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哭笑
常大老爷听说王振廷要被处斩的消息一屁股坐在牢房的干草上,屁股底下顿时传来声惨叫,有东西在常大老爷屁股底下扭动,隔着薄薄的裤子让他有些疼,但是更多的是惊恐,让他身上所有的汗毛根根竖立,登时从干草上一跃而起。
干草堆里登时有东西窜出来,发疯了似的在地上转圈跑起来,是一只大大的灰老鼠。
常大老爷整个身体想要挛缩成一团,离这里越远越好,他害怕那只发疯的老鼠为了报复他会张开满口的牙齿扑到他脸上,咬下他的肉。
王振廷要死了,等不到明年秋后处斩。
一刀下去,咔擦,血喷一地,然后身子可能也会像这老鼠一样,不停地扭动。
不知道会不会喊一声,疼死了。
常大老爷想到这里浑身颤抖,他只想过自己如何富贵荣华,从来没想过要落得如今的田地,要怎么办?要怎么办?常大老爷冷汗顺着额头淌下来,只要能放他出去,他什么都会招认,常大老爷顾不得怕地上发狂的老鼠,扑倒牢门前,扯着嗓子喊,“我招认,我招认,快,快来审我,我都招了。”
只要他将乔文景吩咐他的事都说了,他不会有太大的罪名,常大老爷话音刚落,似是将狱里的人犯都叫醒了。
周围还是有人跟着一起呐喊,“我招认,我招认,我都招了。”
呼喊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地传过来,立即将常大老爷的声音遮盖了下去。
常大老爷红了眼睛,如同疯狗在抢一块腐肉,呲牙咧嘴用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我招了,我招了,杨家的事我全招了。”
可是这样的嘶吼最终还是被各种声音压了下去。
牢狱里的人如同疯了一般地大喊大叫,常大老爷听着这些恐怖的声音瞪圆了眼睛。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会死在这里,不被杀了也会被老鼠吃了,常大老爷转头看牢房角落里另外一个人。
那人如同一滩泥般强堆了个人形,常大老爷进来之前这人就在角落里发着恶臭的味道,也不知道到底被关了多久,而今被常大老爷打扰抬起了眼睛,那眼睛仿佛幽幽地发着绿光不似个人,好像是鬼魅。
常大老爷心脏紧缩,一下子瘫在地上。
晚了,晚了。让他招认的时候他没有说话,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常大老爷握紧了牢门不停地晃动,“让我……出去,让我……出去,啊……我要……出去……”
一种让他窒息的绝望从鼻子一直吸到心脏里,然后随着心跳冲遍全身所有的角落,让他恐惧,他只想要逃。逃的远远的。
常大老爷支持了一个时辰终于眼睛一翻晕了过去,不消片刻功夫两个狱卒从旁边走过来查看。
“人还没死。”
另一个看向被锁链绑着的牢门,已经被扯出了深深的沟壑,不由地啐了一口。“疯癫的时候还挺有种。”
“陷害亲戚,侵吞人家财物,欺负一个孤女能没种吗?”
“吓了眼吧,欺负杨大小姐那样的人。听说杨大小姐将躺在棺材里的人都救活了。”
地上的常大老爷听着那声音却空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他是笃定杨家不可能翻身才会将事做绝,将杨家如同鱼肉般献给乔家结这门亲,当年的杨家如同拔根而起的大树。被装进棺材里的死人,谁也没想过杨家会活过来。他还记得当年杨氏撕心裂肺的哭声。
那种声音告诉他杨家已经完了。
现在他才知道,那声音告诉他,杨家的后人还活着,有一天杨家的案子会翻过来,乔文景和他成为阶下囚。
常大老爷忽然想笑,可是立即他又笑不出来,因为他忽然想明白,有些事听起来好笑,是因为不知道它会实现。
如果知道它会成真,就会哭而不是笑。
……
刑场乱糟糟的,虽然下着大雪,很多人聚过去围观。
犯人好像都是一个面孔,沉默寡言,穿着脏兮兮的衣服被人拉扯着下了车。
“是大官,这次的是大官。”议论的声音响起来吸引来更多的人。
“就是中间的那个看到没有?听说诬陷了杨大小姐的父亲。”
“哪个杨大小姐?”
更多人什么都不知晓,只是来看人血喷出来是什么模样,虽然恐怖、残酷,但是让人看着心跳,这样也能抵御寒冷。
“你不知道?咱们京城里有一个能让死人复活的女医,那家保合堂就是杨家开的,你不是还从里面拿过药。”
那人顿时恍然大悟,“施药的活菩萨?”
王振廷跪在雪地里,今天他的一腔热血就要洒在这里,经过了几个月的折磨他更期盼这一天的到来。
虽然有人压着他的肩膀,他还是尽力抬起头来看蓝天,这是属于他自己的最后一刻,至少他应该尽量地安详。
王振廷刚闭上眼睛,耳边却传来嘈杂的声音。
“害了杨大小姐一家。”
“怎么有这样的人。”
“只判了斩立决。”
“做了那么多坏事只是斩立决。”
王振廷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为什么这些人会知道这么多,杨氏和保合堂在京里的名声仿佛越来越大。
王振廷眼前浮起杨秉正,杨秉正定然想不到为他翻案的是他的女儿,他虽然免不了一死,杨秉正说不定也早就化为灰烬,大家都是一样,殊途同归。
王振廷想要扬起骄傲的脸,忽然觉得脸上一疼,冰冷的东西在脸上炸开,他想要睁大眼睛看看是怎么回事,眼前一白又有雪球呼啸而至。
扔掷东西投打犯人一直都是老规矩,这样能让百姓泄愤减少对朝廷的怨怼,王振廷早有这个准备可是没想到所有人都在打他。
让他无论怎么躲都避不开。
这些雪冰凉的,让他越来越清醒。
“杀了他,杀了他。”
震天响的呼吼。
魏卯和张戈几个已经在下面带动人群呼喊。
王振廷扭动着身子躲闪,有一只手却伸过来死死地按着他的脖子,让他僵在那里不能动。
一团雪飞上他的鼻梁,他顿时闻到血腥的味道,血不断地淌下来,王振廷有些惊恐,因为他能感觉到恶心。
血滴滴答答落在雪地里,触目惊心,让他不由自主地联想,他会不会看到自己的血喷出来,会不会感觉到刀锋留在脖子里的凉,会不会有那种想要捂住伤口的冲动,会不会手舞足蹈,会不会想要大声喊疼。
所有的景象从他眼前一掠而过,他才知道,他想要抬头看天,想要泰然处之,是因为不敢相信自己就要死了。
要死了。
天哪,他要死了。
“杨大小姐来了,杨大小姐来了。”
声音响起来,王振廷依稀看到人群向两边分开,戴着幂离的女人慢慢走过来。
那女人来看杀人了。
他从来不知道女人会有这样的胆子。
他将刀架在那女人脖子上的情景好像还在眼前,现在那女人却来看他被斩,这一次不会有人来救他,他要在这里血溅当场,然后他会没有骨气地手脚乱动,他人生最凄惨的时刻……
王振廷想到这里,脖颈被一只粗劣的大手胡乱摸过,那指尖在辨认他的骨头,刀要砍进骨缝里。
王振廷想要缩脖子,却身体被绑缚住动弹不得。
屈辱、恐惧,让他鼻涕眼泪都流出来。
……
杨茉握住陆姨娘的手,她现在亲眼看到王振廷被行刑也算是手刃仇人,亲人泉下有知应该也会欣慰。
时辰一到,刽子手扬起大刀,顿时鲜血喷出来。
周围传来一阵欢呼声。
杨茉拉着陆姨娘上了马车,坐在车里陆姨娘惊魂未定,“真是吓人。”
杨茉将手炉递给陆姨娘,“我早说不让姨娘来看。”
陆姨娘摇头,“怎么能不来,就是害怕也要替老爷、夫人看仔细,那些坏人不会有好下场。”
杨茉也是这样想。
提起杨秉正和夫人,陆姨娘忍不住又掉眼泪,“老爷、夫人那么好的人……”
无论怎么样都不能补偿失去亲人的痛楚,杨茉将头靠在陆姨娘肩膀上,母女两个这样依靠着仿佛从对方身上汲取了温暖,心里也舒坦了许多。
杨茉在保合堂下了车,来不及和江掌柜说话就径直去了内院。
撩开厚重的帘子,就听到内室里传来啼哭的声音。
梅香看到杨茉立即迎过来,“大小姐,十二小姐疼的厉害,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杨茉走过去看。
十二小姐皱紧了眉头,嘴唇有些苍白,脸颊是奇异的红色,整个人看起来都很痛苦。
周七夫人有些慌张,“大小姐,这可怎么办才好。”
杨茉看向十二小姐,轻声道:“有时候疼是好事,能感觉到疼痛,是因为你的身体恢复了感觉。”
十二小姐坚强地点头,杨茉拿了软巾去给十二小姐擦眼泪,哭也不总是坏事,哭是因为还活着。
……
杨秉正努力地磨着手里的骨头碎片,他已经磨了太长时间,他想要将锋利的一面刺向自己,在黑暗中了结自己的性命,他正这样想着,面前的门豁然打开,少许的光亮从外面射进来,紧接着一个人影挡在了前面。(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三章 真相
杨秉正试着睁大眼睛看眼前的人,转念他却放弃了,他不用去看就知道这个人是谁,他身上散发着伪君子的腐臭味儿,亏他之前还因为他是帝师尊敬他,杨秉正艰难地动着身体。
他躲避冯党,小心翼翼地整理手中的证据,就为了安庆府的百姓,杨秉正一直回想几年前自己的遭遇,早知道他不应该从大牢里逃出来,可谁能想到他出了虎穴又入狼窝。
一切都是早就安排好的。
也许会有人以为他在冯党手上,谁能想到将他囚禁起来的是皇上的太傅刘砚田。
刘家是被人尊为不输广平侯的清流之家,刘砚田在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是太傅,所以每当冯党一手遮天的时候,大家就会想到刘砚田,只有这位帝师才能在皇上面前直言不讳。
原来他们都错了,刘砚田是个真真切切的小人。
刘砚田走上前几步,声音略微显得有些粗糙,显然这些事来的太突然,不在他的掌握之内,“你女儿替你翻了案,你不再是贪墨了赈灾粮的犯官。”
杨秉正似是没有听清刘砚田的话。
刘砚田缓缓道:“王振廷被判了斩立决,才行了刑。”
杨秉正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刘砚田不可能用这样的谎话来骗他,“这是真的?”
“是真的。”刘砚田的声音淡漠,没有任何情绪。
到了杨秉正耳朵里眼前如同豁然划过一道闪电,将他的头顶的天空照亮了几分。
杨秉正睁大了眼睛,杨茉兰稚嫩的表情回到他脑海里,女儿,刘砚田说的是茉兰?是她那个小小的、娇弱的囡囡,女儿的笑容忽然就到了杨秉正眼前,母亲总是因为囡囡开怀大笑,他不是一个好父亲。没有为女儿遮风挡雨,没有给她寻一门好亲事,反而让杨家落得被抄家的结果,他曾想过,女儿已经是罪臣之女,夫家肯不肯善待她。
却没想到再听到女儿的消息,不是女儿境遇有多凄惨而是为他翻案。
为他犯了案。
在他记忆里女儿还只是个孩子。
他永远放心不下的孩子,却反过来为整个杨家遮风挡雨。
杨秉正觉得等着腐臭的身体忽然之间活络起来,心脏扑通扑通地欢跳不停。
杨秉正紧紧攥着骨头的手松开了,他想要见女儿一面。
看看女儿到底出落成什么模样。
有了多大的变化。
为了给老父翻案受了多少委屈。
到底外面还有人为他奔忙。如果他死了他不会知道会有这一天。
“这么说,我对刘大人没用了?刘大人不如早些送我上路,”杨秉正的声音嘶哑难听,“刘大人……将我囚禁起来……不就是……要等到合适时机用我手里的证据……来参倒冯国昌,现在这件事已经揭出来,留着我已经没用了。”
刘砚田摇摇头,“你怎么还想不明白,老夫是一心为了社稷着想,你若是听老夫的安排。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如果看不清楚一个人会觉得他深不可测,一旦将他看明白,看着他装模作样就忍不住想要大笑,“呸……”杨秉正道。“若是一心为朝廷着想早就将冯国昌的事揭出来,刘大人是在等最利于自己的时机,说白了是为一己私利,现在还跟我提什么懂不懂。真是天大的笑话,我不是你刘家养的狗,你让我什么时候咬人我就去咬。”
刘砚田紧抿着嘴唇。看着快疯癫了的杨秉正,“你可知晓你女儿要嫁给谁?”
杨秉正抬起头来看刘砚田。
“因和我女儿和离被夺了爵的周成陵。”
宣王还活着?宣王怎么会娶茉兰。杨秉正想都没想,“不可能。”这是根本不可能会发生的事。
“你可知皇上如何忌惮周成陵?你可知你杨家终将落得什么结果?”刘砚田声音很轻仿佛是一个循循善诱的师长,“韩季虽然告发了冯国昌,却没有将账目说的仔细,这里面最清楚的就是你,冯国昌怎么洗税银,又将银子都运去了哪里,你仔细告诉我,我放你出去让你们父女团聚,你也好赶在他们成亲之前阻止这门亲事,何如?”
刘砚田向前走两步,弯下腰来,杨秉正哆嗦着嘴唇,他厌恶眼前这个人,冯国昌是奸臣,他是坏在表面上,刘砚田是个实实在在的奸诈小人,杨秉正想一口啐在刘砚田脸上,却嘴巴干裂没有半点的口水,他张开嘴咬在嘴唇上,咸咸的血立即流出来,他满满地含了一口,肩膀一耸喷向刘砚田。
刘砚田躲避不及登时被糊了一脸。
杨秉正哈哈大笑,血顺着他嘴角淌下来,“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让你尝尝人血,你也好明白人的滋味。”
刘砚田掏出帕子很仔细地将血擦掉,转身走了出去。
门打开又关上,周围又是一片静寂。
杨秉正手哆嗦着将掌心的骨头握住,他不应该死,他要活下去,女儿还在外面坚持,他也要坚持下去,直到父女团聚,否则他会羞愧,不知道要怎么向女儿去解释。
……
刘砚田坐上马车悄悄地回到府邸,刘夫人将他迎进屋子。
刘砚田换了衣服径直问妻子,“妍儿呢?”
刘夫人忙道:“在后院里歇着,老爷想和妍儿说话,我让人将妍儿叫来。”从宣王府搬回来,妍儿就一直呆在家中从来不曾出去。
刘砚田想了想,“我过去看看。”
刘夫人立即道:“老爷才从外面回来,不如先歇一会儿。”
刘砚田摇了摇头,“让人去传话吧!”
刘夫人应了一声转头去吩咐下人。
刘砚田进了屋,刘妍宁立即吩咐下人端茶上来,刘砚田打量了一眼女儿房里的摆设,宣王请旨和离之后,家中就将妍宁从前的闺房布置了一遍,用的是嫩绿色的幔帐,桌子上换了鹅黄色的流苏,整个屋子看起来生机盎然。
管事妈妈将屋子里的下人带出去。
刘妍宁看着父亲微微皱起的眉头,“父亲的事办得不顺利?”
刘砚田点了点头,“还是不肯说,也不肯照我说的办。”
“女儿不知道父亲怎么想,女儿觉得,这样也未必是坏事,只要人还活着早晚都会有转机,说不得哪日就想了明白,父亲都是为了朝廷不得已而为之。”
刘妍宁说着声音微低,“就像女儿嫁给宣王,父亲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
刘砚田想及这个,脸上不禁泛起了愧疚的神情,“宗室长辈来和你说些什么?”
刘妍宁道:“女儿嫁过去之后,宗室那边就指派了葛妈妈来伺候,和离之后葛妈妈连同宗室的下人都留在了宗室营,宗室长辈说,若是用的方便就将这些人带回刘家也是一样。”
葛妈妈伺候了她几年,很是心疼她,只当她是替妹妹嫁人,别的事一概不知,这样留在宗室营不论见到谁都会说她的好话,所以留在宗室营是最好的,刘妍宁道:“女儿说,既然不是刘家下人,没理由带回来。”
刘砚田听了这话很是欣慰,“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
“没有,”刘妍宁眼泪汪汪地看着刘砚田,“女儿真正心疼的是父亲,谁也不知道父亲的苦心,常家那边……父亲更是……”
“常家不提也罢。”提起常家和常老夫人刘砚田就心乱如麻,常家的事他谁也没说,只是在女儿嫁去宣王府之前跟女儿提了两句,常老夫人将他当儿子一样看待却不能和外人直言。
常家投靠冯国昌,也是常老夫人提起来的,常亦宁聪明伶俐得冯国昌喜欢,留在冯国昌身边说不定会知晓冯党内情,这步棋子他布的好好的,却没想到中途出来一个杨氏。
杨氏给杨家犯了案,抖出了王振廷牵连上乔文景,如今常大老爷也进了大牢,好端端的一池水就这样搅浑了。
这个杨氏她到底知晓多少事?
杨氏医术了得,能不能治好周成陵的病?
刘妍宁道:“女儿让人打听看看。”
不知这个杨氏是聪明还是傻,会选嫁给周成陵,周成陵没有了爵位,又没有了祖产,至少稍稍想想这里面的利益关系,至少换做她,没有一个好理由她不会嫁过去。所以杨氏,没有多大的本事,不过就是个会医术的民女,看的不过是表面一层,根本弄不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砚田还没说话,外面的管事来禀告,“老爷,宫里的内侍来了,皇上要召见老爷。”
刘砚田眼睛里泛出喜色,皇上召见他越多证明对他越信任。
刘砚田站起身出去,刘妍宁将父亲送走路,身边的管事妈妈也来道:“那位周夫人李氏来了。”
李氏最近常来常往给刘妍宁带来不少宗室那边的消息。
李氏进了门,径直开口,“那个杨氏太没有规矩,我不明白周成陵怎么就看上了她,现在将七老爷一家也蛊惑的晕头转向,将孩子送去让她治,现在好了,就要闹出人命了。”
刘妍宁诧异地看向李氏,“怎么闹出人命?不是说已经将十二小姐治好了吗?”(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四章 求问吉时
李氏想要开口叫“宣王妃”,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您是不知道,让杨氏治过之后病的更厉害了,这几天只有七夫人在那边陪着,族里几个夫人去看过都被挡了回来,若是治好了早就大张旗鼓地张扬,还能这般遮遮掩掩。”
“让人打听说,病的很凶险,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没了,如果都像杨氏这样治病,大家去保合堂之前还要抬口棺材。”
刘妍宁不说话,事情没有定论之前她从来不会轻易张嘴,李氏这样的人惯会搬弄是非,将外面的事讲给她听,也会将她的话传出去,刘妍宁用眼角看了看李氏,她不过将李氏当做耳朵,她想要多知道杨氏的事。
刘妍宁想到这里开始捂着嘴咳嗽,李氏立即乖乖地换了话题,“娘子这是怎么了?病还没好?”说到这里眼睛一转,“要不然请杨氏来诊治?”
李氏说完话,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杨氏应该来拜见大娘子,刘氏掌控了宣王府好几年,又是正经的赐婚,“说起来都是那个杨氏,否则宣王也不会要和离,”李氏说到这里为刘妍宁忿不平,“娘子在宣王府这么多年,在同辈中谁能及得上,长辈都说娘子好,那个杨氏就算嫁进来,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刘妍宁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半晌才道:“也许是他们的缘分。”
屁个缘分,李氏一口啐在地上,“提起这档子事我都嫌腌臜了我的嘴,不过就是图个年轻快活,那杨氏一看就是惯会勾引男人的,你没瞧瞧她身边围了多少男人,可不比那勾栏院里的少,这要是我臊也臊死了,还有脸嫁人?将咱们宗室长辈气病了好几个。谁家都是欢欢喜喜地办喜事,要说闹成这个样子杨氏可是头一份,多少人都等着看笑话,咱们自家也都觉得没有脸面。”
刘妍宁看着悲愤的李氏,“杨大小姐能开药铺,就是心善的人,嫂子和她好好相处,将来说不得也像你我这般亲近,十爷待她好,她从中调和。两家关系也能越走越近,不像我,在十爷面前说不上话,不能将嫂子的好处多念念。”
这几句话戳中了李氏的软肉,“杨氏还能有娘子这样的心肠,长得尖嘴猴腮一看就是惯会挑唆的主。”提起这个李氏想要一掌拍死杨氏的心都有,自从有了杨氏,她就没有一日过的欢快。
“嫂子不能以貌取人,杨氏能经营保合堂。一定也有治家的本事。”
刘妍宁处处替杨氏说话,李氏更是火冒三丈,握着茶碗的手抽筋起来,“你不知道杨氏还说我的手有病。我的手好端端的哪里有病。”她现在从心里希望杨氏治死七老爷家的孩子,这样就有人能治杨氏的罪,杨氏不是什么神医,说的那些话自然也是子虚乌有。她也就不用担心有一天会真的生病。
这几天她四处奔走议论杨氏,就是要听夫人们说,杨氏的话不做准。这样她也能心安。
……
保合堂的前堂和后院彻底分开来,不论是谁进入后院都要换鞋和衣帽。
周七老爷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形,杨大小姐在前面走,后面的医生、郎中都一丝不苟地换衣服。
看着这样奇怪的举动,周七老爷却心安起来,如果和寻常医生一样又怎么能治好十二丫头和成哥的病。
周七老爷跟着换了衣服,向后院走去,说不紧张是假的,自从十二丫头进了保合堂说什么的都有,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求着杨大小姐给治病还要怀疑杨大小姐的医术,可那是他的孩子,他也忍不住担忧。
一扇扇的门打开,周七老爷和杨茉才到了内室。
看到床上的女儿和床边的妻子,周七老爷的泪水熏酸了他的眼睛,一个大男人却想这时候不管不顾地抱着妻儿哭鼻子。
杨茉看着周七老爷怔愣在那里,不知道是该站着还是坐下。
杨茉看向梅香,梅香点点头悄悄地退下去。
杨茉道:“我出去配些药,七老爷、夫人先说话。”
找个借口就离开,免得七老爷觉得当着她的面掉眼泪尴尬。
杨茉走到隔间里,正要看手里的脉案,周成陵从外面走进来,杨茉抬起头看到周成陵忙摇了摇头。
周成陵不由地向屋子里看去。
周七老爷走到床边拉住十二小姐,伸出手来揽周七夫人的肩膀,周七夫人挣扎了两下,向左右看看,“别让人笑话。”
周七老爷浑不在意,让人笑话的事他已经做的太多了,如果该一家人抱在一起的时候,他不伸出手臂来,不知道这辈子会不会后悔。
他不想给自己后悔的机会,也想享受此刻的快乐。
周七老爷坚定地不肯松手。
周七夫人用手推了推周七老爷,每推一下就像是用力牵扯自己的心,周七老爷不肯放松,她反而忽然之间就哭起来。
屋子里传来哭声,周成陵还站在旁边偷看,杨茉不由地觉得好笑,这个人好像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似的,脸上神情有些费解。
果然周成陵转头问,“十二小姐的病没好?”
杨茉笑道:“已经好多了,伤口也在愈合。”世界上第一例腹部手术就是因为施展手术的人保证了手术的环境和器械干净。
周成陵又偷看了一眼周七夫人。
周七夫人哭得比什么时候都伤心,周七老爷仿佛也在抹泪。
周成陵道:“七哥、七嫂都哭了,我还以为因为十二丫头……”
是因为十二小姐,不过不是坏事。
周成陵这个人缺失各种让人感觉到温暖的感情,如果将这个归结为情商的话,周成陵这方面的情商真让人绝望。
杨茉忍不住笑他,周成陵转过头看到杨茉脸上的笑容,沉下了眼睛,面目深沉让人看着太阳穴也要跟着跳两下。
做大事的男人,不会因为她嘲笑了两声就恼羞成怒吧。
眼见着周成陵伸出了手,杨茉想要走开,却被他飞快地拉住了手。
陌生的温度和力道让她觉得头皮发紧,在他的眼睛里,她好像一个被蒸过的梨子,热腾腾的,从外透到里。
肉皮虽然被烫的发亮,却是很甜很甜的。
随时都可能有人进来,她又不免多了些慌张,他手上的玉扳指冰得她有些疼,冷过了又觉得有些烫,莫名其妙地乱了方寸。
周成陵将长长的袖子放下来,好像若无其事。
杨茉抬起头来,“听七夫人说,宗室长辈正四处找你。”她也不是不会戳中他的难处。
宗室长辈气得跳脚已经闹去上清院了,宗室很少有这样的动静,都是因为周成陵要娶妻。
周成陵轻描淡写,“都去上清院了。”
上清院里的皇帝现在正搂着莲花手炉听宗室长辈怒骂周成陵,听得心情极佳。
来来来,都来骂,看看周成陵是什么奇葩,当年他在上清院开丹炉差点就被言官骂成昏君,多少人心里偷偷地觉得先皇应该将他圈禁,立周成陵为储君。
哈哈,现在这些人总算知晓,这个周成陵比他要荒唐的多。
“将皇上赐给的王妃和离了,就为了娶杨氏女。”
“那是罪臣之女。”
周五老太爷提醒道:“杨家的案子已经查明了,杨秉正是被诬陷的。”
周二老太爷冷哼一声,“太妃求亲的时候杨氏还是罪臣之女。”
皇帝想要跟内侍要八宝果盘来边吃边听。
周五老太爷不由地叹气,“也是太荒唐,杨氏治病的手段闻所未闻……”
这话提醒了周二老太爷,“将人开膛破腹,听说还用了丹炉炼药丹……”周二老太爷滔滔不绝,嘴角都泛起了白沫,他却还没有将杨氏的错处说完。
皇帝听到炼丹眼前一亮,看向旁边的内侍,杨氏炼丹,一个女子也懂得炼丹?皇帝想到这里看向几个宗室长辈,“献王太妃在慈宁宫和太后说话。”
他因为周成陵和刘氏和离已经夺了周成陵双爵,现在周成陵要娶亲他又能给什么责罚?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因为娶妻丢官丢爵再丢掉性命,现在又有献王太妃出面,完全合乎礼数。
献王太妃皇帝不是不知道,现在提起这个人他还会觉得头疼,献王太妃从来不插手朝廷里的事,几十年没有进宫向太后求过什么,所以内宅上的事,她说起来才格外有分量。
周二老太爷道:“皇上,这……再不阻止,婚期都要定下来了。”
周二老太爷的声音刚落,有宫人就到了殿外。
内侍将宫人领进来,宫人规规矩矩地将一张帖子递上去。
皇帝打开一看上面圈着日期,二月初七,这是做什么?
宫人低声道:“太后娘娘让我将这帖子送来,说是给周十老爷选的良辰吉日,献王太妃要和皇上求份喜礼,太后娘娘说,就要上清院挂着的荷包。”
宫人的声音十分清脆,却让周二老太爷抽了一口冷气然后“嗬……嗬……”地如同拉风箱般喘息,瞪大了眼珠子看周围的人。
空张着嘴。
你们听到没有,不但要娶杨氏,还要太后画日子,还舔着脸来要赏赐呐。
你们听到没有。
真是气死我也。(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五章 恨从心生
献王太妃笑着和太后说话,旁边的醇郡王世子挥动着手地去抓盘子里的龙眼。
旁边的宫人跟着笑,“太后娘娘您瞧,世子爷一手能抓住三个呢。”
太后眯着眼睛看醇郡王世子,然后向醇郡王妃点头,“有这样伶俐的孩子,你也是个有福气的。”
醇郡王妃站起身来向太后谢恩。
太后捻着手里的佛珠,“宗室就要人丁兴旺我们大周朝的江山才能稳固。”
献王太妃笑道:“所以才说今年是个好兆头。”说着吩咐下人将锦盒摆上来,“这是用咱们宗室孩子的小衣服缝了床百子婴戏被。”
看到漂亮的绣工太后眼前一亮,“真是好,难得你会想到这个。”现在最让她担心的不是皇帝整日里呆在上清院,而是后宫没有一人能有孕。
醇郡王世子忽然伸出小手“哦哦”地喊了两声。
醇郡王妃笑道:“难不成是认出这被子里有他的小衣服。”
小孩子哪有这样的眼力,知道醇郡王妃是逗笑,可是看到世子爷的小模样,好像是真的一样,好久没见过小孩子的太后娘娘也笑弯了眼睛,“说不得是识得,现在的小孩子都聪明。”
醇郡王妃道:“都是杨大小姐治好了世子爷的病,如果没有大小姐,我们母子说不得早就……”
醇郡王妃每次看到儿子都会想起生产那一天。
献王太妃怕她吓到太后忙道:“看你,好好的日子怎么说起这个。”
醇郡王妃急忙去抹眼角。
太后却来了兴致,“杨大小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还要太妃出面求亲。”
“杨大小姐是极好的人,”醇郡王妃眼睛红肿,“要不是杨大小姐七老爷家的孩子也没了。”
太后惊讶地扬起眉毛,看向献王太妃,“我整日在宫中倒是没听说的那么仔细。今日你们过来了倒应该好好讲一讲。”
上清院吵的翻天覆地,太后宫里倒是一片祥和,献王太妃不由自主地弯起嘴唇,让那些老狗去闹,闹够了他们就知道,这是她要管的事,谁也别想插手。
……
常老夫人躺在软榻上听消息,“见过老爷了?”
陈妈妈摇摇头,“没有,用了些银钱。可是……还不让见……”
常老夫人皱起眉头,“那是他没骨气在牢里吐了口,朝廷知道他有内情没说,一定会想方设法掏干净。”
陈妈妈听得有些害怕,“老夫人的意思是,老爷会被定罪。”
常老夫人脸上看不出悲喜。
陈妈妈却有些慌张,“那要怎么办才好?”
常老夫人声音冷淡,“遇事慌张,没有半分的思量。走到这一步能怪谁?我说的话他若是肯听进去一句就不会有今天的牢狱之灾,说到底还是眼皮子浅,就像那贱人一样,若是我的儿子决计不会如此。”
听得常老夫人的话。陈妈妈不禁觉得脊背发凉,老夫人一直怀疑老爷不是她亲生,当年京中闹灾荒,刘家那边出了事。老夫人陪着表夫人回刘家,谁知道路上遇到灾民两个人都动了胎气,没办法才就近在杨家生了孩子。前前后后帮衬的就是杨氏的祖母杨老夫人。
常老夫人似是也想到了往事,睁开了眼睛,“我那时是如果待她们,到了紧要关头她们两个却一起来算计我,我一个康健的孩子,却换了个病弱的,她们是算准了那孩子过不了几日就会夭折,才推到我头上,谁都知道刘氏有病在身,一直向杨家拿药,却到了生产的时候,我的儿子却不如她的,这是什么道理?当年刘氏拉着我去清华寺求福就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因为这件事我被常家长辈责怪,我们骨肉分离,她们却过的逍遥自在。”
杨秉正翻了案,听说杨家的祖业也要还回来,常老夫人想到这个就觉得胸口憋闷,几十年压在上面一口气,就是吐不出来,日日夜夜折磨着她让她不能安生,刘氏死的时候她总算舒服些,杨家破败的时候她就觉得痛快多了,现在这块石头又重新压了回来,常老夫人想到这里就要撑着身子坐起来,旁边的陈妈妈见到这样的情形,不禁心头狂跳,“老夫人,您可别着急,来日方长,咱们再慢慢筹划。”
听得这样的话,常老夫人脸上露出奇异的笑容,“我当然不能就这样算了,我活着就是为了找回我自己的儿子,让杨家为当年的事付出代价。”
所以常家怎么样她不关心,在她身边长大的是那贱人的儿子,上天保佑他没有因为生下太羸弱而死,因为他的存在时时刻刻在提醒她,她和杨家、刘氏那个贱人有一笔血债,她要让他们还,用命来还。
常老夫人想到这里,外面的丫鬟来禀告,“老夫人,五爷来了。”
常老夫人看向陈妈妈,陈妈妈忙将她搀扶着躺下来,转眼间常老夫人又恢复了一脸悲伤、虚弱的模样。
常亦宁进屋向常老夫人请安。
常老夫人挥挥手关切地看向常亦宁,“总算是回来,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母亲和我都要撑不住了,你父亲如今这般,你再出了事,我要怎么活,”说着顿了顿,很是急切地问,“舞弊的案子怎么样?有没有牵扯到你。”
常亦宁恭敬地道:“冯阁老、闫阁老还有书院的博士为我作保。”
常老夫人整个身体仿佛轻松了很多,不住地点头,“这就好,这就好。”说着话忍不住眼泪往下流。
看着压抑哭泣的祖母,常亦宁心里忽然软起来,他在祖母身边长大,祖母一直对他十分的疼爱,他写的第一个字是祖母教的,祖母给他请最好的西席,去最好的书院,笔墨纸砚都是祖母让人去买,从来不假手他人。
杨家的事祖母有错,可毕竟是他的祖母,一路上他想要问个清楚,可话到嘴边看到祖母满是皱纹的脸,他又吞了回去。
“祖母,杨家的事是我们不对,”常亦宁说到这里顿了顿,“我们家欠杨家多少都还给杨……茉兰,祖母教我君子坦荡不就是要如此。”
常老夫人半晌才叹了口气,“这件事上我做的有偏颇,我是真没想到茉兰会不嫁给你,到现在我还没弄清楚,她是嫌我们常家门头低,还是嫌你不够好,或是嫌我这个长辈对她关切太少。”
他又何尝知晓,从前为了前程他很少想这些事,最近因为科场舞弊案被牵连,耳边都是杨家的事,反而想起杨茉兰来,现在的杨茉兰和以前不一样了,他喜欢杨茉兰从前柔软的性子,见到他会低头会红着脸莞尔,他给杨老夫人请安的时候,杨茉兰会靠在祖母肩膀上笑,偷偷地看着他。
不复往昔。现在的杨茉兰从常家搬走之后就和他没有了一点关系,就好像个陌生人,他却控制不住地关切她,甚至欣赏她,他想如果杨茉兰现在对他红着脸莞尔一笑,他的心会随她跳动。
所有的事却不是照他喜欢的来。
常老夫人道:“亦宁,你有没有打听打听乔家的事?乔老爷被抓,乔夫人病着,现在整个乔家都靠乔大小姐,咱们两家是要结亲的……”
祖母还想着和乔家结亲,常亦宁皱起眉头,“祖母……”
常老夫人红着眼睛看常亦宁,“你不是想要去冯阁老身边,将来也好……找到证据揭发冯阁老,现在这个时候你舍弃了乔家,冯阁老会觉得你不可靠,就算要退婚也不能是现在,等到乔老爷那边有了结果再说。”
他等时机入仕就是要留在冯阁老身边,就算不能一举将冯阁老推翻,也能从冯党身上刮出一层血肉来。
可是现在的情形,他不想要在这里听祖母说话,只想要去保合堂找到杨茉兰将所有一切说清楚,说他为何要和乔家结亲,为何要……
到头来又有什么用。
……
杨茉看着紧张的高正春。
自从蒋平带来消息说朝廷可能重开科举,高正春就紧张的不得了,这次如果考不中就真的是笑话了。
高正春消瘦的肩膀有些沉重,看着中哥在屋子里活蹦乱跳。
中哥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才会得病,经过输血浆好多了。杨茉就让江掌柜在药铺里腾出一间房给高正春一家住,高氏性子淳朴帮着药铺里的婆子浆洗布巾,江掌柜每个月都比照雇来的浆洗婆子给高氏工钱。
江掌柜站在一旁笑呵呵,“高秀才定能考上。”
江掌柜这样一说,高正春反而更加紧张。
杨茉道:“要不要借些书来?”高正春在侯家挨了打之后书都丢光了。
高正春慌忙不迭地点头。
这个屋子里都是郎中,要去哪里借书,蒋平这次反应很快,“我……去问问。”
哪里能事事都依靠周成陵,杨茉道:“不如你开个书单,让江掌柜去找找看。”
杨茉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周成陵的声音,“让蒋平拿我的帖子去红山书院,高正春这几天就去书院里找书。”
听到书院两个字高正春眼睛都亮了,站起身来不知道该怎么谢周成陵,忙向蒋平求助。
蒋平清清嗓子,“这是我家少爷,行十,叫周十爷。”
周十爷,那不是国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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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加更。(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六章 求婚
这段日子周成陵常来保合堂,周七老爷来看十二小姐,他也跟着来,周七老爷不来,他就帮忙来问一声。
其实江掌柜和白老先生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杨茉将十二小姐的脉案给周成陵看,“再过两日就可以回家里休养了。”
周成陵道:“成哥想要来看姐姐,你这边行不行?”
周成陵最近格外的亲和,大约也是两个人相处时间多了,她也不怕他板着脸说话。
杨茉点头,“我让人安排一下,那件成哥能穿的衣服。”
“那我去将成哥接来。”
杨茉道:“我去和七夫人说一声。”
周成陵走出保合堂,杨茉将成哥的事和周七夫人说了。
十二小姐显得有些紧张,看向七夫人,“母亲给我梳洗一下吧,别让成哥看到我害怕。”一个能安慰弟弟的姐姐,不应该这样。
杨茉吩咐梅香,“打些热水来,拿我的首饰盒帮十二小姐梳妆。”
周七夫人感激地看了杨茉一眼。
屋子里一阵忙活,十二小姐穿上了粉色小袄看起来精神很多,梅香进来道:“周少爷来了。”
成哥换好了衣服和周成陵一起进门。
看到了成哥,十二小姐脸上露出笑容,虽然嘴唇看起来很苍白,却十分的开心。
“成哥。”十二小姐叫了一声弟弟。
成哥在门口站立了片刻,听到姐姐和母亲的声音,这才欢快地跑到床边仔仔细细地看了十二小姐,用十分稚嫩的声音,“十二姐你疼不疼?”
十二小姐摇头,“不疼。”
姐弟两个相视一笑。
旁边的周七夫人也跟着笑起来,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周七夫人转过头试着去找杨茉。却发现杨大小姐早已经出去了。
“母亲。”成哥和周七夫人说话,发现周七夫人正怔愣着。
听到儿子的声音周七夫人才低下头,“成哥说什么?”
成哥很认真地道:“杨大小姐是仙女吗?”
周七夫人听得这话想笑,“成哥怎么会这样说?”
成哥道:“去年母亲将成哥接回家里住,成哥半夜醒过来看到父亲拿着一张纸和母亲说话,说什么……仙人……来治好我和姐姐的病。”
周七夫人豁然想起那是她去求的一张符,说能治好孩子的病,她和老爷半夜里起来祈求,没想到会被成哥听到。
成哥就记在了心里,符上说请仙人。现在杨大小姐治好了十二丫头,成哥就觉得杨大小姐是仙女。
周七夫人想要纠正成哥的话,不过话到嘴边她却说不出来,她知道杨大小姐不是仙女,她却无法反驳孩子。
她不能反驳,是因为在她心里这样称杨大小姐并不为过。
“成哥,”十二小姐轻声道,“杨大小姐是比仙女还厉害的人。”
成哥稚嫩的脸上露出笑容。
……
杨茉和裴度商量养马的事,裴度挑选了二十几匹马到了庄子上。想要做出疫苗不简单,首先要有一个固定的场所然后开始每天观察研究,杨茉虽然知道其中的原理,但是经过了给韩季治病。她知道想要获取有效的马血清不那么容易。
裴度对韩季用大量的马血清治病还记忆犹新,“那每一个病患都要照韩大人一样来治才能好?这样要用多少血。”
杨茉摇摇头,“不一定非要等到病发的时候再治,如果受了铁器伤。可以打一针血清来防生病。”
裴度没听说过这些,难道病还能防吗?
杨茉道:“这样就不必用大量的血清,病患也少了患病的危险。”
裴度听得很仔细。每次和杨大小姐说一句话,他都要在脑子里翻来覆去想好几遍,然后才能弄明白些。
譬如现在,他就只有惊讶的份,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杨大小姐怎么知道什么样的伤要打血清,又怎么知道打了血清就不会得病。
裴度看看左右,就连魏卯几个也一脸的茫然,连杨大小姐的徒弟都是如此,想来是没听杨大小姐这样说过,裴度越想越觉得可怕,不知道杨大小姐到底还有多少医术没有传授。
杨茉准备仔仔细细地讲一遍预防的原理,尽可能让徒弟和裴度听明白,这样一讲就是一个时辰。
在古代开展一种新的治疗方法是不容易的。
杨茉看看神情仍旧呆愣的几个人,教学不能急于一时,她要给他们思考的时间。
杨茉从屋子里出来,抬起眼睛看到周成陵正和成哥一起坐着。
成哥用眼睛不停地看着周成陵,想要调整成和周成陵一样的坐姿,腿并拢放在一起,手也摆摆好,周成陵拿起茶来喝,动作一气呵成很是自然,倒苦了成哥这个孩子。
杨茉走过去,成哥立即站起身来向杨茉行礼。
杨茉低声问,“成哥还不回去?”
成哥摇摇头,“父亲一会儿要来,我和父亲一起回家。”
是想要多在药铺里待会儿,虽然不能进去打扰十二小姐休息,总是离母亲和姐姐近些。
杨茉吩咐梅香准备些饭菜。
趁着成哥不注意,杨茉看向周成陵,“你能不能坐的轻松一些。”
将小孩子也累的在椅子上左蹭右蹭。
周成陵抿了抿嘴唇,然后看了看成哥,调整了一下坐姿,将腿弯了弯,仅此而已。
杨茉觉得好笑,看来这人是不会那种舒适的坐姿。
梅香带着婆子很快将饭菜摆上来。
杨茉特意带着丫鬟退下去让周成陵陪着成哥吃了饭。
周七老爷将成哥接走,杨茉也准备回家,刚吩咐了婆子准备马车,周成陵从外面进来,“明日是你生辰。”
杨茉正诧异为什么周成陵会知道,这才想起来谈婚事要换生辰帖。
周成陵道:“明天能不能抽出几个时辰,太妃想和你说说话,我也想要带你去看些东西。”
杨茉点了点头答应下来。献王太妃请她去,她没有不去的道理,其实还因为周成陵这样和她说话,她没有办法拒绝。
杨茉上了马车,周成陵也一路去了献王府。
见到献王太妃,周成陵上前行了礼坐在太妃身边的椅子上,大约一盏茶时间,周成陵才问献王太妃,“太妃进宫怎么样?太后可答应了?”
献王太妃听得这话“噗嗤”笑出来和身边的妈妈对视,“我就看看你能忍到几时。”
献王太妃说完点了点头。“答应了,选了几个日子,最早的是明年二月,不过我瞧着杨家未必会答应,哪家的女儿也不会那么快就嫁人,有些人家亲事谈好了,两年才过门。”
看到周成陵愣着,献王太妃拿起帕子捂嘴笑,“想要杨家答应。你还要花些心思。”成陵的性子她清楚,趁着他对杨大小姐上心也好让他开开心窍。
周成陵颌首,“孙儿就照太妃说的安排。”
献王太妃认真地“嗯”一声,“我也想早点给你筹备婚事。别又和上次一样闹了笑话,张老爷还以为是蒋平要向杨家提亲迎娶杨大小姐。”
外面屋站着的蒋平听得这话顿时打了个冷战,阿玖惊讶地张大嘴看向蒋平。
屋子里一瞬间安静。
周成陵皱起眉头。
蒋平立即像是被五雷轰顶,头发像刺猬的刺一样根根竖立。脸涨成猪肝色,几乎就喘不过气,阿玖看他的目光。生像是他已经死了。
张老爷怎么会以为他要……这不是要治死他吗?就连董世子和少爷那样的交情,都要被少爷冷落,换成了他……他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蒋平欲哭无泪,想要从阿玖脸上找些安慰,谁知道阿玖却别过脸去,跨离他两步,生怕被殃及池鱼。
“这事要说都怪你,”献王太妃板着脸,“我看你父亲和你爷爷没有像你,连个媳妇也娶不会来。”
听着长辈的打趣好像回到了自己家里,周成陵觉得心头暖暖的,眉头也松下来。
从献王府出来,周成陵一路来到杨家祖宅。
周家的王管事已经等在那里。
“人都到了?”周成陵低声问。
王管事道:“都来了,等着听您吩咐。”
“杨大小姐来看过祖宅了?”周成陵问王管事。
“只是匆匆看了一眼,里面乱成一团,大约还没想好要怎么收拾。我们也不好动杨家的东西,就简单清扫一遍。”
周成陵点点头,他仔细想过要送什么礼物给杨茉兰。
发现无论拿出什么都及不上他想要的分量。
不在于用多少银钱,也不是有多珍贵,一定是要关于他们两个人,他所能给予的。
这样他才能精神气爽地站在那里,等着她到来,然后向她展开他的礼物,不会觉得粗糙,也不会觉得不够用心。
到那时,他会看她脸上的笑容。
只等那一刻。
……
已经有几个人等在院子里,见到周成陵都迎上来说话。
蒋平看向阿玖,“少爷这是要做什么?”
阿玖伸出手来指,“你还记不记得少爷第一次见到杨大小姐?”
蒋平摇摇头。
阿玖撇撇嘴,“在闫阁老府上杨大小姐治杨梅疮,少爷让人找的那个番商,这次买了不少的琉璃灯,那个是杨大小姐在常家给杨蟠治伤时少爷找的‘首饰侯’家的人,会做各种精巧的工具,那个你知道啊,是修过陪都行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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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古代没有求婚这一说,但是我想用这个题目。(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七章 生辰~求粉红票
阿玖越说越心热,这是少爷遇到杨大小姐之后笼络在一起的人。
“这是要做什么?”蒋平不明白。
阿玖诧异地看着蒋平,“你不知道?少爷要用杨家的空房子给杨大小姐修个好点的治病屋子。”
治病屋子,保合堂的人叫什么来着?
“对了,是手术室。”
“少爷要修一个手术室,庆贺杨大小姐的生辰。”这样既没有大张旗鼓,又会让杨大小姐开心。
蒋平榆木脑袋想不出个首尾来,送女子东西不都该是头面、水粉,再有就是花什么的,为何少爷送这东西。
阿玖嫌弃地看他一眼,抽了抽嘴角,“你就等着笨死吧!”
周成陵站在屋子里抬起头看过去,吩咐侯公输,“要将屋顶上镶满琉璃灯,方便点灯要能将灯放下来。”
整个屋顶都镶满琉璃灯,侯公输有些发怔,就选了这么一间不打眼的屋子来做这些,如果不是宣王爷说出来,他一定会认为这人疯了,转头看屋子里放满的琉璃,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如果挂满了屋子,该有多漂亮。
为了看到这样的美景,就算忙碌一晚也值得。
可想而知,能拥有它的人自然更加欢欣。
……
第二天一早刘妍宁带着丫鬟去清华寺上香,两个人走进为女眷准备的禅房,常老夫人身边的陈妈妈早已经等在那里,见到刘妍宁陈妈妈蹲身行礼,“大小姐。”
刘妍宁身边的丫鬟忙将陈妈妈搀扶起来。
陈妈妈满眼红丝显然没有睡好。
刘妍宁道:“老夫人的病怎么样?可有好转?”
陈妈妈摇了摇头,一脸苦涩,“家里出了事,老夫人放不下心,病就更重起来了,这次打发我过来也是看看小姐。听说,”她看了看屋子周围,没有旁人才低声道,“听说周十爷要娶杨氏,老夫人想着小姐定然委屈,让奴婢来劝劝小姐,不要因此伤心。”
刘妍宁点了点头,“妈妈让老夫人放心,”说着微微一笑,笑容中隐见几分失意。“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他已经与我和离,再娶妻也是理所当然。”
真是冤家路窄,周成陵娶谁不好偏偏娶杨氏,常家被杨氏搅合的乱成一团,现在刘大小姐又要因为杨氏伤心。
陈妈妈迟疑着道:“老夫人,想要见刘老爷一面,有些话当面说也好清楚。”老夫人整日里想的就是母子团聚,如果见到刘老爷说不定心里还能畅快些。
提起这个刘妍宁就一脸为难。“父亲也是左右不能兼顾,本想好了等这次风波过去,谁知道乔家、常家接二连三地出事,若是就这样见了。恐怕被人发现,常老夫人的心血就白费了。”
这话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陈妈妈嗓子发紧,“我们老夫人过的苦啊。”
刘妍宁吩咐丫鬟端茶给陈妈妈。然后低声安慰,“妈妈要好生劝说老夫人,这个节骨眼上。我父亲可不能出事。”
为了刘老爷也只能这样了,陈妈妈点了点头。
……
杨茉吃了一碗长寿面,才坐车去了保合堂将十二小姐送回周家。
周七老爷家中都是照杨茉说的安排,将房间打扫的干干净净,不管是幔帐还是床褥都是新的。
下人小心翼翼地将十二小姐抬上床,调整了坐姿十二小姐觉得舒服多了,再看看周围的摆设,不知怎么的好像一切都明亮起来,这房间比她第一次见到还要漂亮,十二小姐指着窗台上的盆景,“母亲,那是真的盆景啊?”
周七夫人有些惊讶,“是啊,是花房养的,你回来的时候才搬来。”
十二小姐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兴奋,“我一直以为是假的,上面那一团东西,我以为是坠的宝石,现在才发现嫩绿嫩绿的在发新芽。”
十二小姐的眼睛好了。
周七夫人转头看向杨茉。
杨茉点头跟着笑,“从前是因为病了才看不清。”
没想到病好了是这样,十二小姐向母亲扬起笑脸,“母亲,让成哥也治吧,这样他就不会说母亲头上的大红花不好看了。”
周七夫人头上没有大红花,那是几只缠丝赤金镶红宝的边簪聚在一起。
周七夫人因为女儿的笑脸眼睛一热,不住地点头,“好,你们都要好起来。”
安顿好女儿,周七夫人和杨茉一起去献王府给献王太妃请安。
周七夫人仔仔细细地将十二小姐的情形说了,“已经不怎么疼,身上也觉得好多了,从前总是会头晕,现在清清楚楚的,今天还拿着自己从前绣的东西笑呢,说自己女红做的真是不好。”
提起女儿周七夫人总是有很多话说,好像要将几年里没说的都说完。
献王太妃也露出笑容,“多亏了杨大小姐,你们两口子要不念着她的好,我这把老骨头可要跟你们没完。”
周七夫人站起身给杨茉行礼,“那我们夫妻决计不敢这样。”
杨茉急忙将周七夫人扶起来,“夫人别这样说,也是夫人肯信我。”如果没有信任,这台手术不可能施行。
周七夫人想起一件事,看向献王太妃,她不好意思直接询问杨大小姐。
献王太妃只好代为开口,“我们七老爷和七夫人想问问,若是他们再要孩子,会不会也是这个病。”
这个是遗传病,既然有好几个孩子都患症,很有可能会这样,杨茉点了点头,“看样子,可能性很大。”
七夫人脸上顿时一片黯然,不过立即就又烟消云散,“那也没什么,我有十二丫头和成哥就够了,只要成哥的病也能好,我什么都不求,老爷……若是想要子嗣还可以纳妾。”
杨茉摇摇头,“七夫人,问题不在你身上,是七老爷这支有些病症,所以不见得妾室生下的孩子就不得病。”
杨茉话音刚落七老爷和周成陵从外面走进来。
七老爷目光径直落在七夫人身上,“什么妾室不妾室,家里孩子生病的时候我没纳妾,现在孩子病好了我倒要纳妾?人不知福将来还不知道要遇到什么事,我是那种人?”
七夫人被说的面红耳赤,杨茉抬起头看向七老爷,却发现周成陵在看她,他的目光有些深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这么多人在杨茉不能思量,只听得献王太妃道:“人要惜福是真的,若是能将这两个孩子好好养大,也是你们两个的福气。”
大家说了会儿话,管事妈妈来道:“饭菜准备好了。”
杨茉搀扶起献王太妃去花厅里,献王太妃笑道:“今天是杨大小姐生辰,我老婆子就请了京里几个好厨子,杨大小姐对胃口就多吃些。”
献王太妃没有将她当客人般看待,反倒让她很舒服,花厅里也没有太多人,都是熟悉的面孔。
献王太妃看向醇郡王妃,“说个段子听听,大家也乐呵乐呵。”
醇郡王妃笑着站起身,“那我就说个神医的故事。”
喝水的献王太妃差点就笑起来,好不容易才将嘴里的水咽下,径直看向醇郡王妃,“亏你想的出来,当着神医的面讲神医的笑话。”
这样一说,大家都笑起来。
下人陆续将菜端上来,献王太妃看看菜式,“那边有没有多送几道素菜?我们十爷可是听医生的话开始吃素了。”
周成陵行十,在宗室营里都叫十爷其实和七老爷一个辈分,应该是十老爷,杨茉想着就觉得这个称呼实在太老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周成陵要吃素了,献王太妃说到医生,杨茉忽然想起在疫区的时候她是和周成陵说过,饮食要以清淡为主,不能饮酒熬夜,他不会样样都照做了吧。
吃过饭献王太妃拉着杨茉说话,“我也不留你,想必你生母也在家中等着你。”
杨茉点点头,“姨娘从昨天就开始安排。”
献王太妃看向旁边的管事妈妈,“你送送杨大小姐。”
管事妈妈应了一声。
醇郡王妃和周七夫人也站起身,献王太妃道:“杨大小姐不是外人,你们两个就留着跟我老婆子说几句,趁着我老婆子脑子还清楚,有些事要交给你们安排。”
是十爷和杨大小姐的婚事吧!醇郡王妃笑道:“那就怠慢杨大小姐了。”
这样的话倒让杨茉不好意思,她只好站起身向献王太妃辞行带着春和出了门。
走出月亮门,管事妈妈停下脚步,杨茉抬起头看到周成陵。
周成陵说有什么东西要给她看。
“走吧。”周成陵低声道。
杨茉点头。
管事妈妈将去垂花门这一路上的下人都遣走,春和也远远地跟着,只有杨茉和周成陵走在前面。
青石板路有点湿,因为是刚下过雪的缘故,杨茉刚想着要和周成陵说话,却不小心脚下一滑,春和离的远,杨茉伸出手来抓到了周成陵,周成陵也吓了一跳,伸出手来拉她。
一瞬间她的身体几乎平衡,却没想到周成陵像是手上没有了力气,突然之间松开,她一下子摔在地上。
杨茉坐在青石板路上,周成陵站在旁边似是有些怔愣。
没想到一个会摔,另一个却没有拉住。
杨茉忘记起身,周成陵也忘记上前去搀扶。
就这样两个人望着彼此。
杨茉觉得狼狈又好笑,不过奇怪的是周成陵眼睛里却没有半点的笑容。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八章 病重
周成陵好半天才上前两步伸出另一只手将杨茉拉起来,然后用醇厚的声音询问,“怎么样,有没有摔到?”
周成陵的声音总是能让杨茉心里安稳许多。
杨茉摇头,“没有,穿的厚,你又拉了一把,没摔着。”
春和想要上前来,看到周成陵始终拉着杨茉的手,忙转身避开。
周成陵一直看着杨茉和寻常时候仿佛有些不一样。
杨茉也说不出来到底是为什么,往常时候周成陵虽然和她见面可是还算守礼,就算拉她的手也会很快放开,可是这次他的手很有力,紧紧地收着手指甚至让她觉得有些疼。
“怎么了?”杨茉低声问过去。
“没事,”周成陵道,“朝廷中有些事。”
没事就好,朝廷中的事周成陵怎么也能安排好,他的聪明是谁也及不上的。
杨茉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却没想到周成陵手臂收紧一下子将她拥在怀里,他今天格外的急切似的,就这样抱着她,很专心很安静很仔细,说不清为什么,这时候的周成陵和平常不一样。
平日里他总是骄傲又霸道,高高在上不屈于任何人,真正的天之骄子。
今天好像有些脆弱有些失意,或者只是她的错觉。
杨茉想要抬起头来看周成陵,他却将头沉在她身后,让她无法看到,于是她只能感觉着他的怀抱很温暖,甚至比她想象的要温暖许多,他身上有淡淡的松香味道,闻久了却又有些花香,身上的氅衣蹭着她的脸,软软的很舒服。
她的心“砰砰”地乱跳个不停,虽然没有听到他的心跳声,却觉得他的呼吸很沉重。
在献王府这样。真是疯了,周成陵不是个荒唐的人,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杨茉挣扎了一下,周成陵才将她放开,杨茉抬头看去,周成陵面容看起来和平日没什么两样,只是眼睛被光照的更亮些,像是刚刚洗过的一样。
很漂亮,她从来没夸赞过他,但是在她心里早已经这样认为。
周成陵看着她低下头。他的呼吸很浅,好像随时都能碰到她,不过却停在了她眼前,只是笑着看她。
他从来没笑过这么长时间,让她真真切切地看清楚。
“回去吧。”周成陵忽然开口。
奇怪,周成陵说要带她去看样东西,怎么会突然之间让她回去,杨茉觉得胸口一紧,“怎么了?”
周成陵道:“没事。幕僚都在等着,我要过去说话。”
杨茉点点头,也是,他最近都在她身边晃悠。就快成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了。
周成陵伸出手将杨茉的头发送到耳后,“走吧,让蒋平跟着,路上小心。”
今天他格外的奇怪。冒失又心急,不像他的作风。
杨茉来不及多想,周成陵喊了一声就有下人上来伺候。
杨茉带着春和走向垂花门。到了拐弯处,杨茉转过头看到周成陵仍旧站在原地。
“杨大小姐,车都准备好了。”
杨茉应了声,一直向前走,提起裙摆上了马车。
隐约听到马车的声响,周成陵松口气,冷汗一下子从他额头上冒出来,旁边的阿玖吓了一跳就要上前。
周成陵皱起眉头看过去,阿玖吓得停留在原地,眼看着周成陵慢慢地从他身边走过去。
献王太妃在屋子里和醇郡王妃商量周成陵的婚事,“虽说现在老十没有了爵位,聘礼照样不能少,献王说好了让我筹备,从前宣王府的东西我有数,让人列了个单子,你们瞧瞧还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醇郡王妃笑道:“太妃安排的还有什么不妥当,我们跟着就是做些杂事,宣王府被收走了,新宅子那边总要去收拾,不如明日一早我们两个带着些人过去安排,老十总不会想的太周全,被褥、铺盖总都是少不了的。”周成陵虽然是第二次成亲,可是第一次根本就不算,都不曾拜堂过。
醇郡王妃刚说到这里,献王太妃身边的妈妈走过来低声在太妃耳边说了两句。
献王太妃脸色有些变化,看向醇郡王妃和周七夫人,“也好,就照你们想的办,”说着顿了顿,“我累了要去歇一歇你们先回去吧!”
醇郡王妃和周七夫人站起身来告辞。
献王太妃让管事妈妈搀扶着站起身,快步走到偏院的内室里。
周成陵正靠坐在临窗的大炕上。
献王太妃心顿时一沉,成陵的做派她清楚,无论在哪里都是端端正正地坐姿,若是需要依靠着软垫才能坐着,那就是病的很重了。
“快让人喊杨大小姐回来……”献王太妃一时也乱了方寸。
“太妃,”周成陵摇了摇头,“让她这样回来,她会慌张,还没到那个地步。”
献王太妃眼睛发红,“上次济先生来说可能已经好了,杨大小姐不是也说只要平日里仔细些就……就不会……怎么突然……”
他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周成陵想要撑着起身,却没想右手用不上半点力气一下子摔在炕上。
……
杨茉有些心神不宁,说不清是什么原因。
马车到了杨家,杨名氏将杨茉迎进院子,陆姨娘笑着道:“还当你要晚回来,却没想倒是回来早了。”
她也没想到,时间都是提前准备出来的,谁知道周成陵却突然有了事。
杨茉换了衣服,陆姨娘和她商量,“舅老爷让人来传话,一会儿就要过来,我想着没有人陪舅老爷喝酒,不如……”
没等陆姨娘说完,杨茉摇头,“不行,刚订了亲,还没有……十爷今天有事。”
陆姨娘一怔笑道:“你啊,我是说,想要将白老先生和你那些徒弟请来,既然舅老爷来了。也就不会不方便。”
原来姨娘说的是这个,这样一来杨茉倒不好意思去看姨娘的眼睛,点点头,“就照姨娘说的安排。”
说完话陆姨娘让人去保合堂请人,杨名氏正要去看厨房里准备的如何,陆姨娘将她一把拉住,“大小姐好像有些心神不宁,总不会是哪里出了差错?”
哪能呢,杨名氏笑道:“姨娘想的太多了,大小姐这是羞嫁。”谁嫁人的时候不是这般。
杨茉坐在椅子上看书。翻了几页上面的字一个也没记住,春和将从献王府拿来的礼物放在桌子上。
一只方方正正的药箱。
杨茉放下手里的书,将药箱拿过来。
箱子比她平日里用的要小些,外面只有个普通的装饰,上面写着“保合堂”几个字,将箱子打开,里面如同妆匣子一样分了两个抽屉,上面一排都是外科手术工具,两侧是各种皮管。再下面是诊枕和金针,甚至有几只瓷瓶是方便她随身带药的,她平日里要用的所有东西都在这里。
很有条理的规划,这是将她两只笨重的箱子合成了一只。
箱子是献王太妃送的。但是整个宗室营,也就只有周成陵了解她都会用到些什么。
小箱子里面的外科工具比她平日里用的精巧,杨茉将每个都拿起来看一遍才小心翼翼地放回去将箱子合上。
梅香端茶进来,杨茉笑着看过去。“以后我们拎这一只箱子就行了。”中西结合的药箱,她这也许是头一份。
梅香看着桌上的药箱也很惊奇。
……
荆氏认清楚要和周家结亲之后变得就格外亲和,进门热络地拉着陆姨娘说话。见不到杨茉还东张西望地道:“我们的寿星呢?怎么没见到。”
看到杨茉走进屋,荆氏立即站起身,上上下下地将杨茉看了个遍,一双眼睛仿佛能发光,“真是漂亮,不要说我们家,就是在大周朝也是数一数二的相貌。”
荆氏说完这些还要拉着杨茉说话,杨名氏过来拉起荆氏颤抖的手,“舅太太的手怎么了?可是伤了?快跟我仔细说说。”
荆氏总是拿有病的胳膊博取同情,难得有一天藏在袖子地下,却被杨名氏发现。
两个人坐到一旁,杨名氏句句话离不开荆氏的病,荆氏被问的有些不快,杨名氏立即道:“都是亲戚,却不曾走动过,借着今天大家聚在一起好好话话家常,”说着顿了顿,“舅太太不会嫌我聒噪吧?”
“哪里的话。”荆氏强绷着面皮。
杨名氏抬起袖子掩面一笑。
前院的宴席开了,后面女眷的宴席也跟着摆上来,荆氏端坐在椅子上不时地去看杨茉,仿佛有什么话要说。
不过每次开口都被杨名氏打断,荆氏渐渐皱起了眉头。
桌上的女眷都不擅酒,陆姨娘也就没有安排行酒令,宴席很快就结束了,大家就一起去堂屋里喝茶吃点心,趁着杨名氏去安排茶点,荆氏立即坐到杨茉身边,“姑奶奶没的时候好像就在昨日似的,没想到转眼间大小姐都要出嫁了。”
荆氏说到这里顿了顿,“大小姐要嫁给宗室,也不知道那边的规矩大不大,十爷的脾气好不好。”
杨茉听出这话外弦音来。
规矩大不大是其次,周成陵脾气好不好才是荆氏想要问的。
杨茉看向荆氏,“舅母怎么会想起这话。”
荆氏顿时一脸尴尬,“我也不瞒大小姐,你舅父素有吃了酒乱说话的毛病,那日十爷请他吃酒,开始还好好的,后来你舅父发了酒疯将十爷骂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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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害怕的荆氏
杨茉忽然想到周成陵今天奇怪的表现,会不会是因为舅舅,便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荆氏道:“两天前。”
周成陵和她说好会去张家见舅父,她一直没问他什么时候去,古代男女之防很重,有些话不好直说,不过既然是两天前,就应该和今天没有关系。
荆氏显然很紧张,手指直搓手里的帕子,头上点翠的环钗也在抖动,“我说早些和大小姐说说这事,谁知道你舅舅酒醒之后就将那些话忘记了。”
杨茉道:“是在张家吃的酒?舅母总会听说些吧?”
荆氏点点头,看着杨茉那双明亮生辉的眼睛,也不好扯谎,“十爷不肯吃酒,说是大小姐吩咐的,你舅舅就问了缘由,十爷说从前生了一场病,现在也不知有没有好,你舅舅开始没说什么,后来醉了就口不择言,说若是杨家长辈在,定然不会答应这门亲,还说了些有的没的,我以为十爷会走,谁知道就从头到尾听了,还被你舅舅吐了一身腌臜……”她本想攀上宗室,谁知道老爷会这样,现在她是求神拜佛不要前脚得罪了侄女后脚又得罪了宗亲,常家和乔家的事还不够吓人?
这个侄女连杀人都敢去看,如今杨秉正也沉冤得雪,杨家的祖宅又要还回来,她折腾了半天竟不知道贵人就在眼前,想起才来京里就和常家一条藤儿去骂侄女的事,她就从心底后悔,老爷因为这件事待她也不如往前,她是处处算计处处错,想起献王太妃的话,她就打寒战,哪里还敢存别的心思。
荆氏目光闪烁,“你舅舅之前就打听说周十爷差点病死。又父母双亡,现在被革了爵位,家中连个祖宅都没有,后来听十爷一说可不是句句属实。”
杨茉知道周成陵的脾气,他是断然不会在舅舅面前撒谎的。
荆氏哀求地看杨茉,“大小姐将来嫁过去好好和十爷说说,你舅舅也不是坏人,他是怕答应了这门亲事,若是不好,将来他没法向你娘交代。”荆氏说着眼睛通红。
荆氏虽然是故意将母亲抬出来。但是杨茉知道舅舅是好心。
杨茉点点头,“舅母话说的早了些,不过才有了婚约……”
“我的好大小姐,”荆氏想要用手来拉杨茉,却被杨名氏一把抓住,荆氏已经乱了方寸,哭丧着脸看杨名氏,“杨家族婶,之前是我瞎了眼才会信了常家的话。来骂大小姐,以后断然不会了,你就让我和大小姐将话说完。”
见荆氏提了这茬,杨名氏也不客气。“我还以为舅太太不记得这档子事了,舅太太去保合堂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我们大小姐,以为一句瞎了眼就能抹平?舅太太一会儿帮衬常家,一会儿又要算计我们小姐。谁知道你下一次变成什么嘴脸,也就是大小姐性子好,若是谁这样对我……还敢上门说风凉话。我保管打断她的腿。”
荆氏顿时脸色苍白。
“别想做了坏事,就让我们大小姐来给你们担着,没这个道理。”
“心里有鬼是你自己的事,想吃一颗定心丸,你的心思就要摆正。”
看到荆氏一脸熊样又要拿有病的胳膊说事,杨名氏冷笑着接着道:“我们大小姐是真金不怕火来炼,你再这样势利,也不怕日后瞎了双眼,”说完杨名氏将荆氏的胳膊丢下,“舅太太用这只好手做点好事,将来说不定也会过上好日子,否则……我可是见过从锦衣玉食到吃糠咽菜,不过就是转眼的事,京城这个地界儿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舅太太信不信?”
荆氏倒吸了一口冷气,就想要撒泼。她刚要张嘴,就听杨名氏扬声道:“大小姐的好日子,谁敢哭哭啼啼,我就让人送客。”
荆氏一下子被他的话给吓住了,微张着嘴巴怔在哪里,这……这个杨名氏瞪着眼睛看着她,仿佛怎么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她吓得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就是不敢掉下来。
杨名氏伸出手来扶额,“呦,今天酒喝了不少,不知道都说些什么,舅太太不要在意。”
荆氏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冲到喉咙上,就想要大叫大喊发放个干净,可是看看周围的人,她却只能努力吞咽,她这辈子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气,尤其是在这样的场合,早知道她真不应该来京城,这里不是她呆的地方,她要和老爷说早点启程回家。
呜呜呜,她好想家。
荆氏刚要抹泪,杨名氏又伸出手拉起荆氏,“舅太太跟我来,我还有事想要问你。”
荆氏不想走,却发现一只胳膊根本敌不过杨名氏,只能让杨名氏拖起来向西侧屋里走去。
内院里女眷的宴席散了,外院张二老爷和萧全几个正喝的热火朝天,不一会功夫外面的妈妈进来禀告,“舅老爷哭了。”
杨茉和陆姨娘对视一眼,杨茉道:“怎么了?是不是萧全他们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管事妈妈摇摇头,“也不是,舅老爷是想到了夫人出嫁时的事,还说起了杨家被抄检他也没能进京帮衬。”
杨茉放下手里的书,有些人喝醉了会笑,有些人就会哭,在萧全几个人面前失仪,想到这里,杨茉吩咐管事妈妈,“让萧全几个不要和舅舅喝酒了,端些解酒汤过去,将厢房收拾出来扶着舅舅去厢房歇息。”
管事妈妈应了一声,萧全几个哪里还敢和舅老爷喝酒,全都在那里劝着生怕坏了大小姐的事。
魏卯好不容易劝了一碗解酒汤下去,张二老爷的眼泪也止住了些,颤颤巍巍站起身,“马车准备好了没有?走,送我回家,”说着又看向身边的下人,“让夫人准备好东西,我们要出京了。”
好端端的就要离京,舅老爷真是醉的不轻。
魏卯连忙向萧全使眼色,“快,快备车。”将舅老爷送回家要紧,等到酒醒了今天的事自然就记不得了。
魏卯搀扶着张二老爷向前走,萧全去安排车马。
白老先生看着几乎烂醉如泥的张二老爷,不禁捋着胡子笑,“张二老爷你是高兴,高兴的时候格外容易醉。”
车将张二老爷送走,院子里也逐渐安静下来。
杨名氏安排好外面的事,撩开帘子进了屋。
陆姨娘忙拉着杨名氏坐下,“今天辛苦族婶了。”
杨名氏笑道:“哪里的话,我还怕我帮衬不上,”说到这里,杨名氏看向杨茉,“我都向舅太太问清楚了。”
她连吓带哄让荆氏像倒豆子一样,将那天的事倒了个干干净净。
陆姨娘紧张起来,“有没有将事闹大了?”她是见过周成陵的,周成陵就是那种天生的王孙贵胄,怎么能经得起这样一顿骂。
杨名氏问的时候也是捏了把汗,“看样子是没什么事。”
陆姨娘已经等不及,“快说说,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杨名氏这才点点头,仔细地说了一遍,“前面的话舅太太和大小姐都说了,关键是后面那些……舅老爷说舅太太的一个姐妹,嫁给了个身体不大好的举人老爷,当年也是图那举人老爷有了功名,谁知道过门没多久就做了寡妇,身下又没有儿女,在夫家日子过的艰苦,夫家人说她克夫,随随便便一个下人都能欺负她,娘家这边也帮衬不上,前些日子熬不下去吞了金子,那金子还是从娘家带去的嫁妆,夫家那边匆匆发了丧,娘家人知道消息之后都是下葬几天之后了。”
陆姨娘听得心惊肉跳,这是在说周成陵的病,“那,十爷怎么说?”
杨名氏道:“十爷说,人有旦夕祸福这是谁也意料不到的,想必荆家长辈也不知道那举人老爷这般命短,他的病和他父亲还不太一样,他父亲病了之后就没好过,他养了一阵子还好起来了,济先生隔一阵子就会来给他看症,现在他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否则也不敢请长辈做主娶妻,还说等到大小姐过门他一定会好好待小姐,请舅老爷放心。”
陆姨娘松了口气,笑着看了一眼旁边的杨茉。
杨茉听得仔细,到了最后脸上也浮起笑容。
陆姨娘道:“真没想到,以十爷性子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杨茉也明白了荆氏的担心,原来是因为舅舅用荆氏娘家的事来为难周成陵,荆氏素来心怀鬼胎,所以她害怕周成陵现在嘴上不说,将来也会为难她。
陆姨娘想想自己被抬进杨家,一辈子无名无分,她就盼着大小姐能有个好归宿,“如果十爷这样一心为大小姐着想,我也就安心了。”
杨名氏轻拍陆姨娘的手背,笑着道:“你就安心吧。”
时辰不早了,杨茉回到房中梳洗之后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今天在献王府的事一一浮现,周成陵温和得有些古怪,让她莫名其妙地有些放心不下,有些东西太美好就让人有种会随时随地失去的感觉。
杨茉坐起来喊了一声,“秋桐。”
杨茉说完暗自摇了摇头,总不能让人去问,还是明日去了药铺再说。
这时秋桐端了灯进门,“小姐是不是渴了?”
杨茉怔愣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是要做什么,眼前总是浮现起周成陵看着她摔在地上的表情,虽然极力忍耐却有些忧伤,可能是她想的太多了,杨茉转口道:“没事了,下去歇着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章 发烧
杨茉在保合堂忙了一整日都没有见到周成陵,倒是高正春从书院回来之后一脸喜气,“很多书都是我没见过的,博士讲的也好。”
中哥仰着脸听父亲说话,忽然之间问,“那爹爹这次能考上吗?”
高正春鼓足勇气在儿子期盼下点头。
高氏笑道:“还不去谢谢杨大小姐。”
高正春也正有此意,一家人来到内堂,却发现魏卯在喊杨大小姐,“师父,师父。”
杨大小姐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出神。
高氏一把将高正春拉出来,“大小姐肯定有心事,你的事还是日后再说。”杨大小姐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直觉让她觉得不太对劲。
“到底怎么了?”高正春问。
高氏摇了摇头,在她心里杨大小姐性子冷静,什么事都能解决,不过今天好像不大一样。
杨茉半晌才听到魏卯叫她,转过头看魏卯,才发现所有人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她。
魏卯道:“刚才师父说什么方法?”
杨茉才想起来自己讲着柯霍氏法则竟然走神了,她很少有这样的情况,在现代讲学时也是一气呵成,柯霍氏法则涉及一个病原学的研究,杨茉喝了口茶接着将剩下的讲完。
“病患或者患病的部位会有致人生病的东西,就像大家都知道得了痘疮的病患贴身的衣物必须要焚烧,否则就会将病气传给别人。”
大家似懂非懂,裴度倒是明白的快些,“大小姐是说,要将这样的东西拿来让牲畜得病,然后牲畜的血清就能治这样的病?”
杨茉摇头,“有些病比如破伤风、疯犬咬伤、毒蛇咬伤都可以做相应的抗毒血清,有些想要提前预防的病。大多都要做减毒处理,因为牲畜第一次染病血液里的毒性太大,不能救人反而会让人得病。我们先从简单的开始,先要做出抗破伤风血清。”
裴度惊讶,“还有比破伤风血清还难的?”
杨茉点头,“想要治一种别人不会治的病哪里那么容易。”
听到这话裴度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几个人正说着话,江掌柜进来禀告,“大小姐,您要的病牛找来了,”说着顿了顿。“文正公世子亲自送来的。”
杨茉站起身走出去,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董昭。
董昭穿着一身蓝色直裰显得有些风尘仆仆,身后还跟着几个随从,杨茉上前给董昭行礼,“多谢世子爷帮忙。”
董昭看着杨茉半蹲福了福,不过才一段时间没见,杨大小姐眉眼仿佛都长开了些,再也没有那种小心翼翼的温婉,而是有种如明珠般动人的神采。
每一次见面都会让他惊讶。董昭道:“不过是一件小事。”
哪里是小事,说起来言辞简短,其实大费周章,董昭第一次找的病牛没几日就痊愈了。杨茉托人告诉董昭,暂时就不用再找了,没想到董昭拗着硬是又找来了几头牛,杨茉都不知道怎么感谢董昭才好。
董昭道:“大小姐要种牛痘找到愿意试的人没有?”
杨茉摇摇头。“没想到世子爷这么快找到病牛,我还没安排。”
杨大小姐提到医术总是兴致勃勃,这次虽然也安排妥当。不过总是少了些什么,董昭看着保合堂里来来往往的郎中,本不想多说什么,却鬼使神差地开口,“有什么为难事?”
今天好似很多人都问她这话,杨茉微微一笑,“没有。”
董昭望着杨茉亮晶晶的眼睛,他还在想方法说服父亲的时候就传来献王太妃去杨家提亲的消息,他有些吃惊,也佩服周成陵,这就是周成陵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周成陵想要做什么没有人能阻止,倒是他,想要将父母说通再照礼节来提亲,他觉得这样会好一些,他不想将人娶回去之后让她受委屈,他知道杨大小姐可能会拒绝,他却没有先问她一句,这样不合礼数,又可能会让她觉得他太唐突。
现在想想他这些思量有些可笑,长辈、礼数通通算起来,到头来还是要杨大小姐愿意。
其实问一句没有什么可怕,而是她的态度分明,已经让他开不了口。
父亲骂他为了一个女人难道要不管不顾。
其实他能做到,只是他少了底气这样做,就算忤逆了长辈,她也有可能是不愿意。
董昭思量间,有病患来看症,杨茉向董昭行礼,“有病患来看症,我就不送世子爷了。”
眼看着董昭离开,杨茉才去诊室里看病患。
白老先生让沈微言搀扶着走过来,“大小姐歇一歇,这个病患我来诊。”
杨茉还没说话,身边的秋桐道:“饭都备好了,大小姐先去吃饭吧。”
杨茉看向椅子上坐着的妇人,“诊完这个病患我再去。”
保合堂的名气渐渐大了,每天来看诊的病患都不少,杨茉这样一忙就是一整日,回到杨家已经很晚。
不知道是不是太累,杨茉随便吃了些饭早早就睡了。
接连十几天杨茉白天看诊,抽出时间来和弟子们将病牛身上的脓液收集起来,冬天脓液很容易存放,接下来就是要做出接种牛痘的工具。
杨茉画了一张图是现代用来接种的器材,原形的器具上面三排列着一共九根针,用的时候将针头沾上脓液,然后将针推出来扎在人的胳膊上。
工具做了两次杨茉都不太满意,“针一定要不费力就推出来,否则接种的时候不方便。”
最近做什么好像都不太顺利,杨茉喝了口茶到了嗓子里觉得有些疼。
“师父脸色不太好,要不然我给师父把把脉。”魏卯的声音突然传来。
杨茉觉得好笑,当医生的人怎么不知道自己生病了,今天早晨起来的时候就心跳快,看什么都是影影绰绰的,呼出的气也很烫,显然她是病了。
杨茉将手伸出去让魏卯诊脉,“开副药让人去熬。”
梅香有些着急。“要不然小姐还是先坐车回去歇着,方子开了回杨家熬也是一样。”
不过是有些着凉,哪里就这样精贵了,连开方子都等不及,杨茉摇摇头,“让人将内院收拾出来,我过去歇一会儿。”她现在是真觉得冷了。
江掌柜忙吩咐人去收拾,梅香将杨茉搀扶着坐在床上,屋子里少了几盆炭火,杨茉都不觉得暖和。
“还是回去吧。”梅香眼睛有些红,“家里有地龙,大小姐会觉得舒服点。”
杨茉咳嗽几声,看向梅香,“外面冷,等我吃了药稍稍好一点就坐车回去,”说着将她要的书说了一遍,“去书房,将这几本书拿来给我。我要看。”
现在还想着看书,梅香听了不禁劝说,“大小姐还是歇着,书又跑不了什么时候看不行。”
杨茉从来不知道自己这样执拗。虽然之前和陈东吵架,陈东从来都这样说,她却嗤之以鼻,不过今天她算是了解到自己的脾气。
梅香去拿书。杨茉吩咐秋桐叫来沈微言。
沈微言进了门,杨茉抬起头来,“沈微言。你这几天有没有见到你的东家?”
沈微言微微一怔,紧接着摇头,“没有,这几天东家都没来药铺。”
杨茉点点头,看向旁边的婆子,“去周家问问,看看周十爷今天有没有空,我有事请他帮忙。”
婆子应了一声立即去办。
沈微言也跟着退了下去。
梅香将书拿来,杨茉迷迷糊糊地看了几页,不过她算计着今天定要将这些书看一遍,所以将背后的迎枕抽出来,这样躺得不舒服不至于会瞌睡。
婆子很快来回话,“周家那边管事的说,十爷有事不在京里。”
这样的确说得通,十几天都不见一个人影,也不见有人来捎信,是人根本不在京城,不过她这个人疑心重,不太相信。
杨茉点点头,“有没有问去哪里了?让管事的想办法去传话,我有重要的事请他帮忙。”
婆子有些怔愣,大小姐从来不会这样。
杨茉看向婆子,婆子这才道:“奴婢这就去。”
杨茉不知道婆子去了多久,等她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陆姨娘。
“姨娘怎么来了?”杨茉说完话看了看房间,她什么时候回到杨家了。
“你这是要急死我,”陆姨娘用帕子擦擦眼角,“都病了怎么还不回来,多亏了十爷让人用马车将你送回来。”
杨茉仔细想魏卯的那张单方,没有什么特别的药,她怎么会喝了之后昏昏欲睡。
“周成陵呢?有没有过来?”
陆姨娘摇摇头,“没有,听周家管事说不在京中。”
梅香将熬好的药递过来,陆姨娘端着喂杨茉,“白老先生来诊了脉,说是受了凉,我看这些日子就不要去保合堂了,女儿家哪里受得了这样忙碌。”
看着陆姨娘担忧的模样,杨茉点头,“姨娘放心,哪有人不生病的,吃些药就好了。”
吃了药,杨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隐约听到屋子里有声音。
杨茉咳嗽一声,外面的梅香忙端灯进来。
“怎么了?”杨茉低声问。
梅香道:“十爷来了,在外面等着呢,问问大小姐有没有好。”
“什么时辰了?”
天还没有大亮,周成陵怎么这时候过来。
“丑时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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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 心疼
杨茉看向梅香,“将那件银红的褙子拿来给我换上。”
梅香道:“外面还冷,十爷只是过来问问这就要走了,不让惊动小姐。”
杨茉摇摇头,“让他等一会儿再走,我这就出来。”
梅香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周爷这时候过来,来一趟就要走,小姐又恰好这时候醒过来,却不肯让周爷走,说什么也要出去见一面。
从前两个人都不是这样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茉穿好了褙子,梅香又将白狐斗篷拿来,杨茉抱了手炉跨出屋门,“人在哪里?”
梅香道:“在前院呢,管事的说来内院问问小姐的情形再给回话。”
也就是说还没有给他回话,杨茉赞赏地看了眼梅香,梅香是越来越机灵了。
杨茉跨出小院,提着灯笼就看到前面的人影。
杨茉这才知晓这十几天她为什么常常失神,到底在担心些什么。
就是这个人。
她经历了这么多,越过了几百年或者更长时间,来到这里,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个人让她牵肠挂肚。
在疫区时,她甚至一点都不了解他却已经开始喜欢她。
她也曾想过,她的心智难不成只有十几岁?
现在想想还真的是。
周成陵穿着深色的直缀,在黑夜里她分辨不出什么颜色,他头上束着小冠,脊背挺的笔直,在黑夜里也让人觉得英俊光鲜。
杨茉站定了,好一会儿周成陵才开口说话,他说的很慢,于是咬字特别清楚,但是却没有往常那样的悠长的回音,“病怎么样。好些了吗?”
她已经退烧了,这病来得快去的也快。
杨茉点点头,“你去哪里了?最近可要在京中?”
周成陵没有动,吞咽了一口才道:“还有事,要出去,”然后又停顿了会儿,“你说有事让我帮忙……是什么事?”
他向来是惜字如金,可也没有到这种程度,杨茉不回答他的话反而问,“准备什么时候走?”
“现在……马上……”周成陵说的字越来越少。
杨茉仰着头看周成陵。他的表情很平和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过了一会儿,周成陵道:“天冷回去吧,我要走了。”
杨茉摇头,“你等等再走。”
她从来没有挽留过他,两个人见面他也没有主动要走过,除非是天色太晚要让她回家,杨茉从梅香手中接过灯就这样看着周成陵。
周成陵的睫毛很长,脸色被光照的苍白,或者现在就是这个模样。
眼看着他挪开步子想要走。杨茉提着风灯上前。
这几天她一直在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唯一的解释是周成陵病了,如果不是病了他在献王府不会松开手,如果不是病了就不会着急将她送回家。如果不是病了就不会十几天不出现连个消息都没有。
她不是个傻子,于是她让婆子去周家找他,说是请他帮忙,是想印证自己的想法。
周成陵伸出手想要推开她。却没想到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一下子没有推开就不忍心再用力,两个人这样纠缠两下。他偏过头一下子就吐起来。
不是普通的呕吐,是忍了很久终于忍受不了,所有的东西一下子都涌出来,痛苦又绝望的呕吐。
他特意背着她吐到旁边的小路上,剧烈的呕吐让他整个身体支持不住,却还竭力地站着。
杨茉知道这种病,不光是吐而是头晕,整个人都应该站不稳,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做起来都很艰难,不知道他是怎么走来杨家的,也不知道他怎么还能开口说话。
杨茉拉住周成陵,想要他靠在自己身上,替他分担一些身体的重量,他的身体侧过来,杨茉整个人都晃了晃,感觉到她的吃力,周成陵重新稳住身体选择了双膝跪下,他弓着身跪在地上努力地压制着却还是呕的厉害。
杨茉从梅香手里接过帕子要给周成陵擦嘴边的污秽。
周成陵躲闪了一下,本来刚刚停住的呕一下子又重新发作。
好半天他才挣扎着开口,“梅香,将你家小姐扶回去,叫下人来伺候。”
她是一个医生,怎么可能会怕这些,更不堪入目的她都见过。
天空渐渐亮起来,杨茉才看到周成陵发青的脸色。
她想要给他擦拭,他竭力不肯。
她气的不知说什么才好,“周成陵,你是傻子,我是医生还能比不上别人?你歇一会儿,等你有了力气再走,我又不会拦着你。”
他想要说话,却没有了力气,靠在她身上歇了一会儿,才用很轻的声音,“我收拾干净再去让你看。”
周成陵是很注重仪表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脊背笔直,气势上自然而然高人一等,从来没有像这样无助过,本来是想见她一面就走,没想到会在她面前发作,自然心里很不舒服,她不想再和周成陵执拗,他不想让她看到这样狼狈的模样,她就顺从他的意思。
等到杨家下人赶过来,杨茉吩咐婆子,“将十爷扶去厢房里歇着。”
眼看着婆子将周成陵搀扶起来,有两个人撑着他的身体,他也是半天才站稳,然后慢慢地向前走去。
杨茉眼前顿时一片迷蒙,鼻子不争气地酸涩,视线留在周成陵身上怎么也挪不开,心脏慌跳个不停,脑子里都是他痛苦的模样,那种疼痛就像一根线绳一样,将她也紧紧地束缚住,让她也随着他喘不过气来,杨茉竭力让自己镇定,带着梅香去门口。
阿玖拿着氅衣正等在那里,看到杨茉阿玖有些惊讶,擦了擦红了的眼角,“大小姐,你……你……怎么……我们少爷呢?”
杨茉皱着眉头径直问阿玖,“他病了多久了?十几天?还是更长时间?”
阿玖硬着头皮道:“就是大小姐生辰那天。”
果然被她料中。
杨茉目光落在阿玖手中的大氅上,“怎么不让十爷穿上氅衣?”
阿玖吸着鼻子,“我们少爷穿着这么重的氅衣走不动路。”
周成陵就是这个模样。他想要做什么别人劝也劝不住,更何况阿玖这样的随从,杨茉道:“有没有请郎中去看?”
阿玖慌忙不迭地点头,“请了,让济先生去看了,用了针也用了药可就是不见好转,就像几年前那样……我们都吓坏了,想请大小姐,少爷不肯答应。”
最害怕的是周成陵,之前他还意气风发很有自信地和舅舅说他的病和老王爷不同。要不然也不会娶她,转眼之间他就和几年前一样了。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觉得他太好过了,刻意地想要折磨他。
杨茉吩咐阿玖,“回家里拿些十爷换洗的衣服,方才十爷吐了将衣服弄脏了。”
阿玖听得这话顿时急出一头的汗,“昨天大小姐让人传信说有事要十爷帮忙,十爷想去保合堂见小姐,谁知道根本不能起身,后来听说小姐病了。就让我们将马车暖了送去保合堂,今天早晨不知怎么的十爷精神好多了,能说话还能起身,这才坐轿子过来。我们还以为十爷这病突然又好了。”
没有突然就好的病,她给周成陵检查时总说,“好好调养说不定不会复发。”其实是安慰他的话,因为她对他的病也是没有任何办法。神经科的病患死亡率很高,大多数是因为手术难度太高,有些病患开颅前病很重。开颅的时候干脆死在手术台上。
周成陵是很聪明的人,他不让下人来找她去看症,是因为知道她也没法子,如果一个医生只会开安慰剂,她就真是束手无策了。
她在这里被人称为神医,她根本就不是,她有医治不了的病,所以猜到周成陵病发的时候,她有些慌张,想要将保合堂里所有医书从头到尾再看一遍。
杨茉走到厢房里,周成陵已经脱掉外面脏了的直缀,安静地躺在床上,他的脸色苍白嘴唇也没有任何颜色,比平日憔悴了许多,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睛。
杨茉将外面的斗篷脱掉,洗了手,去给周成陵做检查。
“哪里最先有症状?”杨茉低声问。
他细长的眼睛十分清澈,定定地看着她,她明明知道却还要问,是想要让他主动承认他的罪行。
他瞒了她十几天。
“不知道我是大周朝最好的医生吗?”
在别人面前她鲜有这样说,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周成陵道:“我……”
杨茉打断他的话,“你还是别说话了。”
说话的声音颤动足以引发头疼和呕吐,她虽然生气但是不会虐待病人。
陈东和她吵架的时候常说她全部心思都在医院,应该找一个病人一起生活,她那时候只觉得陈东很可笑,这种话也能说得出来,如果现在陈东这样说,她肯定会一拳打在他脸上。
“这几天有没有吃东西?”
杨茉问出来又后悔,吩咐梅香,“将阿玖叫进来。”
话音刚落,周成陵道:“还是问我,我好多了……今天你说的话,比十天加起来都多。”
平常他来看她,她顾着矜持很少和他交谈,现在不同了,他有病在身,她想知道的仔细点也好用药。
“喝了些汤水,都吐了。”
杨茉伸出手去按周成陵的眼睑,脱水的症状很明显,应该补液,但是他又有颅内压增高的症状补液的量不能高于他排出的量。
杨茉道:“你今天排过几次尿。”
周成陵英俊的脸有些扭曲,还没有成亲却直接到了这一步,让她这样照顾他。
周成陵显然不想回答。(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二章 回去
她想要劝说他放下自尊,将她当做普通医生来看。
“如果不补液不当,可能会让你不舒服。”
“我说了,就能拿准?”
杨茉摇摇头,“不能。”她只能估计,在那双眼睛面前她都不想撒谎。
周成陵沉默,他可能宁愿不舒服,也不想和她讨论这个问题,“那就试试吧,不舒服……我告诉你。”
杨茉转头看梅香,“让魏卯将生理盐水拿来,我还要做血液配型。”
魏卯匆匆地赶过来,杨茉亲手将生理盐水给周成陵扎好,又让魏卯去找合适的血。
“你以为让魏卯在这看着我。”周成陵看向杨茉,“你去歇着,你在这里……很多话我不方便说。”
他一直支支吾吾,就是让她觉得不方便好将她撵走。
折腾了一早晨杨茉感觉又有点发热,奇怪,她偏偏也在这时候生病。
周成陵显然很不舒服,闭了一会儿眼睛又道:“你过去歇着……有事让人告诉你。”
第一次在古代行医遇到这样挫败的场面,她想要留下来,他却守着他的自尊不肯,两个人这样互相望着,较了会儿劲,杨茉心软下来,她在这里他也不会安心休息。
“那你也先睡一会儿。”杨茉站起身带着人走出去,走到门口却停下来,静静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果然里面传来呕吐的声音,声音压抑,让人心酸。
“魏卯,”杨茉隔着帘子,“将盐水拿下来。”输盐水不行,她也看不得他受苦。
好半天呕吐声才停下来,魏卯走出来看向杨茉,“师父。十爷病的这样重,要怎么办才好?”
“我去想想办法。”她在这里不但不能照顾他,还要他为她操心,还不如她好好想想用什么方法能救周成陵,杨茉狠狠心走回自己房间。
杨茉将周成陵所有的症状都列在纸上,就像一个医科在校生一样仔细地划仔细地分析,临床表现、触诊、既往病例,甚至加了脉象,一会儿工夫几张纸都被她写满了,不能做所有的检查。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病,没有任何的西药,甚至没有现代任何的技术支持该怎么办?
杨茉想了一晚觉得头昏脑涨,吩咐梅香拿了白狐氅衣给她。杨茉穿好了衣服去院子里透气,冰凉的空气吸进来,她却不觉得冷,大约是因为她此时此刻心里没有半点的温度,下了一晚上的雪,树梢上最后的残叶也被雪压下来。
杨茉不知道在院子里转了多久。魏卯匆匆忙忙跑来道:“师父,十爷的病好像更重了,刚才还时常醒来,现在该吃药了。怎么叫都不应声。”
杨茉心里一沉,急着要去看周成陵脚下一滑差点就摔倒。
梅香连忙道:“大小姐先别急……”
杨茉已经顾不得别人怎么说,几乎一路小跑来到厢房,进了屋子丫鬟要上前来服侍她脱下氅衣。她伸手挡住,径直就进了内室。
周成陵安静地躺在床铺中,好像没有气息起伏。要一直盯着他才能看到他微弱的呼吸,“十爷。”杨茉低声道,床上的周成陵没有任何反应。
“周成陵。”杨茉又喊了一声,周成陵仍旧没有动静。
周成陵醒过来,醒过来。
神外的病患她不是没见过,她能接受的最差结果就是他变成那个模样,至少让他活着。
至少他要活着。
杨茉随着周成陵呼吸,她喘气的时候比任何时候都用力,想要力气传给他,好像这样他就能好起来。
“周成陵,周成陵。”杨茉一遍遍地叫,她不会松懈,在他没有醒来的时候,她不会放弃。
周成陵的睫毛似是有了些颤动。
她知道她不应该太着急,但是生死关头,她不能放过他。
“周成陵,你听到我说话没有?”杨茉又喊了两声,周成陵才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没有往日的清澈和平淡,而是一种近乎于没有焦距的迷茫。
那目光如同一只手将杨茉的心紧紧攥住,仿佛有人扼住了她的脖颈,让她无法呼吸。
她害怕这样的目光。
那目光里没有她,没有任何人,那种目光是告诉她,他不在这里。
几乎是一瞬间她说不出话来,直到那双眼睛渐渐回暖,恢复了淡淡的神采。
周成陵和杨茉对视,他的身体很弱,所以看起来他的气势已经没有了,反而让她看到带着羸弱的温和,于是她能看到那双眼睛看到她时带着关切、欢喜和不舍。
有些人只会在脆弱的时候表露自己的情感。
之前杨茉很想看到周成陵卸掉外面的骄傲和威势,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可是现在她却希望她永远看不到。
周成陵看了她一会儿才道:“将……氅衣……脱掉吧……雪融了已经湿了。”
杨茉摇摇头伸出手来找到他的手指,紧紧地挽住,“给我点时间,我会想到办法,听到没有?给我点时间,给我点时间。”
每次说她都看着他的眼睛,希望他给她痛快的回答。
他却犹豫了。
她最恨他现在的犹豫,就好像要将她的希望湮灭。
杨茉忍不住想要掉眼泪,就因为他没有痛快答应,她就觉得天要塌下来了似的。
周成陵醒来之后情况好像越来越好了,却将她的问话全都抛之脑后。
杨茉刚想到这里,外面传来献王太妃的声音,“怎么样了?人在这里?”
帘子一掀献王太妃走进来,献王太妃的目光在杨茉脸上一转,脸色更难看了几分,抢上前几步看向周成陵,“这是又重了?”说着问杨茉,“成陵的病要怎么治才好?”
杨茉不瞒献王太妃,“这病突然就发作,现在我还没有好办法。”
献王太妃吞咽了一口,眼睛通红,骂了一句周成陵,“你是要做个白眼狼不成,我年纪大了,还想要你给我送终……”说到这里又骂不下去。
周成陵看着掉眼泪的献王太妃,半晌才道:“太妃……安排一下……将我接回宗室营。”
杨茉豁然抬起头,周成陵要回宗室营?
——
今天有事,就更这些,明天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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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想到办法
“现在不行,”杨茉皱起眉头,“必须要在我这里,方便我给你用药。”
周成陵看着杨茉,神态有些慢条斯理,就像一个人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努力调整自己的精神,然后很清楚地说,“我要回去……我的事还没做完。”
杨茉道:“还不是时候。”
周成陵更加安静下来。
杨茉道:“我说了,还不是时候,我说了算。”
周成陵摇头,很是坚定,“不行,你要给我……时间……”
很多时候他都说好,到了现在他的态度十分强硬,没有商量的余地。
献王太妃站起身,“他要走就让他走吧,他在这里也不会安心让你医治。”
她不可能将周成陵强硬地留在杨家,不管她同不同意只要献王太妃安排,就会有人来抬周成陵回去。
不到半个时辰,周家的车马到了门口。
杨茉看向躺着的周成陵,“是不是不准备用我给你治病了?”
周成陵抬起眼睛,明亮的眼睛里有她的影子,“你……不愿意……给我……治病了?”
杨茉从来没有在病患面前用过脾气,现在却冷冷地看他,“没见过你这样不懂事又不听话的病患,让我怎么治病?”
杨茉趁着这个机会一鼓作气,“晚上没有人看护你,不知道情况,你留下观察两日再说。”
周成陵摇头。
这个时候晃动头是很辛苦的,如果能说话,谁也不愿意摇头。
他却摇头来反驳。
杨茉气急了站起身,二话不说地走出屋子,魏卯等在门口,看到杨茉,立即道:“师父,我们要跟去周家治病吗?”
杨茉不说话。其实在哪里治病又有什么,她只是觉得周成陵不应该被搬动,而且他这时候回去是做什么?只要想到这里她就抑制不住脾气。
可是她又隐约知道周成陵要回去做什么。
“你跟去那边看护,如果情况不好就回来告诉我。”
魏卯应了一声,立即跟着周家人一起去搬动周成陵。
杨茉走出厢房,杨名氏立即迎上来。
“怎么了?”杨茉看到杨名氏的神情有些奇怪。
两个人走出院子,杨名氏才道:“外面的家人说,外面有不少人探头探脑向我们家看呢。”
周成陵病了的消息定然已经散了出去,大家都来打听周成陵是不是死了,她能不能将周成陵的病治好。
不知道怎么的想到那么多人都愿意看着他死。她就仿佛被油溅了般,说不出的难受。
想看他死没那么容易。
杨茉看向杨名氏,“婶娘让人将堂屋收拾出来,我要在里面会诊。”
杨名氏忙下去安排。
不一会儿功夫,白老先生、济子篆和丁院判都被请到了。
杨茉换了身衣服进了门。
济子篆急着站起身,“杨大小姐,十爷的病要怎么治才好,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济子篆话音刚落,秋桐进来禀告。“大小姐,有位周夫人说,周家长辈要拿十爷的脉案。”
这位周夫人一定是李氏。
周成陵才病,这些人就已经按捺不住要动手。
杨茉看向秋桐。“将周夫人请进门。”
白老先生皱起眉头,“大小姐若是不愿意,让她们回去就是。”
杨茉摇摇头,“今天我就让她知晓。杨家没那么容易来。”
秋桐下去将李氏带进内宅,眼看着杨茉带着下人进了屋,李氏立即迫不及待地道:“正好杨大小姐在家。”李氏目光闪烁,里面夹杂些得意的神情,让杨茉看着不舒服,“我们家的长辈要十爷的脉案,要请太医来诊症呢。”
说到这里李氏忍不住眼角上扬,真没想到忽然听说周成陵病了,让人一打听更大的喜事却在后面,杨大小姐这个神医也治不了周成陵的病,献王太妃已经让车将周成陵带了回去。
听到这个消息,李氏就再也坐不住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上次她是等着周成陵死了再求爵位,这次她要伸手促成,免得又要让她等这个病鬼十几年。
“献王太妃让我给周十爷诊治。”杨茉不冷不热地看着李氏。
李氏微微一笑,真不知道这个杨氏是聪明还是笨,就算周成陵和她有婚约,到了这个时候她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现在为周成陵得罪了宗室,将来周成陵死了谁来给她撑腰?宗室还不是随便折腾她。
李氏眼睛一转,“俗话说的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现在大小姐还没有进周家门,”说到这里李氏特意看了看周围,“杨大小姐不也是没有办法,才让人将十爷抬出去。”
秋桐不禁听得脸红,李氏怎么能这样说话,小姐还没过门怎么就和十爷成了夫妻,这是要逼迫小姐让步,否则李氏就会出去乱说。
杨茉冷冷地看着李氏,“我还以为,李夫人出自名门,定然知晓礼数,谁知道竟然在我面前说出这种话来。”
李氏不禁脸上一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叫她李夫人没有冠夫姓,这是在羞辱她,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和她说话。
李氏豁然站起身,“杨氏,我是给你留着脸面,你不过是个女医……”
杨茉看向李氏,“李夫人没有听清我的话?若是要诊治李夫人请御医直接去看病患就是,何必来杨家闹,拿脉案也要看谁从我这里拿,无论哪个病患若不是真正关切的亲人来要,我都不会给,想要从我的脉案上看出病患的病如何,没有那么容易。”
李氏气得嘴唇哆嗦,“若是因为你耽误了老十的病,宗室长辈饶不了你……”
杨茉豁然起身,嘴边绽着笑容,眼睛说不出的清亮。
李氏突然看过去有些骇然。
柔弱的杨氏随随便便站在那里,仿佛谁也不惧怕一般。
李氏不知怎么的,心头的欢喜一下子跑了干干净净。只觉得脊背发凉,好像有汗顺着脖颈流下来。
杨茉向李氏走过去。
李氏仿佛已经站不稳,却咬紧牙关看着杨茉,她还能不如一个十几岁的丫头。
看到李氏的模样,杨茉忍不住心中轻笑,不过是这样的胆色也敢来杨家闹,今天她就让李氏好好认识认识她杨茉兰,“若是太医能治,早就治好了,何必等到现在。太医有什么办法?李夫人说出一个来,我就送上脉案。”
杨氏小小年纪竟然敢这样和她说话。
李氏觉得脸皮都紧起来,气得连头上的步摇都叮当作响,“你又有什么方法?”
杨茉忽然微微一笑,“我自然有法子,除了我还能谁有办法?”
这样的大话杨氏也说的出来。
最重要的是,杨氏这样说,她却不能不信。
杨氏还有办法,李氏睁大了眼睛。声音颤抖,“你……你……”
杨茉道:“夫人不用惊讶,有我在十爷就会没事,难道夫人没听过有人叫我神医吗?”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杨茉伸出手来一把抓住李氏的手。
李氏想要挣扎。杨茉却掐住了李氏的手腕不松开,定定地望着李氏,“夫人手背上这颗痣长了多久?不出五年定然会流血、破溃。”
杨茉从李氏的眼睛里渐渐看出了恐惧,她猜对了。
李氏脸色瞬间苍白。她最近确实觉得手背上的黑痣痒,这种事杨氏怎么知道。
杨茉迎着光,她早就发现李氏手背上有抓痕。如果不是痒谁会去抓。
黑色素瘤早起表现就是黑痣瘙痒,黑痣长在手背近手腕处,应该会经常被袖子磨到,符合黑色素瘤高危的症状。
杨茉伸出手指来细数,“病会传到夫人的内脏,”说到这里,杨茉将指尖挪到李氏的胸口,腹部,腿脚,最后来到李氏头上。
每看到那手指挪动,李氏就觉得身体酥软一分,她不想相信杨氏的话,可是她的眼睛盯着杨氏的手就是挪不开。
难道她这么多地方都会生病?
“夫人身上很多地方都会生病,说白了比十爷的病还要难治,比七老爷家的孩子还要难受,到时候夫人就能尝到十爷和十二小姐的痛苦。”不将别人的性命放在眼里,早晚有一天自己的性命也会如同草芥。
眼看着李氏眼睛里有了惊骇,杨茉接着道:“夫人不信?那我和夫人打个赌如何?”
李氏觉得自己的手疼的厉害,手指开始颤抖,“我为什么跟你打赌。”
“夫人不是不信我的,就等着看看会不会如此,”杨茉说着顿了顿,“若是夫人不信我的医术,去找别的医生来诊治。”
杨茉松开手,李氏早就怔愣在那里,半晌才去看哆嗦的手,她忽然觉得那黑痣痒的厉害,好像有只蚂蚁在里面爬。
李氏忍不住要伸出手去抓,却又怕像杨氏说的忽然流血,然后流到身体里,李氏觉得心跳都停止了。
“夫人,”杨茉声音冷漠,“请回去吧。”
杨茉准备要出门,李氏忽然跑几步上前,“大小姐,我这病要怎么治?要怎么才能治好?”
这次和之前不一样,她已经完全相信杨大小姐说的是真话,她真的有病,她的病会比周成陵还要重。
她只要想一想就毛骨悚然,她的胸口说不出的疼,她整个人仿佛都没有了力气。
“大小姐啊。”李氏眼泪横流,刚才得意的神态已经消失殆尽,双膝几乎要跪在地上,死死地拉住杨茉的衣襟不放。
“夫人请走吧。”杨茉看向旁边的婆子,婆子立即上前搀扶李氏,将李氏的手拿开。
“行医之人有六不治夫人可知晓吗?骄恣不论于理,一不治也。”杨茉不再理睬李氏,转身出了门。
身后传来李氏的叫喊声,“杨大小姐,杨大小姐……”
痛快,这是这几天来最痛快的一天,相信李氏听了这些话再也不敢来闹,她一心要给周成陵治病,没有时间打发这些事,杨茉一路回到堂屋。
白老先生道:“脉案可给了?”
杨茉摇头,“没有。”李氏不怀好心,她肯定不会让李氏如意。
济子篆道:“那现在要怎么办?”
白老先生伸出手来让济子篆先不要说话,然后安稳地看向杨茉,“大小姐不如先歇一歇,十爷病的急,大小姐难免压力太大,乱了方寸,我们医家早有规矩,病不治己,旁观者清,现下十爷的病只能靠大小姐,大小姐避不开只能尽量稳下心智。”
杨茉点点头,长长吸了口气,然后看向白老先生,“先生放心我已经想通了。”上门来闹的李氏,已经提醒了她。
杨茉看向萧全,萧全立即准备出纸笔。
杨茉道:“让魏卯将病患的尿液都收起来,根据尿量来补盐水,这一点很重要,病患吃不下东西,容易脱水。”
杨大小姐没有说十爷的名字而是用病患两个字代替,是想要将十爷当做普通病患来对待。
杨茉道:“将粗针、套管、消毒用的酒和药粉,还有水晶针管都要仔仔细细地泡煮消毒,明日我们去周家,我要给病患治病。”
济子篆惊喜地看着杨茉,“杨大小姐想到了治病的法子?”
不算是想到,周成陵的病复杂,她也希望能有用。
杨茉说完和白老先生商量,“先生有没有适合病患现在用的止血方子,病患现在吃不下东西,就算喝下去容易呕吐,药性不能太刺激。”
白老先生思量半晌才道:“倒是可以试一试。”
现在她能想到的就是这些,杨茉看着济子篆,“济先生给老王爷诊过病?”
济子篆点头。
杨茉尽量稳住心神,“老王爷的脉案先生还有没有?”
白老先生不禁一怔,他怎么没想到这个,既然有相似的病症,老王爷的脉案应该能参照。
济子篆想了想立即道:“应该在周家,老王爷去了之后,我就将脉案还给了十爷。”
既然是这样,明天她就去周家拿。
……
周成陵靠在炕上,让萧轲进门。
见到周成陵,萧轲脸色苍白,“王爷的病如何了?”
周成陵径直看向萧轲,“先生将我写好的那份名单拿出来。”
萧轲顿时惊诧,“王爷要用名单?已经到了这个时候?”
周成陵凝视着萧轲,眼底起了波澜,“没有……我要知道……万一我死了……我在意的人……能好好地活着。”(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五章 清醒
魏卯这才突然清醒过来。
按压,一次次地按压,没一次用力他都会动一下,但是不是他自己喘气,而是被迫地在床铺中沉浮。
屋子里开始有各种声音,到了杨茉耳朵里却如同铁器作响,嗡嗡嗡响个不停,杨茉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汗,一串串地掉在周成陵脸上。
她不像是在救人,更像是在豁出性命。
“师父,”萧全害怕地看着杨茉,“师父,师父。”
杨茉几乎听不到萧全的声音。
周成陵和她约定过,等到他快死的时候让他安安静静地去。
但是她做不到。
不到那个时候你永远不知道,你无法放弃你所爱的人,哪怕是一秒钟。
对不起,周成陵,你所托非人。
杨茉推开旁边的萧全,握起拳头向周成陵胸口击打过去,一下,两下,交替按压。
魏卯睁大了眼睛,他从来没见过师父会这样,如果是旁人恐怕早已经放弃了。
行医治病,等到病患没有了呼吸和脉搏就已经到了终点。
……
眼看着保合堂的郎中们乱成一团,萧轲准备按照名单杀戮,杀人也是要有计划的,不能错杀、乱杀一个,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这天对谁来说都会是惊悚的一日。
“死人了,死人了。”大街上忽然有人跑起来,刺耳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停下来看他,那人一身的官服却是满脸血污,很少有官员会这样慌张,尤其是从衙门里出来的官员,谁见过有人在衙门里被杀?
就那样不声不响地死在衙门里。
大周朝安稳了几十年,一下子出了这种事谁能不慌张。
整个京城顿时戒备森严。
“户部尚书遇刺了,还好家人反应快挡了一刀才没死,户部侍郎厉大人死在了衙门里。”常大太太一口气说着外面的事。
常老夫人听到厉大人的名字。想到乔文景,“是乔老爷的同僚?”
常大太太点了点头,“户部郎中也死了两个,就是在乔老爷手下办事的官员,”说到这里,常大太太抬起头,满眼都是惧怕,声音也颤抖起来,“娘,老爷在大牢里不会有事吧?”
常老夫人皱起眉头。“在大牢里你担什么心,那里满是隶卒难道还能有人去大牢里杀人?”真正要担心的是在府中的人,常老夫人看向陈妈妈。
陈妈妈顿时想起刘老爷,老夫人真正担心的是刘老爷。
城门紧闭,京中巡逻的兵马比平日里多了两倍,却依然传来有人被杀的消息。
上清院的皇帝坐不住了,看向殿上的冯阁老。
“皇上,”冯阁老低声道,“恐怕是有人要趁机行乱。一定要调动京营将人抓住,也好审出是受谁指使。”
皇帝看向冯阁老,“冯阁老可想到了谁?”
冯阁老颤颤巍巍,想要说话却喉咙生痒。掏出帕子咳嗽一声,“皇上,老臣记得在肃宗年间出过这样的事,后来是康王率兵将人抓住。是我朝中有鞑靼奸细里应外合,扰我朝廷内乱,以便鞑靼侵犯边境。”
冯阁老将当年的案宗递给内侍。内侍恭恭敬敬地呈上去。
皇帝懒得看这些文字,就皱起眉头挥手,“这次又是鞑靼的奸细?”
冯阁老怔愣一下仿佛没想到皇帝要这样问,半晌才尴尬地咳嗽一声,“到底是不是鞑靼奸细谁也不知晓,当年康王也没有查个清楚。”
原来是没查清楚,皇帝歪靠在软座上,眼皮沉下来一会儿又睁开,仿佛是想通了什么,“阁老的意思是当年康王就在故弄玄虚?”
冯阁老听得这话顿时跪下来,“老臣断断没有这样的意思,康王爷是我们大周朝第一大功臣,老臣岂能诋毁康王爷。”
皇帝脸上顿时露出阴鸷的神情,仿佛很是厌恶这句话,豁然站起身向冯阁老挥袖,“去查,都给朕去查,凡是怀疑的人一个都不要放过。”
冯阁老立即跪下低头,“老臣遵命。”
皇帝走到内殿,殿里没有一丁点的声音,半晌黄公公才让人搀扶着走进来。
“瘸腿的老狗。”皇帝将手里的茶扔在黄公公脚下,黄公公吓得立即跪下来。
“周成陵在哪里?”皇帝站起身在内殿里行走。
黄公公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道:“在药铺里,听说已经不行了,献王太妃已经哭死过去好几次,保合堂的郎中都在里面救人……”
“为什么?”皇帝思量半晌忽然回头,“为什么?周成陵要死了就有这样的事?”说到这里,伸出手来指黄英,“将死人的名单再跟我说一遍,都是些什么人?”
黄英脸上浮起一丝不忍,动了动膝盖才低声道:“天家不要气坏了身子,有些事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朕让你悄悄地去查那些人,找出冯国昌贪墨的证据,本来已经有了进展,转眼这些人就死了,”皇帝顿了顿,“冯国昌真将朕当做傻子,以为朕依然会什么都听他的。”
“朕用他来对付周成陵,现在周成陵要死了,他反而成了朕的心腹大患,”皇帝说着将桌子上的奏折都扔在地上,“言官异口同声说是倭寇,所有人都仰仗冯国昌过日子。”
皇帝转脸盯着黄英,“你跟我说,为什么周成陵死了朝廷就变成这般?”
黄英不敢不说话,小声道:“是因为周十爷一直都弹劾冯阁老,就算离京多年,回来之后仍旧揭出朝廷向商人强借之事,随后才有的王振廷诬陷案……”
皇帝冷笑道:“周成陵死了之后,冯国昌就无所畏惧,才敢这样胆大妄为,杀掉那些准备向朕招认罪行的官员。”
皇帝怒不可遏,一时之间胸口窒闷,“金丹……将朕的金丹拿来。”
黄英忙去取金丹,却没想到金丹吃完了,“天家稍等。奴婢这就去丹房去取。”
皇帝立即想起冯国昌买通上清院的道士的事来,现在又是没有及时送来金丹,他倒要去看看这次又在搞什么鬼。
皇帝带着黄英一路走进丹房,丹房里异常的安静,黄英忙快走几步,“奴婢先进去瞧瞧。”
皇帝不以为然,仍旧向前走去,撩开绣着太极图的帘子,刚要向内走去,黄英突然睁大了眼睛。“快,护驾,护驾。”
黄英刺耳的声音顿时传到传满了大殿,如同黑夜里什么动物奇怪的嘶吼,让人脊背发凉,皇帝觉得领子里仿佛被灌了冰碴,贴着他的皮肉让他的骨头发僵,可他是堂堂天子,不能就这样被吓倒。
皇帝挺直了脊背站着。立即有侍卫进来将整个丹房搜了一遍。
“刘忻的徒弟死了,屋子里没有旁人。”黄英向皇帝禀告。
刘忻就是那个和冯国昌通信的人,如今刘忻不见了,他的徒弟却死在了丹房。这和户部官员死的一样,都是杀人灭口,就怕他顺藤摸瓜抓到冯国昌。
皇帝想到这里大步向丹房走去,他要看个清清楚楚。
“天家别去。小心被血气冲到。”黄英忙一路赶过去。
血,到处都是血,一个人身体里竟然有这么多的血。
皇帝走的快。一脚踏进血河里,他从来没想过血是滑的,就像刚熬好的糖浆一样,皇帝只觉得脚下不稳一下子摔在地上,紧接着尝到了咸腥的东西,好像到了嘴里立即结成了块,血块卡在他的嗓子里让他恶心。
道袍被血浸透了,散开的头发上也满是血,到处都是血腥味,皇帝气急败坏地嘶吼,“将上清院翻过来,也要将人找出来。”皇帝说完话低头搜肠刮肚地吐起来。
……
换好了衣服的皇帝如同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嘶吼着只是为了掩盖内心的惧怕,“怎么办?谁能抓住那些人,怎么办?谁说个主意?”
满屋的宗室如今是皇帝唯一能信任的人,可是现在这些人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为什么。
“谁能做这件事?谁能做?”
谁能做?满屋子的人都沉默,谁也不敢伸头,仿佛头顶已经有刀在等着他们。
“朕在问你们话。”
难道大周朝气数真的已经尽了,再也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成为社稷的股肱之臣。
难道再也没有人能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
所有人茫然地抬起头,眼睛里都仿佛浮起一个人的影子,皇帝看到了那个人影。
周成陵。
周成陵。
只有他,只有他一个人,良辰易得,股肱难求,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先皇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用康王后人摄政,你的江山可保无虞。”
原来先皇不是在讽刺他没有帝王之才。
“周成陵呢?”皇帝忽然大喊。
众人互相看看。
周成陵已经快死了,皇帝处处为难周成陵,先是赐婚又是夺爵,现在才想起周成陵,是不是太晚了。
那般聪慧的人,世上难有的英才,康王家最后的血脉,就要这样等着咽下最后一口气。
……
“周成陵,周成陵,”杨茉低声喊着。
床上的人重新有了心跳,就是不肯睁开眼睛。
“用鼻饲管。”杨茉看向梅香。
梅香立即将鼻饲管递过来,杨茉将止血药顺着鼻饲管注射进去。
天黑了,屋子里亮起了灯,杨茉的手放在周成陵头上抚摸着他的眉眼,俯下身来听他的心跳声,这样才会让她觉得踏实,她见过很多病患昏迷之后再也醒不过来,或者醒来的时候将从前的事都忘记了。
她不想等到这样的结果,如果她不日不夜地守着,就算他醒来的时候忘记了,她也能在第一时间混个脸熟,如果他变回那个第一次见到她时那个咄咄逼人的混账样子,她也能想尽办法让他吃些苦头。
总之她要这样守下去,对周成陵和她来说都是最有利的选择。
“难受吗?”屋子里没有旁人,杨茉低声问周成陵。
知道他不会回答,但是她会接着说下去。
“我小时候在外婆家生病,父亲、母亲没能赶回来看我,我就觉得很委屈,因为身边没有亲人照料,我知道你那时候生病一定也是这样,不但没有人盼着你醒过来,还有人算计着你什么时候会死,人在难受的时候,心脏就会缩成一小团,因为会觉得冷,可是越缩起来就越冷,越难过。”
“现在不一样了,我盼着你醒来,我也不会离开,会在这里一直陪着你,所以你必须好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成陵依旧是老样子,像是睡熟了一样,不过好消息是他没有再呕吐,没有将止血的药吐出来。
白老先生按时将药送上来,不知道是不是鼻饲管送药急了些,周成陵呛了一口,就这一口将杨茉吓得汗也涌出来。
昏迷的病患最怕呛到,因为不会咳嗽,可能会堵塞气管无法呼吸,好在周成陵脸色只青紫了片刻就恢复正常。
“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杨茉和白老先生一起商量换药方。
“那要怎么办?”
要用降低颅内压的药,一定要用降低颅内压的药周成陵才能好起来,降低颅内压最常见的药就是甘露醇,甘露醇要从海带中提取,虽然只要用到碱剂和酸剂但是做起来并不容易,幸亏之前已经有了提取乙醚的经验,也不一定不能试,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时间。
杨茉将朱善和萧轲两个徒弟叫来嘱咐一遍,朱善仔细地听着用笔在一张纸上画来画去,杨茉看了一眼并不太清楚朱善的记录方法。
杨茉道:“不一定会成功,但是我要你们尽力去试,也许这味药才能救十爷的性命。”
朱善不用说自然一切都听杨茉的,萧轲的两个徒弟更是不敢怠慢,三个人立即就去想办法做药。
止血之后,周成陵的情况渐渐稳定下来,这人爱干净,肯定不愿意衣服上洒着药汁,杨茉刚要吩咐阿玖给周成陵擦身换衣服。
周成陵眼睛一颤,缓缓地睁开些,却又迅速阖上,然后又睁开,他目光渐渐聚在一起,最终落在她脸上。
这是杨茉寸步不离周成陵床前的第三天。
第三天,他睁开了眼睛,她手指微动,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指,给了她最灿烂的笑容。(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六章 好转
没有什么比让心脏重新跳动会让人感觉更好。
因为活着就是人生最重要的意义。
“周成陵,”杨茉低下头,“我是谁?”
周成陵看着杨茉,将蹙起的眉头展开,这样脸上就仿佛露出一丝笑容,“杨茉兰。”
旁边的魏卯心脏跟着跳起来,连同耳尖也滚热,努力了这么多天终于有了起色,十爷至少醒过来了。
如果不是师父,谁会知道要用止血的药,不是师父谁又能知道什么腰椎穿刺,没有师父,谁又会急救的方法。
十爷好了,十爷醒过来了,能说话还认识师父。
师父的努力没有白费。
魏卯刚想要出去传好消息,杨茉转过头来吩咐,“还要继续用止血的药,按照排尿量继续补生理盐水,单方里面加清犀牛角、生地黄。”
“晚一些用茯苓、泽泻、石韦利水。”
魏卯仔仔细细地记下来。
周成陵仍旧觉得头昏,眼前的一切好像看的都不那么清楚,唯有那双清亮的眼睛,从前都是旁观杨茉兰行医,这次是眼看着他给自己治病,怪不得病患和家人会一直盯着她,因为她的确能给人希望。
让人觉得必须要活下来的希望。
“魏卯,”杨茉看过去,“你让梅香悄悄去向献王太妃禀告一声,除此之外十爷的事我不想更多人知晓。”
现在没有任何人打扰她治疗,不知道消息放出去又会如何,她要考虑周全。
杨茉询问地看向周成陵。
周成陵面容舒展,好像一切都听任她安排。
……
刘砚田进了府邸,家人立即将府门关紧,刘家人四处巡视生怕哪里冒出一个歹人,刘砚田换了衣服在书房里坐定,此时此刻他有些心乱。抬起头看向旁边的幕僚,“你们说,那些杀人的是受谁指使?”
“总不能是周成陵,周成陵已经要死了,哪里能安排这些,应该是冯阁老,杀的都是要揭发冯阁老的官员,皇上表面上不说,心里一定清楚,”幕僚低声道。“现在周成陵要死了,冯阁老又露出了马脚,老爷的出头之日到了,”幕僚说着站起身来,“我们在这里给老爷道喜了。”
刘砚田皱起眉头,“你们的意思是我现在该有所动作。”
幕僚笑道:“现在是大好的时机,只要老爷一句话,让言官递奏折上去,冯阁老必然要倒台。”
不行。这样还不够,刘砚田摇头,他等这一天太久了,他要一击致命不能给冯党喘息的机会。所以他要亮出所有的底牌。
“周成陵确然要死了?”
幕僚颌首,“确然,御医说没救了,宗室营那边都准备好了棺木。杨氏不眠不休地在屋子里救人,用尽了手段却没有任何转机。”
刘砚田站起身来,“应该再等一等。等到周成陵死了。”想到这里刘砚田就热血沸腾,他等这一天等了太长时间,当年为了牵制冯党,他犹豫要不要让女儿杀了周成陵,周成陵因此得了机会逃出京去,这次他不能再优柔寡断。
刘砚田决定为了自己多年的心血今天付诸于行动,让周成陵和冯国昌知道谁是捏着他们喉咙的人,谁是最聪明的人,他翻身的日子到了,现在是该让他们开始为他惊讶。
刘砚田从书房里出来径直去了小庄子,打开牢门,看到已经腐臭的杨秉正。
“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刘砚田笑着道,“周成陵就要死了,死在你女儿手上,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给你女儿撑腰,你女儿这辈子不过是个郎中罢了,你杨家已经没有了将来,除非你现在和我一起去面见皇上,将冯国昌的事揭出来,还会有一条出路,你们父女两个还能团聚。”
杨秉正听得这些话有些喘不过气来,他长期在黑暗里,耳朵却比平常人要灵敏,能听出一个人的语气,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如今刘砚田声音上扬说不出的得意,好像立即就要成功了一样。
真的,周成陵真的已经死了?他没能娶茉兰就死了,茉兰现在的处境可想而知,定然是很艰苦,他应该想方设法从这里出去,杨秉正抬起头,“我答应你,只要让我见到圣上,让我和女儿团聚……无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说。”
刘砚田点点头,“好,我会去安排,你要好好想想怎么说才好,圣上面前说错了话,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你女儿,你女儿现在的处境还不如你,人人都说她是个巫医,你知道她都做了什么?给人开膛破肚,用的是你杨家的医术。”
开膛破肚?杨家的医术?杨秉正睁大了眼睛。
刘砚田有些惋惜,“为了给你翻案,杨氏可是用尽了手段,如今谁来救她?”
杨秉正想要站起身却身上瘫软没有力气,“见了圣上我会说,冯国昌……追杀我……我好不容易才……遇到了太傅。”
刘砚田满意地点头,“这就对了,扳倒冯党有你的功劳,将来你们父女团聚是多好的事,说不得皇上还会因此器重你。”
杨秉正脑海里浮现起从前杨家老少聚在一起的模样,他觉得心里有一堵墙在豁然坍塌,“我照你说的做就是。”
刘砚田转身吩咐下人,“只将脸给他简单清洗,不用换衣物。”这样看起来更加能让皇上相信。
……
刘砚田回到府中,向下人问保合堂那边的消息,“周成陵怎么样了?”
“听说醒过来之后又昏了过去,现在连杨大小姐都没有了办法。”
刘砚田心里仿佛又多了几分把握,转身去了刘妍宁院子里。
刘妍宁换了衣服迎出来给刘砚田行礼。
刘砚田不声不响地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下人,下人忙退了出去。
不知道父亲又什么打算,刘妍宁低声道:“父亲怎么了?可是有了消息?”
刘砚田点点头,“有消息了,周成陵不行了。”
刘妍宁想起嫁给周成陵那天,见到连喜服都没穿的周成陵,她就知道周成陵活不长久,幸好做宣王妃是为了父亲的大事,她并不在乎周成陵什么时候会死,周成陵对她来说早已经死了,可笑的是杨氏,将她不要的东西拾起来,还以为能从周成陵身上得到些什么,结果还没有进门,周成陵就一命呜呼。
这就是聪明和蠢笨人的不同,所以不管杨氏神医的名声多响亮,她不过放任李氏去搅合并不在杨氏身上费什么心思,因为她从来不将杨氏放在眼里。
刘砚田接着道:“冯国昌又露出了马脚,我们等的时机到了,只要除掉这两个奸佞,日后大周朝就会一片清明。”他会辅佐皇上治理朝政,看谁还能忤逆他的意思,想到这里,兴奋的额头上都出了热汗,他不用再这样藏藏躲躲,他要走到所有人面前,他不再是无能的太傅,他会让所有人仰望他。
“现在最重要的是冯皇后,皇上住进上清院之前宠爱冯皇后,就算现在……皇上对冯皇后也有恩情在,宫中我们都布置好了,只等着有人去推一把。”
刘妍宁点点头,她很快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女儿和冯皇后素来要好,能在冯皇后面前说话,事不宜迟,女儿这就请人递牌子进宫。”
……
冯皇后很快就吩咐内侍将宫牌递给刘家,刘妍宁一早就去了冯皇后寝宫。
冯皇后已经坐在床边的软榻上等刘妍宁。
“皇后娘娘,”刘妍宁上前行礼,笑着从身后宫人手里接过锦盒,“娘娘让妾身绣的东西我应绣好了,用的是康王妃家传的双面绣,妾身进了康王府就学会了这点手艺,也不知道到底如何……”
康王妃家传的双面绣,在道袍上绣满了《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冯皇后越看越喜欢,“依我看你的手艺不比康王妃差。”
冯皇后欢喜地将道袍捧起来,吩咐女官,“快去上清院向皇上禀告,就说本宫有圣物敬上,”说着看向刘妍宁,“可怜你了,奉旨嫁给十爷,却受了那么多委屈……听说十爷要与你和离,本宫特意给皇上上了手书,谁知道最终还是这样的结果。”
刘妍宁装作若无其事,眼睛却红了,她忙低头去遮掩,“劳皇后娘娘惦记……十爷……”说着有些哽咽。
“本宫听说十爷的病的重眼见人就要没了,”冯皇后说着叹口气,神色有些冷峻,“也是十爷没福气,才与你和离就出了事。”
刘妍宁不知道说什么好,脊背也软下来,好像整个人都矮了几分,看起来说不出的可怜,可她开始握紧了帕子苦苦支撑着。
冯皇后不禁看着眼睛发酸,“你今天来了就多坐一会儿,”说着吩咐宫人,“本宫今儿要留刘大小姐用膳。”
宫人下去安排,冯皇后和刘妍宁在屋子里说话,用过了膳食,两个人正喝茶,就听外面传来喝声,“你是哪个宫里的?为何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张望?”
是黄英的声音。
冯皇后放下手里的茶碗,皱起眉头,看向宫人,“快去看看,是不是谁惊扰了圣驾。”(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七章 情深清浅
冯皇后让刘妍宁搀扶着出了大殿,就看到有个小太监被人压在地上,黄英正站在前面盘问。
那小太监支支吾吾,“奴婢是……是坤宁宫的。”
坤宁宫就是皇后的寝宫,黄英目光闪烁,“咱家从前怎么没见过你?是从哪个宫里调过来的?”
小太监顿时说不出话来。
冯皇后向皇帝行了礼,低头看跪在地上的内侍,奇怪,这个人脸很生,平日里没见过他伺候,冯皇后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转头看坤宁宫的领事太监,领事太监也早就发现端倪,碍着皇上在不敢开口,现在得了皇后娘娘的眼色立即上前辨认。
黄英将小太监仔仔细细打量一番顿时脸色大变,一瘸一拐地走到皇帝身边低声耳语,“皇上,奴婢想将人带下去问清楚。”
皇帝本要兴冲冲地去看圣物听到黄英这样说不由地将目光落在那小太监身上,小太监低着头害怕的瑟瑟发抖。
“娘娘,这不是我们坤宁宫的小太监。”
冯皇后刚要说话,那小太监忽然转过身来惊骇、恳切地看着她,“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是我,是小显子,是我啊。”
是我。
那个奴婢敢说这样的话。
皇帝豁然面色阴沉,瞪起眼睛目光竖立,从“小太监”的脖子上看到了上下浮动的喉结,皇帝登时怒发冲冠有一种要将人撕碎的冲动,抬起头来看到皇后仓皇的表情。
“黄英。”皇帝忽然扬声,就像炸开了响雷。
冯皇后轻轻一抖却撞到刘妍宁,刘妍宁一时站立不住“不小心”啊地一声摔在地上。
皇帝顿时侧过头看冯皇后,冯皇后要有多害怕才会将身边的人推倒。
倒在地上的刘妍宁是一脸的茫然和错愕和冯皇后的作为正好成了对比,刘妍宁挣扎着起身,裙摆上露出一只旧了的蝴蝶荷包。
“小太监”看到那只荷包,想到上面的纹理。母亲在灯下一针一线地缝,大年初一仔仔细细地给他戴上,父母之恩重如山,为了父母能活着,他不得不死。
冯皇后刚要开口。
刘妍宁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冯皇后背后。
冯皇后只觉得那“小太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然后那小太监脸上露出诡异的神情,五官皱在一起。
疼……
这种没有说出来的表情,就是疼。
疼得她毛骨悚然,目光却怎么也挪不开。那“小太监”豁然甩开身边压制他的人站起来,手脚一阵乱舞。
黄英喊一声让侍卫来抓人,侍卫才抽出刀,那“小太监”就倒在地上,尿了一腿裆,然后整个人都不动了。
皇帝瞪大了眼睛,如同老虎皱紧了须子,因为要将血盆大口张开,露出森森的牙齿。
冯皇后觉得皇帝嘴中的热气已经喷到她脖子上。就要咬断她的喉咙。
一切来的那么快,让她没有反应的能力,她只是木立在那里等死,前一刻她手中握着道袍还在想皇上一高兴。今晚会是什么样的柔情蜜意,她要在屁股下垫只枕头这样会更容易受孕,转眼工夫她心中只剩下恐惧。
突然之间天翻地覆,她却还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皇帝看向黄英。“将他裤子给我脱下来。”
刘妍宁听得这话吓了一跳忙起身躲向旁边的屋子,身边的女官都低下头谁也不敢张望。
冯皇后却挪不开眼睛,事关生死她不能不看。她已经控制不住羞耻,她看到“小太监”尿湿的裤子被扒下,露出了男人的那个东西。
假太监,这是个假太监。
冯皇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腿,豁然瘫坐下来,她大周朝堂堂国母却在众目睽睽之下看到了男人的那个东西。
先是恐惧、六神无主,然后是凄然。
皇上好狠的心,就这样定了她的罪,不给她半点辩驳的机会,怪不得父亲说,天子寡情,不会顾念半点柔情蜜意,要她早早握住大权。
她却相信夫妻恩情,冯皇后眼泪涌出来,原来没有恩情。
“黄英,”皇帝伸出手,“脱裤子,让皇后看看真太监是什么模样。”
冯皇后惊诧地看向皇帝,皇帝脸上露出噬人的血红,嘶吼着,“脱,全都给我脱。”
……
刘妍宁脸色煞白地让女官送出宫门。
皇帝让人将皇后关押,问了她进宫来做什么,然后拿走了她亲手绣的道袍,除了她所有的女官、内侍都被抓起来,只因为她和太后娘娘母家的济宁侯夫人一起乘轿进宫,便轻易地洗脱了嫌疑。
济宁侯夫人看向刘妍宁,“到底出了什么事?”
刘妍宁如同被吓坏了的孩子,只会摇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很快,很快皇后娘娘和男人私会的事就会传遍京城,冯家完了。
刘妍宁不说话,济宁侯夫人拉起刘妍宁的手,“看这手凉的,早知道我就不该拉着你一起进宫。”
刘妍宁抬起头看向济宁侯夫人,眼泪瞬间落下来,拉着济宁侯夫人的手不松开,济宁侯夫人顿时心生怜惜,“我送你回去。”
必须要太后娘娘母家的人将她送回家,这样外面人就不会说什么,更不会有人想到刘家,这是她早就安排好的事,不差一分一毫。
刘妍宁回到家中喝了杯热茶,换了件家常的小袄坐在软榻上吩咐下人,“就说身子不适谁来也不见。”
刘妍宁刚刚歇了一会儿,就有下人来道:“大小姐,听说献王太妃去了保合堂。”
献王太妃去了保合堂?
“还有谁去?”
“没了,只看到献王府的马车。”
刘妍宁眼前浮起冯皇后错愕的神情,她脸上定是一般模样,“周成陵没死,”她说着看向下人,“去跟父亲说,不能放出杨秉正,周成陵没死。”
为什么小姐会知道周十爷没死,下人来不及思量慌忙应了一声去禀告老爷。
如果周成陵没死,她们刘家扳倒了冯皇后岂不是让周成陵白捡了便宜,如果父亲再积极参奏冯阁老,周成陵就会知晓父亲并不只是愚忠皇上。
刘妍宁顿时觉得她算计错了,算错了一步,她算错了杨氏。
杨氏不但能救活周成陵,还有几分聪明,不能让杨氏嫁给周成陵,她了解周成陵,他这个人骄傲、自负,如果皇上坏了他的姻缘,他就会和皇上抗争到底。
皇上对周成陵的一点点信任也会消失殆尽。
她在宣王府这些年不是白白做一个空壳的王妃,她想方设法知道周成陵的起居习惯,她甚至将府里所有的下人口中的周成陵都听了仔细,旁人看来她是为了向能奉迎夫婿,其实她就是为了将来有对立这一日。
杨氏或许聪明,但是杨氏不一定了解她们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
献王太妃看过周成陵才放心地离开,杨茉看向魏卯,“嘱咐一下我们药铺的人,遇到有人打听十爷的病一律都说不知晓,不管是什么人来问都是如此。”
大小姐这次吩咐十分郑重,魏卯道:“之前已经说过……”
“再去说一遍,”杨茉低声道,“太妃来过之后,会有人猜到十爷醒过来了。”如果周成陵不治死了,宗室营就会让人来抬,就算是太妃来看也不会一个人来,定然会有其他宗室妇陪着太妃一起过来,免得太妃会太难过。
魏卯不太明白却还是下去安排。
杨茉看向床上的周成陵。
周成陵微微笑着。
这人从醒来之后就格外爱笑。
杨茉拿起桌子上的茶来喝,稍稍有些凉,她也不太在意,秋桐和梅香都去备药,婆子去端饭,屋子里没有闲下来的人,一杯凉茶下肚,杨茉精神地打了个冷战。
厨娘将饭菜端上来放在矮桌上。
杨茉简单吃了一口就放下碗筷,周成陵那边好像不太满意阿玖喂饭,摇摇手让阿玖退下去,然后看向杨茉,“给我……一双……筷子……”
刚醒过来,手脚都还没有什么感觉,怎么可能用筷子自己吃。
杨茉摇摇头,“你现在用不了筷子。”
周成陵却很固执,杨茉只好递了双筷子过去。
厨娘做的饭菜很简单,对于病患来说清淡最好,不过周成陵好像不对胃口,用颤巍巍的筷子在菜里翻来翻去,奶娃用筷子都比他好看。
好半天他才艰难地用筷子翻到了一块豆腐,“你从前就像这个……”然后筷子上卷了一条烧糊的葱丝,慢条斯理,“不吃饭、睡觉、喝冷茶……将来……你就是这个……”
原来他不是要吃饭而是教训她。
杨茉觉得好笑,“病重的人也不是我,怎么我倒成了这个,你差点病死了怎么不说?”
周成陵冷着脸,“你成了这个,让我死都不安心……”
说完这句话就不理不睬,好像真的生气了。
杨茉看着周成陵胸膛起伏,想起他没有呼吸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现在却能为她的健康操心。
杨茉觉得自己挺失败的。
不过是一句不冷不热的训斥她鼻子发酸眼前一片模糊。
周成陵看了一眼却慌张起来,“别哭,别哭,唉,我还不是为了你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