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长夜
已是夜深之时,九皇子府安静的诡秘。
今日本该是这府邸大喜的日子,可府中未摆设宴席不说,就连宾客也是一个未有。
府上小厮、丫鬟也是神色平平,半分欣喜都无,穿的衣裳皆朴素的厉害...
王若茀待的这处院子不大不小,里头陈设的物件儿还不如她的绮萝苑。
这哪里像是给皇子妃准备的院落,分明就是给她们胡乱塞了个地方。
阿若和几个陪嫁的小丫鬟满面愁容,她们右相府可是京中第一勋贵之府,而且她家小姐还是嫡女出身,可这九皇子竟然敢在新婚之时让全京城所有的百姓都瞧她们小姐笑话!
估计明日一起,京中市井流传的便是王家女新婚之日遭到九皇子冷眼相待...
王若茀坐在榻上扭了扭脖子,“什么时辰了?”
“小姐,已经快人定了。”阿若惆怅叹了口气。
眼瞧着今日都快过去了,九皇子怎还不来掀盖头!
“小姐?这已经不是右相府了,你还不知道改口?”王若茀疾言厉色,“你们是我的贴身侍女,若是连这称呼都叫不好,不是让府中下人瞧本皇妃的笑话?”
阿若和一众侍女赶紧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开口道,“请皇子妃恕罪!”
王若茀懒得同她们计较,不耐烦摆摆手道,“起来吧,这规矩万分不可懈怠。”
她扯下头上的盖头一扔,又取下了凤冠,“去打些水来,伺候我梳洗...”
阿若从地上赶紧站了起来,“小...皇子妃,殿下还未来揭盖头,您这般怕是不合规矩!”
王若茀冷眼瞥过地上的盖头,噙着讽笑坐在妆奁前,“你以为殿下还真会来不成?他若是真来了,恐怕是打算将我扒皮抽筋呐!”
况且,她也不愿意他来...
相看两相厌罢了!
“大婚喜日,皇子妃万不可说这不吉利话!”
不吉利?
王若茀嗤了声,“瞧瞧这府上的人和物,哪里看着有几分吉利的模样。”她揉了揉被凤冠压出印子的额头,淡淡道,“九皇子不会来了,早些梳洗安置吧,明儿还得去宫里请安。”
阿若轻叹了一声,便领着两个丫鬟们一同出去了。
屋里只剩了王若茀一人,她伸手从怀里拿出来了个东西,宛若珍宝捧在手心里。
“如你所愿,我嫁给他。茀儿这般对你,你可也能真真切切念着我的好?”她呆呆看着手心里的东西自言自语...
陆国公府,揽月阁。
“咳咳...咳咳咳...”雕花折子门内,时不时传出咳嗽声。
陆子虞一人躺在床上,侍女丫鬟们都被她给支走了。
她睁着一双泛红的眸子,愣愣看向头顶的藻井,心里不知想着什么。
若不是瞧着那胸口起起伏伏,便是觉得榻上之人已然熟睡了...
“咳咳...你们两个出...出来吧...”
惊羽同流戈飞身从房梁上落了下来,二人神色也是心疼万分。
这陆家娘子那日明明说不曾喜欢过殿下,可这几日,她们瞧着陆家娘子那一举一动,哪里都像是为情所伤,痛心不已。
那红彤彤的眼睛,就是彻夜不眠熬出来的,还有日渐消瘦的身子,也是心里难受没了胃口便挨下的。
一个娇滴滴的美娇娘,非得这般作践自己?
说对殿下没半分感情,都是逢场作戏?
谁信?!
可她们毕竟也是奴婢,主子们的私事儿不好过多揣测。
“四娘子,您这般咳嗽也不是办法,要不给您端些热茶来?”惊羽轻声问话。
陆子虞哑声,“不用了,我有事儿跟你们说...”
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青丝半遮上那毫无血色的面颊,“如今,我已经同你们殿下没有半分情意了。你二人从哪儿来,便可自行回去复命,不用这般操劳守着我!”
流戈瘪着小嘴,一脸的担忧模样,“您这可是要赶我们走了?可是您身子还没好,若是...”
“流戈,不可放肆!”惊羽板起脸朝着流戈使了眼色,“四娘子先好好养着,我二人暂且未收到府上的调令。若是墨统领传了调令来,自然会离去的。”
言下之意便是,只有收到了九皇子府上的调遣令,她们二人才能走。若是没收到,便只能继续待在这儿了!
陆子虞疲惫阖上眸子,“既然你二人不愿走,那我也有所求!”
惊羽赶紧拱手,“全凭四娘子吩咐。”
“我如今这样,切不可对你家主子说。”她幽幽转首看向了二人,眼中尽是请求。
惊羽心头也是微微发酸,“我二人只负责保护您的安危,通传消息这事儿自然不会过多干预的...”
陆子虞听见她这般说便是放心了,“我乏了,你们帮我灭了烛火也去休息吧。”
她轻咳着躺下。
烛火掐灭了,屋中又是漆黑一片。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搅和的人半分困意都无...
陆子虞轻阖着眼,想着自家爷身穿红袍的模样。
印象里,似乎他从未穿过颜色艳丽的衣裳...
总是幽暗暗的一身,可也俊美极了。
他今日穿了红袍,可却不是为她穿的,他娶了人,可娶的也不是她...
心头一抽一颤疼的厉害。
空荡荡的房里,是一声声无语凝噎...
屋外,一道黑色的身影在雨中站了许久。
那一身墨袍,因为在雨中站的久了,衣裳淋了雨水便是紧紧贴服在身上。
瀛夙也不知在这儿站了有多少时辰。
他看着那幽暗的屋里。
他的娇娇怕黑,若是灭了灯能睡得着么?
这几日她吃的可好?是瘦了还是丰盈了?
今夜雨凉,半夜会不会冻醒了?
隔着一扇门,瀛夙想了许多陆子虞的模样。
抱着自己撒娇的,装傻充楞的,妩媚勾人的,在大理寺义正言辞的...
呵!
她都不要他了,还想那么多作何?
一阵阵咳嗽的声音落在瀛夙耳边,听的让他揪心!
他不由自主迈了步子走到门前,刚伸出了只手,又握拳放下。
纵使往后形同陌路,可他的喜怒忧愁仍被那个叫陆子虞的狠心女人给紧紧牵动!
瀛夙伸手探入怀里,将那已经被胸口捂烫的几颗荔枝给拿了出来。
他将几颗荔枝轻轻搁在房门前。
站了许久,终是红着眼离去...
第二百二十四章:吃蜜
翌日,微风拂煦。
惊蛰正打算推开揽月阁的折子门时,偏巧发现地上搁了几颗圆滚滚的荔枝。
团子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晃悠悠迈步朝着几颗荔枝走了过去。
它撅起鼻子嗅了嗅,赶紧扑腾着身子跳过门槛儿去寻了自家主子。
小爪子扒拉着木榻上的雕花,艰难拖着身子爬了上去。
“喵...”它用圆溜溜的脑袋去蹭陆子虞的手,又用了尾巴扫过陆子虞的面颊。
惊蛰捡起地上的荔枝,赶紧也追着团子过去。
待进了屋,差些被团子的动作给吓死。
这几日就算小姐并未说什么,可揽月阁里的氛围却阴沉的可怕,不再如往常欢声笑语。
团子似也能察觉到主子心绪烦闷,每日都是自己闹腾,可今儿性子怎么如此跳脱?
“团爷,小姐还睡着呢。”惊蛰手忙脚乱朝着团子又是嘘声,又是招手。
团子不依不饶,势必要把陆子虞给折腾醒了才罢休!
陆子虞迷迷瞪瞪睁开了眼,就瞅见眼前白绒绒的一团儿。
她伸手将团子给抱在怀里,轻轻揉那小脑袋,“团爷今日一点儿都不乖,大清早闹我作甚?”
惊蛰瞧着自家小姐醒了,赶紧迈步上前解释,“我也是奇了怪,团爷刚才闻了闻这荔枝,就跟着了魔似的。”
荔枝?
陆子虞抱着团子坐了起来,她懵懵看向惊蛰,“什么荔枝?”
团子从床上跳下去,伸着小爪子去轻挠惊蛰的衣裙。
“知道了,知道了。”惊蛰将手摊开,掌心里是几颗妃子笑。
粉嫩的皮儿,圆润的果肉。
跟她端午在九皇子画舫花船上吃的那妃子笑如出一辙!
陆子虞倏然眼就红了。
她颤着声问惊蛰,“这...这是哪儿来了?”
“就在门外的地上...”
陆子虞哆嗦着手将那荔枝给接了过来。
他来了?
他昨夜来了么?
“惊蛰,昨...”陆子虞嘴唇蠕动了几下,还是没将话说出口。
她都与他一别两宽了,还管那么多作何?
真是矫情!
惊蛰跟了陆子虞这么久,怎么不明白她家小姐心中所想?
她若无其事走到一旁去推窗,含着泪轻笑欢喜道,“小姐您是不知道,昨日九皇子府娶亲,竟然连迎亲队伍都不曾去右相府,之前的聘礼也一并未送。”
她悄悄摸了把泪,“那王家娘子一个人孤零零坐着小轿出了府,九皇子府的侍卫还差点不给她们进!”
陆子虞泪眼婆娑听着,“那...那王家娘子可是住进了哪处院落?”
惊蛰转身去捆了纱幔,“听说被管事给胡乱塞了个地处。九皇子昨日大婚,也彻夜都不曾归府,就连王家娘子的盖头都没掀开呐!”
陆子虞痴痴望着手心里的几颗荔枝。
彻夜不曾归府?
那他还是来了吧...
听说王若茀并未住进了花萼相思楼,陆子虞心头还是宽慰了不少。
“去让小厨房准备些吃的,再唤白露进来给我梳洗!”
惊蛰误以为自己听岔了,“小...小姐可是要用膳了?”
陆子虞轻轻颔首。
“好好好,奴婢赶紧准备去。”惊蛰喜极而泣。
她一边哭着跑,一边儿大声吆喝着,“人呢?赶紧去厨房备食,小姐要起了...”
团子乖乖趴在被子上,黑溜溜的眼睛望着陆子虞。
“你闹我,定是知晓他来了对不对?”
“喵...”
团子用手戳了戳那几颗荔枝,又伸出舌头舔过小嘴。
“这可不能给你吃。”
这是除了回忆,他留给自己最后的东西...
红墙内,青鸾宫。
王若茀端坐在椅子上,她身穿浅色的刺绣八宝裙,发髻上佩戴的发钗皆是素雅清淡。
皇家新妇,按理来说都应该进宫请安时打扮的艳丽一些,可王若茀却反其道而行,她如今本就如过街老鼠一般,哪里还敢花枝招展的拾掇自己!
春迟不急不缓走了过来,“贵妃娘娘刚起,烦请九皇子妃多等些时候吧。”
王若茀起身淡淡道,“是!”
都差不多日上三竿了,穆贵妃怎会还未起?不过是成心要给王若茀个下马威罢了...
过了半刻钟,穆贵妃才悠闲迈着步子走了进来。
她瞧着殿里只有王若茀一人,面容霎时冷了下来。
“见过贵妃娘娘!”王若茀起身施礼,半分毛病都无。
穆贵妃冷眼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待饮了盏茶后才免去王若茀的规矩。
王若茀强忍下腿酸的痛意,踉跄站稳了身子。
“九皇子呢?怎没同你一道来请安?”
“殿下忙碌,儿臣不敢攀扯着殿下一同来叨扰母妃...”
穆贵妃搁下茶盏,冷幽幽嗤了声,“等会儿!先别急着如此亲近唤本宫。”
王若茀面色一僵,嘴唇有些微微泛白。
“听说昨夜九皇子未掀了盖头?”穆贵妃惊诧了一声,“这婚礼仪式都没做全乎,你便如此没个规矩唤本宫母妃?王家的女儿,真是教养的极好!”
这话里找茬的意味儿太过明显了,羞辱的王若茀简直体无完肤。
“贵妃娘娘教训的是,儿臣鲁莽了!”王若茀压下心头的憋屈,赔着笑讪讪道。
“既是认错,自然是得要些诚心。”穆贵妃拿起手旁的一本经书交给春迟,不冷不淡地说道,“这经书中的道理通俗易懂,你且拿回去抄上个百遍醒醒神儿!”
百遍?
这得抄多少个日夜才能抄写完?
王若茀咬着牙,憋屈接过那本沉甸甸的经书。
“儿臣,谨遵贵妃娘娘教诲!”
“嗯。本宫这几日夜里失眠,倒也喝不了你敬的茶了,若没别的事儿你就去凤霞宫吧。”穆贵妃漫不经心拨弄着自己的护甲。
王若茀心头冷笑。
喝不了茶?
明明刚进来还喝过,到了她这儿就喝不了?
看来逼婚这事儿,真是让一堆人恨死自己了...
“那儿臣就暂且告...”
话没说完,一个妙龄女童就从殿外跑了进来。
“母妃,中秋的花灯你帮我看看什么样式儿好?”瀛宛嬉笑出声,活脱脱一个粉娃娃似。
穆贵妃娇嗔看了她一眼,“宛儿不可胡闹,你九皇嫂还在这儿呢!”
瀛宛看了一眼王若茀,翻了个白眼嫌弃道,“我可没这么丑的皇嫂...”
王若茀气得浑身哆嗦,银牙差些都咬碎了。
丑?
她哪里丑?
“宛儿还是喜欢陆家娘子当我皇嫂,她生的好看极了呐。”瀛宛傲娇哼了一声,远远绕过王若茀走了过去。
穆贵妃扶了扶额,朝身旁的春迟笑道,“瞧瞧这丫头!大清早的,嘴里跟吃了蜜似!”
王若茀胸口一起一伏,若不是为了规矩,她早抬步就走了。
“儿臣先告退了...”
穆贵妃淡淡嗯了一声,算是知晓。
王若茀攥着手从青鸾宫离去,里头一大一小讥讽之声她还隐隐能听见...
“宛儿年龄还小,倒是都学会以貌取人了?”
“儿臣哪里以貌取人?她不仅容貌生的丑,心还脏...”
“...”
第二百二十五章:背负
过了三两日,陆子虞也差不多是缓过劲儿来,整日虽时不时发呆发愣,可那郁郁寡欢的模样渐渐少了。
陆之庭送言怀瑾出府之时,碰巧经过了海棠苑,便看着一个娇瘦的身影蹲在地上。
自从陆之庭在翰林院结识了言怀瑾,二人多次深交探讨朝廷纲论,因为政道而合,眼下倒是如至交好友般。
“言兄一番高见,听的陆郎惊叹不已。”陆之庭满面春风,与身旁白衣公子并肩而行。
言怀瑾谦虚笑了笑,“陆兄谬赞了...”
他眉目虽淡淡,可神色赤诚相待,半分不见作假。
今日二人本是约好在茶楼谈事的,可陆之庭却半道把人给请来了家里。
言怀瑾这是第一次来陆府,他表现的云淡风轻,可心里头却是万般紧张。
那日乞巧宴,他身体不适便就没去凑热闹。
后来,竟然听说王家娘子对九皇子逼婚。
心爱之人娶了旁人,想来她这几日定也难受的紧。
“陆兄,那...那可是令妹?”言怀瑾步子放慢,诧异看着不远处蹲在地上的女子。
陆之庭一眼便认出来那是四娘。
他心头欣喜了一瞬,赶紧朝着言怀瑾笑道,“言兄,我二人过去瞧瞧?”
言怀瑾蹙了下眉,觉得有些不合规矩,可步子却不听使唤跟着陆之庭一道走过去。
陆子虞蹲在地上,手里捏着一根细木枝数蚂蚁。
一边数,一边喃喃,“想他,不想他,想他...”
来来回回,不知循环了多少遍。
总共就两个词,差些让她给嚼碎了...
“四娘,想什么这么出神?”
陆子虞自顾自发呆,不假思索就回道,“想他!”
一听这声音不对,赶紧起身拍了拍衣裙。
陆之庭同言怀瑾已经到了她跟前,二人也都是一头雾水。
“想什么?”陆之庭刚没听清,瞪着眼又问了一遍。
陆子虞转过身子,待看见跟前二人,慌慌张张解释,“想...想去书坊里借了书回来看!”
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也不知刚才那番话可是被这二人听见了...
言怀瑾苍白的脸上透着一股子红晕,他看着陆子虞手心的木枝,又扫了眼地上的蚂蚁洞,一时眼中多了几分佩服!
没想到,她竟然不怕这小虫子?
别家贵女估计衣裳沾了一个,都要一蹦三尺高的吆喝。
她倒好,一个人拿这蚂蚁解闷来了...
陆之庭听着自家小妹解释,顺水推舟笑着道,“书坊?言兄可是京中的活地图,不如让他带你去瞧瞧?”
言怀瑾张张嘴,还是不忍推辞。
他眼中带了几分期许朝着陆子虞看过去。
“不便麻烦言公子了,四娘可以自己...”
不等话说完,陆之庭便拍了拍言怀瑾消瘦的肩头,“言兄,你可能带着四娘去京中书坊逛逛?”
言怀瑾羞着面咳了两声,“乐意至极!”
陆之庭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有言兄带着你去逛,大哥也就放心了。”他佯装愁色,叹了口气又道,“我还有事儿,先回翰林院了。”
话落,便是急急撩袍而走。
陆子虞看着自家大哥如一阵风般出了海棠苑,她无奈扶了扶额,“言公子别见怪,我大哥说的话,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言怀瑾没直接提陆之庭交代的事儿,他目色澄澈,隐隐带有一丝心疼看向了眼前美人。
“四娘子可知道蚂蚁有何特别之处?”
陆子虞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事儿,脑袋一时有些懵懵的。
言怀瑾蹲下身子,指着那蚂蚁洞,“你瞧,小小的一个洞穴,却能挤进去这么多蚂蚁。他们分工不同,各自背负的使命也不同...”
各自背负的使命也不同?
陆子虞心颤了一下子,缓缓也蹲在地上,耐心听着言怀瑾接下来要说的话。
“蚁后负责繁殖后代,雄蚁负责为了后代做出贡献,兵蚁个头比较大,守护好领地的责任便也落在了它们身上。”言怀瑾朝着陆子虞伸手。
陆子虞疑惑看着他。
“木枝借我一下可好?”
陆子虞愣了一下,把手中的木枝缓缓递了过去。
言怀瑾接过,用着木枝点了点旁边的一排蚂蚁。
它们个头不大,可身子上却能扛起比自己身躯大了许多的食物。
“这是工蚁,蚁穴里最无私的存在。它们是种族中最渺小的,身躯瘦弱,可肩上背负着比自己重百倍的食物。”
言怀瑾声音如一阵清风,悠悠抚在陆子虞心口上。
“它们不会自己先享用这些食物,而是搬进了蚁穴。其实它们明明有机会的先品尝美味的,可却把自己的利益抛诸脑后,着实让人敬佩不是么?”
陆子虞美眸氤氲,她无力将脑袋耷拉着。
言怀瑾轻笑又道,“你说它们无私吧,其实也挺傻的,竟然从都不为自己考虑...”
他执着木枝,看见一个工蚁落了队时,便在它周围画了个框。
虽是潦草几笔,可那工蚁竟然走不出去,在框里小心翼翼。
“你瞧!我不过画了条线,它便不敢迈步出去。”言怀瑾将地上画的线给拨乱了,“其实,只要认清了自己的心,轻轻迈步一跃,便能得偿所愿!”
陆子虞鼻头发酸,脑袋也沉的更厉害了...
“可她肩膀上的担子太重,顾虑的也就太多。顾虑的越多,失去的就越多...”言怀瑾紧紧盯着陆子虞蜷缩在一起的身子,他瞧见她肩膀一抽一颤的。
“可工蚁也没有办法,它要是不去找食物,那蚁后不就饿死了?”陆子虞埋着头,声音闷闷的。
言怀瑾被她这天真的想法逗的忍俊不禁。
蚁穴里的工蚁千万,每个都该承担责任!何须让自己背负一座大山,苦苦之累...
说到底,还是执念太重!
“看在言某同四娘子讲了这么多话的份上,可能让我为您引荐京中最出名的书坊?”言怀瑾摩挲着下颚想了想,“听说《杂妖录》可是在一处铺子里能借到,不知四娘子可愿走一趟?”
《杂妖录》,京中最是出名的鬼怪杂谈。人人传颂,可不曾见过真迹。
陆子虞有些垂涎搓了搓手,“真...真有这书不成?”
她早就迷上了这本《杂妖录》,可每次都是听白露讲述来的,不曾见过真迹!
言怀瑾瞧她心情好了不少,笑着颔首道,“旁人不清楚,若是言某带路,定能借到的...”
陆子虞咬了咬唇,觉得自己总这样憋屈烦闷也不是事儿,还是下定决心打算跟言怀瑾碰碰运气,顺便也出去透透风...
第二百二十六章:相伴
陆子虞瞧着眼前这座荒凉的阁楼,很难想象最繁华的南街竟然会有这种老旧的书坊。
她抬首看了看头顶的招牌。
就是简单的两个字——书坊,连个秀雅的提字都没有...
“言公子,你...你确定这是书坊?”陆子虞有些防备审视着言怀瑾,生怕这白衣俊雅的公子会对自己会图谋不轨。
身后的虚河也是怪异瞧着眼前铺子,若他没记错,这铺子是他们言家藏放名珍书籍的,也是用作打探江湖消息的。
可自己公子带着陆四娘子来这儿作何?
莫不成?是打算把人骗进去再...
虚河恨不得抽自己俩耳光,他家公子可万般做不来这种事。
“这铺子虽不常开,可里头的呈放的书籍却件件是珍品。”言怀瑾似乎看穿了陆子虞心有顾虑,他手掌成拳,讪讪抵在唇边咳了一声。
陆子虞勾着脑袋朝身后看过去。
对角街上也有一家书坊,那门庭若市热闹的很。
再瞅瞅眼前屋檐下的蛛网,怎么瞧这座阁楼都不像是做正经生意的...
“你确定这儿能借到杂妖录?”陆子虞美眸有些不可置信。
“借...借杂妖录?!”落宁惊呼出声,有些垂涎盯着眼前破旧的阁楼。
这类杂文怪谈,可是世人最喜欢听的,也是最喜欢看的。
听到《杂妖录》这三个字,虚河古怪看向了自家公子。
“走吧,进去瞧瞧。”言怀瑾推开折子门,门梁上垂落了许多灰尘。
本以为里头会是乌烟瘴气的,谁知却被人打扫的干净至极。
十几排高的大书架错落分开,陈列的书籍也都分门别类好。
陆子虞迈步走了进去,她仰着脑袋,有些惊叹这里头书籍能如此之多,“这书坊还真是别有洞天呐!”
瞧着不起眼,可随手拿出一本书籍来,都是市井上千金不可求的。
“言公子,这...这地方你是怎么找着的?”陆子虞脖子微微有些酸疼,可眸底尽是欣喜雀跃。
“无意中所见。”言怀瑾并未解释过多。
二人交谈之际,从台阶上缓缓走下来位步履矫健的灰袍老者。
老者鹤发熠熠,面颊上虽布满皱纹,可精神抖擞,瞧上去和蔼可亲。
他步子缓缓虚晃,可转眼就到了众人跟前。
“见过晏河子前辈。”言怀瑾拱手作揖,暗暗朝着灰袍老者使了个眼色。
宴河子一怔,倒也是个明白人,“公子今日带着朋友来选书?”
他眯起眼睛打量着陆子虞,待看见那娇容玉面,忍不住凑了脑袋过来,“小丫头容貌生的如此之好,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陆子虞羞赧,可还是万分敬重身前老者的。
她微微施礼,“前辈,小女是陆国公府里的四娘子。今日是想来借《杂妖录》,不知前辈这里可有?”
一听是杂妖录,晏河子错楞看向了言怀瑾。
言怀瑾微不可查的轻轻颔首。
“哦!这本书我铺子里却是有的...”宴河子笑吟吟搓了搓手,绕着陆子虞走了一圈儿,“陆家娘子可有婚配?”
落宁气呼呼,这老头儿摆明了是在调戏自家小姐!
“你个色老头,可少打我家小姐的注意!”
宴河子委屈瘪了瘪嘴,一副老小孩儿的模样指着落宁控诉,“我就是替我家俊逸不凡的少主问问,你个小娘子竟然诬蔑老夫?”
落宁脸上一阵红,吐了吐舌头赶紧缩回陆子虞身后。
言怀瑾发窘轻咳了一声,又赶紧掩饰道,“前辈还是快找书吧,别让陆家娘子等久了...”
陆子虞虽是心头迫切想看见《杂妖录》,可眼前老人年事已高,她温声叮嘱,“前辈不必着急了,省得累下自己。”
宴河子负手大笑,身影一闪便是回到了二层楼上,“小娘子暂且稍等...”
陆子虞同落宁有些看呆了,二人似都没想到,看守这些书籍的管事竟然还会些功夫?
不过瞧了眼架子上摆放的那些书,倒也能明白主家的良苦用心。
“这...这是?”陆子虞瞧着一本书有些眼熟,不由自主迈步过去。
“这是四娘子的诗集。”言怀瑾清润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想来这主家也是爱慕四娘子的才华,才会把这本诗集也摆了进来。”
何止是才华,还有她的一切...
若是陆子虞此时回头,就能瞧见言怀瑾无比温情望着自己。
不含有一丝杂念,纯粹干净。
约莫在书坊里折腾了一盏茶的时间,陆子虞才心满意足的捧着《杂妖录》走了出来。
“今日多谢言公子帮忙引荐,若不是您找了间这么好的铺子,四娘可寻不到这本梦寐以求的书!”
“四娘子客气了。”
言怀瑾跟在陆子虞身旁,二人虽靠的不近,可陆子虞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像是身子骨被人紧紧盯着般。
她将身子挪了挪,离得言怀瑾更远了,“今日过多叨扰言公子了,时候也不早,不妨言公子先行归府?”
陆子虞话刚说出口,便觉得有些后悔了...
人家好心帮自己借来了书,怎么能刚拿到手就翻脸不认人了!
“四娘难得出来一遭,想再逛逛。”她顿住步子,有些不好意思朝着言怀瑾解释。
“刚巧,言某也闲来无事。”
这话里的意味儿不就是说,他可还能陪着她再逛一会儿?
陆子虞蹙了蹙眉,扯着谎想推辞言怀瑾的好心,“四娘打算去首饰铺子瞧瞧,言公子一介儿郎怎能去那种地方?若被人瞧见了,不就闹笑话了么!”
这下,他总该知难而退吧?
言怀瑾仍是那般谦谦君子的模样,“又巧了!家母下月生辰,倒是要劳烦四娘子陪我挑选个合适的贺礼。”
陆子虞干巴巴张了张嘴,看着言怀瑾那澄澈的目光,她还是忍不下心拒绝...
“那...那行,言公子帮四娘找到了奇书,这恩情是该报答的。”她也不做作,微微一笑坦然又道,“四娘对首饰还是有些见解的,那便也帮个言公子个忙好了!”
言怀瑾淡淡颔首,跟着陆子虞朝一家首饰铺子走去。
他不动声色笑了笑。
是个爷们儿就跟上来,若不然,他便真是瞧不起他...
第二百二十七章:吃醋
两个时辰前,九皇子府书房。
瀛夙坐在椅子上翻看折子,他眼中布满血丝,面上也带了几分憔悴。
书案上是个精致茶盏,上头描着妖冶的牡丹。
茶盏里头冲泡了上等武夷肉桂。
这茶味道先苦后甜,可瀛夙这几日却觉得这茶苦涩到难以下咽...
喝下去时,眼窝和心窝都是撕裂的疼。
他这些日子像是住在了书房,除了上朝之时不在,其余吃住的时候都搁置在里头。
手中的折子被他捧着许久,可里头一个字都没看入眼中。
就是这般怔怔的,失魂落魄的坐着。
一道敲门声响了起来。
“进来...”瀛夙搁下手中的折子,两指捏了捏眉心。
他声音沉哑,半分提不起来精神。
雕花门轻轻被推开,一身黑色劲装的墨崖从外走了进来。
“四娘子今日出门了。”墨崖冷淡的口吻下还带着担忧。
瀛夙眉头紧紧蹙起,他伸手捏着茶盏,缓缓朝嘴里灌了一口。
果然,心头更苦!
能出门逛逛不是挺好的么,说明那狠心的女人已是快忘了自己...
“嗯,知晓了。”瀛夙搁下茶盏,朝着墨崖淡淡又道,“往后不用盯着陆家了!”
墨崖身子一顿,还是微微躬身道,“是。”
他准备抬步离去,可还是犹豫了一番,又补道,“四娘子是跟言家公子一起出了陆府!”
瀛夙没仔细听,他闷闷嗯了一声。
忽又觉得不对,抬首直勾勾看向墨崖又问了一遍,“她跟谁出去的?”
“言家公子!”
瀛夙倏然站了起来,一双眉眼阴沉沉的。
他大掌捏着桌边,恨不得将那桌子给捏碎了...
不到一个月,她就另结新欢了?
几个月的缠绵悱恻,难不成半分真情都没有?
瀛夙强压下心头的怒意,有些被自己给气笑了。
不是都一别两宽,各自欢喜了?他还将她放在心里作甚?
“知道了...”
墨崖见自己主子又坐回了位置上,淡然抬步走了出去。
茯筠扒拉着门,悄悄朝里头看过来。
眼见墨崖一出来,他赶紧将人拉到一旁,急问,“怎么样?主子爷可是要去抓奸?”
墨崖没急着回话,看了眼那搭在自己胳膊上的白皙手腕,眉头一挑,“你现在可以去备马了。”
“嗯?备马作何?”
“陪着主子去‘抓奸’呗。”
茯筠兴高采烈松开手,朝着后院狂奔而去。
不过一会儿,雕花门被人从里给推开了。
瀛夙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比之刚才那副模样,多了三分神清气爽。
若不是他眼风深沉,带着一股子凌厉,远远瞧着仍让人觉得俊朗如月。
“备马!”
“...”
瀛夙急匆匆骑马去了南街,他像是个小贼般跟在陆子虞同言怀瑾身后窥探。
他瞧着二人进了一家破旧人稀的书坊。
对街明明有一家生意好的,人又多的。为何偏偏进了那荒凉的铺子?
莫不成是为了掩人耳目,暗度陈仓?
好她个虞娇娇,竟敢离了自己没多久就勾搭上了别人?
孤男寡女共处一座阁楼...
瀛夙躲在不远处的墙角,气得脑袋发懵。
茯筠倒是欢喜至极,兴冲冲地说道,“爷,咱们冲进去,将她们二人给捉起来!”
捉?
他跟她都形同陌路了,何必自作多情讨人嫌。
瀛夙拼命说服自己,想赶紧抬步离开这是非之地。
可腿上跟灌了铅,打了钉子似,半分动弹不得...
他那与生俱来的清傲,像是早已经被遗弃般。他的底线,忍耐,再第一次遇见她时,便崩塌的尘土飞扬。
她是他的劫,永不可渡的劫...
瀛夙守着那门许久,终是等着它开了。
他瞧着那狠心的女人捧着一本书笑的欢喜。
真真切切的欢喜。
可不是对着自己...
该死的,她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样子,有多想让人把她给拆骨入腹么?
对着一个不怎么相识的男人如此娇笑,陆国公知晓了不会心痛么?
反正他疼了,嫉妒的疼...
不远处的二人说说笑笑,瀛夙听不清楚。
本以为就该至此别过,谁知二人并肩进了一家首饰铺子!
瀛夙冷笑了两声,抬步又悄悄跟了上去。
行啊,都亲密到买首饰了?
过不了几日,怕就打算谈婚论嫁了吧?
她想得美!
“言公子,这两支发钗我瞧着倒是不错。”陆子虞同言怀瑾并肩站着,二人俯身朝着桌案上看去。
“这一只并蒂莲的,雕工和成色皆为上品,若是今夫人性子温婉些,想来戴了这支更能添几分柔美。”陆子虞又指着另一只镂空双鸾金步摇,“这支发钗倒是张扬了一些,可胜在鸾鸟锻的栩栩如生。性子洒脱欢快些,倒也是可选这支发钗的...”
陆子虞说的有些口干舌燥,偏偏店里伙计是个没眼色的,也不知晓给二人端些茶来。
“小娘子可真是好眼光,这两支发钗都是咱们店里新上的货色,若是瞧得喜欢可再谈些价钱。”店伙计噙着笑,眼中划过几许算计厉光。
自从那暮沧斋来了京城,他们这些首饰铺子便没了生意做,整日来买东西的妇人都是讨价还价,抠门的狠。
今儿难得瞧着眼前两个人穿衣打扮皆是不凡,这伙计自也动了“宰肥羊”的心思。
瀛夙站在门外。
他步子踌躇不定,进退两难。
因为离了里头二人有些远,只能瞧见陆子虞同言怀瑾絮絮叨叨,可也听不清他么到底说了何。
犹豫了番,还是佯装镇定的模样走了进去。
“咳!”
言怀瑾并未扭头,可陆子虞眼神一瞥,身子倏然僵硬顿住。
她手足无措,紧紧攥着那支镂空双鸾金步摇。
“言...言哥哥可觉得这一支发钗好看?”陆子虞似没瞧见瀛夙,她美眸带了祈求看向言怀瑾。
言怀瑾听着她变了称呼,心头又暖又涩...
伸手将陆子虞手里攥紧的金步摇给接了过来。
抬臂,缓缓把金步摇插入青丝云髻之中,“虞妹妹不管戴什么,都是好看极了...”
瀛夙冷冷看着两个人“打情骂俏”,心头像是开了醋坊。
言哥哥?
虞妹妹?
光天化日之下,真是一点儿都不嫌恶心!
“丑,简直是奇丑无比...”
第二百二十八章:激怒
“丑,简直是奇丑无比...”瀛夙死死盯着陆子虞发髻间的双鸾钗,薄唇讥讽出声,“言家郎这眼光,可真是俗不可耐!”
陆子虞心头悲喜交加,脑袋嗡嗡的,也没听清瀛夙说了何。
她有些不敢去瞧瀛夙的面容,怕再多看一眼徒添伤感。可又是欣喜的,竟然能在这儿遇见了他...
“九皇子?真是巧了,我同虞妹妹在这儿给家母选件贺礼,没曾想竟然碰见了您。”言怀瑾佯装惊诧,拱手朝着瀛夙作揖。
瀛夙未瞧他一眼,可心头却是五味杂陈。
果然,这狠心的女人是要跟言家郎定亲了吧?还未过门,二人便一道结伴着选贺礼了!
“言公子,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唤女儿的娇名,怕是有些不合规矩吧?”瀛夙将视线辗转落在那红艳的唇上。
眼风凌厉,想从那一抹娇唇上看出可有被人“欺负”过的痕迹...
陆子虞被瞧的有些不自在,她身子朝着言怀瑾那儿缩了缩。
他们二人都再无瓜葛了,如今还用这般神色瞧着自己作何?
那冷幽幽的,似乎要将她的心肝给一层一层的掰碎。
陆子虞怕他瞧出来自己的郁闷伤怀,便赶紧像是受惊的兔子般躲了起来。
言怀瑾顺势将陆子虞挡在身后,薄唇轻启,“九皇子怕只是路过此地,想来还有些重要的事儿要去做呢。”
含蓄的意思,便是让瀛夙别多管闲事。
陆子虞眸子轻轻忽闪了一下,多少带了几分期许。
他可是故意来寻自己的?
“本殿自然是路过,难不成还会窥探你们一路?”瀛夙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扯谎。
陆子虞心口一绞,身子微微有些泄气。
她能感觉到自己眼前慢慢模糊,像是积了一潭子的水。
沉甸甸,寂凉凉。
他们二人都已经形同陌路了,自己还苦苦自作多情?
陆子虞强逼着眼眶的晶莹褪去,她不想让这狼狈不堪的模样被瀛夙瞧见...
既然已经断了,便该断的干净!
“言...言哥哥,这支双鸾的步摇便是送给令夫人吧。”陆子虞将自己发髻间的步摇拔了下来。
瀛夙面容刚有所缓和,下一秒便阴沉的更是厉害。
“并蒂莲四娘却是喜欢。可今日出门急,也没带了银子,不如言哥哥送给四娘可好?”陆子虞鼻头泛酸,捎带着声音也是软糯糯的。
在瀛夙听来,无疑是对着情郎撒娇呐!
刺耳!
落宁摸了摸袖口里头的银票,一时猜不透自家小姐的意思,还是乖乖紧闭着嘴巴。
“虞妹妹可还有什么瞧上眼的?”言怀瑾温声问道。
瀛夙绷着脸,紧紧攥着拳头。
“这两支发钗本殿也是瞧上了!”他冷笑一声,低沉唤道,“茯筠,给钱!”
店伙计再听得“九皇子”一词时便是傻了眼,呆呆杵在原地,像是块儿木头般。
茯筠高抬着下巴,挑衅看着言怀瑾,大掌往桌案上一拍。
两锭金子便是拍在了店伙计眼前。
伙计一辈子没瞧过这么多钱,下巴不停打着颤,“呦呦呦呦,这...这么多多多银子呐?”
茯筠得意洋洋把那发钗从言怀瑾手中夺走,“这只钗,我们殿下买了。”他又拿起那支并蒂莲的金钗,晃晃悠悠撇嘴道,“这支,也买了!”
按理说,买东西也是分个先来后到的。
店伙计不愿得罪贵人,可又不想错失了眼前两只“肥羊”。
他捧着手,笑的一副谄媚模样,“店里还有其他的样式,不妨二位...”
话没说完,瀛夙又是漫不经心道,“这店里的发钗首饰,本殿都给买了去。”
茯筠喜冲冲朝着案上拍了几锭金子,又把自己鞋脱了从里头摸出一沓厚厚的银票,“够了么?不够我另一只鞋里还有...”
店伙计感激涕零捧着那一沓子银票,噙着泪忙不迭颔首,“够了够了,把这小店给买下来也绰绰有余!”
他捧着银票深深嗅了一口。
真香!
陆子虞从言怀瑾身后站了出来,她幽怨瞧了眼门边儿的瀛夙,红着眼跑了出去。
一边跑,一边心里大骂。
那男人买了这么多首饰作何?莫不是送给王若茀去?
买就买,何必当着自己的面?
不知道的,还以为显摆他新婚燕尔,恩爱缠绵呢?
言怀瑾迈步追上陆子虞,将人给拦下后便是轻声劝慰,“四娘子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跑了出来?”他瞧着不远处有卖冰镇豆子汤的铺子,“可是渴了?稍等我会儿...”
陆子虞没再动。
她耷拉着脑袋,紧紧咬着唇。
瀛夙愣愣瞧着陆子虞跑出去时的身影,那眼眶红的像兔子。
他不是心瞎,眼盲,自然能看出来那像是要哭的模样。
哭?
虞娇娇哭了?!
瀛夙心慌,他疾步走到外头寻人。
那衣衫单薄的小姑娘,攥着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刚要迈步过去,却见一道白衣翩翩先他一步站在了小姑娘跟前。
言怀瑾捧着两碗冰镇豆子汤,他将其中一碗递给了陆子虞,“四娘子喝两口润润喉吧。”
陆子虞接过,那冰凉凉的触感让她身子有些不适。
“言...言公子,刚才是四娘鲁莽了,不该那般孟浪唤您,还望言公子不要见怪。”
言怀瑾心尖儿一颤,神色却无比平静淡然,“无妨,言某能帮到四娘子也算是一桩幸事。”
言哥哥?言公子?
他明知道刚才她是故意唤自己“言哥哥”,这称呼本就是奢侈的,可现在他却有些贪恋了...
若是可以,他真是想此生溺在那一句言哥哥里。
护她,一生无忧...
陆子虞抽了抽鼻子,她确实有些口渴了。
正打算捧着那碗冰镇豆子汤小饮一口,一道冷冽的男声传了过来,“虞...陆子虞,我奉劝你最好别喝!”
陆子虞怔住,她懵懵看向说话之人。
是追出来的瀛夙。
言怀瑾也是楞了,蹙了蹙眉朝着瀛夙道,“九皇子该不会以为,言某在这冰镇豆子汤里投了毒吧?”
陆子虞盯了瀛夙半晌,抬袖将自己手中的那碗豆子汤一饮而尽。
再无瓜葛的人,凭什么还处处管着自己?
她把言怀瑾手中的豆子汤也给抢了过来,当着瀛夙的面,赌气又喝下肚了一碗。
瀛夙气得浑身发颤,真想冲过去将那磨人精拎起起来,在她娇臀上好好打几个巴掌。
她小日子都快到了,喝这么冰的东西,真不怕夜里疼死?
第二百二十九章:疼她
陆子虞本就记不住她小日子的时候,往往快到了都是落宁提醒着。
可这些日,揽月阁气氛压抑凝重,落宁一门心思都扑在怎么哄自家小姐开心的事儿,全然也把小日子给记岔了...
两碗冰镇豆子汤下肚,陆子虞觉得自己小腹隐隐作痛,可面上还是一副挑衅的模样看着瀛夙。
那娇艳的小脸儿高高仰着,鼻子眼睛都透着一股子倔气。
就像是在说:我就是喝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言怀瑾没料到她竟然喝了两大碗,一时投过去的目光多了分担忧。
虽说是晚夏,天气还是闷热的厉害,可已经离秋爽不远了,若喝了这么多冰的,难免夜里肚子疼。
瀛夙沉着脸走到二人跟前,他未瞧言怀瑾一眼,反而直勾勾盯着陆子虞那倔强的小脸,“谁让你喝的这么多?”
他一字一句,冷的骇人。
陆子虞显然被他这幅模样给吓的一颤,可偏偏不服软瞪着他道,“四娘如何做,碍着您什么事儿?”
这话像是根针般刺在瀛夙心口,不同刀剑快准狠的捅上去一了百了,反倒又细又尖,扎在心上一阵阵的疼...
瀛夙气笑了。
想急着跟自己撇干净关系,扑到她“言哥哥”的怀里么?
对她,他没那么大度!
扭过头看向言怀瑾,眼中是意味不明的讽笑,“言公子,你可知晓这位‘虞妹妹’身上有多少颗痣么?”
多少颗痣?
陆子虞茫然看向瀛夙,不明白他打算说些什么。
言怀瑾蹙着眉,一言不发。
“她眼角有一颗,后背上有一颗,左出脚踝上也有一颗。”瀛夙挑了下眉,沉吟了一会儿又补道,“好像,胸口也是有一颗的...”
陆子虞气红了脸。
这男人胡说八道什么!她胸口哪里有痣?
言怀瑾搁在衣袍旁边的双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终还是忍不住苦笑一番。
原来,他们已经如此亲密了...
瀛夙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坠子,“这是你虞妹妹给本殿送的相思结。还有赋有一首诗,说什么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陆子虞伸手要去抢,却被瀛夙反手给抱在怀里。
“瞧见了么,这是急着投怀送抱来了!”
言怀瑾孤零零站着,眸底痛意难言。
“谁投怀送抱?”陆子虞从瀛夙怀里挣脱开,气恼的瞪着他。
瀛夙清冷抬起了自己的手腕,将那手腕上的檀木珠串儿给显了出来。
“这也是虞妹妹‘亲自’给本殿盘的,瞧瞧这品相,多水灵...”
陆子虞气得落泪,不明白他为何要如此羞辱自己。
“卑鄙,无耻!”她委屈朝着瀛夙大骂,抹了把泪转身决绝离去。
瀛夙伸在半空的手顿了顿,无力又垂了下去。
眼底刚才那股子得意全然不见,取而代之便是心疼的厉害。
可他又不悔。
他不想看着虞娇娇同别人在一块儿...
她一哭,他差些缴械投降去哄她。那可怜见儿,不知道有多招人疼。
可他却疼不了,而她也不稀罕...
言怀瑾这一次没去追陆子虞。
他淡淡看向瀛夙,像是从不把刚才那般耀武扬威放入心里,尽管他古骸冰凉,嫉妒的发狂!
“九皇子,您可知道什么是工蚁?”言怀瑾叹了口气,“蚁穴中,最是重情重义的存在。纵使肩膀上的担子重有千金,也都是任劳任怨、从不抱怨。”
“在它们眼中,没什么是比种族存亡还重要的。哪怕是物欲、权利、名气,又或者是情爱...”
言怀瑾说罢,默然转身,只留下瀛夙一人怔在原地,久久不可回神。
凉夜笼着思愁,伴着清淡淡的明月,倒是让人心头明澈了很多。
九皇子府,书房外。
瀛夙坐在石凳上。
他细细回味着言怀瑾的那番话,不可否认,确实点醒了自己...
从苏州之时,那磨人精便是处处为家族着想。若不然,她怎么会放弃了闺阁名誉跑进了花楼里打探消息。
还有那暮沧斋,多年苦心经营也是为了给陆府留下退路!
乞巧宴上,他明明可以耐下心性去把这深深浅浅的道理给思谋清楚,可终究还是没能站在她的立场去想过这事儿。
虞娇娇,会不会为了陆府安稳才狠心同自己分别?
这念头破土而出,在他心里迟迟不散。
挥不去,赶不走...
瀛夙愤闷撂下酒盏,起身朝着揽月阁赶了过去!
揽月阁内,陆子虞迷迷糊糊躺在榻上。
她双手紧紧捂着肚子,娇唇里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哼咛。
今日刚喝完那两碗冰镇豆子汤时,她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回到府中一看,才发现是自己小日子到了。
她本就身子畏寒,这么一折腾,更是疼的死去活来。
临睡前,落宁也给灌了汤婆子,又让陆子虞喝了碗姜糖水。
可毕竟身子骨差些,加之前一段时间熬出的一些小毛病,饶是让陆子虞疼的不轻。
早知道会如此,她就不跟那臭男人置气了,何必要将自己弄得可怜兮兮...
瀛夙朝着那黑漆漆的屋里看过去,“她可是睡了?”
惊羽同流戈齐齐惊惧颔首。
“四娘子下午回来闹着肚子疼,折腾了有一阵儿才睡下...”流戈话多了些,可瀛夙却听得耐心。
“你们先去吧,本殿进去瞧瞧就走...”
“咯吱。”雕花门被推了开。
瀛夙蹑手蹑脚朝着屋内走进去,虽是黑乎乎的一片,可趁着撩人月色,他还是能看清床榻的娇娘将身子紧紧蜷缩起。
额头丝丝冒着冷汗,唇瓣也是泛白。
“嘶...嗯...”陆子虞睡梦中,只觉得一阵阵腹疼要将自己给活生生搅碎了。
她不由自主紧紧咬着唇瓣。
瀛夙蹙着眉,他犹豫挣扎了一番,还是俯下身子用手将陆子虞的唇给轻轻掰开。
他怕她咬疼了自己,“松开嘴,别咬着自己...”
陆子虞晕乎乎将眼睁开一条缝,朦胧看着眼前人影,只觉得有些不真切,像是梦里虚幻似。
虽看不清,可她隐隐能认出来。
唇瓣撅起,软声糯糯着撒娇,“爷,四娘好疼...”
只此一声,瀛夙只觉得自己心尖儿似要融了,这些日子所有的折磨、痛意,顷刻烟消云散。
他无奈笑着叹了口气,伸手将榻上美人额间的冷汗轻拭去,“好娇娇,你真是来要爷命的...”
第二百三十章:偷吻
陆子虞躺在榻上迷迷瞪瞪,她似能感觉到自己小腹被一双大掌轻轻揉着。
那阵阵绞痛,似有些缓解。
她恍惚半眯着眼,小声嘟囔,“四娘可算是做了个美梦...”
“你平日都做了什么梦?”瀛夙心疼瞧着她问。
“平日?梦见爷不再抱...抱四娘了,他怀里都抱着别人。”
“那梦里,你可是吃味儿了?”
“我都哭得痛极了,醒来枕头都湿了。”陆子虞晕乎乎,继续念念有词,“有时候,我也想把那对狗男女的脖子给扭...扭下来...”
瀛夙感觉脖颈一凉,赶紧伸手摸了两下。
他将面颊轻轻凑在陆子虞跟前,小声抱怨着,“明明是你狠心不要爷的,现在还挺有理了?”
陆子虞不再说话,眼角缓缓淌着泪。
若不是她气息平稳,真的是睡着了,瀛夙都要以为这是故意装出来的...
“好好好!你是对的,娇娇怎样都是对的。”他手足无措的哄着,缓缓又是离她近了许多。
俯下头,将挂在她面颊上的晶莹吞咽下去。
轻柔攻陷,渐渐朝下。
粉而娇的唇瓣不再似刚才那般惨白。
陆子虞半张着唇,显得几分娇憨之气。
瀛夙喉咙发紧,他像是做贼心虚般畏手畏脚,可还是忍不住辗转将那娇唇含下。
他不敢动作太大,只得小心品着。
那甜丝丝的香软,久违的让他有些上瘾。
陆子虞伸进小舌,轻轻舔了一下子。
无意之举,倒是让瀛夙赶紧抽身,沉沉喘着粗气。
这磨人精不会醒了吧?
他有些焦躁不安,不知道这幅模样若是被她瞧见了会不会笑话自己?还是坐起来一通哭诉,又要将自己给推得远远的?
正当瀛夙准备躲在床底下去,榻上的美人咕哝着小嘴道,“西街的糖葫芦,可真甜...”
得,梦里头也是对吃念念不忘...
瀛夙站在榻边儿,面上是哭笑不得的纵容。
“好娇娇,你跟爷说说,为何那日宴上要将我让给别人?”
“...”
陆子虞似是没听见他的话般,阖着美眸一动不动。
瀛夙叹了口气,正欲打算转身而去,却瞧见一只修长的**从被子里抻了出来。
那亵裤又短、又薄,根本什么都遮不了...
“热...”榻上又是传来一声撩人的哼咛。
瀛夙将眼风落在美人脚踝之处。
白皙如玉的脚踝上,赫然显露着一道结痂的疤痕。
他拧着眉去打量。
那疤痕细细长长的,像是有些时候了。
一股子恐慌之感占据瀛夙心头,伸手将怀里的那颗圆润东珠拿了出来,搁在鼻尖轻嗅,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前。
那日,她将这东西拽断时,还伤了自己不成?
他的娇娇最是怕疼...
修长的指尖在那疤痕上打着圈儿摩挲,想要替她分担些疼。
“爹爹,娘亲。四娘一定会...会护好陆府的...”她轻声细语,像是一阵雾。
可瀛夙还是听见了,听清了!
这一次,山不向他来,他便朝山去...
一丝一寸,他都要她。
瀛夙不知守了陆子虞多久,久到屋子里又染上了他的气息...
翌日,揽月阁的房门还没被人推开,陆子虞便吸溜了两下鼻子猛然间清醒。
这气味儿,好熟悉...
她翻身抱着枕头闻了两下,又捧着被子深嗅。
最后才是发现,这味儿像是沾在自己衣裳上。清清淡淡,檀香混着雪松...
她脑袋一懵,又有些觉得自己小腹像是不疼了!
这一大早上,过的可真是莫名其妙。
“惊羽,流戈?”陆子虞踩着绣鞋,推开折子门站在小院儿里吆喝。
惊羽飞身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流戈还没起,轻四娘子多多担待。”
陆子虞摆了摆手,急声说道,“你们两个醒着一个就行。”她定定看向惊羽的眸子,眼中流露出审视,“我且问你,昨儿夜里我闺房中可是进了什么人?”
惊羽心里有一丝慌乱,可却强装镇定,咬着牙关摇了摇头,“奴婢并未看见有人进四娘子房中。”
陆子虞不信,她沉声又问了一遍,“真没瞧见?”
“是...”惊羽垂首,有些刻意躲着陆子虞的目光。
“那为何我房中...”不等陆子虞说完话,惊蛰便是领着一众小丫鬟们走了进来。
小丫鬟手中各个捧着红木托盘。
“小姐,你快来瞧瞧...”惊蛰大声喊道。
陆子虞抬眸看过去,只见丫鬟们手中的托盘之上摆满了金玉首饰。
“这...这是尧姐姐送来的?”瞧着也不像呐,各个都是俗气的样式儿。
“这是今早南街的翠鸣斋送来的...”
翠鸣斋不就是昨日她同言怀瑾去挑选发钗的那家铺子么?
“送来的人怎么说?”陆子虞蹙眉。
“倒也没说什么,就交代这是昨日一位贵人买下来的全部首饰,让他们今早送到陆国公府来!”惊蛰也是纳了闷,口吻里多少有些不解。
她刚说完话,陆子虞便是明白了...
感情全都是那位爷送来的?
昨日羞辱了自己还不够,今早又将这些俗物送过来,不是成心给人添堵么?
“去,都分给府中丫头们,就说是个混账给的。”陆子虞插着腰气呼呼说着,还没缓过劲儿来,落宁便是也领着一众丫鬟走了进来。
这一次,丫鬟们不是手中捧着托盘了,反倒各个肩膀上扛着一束糖葫芦串儿...
这红彤彤的糖葫芦,诱人的很!
“小姐,这是西街送来的糖葫芦。”落宁看着这么多糖葫芦有些发愁,这得吃到猴年马月去?
陆子虞瞧见了却有些欣喜,“嘿!真是神了,昨夜我还在梦里头吃了糖葫芦呐,今儿怎么就给送来了?”她垂涎搓了搓手,“可是三哥知晓了我贪吃,故意整这一出?”
落宁摇了摇头,“奴婢也是不知晓,就是西街所有卖糖葫芦的小贩,早晨都涌在了府门外。他们将这糖葫芦交给奴婢们,也不要一分钱,拍拍屁股就满心欢喜地走了...”
陆子虞虽心头奇怪,可倒也没往深处想。
家中哥哥多,谁知道哪个又抽了风买这么多糖葫芦回来...
清水巷隔壁的蒹葭巷,一条幽窄的胡同的里挤满了人。
“十两银子,拿好嘞。”茯筠靠在墙上,睡眼惺忪打着哈欠,“下一个...”
一个身穿粗布衣裳的小贩赶紧上前,“小爷,糖葫芦串儿已经送到了!”
茯筠懒洋洋嗯了声,从袖口摸出些银子递了过去,“没对陆府的人细说吧?”
小贩接过银子,连连点头哈腰,“没没没,全是按照爷吩咐做的!”
“下一个...”
这一顿忙活,都快到日头高升了。
茯筠一边哈欠连天,一边心头嘀咕:主子爷忒不厚道了,天没亮就给人家捞起来...
他伸了个懒腰,险些没站稳。
待脸快挨住地时,腰却被人接住了,“走个路都不会?”
墨崖痞笑着挑眉,眼中的逗趣愈发明显。
茯筠没推开,反倒横眉怒目的抱怨,“你...你就不能下次快点接住我?非得弄得这么惊心动魄么...”
“...”
第二百三十一章:出门
暮色深深,揽月阁来了位不速之客。
“什么?去春风楼?”陆子虞翻着《杂妖录》的手一顿,惊诧看向眼前吊儿郎当坐在椅子上的苏婉婉。
春风楼,京中男伶第一楼。
里头的头牌江沅,更是姿容秀逸俊美。
不少未出阁的女儿家,都肯为了见那江沅一面而抛掷千金...
既是头牌,自然也没那么容易能见到的。
传闻说江沅性子怪癖,多少银子都买不来他的喜爱。
他喜爱为何物?
美人!
甭管是燕肥环瘦,只要容貌生的绝色倾城,他便都能把酒相邀。
“对啊,你来了京中这么久,想必都还没去过春风楼吧?”苏婉婉杏眸熠熠,提起来春风楼,她笑得那叫一个欢喜。
小嘴都差些咧到耳朵根儿去。
“说的你是常客似?”陆子虞媚眼一挑,揶揄笑着问她。
自从前几日在凤鸣斋瞧见了瀛夙,她虽是心头难受不已,可也如枯木逢甘霖。
就像见了他一面,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似。
真是矫情!
“我...我也是没去过...”苏婉婉羞赧着小脸,垂头吞吐臊道,“这不是想让你陪我一块儿去瞧瞧,那头牌江沅今日可会挑选位美娘子一同把酒言欢,我...我想去凑凑热闹!”
但凡是京城里头的贵女,谁能不想成为江沅的入幕之宾?就算是一向大大咧咧的苏婉婉,也是心动不已...
“哎呦喂,那江沅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竟然能把咱们京中‘小疯子’的魂都给勾跑了?”陆子虞托腮浅笑,美眸里渐渐涌上了些好奇。
“倒也不是勾跑了魂,就...就是爱慕...”苏婉婉娇羞说着,情不自禁还捂上自己的小脸痴痴笑着,那模样跟犯了癔症似...
陆子虞见着苏婉婉这副模样有些哭笑不得,这哪里是‘小疯子’,分明就是活脱脱一枚“小花痴”。
看样子,自家三哥的模样是不如那男伶江沅了!
“行!四娘陪着你出去走一遭,刚好这些日子也是过的苦闷,倒不如一醉方休解个闷!”陆子虞将《杂妖录》给拾掇好。
她这几日却是难受的紧,刚好苏婉婉今儿能陪着自己出去逛逛,就算见不着那雅名在外的江沅,看些俊俏的小男伶也是养眼舒畅的。
苏婉婉一听陆子虞答应了,赶紧嬉闹着挽上她的手臂,“四娘,你要是个郎君我肯定就嫁给你了!”
其实苏婉婉本就有带着陆子虞出去散心的想法,只不过怕说的太直接便被拒绝了,倒不如把算盘打在自己身上,吵闹着说是要去春风楼瞧江沅。
苏婉婉对那江沅也就听过名号罢了,心头并不见有得有多欢喜!
“可得了吧,当个女儿家能涂脂抹粉,穿衣打扮,样样精致过日子不好?”陆子虞伸出一指点了点下巴,“不过陆家‘四郎’没有,倒是还有位或活蹦乱跳的三郎,若是你看上眼了,牵走也不是不可!”
牵...牵走?
比之苏婉婉说起江沅,她在听见“三郎”一词时更是快要将脑袋埋入地里去了...
她舌头打着结巴,“我...我我才瞧不上那只猴!”
陆子虞偷笑了一声,拽着苏婉婉的手朝外头走去,“我想你也是瞧不上的,过几日我娘要邀几位京中闺秀来家里玩闹,说是打算替我三哥看看亲!”
“就他那半吊子模样,赔钱贱卖估计都没人要!”苏婉婉吭哧吭哧喘着气,嘴一撇,“还不如牵去西街送给耍猴的去。”
苏婉婉心里像是打翻了一坛子醋,可她一向是嘴硬心软,口中还是不依不饶的说着风凉话,直至二人站在了春风楼门口,那小嘴儿还不肯停歇...
“你也别让陆夫人折腾了,请来的贵女若是被你三哥给吓住了,那往后这亲事可更不好谈!”苏婉婉义正言辞的说道。
“得得得!你是来瞧江沅的,还是来跟我打嘴炮的?”陆子虞笑着把手伸进帷帽中揉了揉耳朵。
“我...我自是来瞧江沅的!”苏婉婉拢着帷帽,气呼呼走进了春风楼里。
虽说春风楼是男伶花楼,可楼中风雅别致,不见半分轻荡之气。
男伶们各个身穿素衣,举止优雅从容,看样子似被调教的极有规矩。
一位身穿青色圆领长袍衫的男子走了过来,“两位姑娘是来听曲还是饮酒?”
陆子虞扭过身子,淡淡看向青衣男子。
只见这位男子仪表堂堂,眉清目秀。虽算不上俊雅,可生的容貌却让人看得舒服。
陆子虞打量着眼前男子时,自然她也是被人细细端详了一番。
青衣男子看着那窈窕身影,细腰窄臀,媚骨如酥。
身上淡淡散出的香味儿,名贵且勾人,想来这是位高门大户的贵女。
“听曲也好,饮酒也罢,不都是来消遣?”陆子虞笑着出声。
那娇声细语,更是让青衣男子另眼相看。
“二位姑娘随青槐来吧。”
他带着陆子虞同苏婉婉来至一处雅室,又命小厮端些清淡的酒水来。
“无须要那清淡的果子酒,紧着新酿松醪来上便好。”陆子虞坐在桌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松醪,那是用着松脂酿的,烈性酒中最是醉人。
这两位小娘子开口便要烈酒,想来暗处定有护卫保着。
“行,两位娘子先坐一会儿。”青槐进退有度,活像是位翩翩公子哥儿,“乐师一会儿便到,两位娘子若有想听的曲子,待会儿通晓他便可。”
青槐阖门退去,陆子虞同苏婉婉便是赶紧把帷帽给摘了。
“这折腾死人的东西,哪家闺秀能受得了?”苏婉婉显然还没从醋缸里爬出来,说话带着一股子酸味儿。
陆子虞轻轻笑了笑,打趣着问道,“你不是说来瞧江沅?怎么到了这儿连提都不敢提一句?”
苏婉婉讪讪撇过脸去,有些不敢对上陆子虞的眼,“想...想来他今日不接客呐!”
陆子虞心如明镜,自然已经瞧出来苏婉婉是为了哄骗自己出来散心故意编扯的谎话。
她心头一暖,“矫情话也不说了,待会儿一醉方休便是!”
她们二人在屋里抱着酒坛哄闹,门外的惊羽同流戈却是满面愁容。
“要不要去跟殿下通传一声?”
“四娘子无非就是饮个酒罢了,应该闹不出什么乱子...”
惊羽蹙着眉,还是觉得有些放不下心,“江沅那性子你是知晓的,若敢让他瞧见了四娘子的模样,估计...”
话还没说完,流戈就如一阵风般扬长而去...
第二百三十二章:抓包
京郊九皇子府。
瀛夙坐在书案旁,大掌轻轻揉搓着手中的相思结。
他俊眉笼蹙,隐隐掺杂着惆怅之姿。
几日过去了,她可还能好好入眠?还是日日夜夜,梦见些糟心的东西?
那天夜里,小姑娘迷迷瞪瞪同着自己说胡话,不再似决绝闹着分别,反倒乖糯的可怜。
看来,虞娇娇狠心把自己推走,当真是为了陆国公府而退让了。
若她那日与王若茀相争,圣人定是下不来台面,再怪罪她不懂规矩。陆家潜心赢得的圣宠,便有可能因为这一桩事儿毁之一旦。
刚稍有些仕途起色的陆家,可会重新跌入深谷。
若...若是再把圣人给气下了病?王家幕僚趁火打劫,陆家便更是如履薄冰...
这一层深深之意,为何那日他就看不透彻?
京中这么深的一盘局,他都能运筹帷幄攥在手中,怎么到了她哪儿,自己就跟丢了心智似,全然乱了方寸!
如若这些推算便都是真的,那凤鸣斋时,虞娇娇唤言家郎“言哥哥”也不过是逢场作戏?
不知为何,瀛夙心头渐渐有些豁然开朗,他揉着那相思结,唇梢微勾而起。
“碰”房门被人猛烈撞开。
瀛夙赶紧收敛去笑意,手中的相思结也被他倏然收入袖中。
“殿下,不...不好了!”流戈气喘吁吁闯了进来。
话音刚落,茯筠便也是吭哧吭哧喘着气追了过来。
他扒拉着门,一副累虚脱的模样,“这...这死丫头窜的跟兔子似,我拦都拦不住...”
流戈朝着茯筠做了个鬼脸,心头腹诽:若不是有墨统领护着你,看本姑娘不把你揍成兔崽子...
瀛夙默然看向流戈,“不是让你跟在她身边,怎么自己跑回来了?”
流戈哭丧着脸,急不可耐地说道,“四娘子出事儿,您快去看看吧!”
出事儿了?
难不成又是瀛栖那个混账?
“怎么回事儿?你且仔细说来!”瀛夙满面阴沉,紧紧盯着流戈。
茯筠再听得流戈说四娘子出事儿了,他也是心肝快提到了嗓子眼。
四娘子但凡敢出个好歹来,估计他家爷要把京城给掀翻了...
“四娘子...呼...去了...”流戈羞赧,喘着气忸怩道,“去了春风楼!”
春风楼?
茯筠吓得差些跳了起来,“四娘子去了江沅那小子的地方?”
流戈忙不迭颔首。
不比刚才心慌,瀛夙这一会儿算是彻底阴了脸。
她在苏州时去花楼也就罢了,眼下竟然还跑到男伶之处闹哄?
“她自己去的?”
“不...不是,是跟着苏家娘子一块儿去的!”
“备车!”
正在春风楼饮酒谈笑的苏婉婉打了个颤,她怎么觉得这夏晚南风阴冷冷的,吹的人有些毛骨悚然...
桌上三个酒坛都已经空了,陆子虞不停歇的一盏接着一盏。
她自小被凤仙娘子带着饮酒,什么纯酿,酱香的,甭管喝了多少都醉不得。
可今日不过两三坛下肚,便已经昏昏沉沉,又哭又闹...
三坛子松醪,几乎都进了她陆四娘一个人的肚子里。
苏婉婉担忧瞧着那喝的酩酊大醉的女郎,“四娘,咱少喝点儿,若不然明儿起来,有你脑袋疼着受罪的时候!”
陆子虞双颊酡红,撅着小嘴嘟囔道,“脑袋疼,哪能比得上心口疼?”她抚上自己的心口,哽咽委屈,“你都不知道,四娘这儿日日夜夜都跟针扎似的,哭也哭不出,喊也喊不得。”
求而不得,爱而不得。
割心断肠的情爱之苦,怕才是这世间最为折磨人的苦楚...
“你若是说一句,就算让我现在冲进九皇子府将那姓王的贱人给宰了,我也眼皮不眨一下!”苏婉婉拎起鞭子站了起来,一副侠肝义胆的英雄气魄倏然而出。
陆子虞懒懒朝着她摆了摆手,轻笑着又饮下一盏酒水,“苦不堪言肚吞泪,哪能拖家登午时。”
苏婉婉扯了扯嘴,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你说的这意思我也听不懂...”
她虽也看过不少书,可毕竟对儿女情长这事了解浅薄。
穆家本就贯通中庸之道,不偏不倚,只守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
既没有野心妄自尊大,也存有实力,不会轻易被人扳倒。
苏婉婉身份特殊,她从出生起就能潇洒自在,可陆子虞不同...
那瘦弱的肩上担子太过沉重,她看到过陆家横尸遍野的未来,若是不能逆转乾坤,她便又是白活一遭!
“热...”陆子虞抱着酒坛哼咛。
她喝的醉醺醺,雪肌淡淡笼着一层粉,娇唇被酒水滋润的如蜜,甜而香。
陆子虞伸手将自己的烟罗外衫给褪去,只穿了一件胭脂色的抹胸襦裙。
清新淡趣的宽敞雅房,霎时香艳四溢。
苏婉婉赶紧把那外衫胡乱披在陆子虞身上,“这不是揽月阁,可不能任由你的性子来。”
她推开窗户,想着让屋里头的能凉快些,眼睛一瞥,却是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鬼鬼祟祟,竟然出现在春风楼隔壁的芙蓉阁。
芙蓉阁,里头也都是些精通雅技的小伶。
不过那里头,都是女伶罢了...
听说各个身段妖娆,貌美如仙。但凡进去了的儿郎都不想再出来。
那恣情惬意,犹如天上人间!
可...可是,陆之辰那个泼货为何会在芙蓉阁门口?
难不成,他是想去里头尝尝鲜,开开荤?
苏婉婉磨了磨牙,眼里流露出一股子嗜血之意。
“四娘,你先自己待一会儿。我下去训个猴就回来...”
陆子虞也没听见她说了什么,反手就把自己肩上的外衫又给扯了下来,“你...你去吧,惊羽同流戈还在外头候着呢。”
她微微打了个酒嗝,娇憨着把桌上的鞭子递给苏婉婉,“你下手轻点...”
“...”
苏婉婉接过鞭子走出门去,她瞧着惊羽守在门外便是放了些心,“你先瞧着她,我去去就来!”
说罢,扶了扶帷帽便抬步离开。
那怒不可遏的背影,无人敢上前去招惹...
惊羽懵懵看着苏婉婉气呼呼的攥着鞭子离去,她轻叹了口气,“也不知谁惹住了这位姑奶奶,但愿还能留个全尸!”
思绪刚收了回来,却又是看见不远处的廊下,一位如鹤风雅的郎君缓缓走来。
那一袭广袖织锦花的长袍,更是显得来人华贵不凡。发髻束起,额鬓却多留出了两股青丝,随步荡漾,翩翩多情。
瞅瞅那骚包的模样,不是江沅那厮还能是谁?
第二百三十三章:醉酒
不过多时,江沅便是走到了陆子虞的房门口。
他看见惊羽明显一愣,可又赶紧笑着打了招呼,“呦,今儿是哪阵风,竟然把小羽给刮来了?你是来这儿听曲儿,还是...”
眼瞅着江沅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惊羽冷笑嗤了一声,“管得着么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惊羽旁日最守规矩,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品貌衣容,都可算得是上等丫鬟。
可今日偏偏对着江沅蛮横了起来。
江沅摸出折扇,轻笑了两声,“我就觉得这儿凉快...”
说罢,他便要抬步绕过惊羽走进陆子虞那间雅室。
惊羽伸手将他拦下,“这间屋子,你不可进去!”
若是他进去了,待会儿殿下赶过来,保不齐可是要被丢去颜如玉哪儿吃鞭子。
江沅抱臂看着惊羽,“怎么着?屋子里的美娇娘你可认识?”
惊羽虽有心瞒着陆子虞的身份,可江沅一向是对美人有股子偏执,若她不肯说,恐怕江沅便是要硬闯了...
“你怎知里头是为美娇娘?”惊羽岔开话。
“青槐同我说的。他说这屋子里有位女郎,软媚娇艳至极,活脱脱的像是画中仙般的人物。”江沅搓了搓扇子,更是急不可耐。
惊羽蹙眉,决定对江沅坦诚相告,“你说的不假,里头的娘子却是绝色美艳。可那是陆四娘,不是寻常家的姑娘!”
江沅怔住,俊白的面上先是惊诧,后又欣喜若狂,“陆...陆四娘子?咱们爷的心尖儿宝贝?”他将扇子揣回袖中,摩挲着下巴深思,“从前是心尖儿宝贝,如今应该没那么重要了吧?”
“你可切莫揣测殿下的心思。”惊羽冷声提醒他,“看好你的春风楼就行了,别招惹这位娘子。”
不重要?
若是真不重要,墨统领的调令早就该传下来了,怎么会让她同流戈二人继续守着四娘子!
“好惊羽,你就让我瞧一眼那绝色美人。”江沅俏生生的脸上扮委屈,“若是瞧不见,我今儿就甭睡了!”
江沅本就喜好美人,加之陆子虞的艳名在外,又同自家主子爷关系暧昧至极,这就像是一团迷雾,巴巴勾着他凑进去瞧个清楚。
“就...就瞧一眼。你不说,我不说,没人能知晓的!”江沅双手合十苦苦哀求。
惊羽瞧着不远处行来的一群人,淡淡朝着跟前对她摇尾乞怜的男人道,“江沅,我劝你知难而退...”
江沅撇嘴,“好好好,不去就不去。”
他叹了口气,装的不屑一顾。
身子朝后退了两步,待瞧着惊羽不再严防死守,虚晃着步子想闯进屋里。
眼瞧着就要推门而入了,手臂离那折子门不过三寸之时,却被人给死死捏住了手腕。
“疼疼疼...哪个不长眼的,竟敢如此对小爷?”江沅怒目看向那拧着自己手腕的人,一屁股差些坐在了地上,“老...老墨,你这是作何?”
他讪讪笑着看向眼前的墨崖,恨不得赶紧遁地而逃。
这活阎王,他可打不过...
等会儿!若是墨崖在这儿,那他家主子爷岂不是也...
江沅僵硬着扭过脖子,看见瀛夙站在一处阴暗下,那孤冷清绝的寒意,仿佛将人置身冰谭之中。
“爷...我...”江沅支支吾吾,哭丧着一张俊脸。
墨崖松开他的手腕,茯筠赶紧递过来帕子,“快擦擦,省得他身上有个什么病!”
江沅咬牙切齿,“药王孙,我这儿卖艺不卖身!”
茯筠撇嘴,“那谁知道你会不会接私活...”
惊羽同流戈赶紧憋住笑。
“你准备进去?”瀛夙迈步过来,一字一句,说的无比悠闲。
江沅吞咽了口吐沫,手疾将墨崖手中的帕子抢了过来,“哪...哪儿能呀!”
他捏着帕子在嘴前轻轻哈了口气,又搁在门上仔细擦拭,“我瞧这门有些脏了,便想擦一擦...”
春风楼一百多号人,轮得到他一楼之主来擦门么?
“既然你喜欢擦,不如今儿提前打烊了。让墨崖看着你,将这楼里楼外,好好擦一遍!”瀛夙不紧不慢地说道。
江沅干巴巴张了张嘴,有些祈求看向惊羽。
惊羽佯装没瞧见,侧头不去瞧他。
刚都劝他知难而退了,谁让这骚包不听劝...
瀛夙挥散了一众人,他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弥漫着酒香同女儿家的娇香,那丝丝缕缕,缠绕在心尖儿。
里头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未瞧见。
人呢?
瀛夙瞧着半开的窗户,心里头的怒气转成了焦躁。
他刚要抬步去寻,腰肢从后被人紧紧抱着。
细嫩的玉臂牢牢锁着他。
“好哥哥,四娘等了你好久...”那娇声软软,因沾惹上了酒气,更显得撩人万分。
哥哥?
言哥哥?!
难不成,她是在等言怀瑾?
瀛夙攥紧拳头,声音沉闷冷冽,“别乱叫,我不是你哥哥。”
身后的美人拱在他胸前,玲珑紧贴着他不满的撒娇,“你就是,就是...”
瀛夙冷着脸不看她,伸手去扯腰间的嫩臂,“陆子虞,你给我撒开!”
“不要!四娘要夙哥哥抱着,不要夙哥哥怀里抱着别人...”
除了她,他什么时候还抱过别人!
喝了酒,就想给他扣这么大个帽子?
夙哥哥?虞娇娇是在唤自己?
瀛夙没再去扯腰间的手臂,他俯眼看着那醉醺醺的娇容玉面,“陆子虞,你可能认出来我是谁,你是谁?”
陆子虞面颊在他胸前蹭了蹭,媚眼氤氲着水雾,小鼻子抽抽搭搭。
“你是九郎,是夙哥哥。”她仰着头,眼角缓缓淌着香泪,“我是夙哥哥再也找不回来的虞娇娇...”
再也找不回来的虞娇娇...
瀛夙听得心窝苦涩,他伸手将人紧紧拥在怀里,疼惜道,“找得回来,夙哥哥会把娇娇再找回来的。”
陆子虞咬着唇瓣,“可...可是四娘把您都给敢赶跑了。”
“爷认路,能自己再找回去...”
“那四娘给夙哥哥盖个戳。”陆子虞点了点瀛夙的胸膛,“就盖在这儿...”
她勾着他的腰,唇瓣不偏不倚抵在了他的心窝之处。
隔着衣裳,却足够滚烫炙热,深深烙印。
也足以让他,娇宠疼爱着眼前女人一生...
第二百三十五章:搓背
芙蓉阁里,走出了三位贼眉鼠眼的男子,两瘦一胖。
三人蓬头垢面,指甲缝里也藏满了污垢。
洗得褪色的青灰破旧短衣,上头沾了不少泥巴印。
几人从身后那“天上人间”走出来时,满面春风得意,快活至极。
“大哥,今儿咱们可是大饱眼福了。”一个右半边脸上长了颗豆大黑痣的男子说了话。
他声音有些尖细,可话音的喜气却是不加掩饰。
身旁的另一个瘦高的男子用小拇指扣了扣鼻孔,他傻不愣登咧嘴笑着,“那弹琵琶的娘子可真是好看极了,若是咱们银子再多给些,说不定就能包了一夜,好好爽快一番!”
中间身子略胖的男子伸手给了他脑袋一巴掌,“老三,没到咱地方呢,说话给老子小心些,别把骑马的给招来了!”
“骑马的”道上黑话,说的是那城防营守卫。
“骑马的若是敢来,爷爷我非得杀人夺马!”被叫老三的男人愤恨多了一嘴,“老子这腿,就是让他们给我打断的!”
夜色下,他左腿有些跛,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胖男人阴森瞪了他一眼,扭过头朝着另一个瘦高男人问道,“老二,咱们还剩多少银子?”
“刚花了三百两,还剩下五百多两。”脸上长了黑痣的男人眯眼掂了掂手里的荷包,“咱们今儿也是有福,刚出手就宰了个肥羊,这五百足够咱崽潇洒过一阵儿了!”
“小心点儿,骑马的最近查的严,不可轻举妄动。”胖男人捋了捋络腮胡,正打算再交代些什么,且看见两道身影朝着他们这儿走了过来。
一男一女,锦袍玉带。
陆之辰趾高气昂走在前面,苏婉婉攥着鞭子跟在后头。
活脱脱像是夫唱妇随...
“就是他们仨这兔崽子,竟敢抢了本少的荷包!”陆之辰气呼呼抬起手,指了指跟前三个神色不善的男子。
三个男人阴沉着脸看了看陆之辰,又嗤笑朝着苏婉婉扫了一眼。
胖男人挥了挥手,其余两个瘦高个便将陆之辰围在了里头。
“谁兔崽子?”胖男人抻手狠狠推了陆之辰一下子。
“谁抢了你荷包?”长痣的男人也贱笑着推他。
“谁...谁是本少?”傻不愣登的男人看着自家大哥、二哥都动手了,便也跟着去推。
三个人像是打太极般,将陆之辰推来推去...
从小过得舒坦的陆三少哪里瞧过这等恶霸,他见着三个男人腰间佩戴的大刀,一时又有些后悔刚才自己说话那么冲动。
“好好好汉,君子动口不动手,咱们好好谈谈不行?”陆之辰被推的五迷三道,胃里直犯恶心。
三个男人停了手,一副撞见鬼的模样看着陆之辰。
先是一怔,后又仰头大笑。
陆之辰扶着脑袋停了下来,他刚巧停在了那脸上长着大痣的男人跟前。
“呕...”陆之辰捂着胸口干呕了一阵。
静!
死静!
三个男人霎时停了笑声,各个诡异瞪着陆之辰。
“对...对不起,我一时没忍住...”他被推来推去,这胃里本就翻山倒海。
“大哥,我是不是被人侮辱了?”长痣男人哭丧着脸问道。
“二哥你还没习惯呢?就你这损塞的模样,刚才人家歌姬出去都吐了好几回了...”憨傻的男人理直气壮,“好家伙,那给人恶心的,就差边唱边吐了!”
长痣男气得拔刀,刀口对着陆之辰,“奶奶的,你他娘的也觉得老子长得丑?”
陆之辰看着那寒光熠熠的刀刃,他强忍下胃里的恶心,又将嘴里的东西给咽了下去。
苏婉婉在一旁死死憋着笑。
这又怂又傻的男人,倒是挺可爱。
“不不不!您玉树临风,潇洒至极。”陆之辰一边拍着马屁,一边在心里忏悔,“大慈大悲的观世音,无量祖师爷,弟子今日撒下弥天大谎,纯属无意之举...”
长痣男明显心里过不去这道坎儿,他逼着又问,“那你吐什么?”
陆之辰急中生智,一拍大腿,正儿八经说道,“您是不是没漱口?这嘴里的味儿跟恭桶似的,谁能受得了不是?”
长痣男觉得颇有道理,张嘴用手哈了两下闻闻,“却是挺...挺味儿的...”
迷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对,凶狠呲了呲牙,“你他娘的调侃老子?”
苏婉婉走了上前,她声音平平淡淡,“放开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冲我来!”
三哥男人齐齐朝她看过去。
对视一眼,又是仰天大笑。
陆之辰吃过了一次亏,这回眼疾手快,赶紧用袖子挡住鼻子。
“小娘子,你是这猴子请来的救兵么?”蓄着络腮胡的男人意味深长看着苏婉婉手里的鞭子,“还拿着小皮鞭?这是准备给爷爷们挠挠痒?”
苏婉婉容貌英气,虽比不得普通女儿家秀美,可瞧着却自有一般风流韵味。
陆之辰见着三个男人对苏婉婉言辞调戏,神色渐渐冷了下来,“说话别太放肆了!”
“呦,这猴子还恼怒了?”长痣男晃了晃手中的大刀。
陆之辰眸底虽是顾忌,可这一次他却并未示弱,“对她不客气,小爷真...”要了你们的命。
话没说完,且听着一道悦耳的女声柔弱响起,“前面有条小巷子,不如咱们去哪儿谈谈事儿?”
陆之辰闻声看过去,却见苏婉婉温浅笑着,还抬腕将自己的碎发矫作顺在耳后。
这温声细语的模样?
母夜叉被狐狸精附身了?
陆之辰眉毛高挑,嘴角抽搐。
三哥小贼却满心欢喜,色眯眯的眼底大放精光。
“好说好说,咱们去没人的小巷子谈事儿...”络腮胡拎着陆之辰的衣领率先朝着不远的小巷子走去,其余两个皆是跟在苏婉婉身后左右。
那架势,生怕苏婉婉跑了似。
几人进了幽暗的小巷,苏婉婉鞭子一甩,笑吟吟着道,“你们连同荷包带人通通交给本娘子,我给你们挠挠痒。”她神色一冷,“若是不同意,我就给你们搓搓背!搓掉一层皮的那种!”
三个小贼哪里肯吃她的威胁,各个摩拳擦掌朝着苏婉婉走了过去。
“小爷们既想要被挠痒痒,又想被搓搓背!”
苏婉婉挑眉,握着鞭子的手渐渐用力。
三个大男人刚抬步扑过去,九节琅琊鞭便如蛟龙一般挥了出去。
“快跑!”陆之辰大喊。
这话不是朝着苏婉婉喊的,反倒是对着三个小贼喊的...
可为时已晚。
小巷子里,惨绝人寰的叫声掩盖了鞭子抽在肉上的声音。
惨烈,惨痛...
第二百三十六章:别扭
灿若锦绣的朝日缓缓而升,朦胧的碎金透过雕窗,斑驳打散落在床榻上。
榻上,一男一女相拥而眠。
女的身穿干净轻薄的亵衣,软着身子缩在男人怀里。
娇唇抵在白玉胸膛之上,缱绻生香。
陆子虞哼咛着一声,恍惚从梦中醒来。
她许久没这般安稳睡过一觉了,踏踏实实舒服至极。
鼻前若隐若现的檀木香让她忍不住轻嗅。
这味道怎么有些熟悉?
陆子虞睡眼惺忪掀开眼皮儿,入目是坚实的胸膛。
身子一僵,有些不敢再动了。
她昨夜叫了伶官?
怎...怎么一大早就躺在个男人怀里?
倒吸了一口凉气,缓缓从那旖旎的怀里爬了出来。
心惊胆战坐起身子朝那男人面上一看...
陆子虞差些跌倒在榻下。
怎么是他?!
后脑勺一阵疼,昨夜的事儿只能断断续续记起来。
她就记得婉婉说有事儿要出去一趟,过不了多久这位爷好像是来了,再然后他们就到了榻上...
这其中琐碎陆子虞不敢细细回想,生怕想到了什么让自己丢了面子!
眼下,走是不赶趟了,她得穿上鞋赶紧跑了!
陆子虞蹑手蹑脚下了榻,仔细检查了番自己的衣裳,待瞧见没有被人动过手脚的痕迹后,才拍了拍胸口长吁一口气。
好歹没坏了身子,若不然,真是跟他断不干净了!
她一手拎着绣鞋,一手挽着衣裳。
正打算小心翼翼推开房门,却听身后传来一道清冷撩人的男声,“哪儿去?”
陆子虞倏然身子僵直,她咬了咬唇不敢转身,就像个木头似的杵在门前。
“不过来,爷就让人都知晓陆国公府的四娘子夜宿春风楼!”威胁意浓。
陆子虞气呼呼丢下绣鞋,又将臂上挂着的纱衣朝着榻上男子丢了过去,“明明是你欺负我,还得理不饶人?”
她瞪着榻上衣衫不整的男人,看了许久,不由舔了舔唇。
瀛夙半支着头,清冷的面上透着淡淡笑意,衣襟敞开,胸膛白如瓷。
这矜贵的清傲之姿,着实让人想扑上去尝尝味儿。
胸口一处,隐隐还能瞧见一些水渍。
“娇娇怕是喝醉后想赖账吧?明明是你昨夜将爷哄上了榻,又你是温言善语哄骗着宽了爷的衣,最后还死死不撒手抱着爷睡了一晚。”瀛夙挑眉,清幽幽看着榻前面容渐渐泛红的小姑娘,“明明是你欺负我,还得理不饶人?”
他一字一句,最后还学了她刚刚的那句话。
陆子虞恼羞成怒,扑到瀛夙身上,双手去堵着他的嘴,“胡说八道,我哪里像是你说的那般?”
折腾着,她又是坐在他的身上。
瀛夙俊眉带笑,抻手将嘴上的柔夷给挪开。
他俯眼轻轻看了看二人这姿势,颔首坦然道,“昨夜,你也是这般将爷压在身下的...”
陆子虞恍惚记起来了些,她吓得赶紧抽身离去,细腰却被人死死扣住,“不想骑马了?”
骑...骑马?
陆子虞咬着娇唇,只觉得脸面要丢到雁栖湖去了!
她又记起来了些...
昨夜的孟浪,好似就是她做的。
醉酒毁人呐!
如此情形,只能咬紧牙关不放松,她就糊糊涂涂不认账,看这男人有何法子赖上自己!
“哪里有的事儿?不过是醉酒一场,还望九皇子不要小题大做!”陆子虞冷着脸,扭腰想挣脱开瀛夙的束缚。
扭了半天,非但没松了半分,反倒还越来越紧。
“瞧瞧,昨夜娇娇就是这般主动欺负人家的!”瀛夙笑意深深看着她。
欺负?
这个词他是跟谁学的?!
陆子虞气得氤氲了眸子,“不许说,你不许说!明明都已经各不相干了,你还来招我作甚?”
眼瞧着美娇娘又要梨花带雨,瀛夙便是翻身将人压在身下,他俯在她耳畔威胁,“虞娇娇,你若是敢哭出来,这一次,就轮到爷来主动!”
威胁比轻哄更有用。
陆子虞双手撑在他肩头,小脸上挂着泪珠摇头,“不...不要。”
瀛夙满意颔首,继续对着那小巧如玉的耳垂道,“还敢对着爷乱叫么?”
“不叫了,不叫了...”
“那怎么行?娇娇昨夜声音如此缠绵酥人。”
“...”
“想听么?给你学学?”
陆子虞心尖儿滚烫,捎带着耳廓也似着了火。
她把脑袋扭到一侧,紧闭着眼不敢去瞧他。
耳边灼灼,声声呢喃轻语,将她拖入温溺的漩口。
娇躯发颤,沉沉坠落。
尽管拼死抵抗,还是动了心,乱了情。
陆子虞慌忙推开瀛夙,急声道,“还望九皇子自重!”
瀛夙明白他二人关系还是僵持着,若不能解开虞娇娇的心结,她便是不会同自己恢复如从前的那样。
瀛夙放开她,“可是饿了?”
陆子虞本想逞强说句不饿,可肚子偏偏不合时宜的响了一声,“我是不饿,可它饿了...”
说话间,她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虽说身上穿的亵衣是自己的,可她醉酒晨起本该是一身酸味儿,怎可会是如此神清气爽?
难不成是惊羽给自己换了衣裳?
她懵懵想的出神,瀛夙早已经下地穿衣。
“四...四娘的衣裳是谁换的?”陆子虞放心不过,便是想确认一番。
依照这位爷的品行,应该是找的惊羽同流戈来给自己净了身,换了衣裳的。
瀛夙将自己的衣裳穿戴好,抬眸无波无澜道,“房间里就你我二人,爷不帮你换,等着去麻烦别人么?”
他走到门前,似是又想起了什么,“沐浴这事儿,自也是一样...”
一个绣花枕头扔了过去,轻软软砸在瀛夙身上。
“卑鄙,下流!”陆子虞怒瞪,吭哧吭哧似被气得不轻。
瀛夙挑眉,“骗你的!”
陆子虞身子一颤,微微有些泄气...
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些失落。
“灌汤包?”门边传来瀛夙的询问声。
陆子虞似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总之就是愣愣颔首。
二人在别扭的气氛里一同用过了早膳。
陆子虞吃的食不觉味,俨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同他就如切开的莲藕,断了根,却依旧连着丝...
第二百三十七章:大侠
清风款款,一驾马车停在了陆国公府的后门。
陆子虞在马车上一言不发,眼瞧着到了陆府,她才弯起身子想赶紧逃脱这儿。
昨夜酒后放纵,实属让她在这男人跟前抬不起脸!
说陌路不识君的是她,将这位爷推在榻上的也是她...
羞死个人。
她一路上不吭声,瀛夙也就自顾自翻看着手中的书籍。
眼瞧着到了地处儿,谁知这小姑娘连句谢都没说,慌里慌张就想离他而去。
陆子虞掀开帷裳朝外看了两眼,见着四下无人,便想一个箭步跳下马车。
身子刚往前挪了挪,小手正打算撩开帷裳,谁知细腕被人紧紧攥住。
朝后一拽,她便失了重心跌落在男人怀里。
“一句话不说,就想走了?”瀛夙捏着她的娇颚,将那小脸抬起来看着自己。
他搁下书,腾出来一只手扣在那跟花枝般曼妙的腰上。
陆子虞心尖儿一颤,只觉得身子有些发软,可嘴上依旧不饶人,“说...说什么?”
这男人怕是转了性子吧?
从前清心寡欲的模样,难不成都是假象?
瀛夙挑眉,“爷将你送回来了,一句谢都不会说?”
陆子虞恼了,气呼呼瞪着他。
送回来?明明就是逼着她上的马车,哪里担得起“送”这个字?
“多谢九皇子送四娘回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忍了!
撑着身子想从那清香满溢的怀里出来,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
“九皇子?”瀛夙不悦蹙了蹙眉,“娇娇昨夜分明唤的是夙哥哥!”
夙哥哥?
陆子虞冷笑了两声,心道:这不要脸的称呼,他是怎么想出来的,又是怎么说出口的?
“九皇子怕是记错了吧?您不要脸面也就罢了,可四娘脸皮薄,万般经不得如此糟践!”
瀛夙不吭声,也不放人。
陆子虞怕这马车停久了招人注意,她心一横,敷衍张了张嘴,“四娘多谢夙...夙哥哥送人家回来。”
真是别扭死了...
“你这是谢我,还是要将我给吃了?”瀛夙眯了眯眼。
“我...”陆子虞气得胸脯起起伏伏。
她沉沉吐了口浊气,一扫不耐烦的模样。
娇唇艳勾,玉臂缠上瀛夙的脖颈,满面妖娆风情。
凑身抵在他耳边,如兰吐息,“多谢夙哥哥送人家回来,如此大恩大德,四娘感激...唔...”
瀛夙蓦然转首,堵上那香软的唇梢。
他未深入,反倒是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
“灌汤包的味道,也不错!”
陆子虞羞赧,怔怔不可回神。
她又被这男人给占了便宜?
“还不下去?准备让夙哥哥带着你回花萼楼?”瀛夙松开了她,捏了捏那粉俏的小脸儿。
花萼楼?
他还留着花萼楼作何?
陆子虞惊诧瞥了瀛夙一眼,又赶紧利落起身下了马车。
她仓皇缩着身子急促拍门,生怕再被抓回了那马车里被人轻薄...
瀛夙听着耳边的敲门声,心头也是忍俊不禁,“回府!”
马车渐渐行远,陆子虞依依不舍看了两眼。
“小妹?你怎么在这儿?”一道好奇的男声吓得陆子虞心肝乱颤。
她打了个激灵,赶紧回过神扭头,“三...三哥?你怎么弄的如此狼狈?”
陆之辰眉目疲惫,眸底尽是血丝斑斑,一身华袍之上,几处地方都被划破了口子。
“别提了...都说刀剑无眼,昨日我才算是明白了。”他惆怅叹了口气,欲哭无泪,“十八般武器,只有那劳什子破鞭才是个眼瘸心瞎的,瞧把我给抽的...”
陆子虞神色泛冷,“你被人打了?”
“不是不是,算是误伤!”陆之辰把昨夜发生事儿都给自家小妹解释了一番。
“你被人抢了银子,婉婉帮你教训了那些人?”陆子虞小心着多问了一句,“没...没死吧?”
“那几个小贼也是有两把刷子的,苏娘子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他们打的奄奄一息,后来便是直接送去了京兆尹府。”陆之辰打了个哈欠,“我就刚从哪儿回来,这不是给人要困死。”
“你们两个守了一夜?”陆子虞惊诧。
“可不是,那小疯子也是个嗜睡的主,枕着我肩膀那睡得叫一个喷香...”陆之辰揉了揉自己的肩头,面上倒也没太多抱怨。
陆子虞心头一喜,忙问,“然后呢?怎么没带着婉婉一道回来用膳?”
“京兆尹府门开了后,她便闪身溜没影了。估计也是怕被衙役瞧见一介女儿家下手如此之狠,那几个小贼,活生生被鞭子抽掉了一层皮!我想拦都拦不住...”陆之辰现在想想,还是觉得昨夜战况惨烈。
那三个嗷嗷叫的撕心裂肺的小贼,他瞧着都忍不住心疼...
母夜叉下手太狠了!
陆之辰打了个冷颤,抻着脖子咽了口吐沫。
“说来婉婉也是为了你才动手的,我们陆家万不能做个过河拆桥的小人。”陆子虞悉心说道,又笑着问,“打了一顿,银子可是还会来了?”
一听银子俩字,陆之辰俊面陡然哭丧了下来,“别提了,活生生几百两让那几个小贼给我糟践了...”
“人没事儿便好,三哥也别太往心里去了!”陆子虞笑着安慰。
不会一会儿,后院的门便是开了。
小厮一瞧见自家小姐与三少一道回来,便是赶紧眉开眼笑着贺喜,“小姐、少爷,前门有宫里来的总管,捧着圣旨说是来找三少爷的。老爷、夫人便是已经赶过去了,就等着您二位嘞...”
陆之辰指了指自己鼻尖儿,一脸不可置信,“圣...圣旨?给我的?”
小厮忙不迭颔首,赶紧给二人让开了道。
陆子虞也是一头雾水,“走,先瞧瞧去!”
宫里怎么突然就传了圣旨来,还是给她们家最没个正形的儿郎?
二人迈步到了前门,一大家子便早就候着了。
“老三,赶紧过来。”陆瑾延负手而立,语气虽是责怪,眸底却熠熠生辉。
一门府邸,各个都有了圣旨,往后这陆国公府享受过的殊荣恩宠,怕是四大家族也无可媲美。
陆之辰诚惶诚恐上前,动作僵硬的像是木头。
姜贤温声笑了笑,“三公子不必拘束,这可是好事儿嘞。”他将拂尘交给身旁的小太监,取过圣旨朗宣道,“陆家三公子惩恶扬善,威武神勇,驱贼抓奸,帮京兆尹府破命案三桩,偷窃案十五桩,特赐京中一品侠之称,赏黄金万两。”
前面那些“闲言碎语”陆之辰听不进去,惟有最后一句“黄金万两”让他两眼大放精光。
他半张着嘴傻笑半晌,终还是一口气没提起来,笑着昏了过去...
第二百三十八章:真相
“哎呦!这...这是怎么了,难不成高兴的昏倒了?”姜贤大惊失色,赶紧将圣旨搁在托盘上。
他手忙脚乱的对着陆之辰又是按虎口,又是掐人中...
陆家一行人各个讪讪撇开了脸,就连丫鬟、小厮们也都屏息强忍住笑。
外人不知道这是怎么一会儿事,他们陆家人倒是门儿清。
这哪里是高兴的昏过去,分明就是又掉进钱眼儿里了...
估计前面那一通赏赐啥也没记着,后头“黄金万两”却是被惦记上了。这不一紧张,便是昏倒在地...
丢人呐!
陆瑾延叹了口气,伸手扶起姜贤来,“别管了,这孩子估计是高兴坏了。”
他挥手让阿禄赶紧把人给抬下去。
阿禄跟几个小厮架起陆之辰的胳膊就朝后院走去,那步子迈的飞快,跟抹了油似。
姜贤捂嘴笑了笑,“三公子估计是被圣人封了一品侠便高兴坏了!”
陆家人打哈哈陪着笑。
这可不是被什么封号给弄的高兴坏了,分明就是被银子砸昏了脑袋...
“这一品侠的称号,确实是给我家老三的?”陆瑾延压低了声,朝着姜贤细细问道。
“可不是。今儿早上,你家三少抓了几个命犯出现在京兆尹府的门口,若不是有如此壮举,京中好几下命案的线索便是要断了。”姜贤赞叹一声,“说来你家老三也是功夫了得,那几个命犯的身上,各个挨了七七四十九鞭,虽是扒了一层皮,可硬生生也没把人给打死喽。”
陆子虞算是明白了。
感情苏婉婉昨日教训的那三个小贼是朝廷命犯,想来她是故意要将这头功让给自家三哥的。
“陆四娘子。”姜贤笑眯眯唤了陆子虞一声。
“姜叔叔请讲。”陆子虞福了福身。
“多日不见四娘子,咱家这眼里头都快黯淡无光了。”姜贤笑的合不拢嘴,“咱家出宫时,皇后娘娘哪儿特意来叮嘱了一番,说是明日邀陆夫人同四娘子一同去凤霞宫唠唠话。”
陆子虞错楞了一瞬,便是赶紧规矩应下了,“多谢皇后娘娘相邀。”
姜贤笑着颔首,又同陆瑾延说了几句交心话方才离去。
沈岚如今虽被封为了诰命,可还并未去过凤霞宫单独见王皇后。
“虞儿,你说皇后要咱们娘俩入宫是何意思?”
陆子虞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王家女怎会相邀她们陆家人入宫?
非亲非故,难不成就是纯粹唠唠话?
那还不如去找王若茀陪同着她唠呢...
“甭管是何意思,总之咱们得小心些。”陆子虞蹙着眉同沈岚说道,面色有些不大好看。
京郊九皇子府,门外赫然站着一位瘦高的男人。
气度虽是不凡,可隐隐透着一股严谨刻板之气。
瀛夙面无表情下了马车,他看见那门口等候的中年男子微微一愣,抬步便迈了过去。
“老臣李阙,参见九皇子殿下。”李阙看见了瀛夙回府,赶紧拱手施礼。
他面额上掺杂着汗珠,像是在这儿等候多时了。
瀛夙上前虚扶了一把,“左相怎么突然来了?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来找本殿商量?”
李阙抹了把汗,蠕动了几下嘴,倒是没继续开口。
他面有难言之色,瀛夙自然是察觉到了,“不如进府一叙?本殿前些日子刚得了些上好的碎银子,今也有幸邀得左相一同品茗。”
李阙对这如此厚待有些不适应,他赶紧作揖道谢,随着瀛夙一道去了书房。
书房雅致宽敞,架子上未摆名贵的金玉豪奢之物,反倒全是修身治国的良书。
书籍干干净净,不落一丝灰尘,相必是时常拿来翻看的...
较之六皇子那一屋子美人图,架子上随处可见的明珠宝器,这儿的典雅让李阙叹为观止。
九皇子当真是举世无双,如此品行高洁,才可配得上君子之称,更配得上云阶龙位。
他由心散出一股子敬佩之意。
瀛夙掀起茶盖撇了撇浮沫,漫不经心呷了一口,“左相常年与本殿互不来往,今儿怎么大驾光临?”
李阙无心品茶,他死死盯着瀛夙的左手,开门见山道,“下官斗胆,想瞧上一眼殿下的左臂。”
瀛夙搁下茶盏,“若本殿不同意呢?”
“若是殿下不同意,下官便只好日日都来府上请求此事,直至殿下同意为止!”李阙说的义无反顾,分毫不给自己留有退路。
看他这般坚持,瀛夙轻叹了一口气,“你瞧出来了?”
李阙哆嗦着唇站了起来,他一手扶着椅子,强撑起自己的身子...
瀛夙把左臂的袖子挽了起来,上头是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十年前的秋闱狩猎,是...是殿下救了臣?”李阙已经笃定心中的猜测。
不,不是猜测。
那是确凿的事实!
瀛夙淡淡嗯了一声放下袖子,也没太把这当成一回事儿。
得到了答案的李阙老泪纵横,他颤着身子跪倒在地,“下官有眼无珠,竟然没能将殿下早些认出来。”
若是十年前他就认对了人,何须还要苦苦替那不成器的六皇子谋略...
“左相不必愧疚。本殿不愿多说此事,也是不想左相为难。”瀛夙扶起李阙,淡道,“不过是各为其主,各有天命罢了。”
李阙听之,感动不已。
明明可以拿出这事儿来策反自己,可这位九皇子却是不屑动用手段。
君子坦荡荡的情怀,更是让李阙感激涕零。
二人在房中交谈,王若茀端着一碗解暑的豆子汤走了过来。
她不动声音朝着身旁的阿若问道,“可真瞧见了,是那左相李阙不假?”
阿若小心翼翼颔首。
到了书房门前,王若茀正要迈步进去,茯筠却挡了出来,“皇子妃不在自己小院里待着,反倒是惊扰殿下作何?”
王若茀轻轻一笑,“本皇妃想着殿下刚回府,便端来一碗自己熬的豆子汤给殿下解解暑。”
“没下毒?”茯筠嗤笑。
“茯大人说笑了。”王若茀不管茯筠阻挡,偏要绕过人进了书房。
倏然,手腕似被人用了什么东西一打。
托盘掉了,豆子汤也洒了一地。
墨崖飞身挡在她们面前,犹如嗜血罗刹,阴狠幽冷,“书房重地,不得擅入!”
王若茀身子一僵,瞧着墨崖脸上的疤痕带了几分惧怕。
她从未想过,九皇子府中还会有如此修罗般的人物。
看来,她要赶紧写封秘信递出去...
“如此,本皇妃便不打扰了。”王若茀顾不得地上一摊狼藉,她幽幽看了一眼书房那紧闭着的雕花门,迈步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