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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港海蛎子     飘渺星程txt下载     飘渺星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零八章:画技

    眼瞧着陆子虞娉婷袅袅挪步下了金阶,瀛烟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她阴冷冷瞥了一眼那扶风弱柳的背影,只当觉得是对自己挑衅。

    神色一变,换上了一副委屈愁苦的模样朝着身旁太后轻道,“祖母,那位陆家娘子还真是哗众取宠。让她这般一折腾,估计九皇兄喜爱她更甚了...”

    哗众取宠?太后却不觉得...

    若真是哗众取宠,只为了争风头,那刚才自己问那陆家娘子想要何赏赐,她为何言辞恭谦,以祝寿诗换了那赏赐?

    瀛烟自小伴在太后膝下,恐怕没人能比她更能猜出来太后心头纠结为何。

    “那陆家娘子城府极深,今日定是为了谄媚与您,想得个好名声罢了。”瀛烟低声轻道。

    太后听她这般一分析,也觉得甚是有可能,“依烟儿所看,那陆家娘子便是故意为之?”

    瀛烟噘着嘴,微微颔首,“自那陆家娘子进京之后,这城内人人都吹捧其如何兰心蕙质,举世无双。就连行事严谨的九皇兄都能被其迷惑,没些手段计俩,她一介小城之女如何能做到这般地步?”

    瀛烟的挑唆显然太后往心里去了。

    本是半信半疑面上,此时阴沉如霜。

    若那陆家娘子真是手段了得,刚才那祝寿诗想来也是虚情假意从口而出罢了。

    陆子虞只觉得云台之上有两道寒光直戳在自己脊梁骨上,她就算不回头,也能猜得出那两道目光是谁的。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太后竟能对瀛烟如此偏爱。偏爱到为了其三言两语,就失了自己的判断。

    真是年迈至此,心眼昏花...

    不知日后当她看清了自己如此宠爱的孙女竟是白眼狼,又该如何心寒意冷呐!

    “四娘,你刚才可是吓死我了...”李琼坐在陆子虞对首,一副心有余悸的神色。

    她如今算是和陆之庭婚事定下,二人同桌一起,也算不得新奇...

    “四娘敢登台纷说,自然是不怕事儿的,可就把你我几人吓得够呛!”苏婉婉拍了拍胸口,长吁了一口气。

    陆之辰随着她的动作看过去,一时脸红心跳...

    真...真颤...

    “尧姐姐做的这盏观音灯举世无双,怎么能被个赝品轻轻败了去。”陆子虞笑着打趣百里尧。

    “就是!刚才那真的观音灯一现身,我们这群人的眼珠子都差些惊掉了,世间怎能有如此曼妙灯影,当真是技艺高超,让人看了后意犹未尽!”苏婉婉钦佩看向百里尧,又有些羡慕看向了李琼。

    若她以后也嫁入了陆国公府,那...

    呸,谁要嫁给身旁的泼猴!

    陆之辰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有些古怪瞧了两眼苏婉婉。

    这疯子别又是说了自己坏话吧?

    苏婉婉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讪讪把脑袋偏置在一旁。

    “四娘,刚才王家娘子看你那眼神似有些不对劲儿。”李琼压低了声,眉眼中多了几分担忧。

    刚才四娘站在云台之上,众人皆被那盏观音灯给迷了眼,可惟有王家娘子,看向四娘的神色诡怪阴郁。

    既是怨恨,又是畅快...

    怨恨她还能理解一番,毕竟王家女与四娘曾结了仇,心有不甘自然是怨恨极了...

    可这畅快淋漓从何而来?

    李琼当时多留了心思注意,眼下便把这事儿说给陆子虞听。

    “还能为何,想来是待会儿献艺之时准备要给我些苦头尝尝...”陆子虞不动声色看向了不远处的王若茀。

    恰巧,王若茀也正向她看了过来。

    怨毒如蛇般。

    阴冷又掺杂着报复的痛快...

    陆子虞从未见过王若茀如此矛盾的神色,心头突生起一股子不好的预感。

    她痛快?可究竟这王若茀暗地里作了何事才能痛快?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天色已然沉了下来,将那光火璀璨的宫灯,衬的更为耀眼。

    昭帝见时辰不早,朝着身旁的姜贤轻轻颔首,示意这献艺也可开始了。

    姜贤迈步走至云台前,拂尘搭在臂上,朗声道,“吉时祥贺,抬牌架子...”

    小太监们将那朱雀大街的四座牌架子挪至殿前。

    礼部小官又将诸位贵女所选的才艺写在了卷轴之上,小心翼翼呈给了姜贤。

    姜贤摊开卷轴,深吸了一口凉气。

    至此一瞬,他便赶紧恢复如常,张口宣读众女所选的乞巧技艺,“礼部侍郎林家庶女——林彩儿选琴技,国子监祭酒黄家庶女——黄长缨选画技,太仆寺孙家庶女——孙葳蕤选画技...”

    一连串儿的庶女之名先从姜贤口中而出,这些庶女都只选了一样技艺,可众人却能听出蹊跷。

    这些庶女好似都未选“舞”,匆匆朝着那舞架子上一看,只有两枚木牌孤零零挂在牌架子上...

    一个想来是瀛烟郡主的,那另一个是谁的?

    瀛烟郡主之舞曾被誉为“惊世风华”之姿,京城之内,若论舞技,瀛烟郡主排在第二,怕是无人敢排在第一!

    众女深知郡主舞技超群,便避其锋芒选了其他技艺。

    姜贤缓了缓神,继而开始道出嫡女们所选的技艺,“紫金光禄大夫冯家嫡女——冯嫣然选琴技,毅永侯房家嫡次女——房玥桐选画技...”

    越往后念,越是心惊胆战,“瀛烟郡主,所选琴、画,舞三技。”

    不等众人震惊错楞,姜贤又是一道声起,宛如惊天炸雷响在大殿上,“陆国公府四娘子——陆子虞,四技皆选!”

    疯了?

    还是他们听错了?

    四技皆选?这...这可是惊天骇闻呐!

    有些见了陆子虞那日在朱雀大街挂牌的贵女,虽心头早已经知晓,可让她们再见一次,仍是觉得惊心动魄。

    那些不曾见过,又不曾听过这桩事儿的,不必瞧了,各个都如五雷轰顶般怔在席位上。

    就连陆家哥仨,都是一副活见鬼的模样看着自家小妹...

    四技皆选?他家小妹年幼之时都不曾请过技艺师父,哪儿来的本事敢挑四技?

    一双双眼睛皆朝着陆子虞这一桌看过来。

    那眼中,分明是不可置信...

    可惟有瀛夙俊眉带笑,端坐着身子望向自家娇娘。

    他的虞娇娇,还真是惊才绝艳。

    “首论画技,请诸位选画技的贵女们入殿...”姜贤合拢卷轴,清了清嗓子高声道。

    满殿芳华轻动,四仙方桌被小太监们给搬了上来。

    第一场的画技比试,可是牵动着不少人的心房。

第二百零九章:遁生

    百位贵女挑选四样技艺,选“画”之人最为多。

    瞧那登台献艺的人数,约摸得有五十多位贵女是选了画技。

    陆子虞四样皆选,自然也是要登台的。

    她衣衫如香影,裙摆之处微微荡漾,似踩在云上,渺然如仙。

    光瞧那气魄风骨,便已是赢过了不少畏手畏脚登台献艺的贵女。

    瀛烟从云台上站起身子,她趾高气扬地昂着头,双唇紧紧绷着有些泛冷。

    本是秀气温尔的眉眼下,还丝丝缕缕缠绕着一股子憎恨的意味儿。

    冷嗖嗖的,犹如携了刀锋朝着陆子虞猛烈侵袭而来。

    陆子虞自然也是有所察觉,她波澜不起迎上了瀛烟的目光,勾出一个意味深长媚笑。

    二人神色交织在一起,冰火相撞,暗潮汹涌。

    乞巧献艺的评审官共有五位,其中三位皆出自右相麾下。

    他们心照不宣相互看了一眼,暗暗又朝着瀛烟那儿一颔首。

    瀛烟倒也不避讳,秀颚高扬着从云台上迈步而下,她骨架瘦小,层层叠叠的宫装将她紧紧包裹着。

    华贵端庄自是有的,可女儿家本该玲珑有致的身线却被遮掩的一干二净。

    她走至陆子虞身旁,在其耳边轻喃道,“就算你使出浑身解数,只要过了今夜,九皇兄王妃的位置便是本郡主的!”菱唇一勾,带了三分轻蔑,“而你,若是能跟本郡主磕个头,倒是可以抬了做妾。”

    陆子虞面上云淡风轻,黛眉一扬,笑哂着回道,“多谢郡主美意了,可四娘瞧不上妾的位置。若是郡主瞧上了,倒是可以让给您...”

    不等瀛烟再逞口舌之能,她腰肢婀娜扶风,莲步轻移至一处四仙桌旁。

    妾?

    自家爷早就许给她正妃之位,那花萼相思楼不就是个例子?

    瀛烟被这三两句话一刺,恨不得赶紧将陆子虞剥皮剜骨。

    她二人言语悄声隐晦,虽不曾撕破脸面,可那周身涌动的相抵气势,足以让众人猜疑她们之间是否有何嫌隙。

    五十多位贵女纷纷站定在四仙桌前等着太后赐题,她们神色各异。

    有双手紧紧绞着裙边儿的,也有胸脯一起一伏的,更是有的摩拳擦掌...

    瀛烟姿容虽坦然,可那微微泛白的指尖儿,还是能看出她有一丝紧张。

    毕竟是多年来头一遭选“画”,况且她的画技本就算不得精湛,若不是在庆华宫苦练了月余之久,怎会选了此项。

    较之诸女百态,陆子虞显然是神情最为平静。

    她双手端在腹间,娇容玉面上始终嗪着一丝笑意,瞧上去闲雅至极,不见半分焦灼。

    这自信的气度是装不出来。

    在场儿郎们,无一不被她展露的风情气魄所折服。能这般从容不迫的笑艳群芳,定是深藏不露。

    “四娘真会作画?”陆之辰面容似吞了个苍蝇,难堪且怪异。

    一桌子上的人都摇头摆手,显然皆是对陆子虞会作画这事儿分毫不知情。

    可惟有百里尧笑而不语,她朝着众人勾了勾手,示意他们附耳过来。

    百里尧将声音压得极低,“暮沧斋所有的物件儿都是四娘画的,包括云台上的那盏观音灯...”

    众人深吸了一口气,心底只涌现出两个字。

    豪横!

    “我一直以为,那东西都是我家阿尧画的呐...”陆之沐讪讪笑着说。

    百里尧暗戳戳掐着他的腿眯了眯眸子,“不是我画的,就能让你这般惆怅?”

    “不...不是...”陆之沐叫屈,赶紧摇头解释。

    “太后赐题,百花争艳...”姜贤笑吟吟站在云台上,将这第一试画技的题目说了出来。

    百花争艳,这题目算是中规中矩。可若是想要出彩夺魁,并不容易...

    瀛烟微微侧目看了一眼陆子虞,只见其已经打算磨墨执笔了。

    她秀眉凝住,心头涌上些不好的思绪。

    这小贱人竟然能如此快的破题下笔,莫不成真是有三分画技在身?可王家女分明同她说过,陆家娘子年幼在苏州时,并未请教了技艺师父!

    想到此,她心口长长吁了口气。想着那陆子虞应该是装腔作势罢了,断然画不出什么花样来。

    况且,五位审官又三位皆是自己的人,料想那小贱人也翻不出多大的浪...

    烛香袅娜,一炷香过后便是要展画了。

    云台上,昭帝笑着朝太后道,“母后这一题赐名的极好,想来一炷香燃尽之后,大殿上便是百花峥嵘而放。”

    太后捻着手中的璎珞佛珠,慈祥的目光落在殿上。

    一直沉默不作声的王皇后倒是轻轻一笑,“没曾想到,今年郡主还选了画技,往年两技都够让人瞧得了,再选一出也不嫌累?”

    太后未瞧王皇后一眼,沉声冷叱,“皇后,你不说话,自也无人当你是哑巴!”

    昭帝朝着王皇后蹙了蹙眉,一脸不悦的模样。

    王皇后故作不知自己讨人嫌,继而又嗤笑开口,“不过,就算选了三技又有何妨,那位新贵陆国公府家的小娘子,不是还选了四技呐?”

    她这是明里暗里讥讽瀛烟被打了脸,更是故意戳太后的脊梁骨。

    宫中人人自知王皇后与太后不和,二人每每相见,都避免不了口舌纷争。

    可今日毕竟是太后古稀之岁,昭帝断然不会放任王皇后如此不记尊卑。

    他怒目沉沉,大掌在龙椅扶手之处用力一拍,“瞧不下去,就回凤霞宫!”

    这是撵人了?

    王皇后端庄的面上闪过一丝讥讽,但又很快被遮掩不见了。

    她已经让那老婆子心里不痛快了,见好就收得了。

    一炷香很快便到。

    贵女们所作的画卷被太监们收了去,呈给五位审官夺定最后三魁。

    魁首为一榜,赐千金。

    中魁为二榜,赐百金。

    小魁为三榜,赐一枚宫钗。

    不过多时,三幅画作便被挑了出来。可这名次之分迟迟未定,众人隐隐有些着急了。

    最为急不可耐,还数瀛烟。

    五位审官有三位便是自己人,按理说应该直接判了她为魁首的?

    审官席位争议纷纷,最后昭帝下令让把那三幅画一同展现给众人观赏。

    画杆挑起三幅画作。

    第一幅,画的是桃花灼灼。一张素白的宣纸上,桃花如雪纷飞,有的成簇,有的成瓣。粉而娇的桃花,恰如未出阁少女的面颊,情愫绵延。

    这画中景色如仙境,使人不禁想沉醉其中。

    第二幅,刚让人瞧了一眼便被画卷上的盛况艳景深深吸引。那是花团锦簇的牡丹,色泽饱满,笔触精细无双。牡丹的花枝如火如荼怒放在晴空之下,一展盛世繁荣之景。

    第二幅画,相比第一幅画的色泽,更为芬芳大胆。

    再看第三幅。

    墨色画了山岭峭壁,留白许多,给人一种空旷死寂之感。

    众人死死瞪大了眼,去寻那画卷上的花朵。终是在峭壁之巅,寻了一朵白绒绒的小花。

    那是如此不起眼,可让人瞧了一眼之后却再也忘不得它的模样。

    素净的白,却能有火焰般的炙热。

    它不是成簇而开,反倒只有一朵,却开的空前绝后,荡在崔巍之巅。

    它早已经不是花了。

    它,是生...

第二百一十章:夺魁

    殿上众人直勾勾盯着那最后一幅画作,只觉得画中意境在心头唤起了惊涛骇浪。

    画作上,只有黑白两色为衬。

    可却能比前两幅画的千娇百媚更震慑人心。

    桃花,为花中小妖,妩媚清雅。

    牡丹,更可谓是人间富贵花,雍容华贵,艳冠群芳。

    可那最后一幅画上的白绒小朵,却是让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瀛夙眯起寒眸朝着自家娇娘探过去,见其面上波澜不惊,便也能猜想到这第三幅画怕正是她所作的。

    随意勾勒的几笔墨色成了峻峭山岭,精细又轻描了一朵小花。看似画境高超,实则是在藏拙...

    这磨人精知晓自己工笔拙劣,故而未画那些大片成簇团拥的花枝。

    若是画的花枝太多,她是怕自己驾驭不了吧?

    瀛夙所猜正中陆子虞下怀。

    她就是因为自己笔触不够精湛,才投机取巧想借了画意取胜。

    眼下瞧着众人的神态,她胜算已有三成...

    “这三幅画是何贵女所作?”昭帝问声。

    瀛烟率先走出,站在第二幅画跟前。

    她自认自己画的这一幅《盛艳》举世无双,不管是牡丹的色泽搭配,还是凌厉的工笔技艺,都可问鼎夺魁。

    孙葳蕤小心翼翼跟随她出来,站在了第一幅的画作前。她紧紧绷着嘴,额上已经虚浮了不少碎汗,瞧模样像是有些惊惧。

    白鹤衣裙随风缥缈而出,缓缓站在了第三幅画前。

    是陆家的四娘子!

    瀛烟气得小脸发白,她拧巴着秀眉瞧着身旁的艳美女子。

    这小贱人竟然也与配跟自己争魁?

    怒目一转,看向了审官所坐的席位上。

    那三位审官莫不成是脑袋里塞了浆糊?这都是怎么办事儿的?!

    三位审官垂着脑袋,有些不敢对上瀛烟的凌厉之色。

    其中一位审官垂头之时,极其隐晦小心的朝着瀛夙看了一眼。

    瀛夙微微颔首,那位审官便挺着身子从席位走出立于大殿中央。

    “启禀陛下,这三幅画皆是各有千秋,微臣们一时拿不出主意定夺,请陛下同太后评审一二...”

    昭帝摆手,让他暂且退下。

    “母后,您心中可有了裁夺?”

    太后轻轻叹了口气,也是满面为难。

    她虽想偏袒着自己孙女,可陆家娘子那副画的画意也让人叹服,一个色泽明媚,画出了群芳争妍,一个丹青磅礴,将那生命不息的壮烈,全然寄托在素纸之上!

    难选...

    “这...哀家只瞧着这第二幅画,同第三幅画皆是极好的。”太后摇了摇头,叹道,“难哉,难哉...”

    昭帝又问了台上一圈人,皆是满面愁色。

    他捋了捋胡须,笑吟吟朝着瀛烟先开口,“烟儿这牡丹画的极好,可能讲述一番画意?”

    瀛烟福身,满面得意之姿,“这幅画取名《盛艳》,牡丹花自古便有富贵雍容的寓意,烟儿画牡丹其意有二。”她轻挑眉梢,睨了身旁的陆子虞一眼才继续开口道,“一是借了牡丹寓意祈盼太后福寿康宁,二是描绘了我朝如今的繁华盛景正如这牡丹图一样,耀世夺目。”

    昭帝心下凝重,可面上仍是那副和颜悦色的模样。

    他侧头又看向了陆子虞,“陆家娘子这幅丹青虽只有两色,可画意被悲怆孤冷,你不妨也来讲讲?”

    陆子虞盈盈施礼,声如娇莺悦耳,“此花名为——天寒雪莲,它生在悬崖峭壁的缝隙中,虽不如其他花种鲜艳娇媚,可却花性坚韧不拔,生生不息。”

    好一句生生不息...

    昭帝不着痕迹颔首。

    “父皇,儿臣有一所求。”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引了众人注意。

    抬目看去,只见是一个髫年之姿的小女孩。

    女孩儿如同金雕玉琢般,梳着两个小髻可爱至极。

    这是十三公主——瀛宛!

    穆贵妃的幼女,也是昭帝最为疼爱的公主。

    “宛儿有何所求?”昭帝轻问。

    瀛宛嘟囔起小嘴,指着陆子虞的那幅画道,“宛儿想要陆家姐姐的那幅画!”

    昭帝迷惑,不解又问道,“为何欲要?”

    “前不久,儿臣在母亲宫中所学论语。”瀛宛年龄小,却一本正经地说道,“论语中讲: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她一字一句,说得极慢,可却清晰,“陆家姐姐那幅画可让宛儿日日警醒自己,不虚度光阴。”

    陆子虞含笑打量着那妙龄女童。

    她还没想到,自己这画竟能有这层深意?

    穆贵妃听了瀛宛言语,赶紧朝着昭帝躬身,“臣妾前些日子是教了宛儿学论语,可却未把她规矩给仔细教好了,还愿陛下恕罪!”

    昭帝道,“无妨,朕见宛儿能有如此才情,本该高兴才是。”

    他顿了顿,微微嘶了一声,又朝瀛宛问道,“你烟儿姐姐画的也是极好,为何不将她的一并要回去观摩?”

    瀛宛仰着小脑袋瓜朝后看了一眼,噘嘴叹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满座哗然!

    这位十三公主,真是太...太放肆了。

    昭帝面色沉了沉,可未曾发怒,“此话怎讲?”

    穆贵妃紧紧捏着手里的帕子,呼吸略有急促。

    瀛烟听见瀛宛所说,恨不得将其舌头给绞下来。她一个黄口小儿,怎能评判自己的心血画作?

    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指尖攥在手心里,却想着扎在瀛宛的肉里。

    “这画作看似雍容富贵,实则却是粉饰太平罢了。那富贵之上,可是堆砌了多少将士的骨血,吾辈当自强,而不是沉睡扎根在温柔的富贵乡中。郡主姐姐这画虽好,可却容易让人迷失了自己,当真应该焚毁待之!”

    陆子虞简直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这言语犀利的女娃娃,可真是自家爷的妹妹?

    一个沉默寡言,一个字字珠玑?!

    瀛夙暗暗看了一眼掷地有声的瀛宛,打算过几日带她去吃涣阳楼的糯粉丸子。

    穆贵妃心头雀跃,可面上得佯装出害怕的样子,“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昭帝一拍龙椅,仰天大笑,“不愧是朕的女儿,却有独到见解!”

    他挥手唤来姜贤,“画技魁首陆四娘子当之无愧,至于郡主的画作...虽不至于焚烧待之,却还是先收了吧!”

    瀛烟只觉得头晕目眩,身子踉跄了几下险些跌坐在地上。

    她...她的画要被收了起来?

    竟然未夺得大魁?

    就因为一个黄口小儿说了几句话,便让她数月心血毁之一旦?

    瀛烟恨的牙痒痒,可她更狠身旁的小贱人又出了风头。

    陆子虞未曾想过自己竟然这般轻松就能得了画技魁首,她朝着瀛宛嫣然一笑,又转首对着瀛烟懒道,“郡主可别气坏了,这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第二百一十一章:四季

    “二比筝琴,贵女入殿...”姜贤那尖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陆子虞同瀛烟二人留在了殿上。

    四仙桌被搬了下去,筝琴却挪了上来。

    选琴技的贵女也不少,不过多为庶女出身的,瀛烟也不放在眼里。

    她筝琴技艺绝妙无双,自有十足把握能赢过眼前这小贱人。

    刚才她输,不是输给了画工,而是输给了画意。

    只能说陆家小贱人投机取巧,气运好罢了...

    可“琴”这一项技艺,那是万般不能靠投机取巧而获胜的,这拼的可是苦功夫。

    她瀛烟自小习琴,直至今日也不曾松懈。

    京中曾有传闻,说是瀛烟郡主的琴技已然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想来这一场比试,定是瀛烟郡主夺魁无疑...

    殿旁两侧的众人端了端身子,显然是期待已久!

    “大哥,你听过四娘弹琴么?”陆之辰挠了挠头,一脸疑惑冲着自家兄长开口。

    他活了这么些年,只知道小妹貌美绝艳,平日里全然把她当了绣花枕头...可今日一瞧,嚯哟,真是要给人心肝震出来!

    陆之庭神色有些严谨,绷着个脸,跟谁欠了他银子似的。

    “我只见过小妹对‘牛’弹琴!”陆之庭话刚说了出来,苏婉婉似一瞬明白了什么,捂着嘴吃吃地笑了。

    这听琴的“牛”,恐怕就是自己身边儿的二傻子。

    陆之辰嘴角抽动,讪讪撇开脸。

    他小时候是倔的很,也不听管教,甭管谁跟他讲道理都听不进去。可毕竟这是儿时丑闻,大哥当着小疯子的面儿揭他短,真是不地道...

    陆家众人皆未听过陆子虞弹琴,光是看沈岚那吃惊的模样就知晓。

    “陆夫人,您家四娘子可真是多才多艺呐...”

    “可不是,我朝还从未有过女子敢在乞巧宴上连选四技!”

    “国公夫人真是好福气...”

    桌上的贵眷说着恭维话,可沈岚半分听不进去。

    她心下只有一想,四娘什么时候学了这般多的技艺?她练了这么多,又得吃上多少苦...

    殿上,矮桌、筝琴,蒲团皆是摆好了。

    四十多位贵女跪坐在蒲团上,等着太后赐曲。

    琴技比试不是一个个而来,而是由太后亲选一曲,众女一同弹奏。

    虽说是同一首曲子,可弹出的意境,曲风皆有所不同。

    审官席位中,有一位是宫中乐坊里的灵耳先生,此人耳朵对声音极为灵敏。

    好与不好,他一听便知。

    他行事诡谲,从不做徇私舞弊之事,这场琴技的比试,他言语的分量也是最足的。

    “太后赐曲《四季招》”姜贤朗声朝殿下贵女们通传。

    《四季招》这曲子风格多变,需要弹琴之人心性极坚,若有半分怠慢动摇,即便是技艺再高超,也是回天乏术,无可挽救的。

    太后赐这一首曲子,显然是偏袒了瀛烟郡主。

    京中人人皆知,当初这位郡主能夺得才女之称,便是因为这一曲《四季招》弹得太过绝妙!

    众女心头虽有抱怨,可也不敢在面上展露出来。

    陆子虞轻挽广袖,白嫩如藕的一截子小臂显了出来。

    十指纤纤,修长玲珑。指尖儿的艳色蔻丹,更是迷了一众儿郎们的眼睛。

    瀛夙不悦蹙了蹙眉,薄唇紧密着。

    这妖精,走到哪儿都能勾了人魂。

    陆子虞似能察觉到自家爷心头不快,她媚眼一扬,暗暗递过去了一盏秋波。

    瀛夙扬了扬眉,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唇。

    比试完了之后,可得好好安抚一下他。

    要不然这一坛子醋,他还真喝定了!

    瀛烟自是瞧见了二人眉来眼去,她阴冷冷哼了一声,死死盯着自己案前的筝琴。

    《四季招》是她最为拿手的曲子。

    这一仗,她赢定了!

    云台上,鼓声落点。

    三响之后,筝琴便起。

    “咚...咚....咚”

    鼓落,筝琴如春溪泉水响彻在殿上,那股子盎然的春意,似披了件艳美的纱衣,步子旖旎在这殿上徘徊,穿梭。

    陆子虞勾抬素手,懒散拨弄着跟前的琴弦。她那若隐若现的媚态,也杂糅在琴声之中。

    殿上,琴音袅袅,可惟有一道声音让那灵耳先生先睁大了眼睛,后又紧紧阖上。

    许多年了,他从未让这一对耳朵享受过,放纵过。

    可今日,这殿上竟然能有一道琴声,让他身子骨都软麻了。放下了心,搁下了情,极尽去听那曲中的桃李争艳,泥土芬芳。

    曲子一样,可曲境不同。

    音调一转,从舒爽的清风,变化为炎阳炽烈的夏日。曲子急匆匆,正如人人对这股子闷热都盼望着它能赶紧离去,可又有些留恋不舍...

    曲子愈弹愈快,一些心性不坚的女儿家已是停了手来,垂头丧气跪坐在蒲团上。

    这曲子,太难。

    四季变化转调,不是那般好驾驭的。

    不过只是第一个变调,殿上已有一多半的贵女坚持不住了。

    众人隐隐能听出来,那为数不多的琴声中,似有一道不仅弹出了夏的闷热蝉鸣,更是带了几分缠绵留恋。

    尽管“夏”是暑气逼人,可那麦田不知不觉从青色变成了枯黄,那满池的夏荷,濯而不妖盛绽流光。

    这道琴音独妙出众,莫不成是瀛烟郡主所奏?

    不过一年之时,郡主这琴技又是精进了不少...

    一道道夸赞之声落在瀛烟身上。

    可瀛烟知晓,那琴声不是她的!

    她断然弹不出这般意境,可...可究竟会是谁的?

    不着痕迹抬首朝着陆家四娘哪儿瞥了一眼,只见其身姿未有半分紧张之色,娇容惬意。

    瀛烟心头有些乱了,她手上的动作也愈发的快!

    不能输,绝不能输!

    曲调再转,由夏入秋。

    刚才那急匆匆的琴音,倏然变得苍凉悲怆,一股子秋风萧瑟之情翩然落在殿上。

    又是许多贵女没收住音,将这悲秋之意未能抒发而出。

    殿上琴音愈发少了,只剩下两道。

    一道是瀛烟,一道便是陆子虞。

    众人惊叹,谁都不曾想到过,陆家娘子的琴技竟然能与郡主一拼?

    “你说郡主不会输吧?”

    “再输一局?那岂不是给天家丢人么..”

    “可我怎么觉得,这陆家娘子的琴技,更胜郡主一筹!”

    殿旁议论纷纷,瀛烟听着陆子虞那苍郁的琴声不由心头大震。

    这小贱人竟然能用一个调子奏出来不同的曲境?

    由秋入冬,萧瑟之意犹如利剑破空,携了呼啸的狂风席卷了整个大殿。

    天阴地黑,疾风呼啸而过,众人只觉得自己的脸上被刀割了口子,凌厉尖锐。

    那是...肃杀...

    瀛烟乱了,心乱了。

    这般意境,再让她练个十年百年都追赶不上!

    手一颤。

    “噹!”

    瀛烟席案上的筝琴,琴弦竟然断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仙乐

    一道刺耳的琴音落入大殿上,众人抬目寻过去,蓦然发现瀛烟郡主的琴弦竟然断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么多年的乞巧献艺,瀛烟郡主从未出过这般岔子,每每登台皆夺了琴技魁首。

    殿旁众人的神色先是吃惊诧异,后又有些不可置信,因为他们还听到了一阵琴声,那是如此让人心底敬畏,寒颤!

    穿过琴声,众人似能看见那寒鸦瑟瑟站在树梢,山峰翠柏皆被银装素裹装点起来。

    屋檐下倒挂着长长的冰凌子,犹如寂冬的獠牙,发出一阵阵凄惨的厉声。

    这股子寒意,将殿上的每一个人深深浸透着。

    冷...

    生命殆尽的冷!

    这曲境变化莫测,可能让人深陷其中,就像是跟随着这道琴音一同领略四季之美,之苦...

    如此精湛的琴技,已经不单单是能用“出神入化”来形容了。

    这...这就是仙乐,甚至比仙乐更为悦耳!

    钦佩的目光落在那殿中央正垂首弹琴之人的身上。

    那是陆家的四娘子。

    月白色的衣裙散在地上,上头的丹白鹤清绝出尘,蓝釉色的褙子色明艳丽,远远瞧着就如那远黛青山无二。

    圣华皎皎。

    听着瀛烟那琴弦已崩断,陆子虞面上并未出现什么喜悦的神色,她依旧潜心弹着曲子。

    可瀛夙听得出来,刚才入“秋”之时,自家娇娘分明将曲子奏的极快,想来就是要乱了瀛烟的心绪。

    《四季招》不同凡曲,它除却需要弹奏之人琴技娴熟,更是要牢牢稳住一颗心。

    瀛烟本就是争强好胜的性子,当她发现了陆子虞弹奏筝琴的技艺比自己更好时,这本就被嫉妒之情拨乱的心绪,更是一时无法安放。

    殿旁两侧的官眷们,那议论之声她听得清楚。

    自小被人捧在云端的瀛烟,一连数次被陆子虞抢了风头,眼瞅着画技魁首已失,这琴技魁首无论如何她都要夺来!

    胜负欲乱了心,这曲境自然也被污浊之气给毁了...

    “秋”入“冬”时,瀛烟因为这曲调太快,一时未转变过来而让琴弦崩断了。

    她坐在席位上,一脸骇然瞪着眼前的筝琴。

    她...她输了?

    这一局输了,那她嫁给九皇兄为正妃一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瀛烟死死咬着唇,眼底尽是阴冷怨毒。

    她只要毁了那贱人,就不一定会输!

    她还有机会...

    云台上,太后也是一副惊愕的面孔,“烟儿的琴怎会断了?”

    这首《四季招》她选的时候却是带有几分偏袒,因为这是烟儿最为熟练的一首曲子,也是弹奏最好的。

    可先不说断弦这事儿,光凭这曲境,确实不如陆家那位娘子奏的深妙。

    昭帝捋了捋胡须,目露精光,“就算琴弦未断,也定赢不下这一局!”

    他那小侄女本就性子要强,平日里看似柔软,可身在天家岂会如表面那般简单。

    若不是能哄着太后开心,他怎会留着她长居宫中!

    再看向殿上的那位陆家娘子,品行容貌皆是一等一的出挑。

    昭帝侧目看了瀛栖两眼,又缓缓看向了瀛夙。

    微不可查地颔首,心里似有了些打算。

    殿上的陆子虞素手再转,曼妙的琴音从那柔夷之下传出来,听得人心头一震。

    这《四季招》不是应该弹完了么,怎么曲风一变又像是回了“春”时之景?

    这一次的“春”,不是花苞吐艳,也不是细雨朦胧。

    而是透着一股子万物复苏的意境。

    梅雪争雄冬季已过,那花娇风暖的春娘子便踏着潺潺溪流而来。

    冬的消逝,春的更替。

    四季轮回,生趣荡漾。

    这一首《四季招》,在她陆家四娘子的琴声中恰如一幅幅生动之景,在众人眼帘前展开。

    妙...太妙了...

    一首曲子罢了,竟然让她给弹活了?!

    尾音颤颤而收,陆子虞最后一勾指尖儿,使得众人从她编织的梦境中缓缓醒来。

    大殿上停歇了几息,满座哗然。

    无一例外,皆是惊叹瞧着殿中那位娇艳美人。

    陆家四娘子的闺名,怕是从今日起,便要家喻户晓了...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能闻几回!”最先开口出声的竟是那位灵耳先生。

    灵耳先生的耳廓比常人要大了不少,他这般一出声,许多大臣官眷自也是认出了他。

    瀛烟郡主年年琴技夺魁,这位先生一句不发,也就敷衍着颔首算是认可罢了。

    可今日,他却能给予陆家娘子这般高的评价,想来这一局也定是那陆家娘子夺魁了。

    如此算来,那位新贵陆国公府的娘子便...便成了大魁?

    双技皆得了魁首,便会被奉为“大魁”。

    往年大魁之称可都属瀛烟郡主,可今年...

    众人暗暗去打量瀛烟的神色,只见其满面阴郁,站起了身子将那断了弦的筝琴一脚踢在地上。

    瞧动作,似是恼怒极了。

    云台上的太后见此,微微蹙了眉。

    输就输了,可若是输了风骨,难免被那些官眷揪着说三道四。

    瀛烟这会儿已经全然忘了规矩,她恨陆子虞让自己当众丢人现眼,可更恨王若茀传了不可靠的消息让自己如此被人羞辱。

    若她知晓陆家小贱人技艺精湛,定当会在这乞巧宴上再做些手段!

    可眼下说什么都晚了...

    瀛烟这一次望向陆子虞,眸中带了嗜血的杀意。

    她不要这小贱人身败名裂,她要她的命!

    陆子虞并未察觉到瀛烟的神色,她朝着那位灵耳先生福了福身子,“先生抬爱了,四娘可受不得如此美誉。”

    她曾经听闻凤仙娘子说过,宫中乐坊有位灵耳先生,琴技行云流水,宛若天籁。

    灵耳先生不再说话,又恢复那般沉默寡言的姿态。

    如此人物已经出声夸赞了陆家娘子,那这番琴技比试自然也是美娇娘夺了魁。

    瀛夙端起自己桌案前的茶盏,漫不经心呷了一口。

    他面容冷傲,可瞧着那饮茶之时的惬意之姿,还是能感觉到这位九皇子今日心情极好。

    棋技的比试倒是简单随意了许多,总归只有四位娘子登台争魁。

    小太监将那矮桌筝琴都给撤了,换上两副棋盘、棋子。

    陆子虞跪坐在蒲团上,眼瞧见那要同自己比试棋技之人的面容,一时痴楞楞地笑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自愿

    “好姐姐,怎么是你?”陆子虞惊诧瞧着眼前姿容温雅的李琼。

    她是没想到,竟然在比试棋技时碰见了自家人。

    李琼跪坐在陆子虞对面,她紧张兮兮看了一眼旁侧,小声凑过来,“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待会儿赢了我,你可就是三魁了!”

    说完话,她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白皙静雅的面上,不见半分羞色。

    这...这还是大家闺秀的娘子么?

    那机灵劲儿,狡的很!

    陆子虞媚眼一挑,拎了几颗棋子搁在手里把玩,“姐姐可是名门贵女,怎么也做放水这事儿?”

    更何况,她也不见得会输...

    李琼赶紧朝她使了个眼色,手搁在唇前轻嘘,“你小点儿声,别让别人听见了!”

    四娘已经夺了大魁,若能在棋技比试上再夺一魁,往后这京中青年才俊,那不得把她们国公府的门槛儿踏破了来提亲。

    她身体刚好,也就端午之时出来逛了一趟,并不知桃花宴上陆子虞同九皇子那档子事儿。

    “敢做,还不敢让人说了?”陆子虞笑着嗔看了她一眼,握了几枚棋子扣在棋盘上,“猜单双。”

    李琼猜对了,选了黑子先手。

    棋技比试共有两组,为了能让殿上众人看得更清楚些,大殿上又立起了两块儿大一些的棋盘,小太监们记录下贵女们走了哪一步,再走至大棋盘跟前复盘。

    前一组两女相争,这棋局谋略还不错。

    可看到了陆家娘子这一组,这画面就有些不对劲儿了...

    众人都隐隐期待着这位陆家娘子能再夺下棋技魁首,可她下的棋,实在是太臭了!

    臭的令人发指...

    分明还不如三岁孩童的棋技!

    李琼执着黑子,满面为难,“四娘,你...你这般让我怎么让啊?”她脸色一板,有些着急叮嘱道,“咱们陆家,还等着你能夺了三魁呐,这可是光耀门楣的事儿!”

    陆子虞懒懒执着棋子,“哎呦!好姐姐,过几日你可是才能嫁过来呢...”

    她自然明白李琼的一番苦心。

    可这一局,她不想赢。

    陆子虞虚掩着招式,全然将自己扮成了个分毫不懂棋技之人。

    瀛烟坐在云台之上气的牙痒痒,早知晓那陆家小贱人棋技如此之差,她就该当初也选了四技!

    可她却不知,这是陆子虞故意让着李琼罢了。

    过些日子,李琼便要嫁入陆国公府,这位才名俱佳的闺秀若是今儿输了这一局棋,说好听的是一家人其乐融融,说不好听的,那街坊市井便会造谣左相府的嫡女不过也是个草包,竟然比试输给了自己小姑子!

    虽然李琼不在意这些流言碎语,可陆子虞还是希望她能风风光光的嫁进门。

    陆子虞捏着棋子佯装冥思苦想,李琼悄悄提醒她,“右三...右...”

    陆子虞把她的话当做耳旁风,自顾自捏着棋子下在了旁处。

    殿上,一道道惋惜之声响了起来。

    众人都没想到过,这位陆家娘子风姿绝艳夺了大魁之后,竟然在棋技上栽了跟头...

    一盘对弈结束,棋盘上只留了零零散散几个白子,陆子虞如此落魄输了这一局。

    眼见于此,殿旁不少贵女心头算是舒坦了一些。这陆家娘子本就是小城来的,姿容美艳倾城不说,前些日刚是闻名盛京,今儿又一举夺了大魁。

    若是再没什么能灭灭她的威风,这满殿的贵女都想跳了雁栖湖重新投胎算了。

    世间怎能有如此绝妙女子?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好在,这一局棋技比试让她摔的惨兮兮。

    再看那李家娘子,贵女们心底油然而生出一股子敬佩。

    李琼幽幽叹了口气,无精打采拾掇起桌案上的棋子,“你这棋技可是该好好练练了...”

    半晌,都未听见四娘吭声。

    李琼抬起脑袋,懵懵看了过去。

    只见陆子虞媚眼中透着一股子打趣的笑意。

    “你故意让我?”李琼惊声问道。

    陆子虞学着她的动作,抬手在唇前轻嘘,“姐姐小声点儿,别让别人听见喽...”

    李琼气不打一处来,正欲好好说教一番,陆子虞赶紧委屈巴巴认怂,“四娘这些日手头不宽裕,姐姐出嫁也没什么好送的,倒不如让姐姐得了魁首,顺带让陛下再赏赐了千金,也好让四娘手头松快一些!”

    装穷?

    她那暮苍斋都让京中贵女给养的富得流油了...

    事已至此,李琼只好认真待之,索性又赢下了最后一局。

    她往年便是这棋技魁首,今年自也不例外...

    陆子虞自输给了李琼之后便出了殿外,她打算再去看一眼待会儿舞技比试要用的东西。

    一是想着出来透透风,二是怕有人对她那些东西做了手脚。

    刚从殿里出了,走了不过有百步,柳腰倏然被人揽过抵在了一处墙角旁。

    眼下太监、宫女们都在殿内服侍,殿外的青石路上也无人值守。

    陆子虞心头颤了一瞬,待瞧见眼前人的衣袍样式,咕哝着小嘴抱怨,“爷,您这般要吓...唔...”

    话还没说完,朱唇便被人给堵上了。

    冷冽的气势紧紧将怀中的那抹娇色笼罩着,禁锢着...

    瀛夙一手撑着墙,一手揽在美人腰间,脑袋微微垂着。

    二人气息交融在一处,暧昧旖旎。

    陆子虞怕裙上沾惹了灰土,紧紧依附在他怀里。

    自家爷动作太过霸道,她逃不掉,挣不脱,只好勾着他的脖颈乖乖迎合。

    好半晌,瀛夙才放开她。

    眸色沉沉盯着眼前羞赧的美人,“怕么?”

    他声音低哑,落在她耳畔。

    陆子虞怕倒是不怕,就是心头涌入了一股子娇羞之意。

    在皇宫里做这档子事儿,真是刺激...

    她美眸流转,仰着脑袋糯糯道,“自然是怕的。”

    瀛夙瞥了一眼缠在自己脖颈上的玉臂,有些意味不明挑了挑眉。

    他俯身,“娇娇如此坦荡,哪里有半分怕的模样,分明就是...”脑袋一侧,搁在她耳边,“享受至极!”

    “享受至极”这四个字他说的极慢,像是在逗趣,又像是在撩拨...

    陆子虞身子一软,瘫在他怀里。

    轻嗅了嗅那股子檀木香,有些眷恋,“爷怎么出来了,可是故意寻了人家来占便宜呢?”

    她声音闷闷的,可仍是透着一股子甜腻劲儿。

    本以为自家爷会碍着面子死不承认,谁知薄唇轻启,“爷是自愿送上门儿来,给娇娇占便宜的...”

第二百一十四章:盘串

    “...给娇娇占便宜的...”这声音低沉悦耳,撩人心弦。

    陆子虞缩在男人怀里吃吃地笑了,因为是在宫中,她声音只好克制着,轻轻碎碎。

    “能耐不小,竟然拿了大魁。”瀛夙轻笑着出声,眸底并未有太多惊诧,像是早就能料到如此。

    “若不是为了早些吃到唐僧肉,人家何苦这般拼...”美人小声喃喃,一脸的不情愿。

    赢下乞巧宴的大魁便是能向圣人许下一愿。

    陆子虞便是想先定下这桩亲事,待明年她及笄之后也可再嫁过去。

    瀛烟那般虎视眈眈盯着这王妃的位置,她害怕出有差错,才想到这万全之计!

    “嘀咕的什么?”瀛夙显然没听清这小女人自言自语说了何。

    他伸出手,用了拇指指腹将陆子虞唇外的口脂给擦了干净。

    陆子虞一脸得意,“这是我暮苍斋刚做的口脂,可是能直接吃到嘴里的,味道清甜无比...”

    说罢,又怕男人不信,丁香小舌舔了舔唇梢。

    瀛夙重重吐了一口气,眸色更是暗沉了。

    喉咙滚落。

    若这儿不是皇宫,他是真想...好好欺负她一番!

    这该死的勾人。

    轻轻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薄唇,“这也是能吃到娇娇嘴里的...”想了番,又道貌岸然着补了句,“应该比你那口脂,更是甜了许多!”

    陆子虞怔在原地,蹙了蹙眉。

    她...是不是被自家爷调戏了?

    行呐,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这撩人的手段,愈发高明了?!

    “四娘倒是一点儿都不想尝!”陆子虞漫不经心地说道,媚眼盈盈看向了别处,

    不远处的一条小径,似乎有人打着灯笼走过来。

    “那你想做何?”瀛夙负手站着,耐心等着美人作答。

    陆子虞嫣然一笑,凑在他耳边娇软道,“四娘,想给爷盘手串儿...”

    不等瀛夙面上有何反应,她赶紧抽身而出,宛若一阵夏风。

    缠缠绵绵,轻轻悠悠...

    瀛夙僵着身子,看向自己面前空荡荡的宫墙,脸色难堪至极!

    值守的小太监提溜着灯笼走了过来,夜色昏暗,他也瞧不清是谁,“这位大人可是迷路了?”

    瀛夙冷冷侧过头,一言未发。

    小太监被他这通身气势给震慑住,不由自主朝后退了两步,悄咪咪指了指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地方,“大...大殿在那边儿...”

    阴暗处的男人一动不动,小太监慌了,赶紧迈步仓皇逃走。

    瀛夙转过身子“面壁思过”,待它彻底平复了下去,才冷着脸朝大殿走去。

    有本事撩,没本事负责?

    撩了就跑?改天让他抓到了,定要严惩不贷...

    既然这么喜欢盘手串,往后他就坐在凳子上,让那磨人精好好盘给自己看看!

    越想,越是燥...

    待瀛夙慢吞吞回了大殿,这“舞技”比试也是要开始了...

    舞技只有瀛烟同陆子虞所选,瀛烟地位尊贵,自然是先由她登台。

    殿旁官眷们心心念念了一晚,就是等着亲眼目睹瀛烟郡主的舞姿。

    虽说这“大魁”已被陆家娘子夺了去,可最后舞技比试,众人还是觉得瀛烟郡主能扳回一局。

    往年若是瀛烟选了舞技,其余贵女皆避其锋芒,不敢正面交锋。

    可今年舞技比试,陆子虞也是选了。

    到底是新入京的贵女,对好些事儿都了解的不够透彻,想来若她知晓了瀛烟郡主舞技绝妙,定不敢这般强出风头。

    殿上窃窃私语之声传入了已经换上舞衣的瀛烟耳中。

    她一身轻纱舞衣曼妙立于殿上,秀眉高挑,神色冷傲得意。

    殿旁忽而涌上来二十多位乐师,有筝琴、笛子、弦子、小鼓,箜篌...

    陆子虞大致扫了一眼,心头也是直呼这位郡主排场够大的,想来在太后身边真是荣宠不断。

    这阵仗,莫不成是把宫中乐坊给搬了过来?

    瀛烟见着陆子虞面上有些吃惊,心头冷笑万分。

    就这样被她给吓傻了?看来这贱人舞技跟她的棋技也差不多,难登大雅之堂!

    前面两局她都未曾夺魁,这一局定是要狠狠打那贱人个耳光,让她知晓自己的厉害!

    想到此,瀛烟眉间突闪过一丝快意。

    论舞技,还从未有人能赢过她!

    陆子虞似察觉到了她的挑衅,微微抬首轻笑,面上不见半分惧怕之色。

    不远处的李琼和苏婉婉紧紧攥着手,神色有些凝重。

    “你二人这般紧张做何?”百里尧诧异问声。

    “瀛烟的舞技确实高超,往年连我看了也自叹不如...”李琼蹙眉答道。

    苏婉婉忙不迭颔首,“四娘这一局,确实不见得能夺魁!”

    她们二人自小生长在京城,对瀛烟的舞姿多少也是了解的。往年乞巧宴上,四技有三技都能被贵女所选,惟独这项舞技,是一众女儿家遥叹可惜的。

    百里尧嗤笑,轻轻哄着她们,“暂且不说这位郡主跳的如何,单说四娘舞技。”她悠悠挑了眉梢,漫道,“那绝对是天下无双,今儿你们也算是有眼福了!”

    凤仙娘子的关门弟子,那一身的本事可不是来逗笑话的...

    殿上,筝琴袅袅,一阵儿欢快的乐声奏了出来。

    瀛烟在一众舞姬的众星捧月之下曼妙而出,她腰肢婀娜轻摆,跳的舞姿盈动灵巧。

    双臂忽而抻开,宛若蝶翼翩飞,腰间的璎珞随着她的身子轻轻摆动,故而发出一阵阵好听的珠玉碰撞声。

    随着乐器弹奏之声愈来愈快,瀛烟步子不定,急急在殿中轻旋。

    她裙摆飞扬,如炸开的一朵玉兰花,清雅生香,

    殿旁的众人看的欣喜极了,双眸竭力瞪大着,生怕漏了一幕让自己徒生遗憾之情。

    太后坐在云台上含笑瞧着,似对瀛烟这舞技之姿满意至极。

    筝琴渐落,瀛烟虽胸口有些起伏,可气息未乱半分。

    她高仰着脑袋朝瀛夙看过去,却见他神色专注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檀木佛珠...

    他...他竟然未看自己一眼?

    瀛烟心头愤愤,扭身朝着不远处的陆子虞走了过去。

    “四娘子,该您了...”

    她今日就不信了,这小贱人能舞技赢过自己?!

    陆子虞屈膝施礼,“郡主舞技不凡,四娘也是钦佩的...”

    瀛烟攥紧了手。

    不凡?

    就这?

    仅用这二字形容自己的舞姿?

    她俯眼看着陆子虞发髻间的那支孔雀流苏钗,手腕一动。

    衣袖勾着那孔雀钗,将其拨在了地上。

    发髻凌乱。

    陆子虞媚眼一厉,抬腰看向瀛烟。

    瀛烟先是身子一抖,后又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她瞧着眼前小贱人姿容不堪,心头别说有多畅快。

    “真是不巧,本郡主手滑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惊鸿

    “真是不巧,本郡主手滑了...”瀛烟唇梢展开一抹讥讽的笑意,阴阳怪气的说道。

    她这般动作明摆着就是故意的!

    众人不是傻子,自然能瞧得出瀛烟郡主与陆家娘子有些不对头...

    云台上的太后蹙了蹙眉,似对瀛烟这番作为有些惊诧。

    她这位孙女,自小性子温顺极了,旁日里踩死了个蚂蚁都得哭上一阵儿,怎么今日身上的戾气这般浓郁?

    若是只为了个皇子,还真不至于展露出这般血海深仇的模样...

    太后面上虽有些疑惑,可心里还是稍有不满。

    一个郡主,跟个贵女较什么劲儿?

    “去请郡主先请回来!”太后压低了声,朝着身旁的徐嬷嬷吩咐。

    徐嬷嬷微微躬了身子,赶紧迈步下了金阶。

    不远处,陆子虞同瀛烟还在僵持着。

    “郡主这手跟长了眼睛似,偏巧把四娘的发钗给弄掉了?”陆子虞冷笑着开口,显然心里渐生了怒意。

    瀛烟嗤笑了两声,冷冽盯着眼前这抹玉容娇色。

    尽管是发髻凌乱,褪了金钗的点缀,她还是能如此美艳不可方物。

    瀛烟冷漠俯首,淡淡看了眼掉在地上的那支孔雀流苏钗,轻抬绣鞋,将其碾在脚下。

    “咔吧。”雀尾被踩坏了形状,上头镶嵌的莹润东珠也滚落了一地。

    眼瞧着发钗全然被毁,瀛烟佯装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半咬着唇委屈道,“哎呦,本郡主又是脚滑了!”

    一旁的苏婉婉瞧不下去了,攥着鞭子就要拍案而起。

    百里尧一个眼疾手快按下了她,“别冲动,这可是大殿之上...”

    陆家哥仨见小妹被欺负怎能不恼怒,一个个也都是怒瞪着瀛烟。甭管是什么身份,这仇定是结下了!

    陆子虞瞧着那好好的金钗被人给糟蹋了,媚眼凌厉扫向了瀛烟。

    她朱唇勾着,戏谑悄声道,“郡主难道不知晓?你越是这般欺负四娘,夙哥哥定然厌恶你至极...”

    夙哥哥?

    瀛烟被这称呼气得青了脸,她慌乱转首看向云台上的瀛夙,果然瞧着他正阴冷冷地盯着自己。

    陆子虞鄙弃瞥了眼瀛烟,对她这手段分毫不放在眼里。

    比舞,重在舞技,而非是一身的钗环首饰。

    素手轻抬,在一众人惊愕的目色中将自己的发髻全然松了开。

    青丝如瀑,轻柔坠在那不盈一握的腰间。

    这一瞬,陆子虞那娇容似比刚才挽了发髻更是妩媚明艳。

    刚才发髻如螺那是玄女入凡,圣雅不可侵。那眼下墨丝荡漾,在阵阵清风中抚在美人的面颊上,突显的更妖,更娆...

    瀛烟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急匆匆赶来的徐嬷嬷赶紧制止住,“郡主,太后娘娘唤您回去!”

    瀛烟朝陆子虞高扬着下颚,冷哼笑哂,“若你真有能耐,便把这舞技魁首也夺了去...”

    不等陆子虞反驳,她挺直着身子迈步离去。

    那清高的背影,似是笃定陆子虞赢不了她这一局!

    徐嬷嬷瞧了眼地上的发钗,苍老的眸子的里闪过一瞬不可思议。

    郡主,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了...

    大殿上,四面八方涌来了许多牡丹鼓。

    牡丹鼓,鼓面上绘的是牡丹样式儿,鼓架差不多有一人高,若所奏祭祀之曲,便会用到这鼓。

    那些太监们将牡丹鼓给搬了上来,便又急急退去。

    紧随登殿的只有两位乐师,一个怀抱琵琶,一个手执二胡。

    这般阵仗,倒是比瀛烟郡主差了数倍。

    时候也不早了,殿旁两侧之人都有些提不起精神,干脆扭回了身子不愿去看这最后一支舞,反正陆家娘子也是赢不了郡主的,何必浪费这时间,倒不如赶紧将肚子给填饱算了...

    陆子虞长发散落,端着手臂轻轻挪步至三十二面牡丹鼓的中央。

    鼓围成圆,将那青衣素影笼罩在内。

    既然有鼓所奏,那鼓手呢?

    未何迟迟不上来?!

    殿上的谈笑风生渐渐落了下去,一股子诡谲之姿落在大殿上。

    有鼓,却不见鼓手?是出了岔子,还是这牡丹鼓不过是用来充个阵势的?

    一道道疑惑的目光看向了殿中央的女子。

    不对劲儿...

    似乎从今夜陆家娘子登台献艺起,她这袖子便不曾垂落在地上。

    那宽大的袖间,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随着婉转沧桑的二胡之声渐起,云台上的太后心头不由一颤,瞪大着浑浊的眸子看向大殿上那身姿婀娜的女子。

    这...这曲子竟然是《祭月河》,是她几十年前在乞巧宴上所跳的曲子!

    是巧合,还是说那陆家娘子费了心思?

    太后苍老的面上有些动容,嶙峋的手,紧紧攥着手中的璎珞佛珠。

    殿上众人自然也能听得出这曲子为何,可万般不知晓其中还会与太后有些纠缠。

    陆子虞随着那萧瑟幽冷的二胡之声,渐渐抬了双臂,手做兰掌,回头望月。

    长发未束,慵懒披在肩头,眉心的桃花妆将她衬的愈发神秘,冷艳。

    琵琶清脆声当啷一响,美人袖口绽现一刹芳华。

    胭脂色的水袖如绸般抛落坠地,将那玉容遮掩了干净。

    未给看客们喘息之机,陆子虞利落扭身,一足勾抬而起,将水袖搭在臂上。

    她腰肢软的惊人,似若无骨。

    众人皆是目瞪口呆看向陆子虞,只见她又是一抽身,将那袖梢收回掌中,娇躯呈三道弯,做了飞天之姿。

    琵琶声愈渐急促,陆子虞凌波抬步,一甩水袖。

    “咚。”

    袖触鼓面,发出一声闷响。

    众人呆滞。

    陆家四娘子这...这是要用水袖奏鼓?

    苏婉婉和李琼那紧握的手掌渐渐松开了,她二人不由自主挺了挺脊背,将面上得意展现的淋漓尽致。

    看了四娘这舞姿,她们只觉得这十几年都白活了...

    “咚...咚...”西三鼓,南六鼓皆是响了起来。

    陆子虞弓腰成桥形,侧袖一甩打在牡丹鼓上,一招燕子穿林又是接了一记水袖。

    琵琶勾弦更快了些,珠玉的琴声如坠入银盘般,当啷当啷的响着...

    素白的衣裙翻飞,翩若惊鸿盘旋在大殿上。

    鼓声如春雷阵阵,在众人耳畔炸裂纷飞开,让他们心头寒颤不止,紧紧盯着鼓阵中那身姿摇曳的美人。

    又是跨步飞旋,蓝釉褙子荡在空中,褙下的莹蓝彩线雀尾纹,隐隐露出一半...

第二百一十六章:内绣

    蓝釉褙子下华光大绽,一时使得众人眼前迷离。

    “那...那褙子下是何东西,怎能如此明亮璀璨?”李琼懵懵出声。

    苏婉婉咧嘴轻笑,“那是内绣巧活,我也是上次去了揽月阁听四娘说的!”

    内绣?

    李琼怔了怔,脑海里隐隐有这词儿的影子,可眼下突然听到,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

    殿上琵琶铮铮入耳,一袭水袖也是不断纷飞打在牡丹鼓面上。

    陆子虞舞姿轻盈,时如春燕展翅,裙摆像极了鼓面上怒放而开的牡丹,遒劲峥嵘。

    随着最后一道琵琶声停,蓝釉褙子下的雀纹被众人看见。

    那雀屏色泽如翡,像是用了真的雀羽绣在衣裳上点缀。

    陆子虞收回水袖,双手做了捏花指,虚浮托举着夜下明月。

    她面上圣洁无比,可犹存一丝悲痛。正如《祭月河》故事中所讲,婵女为了祈求明月永不暗淡,甘愿祭献出自己的命...

    是无可奈何,更是赴汤蹈火!

    这抹思绪似能感染了殿上众人,不少贵女掩面而泣。

    瀛烟郡主的舞,与陆家娘子的舞有些不同。

    前者欢快无比,虽也是好看夺目,可却少了一种灵韵。而陆家娘子的舞,那是风华绝代湛技惊艳,透过了舞技更能瞧见舞魂。

    她不单单是在舞,更是用舞姿讲述了一番故事!

    想来这舞技魁首,也是那陆家娘子无疑了。

    谁都没有想到,这位初入京城的陆家闺秀不仅能夺了乞巧宴大魁,还从瀛烟郡主的手中夺下了舞技魁首。

    要知道,瀛烟郡主的舞技在京中排在第二,可是没人敢排在第一的!

    如此说来,陆家娘子便是在这乞巧宴上夺了三魁?

    三技夺魁,东瀛还从未有过如此震世惊俗的事儿...

    众人悄悄抬首打量瀛烟郡主的神色。只见其绷着脸,小脸上阴霾可见,犹如雷鸣撕破了乌云般,不加遮掩的愤怒。

    脖颈上的青筋微微抽动,浑身簌簌地颤动不止。

    这么些年,她从未如此丢过脸面。可今日,她把十几年的脸都给丢光了。

    而这一切,都是拜那贱人所赐!

    血肉似在叫嚣:杀了她,杀了她...

    陆子虞盈盈站定,抬袖轻拭了额间碎汗。

    她笑的绝艳,“四娘献丑了!”

    献丑?

    真正献丑的怕是瀛烟郡主吧?

    昭帝目色划过一丝赞赏。宠辱不惊,是个稳妥的姑娘,想来也是配得上老九。

    他本就有心欲要同陆家结亲,让其忠心效忠朝廷,往后好辅佐新君。

    四个儿子中,最适合荣登大宝的便是他同穆贵妃所出的九皇子瀛夙,性子沉稳,有勇有谋。

    惟一不好之处,就是太过寡淡。

    也不知陆家娘子这般才貌双绝的姑娘,可能入了他的法眼?

    昭帝不动神色瞥了眼瀛夙,抬手捏了捏眉心。

    “太后如此瞧这舞?”

    老太后自从刚才听出了这首曲子时,便对陆子虞态度有所转变。

    她温声朝着陆子虞开口,“陆家娘子,你近前来。”

    瀛烟听此言语亲昵,用牙齿死死咬住唇,她拼尽全力压下满腔悲愤,想把今夜的耻辱囫囵咽下去,永不再见。

    这老婆子不会也喜爱上了小贱人吧?

    若是如此,她们二人真该一同去死!

    陆子虞上前轻拜,规矩仍是那般好的让人挑不出刺儿来,“太后圣安。”

    太后眯着眼颔首,“你可能告诉哀家,为何会选了《祭月河》为舞曲?”

    陆子虞神色坦荡,“太后娘娘听出来了?”她惊诧了瞬,又含笑补了句,“是四娘取巧了,想沾一沾太后的光。当年太后在乞巧宴上也是凭借这一首曲子夺了魁首的,四娘虽不曾展露出太后当年风姿,可能让太后念起了昔日年华,也算是一桩美事。”

    太后沉吟了半晌,似在掂量陆子虞一席话的真假。半晌,她伸手摸了摸发髻间的一众朱钗,拔下了支并蒂海棠金步摇递给身旁的徐嬷嬷。

    “后辈能有如此才情,哀家定是欢喜的。这海棠步摇虽算不得贵重,可也是哀家喜好之物,今日便赏赐给你了。”太后实则是赏陆子虞东西,暗里不过是为了瀛烟给自己个略表歉意,让她别与瀛烟再闹了不快。

    可瀛烟非但不领情,反而还冷声开口讥讽,“这般心思歹毒的女人,本郡主今日还是头一遭见识到!”

    心思歹毒?

    这是说陆家娘子么?

    “烟儿,不可胡说!”太后沉声斥责。

    瀛烟咬了咬牙,抬手忿恨指着陆子虞开口,“她心狠手辣,就算舞技出众又能如何,带头来,说不定还会引得生灵涂炭!”

    瀛夙看着自家娇娘被人泼了一身脏水,俊面上如同镀了一层冰,寒光烁烁。

    云台下的陆家人也是有些坐不住了,气哼哼看向瀛烟。

    陆子虞神色平静,“郡主,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顿了顿,带了几分质问又道,“四娘如何心狠手辣,还望您一一道来!”

    瀛烟冷笑,指了指陆子虞那蓝釉褙子,“难不成还要人捅破?你这褙子里的雀纹,分明是用了孔雀鸟羽而做。”她神色一转,变的俨然不可侵犯,“你今日风头是出尽了,可却想过往后这雀鸟就是‘洛阳纸贵’的局面。”

    不给陆子虞反驳的机会,瀛烟继续咄咄逼人,“你狠心拔了孔雀的鸟羽点缀自己的衣裳,不是心狠手辣还能是何?若是往后京中人人效仿此举,不过三年,我朝便再无雀鸟可赏!”

    听她一番“义正言辞”的愤慨,陆子虞都差些忍不住要抚掌称赞了。

    能被羞辱至此还妄想扳回一局,瀛烟可真是恨惨了自己...

    可终归是不能如她所愿了!

    “郡主如何得知我褙子下便是雀羽?”陆子虞有些惊慌失措,死死捏起了裙摆。

    瀛烟见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更是笃定自己心里所想!

    只要让世人看清这贱人歹毒的面容,她便还是京中的天之骄女,受尽世人追捧...

    “那雀羽色泽鲜亮,怎会是能是绣出来的?”

    一道道审视的目光看向了陆子虞身上穿的蓝釉褙子。

    若郡主所言不虚,那这陆家娘子的行径却是有些狠毒了!

    陆子虞嗤了声,将自己的蓝釉褙子脱下,反面又平铺在地上。

    她媚眼幽幽看向瀛烟,“倒是让郡主失望了,这是快失传的内绣技艺罢了,并非是真的雀羽点缀!”

第二百一十七章:打脸

    “内绣?”瀛烟愣住,有些不明白陆子虞说的是什么东西。

    内绣最早是用在荷包、扇子上的,后来广泛运用到了儿郎们的衣衫上,因为它是将图案绣在衣裳里侧,有一定风雅之意蕴藏其中,不少贵家郎君都是喜爱。

    不久,民间也有效仿,不少绣娘因为会了这内绣技艺,一大家子的温饱皆能解决了去。

    不知何时,这内绣忽然时兴起来,绣工也开始不值钱了。

    可这内绣毕竟比寻常绣活要难上不少,更是繁琐费神。一来二去,绣娘都不愿意在接这活了。

    陆子虞深谙内绣精妙,不忍其百年后落个“无影无踪”的下场,故而将这绣艺展现在自己舞衣之上,想让世人都能重新了解这快要失传的一门绣技。

    今日若不是瀛烟从中作梗,她还不能好好将这门子技艺讲述给众人听呢!

    “郡主真是孤陋寡闻,连内绣竟然都没听过?”穆贵妃笑着出声,言语尽是诧异。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偷鸡不成蚀把米...

    本打算污蔑别人,谁知将自己才疏学浅的一面给暴露了出来。

    瀛烟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双手紧紧攥成拳,搁在衣裙两侧微微颤抖。

    陆子虞本不想当着众人打她的脸,可奈何瀛烟步步紧逼,死死揪着自己不放。

    面子她给了,机会她也给了。只不过,瀛烟自以为是,不稀罕要罢了...

    “朕还记得,当初宫里有一位老嬷嬷给朕做的衣裳都是内绣。”许久未说话的昭帝倏然出声,他神色略有惆怅,“朕不喜好传花纹繁杂的衣裳,那位嬷嬷便是熬了一夜把那章纹给绣在了里头。”

    他叹息一声,又道,“自那嬷嬷逝去,宫中再无人会这技艺,如今却是要失传了...”

    陆子虞劝慰,“臣女因深深喜爱内绣,不忍这技艺失传,千辛万苦找来了会这技艺的绣娘,如今便是在暮苍斋做活!”

    穆贵妃听见此话,赶紧欣喜朝着昭帝谏言,“陛下,暮苍斋绣娘技艺精湛,不妨请入宫来也让其教导一番绣坊的姑娘们,若是人人皆学会了,这内绣也不至于失传!”

    昭帝想了一番,连连颔首认可。

    他深深看了一眼陆子虞,“陆家四娘子有心了。”

    陆子虞波澜不惊躬身施礼,又笑盈盈看向瀛烟,“四娘如此为国分忧,怎么到了郡主口中便成了个心狠手辣之人?”

    “心狠手辣”这四个字她说的极重,就像是个石头般狠狠砸入池底。

    瀛烟身子微不可查的一僵,她轻垂着脑袋,脖颈上似压了千金重,怎么样都抬不起来。

    就算没抬起来,她也能感觉到,殿上似乎有一道道嘲讽的目光朝着自己席卷而来。

    那些素日自己瞧不起的贵女,这会儿定是拿了帕子掩着唇轻轻笑话她。

    身为郡主,竟然不知道内绣为何物,眼前的小贱人怕是要笑出声了吧?

    她瀛烟是孤女不假,可她性子要强,无论做什么都想比那些公主们做的还要好,还要精细。

    可没想到,如今竟然在一个贵女身上屡屡受挫,万般让人瞧不起。

    这贱人怕是高兴坏了吧?

    瀛烟双眸泛着猩红,心里头的杀意愈发明显,若不是她耷拉着脑袋,这幅面孔被太后瞧见了,定要以为她这小棉袄可是撞了邪祟?

    瀛夙瞧着瀛烟周身涌动的气势不对,沉了沉俊眉,不动声色将桌上的茶盏搁在手里把玩儿。

    若是瀛烟敢有个什么动作,这茶盏便会朝着她飞过去。

    瀛烟重重喘了几口粗气,拼死将那心头想要将陆子虞千刀万剐的念头给吞在肚子里。

    她讪讪笑了两声,“是本郡主弄错了,原来四娘子褙子下竟然是内绣!”

    这就完了?

    陆子虞唇梢虽嗪着笑,可那笑意森然透骨。

    “郡主虽身份尊贵,可刚才口口声声辱骂四娘,着实让人委屈...”

    不等昭帝出声,太后便赶紧轻哄道,“烟儿,快跟陆家娘子赔个不是!”

    太后心思仁慈,不愿往后这两个女儿家牵扯太多恩怨。

    瀛烟显然是被怨恨给蒙了心,不明白太后良苦用意。

    赔不是?

    让她跟那贱人低三下四的赔不是?这老婆子怕不是疯了吧?!

    瀛烟一动不动,一旁的徐嬷嬷又是悄声提醒,“郡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瀛烟垂首嗤笑了一声,她冷冷看向陆子虞,“是本郡主眼拙了,误会了陆家娘子,还望娘子勿怪!”

    说罢,还盈盈施了一礼。

    陆子虞半侧过身子,避开了她的礼,“四娘怎会怪郡主。”她莞尔一笑,打趣着道,“不过这内绣确实技艺精湛,绣出来的花样跟真物一样,群主瞧不出端倪来也是应该的。”

    瀛烟不再说话,她攥着骨节泛白的手坐回了自己席位。

    一桩闹剧草草收场,众人也都有些鄙夷郡主这般行径,她分明就是看不惯人家陆家娘子夺魁,偏要鸡蛋里挑骨头,没事找事来的。

    乞巧宴四技之中,有三技魁首便落在了陆子虞的身上,初来京中便是如此风华绝艳大放异彩,这般美名既让贵女们羡慕,又让贵女们钦佩...

    三场比试,让她们看的酣畅淋漓,如痴如醉。

    “陆家娘子,你今日夺了三魁,心中若有愿便可跟朕说一说!”

    陆子虞媚眼如丝,悄咪咪扫过一旁托腮瞧热闹的自家爷。

    那俊面清冷禁欲,真是让人难以把持住!

    瀛夙含笑望着自家娇娘,静心等着她开口。

    他知晓她所求的心愿是何。

    是他!

    陆子虞清了清嗓子,羞赧矜持着道,“臣女却有一求!”

    昭帝捋须大笑,“你尽管说来。”

    众人心头也是好奇,不知晓这位陆家娘子所求的心愿会是何?

    陆子虞玉面酡红,“臣女所求之愿,便是想请圣人赐...”

    她话还没说完,却被一道女声给断了去,“臣女也有所求,可否容我先说?”

    一众人随声望过去,只见一处阴暗的席位上,有位模样姣好的女子缓缓站了起来。

    她手里捧着一个镶黄木盒,从那阴暗之地迈步而出。

    待容貌展露在华光之下,众人才看清了。

    那...那是右相王家的嫡次女——王若茀!

第二百一十八章:盒子

    “臣女也有所求...”王若茀抱着一个镶黄色的木盒走了出来。

    她身穿极为艳丽的芙蓉云水裙,本该是一双充斥阴沉算计的眸子,此时也无光黯淡的挂在脸上。

    王渝州不悦瞥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问,“大殿之上,你这是要做何?”

    王若茀置若罔闻,挺直了后背缓缓走上云台。

    众人疑惑不解的盯着她,心头涌上一股子怪异。

    这位王家娘子,似乎整夜的乞巧宴都未曾登台?!

    不应该呐,乞巧献艺可是年年都能看到这位王家娘子的身影,怎么今日四技皆未选?

    更让人觉得奇怪之处,便是王家娘子未曾夺魁,怎么也敢放肆跟圣人请心愿?

    陆子虞瞧上王若茀那波澜不起的面容,不知为何,她心头隐隐有些不安。

    王若茀似乎是针对自己来的。

    还有...

    她手上捧着的那个盒子里,究竟呈放了什么东西?

    昭帝对王家人本就有所防备,眼见王若茀来势汹汹,他面上多了三分严肃,“你也是心有所求?”

    王若茀跪在地上,将手中的镶黄木盒轻轻搁在身前,宛若盒中放了什么宝贝似。

    她端庄娴雅叩首,声音略带了些痛哭过后的沙哑,“回陛下,正是。”

    昭帝皱眉,声音沉冷,“乞巧宴的规矩,你可是忘了?”

    他说这话,不过是在提点王若茀,让她别在殿上坏了规矩。只有夺了大魁之上的娘子才能来殿前求愿,她王家娘子一技未选,怎么就敢莽撞登殿?

    王若茀垂眸,遮掩上眸底那噬心的疼。

    她声音闷闷,“臣女未忘乞巧宴规矩。”指尖挑开了镶黄木盒的锁扣,又将那木盒盖子缓缓掀开,“臣女今日,是想用这道圣旨请换一愿!”

    她一字一句,冷冰冰坠在地上!

    那股子撕心裂肺之痛,没有人能体会。

    圣旨?

    何来圣旨?!

    昭帝惊诧看了一眼姜贤。

    姜贤赶紧迈步凑在昭帝耳边,将这道圣旨的蕴意解释了一番。

    三年前,王若茀在乞巧宴上夺了琴技魁首,不是大魁本不能求愿,可那时右相王渝州手握重权,不得不让昭帝忌惮。

    为了安抚王家,也是看在王皇后的面子上,昭帝过了不久之后便赐给王若茀一道圣旨,上头说她恭顺闲德,堪称京中闺秀之首。

    而这旨意,也是可在日后求愿的...

    但这王家娘子早不拿晚不拿,偏偏在今日殿上拿了出来,分明就是居心叵测!

    昭帝沉吟了半晌,威严出声,“你且说来!”

    陆子虞用余光轻瞥过王若茀,心头的惶恐之意愈发强烈。

    玉容娇面上,那抹羞赧的驼红已经褪去。

    她指尖有些发凉,就算是紧紧攥在手心里,可那丝丝冰凉之意也捂不热,暖不透。

    王若茀俯身,将镶黄木盒里的圣旨小心取了出来。

    她双上托举起圣旨,面上展露笑意,在一众人目光灼灼之下,朗声坚定道,“王家嫡次女——王若茀,愿用此圣旨,换九皇子正妃之位!”

    话落,重重叩首以表决心。

    静。

    死静。

    大殿上,就连那孱弱的鼻息之声都听不见了...

    陆子虞只觉得耳朵嗡嗡一响,整个人如同呆傻了一般怔在原地。

    她浑身冰冷,觉得自己身处寒潭千尺。

    抓不到浮木,看不见日明...

    九皇子妃之位?王若茀要九皇子妃之位!

    原来,她刚才眼中的快意就是这缘故。不愧是王家女,出手狠辣歹毒,只需一招,便在她的心窝狠狠捅了一个窟窿出来。

    血淋淋...

    “儿臣不愿娶!”瀛夙出声打破了殿上沉寂的气氛。

    他从席位起身,迈步站在了陆子虞的身旁。

    这席话说出来,又是如同一道炸雷响在大殿之上。

    王家娘子以圣旨逼婚九皇子,九皇子斩钉截铁的拒婚?

    比之陆家娘子在乞巧宴上夺了三魁,这两桩事儿更是使人惊骇!

    不等昭帝作声,王渝州便是急匆匆赶至殿上,“陛下息怒。小女胡闹罢了,刚那话不过是句玩笑之语,还望陛下切勿当真!”

    他们王家的女儿,怎能嫁入九皇子府?

    就算要嫁,也只能在他幕僚之下去选。

    “茀娘,不可胡闹!”王渝州沉声叱喝,想让王若茀就此收手。

    王若茀未看自己父亲一眼,“九皇子难不成是要抗旨了?”

    “若茀!”王渝州冷眉一厉,模样有些气急败坏。

    党派不通不可结姻亲,她身为王家嫡女,竟敢如此败坏门庭?

    若她嫁给了九皇子,那自己府下幕僚该如何看他?

    昭帝半阖着眸子,一言不发。

    王若茀恳切望向了王皇后,似在求她相助。

    王皇后惆怅叹了口气,侧头朝昭帝道,“茀娘一片痴心,不如陛下成全了她的心意吧!”

    一旁的穆贵妃眉心一跳,捏着帕子急声回道,“九皇子已明了态度,娘娘怎么还乱点鸳鸯谱?”

    圣人对王家最是怀有戒心,娶了这王家女对九哥没些帮衬不说,更是让九哥与自己心悦的陆家娘子伤了关系。

    陆家娘子毕竟是国公府的嫡女,若让人家为侧妃,也是说不过去...

    “穆贵妃,茀娘手里拿的可是圣旨。”王皇后眼皮子懒懒斜了过去。

    娶不娶可不是九皇子说的算的。若他不娶,那可是抗旨,得掉脑袋的。

    王皇后这席话不仅噎了穆贵妃,更是在陆子虞那血淋淋的伤口上撒了层盐。

    若是不娶王若茀,自家爷可是抗旨...

    她美眸颤了颤,有些恍惚。

    一旁的瀛烟自从王若茀说出要用圣旨换九皇子妃位这句话时,她便气愤的有些头晕目眩。

    这女人三番两次来找自己合谋算计陆家小贱人,到头来,竟然敢私藏祸心?

    她瀛烟一直把陆子虞当成了宿敌,便没想到这王家女也是觊觎九皇妃之位已久!

    千算万想,还是有所纰漏...

    王若茀如此行事,无疑是将瀛烟之前算计好的出路都给掀翻了。

    她瀛烟想要的,是权。

    至高无上的权!

    九皇子是最有可能继承大统之位,而那九皇子妃,便是未来的皇后。

    瀛烟阴郁的目光落在王若茀身上,双目倏然睁大,似乎想到了什么...

    倘若王若茀嫁给了九皇兄,那九皇兄夺嫡的机会便是渺茫了些,因为昭帝是不会再让王家出个皇后的!

第二百一十九章:退缩

    昭帝神色复杂,面上的皱纹错节交缠。

    他略有些青紫的唇抿起,显得口鼻纹更是清晰。

    就算昭帝一语未发,光是看那眉目深沉也能知晓他心绪烦乱至极。

    王家女...

    当真是让人厌烦糟心!

    昭帝叹了口气,朝跪在地上的王若茀叹道,“这门亲事看来右相并不同意,你可是要一意孤行?”

    王若茀眼睛忽闪了一下,心一横,带了三分斩钉截铁,“是,臣女愿用圣旨求得一桩良缘!”

    王渝州气得握拳,恨不得将这丢人现眼的东西给绑了带回家。

    瀛夙阴冷冷看向王若茀,逐字逐句,“本殿不愿娶。”

    他是拒绝了王若茀的逼婚,也是在对自家娇娘袒露心意。

    除了她,他谁都不愿娶。

    陆子虞心头一暖,将刚刚身体里那股子虚浮无力之感慢慢挥去。

    她还没缓过劲儿来,且听王若茀又道,“圣旨在此,轮不到九皇子说不愿!”

    殿下一众官眷只觉得脑袋发懵,平日里规矩出挑的王家娘子,今日竟然在殿上对九皇子逼婚?

    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怎能如此恬不知耻?

    学的那些《女戒》,难不成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右相夫人王大娘子差些晕了过去,要不是身旁的丫鬟紧紧扶着她的身子,恐怕这会儿都要瘫在地上了...

    茀娘...茀娘今儿是怎么了?

    她生养了这么些年的女儿,竟然从未看透过!

    王渝州满目冷霜,“王家,绝不同意这门婚事!”他看向王若茀,又轻轻扫过王皇后,“你若执意如此,那今后也别再做王家女了...”

    这右相将家事放在了台面上撕破,传出去不怕被天下人耻笑么?

    可王渝州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绝不能让自己女儿嫁给九皇子。若是有朝一日,他们王家倾覆了皇权,那岂不是要亲手处决了自己的骨血。

    长痛不如短痛,与其日后父女相残,倒不如眼下让她知难而退,说两句威胁的话让市井笑闹一阵子也就算了。

    他虽不待见这个次女,可毕竟也是自己孩子,虎毒还不食子呐...

    本以为王若茀会听了他这几句话就此罢休,谁知恰恰相反!

    跪在地上的王若茀,身躯如风中荻花瑟瑟哆嗦了几下,她那麻木的脸上划过一丝悲怆,轻笑了两声,似有又些解脱般的痛快,“茀娘请求圣人恩准此愿。”

    王渝州踉跄了几下,眼前有些模糊。

    昭帝一直沉默少语,他冷眼看着这对父女在殿上僵持不下,心头揣测二人可是在演戏。

    瞧了半晌,又觉得不像。

    王家女手中执有圣旨,若是他不应下这桩婚事,“君无戏言”一说不就成了空口白话?

    可若是应了,那老九的太子之位便要暂且放下了。

    他决不允许王家羽翼重震朝堂!

    “陛下,茀儿对九皇子如此真心,着实看了让人心酸。”王皇后面容心疼不已,一手抚上了自己的胸口,“何况这圣旨也是陛下亲赐的,若是不答应了,恐叫世人指指点点。”

    王渝州听着王皇后之词,心头大骂了一声毒妇。

    昭帝惋惜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陆子虞,拧了眉头朝着瀛夙说道,“老九这些日好好准备吧,待过几日挑好日子,便去王家迎亲!”

    瀛夙硬声,“儿臣不娶!”

    陆子虞死死咬住唇,美眸氤氲起了一层水光。

    他为了她,竟然当众抗旨?

    这是不要命了?

    昭帝脸色一板,声音冷冽,“你可当真是要抗旨不成?”

    瀛夙撩起衣袍,直直跪在地上,“儿臣不敢。可婚姻嫁娶不是儿戏,若是王家娘子图了一时之快便做了决定,往后再想后悔可就来不及了,烦请王家娘子思量清楚。”

    王若茀脊背微颤。

    她有些惊恐朝着瀛夙看了过去。

    他...他不会知晓了什么吧?

    似突然想到了什么,王若茀咬牙从嘴里挤出四个字,“臣女不悔!”

    她永远都不会悔...

    “朕让工部把你的九皇子府修葺一番,好好准备婚事吧。”昭帝有些疲惫抚了抚额头。

    这亲事,似乎如山不可撼动。

    陆子虞捏了捏手,鼓足了勇气正准备朝昭帝坦露心中所求。

    “九皇子府不必修葺,也不会迎亲!”瀛夙淡漠截了陆子虞的话。

    昭帝似没想到,他最宠爱的儿子,竟然如此三番四次在大殿上顶撞自己?

    气结于心,止不住咳了起来。

    姜贤赶紧递过去了一折帕子,又连忙替昭帝顺背。

    一阵猛烈急促的咳声停了下来,昭帝刚将帕子挪开半寸,那青紫色的唇上还残留了一抹血迹。

    陆子虞不巧看见了那帕子上头血迹斑斑,黑中透红。

    “你...你这个逆子...咳咳...”昭帝声音相比之前孱弱了许多,丝丝缕缕掺杂着一多半的病气。

    瀛夙见此,寒眸中浮现了担忧。

    昭帝还是一副痛苦的模样在殿上止不住猛咳。

    众人忧心忡忡,生怕陛下被这九皇子气出个三长两短来...

    陆子虞话到嘴边,又苦涩咽下。

    她不敢将心里那番话说出来,怕说了出来,真让昭帝同自家爷父子离心。

    她更害怕的是,因为自己一己私心,会将整个陆国公府再推入深渊之中。

    昭帝已是勃然大怒,那帕子上的血痕遍布,当真是让陆子虞胆怯了...

    这一世,她要让陆家安安稳稳的过下去。

    陆子虞双肩颤抖,死死将眼眶里的泪珠子给憋了回去。

    她讥讽轻笑,强忍下那剜心之痛,“臣女心中,已有所求。”

    昭帝虽不满她这个时候凑热闹,可还是强撑着说道,“你...你说。”

    瀛夙紧紧看向身旁的娇娘,似也在等着她出声。

    陆子虞不敢去看瀛夙的面容,她怕自己看见了他那赴汤蹈火的模样,忍不住就反悔了。

    “臣女,愿九皇子同...同王家娘子:白头偕老,恩爱情绵。”陆子虞话落,轻轻叩首在地。

    泪如雨下。

    她是漂泊不定的孤船,他是广阔坚实的岸,可他们之间还有着一道无法逾越深海,海浪暗潮汹涌,将他们愈分愈远。

    船,靠不过去;岸,也走不过来...

    瀛夙眯了眯眼,似觉得自己听岔了。

    “你心中所求,便是如此?”昭帝疑惑。

    “是。”陆子虞并未抬头。

    瀛夙哂笑自嘲。

    她愿自己同别人白头偕老,恩爱情绵?

    他表述真心,而她,却将自己推给了别人...

    瀛夙目色深深看了眼陆子虞叩在地上的身影。

    褙子褪去了,只穿了一袭素白内裙。

    单薄脆弱的让人心疼。

    而他,似乎再也不能疼了!

    漠然转身,抬步出了大殿...

第二百二十章:解释

    直至瀛夙转身离去,陆子虞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缓缓抬起了头。

    尽管她掩饰的极好,可昭帝仍是能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

    老九一向是对儿女情长寡淡的,可今日却对这桩婚事处处狠绝,不给王家娘子留半分情面。

    昭帝定定看向陆子虞面容之上残留的泪痕,霎时茅塞顿开。

    原来老九不愿娶王家娘子,竟然是为了她?

    本该是一桩鸳鸯佳合的好事,却被王若茀这么一搅和全都乱了套了!

    陆家人气急,王家人更是羞恼。

    昭帝肠子都悔青了,为何三年前要赐这么一道圣旨?若他能静下心想想,这道圣旨当时还是王皇后软磨硬泡而来了...

    本该是热闹欢腾的一场宫宴,因为一桩闹剧,不得不仓促收场。

    马车轱辘碾在清水巷的石板路上。

    陆子虞恍惚靠在车壁上,身子里如同灌了铅,半分提不起劲儿。她怔怔发呆盯着自己的脚裸,那上头还悬挂着一颗莹润无暇的东珠,东珠被银丝链子给穿了起来。

    花萼相思楼里的那夜温存缠绵,如同走马灯般在她眼前闪烁而过。

    还有她第一次与他相逢之时,仰着脑袋问,“公子,觉得我可入眼?”

    他明明冷冰冰对着自己,可那俊面上却浮现了淡淡红晕。

    她一步步招惹,使了心计去勾他。而他纵使难受的很,仍是舍不得委屈自己,宁愿明春红袍求娶,携手共赴此生。

    他哄她,训她,纵容她。

    万般宠爱一股脑都倾尽给了她,那是掏心掏肺的缱绻爱意。

    可她陆子虞,却将他硬生生推给了别人...

    她撕碎他的心,何尝自己不也是伤痕累累。

    “四娘,你若难受的厉害,哭出来便是了。”百里尧心疼瞧着那将身子缩成一团儿的陆子虞。

    苏婉婉眼睛红的像兔子,她抽着鼻子愤愤道,“大不了我豁出命去逼那王若茀退婚,她要是敢不同意,我非得用琅琊鞭抽死她不行!”

    李琼攥着帕子紧紧皱着眉。

    从九皇子气愤离殿时,她便瞧得出来九皇子与四娘定是真情相付。王若茀借了圣旨横刀夺爱,更是在四娘胸口狠狠插了一刀。

    爱而不得的痛,这怕是世间最怨毒的报复!

    百里尧同苏婉婉不懂四娘的痛楚,可她懂。

    身为大家贵女,所顾虑的太多,无论做什么都得权衡利弊。若是一个不小心,那便能轻易使整个家族覆灭。

    昭帝为了顾全天家的颜面,断然是拒绝不了王若茀的请愿,而九皇子就算再不愿娶,也不可抗旨不遵。

    王若茀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在最后关头将那圣旨给拿了出来。

    她不仅要逼婚,更是要把四娘对九皇子的情意扔在地上践踏。

    不愧是王家女...

    好歹毒的心肠!

    四娘怕自己将心头之愿说出来让昭帝为难。

    昭帝在同九皇子争执之时已被气得咳血,她若一意孤行,恐会将昭帝气出个三长两短。

    倘若真出了什么岔子...

    那四娘便是害死昭帝的凶手,陆家也定是会被世人讨伐而终。

    她不敢去赌,便只好委屈了自己!

    李琼瞧着那面容呆滞的女子,哪里还像是昔日千娇百媚的陆四娘呐。

    她心疼不已,眼泪轻轻从眶子里溢了出来。

    百里尧同苏婉婉还在宽慰陆子虞,可陆子虞就是抱膝瑟缩在角落里,安静的像是个哑巴。

    马车停了下来,阿禄同揽月阁的一众侍女从里头拥挤而出,各个面颊涌着骄傲之色。

    “主子们可是回来了,今夜京城都传疯了。”阿禄搓着手,笑得欢快极了,“说是咱们四娘子风华绝代,更是在献艺之时夺了三魁呐。”

    陆瑾延满面阴沉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挥袖便气急进了府。

    他们陆家,往后定要与王家势不两立!

    阿禄见着自家公爷的脸色,赶紧收敛了笑意,又朝着门外的下人们挥挥手,让他们别凑在这儿瞧热闹了。

    陆家哥仨也是紧蹙了眉,叹息了一声迈过门槛儿。

    沈岚走到陆子虞那驾马车前,声音哽咽,“虞儿,下来吧。娘去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糯米丸子...”

    半晌,车帘子动了。

    陆子虞平静掀开帘子,盈盈下了地。

    她那蓝釉色的褙子松散披在身上,青丝未梳,荡在腰间。

    她轻轻迈步,如同行尸走肉般,颤颤巍巍进了府中。

    明媚的眸子里,半分光晕都瞧不见。

    阿禄傻眼。

    落宁同惊蛰对视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慌乱。

    她...她们家小姐这是怎么了?

    李琼因为马上要被陆家迎娶过门,也不便在此过夜,交代了苏婉婉同百里尧几句便折返回左相府。

    百里尧同苏婉婉赶紧下车跟上陆子虞的步子。

    夏晚南风起,人瘦榴花稀。

    风是沉闷的,可陆子虞却觉得身子万分冷,她不由自主抱紧了双臂,步步蹒跚朝着揽月阁行去。

    残影伴月生,荒凉又荒唐。

    “四娘,你说句话。”苏婉婉快步跟在陆子虞身旁,呜呜咽咽哭的一塌糊涂,“你...你别不吭声,你这样我害怕死了。就算不能嫁给我表哥为正妻,不是还有侧妃的位置么,只要你二人...”

    她话还没说完,便赶紧被百里尧给制止住。

    侧妃,那也是妾!

    何况以四娘的身份,去当个侧妃也是低嫁了。

    侧妃?陆子虞美眸亮了一瞬,但又很快黯淡了下去。

    若是几个月前,能当了他的侧妃也是好的,可如今...

    她惦记他,贪恋他对自己的好。

    她想要彻彻底底的霸着他!

    若是成了侧妃,让自己看着他整日唤别人为妻,看着他娶进门的女子住进了花萼相思楼,这般痛楚,如同剜心。

    倒不如断了干净...

    不过多时,揽月阁便是到了。

    陆子虞刚迈进了揽月阁,身子倏然僵住。

    石榴树下,站着一位身姿峻拔的男人。

    面容冷冽,双手紧紧攥成拳头,似是竭力克制着什么。

    待看见有人进来,他缓缓抬首,目若冷冬寒风,携了冰棱锥子朝着陆子虞看了过来。

    眸中似怨,似讥。

    身后的百里尧和苏婉婉自然也是瞧见了那人,待看清面容之后还是忍不住抽了口气。

    “四...四娘,我们先走了。”百里尧拍了拍陆子虞的肩头,拉着苏婉婉赶紧抬步离去。

    陆子虞瞧着瀛夙看过来的眼神,只觉得喉咙像是紧紧被人捏住,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说来也是可笑,都这般地步了,她还打算说什么呢?

    她错开眸子,无波无澜从他身旁而过。

    似乎二人从未相识!

    待要走进门那一霎,瀛夙冷声问道,“虞娇娇,你就不给我一个解释么?”

第二百二十一章:陌路

    “虞娇娇,你就不给我一个解释么?”瀛夙声音低沉的骇人。

    陆子虞背身对着他,“解释?解释什么?”

    她不敢转首看向他的面容,生怕忍不住就想扑到那坚实的怀里好好哭上一回。

    瀛夙站在树下,冷笑了两声迈步过来,“大殿之上,为何要将我推给别人?”

    明明自己都没放弃,反倒是她先退缩了,胆怯了!

    白头偕老!

    她是怎么能说的出口?

    那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时,瀛夙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挖心摘肝了般,空荡荡的难受。

    陆子虞听着身后男子的逼问,那本就疼的厉害的胸口更是一抽一颤。

    他不是她,根本不懂她的难处...

    罢了,从此便是一别两宽了。

    陆子虞不愿同他去解释,扶着门便要迈步进去。

    瀛夙攥着她的手,将人给拽到自己跟前。他俯下了身子,冷声又问了一遍,“为何要将我推给别人!”

    陆子虞眸底渐生氤氲,她甩了几下手腕,却发现根本挣脱不开。

    心一横,干脆抬眸看向他。

    “王家娘子手中执有圣旨,您要四娘如何去争,去抢?”

    瀛夙看着她眼中的朦朦雾色,不由将手上的力道轻轻松了些。

    “我不愿娶她,就算是想尽一切法子悔婚也未尝不可。可你为何不信我?只要向陛下一同袒露心意,这事儿还是能有挽回的地步!”

    陆子虞将手抽了出来,冷声道,“四娘不愿挽回。”

    让她用陆国公府的生死去赌,她赌不起,也输不起...

    瀛夙听了她这番话,身子僵直在原地。

    什么叫,不愿挽回?

    “就因为爷被人逼婚,你就不愿挽回?”他勾唇哂笑,“一切都未尘埃落定,你就知晓我会娶那个女人为妃?陆子虞,你是高看了你自己,还是轻贱了我?”

    陆子虞眼窝发酸,将脸撇去一旁。

    他定是恼了自己,竟然不再唤她四娘,也不再唤她娇娇了...

    不过如此也好,省得日后纠缠不清。

    陆府公府已经在京中站稳了脚跟,又如此得圣宠。往后,她也不再需要他了!

    “呵呵...”陆子虞娇唇轻勾,又是往日那风情妖娆的模样。

    “你笑什么?”瀛夙紧紧盯着她。

    “九皇子还不明白?四娘从未对您真心相付,一切的讨好缠绵不过都是别有用心罢了。”她吐气如兰,笑的美艳极了,“从苏州第一次见您时便是!”

    其实瀛夙早就能猜出来,她当时接近自己是别有企图,可真真听到了,便觉得身子像活生生被人撕裂了个口子,拉扯的愈来愈大。

    “如此说来,这几个月你的讨好卖乖都是逢场作戏?”

    陆子虞嘴硬,“是!”

    话刚说出去,便觉得嘴里像是灌了黄连,苦不堪言...

    瀛夙眉心突突跳着,胸口起起伏伏。

    她竟然敢承认?

    “半分爱意都不曾有过?”

    “不...不错...”

    瀛夙俯眼瞧着陆子虞那决绝的面容,忽而就被气笑了。

    他伸手将人揽过怀里,下颚抵在她头顶之上,轻轻哄声,“好娇娇,咱们可别说谎。”

    一瞬,陆子虞心里有些溃不成军。

    她贪恋缩在他胸口,深深嗅着那好闻的檀木香。

    往后,怕是再也闻不到了...

    “你要愿嫁,王家婚事爷一定会处理好。”他声音温润轻柔,一下下轻抚在她耳畔,“娇娇不闹了好不好,爷知道你是赌气的。明日,爷就把府里所有的妃子笑都给你搬过来吃,爷不管着你了,你想吃多少都成...”

    “还记得第一次带你去涣阳楼,那灌汤包吃的还烫了嘴,是谁给你吹的,你可还记得?还有花萼楼前,谁给娇娇挑染的蔻丹?”

    “夜里你吃的肚子胀,又是谁在榻边给你揉了一宿?那次端午...”

    瀛夙将二人经历过的那些事儿,一桩桩,一件件的讲了出来。

    陆子虞死死咬着唇,她怕自己绷不住就哭了出来。

    不能心软,就算为了陆家也不能心软...

    她使出浑身的力气将他退了开,转身进了门,又砰的一声将门阖上。

    “九皇子,您别自欺欺人了...”那闷闷的声音从门内传了出来。

    瀛夙气得浑身直哆嗦,他阴沉着脸站在门外,“陆子虞!你真就如此狠心?”

    这话是从他嘴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冰冷冷,带着透骨的寒意。

    陆子虞靠在门上,任由无力虚浮的身子一下下的往地上坠去。

    她蜷缩在地上,将脑袋紧紧埋入臂弯中。

    她恨自己瞻前顾后,畏手畏脚,恨今日在大殿之上不敢去跟王若茀争抢。

    可她又不悔...

    若是任由性子而为之,自家爷定会与圣人闹的父子不和。她不愿因为自己,而耽误了他的正统之道,更不愿为了一己私心,让陆国公府这一世又落个凄惨的下场...

    抬起泪眼婆娑的眸子,幽幽看向了自己的脚裸。

    东珠链子还挂在上头。

    那是她去花萼楼时,因为被瀛烟搅和吃了醋,便赖在他身上撒娇得来的。

    陆子虞抹了把泪,攥紧那一颗东珠,使了力气将它从脚裸上硬拽了下来。

    细嫩的脚裸被划出了一道血痕,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她一手攥着那颗东珠跟银链子,一手扶着门站了起来。

    手推开门,将那东珠给扔在瀛夙脚边,“这东西我不要了,您的疼爱四娘也不要了。从今儿起,我便与君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往后春花秋月与你我无关,山风海树也与你我无缘。”陆子虞凝噎无言,费尽了浑身所有力气,吐出最后一句,“烦请九皇子,放过四娘吧,从此陌路不识君...”

    瀛夙恍惚盯着脚边的珠子,心里像是翻肠搅肚般的痛。

    她哪里是在同自己分离,分明就是在剜他的骨头,割他的肉!

    陆子虞不忍看见瀛夙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仓皇又将门给阖上了。

    瀛夙弯腰将地上的珠子捡了起来,揉搓掉上头的灰尘之后又揣入了胸口。

    好个从此陌路不识君?

    好个铁石心肠的陆四娘!

    他深深望了一眼那紧阖的门,黯然拂袖离去...

    陆子虞在听见门外久久没了动静之时,悄悄透过门缝看了一眼。

    院落空无一人,寂静的可怕!

    那一腔的委屈、痛心,终于是再也憋不住了。

    她推开门,瘫坐在瀛夙刚才站着的地方痛哭流涕。

    那一声声,悲切至极。

    她的夙哥哥,再也不会疼她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孤身

    至乞巧宴后,差不多又过了半月有余,九皇子的大婚之喜便是到了。

    陆子虞这几日过得浑浑噩噩,也不再早起梳妆用膳,整日病恹恹赖在床上,人也跟着瘦了一大圈儿...

    她夜里睡得晚,白日又醒得早,睡醒了也就直愣愣瞧着头顶的藻井。

    这一看,便是一天...

    纵使丫鬟们都有心瞒着,她也能感觉到九皇子娶妃应该便是这两日了。

    “落宁...”陆子虞艰难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话刚说出口,落宁便是急急冲进了屋子里。

    她红着眼推开门,哽咽道,“小姐,这么些日子过去了,您可算是开口说句话了!”

    说罢,她又赶紧在桌前倒了盏茶,含着泪走到榻边儿递给陆子虞,“来,先口水润润嗓子。”

    陆子虞太久没说过话,刚出过声,猛然这么一扯喉咙,疼的有些受不了。

    她接过落宁手中的茶盏,朝着自己口中灌了些。

    一股子腥甜的味道在她嘴里散开。

    “今日可是九皇子娶妃的日子?”陆子虞端着茶盏漫不经心地问,可眸底还是划过一丝痛意。

    落宁身子一僵,扯了个难堪的笑容打着哈哈,“小姐怎么突然问这个?”她一拍手,佯装出欣喜的模样,“小厨房今儿给您做了桂花糕,还有您最爱吃的糯米丸子。奴婢先伺候您梳洗了,咱们用过了膳,还能打会儿叶子牌...”

    落宁喋喋不休,就是不去接陆子虞的话茬。

    她怕说出了口,自家小姐便更是伤心难过了...

    陆子虞死揪着不放,她又问了一遍,“你不说,我便自己走去街上问!”

    落宁黯然伤神,将陆子虞的茶盏接了过来,坐在榻上轻声劝慰道,“是...今日迎娶的。小姐问这做什么,不是徒添伤感么。”

    那日陆子虞同瀛夙闹了一场,待到第二日落宁推开揽月阁的大门,却见着自己小姐倚在门边儿哭昏了过去。

    那娇艳的小脸上挂着两道泪痕,瞧着心疼死个人儿。

    陆家人生怕触了陆子虞伤口,整日也就装傻充愣的哄着她,不敢再去细细询问了。

    就连丫鬟小厮们,都不能再议论此事。

    “你且说来,好叫我断了念想,死了心。”陆子虞声音沉沉的。

    落宁犹豫了番,还是咬着牙道了一声是。

    陆子虞心头狠狠一揪,小手攥着自己的亵衣。

    “不过奴婢倒是听说了,自从九皇子同那王家娘子的婚事定了下,聘礼的东西一样都未送过去。”落宁生怕伤了陆子虞的心,急言又解释,“除了王皇后添了些赏赐,其余宫中贵人都没一点儿动静...”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一多半儿都是宽慰陆子虞的话。

    “聘礼还未送过去?”陆子虞哑声惊诧。

    天家婚礼最注重的便是聘礼,若是聘礼丰厚,便是给了极大殊荣。

    就算九皇子厌恶这这桩婚事儿,可也不能不给王家送去一点儿聘礼。如今这般,那是半分脸面都不愿给了?

    想到此,陆子虞那惨白的面上总算见了些血色。

    待到黄昏,京中忽而风雨渐起,天黑地暗...

    似乎连老天都有些瞧不下去这桩婚事。

    桂花巷,右相府。

    王若茀一身红色嫁衣,端坐在自己闺房中的妆奁前。

    描妆娘子眉开眼笑的奉承,“哎呦,王家姑娘可真是模样好,今儿好好再打扮一番,定是能讨了九皇子的欢喜。”

    欢喜?若是欢喜,这聘礼恐怕早就送来了...

    她嫁进去,那位皇子别将自己的皮给活剥了就不错了!

    王若茀冷冷扫了一眼那妆娘子,“阿若,赏了她荷包堵上嘴。”

    妆娘子讪讪笑了两声,接过阿若递过来的荷包便赶紧出了房门。

    她撇嘴心头骂了声晦气。

    都嫁入皇室了,还摆着一张臭脸,装什么清高玩意儿。

    王大娘子执着篦子站在王若茀身后,“茀娘,今日可是你大喜的日子。虽这桩婚事儿是强逼来的,可总归你嫁入了皇家,怎么着都要欢欢喜喜的。”

    王若茀冷笑,“父亲呢?”

    王大娘子喉咙一噎,面色苦笑解释,“你父亲在书房,来不了送你出嫁了。他也是个脾气倔的,那日你在宴上闹了一出,估计他心头火还没消去,等你回门时,也便就好了。”

    说着话,便要执起篦子替王若茀梳头。

    王若茀蹙了蹙眉头,也没躲开。

    父亲还真是厌恶她,就连大婚出嫁也都不愿相送...

    从今往后,这王家她便再也不用回来瞧了。

    十几年的肮脏,总算是摆脱掉了。

    外头的大雨哗哗打在屋檐之上。

    “这缺德的老天爷,怎么大喜的日子还整这鬼天气来...”王大娘子气呼呼看了一眼窗户外头,又转首问着自己身旁的丫鬟问道,“九皇子府的轿子还没来么?再耽搁下去可要误了吉时呐!”

    丫鬟咬了咬唇,小声嘟囔道,“九皇子府哪边儿说,贵人今日有事抽不开身,让咱们自己把人送过去...”

    不给聘礼不说,眼下竟然就连迎亲的队伍都省了?

    这哪里是打她们王家的脸面,分明就不把她们王家搁在眼里!

    “这九皇子还有没有一点儿礼法?如此行径,我非要进宫狠狠告他一回!”王大娘子双手插着腰,吭哧吭哧喘着粗气。

    王若茀倏然站起了身子,将那凤冠戴在了自己头上,又胡乱把红色的盖头给搭在凤冠之上。

    “走,别误了吉时!”事到如今,她必须要嫁入九皇子府,哪怕再被人羞辱,她也要自持好规矩,万不可被人挑出了毛病。

    阴雨绵绵不歇,王若茀踩着雨水入了一顶红色的小轿。

    待她迈步跨出了右相府时,泪如决堤。

    本以为会是种解脱,谁知却是如此让人心碎。

    王家,她恐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轿子孤零零在雨中渐行渐远,没有吹鼓奏乐,更听不见百姓们道喜的声音。

    待轿子到了九皇子府门口,一行丫鬟小厮们的身子皆湿透了,瞧着狼狈至极。

    阿若走上前敲门,隔了好久才有人开门出来。

    是茯筠。

    他瘪嘴不耐烦,没个好气地说道,“直接将人抬进去吧,殿下还没归府呢!”

    阿若恼怒,厉声厉色,“你个小厮,如何对皇子妃说话的?”

    还没过门儿呢,就发这么大脾气?

    墨崖冷幽幽抱着剑倚在门上,“不进去?那这门可就关了!”

    茯筠似乎被人撑了腰,下颚不屑扬了扬,鹦鹉学舌得意道,“可就关了,可就关了...”

    王若茀暗哑的声音从轿子里传了出来,“让人抬进去吧...”

    阿若憋屈咬着唇让开了道。

    轿子刚入了九皇子府,她便发现这府里竟然未挂一块儿红绸彩缎,半分喜气儿都没有!

    就像是娶进来的皇子妃,是个死人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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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母星地球6万光年之遥的龙腾帝星,是地球远古人类在大冰河时代寻居的新家园,遥远的赤色星球上能源矿产丰富,却遭遇了虫族的大肆入侵,翟允赞大帝在最危急的紧要关头,给王子翟男秘布圣旨,将至关重要的青铜能量主板带回母星地球,寻找打造新航舰的能源,谁知王子的航程出现了意外,青铜能量主板神秘失踪······月沉日落换春秋,少主翟男在时光流转中努力寻找,在地球上历经千难万险后,终于开启了一段星际远征,飘渺星程,虫来不是梦,为重返帝星,试看少主的惊心之旅······飘渺星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飘渺星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飘渺星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