性生殖系统的疾病有很多有子宫肌瘤,卵巢肿瘤,现在光凭用手摸,她是断不出来是哪里的病症,
杨茉看向葛家嫂子,“要请稳婆帮我,我才能诊的更清楚。”
杨大小姐要用稳婆帮忙?
稳婆不过就是低贱的接生婆子,三姑六婆,谁都看不起。
葛家嫂子不禁犹疑起来。
杨大小姐断定葛太太怀的不是双胎的消息很快就经葛家传了出去。
杨大小姐的言论总是那么的惊世骇俗,如今更要稳婆帮忙才能诊出病症,一直注意着杨大小姐一举一动的宣王妃听得仔细。
“杨大小姐胆子真大,每次都敢逆着其他郎中……”宣王妃说着咳嗽起来。
“可不是。”旁边周夫人李氏道,“如果不这样怎么能在京里有名气,将来怎么能让王爷纳了做侧妃。”
宣王妃垂着眼睛并不说话。
李氏道:“您要多替自己想想,虽说皇上赐婚王爷不敢乱来,但是,真纳了这样的侧妃,还不将府里搅的翻天覆地,您没看到,杨氏对醇郡王世子狠着呢,这放在旁人身上,不是不会治,是舍不得下那个手。”李氏边说边去看宣王妃的脸色。
宣王妃打娘胎里就先天不足,所以太傅夫妻格外的疼爱,性格温和还透着些戚愁、哀婉,如果能得宣王喜欢,夫妻鹣鲽情深却又因宣王妃的病生不出孩儿……那一切就都圆满了,她的孩子能顺理成章地过继给宣王,不管是康王爵位还是宣王爵位,捞一个就好。
谁知道宣王却不喜欢这个病秧子,甚至也做戏也不肯,宁愿让皇帝心生芥蒂。
李氏想到这里,故意眼睛一红,很是怜惜地看着宣王妃,“王爷是想要杨氏生下的孩子承继康王爵位,这样就将王妃您绕过去了。”哪家的正室也不想妾生的孩子将来承爵吧!
宣王妃的脸色果然有了些变化。
李氏道:“王妃要用用手段,让杨氏嫁不进来才好。”
宣王妃摇摇头,“我能有什么法子……”
李氏见状也不深劝,“要不然我去看看情形,我去过葛家做客,和葛太太也有几分交情,总不能让和稳婆一样的杨大小姐,就这样胡乱诊治啊,保不齐杨大小姐是为了名声,要杀了葛太太肚子里的孩子。”
宣王妃不说话。
李氏顺眼角瞟了两眼,然后站起身告辞。
宣王妃将李氏送出去,屋子里没有了旁人,宣王妃看向身边的妈妈,“去和父亲说,王爷说不得真的会和别人在外面有孩子。”那样的话,父亲的安排也就没用了。
那妈妈点点头刚要走。
宣王妃又将她叫回来,“还是算了,看看再说。”
那妈妈不明白王妃的心思,这时候却也试着劝,“您若是撑不住,就请老爷帮帮忙,人说独木难支就是这个道理。”
宣王妃摇摇头,“还是看看再说,若是没有这样的事,岂不坏了别人的名声。”
那妈妈转过身扶宣王妃躺下,“您就是心善。”
……
京城里药铺一条街又炸开了锅,杨大小姐不信妇人科的郎中诊脉,而是要稳婆帮忙看诊,也不知这是什么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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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生命垂危
沈微言在京外被太医院的学生检查过才换了衣服进京,回到家中看到一脸惊喜的妹妹,沈微言提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
径直走到厨房里看到放着半袋米粮和一些蔬菜,这下沈微言是彻底安心了。
沈梦芸又哭又笑半晌道:“都是杨大小姐让人送来的,哥哥不在杨大小姐一直让人照顾我。”
沈微言不禁询问妹妹,“杨大小姐的药铺开的怎么样?”
“可热闹了,”沈梦芸道,“哥哥吃些饭过去瞧瞧,连济子篆先生都去保合堂坐堂了。”
是该去看看,除了担心妹妹他一路上想的就是这些,沈微言喝了几口水,换了衣服径直去了杨家的保合堂。
保合堂比他想象的还要热闹,除了去看症的病人,还有别家药铺的郎中都在门口打听消息。
看到沈微言,大家打趣道:“呦,沈微言回来了,杨大小姐去了顺天府尹家看症,沈微言要不要跟过去。”
听到别人的调笑沈微言不禁脸红,走进去拜见了白老先生,将几天来的事说一遍给白老先生听,这才道:“杨大小姐那边去看什么病症。”
“妇人科。”白老先生道。
妇人科也并入了大方脉,沈微言虽然学的不多,可是心里还是痒痒的,有些站不住坐不下。
白老先生看了眼徒弟,“去吧,去看看,也听听消息。”
沈微言心中顿时欣喜,像白老先生一拜,然后拿了杨大小姐可能会用到的药箱和工具径直去往葛家。
杨茉正在内室里吩咐稳婆帮忙内诊,这次她要用双合诊确认葛太太的肿块长在哪里。
她是闺中小姐不能用双合诊,但是她可以教稳婆配合她做。
稳婆净了手,按照杨大小姐所说做了内诊。
“我点头大娘就轻推胞宫。”
稳婆点了点头,心中突突直跳。不知道杨大小姐到底要做什么用,看到杨大小姐点头,立即将手指向上推,杨茉用手去辨别子宫的位置,这样做了两次,杨茉彻底弄清楚,那肿物在不在子宫中,但是随着子宫移动,应该是长在了卵巢上。
稳婆净手出去,杨茉将葛太太扶起来。“太太,我诊为症瘕。”中医称卵巢的疾病为症瘕。
葛太太很少听说这样的病症,并不能明白。
杨茉道:“就是长在胞宫上肿物。”
葛太太脸色顿时苍白,紧张地用手扶住肚子,“那怎么办?可有办法医治?”
话音刚落,只听幔帐外的赵郎中道:“真是笑话,如果稳婆能诊治,还要我们这些妇人科的郎中做什么?”
沈微言一进门,就听到旁边有个婆子道:“杨大小姐教我双合诊。郎中先生可会吗?”
赵郎中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双合诊,一下子被婆子问的脸颊通红,“什么双合诊……一定是什么旁门左道的方法。”
婆子亲眼所见,看到杨大小姐怎么分出女子胞宫的位置。心中十分的信服,“我们接生用的也是郎中们不懂的法子。”
赵郎中顿时血气上涌,睁大眼睛看着婆子说不出话来,转头看向葛家嫂子。“太太的脉一直都是我诊的,怎么能听别人一句话就相信,这已经要临产了。乱治一通出了事要怎么办?”
葛家嫂子又何尝不是这样担忧。
杨茉从内室里出来,刚要吩咐梅香回去保合堂拿她的常用的工具,抬起头就看到旁边的沈微言,沈微言抱着大大的药箱,正仔细地听赵郎中说话,兀然对上杨茉的眼睛,不由地心突突地跳两下怔愣在那里。
“沈郎中拿的可是我的药箱?”
听到杨大小姐询问沈微言才回过神,忙将药箱摆在桌上,“是,是铺子里才做出的工具,已经经水煮过,白老先生让我拿过来,怕杨大小姐会用到。”
正是时候,有了工具下面就要告诉葛家她准备怎么医治,杨茉看向葛家嫂子,“太太的症瘕太大,我需要用针筒刺入太太肚子,看看是不是有腹水。”
没有腹水就表示腹部其他脏器无碍,也好弄清楚葛太太的肿物有没有出血。
用针筒刺入肚子……葛家嫂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无论哪个女人有了身子都是好好的护着生怕会有半点的差错,怎么还能用针扎,“那……那……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就要……出事了?”
杨茉摇头,“孩子不会有事。”
不可能。赵郎中冷笑,“没听说过妇人有孕时还能被扎肚子,杨大小姐年纪小,怎么能懂得许多妇人病。”说着嘴边的胡须一动一动,显然惊奇中带着怒气。
旁边的下人也互相看看,太太怀孕都不能下床,现在怎么能让杨大小姐胡乱折腾。
经过事的妈妈道:“家中这几月连钉子都不能碰呢,更别说还要用针扎……哪有这种事。”
妈妈这样一说,旁边的下人也纷纷说起话来。
周围顿时一阵嘈杂。
每一次疹症周围的人都会给她不小的压力,她用西医的方法总是那么惊世骇俗,如果她说那些避钉子的说法只是迷信,不知道古人要怎么审判她。
她能承诺的只是她诊断不会出任何差错,“太太已经出现腹痛,如果现在不治将来恐怕也难顺利产下孩子,”杨茉径直看向赵郎中,“郎中能担保太太母子平安?如果能保,我现在就离开。”
大家心里依仗的就是赵郎中的话。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赵郎中身上,赵郎中一时说不出话来,妇人生产的事谁能作保。
“我们郎中诊症靠的是望闻问切,切诊除了要诊脉,还要按压病人腹部看是否有痞块,诊治妇人病有男女之防,赵郎中无法像我和稳婆一样仔细辨认,焉能知晓太太没有病症。”
杨大小姐一句句话将赵郎中问的哑口无言。
“杨大小姐说的也对。”
“只是这样诊可是凶险无比啊。”
杨茉道:“如果因为害怕就不闻不问,那是讳疾忌医,病症还摆在那里,无时无刻都是隐患。”
本来表情坚决的葛家嫂子也犹疑起来,是不是应该让人去找葛老爷问问老爷的意思。
沈微言看向杨大小姐,杨大小姐可比从前气势更胜了,她说的话让人句句都难以应答。
赵郎中心里默念隐患两个字,皱起眉头来。
杨茉目光落在葛家嫂子的脸上,面对葛太太这样的情况,如果葛家不答应她诊治,葛太太和肚子里的孩子都会命悬一线。
妊娠合并肿物,大多数是良性的,良性卵巢肿物又囊肿居多,这样大的囊肿,如果不管它,只会有两种结果,一种是破裂,一种是肿物发生扭转,任何一种结果在古代都是致命的,到时候她就真的是束手无策。
所以现在无论怎么样她都要说服葛家,即便是她不能保证一定能治得好,起码对葛太太母子还算有个机会。
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杨大小姐就一定能治得好?就会大太太母子平安?”赵郎中反问。
屋子里也传来葛太太的声音,“杨大小姐能让我孩儿无恙?只要能生下孩儿,我就算死也甘愿。”
杨茉摇头,“我不能保证。”对她来说,她首先要顾及的是葛太太的性命,而不是未出生的胎儿,只有古代人才会在有保孩子不保大人可笑的选择,所以这样的情形,她宁愿放手一搏试着去救葛太太,也不会听天由命,祈祷葛太太性命垂危之下还能生下孩子。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杨大小姐说了那么多,原来也不能保证。
“针扎也不能保证。”赵郎中又冷笑起来。
“不光是针扎,”杨茉抬起头,“针扎只是最容易做的事,往后可能还要切口,再严重还要开腹,要输血,可能会出现各种结果。”
众人听着惊呆在那里。
不止是要针扎,还有那么多他们闻所未闻的治疗法子等在后面。
“你哪来的这个胆子,拿别人的性命开玩笑,这样沽名钓誉,就不怕被官府追究。”赵先生神情激动。
杨茉脸上神色庄重,“就因为我将性命看得重,才会不择手段想要治好病患的病,得病已经是很痛苦的事,如果不管不顾任由疾病发展,那岂不是不给病患一点的希望,不能帮助病患脱离痛苦,一味谨小慎微又有什么用?”
“医者就是因为心中有敬畏、敬信生命的信仰,手握着病患的希望和寄托,只顾自己名声不能全力救人,不如早些放下药箱。”
沈微言忽然觉得鼻子一酸,眼前顿时模糊起来。他从来没听过任何一个人说过这样的话。
心中要有敬畏,敬信生命的信仰。
杨大小姐就是因为心中这样想,才会去疫区,才会接手那些别的郎中束手无策的病患。
旁边的丁二抑制不住心跳,胸口剧烈起伏,不禁颤抖着开口,“就让杨大小姐诊治吧,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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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难产 求粉红
“不,”葛太太已经下定决心,“我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儿,我宁愿不治病,也要将孩子生下来。”
“不治病,也不一定会将孩子生下来,太太已经有了腹痛和出血症状,不一定能再熬几日,相安无事只是暂时的,”杨茉道,“至少先让我穿刺看看腹中出血是不是严重,才能知道是否需要输血。”
就算没有后面的治疗,她也想尽量帮帮忙,就算不能治好所有的病,她也想再能力范围内降低病患的危险。
“不行,”葛太太十分的坚决,伸出手来捧着自己的肚子,“我愿意就这样等着,能熬一日是一日,如果佛祖保佑,就让我生下孩儿。”
杨茉眼前就浮起葛家小姐通红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母亲,生怕母亲出事一般。
可是毕竟她已经将话说的很清楚,接下来就是患者自己的选择,也许在这里终究有她治不好的病症。
古人看肚子里的孩子比怀孕的母亲重要,这也是没法子扭转的观念,连一个穿刺她都做不到,后面的检查更没法子进行。
杨茉向葛家嫂子行了礼,从葛家走了出来。
杨茉上了马车,沈微言跟在车后,一路上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
马车停在药铺外,周围才传来议论的声音,“杨大小姐能不能治好葛太太的病?”
“是啊,杨大小姐,到底是什么病症?”
杨茉从马车里出来,一言不发地走进了保合堂,江掌柜见状忙将后院打开,杨茉带着梅香去了后面。
“怎么样?”济子篆看向丁二,“大小姐怎么诊的症?”
丁二摇摇头,“大小姐说是症瘕,想要用小竹管扎进肚子。看看能不能抽出东西,辨别葛太太是不是有出血。”
“将小竹管扎进肚子,葛太太不是怀着身孕吗?”济子篆皱起眉头问。
丁二道:“就是因为这个,葛家人不让检查。大小姐说,症瘕的大小已经大过胎儿,葛太太又有腹痛和出血的症状,怕是会有危险。”
济子篆转头看着后院,杨大小姐之前都是在病患有危症的时候帮忙,现在遇到这样的情形,她也只能束手无策。济子篆想着问丁二,“丁先生觉得呢?如果不治会怎么样?”
丁二摇摇头,“我曾诊过症瘕,但凡长得过大都是不治之症,更别说还怀着孩子……葛家的意思要尽量拖延,能将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是最好。”
白老先生道:“现在葛太太在吃什么药?”
“保胎药,”丁二道,“自从有孕葛太太就一直卧床保胎。”吃了胞胎药还流血却没有生产的迹象,即便不是症瘕。也是难产啊,大人、孩子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丁二叹口气,“我们做郎中的,也只能将话说到这里。”
门外传来询问的声音。“杨大小姐治不好病?”
“杨大小姐也不是什么都能治好的。”
“就是,就是……说神医,也不过如此罢了。”
白老先生摇摇头,杨大小姐这样一来定是受了不小的打击。想他年轻的时候有一次跟着师父去诊症,觉得师父开的方子欠妥,他却因为害怕不敢和师父说。结果几剂药下去病患没有好转,再改药方却又已经来不及了,这件事一直都压在他心头,每次想起来总觉得自己害了那个病患。
行医治病就是如此,有时候能救活人的性命,有时候得到的不如失去的多,所以常听人说笑话,郎中身后跟着的冤魂最多,其实他们是想要救人而不是害人,所以现在大家才小心翼翼,宁可用旧方不治病,也不敢冒用新方,只要平平安安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几个人说完话,一个婆子从内院走过来道:“杨大小姐请各位先生过去说话呢。”
沈微言上前扶起白老先生,跟济子篆、丁二一起进了内院。
杨茉放下笔想要吹干纸上的墨迹,几个人走过去看到桌子上画的东西。
杨茉抬起头看向众位先生,“我将葛太太的症瘕和胎儿大小画了出来,各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法子治疗。”葛家不肯接受她的诊治,她可以将她摸到的肿物画出来,看看中医有没有保守的治疗方法。
杨大小姐没有说通病患,眉毛虽然紧皱却没有看出有什么委屈和失落,这是从医多年的郎中才能有的镇定,真是让人钦佩。
“有这样大?”白老先生见了也要惊讶。
杨茉点头,这样巨大的肿瘤,没有引起如淋巴结等地方的病变,且能活动,叩诊是实音,边界还算光滑,良性肿物的几率偏大,如果能穿刺知晓有没有腹水和出血,她就更能确定。
“最重要是症瘕长的位置很靠下。”如果在宫底或者两侧还能期盼能够正常分娩,现在堵在胎头必须经过的出口,根本就不能生产,这就是她为什么着急,想要劝说葛家让她用西医的方法检查。
几个人看着杨茉画的这张图,都觉得好像没什么办法,症瘕是脏腑失调,气血阻滞,瘀血内结,血瘀之症,现在葛太太怀着身孕,不能用活血化瘀的药,两种相悖的病症出现在一个病人身上,无论怎么用方都不妥。
……
周夫人李氏坐在家中听婆子禀告,“葛家那边只要有些动静,就都散了出去,现在葛太太的病闹得满城风雨,所有人都知晓了。”
周夫人听得这话十分的满意,“就是让外面人都知道,葛家求子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上次我去葛家做客,葛太太还说就是拼命也要留下子嗣。”
旁边的媳妇单氏用手撑着腰身,“娘怎么知晓葛家一定会请杨大小姐去诊治。”
李氏听着一笑,“我给你寻稳婆的时候,找到了曾给葛太太看过的胎的稳婆,那稳婆就说葛太太这胎凶险,她见过一个都是大小皆亡,她不敢再给葛太太看胎,就找了借口离开。你说巧不巧偏就叫我知道了。”
葛家上下都还在高兴,她就等着葛太太足月听噩耗,看别人的笑话总是很有趣的,更何况葛老爷和太太性子高傲向来不将他们这些宗室放在眼里,昨日家中下人听葛家买菜的婆子说要请杨氏去看病,她就知道机会来了,忙让人里外传消息,只要杨氏有半点的错处,立即就闹的满城沸沸扬扬。
贬低了杨氏,杨氏就别想进宗室的门。
李氏十分得意。这些年在京城显贵府中游走,她早已经学会了怎么利用传言,更知晓要怎么说话才能动人心,要不然宣王妃怎么会将杨氏的事对她说起。
李氏想着站起身,“我去葛家看看,免得有什么事我们不知晓。”
单氏忙起身伺候李氏去更衣。
李氏坐马车来到葛家,见到葛太太就将准备好的小肚兜拿出来,“这是我孙儿的衣服,听说拿来保平安是极好的。你且收着。”
葛太太看到绣着麒麟的小儿肚兜,平安得子的念想从心里油然升起。
李氏道:“上次你说梦到不知是老虎什么的扑过来,我去清华寺上香和几位夫人说起来,大家都说是麒麟送子的吉兆。”
葛太太本来紧绷着的心。一下子松开了些,“我也想着,盼了这么多年,也该得偿所愿。”
看着葛太太眼睛发红。李氏忙拿出帕子来给葛太太擦眼角,“别急,别急。一定会好的。”现在要稳住葛太太,等到葛太太生产时出事,葛家再请杨大小姐过来,到时候杨大小姐不但回天乏术,神医的名声也会被人从头到脚扒下来。
葛家嫂子在旁边听着,“不如,还是请杨大小姐来看看,既然杨大小姐说针刺没事,想必也不会有大碍。”
葛太太摇头,李氏也皱起眉头,“我就想着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哪有什么本事,恐怕自己连月事也没到,怎么能懂得女人家的事?总不能出生就是稳婆的料。”
葛家嫂子刚才已经被杨大小姐说的心动,现在听李氏的话说不出的逆耳,“周夫人也不能这样说,杨大小姐也不图什么。”
李氏摇头,“谁知道,现在的郎中啊……杨家忽然就那么有名气起来,杨家和常家争银钱闹的沸沸扬扬,常家老夫人可是杨大小姐的姨祖母,又养了杨大小姐三年,一般的女子,哪里能这样,不看僧面看佛面……”说着顿了顿“医者仁心,常老夫人病了她却不闻不问呢。”
“那不是常家霸着杨大小姐的嫁妆不放?”
“我听说的可不是,常老夫人是怕杨大小姐听信生母姨娘的话,为了护着杨大小姐,才将嫁妆暂时留在常家,哪家的正经小姐和姨娘住在一起,莫不是将来也要做姨娘么。”
李氏断断续续说了这些,“我也是听外面说的,真真假假分不清楚,太太听一听也就是了。”
李氏该说的话说到了,坐一会儿就离开。
葛世通下了衙,径直来到葛太太房里询问情形。
葛太太低头看着女儿,女儿刚刚睡着,脸上还有没干涸的泪痕。
葛世通将手放在葛太太的肚子上,“别的郎中怎么说?”
“赵郎中还是说这几日就要准备着,随时都可能临产,”葛太太顿了顿,“保胎的药我也停了。”
葛世通点点头,看着妻子、女儿并排躺在软榻上,葛世通心里忽然酸起来,“杨大小姐要诊,就让她来诊吧!”孩子还小,如果当母亲的真的出了事,可怎么办才好?妻子跟着他这么多年,难道就真的连肚子里的一块肉也比不上?
葛太太惊讶地看葛世通,“老爷……如果伤了孩儿要怎么办?妾身好不容易熬到现在,就为了给老爷生个孩儿,果然是个男丁,也可以为葛家传宗接代,妾身也就心满意足了。”周夫人说的对,杨大小姐还是一个小姑娘,不会懂得妇人生产,她不能冒这个险,她宁愿每日焚香求佛,求孩儿平安来到世上。
葛世通眉毛紧成一个疙瘩,“如果你出事要怎么办?”
葛太太垂下眼睛。“那就是我的命,我向佛祖求了子嗣,就不能再要别的,人不能太贪心。”说着肚子疼得她攥起了手。
一连几天杨茉都在想葛太太的病,蒋平趁着无人的时候爬了几次墙头,想要引起杨茉的注意,杨茉都别过脸去装作没有看到,等到人一来,蒋平就立即消失在墙那头,对于蒋平探头探脑的动作。杨茉觉得可笑,有时握着一把草挥动,有时摇摆手里的剑鞘,一天到晚仿佛只有一件事可做。
杨茉知道一定是周成陵有话想和她说,但是想到宣王妃,她就摇摇头,在古代男子都成亲早,三妻四妾是理所当然的事,也许这就是她一个现代人和这里格格不入的地方。她想要融入这个环境,却心里还是有一道底线,绝不会逾越。
杨茉正想要回去屋里,婆子进来道:“大小姐。葛家人来求诊了,说葛太太昨晚已经破水,今日还没能将孩子生下来,请大小姐过去看看有没有法子。”
这么快。杨茉看向婆子,“葛太太不是一直都在吃保胎的药吗?最少也要再等一个月。”
婆子摇头,“我们太太已经将药停了。没想到这几日就……”
大约是肚子里的肿块挤压到了孩子,这几日她一直让人捎消息去葛家,想要再过去看看,可是葛家没有这个意思,她也不能贸然上门,这样一等下来,葛太太已经要临盆了。
杨茉去药铺里,吩咐小郎中拿好她的一应工具,然后上了葛家的马车。
葛家如今一片忙乱,几乎所有下人都凑在葛太太的院子里。
葛家嫂子见到杨茉忙将她迎进去,“我这几日一直劝着太太,让她将大小姐请来,太太就是不肯听,果然就像大小姐所说,昨晚破水,今天快一整天了,还没有动静。”
杨茉洗了手,这才进去产室,稳婆还一个劲地喊,“太太用把力啊。”
杨茉上前掀开葛太太肚子上的布单,大大的肚子如同一个扭曲的球,肿物和胎儿都挤在那里,不论葛太太怎么用力,都没有半点移动的迹象。
杨茉看向已经快筋疲力尽的葛太太,“别用力了,太太先歇一歇。”
旁边的稳婆欲言又止,产室里不能说不吉利的话,可是杨大小姐到底懂不懂,破水之后就要赶紧将孩子生出来,否则孩子就有危险,这时候哪里能歇气,“大太太已经歇一会儿……”话还未说完,就看到杨大小姐凌厉的目光。
稳婆不由自主地住嘴。
杨茉开始伸手快速检查葛太太,这种情形该怎么办?卵巢肿物堵塞产道,在现代要进行紧急剖宫产,可是现在哪里有这个条件,女人生产男人不能进来,济子篆先生靠不上,只能她自己想法子。
治醇郡王家的少爷的新生儿溶血症,她还经过几天的准备,这次她完全没有想过会这么快面对这样的情形。
葛太太的情形已经是她认为最坏的结果之一,再这样下去,孩子保不住,葛太太也会因为卵巢肿物破裂或者子宫收缩乏力而丧命。
葛家嫂子经过了一天一夜的担惊受怕都已经控制不住颤抖,更别提一直备受煎熬的葛太太。
又一阵剧烈的子宫收缩,葛太太挨过去之后忽然晕了过去,旁边的稳婆忽然喊起来,“太太这是难产啊……”
“没有办法了,秽露早下是难产啊,谁也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了。”
葛家嫂子红了眼睛,“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血从源源不断地流出来,杨茉吩咐梅香,“将针拿来。”这时候不能用醒神开窍的药丸,只能靠针灸,针刺水沟、中冲、涌泉、足三里,还要加上促进肾上腺分泌的耳穴。
葛太太缓缓地醒转过来。
杨茉趁着葛太太神志尚清,“太太,我会尽量救你和孩子的性命,现在你要照我说的做,先忍着些不要用力。”
葛太太勉强点点头。
葛家嫂子看向杨大小姐,“现在要怎么办?”到了这时候,郎中们除了开止血的药和催生药别无二法。
这时候肿物阻塞产道该怎么办?应该将肿物移开,可是隔着肚皮不可能拿开肿物,除非能让肿物变小。
让肿物变小……
若说之前还有时间让她仔细思量,现在真的是面对急症,她要立即想到应对方法才行。
杨茉看向旁边的药箱,她能用的东西也有限。
卵巢囊肿硬化治疗。
现在能用的就是卵巢囊肿硬化治疗的方法,用针管将卵巢囊肿中囊液抽出来。
杨茉看向梅香,“将小竹筒拿出来。”
杨茉将小竹筒拿在手上,小竹筒太小了,如果囊液中有杂质会很快就将针头堵塞,杨茉摇摇头,“快去首饰店,看我们让做的第二批工具出来没有?我现在就要用。”
梅香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东西跑出去将杨茉的话告诉沈微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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