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金火锤
但熊振如影随形,不论许道云如何躲闪,他总能第一是时间跟上,并破坏他的剑招,然后进行一轮猛攻。
半会儿功夫,熊振已不知挥出多少拳,许道云挨了许多下,好在及时侧身或收腹,化解了不少力道,否则早就被打趴在地了。
这种有力没处使的感觉实在令人抓狂,许道云愈发焦躁,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苦心钻研剑术。
以往他总为自己的剑法而沾沾自喜,想不到今日却被一个赤手空拳的人逼到这种程度,这只能说明他的剑法还是太过粗浅,未得精髓,还需要时间来打磨和钻研。
他一咬牙,收起冲和剑,大喝一声,抬起左肘挡住熊振的拳头,然后提气运劲,拧腰出拳,重重抡在他腹部。
砰!
一声闷声响起,熊振被击退数步,脸色涨红,想来也不好受。
一旁观战的孙凯眉头一皱,却不言语。
熊振缓过一口气,前冲两步,提膝飞撞过去。
许道云飞起一脚,结结实实踏在他胸膛上,直接将他踢倒在地。
熊振翻滚两圈,单膝跪地,实在没想到这少年的拳脚功夫居然也这般厉害。
孙凯忽然喝道:“上!”
话音落下,熊振便似饿虎扑食一般扑向了许道云。
许道云被扑倒在地,熊振变拳为爪,一面撕扯一面撕咬,像极了一头得了狂犬病的野狗。
许道云一面抵挡一面反击,拳头不知在熊振身上轰了多少拳,可他就像不知疼痛一般,依旧不依不饶地撕扯抓咬。
孙凯捧腹大笑,笑出了眼泪。
许道云火气上涌,左手扣住熊振右臂,使出缠龙手将其胳膊扭断,然后一脚踢在其胸膛,将他踹飞出去。
许道云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乘胜追击,扑到熊振身上,将其另一只手臂也给扭断,然后拳头重重抡在他脑袋上,发出一声声闷响。
最后飞起一脚,将他踢到孙凯脚边。
许道云摸摸脸上的抓痕,龇牙咧嘴道:“你的狗,找根绳栓栓。”
熊振趴在孙凯脚边,浑身都在发抖。
孙凯眼神冷漠,忽然拔剑出鞘。
许道云瞪大眼睛,只见一道红光闪过,熊振浑身一僵,翻倒在地,脖子上多出了一条纤细的血线,殷红血液顺着那条发丝粗细的血口缓缓流出...
孙凯缓缓收剑入鞘,声音冷漠的令人心寒,“这样的狗,不要也罢。”
许道云气息略微粗重的冷笑道:“眨眼便取走他的性命,你的这些弟子是瞎了眼才会拜你为师吧。”
“哼,牙尖嘴利。”孙凯似乎并不恼怒许道云的辱骂,视线落在他身后的剑匣上,问道:“小子,你这剑匣是从何处得来。”
“哎,又一个觊觎我剑匣的家伙。”许道云有气无力道:“别弯弯绕绕的了,不就是想要我这剑匣吗?小爷就直说了吧,是小爷我捡的。”
孙凯问道:“哪里捡的?”
许道云有些不耐烦,他站直身子,肩胛骨用力收缩,伸了个懒腰,说道:“要动手就赶紧,啰啰嗦嗦的废话一大堆。”
“放肆!”孙凯雷霆大喝,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气,何况他堂堂风月观观主呢!
但见他身不动,步不移,手中长剑出鞘横扫,一道赤色剑虹横劈而出。
身前劲风呼啸,许道云下意识进入凝心状态,却还是不及闪避,只能唤出冲和剑,横于胸腔抵挡。
砰!
赤色剑虹力道奇大,许道云勉强抵御住,却还是被剑气带着向后倒飞出一丈远,然后重重砸在院墙上。
他只感觉胸闷气短,口干舌燥,鲜血止不住的从嘴里淌出来。
许道云强撑着没有跌倒,手脚颤抖不停,撞击在院墙上的后背剧痛无比,脊梁骨都快断了...
许道云心中苦笑,自己实在是太过大意了,不该小瞧天下英雄,真正踏入炼气境界的修士,想要杀死自己,简直是在弹指之间。
面对境界高自己一两成的敌手,还可以凭着更迅猛的动作、更敏捷的反应、更高超精准的技巧击败。可如孙凯这般,完全修为境界碾压的对手,当真就只有逃跑的份。
孙凯抱剑冷笑道:“小子,滋味儿如何啊。”
许道云右手擦拭血迹,声音也因为胸口的堵闷而沙哑了一些,“自然是不好受了,不愧是风月观观主,修为高绝。”
他虽还在强撑,言语间却已服了软,孙凯畅快至极,放声大笑。
可许道云紧接着又开口大喊:“孙凯小儿,猪狗不如,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你既自寻死路,我便成全你。”孙凯脸色阴沉,拔剑出鞘,冷声道:“拿命来!”
砰!
便在这时,宗祠院墙大门破开,一道青色剑芒击碎门板,朝正欲动手的孙凯斩去。
孙凯吃了一惊,后撤半步,同样挥出一道赤色剑虹迎上青色剑芒。
呼!
剑浪炸开,仓促出手的风月观主倒退三步,慎重地盯着门外缓步走进的黑衣人。
许道云自知躲过一劫,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看着大门口那个口口声声说不会来救人的黑衣蒙面女子,咧嘴笑了笑。
典型的口是心非,嘴硬心软,最终还是忍不住要出手。
孙凯心惊不已,眼前这个神秘女子修为必在他之上,怎么区区一个岛上渔村竟会惹来这等修为的高手?
他忽然看向缓缓靠近黑衣女子的背匣少年,心想:“莫非这小子和她有什么关联,是因自己要杀他,她才出手的?”
许道云虚弱开口道:“多...多谢救命之恩。”
黑衣女子看都没看他,语气平淡道:“看来你是真的不怕死,区区先天境界,也敢来救人。”
许道云靠着院墙瘫坐下来,一只手握着剑柄放在腿上,惨笑道:“我又不是圣人,也没有活菩萨般舍己渡魔的觉悟,怎么可能不怕死啊。只是...我若不出手,世上岂不是又要多一个可怜人了吗?”
“原来你也是个疯子,自不量力的疯子。”
黑衣女子终于偏头看了一眼狼狈不堪,脸上笑容却依旧灿烂的少年,哼了一声,一抖三尺青剑,冷声道:“孙凯,你恶贯满盈,作恶多端,好事不做,坏事做尽,今日我便替天行道,除了你这个祸害。”
孙凯笑道:“姑娘,我和这位小兄弟不过是一场误会,这才错手伤了他。贫道内心也着实过意不去,你放心,改日我...”
“啰嗦。”黑衣女子心生不耐,提剑朝他心房刺去。
孙凯大惊失色,怎么也没想到这女子说动手就动手,丝毫没有废话,他本来还想用言语拖延,思考计策脱身,如今是鸡飞蛋打了。
呛。
他抽剑迎敌,和女子的剑锋对了不过三招便落入下风,黑衣女子的剑上气势逼人,孙凯的长剑被这股气势影响,打乱了剑招施展的节奏,只能被迫退守。
高手对决,招招致命,坐在地上的许道云哪儿能放过这场少见的比拼,一战过后,定能获益不少。
今天最大的收获便是明白了境界与境界之间的差距,以及自不量力的下场,今日若没有黑衣女子在,恐怕真到阎罗殿去报道了。
噗!
交手数招,孙凯狼狈后退,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低头看了看被剑锋刺伤的肩膀,暗叹这女子厉害,她没用境界压制,只用高超的剑术就将他击溃,一对一的情况下,绝不是她的敌手。
反观黑衣女子,面不红、心不跳、气不喘,她冷声道:“只闻沾花剑凶名远播,恶威赫赫,今日一见,当真大失所望,想不到竟是这般不堪一击。”
她言语毫不客气,孙凯恼羞成怒,主动出击。
黑衣女子章法不乱,步步为营,应对自如,六招之内已在孙凯身上留下三道深刻的伤口,最后一剑划向其脖子,逼得他不得不踉跄后退。
这种被压着打的滋味此刻只有这位风月观主知道有多难受了,他的每一招每一式似乎都在对方的意料之中,剑招才施展一般,就被她的剑锋逼迫的收招防守。
反观对方的招数他却无从琢磨,防不胜防。
孙凯怒极大笑,“哈哈哈,好厉害的剑法,想不到孙凯有幸能死在姑娘这等剑修手下,真是此生无憾了。”
黑衣女子白嫩如玉的脸庞上,一对媚而细长的眼睛,像是可以勾去仰慕者的魂魄,此刻毫无波澜。她剑锋指定浑身都是伤口的孙凯,“受死吧。”
她正欲夺走孙凯性命,突然院外传来大吼,如虎啸,似狼嚎。
紧接着一人从天而降,目标正是黑衣女子。
她止住攻势,收剑后撤,敏捷的避开突如其来的袭击,退到许道云身前不远处站定。
许道云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紧握冲和剑,不敢松懈。
院内尘土飞扬,黑衣女子挥起一股劲风吹散尘土,这才看清来人是谁。
这是个矮小男子,虽不高大,身子却结实的很,鼓起的肌肉跟石头般无二。
手提两把大金锤,他这矮小的身躯提着这般大的两个锤子当真突兀,最古怪的还是此人的样貌打扮。
两鬓有两撮横长的褐毛,冰锥似的山羊胡,褐色干枯的头发成扇形长在头上,若不是刻意修剪,许道云打死也不相信一个人的头发会自己长成这幅模样,那可就真是鬼斧神工了。
许道云实在忍不住,坐在地上捧腹大笑,直到黑衣女子转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这才住口,不敢再出声。
孙凯面露喜色,走到矮小男子身边道:“吴兄弟,多亏你来早一步,再晚些,只怕我要命丧于此啦。”
矮小男子点头,看向黑衣女子,喝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杀孙道长。”
黑衣女子眼中一片平静,开口道:“想杀就杀。”
孙凯拳头紧握,眼中尽是狠毒之色,靠在矮小男子身边说道:“吴兄弟,这女人是来坏我等好事的,我们二人联手,定能将她拿下。”
黑衣女子眼眸一眯,问道:“你是金火锤吴高?”
“哦?”矮小男子面露诧异,饶有兴致的笑道:“你知道我?”
黑衣女子语气淡淡,“通缉榜上的恶徒,我知道又有何稀奇。”
吴高笑道:“不错,我就是通缉榜上火毒山大王,金火锤吴高。”
金火锤吴高,崎兴火毒山的山大王,此人生性残暴、恶贯满盈,乃是崎兴一带臭名昭著的山贼头目。
他以两柄大铁锤为兵器,武功招式虽然简单,但是修为颇高,威力惊人,从小喜欢玩火的他,有着一手别人无法比拟的玩火绝技,他也是因为此技而威震崎兴。
小时候由于家乡闹饥荒,他随着父母四处颠沛流离,后来父母为了让他能够活下来,不惜割下自己的肉,让其吞食,才让他保住性命。
后来流浪到崎兴一带,被当时火毒山的山大王所收留,不仅给他吃喝,并且让他拜其为师,习得一身本领,长大后因其本事了得,师父便经常带着一起打家劫舍,杀人越货,也养成了他残暴的性格。
当师父被姓赵男子所杀,死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彻底爆发,师父对他恩重如山,虽然生性残暴,但是对自己的师父确实极其尊敬,如生生父亲一样,师父的死也激发了它内心埋藏已久的凶性。
后来杀掉当时的争夺山大王之位的几位当家,当上了山大王,从此便以杀戮来统领整个火毒山,用鲜血来巩固自己地位。
这也让他成为了当地县衙眼中毒瘤,曾多次派人攻打火毒山,却一直是无功而返,反而损失惨重,此举不但没有让其收敛,反而涨了火毒山恶贼的气势,他们在当地更加肆无忌惮的洗劫、杀戮,成了武林正道的公敌。
县衙张榜招揽各方修为高强者围剿火毒山,事后必有重谢。
火毒山虽势大,但尽是一群乌合之众,哪里抵御的住众高手的围攻,山寨顷刻之间便被踏平,几位首领负隅顽抗者就地格杀,缴械投降者压入打牢候审。
第一百一十一章 袭杀孙凯
独独是这个山寨头领吴高,凭着高深的修为和不俗的技艺从后山逃走,四个高手一同前往追击,待众人赶到,剩下的只有四具正在被野狗撕咬的尸体了。
金火锤吴高就此不知所踪,朝廷的通缉榜也记上了这个火毒山头领的名字。
这个金火锤吴高的修为也是炼气境,丝毫不弱于孙凯。
而且在身手和体魄上,可比那个早被女人掏空了身子的风月观主要好上许多,人家可真是从刀锋下求生,虎口中夺食,尸山里爬出来的。
两人虽境界相同,可若动起手来,吴高轻易便可胜之。
许道云恢复了些力气,扶着墙壁站起来,谨慎的低声道:“你快走吧,他们两个人你打不过的。”
黑衣女子神色依旧未变,平静道:“两条杂鱼罢了,还奈何我不得,你站远看着就是。”
她手中青色剑锋寒芒闪烁,傲然道:“既然两个人都在,那便一并收拾了。”
吴高两手铁锤“当”的一声相互敲击在一块,怒道:“好大的口气,我看你如何收拾我们。孙道长,你我一同出手,拿下她。”
“好!”孙凯冷笑,跟在吴高身后,一左一右夹击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剑锋前点,手腕一转,一道青芒在剑尖炸现,将砸来的大锤震开。
吴高被巨锤上的力道带的后退一步,暗暗心惊这个黑衣女子的修为高强。
黑衣女子并不追击,转而把剑锋对向孙凯,口中法决默念,剑锋由上至下,劈出一道青色剑光。
孙凯不敢大意,同样倒转身子劈出剑虹。
赤色剑虹和青色剑光相撞后,化作剑浪四散,两丈外的许道云都感到一股气浪打在身上,略略生疼。
孙凯还未来得及庆幸,却见青色剑光后又有一道青光朝他劈来,此刻出招化解已是来不及了,他只好横剑在胸前抵御。
只听“叮”的一声响,孙凯手中赤色宝剑折断,他虽心疼,但终归是保住了性命。
但他还是小瞧了黑衣女子,那道剑光之后,居然还藏着第三道剑气,如疾风闪电朝他斩来,这下孙凯是闪无可闪,避无可避,只能运转玄功于身前。
砰!
孙凯玄功防护瞬间便被青色剑气斩开,冲击在他胸膛上。
剑浪四散,巨大的力道将孙凯震飞出去,撞在宗祠的红柱上,口鼻喷血,比许道云刚才受的伤还要严重许多。
不远处许道云看的一清二楚,黑衣女子斩出的一道剑芒里带着三道剑气,孙凯先抵御下第一道,又不惜断剑卸去第二道,最终还是被第三道击中胸膛,导致重伤。
他暗暗佩服这个黑衣女子,招式中暗藏凶险机谋,用一道剑芒隐盖住三道剑气,打了孙凯个措手不及。
这才是习武之人应有的智谋吧,修为碾压的情况下也不大意,懂得善用机巧变通,这样的人才是最难缠的。
这世上,不知多少人仗着修为高深,硬拼硬搏,最后落得个死不瞑目的下场。
许道云下定决心,不论日后他修为高于敌人多少,也要巧用智谋机变,方可立于不败之地...
吴高见孙凯重伤倒地,表情慎重,皱眉道:“好高明的剑法。”
黑衣女子冷声道:“你自行了断吧。”
吴高猖狂大笑:“可笑,想要我吴高自行了断,莫说是你一个丫头,就是云卫司的总指挥使在这也休想。若要取我吴高的命,就看你的本事了。”
他口念法决,横展双臂提着铁锤,身子如风车般快速旋转,直至化作一道小型褐色旋风,朝黑衣女子卷去。
院内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许道云眯着凤步后退,暗叹这个吴高厉害。
一转眼,却发现原本倒在柱子下的孙凯不见了踪影,他举目四顾,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主殿。
许道云贴着边缘挪动,尽量避开院中央吴高化作的褐色旋风,但还是数次立足不稳,险些就被带起的狂风卷倒,好在及时扣住地砖,不然可就真要被卷到院子中央了。
他见主殿大门打开一半,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咽了口唾沫,跳上石阶,跨过门槛。
这里面实在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许道云伸手去掏背囊里的火折。
便在这时,大门猛地关上,同时被一股巨力击中腰腹,他踉跄摔倒,刚刚拿出的火折也掉在地上,不知所踪。
黑暗中,一人扑倒在许道云身上,他正欲挥剑斩之,但鼻子抽了抽,发现气味儿不对,很香,是女子身上的香味。
这一定是老村长的女儿了吧。
正这般想着,忽然耳朵一动,在安静的黑暗中听见了不同寻常的动静,就在身后!
他猛地抬脚朝后一踹,这脚踹的结实,只“唔”的一声,正想用烛盏上的针从背后猛刺许道云后脑勺的孙凯倒退两步,摔个四仰八叉。
许道云轻轻把身边不知死活,不知长相的女子放在地上,细细用耳朵去感受黑暗里可能发出的一切动静。
若是以往,他当然可以进入凝心状态来找出孙凯,但此时他受伤太过严重,而且方才已经使用过一次,短时间内无法再催动第二次。
孙凯轻轻从地上站起,他眼睛抹了药,可在黑暗中勉强看清视线内三尺的事物。
他轻轻揉了揉被许道云踹中的小腹,暗恨这小子怎么耳力这般好,刚才袭击时,是因为牵动了黑衣女子造成的伤势而乱了气息,但这么轻微的动静居然没逃过那小子的耳朵。
许道云缓缓后退,忽然碰到一张桌子,他伸手在上面摸了摸,抓到一块砚,心生一计,用力把手里的砚朝上掷去。
咔嗒!
宗祠主殿的屋顶被砸出一个窟窿,瓦片破裂的声音将隐藏在黑暗中的孙凯吓了一跳,也惊动了院中正和吴高赌斗的黑衣女子。
她狭长眼眸眯了眯,旋即回过神,青色长剑挥出剑影与吴高化成的褐色旋风绞在一起。
孙凯心中暗骂:“可恶,这小子聪明的紧,知道打破屋顶用月光来照亮这里!”
这位风月观主受了重伤,炼气境的修为所剩无几,他先前见识过许道云和他几个徒弟战斗时展现的高超技巧。心知眼下自己的状态与他正面搏杀几无胜算,唯一能利用的就是多年混迹出来的经验了,比起阴谋诡计,他有信心能把这个毛头小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孙凯躲在屋月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借着药水的功效缓缓在祠堂内移动着,忽然感觉脚下拌到一根线,火折的盖子掉落,闪起火星。
孙凯看着闪烁火星的火折,呆愣片刻,猛地反应过来,大惊失色,正欲亡命后退,却是迟了一步。
许道云从横梁跃下,手中剑刃直指黑暗中孙凯的身影。
只听“噗”的一声,剑锋刺穿他的胸腔,穿透他的肺腑。
偷袭得手的许道云一脚踢翻孙凯,然后弯腰捡起地上的火折,点燃一支红烛来到还没失去意识的孙凯面前。
倒在地上不断咳血的孙凯,看着少年英气逼人却面无表情的脸庞,此刻他总算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错就错在不该离开黑暗的角落,暴露自己。
许道云刚才用石头砸穿宗祠屋顶,就是利用响动来遮掩他爬上横梁的声音,在此之前,他用一根细线绑住桌角,另一头绑在火折盖子上拧松,在孙凯拌到细线拉掉火折盖子的时候,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孙凯目眦欲裂,此刻也顾不得什么颜面,对他这种人来说,只好能活下去,不论什么事儿都做的出来,“少侠,你...咳咳咳。”
他肺腑被刺穿,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放...放过我,我可以...可以给你很多金银财宝,只要...你放了我。”
叮。
剑锋触碰石板的清脆声音在这寂静的宗祠内回荡,许道云蹲下身,冷笑道:“堂堂风月观主,炼气境修为。想你名震一方,也算是个人物,怎的如今却向我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摇尾乞怜呢?看来你也不过如此嘛。”
“是的,是我有眼无珠冒犯了公子,请再给一次机会,日后我定好好做人,修理铺桥,开仓放粮。只求...只求公子能饶我一命。”对于许道云的讥讽,孙凯很好的所有愤怒的情绪全部隐藏起来。
不得不说,这家伙欺软怕硬,是个实实在在的小人,恶人,所以他不能活着。
“算了,这些德,还是留给别人去积的好。”
许道云俯下身,把灯盏摆在他身边,面无表情,挥剑一扫。
“你,不!”
噗!
凶名赫赫的季州风月观主,就这么留在庆城外无人问津的渔村宗祠里,死在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剑修手下。
......
许道云打开宗祠大门,皎洁月光登时照亮了他英气的面庞。
院中,黑衣女子立在偏堂屋顶上,手中青色长剑舞成一片剑网,由上至下朝褐色旋风劈斩,只见青色剑影眨眼便突破了高速旋转的旋风。
吴高登时被打出原型,褐色旋风土崩瓦解,手里两只大铁锤脱手飞出,他自己也摔在地上,滚了七八圈撞在墙壁上才停住。
许道云自嘲一笑,在这样的境界差距面前,人家只要一招就能把自己削成两截。
黑衣女子眼中还是那样平静,毫无波澜,她扭头看向从宗祠走出来许道云,美妙身姿轻盈而快速的从屋顶上掠下,奇道:“你杀了他?”
许道云点头,“嗯。”
黑衣女子略微有些意外,要知孙凯可是实实在在的炼气境高手,就算重伤也极其危险。
寻常先天境界的修士根本不是对手,何况这少年还是同样受了伤的情况下进入祠堂里的,竟还能反败为胜,可见他机智过人,身手不凡。
许道云点燃宗祠内的三盏火烛,蹲下身查看地上躺着的女子,这女子颇有几分姿色,皮肤白皙,气质柔和,也难怪孙凯那好色之徒意图不轨。
好在来早一步,没有让他得逞,女子只是身上衣裳凌乱,脸上还有掌印,显然是拼死抵抗的时候,被孙凯那混蛋打的,虽然昏迷不醒,但气息仍在,并无性命之忧。
男女授受不亲,许道云不好去扶她,只想着一会儿去告知他父亲,让他自己来把女儿叫醒就是。
救人一命的感觉好极了,许道云情不自禁露出笑容,拍着手站起来,却听身后女子极为少见的主动开口道:“好了,人也救了,那老人与你说的话也可以交代了。”
许道云从昏迷女子鼻尖收回的手指僵住,回头装傻充愣道:“什么话啊,那老人家什么都没跟我说。”
黑衣女子冷声道:“你装傻的本事太差劲了,三岁孩童都比你装的好。”
许道云哪里肯轻易招认,说好听了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着,难听了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死性。
他打死不认,嘴硬道:“没装傻啊,那老人家的确什么也没与我说,只求我一定要救她女儿而已。”
黑衣女子媚而细长的眼眸眯起看着他,言语之中多了三分冰冷,“那老人不过是因为你答应救他女儿,所以才把那些话告诉你。但凭你的本事,如何有能力救她?所以,救了她的是我,他口中的秘密自然也该由我来知晓。”
许道云心知隐瞒不住,若继续装傻热闹了她,定吃不了兜着走,索性就坦白从宽道:“好吧,他告诉我...”他举目四顾,指向宗祠左侧,石壁上挂着的一幅观音像道:“这幅画像后面有一个暗阁,里头藏了一把钥匙。”
黑衣女子行至画像前,纤细玉手隔空一扬,柔和青光掀开画像,漏出石壁上的暗槽。
她白皙手指捏着一把土黄色钥匙,问道:“这把钥匙有什么用?”
许道云走向宗祠中央,那尊释迦牟尼佛的佛像下,说道:“这佛像下有一个锁眼,这钥匙就是用来开锁的。”
黑衣女子美眸流露异彩,追问道:“锁眼在哪儿?”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佛像下的羊皮卷
许道云两手一摊,“老人说就在佛像上,你找找就是了。”
说罢背着剑匣朝外走,忽然劲风呼啸,黑衣女子已拦在门口,妙目冷冷盯着他,问道:“去哪里?”
许道云理所当然道:“秘密我都告诉你了,人也救下了,我还留着做什么啊?”
黑衣女子话锋一转,强硬道:“哪儿都不许去,等我把佛像下的东西取出来再走。”
“为...”许道云的不满还没说出口,就被黑衣女子冷冽的目光给威慑住了,没奈何,他只好退到大门边等着。
黑衣女子跃上石台,在高大的佛像身上来回搜寻,忽然说道:“递蜡烛来。”
许道云举起火烛递向她,黑衣女子隔着三尺玉掌一招,青光托起灯盏飞入手中。
她举着微弱的烛光在佛像身上细细搜寻,却始终不见机关。许久之后,她突然直起腰,盯着坐在门槛上的少年,寒声道:“你敢戏弄我,这佛像上根本就没有机关。”
许道云心里冤枉,怀疑道:“你是不是没找仔细啊,那个老人分明说机关就在佛像身上啊。”
黑衣女子道:“我上上下下找了不下五次,怎么会没仔细,是不是你记错了?”
许道云坚定道:“不可能,那老人说的明明白白,机关就在佛像上,你再仔细找找,说不定就找着了。”
黑衣女子见他说的斩钉截铁不似作假,又举着火烛在佛像身上细细寻找。
坐在门槛上的许道云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笑容,他没有说谎,机关的确就在佛像身上,而且他也知道机关的位置,但就是要让她自己慢慢找,这样多少能缓解些被一个女人威胁的憋屈感。
黑衣女子越找越焦躁,那双一向处变不惊的狭长美眸中满是怒气。
忽然她眼眸盯住轻松坐在门槛上的少年,身形一纵就到他身边,“呛”的一声拔出长剑指在他面前三寸处,史无前例的失了态,语气也有些气急败坏,“说,机关到底在哪儿!”
许道云不过是想玩耍一下,出出气,没想到她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被她青色剑锋所指,只感觉浑身冰凉一片,忙举起双手,服软道:“这...我没骗你,机关就在这尊佛像上啊。”
黑衣女子怒道:“我找过了,佛像上根本就没有机关,你再胡言乱语耍弄与我,休怪我剑下无情!”
“我真没骗你啊,机关就在佛像右手拈花的食指第二指节里。”许道云生怕她当真一剑取了自己性命,情急之下把话全都抖了出来,说出口后就后悔了。
看着黑衣女子那冰冷危险的目光,讪笑一声着解释道:“这...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
“你若再敢骗我,定不饶你。”黑衣女子冷哼一声,青色剑锋在他面前威胁地晃了晃才收剑入鞘,跃上石台举起火烛,在佛像右手上细细搜寻,果然在食指第二指节发现凹槽,她急忙用钥匙转动第二指节的机关。
咔嗒。
佛像底部发出一声闷响便没了动静,黑衣女子走到佛像左侧推出一掌。
“咔咔咔”几声响,佛祖金身朝右两尺,露出底部的暗槽来。
许道云也好奇的站在门槛上,想看看佛像底下究竟是什么。
黑衣女子打开暗槽,从里面拿出一个檀木匣,打开后取出一卷泛黄图纸。
她的美目流传出的欣喜溢于言表,急忙把不远万里前来搜寻的黄纸收起,目光一转,和正站在门槛上朝这望的许道云对视在一块。
两人目光接触,许道云巧妙地避开,强作镇定却还明知故问道:“嗯哼...东西拿到了吧?”
黑衣女子从石台上跃下,走到许道云身边,似是有种要秋后算账的意味,“原本我可以更快拿到的。”
许道云不露痕迹地后退半步,强笑道:“那个...早拿晚拿到底是拿了,何必在乎先后呢,是吧?”
他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黑衣女子的眼睛,从许道云见到她开始,几乎没有喜怒哀乐的她居然笑了,媚长的眼眸微微弯起,仿佛能令人深陷其中,声音也柔和了许多,“你不必害怕,我不是那种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小人,说到底这秘密也是你告诉我的,所以我不会为难你的。”
她身上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冷艳傲气,很是迷人,让人不禁猜想她是什么身份。
许道云紧绷着随时准备做出反应的身体松懈下来,笑道:“我一看你就不是那种人,只是...”
“什么?”黑衣女子问。
许道云好奇道:“你这么厉害,所有人都打不过你,那你为什么还要蒙面啊?”
黑衣女子道:“行走江湖小心为上,不露真容是防止叫人识出,免得日后被仇家报复。”
走出宗祠,忽然想起什么,许道云问道:“你不是要找那个老人的女婿吗?叫...叫什么来着...赵缁...对...”
“不用了。”黑衣女子心满意足道:“东西已经到手了。”
“你这趟来青泥村,就是为了佛像下面的东西吗?它是什么?”许道云摇头摆手道:“哎算了算了,我知道了也没用啊。”
黑衣女子却看他一眼,出乎意料的道:“是一张图纸,上面记载了张文正兵败前夕藏匿奇珍异宝和秘籍的地点。”
许道云没想到她会把这样的秘密告诉自己,不过换个角度想想,她敢告诉自己,何尝不是因为自己修为低劣,威胁不到她呢。
这更让许道云坚定了要加倍努力修炼的决心,今日虽然连杀许多人,其中还有孙凯这样的炼气境的高手。
可他心里清楚,若非孙凯已是重伤之身,若非黑衣女子及时出手,他今日非死不可。
对付境界相近的敌手尚有余力,但也是危险重重,稍有不慎便命丧黄泉。
许道云问,“现在应该没事儿了吧,渔村里的恶徒可都解决了?”
“应该还有一个。”
“谁?”许道云心中一惊,心想这赵缁倒地得罪了多少仇家,这么多人都要来杀他。
“扶风剑——韩锦。”黑衣女子毫不在意道:“不过,他用不着我们管了。”
许道云追问道:“韩锦是谁?”
“是季月县韩家公子,重于心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却耍着一手飘逸的剑法,剑气紧密,极难躲避,身法极快,快至能分出幻影之身,攻其不备,威力极强。”
季月县韩家,为当地有名的百年世家,不仅家产丰厚,而且人丁兴旺,在江湖中也是有着一定的地位。
但是,八年前的某个夜晚,一夜之间韩家从此一蹶不振,因为就在当晚一个黑衣人潜进了韩家,韩家几乎满门被灭,一夜之间韩家老爷子与五十七名家丁身首异处。
近百年的大世家,一夜间却成了一片血海。黑衣人就是赵缁,一个在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冷血杀手,从没有一次失手。不久之后,韩锦联合了一批江湖高手找到了赵缁,其中就包括孙凯和吴高。
他们与赵缁在庆城太河岸边大战了三天三夜,最后由于寡不敌众,赵缁被打成重伤跌入河,从此便消失了。
他不相信赵缁就这么死了,直觉告诉他赵缁还活着。
从此,八年以来,为寻赵缁下落,替父报仇,他便迫于心计,不择手段,四处疯狂的寻找赵缁的消息,他发誓一定要亲自手刃仇人,这也开始了他的一系列复仇计划。
许道云眉头一蹙,道:“这么说,赵缁岂不是一个草芥人命,手中沾满无辜人鲜血的恶徒吗?”
黑衣女子笑道:“算是吧,人在江湖,总有自己的迫不得已。”
许道云追问,“这赵缁很厉害吗,可敌得过韩锦?”
黑衣女子道:“相差悬殊,赵缁身怀绝技,修为颇高,有一身极其霸道的武艺,招式如行云流水,一旦释放如躲闪不及,非死即伤。”她话语一顿,补充道:“就连我遇上他,也不敢轻敌大意。”
无相刀——赵缁,如今几乎已经没有几人知晓他是谁,但是当年确是江湖上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角色。
杀手,最冷血的杀手,出道六年无一失手。八年前血洗季月县韩家,杀死韩家老爷子以及五十七名家丁,轰动江湖。
后来被韩锦率众高手围攻,逼入太河为渔民所救,救他的是一对林家父女,赵缁自然也就住进了他们的家里,女子叫林月,是一位温柔,善良,而且又漂亮的姑娘。
她的日夜照料,两人在一起朝夕相处,便日久生情,互生情愫。林月没过多久就嫁给了赵缁,从此赵缁就隐姓埋名,在这里隐居了下来。
许道云点头道:“那这个赵缁真是竖敌颇多啊,这么多人要取他性命。可是他既然隐姓埋名到这座偏僻的小渔村里,那些人又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呢?我看他们来时是做了许多筹划准备,不像是突如其来的。”
黑衣女子笑道:“这就得问问庆城东码头的王府了。”
“为什么?难道...是王府的人泄露了赵缁的行踪?”
“有几分小聪明。”黑衣女子向看看他能推测出几分,于是笑道:“你说下去。”
许道云把所见所闻联系到一起,心中已有了大致猜测,说道:“那码头王府应该是小渔村里村民的,建立在码头也是为了方便监管鱼市上来往的买卖。赵缁在太河边和韩锦带领众高手决战一事,王府必有耳闻,再联系渔村里多出了一个陌生人,真相便已水落石出。”
他眉头舒展,继续道:“你说韩锦生性多疑,一直不相信赵缁会就这么死去,他必派人调查,或许是给了王府什么好处,他们才说出了赵缁的下落。”
黑衣女子轻笑道:“猜的不错,果真聪明过人,也难怪孙凯引诱你进宗祠,却反被你给杀死。”
许道云腼腆一笑,“是他大意了,所以才会中了我的圈套。”
正走着,就看到老村长杵着拐杖朝这里赶来,“少侠...小女怎么样了?”
许道云轻松道:“救下来了,现在在祠堂里晕倒了,不过她没事,只是受了惊吓而已。”
“多谢,多谢二位...”老人举起拐杖要下跪,许道云忙将他扶住。
老人急忙杵着拐杖去祠堂里找他女儿。
忽然东面劲风呼啸,黑衣女子率先转头,许道云也跟着循声望去,问道:“怎么回事?”
黑衣女子青色长剑在剑鞘中轻鸣,她目光盯着东方稻田里冲来的一道人影,淡淡道:“应该是赵缁。”
东面滔天的气势越逼越近,许道云心脏不由自主加速跳动,他后退半步,有些紧张,“他这是要做什么?好像是冲着我们来的。”
赵缁带来的狂风,将黑衣女子的发丝吹的盖在美眸前,她却不把碍事的头发撩开,右手抽出长剑,同样一股强势的劲风从她身上扩散开,将地上的小草吹得贴在地上。
一旁的许道云又被迫退了好几步。
赵缁越冲越近,已经可以清楚看见他的样貌。
此时他披头散发,双目血红,浑身血污,赤着足,衣裳破烂,左右手腕分别带着两个精钢铸成的手铐,只是连接在一起的锁链断开了。
随着他冲刺时前后摆动手臂,锁链发出“卡拉卡拉”的脆响声,许道云急忙唤出冲和剑,此时此刻只有这剑才能给他踏实的安全感,“他好像已经神志不清了,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就如他说的那样,赵缁的确是神志不清。
因为韩锦抓了他的儿子,要挟他带上手铐脚镣,并对之使用酷刑,所以赵缁看起来这般狼狈。
韩锦此行一是为了复仇,二是为了张文正遗留下来的宝藏而来。
他用手里的孩子要挟赵缁,却失手夺走了那个无辜孩子的性命,弄巧成拙。
赵缁这才癫狂大怒,以高超修为崩断身上精钢铸造的枷锁,将韩锦这位韩家家主大卸八块,正要到庆城码头找出卖他的王府大开杀戒,却正好撞见了许道云和黑衣女子这两个陌生人,便也把他们当做了韩锦带来的杀手。
第一百一十三章 苦斗赵缁
赵缁速度极快,几乎瞬息便至。
他高高跃起,把手铐上断成两条的锁链当做武器,带着赫赫凶威,烈烈疾风,朝站在前面的黑衣女子抽打下去。
黑衣女子知道他这下不同寻常,不做抵挡,闪身躲开。
砰!
漆黑的精钢锁链抽打在草地上登时土屑飞溅,竟在松软的土地上抽出一声巨响,大地都跟着晃了几晃。
一旁早就提着剑退得老远的许道云心都跟着揪了一下,暗暗为黑衣女子捏一把汗,心想个赵缁果然厉害,比起孙凯,吴高之辈,不知强了多少。
可既然他有如此本领,为又要自己来保护他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黑衣女子同样心惊,闪身躲开的同时,念动法决劈出一道青色剑芒。
陷入癫狂状态的赵缁不闪不挡,双手握拳“喝啊”的大吼一声,一道土黄色劲光散出,登时将那道青色剑芒中隐含的三道剑气震散!
许道云心惊赵缁的修为高强,黑衣女子这招的威力他见识过,那可是一招就重伤了炼气境的孙凯,如今却被赵缁一吼而散。
赵缁周身三尺泛起血气,双手并用,两条精钢锁链舞动的跟青楼里花魁的轻纱绸带般。只是身材婀娜,体态轻盈的花魁舞动起来是叫人赏心悦目,流连忘返。赵缁舞起来是劲风呼啸,飞沙走石,叫人胆颤心惊,一不小心就会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黑衣女子轻薄的剑锋不敢迎接足以摧金断石的精钢锁链,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她手里的青色长剑不过三尺二寸。反观赵缁左手的锁链有近五尺,右手的锁链五尺有余,再加他混乱癫狂,只知强攻,一时占据上风,将女子逼得节节后退。
赵缁久攻不下,心中愈发焦急躁乱,喉咙中“隆隆”低吼,锁链挥舞的速度越来越迅猛,每一下都可以清楚听见铁链带起的劲风呼啸声。
眼见两人的战圈满满转移并靠近,许道云立马又退远了些,生怕一不小心被锁链抽着。
赵缁左手锁链斜抽落空,顺着侧转身子,右手铁链朝黑衣女子头顶狠狠抽打而下。
不远处观战的许道云大声提醒,“当心!”
黑衣女子一抬头,正看见一条漆黑的精钢锁链在美眸中放大,朝自己的头顶抽下。
她柳眉皱起,握着剑柄的手腕一抖,默念口诀,紧接着青色剑锋上一道剑光冲天而起,“当”的一声把即将抽在身上的锁链弹开。
许道云吐出一口气,紧握剑柄的手掌也松懈下来。
赵缁被剑光反弹回来的巨力震退半步,眼中的血红似乎更加深沉鲜艳,双手并在一起,朝对方的下盘扫去。
黑衣女子足踏地面跃起躲开锁链,同时一剑朝他空门刺落。
赵缁虽癫狂,脑中的战斗意识却还很清醒。他横左臂于胸,不偏不倚的用手铐挡住刺来的青色剑锋,不顾剧痛,右手铁链如毒蛇般闪电朝对方身上刺去。
黑衣女子收剑后退,眼中的慎重连不远处的许道云都能看出来,她遇到对手了。
想不到庆城外的一个小渔村中,竟隐藏了这样一个修为高深的高手,似他这等修为,足矣陈霸一方,为何会委屈留在这么个偏僻的小渔村里寂寂无名,只以打渔为生呢?真是让人费解...
谁也不知道,当了半辈子杀手的赵缁为林月所救,在这个小岛上娶妻生子,现在的他只想呆在这个安静没有纷争的小渔村里悠闲度日,再不牵涉江湖。
只是他从前的所最所为,那些犯下的罪孽谁来偿还呢?
有此一劫,也是他咎由自取,不单是他的孩子身死,也连累了渔村里的无辜百姓几乎也死伤殆尽,这样的罪过相比以前犹有过之。
许道云不忍他的遭遇,但同样也对他的所作所为感到不耻和愤怒,他是鼎鼎大名的杀手,手中不知沾了多少人的鲜血,其中定有无辜之人,这样的人就算放下屠刀,却真能立地成佛吗?
以往的罪过岂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赵缁不给黑衣女子喘息机会,挥舞着锁链继续追击猛攻,带动起的劲风愈加猛烈,躲在后面的许道云被劲风刮起的风沙眯了眼睛,只感眼眶湿润,忍不住用手去揉。
黑衣女子借着空挡刺出两道剑光。
赵缁后撤半步,纵跳而起,并着双手,铁链上血气闪烁,从头顶直抽而下,碾碎了剑光,余势不衰,朝她的头顶劈落。
铁链上带起的劲风将黑衣女子的衣袍吹得压在身上,修长曼妙的身段引人迷醉,发丝迎风飞舞。
她手中长剑青光再闪横架于头顶,足以摧金断石的链条铁链重重砸在剑身上,将剑身都给砸弯了,好在她这把剑也非寻常之物,否则早就断做两截了。
尽管挡下了这致命一击,黑衣女子还是被震退两步才停住。
她看着手中恢复笔直的长剑,眼中寒芒闪现,竖剑于身前,左手捏成剑指从剑身底端划到末端,剑指擦过剑锋的瞬间,剑身上亮起青光,如薄云似轻烟,从青剑上袅袅升起。
与此同时她高高跃起,散着青光的剑朝下一劈,喝道:“源清流洁!”
剑气连绵不绝,汇聚一线,分作两道青色剑光朝赵缁斩去。
赵缁早在她跃起时就甩动两条手臂,把精钢铁链捆在手臂上,大吼一声双拳携带周身迸发出的劲力和两道青色剑光硬拼在一起。
“砰”的一声巨响,从中央炸开一圈能量风暴,周围的碎石四处飞射,还有一颗差点砸中了许道云的脑袋,还好他躲得快。
受能量风暴波及的树木,细的拦腰折断,粗的也被震的歪歪斜斜,连树皮都破了几层。
许道云瞠目结舌,这就是炼气境修士的战斗吗?
赵缁一击之下吃了亏,被两道青色监管的余力震退六步,胸口发闷,捆着精钢锁链的手臂也在轻颤。
反观黑衣女子只是被四散的能量风暴吹乱发丝,并无受伤,这一回合高下立见。
然而她不做停留,提着还在散发青光的长剑乘胜追击。
赵缁受了伤,胸口堵着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调息,对黑衣女子凌厉逼人的剑锋剑气只能退守,却难免百密一疏。
她的剑不但凌厉,而且迅猛,一招一式见都留有余地,不让赵缁有反攻的机会,反而总能利用虚招逼他露出破绽。
猛攻不过数息,赵缁身上已经被剑尖划破了七道伤口,每一道都是要害,足以致命,但都被他及时用铁链格挡开,没有让剑尖没入太深。可尽管如此,这种被人压制着打的感觉也很不好受。
赵缁胸口郁结的气息顺过来,萎靡的气息猛然回涨,立刻反守为攻。
铁链每一下都能在地上留出一道深刻的鞭痕,可黑衣女子的身法就像是一条敏捷的蛇,不论铁链的速度有多快,她总能恰到好处的躲掉,并且抓住空挡反击。
战圈外的许道云看的揪心不已,赵缁铁链抽打的力道肉眼可见,黑衣女子稍不留神就要香消玉殒。怎么说她也救了自己一命,也算是自己的恩人了,当然不希望她惨死在这个癫狂杀手的铁链下。
赵缁愈发焦躁,招式难免出现纰漏,这也就成全了黑衣女子抓住了破绽,在赵缁铁链角度出现差错的瞬间,黑衣女子弯腰矮身刺出一剑,这剑正中他的小腹。
“唔...”
赵缁微不可查的痛哼一声,手腕上的手铐猛地夹住了意图刺深的剑锋,然后猛地抬起左手的铁链朝对方甩去。
黑衣女子料敌于先,临危不乱,收回长剑,后仰闪开铁链的抽打。
赵缁右手捂着小腹伤口,垂着头,一言不发。
弥漫在周围的血气愈发浓重,他身上的气势也越来越凶猛,似乎即将要发出威力极强的一击,周围地上的尘土落叶都被他身边的气劲卷起...
许道云心中警兆大生,提醒道:“喂,小心呐。”
黑衣女子自然知晓,她不敢大意,收剑后撤几步,右手反握剑柄置于背后,身子下蹲做了个古怪的剑招动作,看样子应该是个架招,“独清独醒。”
使出架招的瞬间清光迸发,把她的身体护在中央,此时整个看起来飘飘欲仙,美丽至极。
赵缁身边被气劲卷起的落叶越来越多,围绕在他身边不停旋转,似乎周围还漫起了一股黑风围绕在方圆五丈处。
黑风越来越浓,刮的也越来越猛烈,不远处的许道云都感到身上压抑,似乎都要喘不过气了。
黑衣女子心中警觉,他这招威力必不简单,需在他招式将发未发之际全部封死。
她默念剑诀,从青色长剑上劈出密密麻麻不知多少道两寸长的剑光朝赵缁袭去,欲在他发招前将之打断。
密集的剑气没入赵缁身边越来越浓郁的黑气里如泥牛入海,没有起到一丝效果,像是被那股旋转的黑风给撕裂了。
黑衣女子眼神越来越凝重,眉头也皱的更深了。她右手持剑前指,松手的瞬间两只手掌变作剑指交叉在一起,青光拖着长剑悬浮在面前,剑尖遥遥指着已经快要被黑气旋风吞没的赵缁。
她交叉的剑指猛地朝两边一分,悬浮的长剑被青光包裹,以清风助力使剑气大盛,化作一柄比原先大上十倍的青色光剑。紧接着她左手在身前画了一个圆,散出的青光变作四柄和原先一般大小的光剑悬浮在“大剑”周围。
只听她口中娇喝一声,“激浊扬清!”
一柄大光剑带着四柄小光剑朝已被黑色旋风吞没的赵缁冲去。
靠近旋风的五柄剑速度明显便慢,刮起的黑色旋风愈发猛烈,折断了周围五丈内所有的树木,四柄小剑的冲势也尽去,被撕裂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一柄巨大的青色光剑仍在缓慢刺向风眼中的赵缁。
黑色旋风缓缓扩大,操纵着巨剑的黑衣女子被风力推着缓缓后退,鞋子在地上留下一条拖痕,她竟是有些抵挡不住黑色旋风的攻势,剑指控制的巨剑也艰难地在往风眼处深入。
忽然赵缁大喝一声,“天地不仁!”
他彻底施展出了自己的绝技,这也是他八年前能连杀韩家五十余条人命的关键一招。
几乎铺天盖地的黑色旋风瞬间扭扯了青光巨剑的攻击方向,这柄光剑同周围的树枝石头一样,被卷入到旋风之中,甩了几圈抛飞老远,青光形成的巨型剑身消散,露出青色长剑原貌,飞出十余丈外刺进一颗桃树干里,剑身还在轻轻颤抖。
黑衣女子和宝剑心意相通,招数被破,她自然也受了伤,捂住胸口,脸色也有些发白。
眼看黑色旋风范围越来越大,越来越逼近,她已经站在了旋风范围两丈之内,虽尽管极力运转玄功稳住身形,但旋风的吸扯力实在可怕,她不由自主的被牵扯着朝前踉跄。
与此同时,许道云的大呼小叫在身后传来,“你傻啊,还不快跑。”
说得简单,你跑一个试试!
黑衣女子又急又怒,却没工夫找他算账,她现在只能勉强用玄功吸住地面,不让自己一头栽进旋风里,同时脑中急速思考如何能拜托赵缁这招天地不仁。
只是如今身陷旋风,佩剑又被刮飞,她是有苦难言,苦苦抵挡。
黑色旋风越来越近,女子终于是站不住脚,被这股旋风带着卷了起来。便在这时,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死死扯住。
黑衣女子扭头看去,只见许道云浮在半空中,右手拉着一条绳索,左手握住自己的手,正使出吃奶的力气和黑色旋风对抗着。
两人目光接触在一块。
这时,女子的黑色面纱被旋风刮走,露出一张风华绝代的面孔,她肌肤胜雪,双目媚而细长,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成熟冷艳。
她秀美绝俗,透出一股傲雪之气,肌肤娇嫩,神态冷淡,美目流盼,说不尽的动人。
身姿玲珑有致,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
两人对视许久,忽然黑衣女子回过神来,脸色泛红,美眸羞恼的瞪他一眼,冷声道:“你看什么?”
第一百一十四章 混元易经丹
她的声音很冷,又隐藏了几分女儿家的嗔怪,在这肆乱的旋风中仍悦耳动听至极,让人不禁想深陷其中死而无憾。
许道云只是好奇她面纱下的容貌,得见真容后自然也为她的风采心生赞扬,除此之外并无歹意。
他生怕女子恼怒之下对自己动手,忙转开眼睛看向别处,结巴道:“没...没有看啊...”
旋即扯开话题道:“我要没力气了,你快想办法破招啊。”
黑衣女子点头,右手结印,口中默念法诀,插在十余丈外桃树干上的青色剑锋收到感应,闪耀青光,颤动嗡鸣,然后竟凭空飞了回来。
许道云吃惊道:“这就是飞剑之术吗?炼气境修士的神通。”
黑衣女子点头道:“不错,先别管这些了,这黑色旋风力量极强,飞剑恐怕伤不了赵缁,该如何是好呢?”
许道云开启凝心状态,紧盯着黑色旋风片刻,忽然道:“从顶部攻击,可直击风眼。”
“好!”
黑衣女子控制飞剑来到黑色旋风正上方,正要直刺而下。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宗祠门口传来一个女子的大喊,“相公,快停手。”她的身后还跟一个杵着拐杖的老人。
她声音很大,可却被黑色旋风撕扯的微不可闻,但风眼中心,已经近乎癫狂的赵缁却清清楚楚听见了这声呼唤。
他脑中的混沌似乎被一道明媚日光穿透,血红的双目也恢复一丝清明,周身的黑色风暴刹那平息。
无数树叶碎石四散落开,天地不仁范围覆盖到地上面的草地完全不见踪影,只剩下光秃秃的黄土地,周围的树木尽数折断,像是经历了一场天灾风暴般凌乱,一棵叠着一棵。
赵缁癫乱的神态恢复清醒,他扭头看着不远处满脸泪痕望着自己的林月,快速跑过去,紧紧将之抱住,“娘子...你没事,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林月也紧紧抱住他,泪如涌泉,今晚受到的一切委屈,一切惊吓,都化作泪水在这温暖怀抱里倾泻着。
风暴消散,许道云二人也落下了地,黑衣女子将剑召回手中,默然不语。
许道云见慎一脸柔情似水的靠在妻子身上,心中略微触动,再冷血的人,也会有柔情的一面啊。
林月瞧着相公狼狈模样,心中生疼,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头,伤心问道:“相公...你怎么样,还疼吗?”
赵缁轻柔抚摸妻子的头,所有伤痛在这个女子的眼泪面前都不值一提,“没事儿,我不痛,别哭了。”
林月倾诉够了,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看向不远处的许道云二人,轻声道:“相公,你不要伤害他们,刚才就是他们救了我。”
赵缁埋在娘子肩膀上的头抬起来,循着望去,然后拉着她的手走近道:“先前是我鲁莽冒犯,请勿见怪。原来二位是我娘子的救命恩人,那便是我赵缁的恩人,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重新蒙住面貌的黑衣女子眼神淡淡,只点了点头,一句话没说。
许道云摆手笑道:“哎,一场误会而已,况且我们也没事儿。”
赵缁认真道:“不管怎么样,你们是救了我家娘子,日后有用到我赵缁的地方尽管开口,上刀山下火海绝不推辞!”
黑衣女子冷冷问道:“韩锦死了?”
“是...”赵缁回答的时候语气古怪,就连脸色也变得黯然,转身面对自家娘子,垂首道:“娘子,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咱们的孩子...”
林月瞪大眼眸,已经猜想到可能发生的事,但她还是不敢相信的问道:“天儿他...他怎么了?”
凶名赫赫的赵缁,手中沾满鲜血,从未失过一次手的冷血杀手平生第二次留下泪水,面露愧疚,头垂的极地,声音颤抖悲切,“天儿...死了...”
轰!
尽管答案和心里不愿意相信的猜测一样,林月还是感觉脑中一道晴天霹雳炸响。
她神思恍惚,眼前事物也开始有些摇晃模糊,脚下一软要摔倒的时候被赵缁扶住,许久许久才缓过一口气,嘴角下弯,满脸的凄苦悲凉,伤心至极,“天儿...呜呜...我的天儿啊...”
赵缁紧紧把爱妻抱在怀里,不停自责:“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没用,保护不了你们...”
许道云脸上神色古怪,他不喜欢赵缁,因为这个人害了无数人家破人亡,罪孽深重。
可如今看他凄苦哀伤的模样着实感到遗憾,但或许这就是因果循环的报复吧,他做下的罪孽最终还是报复在了他自己身上,而且还牵连到了家人,甚至全村的人,也让这个冷血的杀手尝到了失去至亲的痛苦,以及犯下更多的罪孽。
“没事的话,我走了。”黑衣女子收剑入鞘,还是那样冰冷冷的语气。她转身看到还站在原地看热闹的许道云,用剑鞘拍了他一下,冷声道:“你也走。”
“哎哟...”许道云轻呼一声,在黑衣女子含煞的眼神威胁下,还乖乖转身跟在她身后。
两人朝村外走,一路上黑衣女子都没有说话,赵缁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愿意招惹她,索性也没有开口的打算。
忽然黑衣女子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许道云。”他反问道:“你呢?”
前面身材修长婀娜的神秘女子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自顾自再问:“为什么会在庆城?”
许道云翻了个白眼,“我接到云卫司任务,要来保护赵缁,之前我就说过了,你这是根本没听进去啊。”
“你保护他?”黑衣女子语气古怪。
许道云面露羞愧之色,苦笑道:“如今看来,我运气倒挺好的,他既有自保的能力,那便用不着我受累了,回去也好交差。”
黑衣女子白皙玉手不着痕迹握了握,突然柳眉倒竖,回转过身,同时手中剑鞘点在他胸膛。
许道云知道她性格冷傲,脾气古怪,却万万没想到竟然会说动手就动手,更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
猝不及防之下被剑鞘传来的力道震退两步摔在地上,待晃动的视线稳定下来后,黑衣女子曼妙的身影却已消失不见,地上只剩下三个淡蓝色玉瓶......
她走了,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不对,有打招呼,打在许道云胸口的那一剑鞘就是招呼,很不友好的招呼。
忽然,黑衣女子冷淡傲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混元易筋丹,有增进修为之效。”
许道云狼狈的从地上站起来,捡起三个鸡蛋大的淡蓝色玉瓶,这瓶子一看就不简单,应该挺值钱的。在瓶口还竖着贴了一张封条,上面果然写着混元易经丹几个字。
混元易筋丹?这是什么药,从来没有听过。
许道云将瓶中药丸倒出,忽听村外吵闹起来,动静还不小。
循声望去,就看见二三十个穿着皮甲,手持长枪的城守护卫队人马冲进已经被烧得七零八落的村子当中,他们也看见了不远处的许道云。
许道云将玉瓶收入乾坤袋,朝护卫队人马走了过去,人群最前方,身材高大的城守也迎了上来。
许道云先抱拳作揖,“城守大人,您总算是来了。”
“许大人客气了,如不嫌弃,唤我贺汪便可。”
贺汪并不瞎扯闲聊,直切主题的问道:“许大人,里面怎么样了,伤亡如何,暴徒们都到哪里去了?”
成串的问题搞得许道云有些头大,他一个一个回答着:“你也看见了,房舍被烧掉大半,大多数村民也都退到外面去了,行凶的暴徒也死光了。”
“死光了?”贺汪转念一想,对许道云拱手道:“多谢许大人仗义援手,救了村中百姓的性命啊。”
许道云双臂一摊,苦笑道:“你看我这狼狈样儿,凭我一人之力当然不是他们的对手,辛亏有一个神秘人助我铲除了这些贼人,包括金火锤吴高,沾花剑孙凯,还有季月县韩家少家主韩锦。”
贺汪瞪大眼睛道:“吴高、孙凯,这两个可是通缉榜上的人物啊,居然都来了这青泥村吗?”
“正是。”
许道云心中寻思,是否该将赵缁藏身于青泥村的秘密告诉贺汪呢?
后来转念一想,贺汪归隐乡田,已痛改前非,如今又经历丧子之痛,已经受到了惩罚,还是给他一条活路,让他安度余生吧。
贺汪喜道:“太好了,许大人有所不知,这二人乃通缉榜上的恶徒,朝廷悬赏千两黄金万两白银取二人首级。他们二人系数死于大人之手,大人便可提着他们的脑袋到县衙去领赏啦,还能记功呢。”
许道云眉头一挑,想不到还有这等好事儿,他忙告辞贺汪,回去将孙凯二人的首级取下,装入麻袋,收进乾坤袋。
临走前,贺汪拉住许道云,在他耳边低声道:“许大人,宋家财产已尽数充公,这次多亏大人相助破案,我也不能没有表示,请大人明日来城守府一趟,在下自有答谢。”
许道云点头,大踏步往村外走去。
其实这贺汪啊,早就觊觎宋家财大势大,碍于师出无名,所以才一直维持良好的表面关系。
直到许道云的到来,仗着青旗卫的身份,抓住宋家把柄,也给了贺汪一个公报私仇的正当理由,抄了宋家,接管所有生意,包括财产。
所谓的充公其实都是表面话,到时候修几条路,建几个水车,开几亩荒,也算是还富于民。
而这些开销,比起宋家生意的盈利和多年累积下来的积蓄,根本就不值一提。
但这么大一块肥羊肉,贺汪当然不敢一个人独吞,至少要分给许道云一部分,而宋家那些生意自然是给不了的,能给的当然只有库房里的金银财宝和玉器摆件。
许道云走出青泥村,那死在他剑下的六个恶汉的尸体已经僵硬,沙地上的暗红鲜血也开始凝固。
他们的死法各不相同,有的被切开喉咙,有的被切断颈椎,有的被刺穿心脏...
许道云走到岸边,那里已经停了十几条小船。
许道云视线越过它们,看向远处芦荟丛中隐蔽的一只小舟,喊道:“老人家,老人家。”
“哎!”
芦荟丛里传来老人中气十足的回应。
许道云胸闷气短,吃力的提高了嗓音,“把船划过来吧。”
“好嘞!”熟悉的老船夫撑着竹竿从芦荟丛中飘荡出来,他在外面等了快一个半时辰,甚至怀疑许道云时不时身死其中,打算掉头回去。
但他没有那么做,还是坚持等着,直到看见庆城方向划来十几条城守护卫队的船只到来才松一口气。
渔村火光冲天,傻子也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时不时传出的喝喊喝惨叫更证明了这一点,如今镇守护卫队到来,这件事总算能告一段落。
老船夫操作着小船靠近岸边的木板,清楚看见这个原先神采奕奕,英气逼人的少年此刻黑发凌乱,衣裳破烂,灰头土脸,狼狈极了。
小船轻轻靠岸,老船夫难以想象他到底在村子里经历了什么,磕磕巴巴道:“你...小客官...怎么弄成了这幅样子啊?”
许道云惨笑道:“自然是被打成这幅样子的。”他跳上小船,将背上的拓木弓和剑匣取下放在一旁,平躺在船板上,脑袋枕着剑匣,手里拿着黑衣女子留给他的玉瓶放在眼前把玩。
老船夫竹竿撑着木板向外移动,熟练操纵着船桨,口中也没闲下着。这人一旦上了年纪啊,话就多了,喜欢聊天儿,“小客官啊,那村子里边儿到底怎么啦?”
许道云依旧在翻看着手里的瓶子,口中答应道:“哦,是一伙歹人冲进村子里杀人放火。”
“啊!”老船夫显然有些惊惧,握着船桨的手都有些哆嗦,“哎呀,是什么人呐,怎么...怎么这么恶毒啊?”
许道云道:“不知道,只知道他们不是庆城的人就是了。”
“不是庆城的人?”老船夫叹气道:“哎,这世道真是不太平啊,动不动就杀人放火的,两年前庆城码头上一出,今天的事儿可比两年前更吓人呐。”
第一百一十五章 突破炼气境
许道云眼睛一亮,问道:“老人家,你知道两年前码头的事儿?”
老船夫道:“哎,谁不知道啊,只要是在庆城里的百姓,连穿开裆裤的小孩儿都能说上一两句。”他边划着浆,边回忆道:“两年前一伙儿人到了庆城里,记得那天晚上的雨特别大,那六七个人带着蓑笠在码头那里打斗。”
老船夫拿起船板上一个水囊,喝下一口老婆子亲手给他煲的暖汤,继续道:“哇呀,那一架打的是昏天地暗啊,码头的木板和船都沉了,还是镇守大人出钱,我们船夫出力,才重新修建好。”
许道云躺在船板上撇撇嘴,刚刚勾起的好奇被老汉的话瞬间扑灭。
还以为他是亲眼所见,也好从他嘴中听来两年前的那场大战究竟是怎样的激烈,如今来看,他不过也是道听途说,根本没有看见那天的码头混战。
他将手里的玉瓶颠来倒去看了几十遍,瓶口放在鼻尖,还有一股淡淡的药香传出,闻一口就叫人精神振奋。
揭开封条打开瓶盖,由于是躺着的缘故,从里面掉出淡蓝色花生粒大小的滚圆药丸,先落在许道云身上,然后滚落在船板。
许道云立刻把瓶子盖好,拇指和食指捏起那一枚剔透的淡蓝色小药丸,闻了闻,叹道:“嗯,好香啊。”
丹药上散发的味道清香扑鼻,不像平日里治病时煎熬的草药那般刺鼻苦口。
许道云犹豫了一下,将药丸丢进口中,混元易筋丹入口即化,几乎是在下一瞬。许道云感觉腹下一寸处的丹田打开打,以平日几倍的速度吸取并过滤灵气。
许道云大喜,心想那女人临走时说这丹药有加快修炼速度的功效,果然不假。
他忙取出两块紫灵晶握在手中,然后闭上凤眸,进入到修炼状态。
这混元易经丹的药效极强,服下之后务必要争分夺秒,否则就是暴殄天物。
老船夫看许道云这幅古怪模样虽然不解,但也没有去打扰他,只安心划自己的船。
许道云气息渐渐稳定,神识进入到内天地中,出现在滚滚云层的中央,借助天地神威修炼。
呼!
忽然一股气浪自许道云身上炸开,将弥漫在周身的云雾吹散,水波朝四面八方扩散,方圆数十丈的湖水开始暗潮汹涌,整条小船都跟着剧烈晃动起来。
划着船的老船夫“哎哟”一声,他吓坏了,还以为船底下有大鱼,急忙呼唤还闭着眼睛的许道云,“小客官,小客官醒醒快醒醒,我们好像遇到麻烦了。”
许道云轻轻睁开眼睛,但他不是被老汉叫醒的,而是自己醒的。
睁开眼的瞬间,一道金光从瞳孔一闪而过,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勾起嘴角,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自语道:“炼气境丙等小成。”
老船夫见许道云没理会他的话,更加焦急了,“客官啊,船下边儿好像有大鱼啊,刚才在撞咱们的船,可怎么是好啊?”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是恐慌和害怕,“要是在这里翻船,可就真要喂鱼了啊,怎么以前都没有大鱼撞船的事情,哎哟,倒霉啊...”
许道云轻松笑道:“不必惊慌,没有什么大鱼。”
老船夫不敢大意:“可是...刚才船明明晃了一下啊,总不会是暗礁吧?”
“没事儿。”许道云手掌一翻,拇指弹出五两银子落在老汉脚边。
然后站起身,立于船头,迎着黑夜中高悬的圆月伸了个懒腰,脸上一直带着满意的笑容,那五两银子也是高兴之余送出去的。
这么久了,他总算是跨过先天境界,真正踏入炼气境的行列。
炼气境,这是一个很神奇的境界,这个境界顾名思义,重在炼气,也可御气。
达到炼气境,可将体内真气外放,如孙凯的赤虹剑气,黑衣女子的青色剑芒,那都是运转某种法门后,真气变质的效果。
还有就是可以御使飞剑等兵器法宝,这神通上手容易,精通却难,因为一心不可二用,操控飞剑时,极容易太过专注投入,而忽略周围的危险。
所以施展飞剑最主要的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真正心灵手巧之人,甚至可以把飞剑当做第三条手臂来用,如臂指使,灵活至极。
方青阳传授的这部《天道剑罡》中,记录了所有剑修神通,包括剑气和御剑之术,往后还有许多神通,只是如今的许道云修为太过浅薄,无法窥探奥秘。
许道云深吸一口气,唤出冲和剑,然后隔空运气,将冲和剑悬于半空。
天道剑罡中的御剑之术名叫御剑伏魔,修炼至高深境界,不滞于物,可凝气化剑,伤敌于无形。
许道云默念御剑伏魔的法诀,左手剑指朝前一点,冲和剑闪耀起白光,贴着水面射了出去,剑气将湖水切割两半,波澜荡漾。
许道云心念一动,飞出十丈外的冲和剑反向一转,又折了回来,悬浮身边,无声无息,灵动至极。
老船夫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忍不住摇头赞叹道:“哎呀呀,了不起,真是了不起,小客官居然还是修士吗?”
许道云腼腆一笑,点点头,忽然御使飞剑刺入湖中,然后在快要失去感应的时候,折转向上,冲出湖面,在半空中饶了两圈,召回身边。
老船夫感叹道:“好本事啊,老头子活了六十多年,第一次见到有这样本领的人,小客官真是好本事啊。”
许道云心中也着实兴奋,这御剑之术,当真无比神妙。
他握住冲和剑,提气运功,往前方空处一挥,一道白色剑气横劈而出,速度极快,带着破空之声,在湖面上激荡起漫天水花。
老船夫瞠目结舌,赞叹连连。
许道云心情澎湃,忍不住哈哈大笑,这就是炼气境修士的力量。
他抬头仰望天上的圆月,开始期待起聚气境来,据说达到那个境界,可以御空飞行。
到时候就真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那驰骋天地的快意感觉,许道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尝试一番了。
小船飘荡一个多时辰,终于到达庆城码头,老船夫笑道:“小客官,到啦。”
许道云跳上岸,和老船夫打了个招呼,转身离去。
走到上坡看到左手边那座王府的时候,他脚步顿了顿,心想这个挂着灯笼的气派府门注定是要不平静了。
时辰已过了子时,街市上的人仍是不少,没有先前那般闹哄哄的,更多的是安静的在街上看花灯。
许道云没有选择飞檐走壁,而是穿梭在观灯的百姓之中缓缓前行,他垂着头,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落魄,再者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脸上带着血污,右边臂膀的衣衫破裂,凝固的暗红色鲜血触目惊心,让来往行人纷纷退避三尺。
许道云和街道上所有人欢天喜地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此刻他似乎笼罩在一片阴霾中,不想说话,也没心情欣赏两旁泪流满面的各式花灯,就这么缓缓地朝前走,凭着脑中对道路的记忆来到了坐落着凤腾酒楼的小巷前,抬脚踏进了黑暗中。
穿过幽暗的小巷,许道云看到挂着红绸带的熟悉酒楼,此时酒楼内大厅灯火通明,大门口死在自己手里的两个汉子尸体也不见踪影,显然已经被处理掉了。
便在这时,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啊,大人回来了。”
循声望去,只见酒楼大门口外边儿石桌旁坐着一个穿着长裙的姑娘,此时她惊喜地站起来,厅中的火光将她的面容映照出来,正是孟佳。
她快步跑出酒楼,来到少年身前,看清楚他的狼狈模样后捂住了嘴巴,惊道:“你...你怎么流了这么多的血啊?”
许道云将手一挥,虚弱道:“甭提了,今晚的青泥村里可真是热闹啊。我接那了个该死的任务,去趟这趟浑水,所以就成了这副鬼样子,差点儿还把命丢在里头了。”
说罢,许道云吃力地坐到石桌前,开口问道:“可有酒菜?”
“嗯,有。”孟佳担忧道:“可是你受了伤,不能饮酒啊。”
许道云嘴唇微微发白,露出的笑颜此刻看起来却更有魅力,“无妨,对我来说,酒便是最好的良药,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孟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点头,然后转身朝伙房走去。
不多时,孟佳端着几盘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过来,分别是灯影红枣牛肉丝、干烧山药、四味鲍鱼、蟹里藏珠、以及桃源鸡汤,还有半斤美酒。
这几道菜孟佳可是用了心思的,做的全是大补身体的药膳,她看许道云伤势这般严重,专门为他量身定做的。
许道云吃的很快,两手并用,不远处的孟佳看他吃的这么香,心中也十分开欢喜,这狼吞虎咽的模样就是间接证明了她的厨艺了得。
吃饱喝足后,许道云站起身道:“澡堂可以用吗,我想洗洗身上的脏东西。”
正把空荡荡的碗盘叠在一起的孟佳点头道:“可以用可以用,我去给你烧水去。”
“不用,我洗冷水就好。”许道云笑道。
孟佳道:“那怎么行,这么冷的天怎么能洗冷水,万一受了风寒可怎么得了?你先稍坐一会儿,我立刻就去给你烧水。”
“真的不用,我喜欢用凉水。”许道云仍然坚持,他看了看身上沾满灰尘血污,而且破烂不堪的衣衫,苦笑道:“麻烦给我备一套干净衣袍,多谢。”
他既然坚持,孟佳也不好多管人家的事,说道:“请跟我来。”然后便带着许道云朝澡堂走去。
孟佳将凉水倒入浴桶之后,退出澡堂。
许道云从乾坤袋中取三两块锻体灵石丢入浴桶,这灵石除了有淬炼体魄的功效,还有顺通气血,缓解肌肉疲劳,治疗外伤的效果,可谓一石多用。
他血迹斑斑的修长手指缓缓解开衣衫,褪掉外袍,脱下内衫,显露出线条分明的健壮身躯,然后一只脚踏进浴桶中。
嘶,好冷!
这水的冰凉程度出乎许道云的意料,一条腿踏入的瞬间,他感觉连脊梁骨都被发冷,忍不住浑身抖了抖,咬牙忍受着刺骨的寒冷,抬起另一条腿踏进浴桶,然后整个人躺了下去。
许道云浑身紧绷,体内玄功运转,以真气对抗寒气,浑身毛孔张开,吸收着锻体灵石的力量。
因寒冷而紧绷的皮肤随着玄功的运转缓缓恢复柔软,明明没有动弹一下,浴桶里的水却像在被风吹似的缓缓波动。
许道云脑袋靠在浴桶边沿上,闭着眼睛,细细回想着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事情,然后神思逐渐恍惚,进入半睡半醒的状态。
小半个时辰过后,孟佳的声音从澡堂外传进来,“大人,您洗好了吗?”
许道云睁开眼睛,回道:“好了。”
哗啦啦。
许道云直接从浴桶中跃了出来,穿上孟佳准备好的干净内衫,整个人感觉好极了,精神奕奕,身上的疲乏和伤痛似乎都已痊愈。
他握了握拳头,自语道:“明明被孙凯一剑重伤,为何恢复的这般快呢?伏养龙息的护体罡气果然厉害。”
许道云推门走出澡堂,见孟佳坐在石桌前仰头看星星,于是笑问道:“孟佳姑娘,怎么不去睡啊?”
孟佳眼睛一亮,此时的许道云不仅恢复了英气逼人的模样,脸上的神采也和先前截然不同。
那时的他配上狼狈的模样整个人看起来萎靡,落寞。现在的他嘴角上勾,凤眸带笑,剑眉舒展,意气风发,当真是判若两人。
孟佳回过神来,局促道:“我...我是想看看大人还有没有什么要吩咐的。”
许道云走近,抬头看了看星星点缀的夜空,一道夜风吹过的同时说道:“我没事了,多谢。”
“哦,那我们回去吧。”孟佳起身,二人走入酒楼,锁好门窗,吹灭烛灯,各自回房去歇息了。
回到房里的许道云倒头就睡,神识却进入到内天地中稳固炼气境。
第一百一十六章 飞剑之术,御剑伏魔
欢闹的灯节也有尽头,张灯结彩的庆城随着时间陷入黑暗,在所有人都玩的精疲力尽倒在床上死睡时,青泥村方向有一条搭着乌顶的小船在黑暗的水面上朝庆城方向驶来。
小船距离码头还有五十丈远,一道黑影从小船跃起,踏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掠行,几息之后便站到了码头上,脚尖划出向两边扩散的波澜还在荡漾,那个人影就已经消失不见。
黑衣人站在王府门前,漆黑的瞳孔没有一丝人性,随着夜风吹过门口大理石花坛里的罗汉杉摇动时,府门前已经空空的,没有半个人影。
整个王府内很安静,静的只有人睡觉时的打鼾声和呼吸声。
突然,府内里响起一声尖锐的嘶叫,却转瞬间戛然而止。紧接着一盏盏烛光从并排的房内亮起,尖叫声此起彼伏,府内二十余间房的烛火全都亮起,陆续有人从房屋里冲了出来。
整个王家花园乱作一团,尖锐的惨叫不绝于耳,在这宁静的黑夜中是那般令人毛骨悚然。
所有人都在亡命奔逃,却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死神的魔爪,风景秀丽的王府花园此时沦为地狱,娇艳盛开的花朵染上滚烫的献血,更添了几分妖娆,往日气派的王家俨然成为了一个横七竖八的乱葬岗。
许久之后,一人推开王家大门走出,回到码头,跃上小船,朝青泥村飘去。
翌日,骇人听闻的噩耗传遍全城。
青泥村遭暴匪袭击,烧毁大半村舍,多数村民丧命。
这消息虽叫庆城百姓震惊,但也只作为吃饭喝茶时口头的谈论话题。毕竟离的比较远,觉得不会危及自己,并没有多少恐慌。
倒是城里和青泥村定了长久鱼市买卖的客栈酒楼老板就倒霉了,青泥村是鱼虾蟹唯一的供货源,他们的合作伙伴若出了事,那就是唇亡齿寒,虽不致命,但难免元气大伤。
所以大伙儿就开始各种想办法,找关系搭上鱼市里还没有断裂的供货链,千方百计的讨好、请吃饭、“割地赔款”等手段都使上了。
那些行好运,供货源没断的老板自然是做梦都会笑醒,趁着这个机会大宰一笔,有道是同行是冤家,他们当然不会手软,卯足了劲儿的狮子大张开。
第一条消息让庆城百姓当作了茶余饭后的谈资,津津乐道,可第二条消息就让他们坐不住了。
庆城东码头的王府被暴徒袭击,府中上下二十七人无一幸免,就连伙房拴着的大黄狗也惨遭毒手。
庆城内人人自危,因为这场惨剧就发生在身边,让他们如何能镇定下来?
万一哪天晚上那个暴徒也冲进自己家里大杀一通那还得了?庆城百姓陷入恐慌,更有人已经收拾家当行囊,准备带着娘子孩子远走高飞。
穷人怕死,富贵人更怕死,因为他们还没享受够,舍不得这么早就去阎王爷爷那报道。
在得知王家一夜之间被暴徒血洗的消息后,这些有钱老板一个个差点儿吓尿,全都窝在家里不敢出门,想着怎么样才能保住身家性命。
有些个真怕死的,接到王家被血洗的消息后,立马收拾家当,雇了一个车队和十几个保镖说走就走。
没走的那些个老板也没闲着,开始花钱托关系,找高手来贴身护卫,还贴出了告示,广招四方贤士。
于是乎,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就跳出来许多张龙、赵虎这样自称高手的人,自告奋勇的前来保护这些怕死的富贵老爷。
城守贺汪也没闲着,派出手下所有队员,以雷霆之势调查此案。
说是调查,其实主要是让他们尽快压住这惨案带来的恐慌风波,先安抚住城内百姓的情绪,让他们感觉一切还在贺汪的掌控之中,区区一个暴徒根本没法儿在他眼皮子底下猖狂。
许道云早起下楼用早膳时,看到孟佳正给客人端茶送水,他自己也找个空桌坐下,倒了一杯茶。
孟佳空出手来,她来到许道云桌旁,低声道:“哎,你知道吗,东码头的王家,昨晚一夜之间全被杀了。”
她的话既在许道云的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摇了摇头,“不知道。”
孟佳似乎对这件事很感兴趣,继续说道:“哎,你是不知道,我听客人们说的可恐怖了,王家的人全都死了,整个花园都是红色的,连在伙房看门的黄狗也没幸免。”
她的脸色涨红,显然有些气愤,“真可恨,到底是谁这么狠毒,一个人都不放过。真希望城守大人能尽快抓住他,不然王家的人岂不是白死了?”
“说的是。”许道云虽然回答了她,但注意力似乎根本不在这上面。
孟佳抱着手里的木盘,笑问道:“吃点儿什么呀?”
“就之前那几道庆城特色菜便好。”
“好嘞,客官稍后,酒菜马上就来。”孟佳转身走入伙房。
许道云叹了口气,他昨晚就已经猜到赵缁一定会去王家讨个说法,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竟这般狠手辣,竟屠了王家满门上下,更过分的是连那条看伙房的无辜黄狗也惨遭毒手,实在是丧尽天良。
王家的下场说明了赵缁是一个杀人如饮水的恶人,但他面对妻子时候的柔情却是真心流露。
这样的人的确该死,但却轮不到许道云来动手,一是打不过,二是世人皆有运数。
赵缁虽杀人无数,老天爷还是给了他重新做人的机会,虽然他的孩子死了,但还是留了她妻子一条命,这也说明了老天爷从不会给人绝路,斩草必定会留根,至于他今后的命运如何,那就无从得知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冷血杀手的下半生就会在小渔村中安稳度过,不过这些事都和许道云没有关系,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孟佳把酒菜送出来,然后到城守府去瓜分宋家财产,再然后回到云卫司去交接任务,领取奖励。
用过早膳,许道云来到城守府,待门卫通禀后,进入到正厅,贺汪从首位站起,迎了上来,“许大人,来啦。”
许道云拱手作揖,笑道:“城中发生惨案,贺大人还要为我的事分心他顾,在下真是过意不去啊。”
“哪里哪里,大人言重了。”贺汪客套一番,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檀木箱子递了过去,“大人,宋家一半财产我已全部送到银号和钱庄去兑换成银票了,总共是一万两白银,一千七百两黄金。”
许道云接过箱子,也不打开点算,直接收入乾坤袋,笑道:“有劳贺大人了,对了,在下这次来,也是向大人告辞的。”
“许大人这就要走吗?”贺汪问。
许道云点头,“是啊,还有公务在身,不便久留,他日若得空,再来拜会贺大人。”
贺汪拱手作揖,送离许道云。
虽然拱手送出这许多钱财让他很是肉疼,但能够破财消灾,这些钱就花得值。
许道云回到凤腾酒楼,让孟佳准备十斤牛羊肉包好。
孟佳问,“你要走了?”
许道云点头,“是啊,我还要赶回去交差。”
不多时,孟佳将几包油纸堆在桌上,外带几囊美酒,“大人,酒肉都备好了。”
许道云将之尽数收入乾坤袋,问道:“算算,多少钱。”
孟佳摇头,轻声道:“不用,算是我报答你的恩情。”
“我什么都没做啊。”许道云拒绝道。
孟佳认真道:“昨天晚上要不是你,我和我爹可能遭了那两个恶人的毒手了,你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
案台后的孟掌柜也道:“是啊许大人,我都听小佳说了,如果没有你,我们父女俩恐怕就都活不成了,这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你就收下吧。”
许道云只好答应,然后跟着孟佳去马厩取马。
许道云翻身上马,拉住缰绳,对站在不远处仰头望着他的孟佳笑道:“我走了。”
孟佳同样露出一个微笑,轻声道:“好,一路小心。”
许道云不再停留,甩动缰绳,拐出马厩,消失在孟佳视线之中。
数日后,许道云赶回清平县,他并不停留,径朝武南锋云卫司据点赶去。
今日的云卫司格外冷清,除了守山的青旗卫之外,几乎没有看见其他的青旗卫和小旗主。
许道云来到任务楼提交任务,领取贡献之后,那管事儿的中年青旗卫道:“指挥使大人有令,凡归来交接任务的青旗卫,需立即赶往望泗江协助退敌。”
许道云眉头一皱,心想怎么又是望泗江?不解道:“望泗江的水灾不是已经拨付振灾银两了吗,莫非是山贼下山劫财来了?”
中年青旗卫摇头道:“今年雨水稀少,望泗江突发大水本就奇怪,后来地方机构连夜送来加急书信,方知是水妖作祟。”
“指挥使大人先后派了三波人前往望泗江,却都无济于事,大人只好亲自前往。昨日派人送回书信,命所有归来的青旗卫立即前往望泗江,不可耽搁。”
“水妖?”
许道云吃了一惊,虽说她知道着世上无奇不有,单关于妖的消息,他还是第一次听闻,心中难免有些好奇和惶恐。
离开任务楼,又到珍宝阁去将所有贡献都兑换成紫灵晶,然后带着吴高和孙凯的首级到县衙去领赏。
县衙里也是冷清一片,想来应该都到望泗江去了。
孙凯和吴高是通缉榜伤的恶徒,悬赏金额颇高,知县此时又不在县衙,无人能做这个主。
许道云只好带着二人的首级离开,骑马来到醉仙楼。
躺在藤椅上看书的陈凝抬起眼眸,奇道:“诶,道云小弟,你突破炼气境了?”
许道云咧嘴一笑,“侥幸土坡,差点儿连命都丢了。”
陈凝笑道:“看来你这次外出任务还挺惊险的啊,不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如今突破炼气境界,真是可喜可贺啊。”
她合上十本,笑颜如花,“望泗江水妖横行,你的指挥使带着一大帮小旗主和青旗卫都赶去了,道云小弟还有空来我醉仙楼,不怕受罚吗?”
许道云苦笑道:“我才刚回来,连口汤还没喝呢,这又要走。外出这些时日,着实想念陈凝姐的醉仙酿,临走前带上几壶在路上喝。”
陈凝柳眉一蹙,面露幽怨道:“只想酒,不想我吗?”
许道云撇嘴道:“陈凝姐,别开玩笑了,我要十壶醉仙酿,再来十斤牛羊肉打包。”
陈凝抿嘴一笑,吩咐人去准备,然后问道:“你是剑修,达到炼气境便可施展飞剑神通,你若需要飞剑,陈凝姐可以为你寻来一把价格公道的。”
许道云奇道:“飞剑和剑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啦,剑是剑修的佩剑,不能离身的。而且用寻常佩剑施展飞剑之术,效果平平无奇,只能称为御物术,算不上飞剑术。”
许道云问,“那飞剑有何特别之处?”
陈凝解释道:“飞剑,相比佩剑要短小精巧许多,而且都具备各自的特性,是专门用来施展飞剑之术的奇兵。”
“什么特性?”
“飞剑特性有许多种,比如有的飞剑速度极快,有的飞剑可藏匿行踪,还有的可以制造幻影。”
“挑选飞剑,还得根据自身修炼功法的特性来决定,你若需要,凤仙夫人那倒是有几柄。”
许道云思量片刻,摇头道:“罢了,因为不急于一时,多谢陈凝姐,我日后自己想办法弄来一柄就是。”
“好吧。”
不多时,十壶醉仙酿和十斤牛羊肉就已经准备好了,许道云付了银两,将之尽数收入乾坤袋,向陈凝告别一声,骑马奔出清平县,径朝望泗江方向赶去。
这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有水妖作祟呢?而且还惊动整个清平县的云卫司和县衙倾巢出动,想来一定是有大批的水妖,所以才需要不断增员。
许道云心中好奇,他也想见识见识,传说中的水妖究竟长什么样。
自古人妖不两立,二族似乎聪存在时就是敌对关系,千万年来,两族只见的矛盾不但没有随着时间化解,反而与日俱增。
时至今日,人妖两族的矛盾和彼此之间的偏见,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
人族妖族剑拔弩张,似乎随时都会展开一场人妖大战。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望泗江水妖
赶至望泗江还需数日,许道云早已稳固住了境界,开始钻研起天道剑罡中的新招式来,往后的剑招,几乎都要运气入剑,将真气凝聚为剑气迸发而出。
这就极为考验修士对自身真气的操控,越是精巧奥妙的招式,对真气操控的要求就越高。
许道云根基打的稳固,真气操纵起来得心应手,收放自如,这些需要凝聚真气释放的招式一学就懂,这也是他的优势所在,可谓是天资聪颖,悟性奇高。
短短数日,他的剑法又精进许多,不仅学会了新的招式,与剑之间的联系更加密不可分。
这时,他总算知道为何剑修一般都不会用自己的佩剑施展飞剑之术,因为佩剑离手,虽相互之间还有联系,但总归隔着一段距离。
手中无剑,这对剑修来说简直是莫大的折磨,所以剑修往往都会配备一把,甚至好几把飞剑,以备不时之需。
数日后,许道云赶到望泗江。
这是他第三次来到这里,也是他第三次见到此地的变化。
第一次来到望泗江时,此地繁盛富饶,炊烟袅袅,安静祥和。
第二次来到望泗江时,农田被江水淹没,村舍房屋也都泡了水,一片狼藉,哀鸿遍野。
这次来到望泗江,此处的江水不退反涨,已淹没至官路大道上,当初还露出一半在水面上的村舍彻底被淹没,许道云甚至还看到有家具浮肿的尸体在水面上随波逐流。
这里倒地发生了什么?
正这般寻思间,忽听远处有嘶吼打斗之声,许道云调转马头,循声赶去。
纵马奔出一里,许道云远远瞧见有几只奇形怪状的怪物在围攻一个人,那人身穿獠青亮革,身形还有些眼熟。
又奔近些距离,许道云认出了这个被围攻的家伙,正是朱博。
此时朱博被四只水妖围攻,他手握腰刀苦苦抵挡,却奈何身受重伤,又势单力薄,眼看就要被四只水妖扑上去分而食之。
就在朱博打算横刀自刎的时候,忽听一道破空声响起,然后是“叮”的一声响,他横在脖子上的腰刀被击落,紧接着眼前白光一闪,四只水妖仰倒在地,一柄冷月幽光般的长剑在周围旋转一圈后,朝不远处骑着马的少年飞去。
朱博瞪大眼睛,还有些惊魂未定,似乎还未从死里逃生的惊愕中回过神来,嘴巴一开一合,喃喃道:“许...许道云?”
许道云飞身下马,看着地上四具血肉模糊的怪物尸体,皱眉道:“这是什么东西,好腥啊,朱大哥,你没事吧?”
朱博勉强站起身来,捂住口鼻远离那些怪物,有气无力道:“这...这是水妖,道云啊,多亏了你及时赶来,否则我今天真就要成了它们的口粮了。”
许道云道:“朱大哥客气了,咱们是同僚,理应相互扶持。对了,为何你独自一人在此被围攻,其他人呢?”
朱博一边服下回气疗伤的丹药,一边说道:“我也是外出任务归来,被通知望泗江有大批水妖作祟,前来相助的,谁料刚来就遇到了四只,差点儿把命都丢在了这儿。”
“原来如此。”许道云点头,然后说道:“看来望泗江这一岸的村庄已经全被水妖血洗了,指挥使他们一定都在江德坡那里与水妖作战,咱们过去吧。”
朱博苦恼道:“望泗江两岸相隔遥遥,南北纵横不知多少距离,又没有船只木筏,就算有,江中的水妖不计其数,如何能渡啊?”
许道云摆手笑道:“无妨,此处往北二十里,有一座盂山,可以绕至对岸。”
朱博道:“太好了,只是我的马儿已被水妖拖入水中,如今又身受重伤,没法儿奔跑赶路啊。”
许道云咧嘴一笑,“朱博大哥哪里话,我怎么能让你在地上跑呢?咱们上马同乘,反正这马儿身强体壮,载你我二人轻松易举。”
二人乘马朝北而去,马儿奔在江水边,忽然江面水花炸开,一头比绵羊还大,绿油油一片,浑身满是疙瘩的怪物越水而出,扑了上来!
许道云右手勒住缰绳,左手变作剑指,朝前一挥!
一道凝聚的白色真气从指间掠出,结结实实击在怪物身上,然后气浪炸开,将之击落水中。
“下马!”
二人跳下马背,紧接着江面不断炸出水花,几十头怪物跃出水面,似饿虎扑食。
许道云眼珠一转,唤出冲和剑,将朱博挡在身后,摆开剑势,运气入剑,喝道:“连涛叠浪!”
一股气浪自许道云周身散出,朱博被逼退数步,然后就见许道云体内真气汇聚剑身,长剑一挥,剑气似白浪滔天,掀起一**浪涛,层层叠叠,连绵不绝,登时就将扑来的几十头水妖绞杀于剑浪之中,冲入江水。
剑气入江,江水朝四面扩散,一团鲜红自江中浮起,缓缓飘荡开来。
朱博瞪大眼睛,磕磕巴巴道:“这...这就是炼气境的剑修吗?”
许道云脸上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他哈哈大笑,将冲和剑往身后一抛,化作白光飞入剑匣。
他有自信,若此时再于孙凯对上,定能不落下风。
“憋了这么久,总算学到几招厉害的招式了。”
朱博赞叹道:“方才你的剑气就像铺天盖地的浪潮一般,汹涌又连绵,杀伤力极强,那些水妖卷入到剑气中的瞬间就被绞杀粉碎,当真是威力无穷啊。这是这样的招数,对于目前的你来说,应该很消耗真气吧。”
许道云苦笑道:“朱大哥说的不错,这招连涛叠浪威力和范围虽大,但过于消耗真气,若敌人不是很多,施展这招着实有些大材小用了。”
朱博道:“待你日后修为渐深,这招的威力定能翻上数倍,也不会这么消耗真气了。”他摇头叹了一口气,“哎,道云兄弟真是天资奇佳啊,年纪轻轻就已踏入炼气境。不像我,在先天境巅峰卡了两年,至今丝毫不见长进,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许道云嘿嘿一笑,安慰了两句,二人继续上马赶路。
上到盂山山腰,已见不着日光,天色忽的昏暗下来,夜幕降临。
二人下马步行,许道云眼蕴金光,朝四下黑暗中的灌木丛中扫去,神色严峻,运气在掌。
哗啦啦。
忽然西面灌木丛一阵沙沙作响,两道黑影跃上杨树,然后扑了下来。
许道云左手剑指挥出两道白光,将两只体貌像猴子,却生了獠牙的怪物当场格杀,血水似雨点般洒落,登时一股腥臭扑面而来,令人几欲作呕。
许道云捂住口鼻,“这味儿实在是受不了,朱大哥,咱们走快些吧。”
“好。”朱博点头同意,他也着实忍耐不住了。
许道云问,“朱大哥,这些水妖生活在水中,也能长时间在陆地上生存吗?”
“可不是,这些水妖生的奇形怪状,脸颊两边有鳃,腹部还会鼓动,说明它们确实能同时在水中和陆地上生存。当然了,这些水妖常年藏匿于江中,在水下一定比在陆地上更加敏捷,好在咱们不用下水去跟它们搏杀,否则胜负还真不好说。”
许道云奇道:“这无缘无故的,它们上岸来滋扰村民做什么?望泗江这么多年了也不见风浪,为何偏偏这个时节发了大水,闹了水妖呢?”
朱博反问,“这个时节是什么时节?”他心想,虽然往年的确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怪事儿,莫非今年是大凶之年不成?
许道云面上含糊一笑,却不答话,心道:“我下山的时节。”
二人连夜下了盂山,到达望泗江西岸,发现沿岸的陆地打了一排削尖的木桩,延绵不知多少里,木桩后摆着拒马,显然是用来抵御水妖的。
拒马后头立有岗哨,看那新旧程度,应该是刚刚搭建起来的,只是上头却没有人驻守,不知为何。
看来聂庆生和知县率领众人与水妖僵持许久,已经开始打起了策略战,这一排排拒马的尖端极为锋锐,可避免水妖大军趁夜袭击。
此乃水妖一方最大的优势,因为它们可以随时来陆地上偷袭聂庆生等人,但聂庆生无法带人下水去与它们搏杀,只能被动放手,就算侥幸获胜也是惨胜,远远不能将水妖们击溃。
所以他才送回加急书信,命所有完成任务或外出归来的云卫司前来助阵,就是准备打一场漫长的消耗战。
望泗江往西,有安盐镇等坐落着朝廷机构的小镇,庄户颇多,所以粮食物资倒不成问题,但始终想不出能将水妖一举歼灭的计策,聂庆生与解知县为此事操碎了心,却有心无力。
许道云二人下马绕过路障,顺着官路大道往江德坡方向走去,那里隐约有火光闪烁,应该是聂庆生等人的据点。
走不多久,忽听前头有人争吵,二人加快脚步走了上去,远远瞧见有七八个蓬头垢面的男女老少被两个手持长枪的衙役驱赶责骂,话语极其难听,态度极为恶劣。
“二位大人,我爹得了疟疾,不去看大夫抓药的话,恐怕撑不了几天,求大人开恩,放我们过去吧。”
一个皮肤白皙,脸上却沾满污泥的少女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她身边停了一辆简陋的木板车,车上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身上盖着横七竖八的稻草,嘴唇惨白,面无血色,显然已经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
两个衣着光鲜的衙役却不为所动,其中一个抬脚将女子踢翻在地,喝道:“少废话,我劝你立马掉头回去,若再敢捣乱,小心性命不保!”
另一个衙役眼中邪光一闪,拦住身边的同伴,咧嘴道:“姑娘,想过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女子大喜,急忙追问道:“只是什么?”
那目露淫光的衙役视线上下打量了她一遍,似笑非笑道:“得看你会不会做了。”
女子浑身一僵,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颊又白了几分,直接瘫软在地,心中无比绝望。
两个衙役相视一笑,笑声愈发猖狂刺耳。
“岂有此理!”
远处的许道云怒不可遏,摘下拓木弓,射出两支箭矢,同时射穿两个衙役的左膝盖,二人跌倒在地,捂着中箭的膝盖惨嚎不止。
被拒之门外的几个难民吃了一惊,回头看来。
许道云快步走了上去,居高临下审视着两个衙役,冷声问道:“为何拦住他们的去路,又为何要仗势欺人,一五一十说清道明,否则我就先斩后奏了。”
那觊觎孝女美色的衙役见是青旗卫责难,气焰立马就弱了下去,忍着剧痛道:“禀...禀大人,是知县大人下令,说从望泗江方向来,且身上带伤的人,一律不许放行。”
许道云追问,“为何?”
衙役解释道:“因为...因为水妖的利齿和尖爪有剧毒,会腐蚀人心,最终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所以才不准通行的。”
许道云眉头一皱,想不到水妖居然还有这一层威胁,然后又问道:“她的父亲并无外伤,只是受了风寒,得了疟疾,你为何要阻拦?这便罢了,你之后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那衙役浑身一抖,磕头求饶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小的只是一时糊涂,请大人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承认了就好,我从不滥杀无辜。”
话音落下,许道云左手变作剑指一挥,白光一闪即逝,两个衙役的人头脱离脖子,滚落在地。
朱博不解道:“为何两个都杀了?”
许道云道:“助纣为虐,理应同罪。”
朱博翘起大拇指,“果敢勇决,道云兄弟了不起!”
那女子看到了希望,伏在地上连连叩头,“求大人放我过去吧。”
许道云叹了口气,道:“现在正值战时,治病救命的药草是紧缺物资,价格一定飞涨,你有多少钱给你爹抓药,能抓多少次?”
女子一愣,旋即齿咬下唇,默默流泪。
许道云蹲下身,在两个衙役身上一阵摸索,最终搜出两个钱袋子抛给女子,道:“这些钱算是他们冒犯你的补偿,足够给你爹抓药治病,然后买间屋子和几亩地的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护体罡气,龙甲鳞龟
女子一再推脱,最后收起钱袋,连连叩首,千恩万谢。
她身边几个衣衫破烂的难民见女子得了这么多钱财,眼中皆闪过嫉妒和贪婪的目光,紧盯着那两袋银子,若不是许道云在此,他们恐怕早就动**了。
许道云凤眸一眯,冷声道:“这钱是从我手中交给她的,你们若是嫌命长,大可以抢一个试试。”
此言一出,那几个难民皆缩起脖子,感觉脊背发寒,再不敢打什么歪念头了。
女子欠身行礼,发自内心道:“多谢大人,大人的大恩大德,谢菁永世不忘,日后定以死相报。”
说罢拉起板车,往江德坡内缓缓走去。
许道云将手一挥,“你们也进去吧。”
几个难民连连道谢,正要一同走入江德坡,忽然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吐出一口浑浊并且带着怪味儿的绿色鲜血,然后捂着肚子跪倒在地,张大嘴巴,不断呕吐出污秽之物,恶臭至极。
许道云瞪大双眸,他分明发现这男子身上的青筋凸显出来,四肢和身体也开始膨胀,血管密布。
最恐怖的是脸颊,简直面目全非,五官几乎扭曲,瞳孔只剩眼白没有眼黑,獠牙突出,嘴巴咧到耳根,原本齐整的牙齿变得无比尖锐,唾液从嘴边流下,令人望而生畏。
其余难民皆怪叫着朝四周逃开,许道云喝道:“朱大哥,拦下他们。”
说完,他剑指一挥,直接把即将变作怪物的男子头颅斩下,低声道:“对不住了兄弟,给你个痛快,送你往生极乐。”
朱博将所有难民尽数捉回,神色严峻道:“好厉害的毒啊,发作起来竟然这般迅速,可为何我却还安然无恙呢?”
许道云猜测道:“可能这毒只对寻常百姓有用,对我们修士来说并无多大作用。”
朱博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差点儿我也要变成这种不人不鬼的怪物,那可真是生不如死啊。”
许道云笑道:“朱大哥不必忧虑,咱们先去找指挥使报道去吧。”
旋即二人一同往江德坡内走去,许道云若有所思,心想聂庆生等人之所以会这般手忙脚乱,定和水妖克传染同化的剧毒有关。
这样的毒也实在是骇人听闻了,咬伤抓伤就会被感染成怪物,这消息一出,望泗江边的百姓定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
难怪以往江德坡通往望泗江这条道上尚且有些人烟,如今却半个人影都瞧不见,想来都收拾家当行李逃命他乡了吧。
二人远远瞧见官路大道上一座营寨拔地而起,两边筑有岗哨,上头点着火盆,还有两个青旗卫把手。
绕开拒马,许道云二人靠近营寨,因为二人身穿獠青亮革,所以护卫并未警告阻拦。
进入营寨,里头极为空旷,临时搭建了许多个帐篷,正有人进进出出,大都身披甲胄,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
许道云二人相视一眼,径朝前头的中军大帐走去。
帐內灯火通明,隐约还有人声传出,许道云认出这声音就是聂庆生和解知县,二人应该是在谈话。
走近主帐,二人在帐外拱手作揖,道:“指挥使大人,许道云前来报到。”
“朱博前来报到。”
帐內先是一静,然后传出聂庆生的声音:“进来吧。”
二人走入帐中,朝首座的聂庆生和副座的解知县行了一礼。
解知县点点头,对聂庆生道:“人手还是不够,若实在缺人,我可书信一封,从别县的县衙调人来。”
聂庆生叹了口气道:“总算是来了两个,先不忙求援,再过几日,看看水妖的势头如何,再做定夺。”
解知县顿首,然后看向许道云,笑道:“数日不见,道云竟突破到了炼气境,这般年纪便有如此修为,着实不容易啊。”
聂庆生点头,“不容易,是不容易,恰逢水妖之乱,正好让他磨练磨练,适应适应。”
许道云拱手道:“二人大人谬赞了。”
然后看了身边伤痕累累的朱博一眼,问道:“方才在江德坡外,有个青年男子突然面目全非,见人就咬,莫非是水妖的爪牙遍布剧毒所至?”
聂庆生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眉间满是忧愁。
解知县摇头一笑,道:“正是,这些水妖体内藏有毒素,只要划破皮肤,毒素就能顺着血液渗透五脏六腑。”
朱博吃了一惊,瞪大眼睛道:“那我身上大大小小足有几十道伤口,是不是马上也要变成怪物了?”
“你大可放心,这毒虽猛,对咱们这些修士却构不成太多威胁。普通人不懂修行,不知如何行气,如何逆转气血,体内无真气流转周身,更无玄功护体,无法抵抗毒素蔓延,最终只能变作半人不鬼的怪物,无可挽回。”
“修士自身具备极强的抗体,可抗衡这等毒素。一会儿你去领一副清血散喝了,再打一桶清水,运功逼出毒素便可安枕无忧。”
朱博长出了口气,手掌拍着胸口道:“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聂庆生挥手道:“去军需官那领一套甲胄,找个空房住下,随时准备应付突发状况,哨响必须立马集合,围着重罚。”
“是。”
二人拱手作揖,退出主帐。
解知县问道:“聂大人,我等已在这望泗江与水妖们僵持小半个月了,我县衙和你云卫司还有许多公务堆积着未处理,可不能这样耗下去啊。”
聂庆生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一手揉着太阳穴,问道:“咱们这儿,有多少炼气境的修士?”
解知县脱口回答,“加上你我二人,再算上刚来的许道云,一共有七个。”
“七个...”聂庆生半眯着眼睛,又问道:“水妖那边,已经出现的妖精有几个?”
解知县对答如流,“加上昨日刚现身的,一共有九个。”
“约莫什么境界?”聂庆生追问。
“丙等五个,乙等三个,甲等一个。”
聂庆生道:“我们这边,你我二人皆是炼气境甲等,还有两个乙等,三个丙等。若与那九只妖精拼杀起来,你觉得胜算如何?”
解知县皱眉思忖片刻,答道:“输少赢多。”
聂庆生扶额道:“江中暗潮汹涌,一片浑浊,不见天日,谁知道藏了多少只妖精啊,不敢贸然行动。”
解知县笑道:“说不定还有妖将呢。”
“如果真有妖将的话,我们这帮人恐怕一个也逃不掉。”
妖将,具有开山裂石,摧江斩海的神通,炼气境的修士在妖将眼里,简直如同蝼蚁一般渺小脆弱。
解知县叹了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若局面超出了你我能力所能控制的范围,那就只能向清平府求援了。”
和人族的修士一样,妖族也有修为境界的划分,最低阶的妖唤作妖兵,然后是妖精,再然后就是渡过一次天劫的妖将。
妖兵相当于先天境界,妖精对应人族修士的炼气境界,妖将相当于聚气境。
妖族天赋异禀,除了个别少数的血脉神通之外,所有妖物生下来就能够吞吐天地灵气,修炼的.asxs.就是先天境界,血脉天赋极为优越。
这也是妖族的优势所在,得天独厚,当真是受了造物主无限的眷顾。
只可惜大都剩的奇形怪状,而且修为未达到妖精境界的妖兵,灵智都很低下,说是愣头愣脑也不为过。
……
许道云二人到军需官处报到,领了两套甲胄,找了个无人的营帐落脚。
朱博端起一碗盛满浓黑色汤汁的瓷碗,放在鼻下闻了闻,皱眉拱鼻道:“好臭啊,什么味儿...”
一旁铺好被褥的许道云笑道:“良药苦口嘛,闭上眼睛,一口喝光就是。”
朱博牙齿一咬,仰头将药水喝了个精光,然后打开酒囊猛灌一口。
许道云笑道:“战事紧急,一切从简,还好咱们修士有玄功护体,不怕冻伤,朱大哥可能忍受啊?”
朱博苦笑道:“寒冷倒还好说,只是这身上的伤要沾凉水,那滋味恐怕不好受啊。”
说完,他到外头提了几桶水进来,然后拉上帘帐,躺入水中,发出了一声怪叫。
许道云深吸一口气,平复思绪,双手握着两块紫灵晶,进入到修炼状态。
今天他要在那天地中学习炼气境修士的第三个手段——护体真气。
这是所有炼气境修士都必须要掌握的一个法门,需将体内真气凝炼成一个光罩浮现周身,可防敌护体,所以名为护体真气。
许道云所学的《天道剑罡》中有记载,剑修除了真气之外,罡气也是重中之重。
罡气,乃道教刚劲之气,也指浩然正气。
修习《天道剑罡》和《伏养龙息》,可自生罡气,并让真气与罡气并存。
罡气充盈体内,每逢强敌,精神不减反增。
真气主攻,罡气主防,同时具备增益效果,能极大提高出招时的劲力。
《天道剑罡》中的剑修法门,便是可以将罡气凝聚体外护体,又称——护体罡气。
护体罡气的乃天地之间纯阳正气凝炼而成,防御力相较一般的护体真气不知强上多少。
许道云神识在内天地中专心致志凝聚罡气,待要成型之时,忽然体内久无动静的《世途玄谱》开始自行运转。
紧接着,四个字从许道云脑海中一闪而过——龙甲鳞龟。
同时,他凝聚在体表的护体罡气开始发生变化,原本似一层薄雾的护体罡气竟逐渐凝实。
而且表层出现了似龟甲一般的不规则纹路,厚重浑浊,不动如山。
仔细一数,共有三十六片神甲,密不透风的护住周身。
许道云分明感觉到,变了质的护体罡气,防御力要比之前又强上了数倍。
他心中狂喜,暗自道:“以后不能叫护体罡气了,应该叫龙甲鳞龟。”
朱博将毒素排出体外,一整桶清水都变得浑浊乌黑,而且散发出阵阵恶臭。
修炼状态众的许道云似乎也有所察觉,眉头轻轻皱起,直到朱博将污水倒掉,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夜色渐深,原本以为抵达江德坡的第一夜一定会太平无事,可却在子时三刻的时候,营寨内响起急促又尖锐的铜钟声。
紧接着,营帐内亮起火光,身披甲胄的青旗卫和衙役皆掀帐冲出,手里提着刀剑长枪,开始列队。
许道云也站在人群之中,他小声问身边还有些睡眼惺忪的朱博,“朱大哥,怎么回事啊?”
朱博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啊,应该是水妖趁夜袭击营寨来了吧。”
许道云握了握拳头,有些跃跃欲试,心想正好可以试试龙甲鳞龟的防御力到底如何。
聂庆生与解知县站在大帐前,前者提气运劲,声音洪亮道:“望泗江岗哨示警,水妖正在集结,欲强攻江德坡,你等立即前往退敌,切记不可贪胜深入,只需防守。”
“遵命!”
众人齐声答应,走出营寨,朝江德坡赶去。
江德坡,顺着官路大道一路往下,道路两边皆点起火盆,升腾的火焰在夜风中忽明忽暗,前方传出的磨牙声和嘶吼声令人毛骨悚然,忍不住心生胆怯。
许道云耳朵一动,咽了口唾沫,小声道:“乖乖,望泗江里头到底有多少水妖啊,听这声音就知道数量不少。”
朱博奇道:“道云兄弟,你这是顺风耳啊,此地距离望泗江少说也有二三里地,你到底是怎么听见动静的?”
许道云勾起嘴角,得意道:“小弟别的本事没有,就这对耳朵极为灵敏,以前在家的时候,隔壁人家有什么古怪动静,都逃不过我这双顺风耳。所以左邻右舍那些能见光和见不得光的事儿,我全都一清二楚。”
朱博心领神会,挑眉一笑,明知故问道:“什么古怪动静?”
许道云眨了眨眼,“朱大哥,咱们心里头清楚就好,这些事儿不说出来才叫风雅,说出来反倒低俗无趣了。”
“所言极是。”朱博哈哈大笑,笑得见眉不见眼儿。
众人走近江德坡,远远的瞧见前头有一大帮人正和不计其数的水妖在岸上搏斗,一只只水妖从江中爬出,窜上岸来来,而且弹跳力惊人,能跃起一丈高。
水妖们趁人不备,跳到其肩膀上撕咬,一口咬断咽喉血管,命丧当场。
第一百一十九章 独斗妖精
朱博两腿发颤,磕磕巴巴道:“我的乖乖,竟有这么多水妖啊,少说也有上百头了。”
许道云倒吸一口凉气,看着望泗江中还在源源不断爬上岸来的水妖,召出冲和剑握在手中,咬牙道:“恐怕这些还是只一小部分的水妖而已,这条望泗江极为宽广,谁知道水中到底还有多少啊。”
这时,忽然一个隐约可见人形的水妖越众而出,手中三叉戟朝前一点,引动望泗江掀起大浪,铺天盖地,朝岸上的众人拍去。
这浪极宽,却不长,只能伤到前排与水妖们厮杀的衙役和青旗卫,波及不到许道云。
浪涛正要压下,跟随众人一同前来的忽然聂庆生掠了上去,大喝一声,运气掌中,由上至下劈出一道真气劲力。
真气接触水浪,立即膨胀扩散,将水浪朝两边推开,化作满天水珠落下。
众青旗卫与衙役皆松了口气,若不是聂庆生及时出手,他们定会被拍成肉泥,就算不死,也得重伤。
许道云心中暗叹,不愧是青旗卫指挥使,这等手段当真了得。
聂庆生斩开水浪后,与那手持三叉戟的妖精战在一处,他生怕对决时殃及旁人,故意露出败像逃遁,将妖精引到远处。
解知县跃入水妖群,手中出现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登时就将数十头水妖的头颅斩下,腥臭的绿血流了一地,浓稠粘腻。
解知县如入无人之境,忽然江面水花炸开,又一只妖精跃上岸来,手里提着一条未经打磨抛光的精钢铁棍,当头砸了下去。
这是解知县的老对手了,也是这次望泗江水妖之乱,最让他头疼的一个家伙,天生神力,皮糙肉厚,就算是他和聂庆生联手,顶多只能占一些便宜,却拿不下他。
解知县不敢大意,忙闪身躲开,同样将这妖精引到远处,避开人群。
他们两个领头人物远离战圈,和水妖群拼杀的青旗卫和衙役们相当于群龙无首,好在有几个炼气境的高手镇场,否则绝难抵御水妖群一波接着一波的冲击。
场面登时大乱,由于人太多,朱博随波逐流,被迫来到前头参与混战。
许道云收起冲和剑,跃到一块巨石上,摘下拓木弓,连连拉动弓弦,箭无虚发,不一会儿就将十余只水妖射杀当场。
忽然一头水妖朝他扑来,许道云不慌不乱,绷紧弓弦,将水妖在半空射杀,然后继续开弓放箭。
人类的优势就是懂得如何利用武器来作战,这些水妖虽妖多势众,但只会一股脑的往前冲,这根本就是几十上百个活生生的靶子。
除了许道云之外,还有十几个擅长弓箭远射的神箭手,他们皆站在木头搭建的哨塔之上,居高临下,箭无虚发。
许道云一摸箭壶,发现羽箭全部用完,他只好将拓木弓收入乾坤袋,然后召出冲和剑,施展出《御剑伏魔》的飞剑之术,操控冲和剑入阵杀敌。
冲和剑飞入妖群之中,左冲右突,场中白光连连闪动,眨眼间就倒下十几头水妖。
朱博过于深入战圈,被十几头水妖包围其中,三只水妖紧紧扣住他提着刀的右臂,六只水妖抱着他的双腿,其余水妖扑上去撕咬。
朱博正感觉有些力不从心时,忽然身上一轻,眼前白光闪过,竟是一柄拖着光尾的长剑。
他认出此剑主人是谁,回头朝远处站在石头上的许道云挥了挥手,然后捡起掉落地上的刀,继续投入战斗。
这些水妖许道云杀起来容易,但对朱博这等先天境界的修士来说,那可就难对付多了。
之所以许道云能像屠鸡宰狗一般灭杀水妖,是因为他是炼气境的修士,而且身为剑修的他,更一切妖魔克星。
许道云御使飞剑斩杀数十头妖物,杀的正欢间,忽然一个两颊生着鱼鳃,还有些鱼鳞未褪去的妖精,几个起落就来到许道云所在的石头下边。
举起手中一截六尺长的鱼骨棍,猛力一挥,竟然将巨石击的四分五裂。
许道云的余光早就注意到这头妖精,他跃离巨石,召回在妖群中纵横往来的冲和剑,神情慎重。
这妖精修为可比肩炼气境乙等修士,而且力量极大,这一点从刚才四分五裂的巨石就能看出。
那妖精目露凶光,竟口吐人言,“好年轻的炼气境,血肉一定很美味!”
许道云瞪大眼睛,奇道:“你居然还会说话?”
那妖精冷哼一声,“少见多怪,达到我这个境界,灵智已经买不你们人类。口吐人言算什么,等我修为更进一步,就能完全化作人型,混入人族。”
许道云笑道:“混入我们人族做什么?难道你还想娶妻生子,升官发财不成?”
“为什么不能?这人间又不是你们说的算,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凭我自己的意愿,还轮不到你们低贱的人类来指手画脚。”
说完,他大喝一声,举起鱼骨棍当头砸落。
许道云瞳孔一缩,这妖精攻击的速度极快,而且威力绝伦,若正面硬拼,一定讨不了好。
他使出雁行功,侧身闪开。
鱼骨棍落地,巨大的劲力让大地都晃了几晃,蔓延出一道两尺宽的裂缝,足有三五尺深,可见他一击之力有多恐怖。
许道云也暗自咽了口唾沫,若挨上一棍,就算是钢筋铁骨也非得折掉几根不可。
许道云长剑一挥,剑锋带着凌厉剑气朝妖精生满鳞片的脖颈切去。
妖精举起鱼骨棍抵挡,紧接着大喝一声,散出一股劲力将许道云震退两步,然后鱼骨棍横扫而出。
许道云暗叹这妖精的真气雄厚,矮身躲过鱼骨棍,冲和剑顺势扫出一道剑气劈向其双腿。
一击落空的妖精并不慌张,他一跃丈许高,躲过许道云的剑气,鱼骨棍从天挥下。
许道云再次使出雁行功朝后滑行,同时劈出两道剑气斩向半空中的妖精。
那妖精转攻为防,挡下第一道剑气,却被第二道剑气划伤左臂,出现一条血线,绿血正滚滚流出。
妖精落下地,不慌也不恼,任由鲜血流淌,心道:“好厉害的剑气,竟能绞杀我愈合伤口的妖气,这个人类剑修不简单啊。”
一击得手,许道云乘胜追击,又劈出数道剑气,却尽数被挡了下来。
方才之所以他能得手,是因为打了对方一个出其不意,而且那妖精身在半空,无从借力和使力,所以才会被第二道剑气击伤。
妖精的境界不弱于许道云,甚至还犹有过之,虽说剑修是一切妖物克星,但那也只是相对而言。
在修为境界的压制面前,任何克制都像是跳梁小丑一样的把戏。
那妖精咧嘴冷笑道:“你是才踏入炼气境得修士,而我的境界相当于人类炼气境乙等,这差距可不小啊。”
许道云剑锋斜指地面,也不浪费真气再劈斩剑气了,撇嘴道:“我不能把你怎么样,你又能奈我何呢?”
妖精冷笑收敛,手中鱼骨棍竟开始变化,一圈圈缠绕在他拳头上,最终行形成一个尖锐的圆锥状态骨刺。
他脚踏地面,身形似离弦之箭般弹了出去,撞向许道云。
许道云大惊,忙跃离地面想要躲避,谁料那妖精却折转反向,冲天而起。
许道云身在半空,无从躲闪,只能咬牙大喝一声,“龙甲鳞龟!”
一圈罡气护罩在许道云体表浮现,相比别人的护体真气,许道云的护体罡气极为凝实,而且有类似龟甲般的古怪纹路,很是奇特。
妖精咧嘴冷笑,这骨刺是她从一头鱼妖身上得来的,经他多年炼化,已成为他的本命法器,威力极大。
他不认为刚踏入炼气境得许道云的护体真气能挡住她这一击,所以脸上浮现出嘲弄的笑容,似乎已经看到许道云胸膛被贯穿的画面。
带着雄厚真气的尖锐骨刺结结实实刺在许道云的龙甲鳞龟上,却没有想象中的一击而溃,扩散出的巨力只是将许道云撞退了十几步,除此之外再无任何效果。
许道云和自以为胜负已分的妖精皆吃了一惊,想不到这龙甲鳞龟的防御力竟这般强悍。
若与同境界的修士对战,恐怕站着不动他都未必能破的了。
那妖精看出端倪,冷声道:“你这不是寻常的护体真气,应该是某种防御的法门吧。”
许道云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道:“你猜的不错,我这护体法门名叫龙甲鳞龟,你觉得如何啊?”
“好名字,但就是不知道能抗住我多少下。”
妖精说完,手中的鱼骨棍竟断成六截,裹挟着汹涌的妖气冲向许道云。
许道云一面在体外撑起龙甲鳞龟,一面挥舞冲和剑抵挡。
乒乒乓乓几声响,许道云勉强将六截鱼骨挡凯,却感觉手臂发麻,虎口隐隐作痛,这鱼骨撞击的力道极大,而且这还只是第一轮攻击。
这鱼骨棍乃妖精修炼的本命兵器,可隔空操控,和炼气境修士的真气御物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威力更胜一筹。
被格开的六截鱼骨旋转一圈,又折转冲向了许道云。
许道云运气入剑,劈斩出剑气与这些鱼骨强行对撞,虎口出现了一道血痕,身形渐渐朝后退去。
妖精一面控制鱼骨不断撞击许道云,一面缓缓朝他逼近,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摆脱这六个鱼骨的围攻!”
许道云确实有些力不从心,心想这样被动格挡,落败只是迟早的事。
他提起运劲,左脚一跺地面,一股真气自体内爆发,将六个鱼骨击退些居然。
紧接着摆开剑势,找到六个鱼骨之间的空挡,身形化作一条蓝色雷光掠了出去,一声闷雷响起,眨眼间来到那妖精面前,一剑送出!
“奔雷!”
这是许道云未达到先天境时经常使用的一个剑招,由于速度极快,总能打对手一个出其不意,所以也是他接近目标的一个主要手段。
如今他以炼气境修为施展初来,速度不知快了多少倍,连蓝色的雷光也是一闪即逝,除了闷雷声之外,还有剑锋划破空气的尖锐破风声。
以为胜券在握的妖精瞳孔骤缩,根本来不及反应,眼前雷光消散,千万道剑影一起刺来,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紧接着就感觉胸口一疼,千万道剑影消失不见,一截冷月般的剑锋已经刺进了他的胸膛。
许道云一击得手,正要输入剑气将这妖精的五脏六腑搅碎,那妖精却也不是这么好对付的,嘶吼一声,散出一股劲力将冲和剑逼出体外。
许道云收剑后撤,听闻背后风声响起,他回身将六截撞来的鱼骨劈落,身形朝后一跃,挥出两道剑气斩向妖精。
那妖精强压伤势,周身妖气一吐,将两道剑气震散,然后朝后跃离五丈远,将落在地上的六截鱼骨召回身边,重新拼接成长棍。
许道云将冲和剑朝前一抛,左手变作剑指,喝道:“御剑伏魔!”
冲和剑划破空气,带着凌厉剑气斩向妖精。
妖精将残余体内的剑气逼出,妖气陡然强盛了几分,举起鱼骨棍,将飞刺而来的冲和剑击飞。
许道云将剑召回,高高跃起,倒转剑刃,使出一招从天而降的“断云”来。
妖精想要躲闪,却被铺天盖地的剑气封锁住退路,只能嘶吼一声,周身妖气愈发强盛,挥动鱼骨棍朝上一击。
剑气和妖气对碰,登时一股狂暴的能量风暴席卷开来,就连二人所处的地面也凹下去一大片,碎石都被搅碎成了粉末,升起漫天尘埃。
许道云率先现出身形,他倒飞而出五丈远才勉强落地,几根头发散落脸颊两侧,身上满是尘土,看起来有些狼狈。
紧接着那妖精也现出了身形,但他看起来就被许道云要狼狈多了。
他从尘埃中跌出,被巨力带着贴地滑行了七八丈才停下,地上留下了一条深深的沟壑。
显然这次正面碰撞,许道云更胜一筹。
那妖精从地上爬起,胸膛被剑绞的血肉模糊,口中溢出绿色鲜血,想来受伤不轻。
第一百二十章 黑色巨尾
几乎是雷光遁走的瞬间,那条黑色巨尾重重抽下,登时将几十个没反应过来的青旗卫和衙役拍成肉泥,建立的哨塔也像纸糊的一般瞬间倒塌,四分五裂。
轰!
大地剧烈震动,惊天的巨响将方圆十数里的鸟兽都给惊散,江德坡两边的山丘竟开始坍塌,巨石黄土尽数滚落,又压死了不知多少个人。
死里逃生的赵思洁脸色发白,死死盯着那条擎天巨柱一般的黑色尾巴,一股无力感从内心深处生起,在这条尾巴面前,她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许道云心中同样恐惧万分,这巨尾的一击之力,竟能让两座山丘崩塌,数十名先天境修士惨死。若刚才反应稍微再慢一些,就算运转了龙甲鳞龟,恐怕也逃不过粉身碎骨的下场。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引以为傲的神通手段都起不到作用。
仅仅是一条尾巴就这般巨大,那真身倒地又该多大呢?许道云不敢再想象下去,他当真有种和死神打了个照面儿的感觉,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好在那黑色巨尾没有继续攻击,而是缓缓收入江中,与江水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赵思洁喃喃道:“这到底是什么妖怪?”
许道云尽力平复下心情,猜测道:“应该是蛇妖,那尾巴分明是蛇尾。”
赵思洁道:“光是一截尾巴就有这般巨大,若一整条蛇都爬上岸来,岂不是比盂山还要高大了?”
许道云回头看了一眼完全被土堆堵住的官路大道,以及那一片分不清谁是谁的血肉模糊,神态严峻道:“望泗江里头的东西不是单凭我们能够对付得了的,还是赶快向清平府请求支援吧。”
说罢转身就走,去将那些个半死不活的伤员背到土堆后边。
躲在杨树上修习的朱博正好躲过一劫,他咽了口唾沫,喃喃自语,“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许道云冲树上的朱博喊道:“朱大哥,没事儿吧?”
朱博摆了摆手,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运气好,没事儿。”
说罢从树上跳了下来,跟着一块救助伤员。
两道破风声响起,聂庆生与解知县二人分别从东西两面的山丘上跃了下来。
聂庆生见到这幅惨绝人寰的景象,登时怒不可遏,抬掌劈出两道真气掌力,在江上炸开漫天水花。
解知县叹了口气,劝慰道:“聂大人息怒,事已至此,还是尽快通知清平府那边吧。”
众残兵败将陆续回营,哀嚎之声此起彼伏,响了一夜。
许道云在营中帮忙煎药和包扎伤口,忙得不可开交,他端着煎药的砂壶从主帐前走过,却听不小心听见了帐内的吵闹声,居然是赵思洁和聂庆生。
许道云心中疑惑,暗道:“这俩人怎么会吵起来呢?聂庆生可是指挥使,而赵思洁只是一个小旗主,她哪儿来的胆子和底气?”
由于心中好奇,许道云放缓脚步,仔细窃听帐内的争吵声。
只听赵思洁语气激动的道:“我不去,让我来就来,让我走就走,你以为你是谁啊!”
这般语气已经着实无礼了,聂庆生竟也不恼,语气平和道:“你回清平县召集人马,派其他人去我不放心。”
赵思洁摇头道:“我不去,你派别人去,我要留在这里。”
聂庆生浓眉一皱,“这是命令,我是指挥使,你是小旗位,你还敢违抗我的号令吗?”
赵思洁却丝毫不退缩,依旧拒绝,语气强硬道:“你就是想支走我,我不需要你虚伪的关心,如果你真的关心我,当初...当初就不会抛下娘亲离开!”
帐外的许道云眼睛一瞪,想不到这赵思洁居然是聂庆生的女儿,难怪她敢用这样的语气与聂庆生这个指挥使对话,原来是仗着女儿的身份啊。
不过从父女俩的谈话来看,他们的关系显然并不好,赵思洁对聂庆生甚至还充满了怨气,说起话来夹枪带棒,咄咄逼人。
而聂庆生显然是一个慈父,他之所以让赵思洁回清平县去召集人手,其实是为了保护她。
今晚忽然出现的那条巨尾,已经让聂庆生意识到事情早已脱离了他的掌控,但他身为指挥使,绝不能放弃阵地。所以就以召集人手的名义,让女儿远离这个危险之地。
可惜赵思洁性子倔强,不服软,关键时刻较起了劲,谁也不肯让步。
聂庆生心中恼怒,拍案而起,教训道:“我是指挥使,你只是青旗卫,如今正逢战事,营中只有上下之分,没有父女之情。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对你下达命令,你只能接受,否则我就将你从云卫司中剔除出去。”
赵思洁眼中泛起泪花,却倔强的没有让泪珠落下来,她直视聂庆生,声音哽咽而又坚定,“我不走!”
砰!
就在这时,营寨后的两里的村庄中忽然发出一声巨响,地面都跟着轻轻颤动。
聂庆生来不及多说,立马绕过赵思洁,奔出主帐。
许道云也被远处的巨响吸引了注意力,恰好被奔出来的聂庆生抓了个正着。
他讪讪一笑,心想自己知道了不知道的秘密,会不会被秘密除掉呢?
聂庆生却没心思追究这些,立马将还有战力的青旗卫和衙役召集起来,与解知县一块,往江德坡内的村庄赶去。
许道云跟在人群之后,余光看了一眼跑在身边的赵思洁,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赵思洁却忽然开口道:“刚才我和他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许道云硬着头皮道:“我刚好路过,只听到一点,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是听到了。”赵思洁神色忧伤,想要倾诉些什么,最终却沉默无言。
许道云试探着说了一句,“我觉得,指挥使是真的关心你,为了你好。”
赵思洁看了他一眼,苦涩一笑,轻声道:“我感觉得到,但...他当年抛弃了我和母亲,母亲到死都在等他,可他却始终没有回来。我...我过不了自己这关,我怨他,怨他一直没有出现,怨他没有在母亲临死前圆了她的心愿。”
“我知道,他把我带来云卫司,教我修炼,让我当任小旗主,这都是他对我的补偿。但我只要一想到母亲因他郁郁而终,我就不能堂而皇之的接受这些弥补,我受之有愧,我对不起死的时候满怀遗憾的母亲。”
赵思洁说到后来,声音哽咽,话语断断续续,最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将头扭开,掩面哭泣。
许道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话安慰才好,待她情绪平复,这才小声说道:“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赵思洁拭去泪水,将头转了过来,眼睛红肿,眼角还有泪痕残留。
许道云抬头望向满天繁星的夜空,道:“我从小就无父无母,他们将我独自留在族里,从小没爹疼没娘爱,受欺负也没人帮我做主出头。那几年的日子真的很苦,但我还是顶着欺辱挺了过来,之后偶然得遇恩师,成了一名剑修,终于能够抬头做人。”
“其实我每次被欺负之后,回到家里,躲在床上,都会暗暗怨恨我那从未见过的爹娘。恨他们为何要将我带来着世上,更恨他们为何弃我于不顾,当时的我每日担惊受怕,心中除了惧,还有恨。”
“直到遇见了师傅,学了剑修的手段,我突然豁然开朗,再也没有恐惧,更没有怨恨。我开始感激起我的父母,因为如果没有他们,就没有我许道云,虽然他们丢下了我,但至少我是因为他们而存在的,所以我不会怨恨,更没有资格怨恨。”
赵思洁道:“你叫许道云?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名门大派的弟子下山游历,从小就集万千宠爱于一生,想不到你的身世竟也这般凄苦。”
许道云两手一摊,“赵旗主,我哪里看着像那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子少爷啊?”
赵思洁笑道:“你小小年纪,修为精湛,任谁都会以为你是名门高徒。我知道你在开导我,但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至少我没这么容易就想通,给我些时间,相信终有一天我也能像你一样走出阴霾。”
“我可没开导你,说实话,我这人最不擅长的就是安慰人,不过我可以给你个建议。”
“什么建议?”赵思洁问。
“尝试去接受你父亲对你的爱,不要觉得别扭,一点一点,终有一天你能接受他,也能接受你自己。”
赵思洁红唇轻抿,点了点头。
众人身上虽或多或少都带着伤,但还是很快就赶到了发出巨响的塔源村,只见村中火光冲天,惨叫声嘶吼声四下皆有,此起彼伏。
聂庆生眼睛一眯,打出一道掌力将一个面目全非,见人就咬的半人半妖拍飞出去,咬牙道:“该死的畜牲,竟偷袭了村庄,大家分头行动,务必将幸存的村民尽数带出。凡是受伤或丧失理智者,格杀勿论。”
“是!”
众人齐声答应,然后作鸟兽散,往各处村道巷子中前进穿梭。
许道云往东边的村道前进,随手挥舞冲和剑,将那些双目血红,扑咬上来的村民当场斩杀。
这些人原本都是勤勤恳恳的小老百姓,如今却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虽然他于心不忍,却无可奈何。
换个思路想想,这也是送他们早登极乐,乃是积德行善。
往前就要出村,许道云停住脚步,折转往回走,忽然视线一顿,然后投向一座小屋。
只见小屋的屋檐下蜷缩着一个人,卷曲双腿,双臂环抱膝盖,脑袋埋在腿间,正在轻轻颤抖,看身形应该是个女子。
在她的身边有一辆简陋的板车,车上躺着个盖着一卷草席的人,一动不动,显然是已经死了。
许道云认得这二人,正是在江德坡前被两个衙役刁难羞辱的父女。
他看了一眼板车,叹了口气,走到女子身前,轻声道:“谢菁。”
女子浑身一颤,抬起头来,许久才认出许道云的脸庞,喃喃道:“大人?”
许道云点头,“是我。”
他蹲下身道:“现在这村子里到处都是水妖,人死不能复生,你跟着我,我带你离开。”
谢菁双目无神,摇头道:“我不走,爹爹在这,我哪儿都不去。”
许道云劝慰道:“逝者已逝,相信你爹也不愿意看见你这般凄苦吧?好好活下去,他在九泉之下才能瞑目啊。”
闻听此言,谢菁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许道云想等她发泄完再带她离开,却忽然脸色大变。
谢菁抬起满是泪痕的脸,茫然问道:“怎么了?”
许道云瞪大眼睛,因为他看见谢菁两只眼睛流出的不再是清泪,而是绿血,眼白也逐渐浑浊,眼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脸上的青筋开始显露出来,好好的一个美人,此时却变得让人毛骨悚然。
谢菁表情茫然,抬手摸了摸脸上的泪水,发现很是粘稠,放在眼前一看,险些吓晕过去。她睁着几乎全是眼白的瞳孔望向许道云,舌根僵硬,用模糊不清的声音说出最后三个字,“杀...了...我!”
许道云连退数步,握着冲和剑的左手轻轻颤抖,却始终下不了手。
谢菁思绪逐渐恍惚,她跪倒在地,脸上露出恳求的表情,嘴巴一开一合,看那口型,分明是在重复着那三个字。
许道云看了一眼躺在板车上,早就没了气息的谢菁父亲,咬紧牙关,硬起心肠,手起剑落...
塔源村中的惊呼声还在持续,许道云拖着心力交瘁的身子走在村道上,他低着头,眼神木讷,表情呆滞,一言不发。
忽然赵思洁的娇喝声从不远处传来,许道云停下脚步,飞身跃上篱笆墙,循声赶了过去。
站在一座村舍的屋顶上,许道云看见赵思洁正被五头相当于炼气境的水妖围攻,而且节节败退,显然已经快要支撑不住。
许道云正要上前,却见一道人影以更快的速度掠了上去,只一掌就将五只水妖拍碎。
许道云正欲召出冲和剑的手放松下来,转身跃下篱笆墙,既然聂庆生在这,那就轮不到他出手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黑色巨尾
几乎是雷光遁走的瞬间,那条黑色巨尾重重抽下,登时将几十个没反应过来的青旗卫和衙役拍成肉泥,建立的哨塔也像纸糊的一般瞬间倒塌,四分五裂。
轰!
大地剧烈震动,惊天的巨响将方圆十数里的鸟兽都给惊散,江德坡两边的山丘竟开始坍塌,巨石黄土尽数滚落,又压死了不知多少个人。
死里逃生的赵思洁脸色发白,死死盯着那条擎天巨柱一般的黑色尾巴,一股无力感从内心深处生起,在这条尾巴面前,她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许道云心中同样恐惧万分,这巨尾的一击之力,竟能让两座山丘崩塌,数十名先天境修士惨死。若刚才反应稍微再慢一些,就算运转了龙甲鳞龟,恐怕也逃不过粉身碎骨的下场。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引以为傲的神通手段都起不到作用。
仅仅是一条尾巴就这般巨大,那真身倒地又该多大呢?许道云不敢再想象下去,他当真有种和死神打了个照面儿的感觉,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好在那黑色巨尾没有继续攻击,而是缓缓收入江中,与江水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赵思洁喃喃道:“这到底是什么妖怪?”
许道云尽力平复下心情,猜测道:“应该是蛇妖,那尾巴分明是蛇尾。”
赵思洁道:“光是一截尾巴就有这般巨大,若一整条蛇都爬上岸来,岂不是比盂山还要高大了?”
许道云回头看了一眼完全被土堆堵住的官路大道,以及那一片分不清谁是谁的血肉模糊,神态严峻道:“望泗江里头的东西不是单凭我们能够对付得了的,还是赶快向清平府请求支援吧。”
说罢转身就走,去将那些个半死不活的伤员背到土堆后边。
躲在杨树上修习的朱博正好躲过一劫,他咽了口唾沫,喃喃自语,“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许道云冲树上的朱博喊道:“朱大哥,没事儿吧?”
朱博摆了摆手,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运气好,没事儿。”
说罢从树上跳了下来,跟着一块救助伤员。
两道破风声响起,聂庆生与解知县二人分别从东西两面的山丘上跃了下来。
聂庆生见到这幅惨绝人寰的景象,登时怒不可遏,抬掌劈出两道真气掌力,在江上炸开漫天水花。
解知县叹了口气,劝慰道:“聂大人息怒,事已至此,还是尽快通知清平府那边吧。”
众残兵败将陆续回营,哀嚎之声此起彼伏,响了一夜。
许道云在营中帮忙煎药和包扎伤口,忙得不可开交,他端着煎药的砂壶从主帐前走过,却听不小心听见了帐内的吵闹声,居然是赵思洁和聂庆生。
许道云心中疑惑,暗道:“这俩人怎么会吵起来呢?聂庆生可是指挥使,而赵思洁只是一个小旗主,她哪儿来的胆子和底气?”
由于心中好奇,许道云放缓脚步,仔细窃听帐内的争吵声。
只听赵思洁语气激动的道:“我不去,让我来就来,让我走就走,你以为你是谁啊!”
这般语气已经着实无礼了,聂庆生竟也不恼,语气平和道:“你回清平县召集人马,派其他人去我不放心。”
赵思洁摇头道:“我不去,你派别人去,我要留在这里。”
聂庆生浓眉一皱,“这是命令,我是指挥使,你是小旗位,你还敢违抗我的号令吗?”
赵思洁却丝毫不退缩,依旧拒绝,语气强硬道:“你就是想支走我,我不需要你虚伪的关心,如果你真的关心我,当初...当初就不会抛下娘亲离开!”
帐外的许道云眼睛一瞪,想不到这赵思洁居然是聂庆生的女儿,难怪她敢用这样的语气与聂庆生这个指挥使对话,原来是仗着女儿的身份啊。
不过从父女俩的谈话来看,他们的关系显然并不好,赵思洁对聂庆生甚至还充满了怨气,说起话来夹枪带棒,咄咄逼人。
而聂庆生显然是一个慈父,他之所以让赵思洁回清平县去召集人手,其实是为了保护她。
今晚忽然出现的那条巨尾,已经让聂庆生意识到事情早已脱离了他的掌控,但他身为指挥使,绝不能放弃阵地。所以就以召集人手的名义,让女儿远离这个危险之地。
可惜赵思洁性子倔强,不服软,关键时刻较起了劲,谁也不肯让步。
聂庆生心中恼怒,拍案而起,教训道:“我是指挥使,你只是青旗卫,如今正逢战事,营中只有上下之分,没有父女之情。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对你下达命令,你只能接受,否则我就将你从云卫司中剔除出去。”
赵思洁眼中泛起泪花,却倔强的没有让泪珠落下来,她直视聂庆生,声音哽咽而又坚定,“我不走!”
砰!
就在这时,营寨后的两里的村庄中忽然发出一声巨响,地面都跟着轻轻颤动。
聂庆生来不及多说,立马绕过赵思洁,奔出主帐。
许道云也被远处的巨响吸引了注意力,恰好被奔出来的聂庆生抓了个正着。
他讪讪一笑,心想自己知道了不知道的秘密,会不会被秘密除掉呢?
聂庆生却没心思追究这些,立马将还有战力的青旗卫和衙役召集起来,与解知县一块,往江德坡内的村庄赶去。
许道云跟在人群之后,余光看了一眼跑在身边的赵思洁,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赵思洁却忽然开口道:“刚才我和他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许道云硬着头皮道:“我刚好路过,只听到一点,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是听到了。”赵思洁神色忧伤,想要倾诉些什么,最终却沉默无言。
许道云试探着说了一句,“我觉得,指挥使是真的关心你,为了你好。”
赵思洁看了他一眼,苦涩一笑,轻声道:“我感觉得到,但...他当年抛弃了我和母亲,母亲到死都在等他,可他却始终没有回来。我...我过不了自己这关,我怨他,怨他一直没有出现,怨他没有在母亲临死前圆了她的心愿。”
“我知道,他把我带来云卫司,教我修炼,让我当任小旗主,这都是他对我的补偿。但我只要一想到母亲因他郁郁而终,我就不能堂而皇之的接受这些弥补,我受之有愧,我对不起死的时候满怀遗憾的母亲。”
赵思洁说到后来,声音哽咽,话语断断续续,最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将头扭开,掩面哭泣。
许道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话安慰才好,待她情绪平复,这才小声说道:“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赵思洁拭去泪水,将头转了过来,眼睛红肿,眼角还有泪痕残留。
许道云抬头望向满天繁星的夜空,道:“我从小就无父无母,他们将我独自留在族里,从小没爹疼没娘爱,受欺负也没人帮我做主出头。那几年的日子真的很苦,但我还是顶着欺辱挺了过来,之后偶然得遇恩师,成了一名剑修,终于能够抬头做人。”
“其实我每次被欺负之后,回到家里,躲在床上,都会暗暗怨恨我那从未见过的爹娘。恨他们为何要将我带来着世上,更恨他们为何弃我于不顾,当时的我每日担惊受怕,心中除了惧,还有恨。”
“直到遇见了师傅,学了剑修的手段,我突然豁然开朗,再也没有恐惧,更没有怨恨。我开始感激起我的父母,因为如果没有他们,就没有我许道云,虽然他们丢下了我,但至少我是因为他们而存在的,所以我不会怨恨,更没有资格怨恨。”
赵思洁道:“你叫许道云?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名门大派的弟子下山游历,从小就集万千宠爱于一生,想不到你的身世竟也这般凄苦。”
许道云两手一摊,“赵旗主,我哪里看着像那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子少爷啊?”
赵思洁笑道:“你小小年纪,修为精湛,任谁都会以为你是名门高徒。我知道你在开导我,但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至少我没这么容易就想通,给我些时间,相信终有一天我也能像你一样走出阴霾。”
“我可没开导你,说实话,我这人最不擅长的就是安慰人,不过我可以给你个建议。”
“什么建议?”赵思洁问。
“尝试去接受你父亲对你的爱,不要觉得别扭,一点一点,终有一天你能接受他,也能接受你自己。”
赵思洁红唇轻抿,点了点头。
众人身上虽或多或少都带着伤,但还是很快就赶到了发出巨响的塔源村,只见村中火光冲天,惨叫声嘶吼声四下皆有,此起彼伏。
聂庆生眼睛一眯,打出一道掌力将一个面目全非,见人就咬的半人半妖拍飞出去,咬牙道:“该死的畜牲,竟偷袭了村庄,大家分头行动,务必将幸存的村民尽数带出。凡是受伤或丧失理智者,格杀勿论。”
“是!”
众人齐声答应,然后作鸟兽散,往各处村道巷子中前进穿梭。
许道云往东边的村道前进,随手挥舞冲和剑,将那些双目血红,扑咬上来的村民当场斩杀。
这些人原本都是勤勤恳恳的小老百姓,如今却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虽然他于心不忍,却无可奈何。
换个思路想想,这也是送他们早登极乐,乃是积德行善。
往前就要出村,许道云停住脚步,折转往回走,忽然视线一顿,然后投向一座小屋。
只见小屋的屋檐下蜷缩着一个人,卷曲双腿,双臂环抱膝盖,脑袋埋在腿间,正在轻轻颤抖,看身形应该是个女子。
在她的身边有一辆简陋的板车,车上躺着个盖着一卷草席的人,一动不动,显然是已经死了。
许道云认得这二人,正是在江德坡前被两个衙役刁难羞辱的父女。
他看了一眼板车,叹了口气,走到女子身前,轻声道:“谢菁。”
女子浑身一颤,抬起头来,许久才认出许道云的脸庞,喃喃道:“大人?”
许道云点头,“是我。”
他蹲下身道:“现在这村子里到处都是水妖,人死不能复生,你跟着我,我带你离开。”
谢菁双目无神,摇头道:“我不走,爹爹在这,我哪儿都不去。”
许道云劝慰道:“逝者已逝,相信你爹也不愿意看见你这般凄苦吧?好好活下去,他在九泉之下才能瞑目啊。”
闻听此言,谢菁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许道云想等她发泄完再带她离开,却忽然脸色大变。
谢菁抬起满是泪痕的脸,茫然问道:“怎么了?”
许道云瞪大眼睛,因为他看见谢菁两只眼睛流出的不再是清泪,而是绿血,眼白也逐渐浑浊,眼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脸上的青筋开始显露出来,好好的一个美人,此时却变得让人毛骨悚然。
谢菁表情茫然,抬手摸了摸脸上的泪水,发现很是粘稠,放在眼前一看,险些吓晕过去。她睁着几乎全是眼白的瞳孔望向许道云,舌根僵硬,用模糊不清的声音说出最后三个字,“杀...了...我!”
许道云连退数步,握着冲和剑的左手轻轻颤抖,却始终下不了手。
谢菁思绪逐渐恍惚,她跪倒在地,脸上露出恳求的表情,嘴巴一开一合,看那口型,分明是在重复着那三个字。
许道云看了一眼躺在板车上,早就没了气息的谢菁父亲,咬紧牙关,硬起心肠,手起剑落...
塔源村中的惊呼声还在持续,许道云拖着心力交瘁的身子走在村道上,他低着头,眼神木讷,表情呆滞,一言不发。
忽然赵思洁的娇喝声从不远处传来,许道云停下脚步,飞身跃上篱笆墙,循声赶了过去。
站在一座村舍的屋顶上,许道云看见赵思洁正被五头相当于炼气境的水妖围攻,而且节节败退,显然已经快要支撑不住。
许道云正要上前,却见一道人影以更快的速度掠了上去,只一掌就将五只水妖拍碎。
许道云正欲召出冲和剑的手放松下来,转身跃下篱笆墙,既然聂庆生在这,那就轮不到他出手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凝香居
他跃下篱笆墙,往塔源村别处的村道巡去,直到一声嘹亮的哨声响起,众人回到塔源村中央集合。
数百口人的塔源村,如今却所剩无几,其他人全都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一夜之间,不知多少人家破人亡,哭嚎声响成一片,声音中满是凄凉和绝望。
许道云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跟着众人返回营寨。
解知县派人将这些难民带到安盐镇去安置,顺便运送粮草物资。
许道云独自坐在帐前,目光呆滞的看着来回奔波为伤员疗伤的医者,心乱如麻,无法思考。
忽然赵思洁走了过来,问道:“你坐在这里做什么,刚才不是还吵着要修整吗,怎么不进去休息?”
许道云摇头,“物极必反,现在反而睡不着了。”
“怪人。”赵思洁抛下两个字,大踏步走进聂庆生的主帐中。
许道云如今的精神状态,根本就没兴趣再去偷听他们父女俩的对话,奈何耳朵过于灵敏,帐内的谈话还是一字不漏的传进他的耳朵里。
或许是之前的开导有用,又或是刚才聂庆生的及时救援,赵思洁的语气显然缓和了许多,虽然还是冷淡,但至少没有再针锋相对。
赵思洁也答应回清平县召集人手,聂庆生放心不下,让她去把许道云叫进来。
许道云心中已有了猜测,他苦笑一声,跟着赵思洁走进主帐,拱手行礼道:“许道云,见过指挥使大人。”
聂庆生摆手道:“无需多礼了,你休整一下,明日跟赵旗主一同返回清平县召集人马。”
赵思洁道:“我一人回去就可以了,还是让他留下来对付水妖吧。”
聂庆生道:“这是命令。”然后看向许道云,“记住,路上不要耽搁,定要护她周全,倘若有半点差池,我饶不了你。”
许道云暗暗撇嘴,点头道:“明白,我定保赵旗主万全。”
聂庆生神态缓和,坐在首位上,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道:“这次你英勇杀敌,还斩杀了一头妖精,我记你一个大功,待这里的事情结束,回到云卫司定会重重嘉奖于你。”
“多谢大人。”
二人退出主帐,许道云问,“赵旗主,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赵思洁道:“明早卯时初吧,抓紧时间休息,可别睡过头了。”
说罢转身离去。
许道云伸了个懒腰,回到帐中,见朱博躺在浴桶中逼毒,他笑问,“朱大哥,要不要我给你搓搓背啊?”
闭着眼睛的朱博眼角一抽,勉强张嘴说道:“给...给老子滚!”
许道云哈哈大笑,盘腿坐在床榻上,开始闭目调息。
今夜一番苦斗,消耗颇多,需抓紧时间恢复到巅峰状态。
第二日一早,许道云向朱博打了声招呼,然后就与赵思洁一同往清平县反向赶去。
两人一路无言,知道到达盂山脚下,许道云率先打破沉默道:“赵旗主,看来你和指挥使大人的关系有所缓和?”
赵思洁忽然勒住缰绳,斜了他一眼,冷声道:“多管闲事。”
缰绳一甩,驱马跑在了前头。
许道云紧跟其后,喊道:“赵旗主,你慢些,指挥使大人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保护好你,你要是磕着碰着,他老人家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赵思洁速度不减?迅速奔行在山道之上,她恼怒的声音顺着山风飘了过来,“你再啰嗦,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许道云大声道:“从此地赶到清平县,少说也得三五日,赵旗主你若一路上都不说话,那我可怎么是好?”
赵思洁疑惑道:“我不说话,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许道云理所当然道:“当然,我一个人的时候自不必说,如今是两个人,如果再不能说话解闷儿的话,那可真是度日如年了。”
赵思洁回头骂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啰嗦啊,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许道云咧嘴一笑,“当然要趁着还能说话得时候多说说话啊,万一以后真成了哑巴,岂不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歪理!”赵思洁白了他一眼,看向前方,忍不住勾起嘴角,发自内心的欢喜,心情也前所未有的好。
许道云看在眼里,心中也替她高兴,虽然赵思洁表面上死不承认,但她和聂庆生之间的父女关系已经有所缓和。
至少赵思洁开始愿意去尝试接受聂庆生的补偿和疼爱,所谓万事开头难,终有一天她能解开心结,坦然接受一切。
二人穿过盂山,来到望泗江东面,许道云忽然看见江面上露出半截黑色巨尾,极为庞大,就趴在被水江淹没的瓦房上。
许道云驱马上前,对赵思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二人下马不行,顺着官路大道往东面走去。
走出数里路途,二人这才松下一口气。
许道云取出酒囊饮下一口,后怕道:“这尾巴真是够大的,若挨上一下,恐怕连指挥使这样修为的修士都扛不住。”
赵思洁面露忧愁之色,“这蛇妖尚未现出真身便这般厉害,若它真想要攻破江德坡,我们找来再多的人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平添伤亡罢了...”
许道云笑道:“放心吧,指挥使大人昨夜已经向清平府的云卫司请求增员了,想来很快就会有真正的高手赶来解决此事。”
说罢看了若有所思的赵思洁一眼,双头抱着后脑,懒散道:“真是个疼爱女儿的好父亲啊,这次我算是沾了你的光了。”
赵思洁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少给我废话,抓紧时间赶路吧。”
许道云耸耸肩,翻身上马。
两日后,二人赶到金稻镇,小镇依旧被一片金色的麦田包围着,日光斜射,美轮美奂。
日头渐落西山,许道云带着赵思洁往金稻镇的金稻客栈走去,可惜早已物是人非。
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两个店伙计已不见踪影,或许是出于某种原因,到别的地方去讨生活了。
许道云开了两间上房,然后吩咐掌柜的讲饭菜送到房间里去。
掌柜记好账,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笑道:“公子,镇东头新开了一间青楼,名叫凝香居,里头的小娘子一个个貌美如花,皮肤嫩的能捏出水儿赖,公子旅途劳顿,不如去消遣消遣。”
赵思洁柳眉一蹙,一言不发,只是横乐许道云一眼。
许道云道:“掌柜,那凝香居给了你不少钱吧。不知拉到客人,分账的时候,你和她们谁占大头啊?”
掌柜放下狼毫笔,“公子见笑了,出力的都是那些姑娘,我如何能占到大头啊?挣几个饭钱罢了。”
许道云咧嘴一笑,“行,等小爷我吃饱喝足,就去那凝香居里放松放松。”
说罢转身上楼,在楼梯口时喊道:“饭菜快些上来啊。”
“好。”掌柜高声应和。
赵思洁回到房中,一掌拍在八仙桌上,怒视拿着一锭银子在手里颠来倒去的背匣少年,一字一顿道:“许道云!”
许道云吓了一跳,缩回手道:“赵旗主,怎么这是,凶神恶煞的?”
赵思洁恼怒道:“如今大伙儿还在望泗江前线抗击水妖,你我临危受命,理当全力完成,不出半点差错。可你现在却要去什么狗屁青楼,你对得起爹...指挥使对你的信任吗!”
许道云两手一摊,丝毫不上心道:“反正我们也是明早处罚,大不了我早些回来就是了,误不了正事儿的。再说了,新店开张,理应去捧捧场,支持支持人家。”
赵思洁大怒,伸手揪住许道云的领子,“你这个下流无耻的登徒子,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少年英才,我呸!不过也是个好色之徒罢了,恶心!”
许道云正要解释,忽然耳朵一动,对赵思洁使了个眼色。
小二的声音从房门外传了进来,“二位客官,你们要的酒菜来啦。”
许道云道:“进来吧。”
小二推门走进,将饭菜摆上,然后退了出去。
许道云起身将房门关上,转头却见赵思洁夹了一块鱼肉正往嘴里送,了。
许道云忙上前扣住她的手腕。
赵思洁吃痛,挣扎怒斥道:“放手,你做什么!”
许道云让她噤声,然后压低声音道:“这些酒菜有问题,吃不得。”
赵思洁心中虽有疑问,但还是慎重地点了点头,小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许道云松开手,靠近她耳边道:“方才在镇外时,阳气正盛,一进到镇中,阳气立即就弱了下去,四处阴气弥漫,难道你就不觉得脚底和脊背有些凉意吗?”
赵思洁点头,“还以为是夜间寒冷,却原来是阴气强盛导致的吗?”
“不错,这镇子里一定有古怪,方才听掌柜的说,镇东新开了一间青楼,我便猜想这小镇的古怪会不会和青楼有关,所以就将计就计,答应了下来。
赵思洁苦恼道:“原来是这样,可我们还有任务在身,如何能耽搁啊?”
许道云提议道:“我看不如这样,此处到清平县路途不远,明日你独自启程便可。”
赵思洁眉梢一挑,冷笑道:“这么说,你今晚就要到凝香居去一探究竟了?你这是不是叫做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许道云表情严肃道:“我可没有什么龌龊的想法,我只是去辨别奸邪善恶,为民除害而已。”
赵思洁白了他一眼,忽然拍桌而起道:“铲除奸邪,乃我云卫司当为之事,我不能让你孤身一人前往魔窟,今晚我与你同去,为民除害。”
许道云苦笑,“多一个帮手也好,就算要死,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能说说话,倒也不寂寞。”
赵思洁怒道:“你才死,能不能别乌鸦嘴?”
许道云缩缩脖子,讪讪一笑,“口误,口误。”
夜色渐深,许道云独自一人下楼,在掌柜那招呼了一声,离开金稻客栈。
走不多远,赵思洁忽然从巷子里拐了出来,不满道:“我堂堂青旗卫小旗主,女扮男装成何体统?”
许道云笑道:“没法儿子啊,青楼那种地方只招待男子,女子一概留步,除非是想进去讨口饭吃,所以非女扮男装不可。”
赵思洁虽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
这小镇不比县城,入了夜,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门口也不挂上灯笼,道路昏暗一片,依稀有几个行人正往家里赶去。
小镇不大,二人顺着村道一路向东,果然看见了一座与这小镇格格不入的雅致楼阁,足有三层高,飞楼檐角,彩带飘舞。
许道云顿时心生疑窦,笑声对赵思洁道:“你看,若当真想做生意,怎么可能把青楼建在这种荒僻的小镇上,镇中百姓大都是农户,如何有闲钱来这酒池肉林的销金窟啊?其中定有猫腻!”
赵思洁点头附和,“不错,的确有些奇怪。一会儿我们怎么做,是直接动手还是周旋一番?”
许道云笑道:“不急着动手,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们先摸清楚那些小娘子的底细和路数,再动手不迟。”
赵思洁踢了他一脚,“不要用那种奇怪的说法。”
许道云吃痛,倒吸凉气道:“知道了,知道了。”
二人走到凝香居前头,隐约可听见阁楼内传出女子银铃般的欢声笑语。
许道云却发现二层三层的廊道上并没有像别家青楼那样,站着许多穿着暴露的女子挥舞披帛招揽客人,只有几十条颜色各异的彩带飘扬,令人目眩。
许道云盯着那彩带看着久了,精神竟恍惚了一瞬,他忙运转伏养龙息压下杂念,收敛心神,再不敢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彩带看。
许道云对一旁的赵思洁道:“收敛心神,这间青楼鬼怪得很,方才我险些迷乱心智,千万要小心啊。”
赵思洁重重点头。
推开紧闭的阁楼大门,还未进入其中,一股热气腾腾的异香就扑面而来,许道云吸吸鼻子道:“还挺香的。”
赵思洁抬手要打,许道云赶忙避开。
二人跨过门槛走了进去,楼内极为空旷,实木地板映照着顶上炫耀的彩灯,房梁垂下一片片细薄的纱帐,灯火摇曳间,只觉得头重脚轻。
第一百二十三章 剑鸣示警
赵思洁道:“这里头怎么没人?刚才明明听见有声音的啊。”
“人都在楼上呢。”
冷不丁一道声音响起,许道云二人汗毛倒竖,猛地扭头看去,只见楼道上站着一个浓妆艳抹的胖女人,她笑道:“咦,好生俊俏的公子。”
许道云与赵思洁对视一眼,皆松了口气。
许道云上前笑道:“老鸨,听金稻客栈的掌柜说,您家的姑娘个个美如天仙,温柔似水。我们兄弟二人不信,特地前来品鉴一番。”
老鸨从楼梯上下来,竟伸手来摸许道云的胸膛,“哎哟,这么精壮,炼体了吧?我怕姑娘们受不住啊。”
许道云被她这露骨的话弄的有些面红耳赤,但还是强装出一副老嫖客的模样摆手道:“放心,如果真是花儿般娇嫩的姑娘的话,我自然舍不得摧残,定会好生疼爱的。”
赵思洁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眼中满是厌恶。
老鸨掩嘴娇笑,那庸脂俗粉的模样,看着就让人吃不下饭。
旋即她又将目标转到了赵思洁身上,在她身边转了半圈,吸了吸鼻子,笑道:“这位公子也好俊俏,莫非是怕你家相公不知归路,特地来背他回去的?”
赵思洁暗道不好,正好召出兵刃动手,但许道云急忙用眼神制止了她,笑道:“老鸨好眼力,不过你却猜错了,她并非我的夫人,只是我的贴身丫鬟罢了。”
赵思洁大怒,暗暗咬牙切齿,心想等这件事过后,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一顿。
老鸨笑道:“这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无妨。不过公子这贴身丫鬟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段有身段,公子还觉不够吗?”
许道云昂起头,轻佻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家里的饭就是没有外头的好吃。”
“有理,有理。”老鸨连连赞同,引着二人走上盘旋而建的楼梯。
许道云仰头望去,楼是天井结构,可望见八角顶端,壁上挂着玉女飞天的画卷,恍惚看见,画中的玉女似乎动了起来,眼波流转,魅惑众生。
许道云闭眼甩头,再定睛看去,却无半点古怪。
走上二楼楼梯口,清楚的听到许多男欢女爱之声,令人心热脸红。
许多男男女女,衣着暴露的相拥相抱,一副骄奢淫逸的**景象,在这种奇异的气氛中,所有人都敞开怀抱,尽情释放着自己的**。
中央一群舞姬正在献舞,身上披着轻纱披帛,曼妙的身躯若隐若现,引人迷醉。
赵思洁见许道云正盯着那群舞姬看,踢了他后脚跟一下,压低声音道:“清醒点,别忘了你是来做什么的。”
许道云侧过头,点头笑道:“忘不了,我是来品鉴的。”
“你!”赵思洁气极,若非情况特殊,她真想一巴掌呼过去。
老鸨引着二人来到一处靠前的位置坐下,招呼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美貌少女前来斟酒。
许道云问:“老鸨,你这生意可够红火的啊,看衣着打扮,这些人不像是金稻镇的百姓啊。”
老鸨笑道:“公子说的不错,这里头只有极少数是金稻镇中的大户,其余的都是些过往的旅客和商人,旅途劳顿,前来放松放松。”
许道云身子往后一仰,躺在软垫上,闭眼听着帘后响起丝竹管乐声,表情无比享受,赞同道:“的确是个让人放松的好地方啊。”
老鸨俯下身,暧昧一笑,道:“公子,你来的凑巧,嫣儿来啦。”
许道云与所有酒客皆看向中央,只见楼上垂下一条白色丝带,旋即一个白衣素纱,看不清面貌的女子顺着丝带缓缓下落,宛如仙女临凡,若隐若现,便是偶然出现的惊鸿一瞥,也只是一双露在白色面纱外的秋水眼眸。
帘后的乐声此时忽然拔高,舞姬们尽数散开,那女子现身众人眼前。场中只剩下她一人独舞,许道云与赵思洁凝神望着,连老鸨离开都没有注意。
众酒客拍手陈赞,赞不绝口。
这时,那嫣儿脚下一崴,跌倒在地,面纱也随之落下,众酒客纷纷站起,露出疼惜之色,管线丝竹声适时停止。
那嫣儿趴伏在地上,纱裙上撩,露出光洁无暇,似羊脂白玉般的大腿,脚腕上带着一条红绳,看起来更加引人迷醉。
许道云愣住了,再一次感到强烈的惊艳,却没法儿准确的形容这女子的容貌。
恍恍惚惚间,他似乎透过一层迷雾,看见了陆红妃、杨清君、还有谢怜。
许道云站起身,从众酒客舞姬之间穿过,来到跌坐在地的嫣儿面前蹲下,握住她系着红绳的光洁脚踝,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嫣儿楚楚可怜,声音无比动听,摇头道:“多谢公子关心,奴家没事。”
她说话时,红唇轻启,檀口微张,热气扑打在许道云脸上,让彻底迷失了心智,情不自禁地低下头,伸手抬起她精致下巴,四目相对,然后紧盯着那鲜红欲滴的娇嫩唇瓣,身子前倾,吻了下去。
就在这时,剑匣中的冲和剑忽然颤动嗡鸣,将许道云惊醒。这冲和剑极具灵性,每次遇到危险时都会有示警,比如那天在望泗江忽然出现的黑色巨尾,若不是冲和剑发出剑鸣提醒,恐怕他早就被拍成肉泥了。
许道云立即推开嫣儿,朝后越开,运转《伏养龙息》,将躁动的真气和纷杂的欲念压下,固守本心。
他的心神陡然一清,双目金光闪过,开启凝心状态,再望向那名为嫣儿的女子,只见她脸上那层迷雾散去,那张令人魂牵梦绕的脸,突然变得平庸起来。就连一旁伴舞的舞姬,乃至侍奉的侍女都比她要漂亮,就连脸上惊愕的表情,都显得极为的虚假造作,令人厌恶。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媚术?
许道云拧着剑眉,他很聪明,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深沉恶意,他原以为,凭自己的心性修为,在清平县就算是不能横着走,也没什么对付不了的敌手。
所以才能无所顾忌的来到此处,自信只要自己把持的住,谁也别想算计到他。但这红尘世界的种种鬼蜮伎俩,却比他想象的要厉害得多。
据说,修士在修行的过程中,会有种种外魔出现,乱人心智,毁人修行,定是眼前之物无疑。
再看酒桌旁的赵思洁,双目空洞,表情呆滞,显然已经彻底着了道了。
许道云眼神一厉,锋芒毕露,剑修特有的凌厉气势散发而出,怒视嫣儿。
嫣儿却诧异的望着许道云,没想到有人能从她的媚术下逃脱,在那双凤眸的逼视下,忍不住后退一步。
许道云跃到赵思洁身边,毫不留情,一巴掌抽了上去。
“啪”的一个响亮的巴掌。
赵思洁被打倒在地,脸上留下清晰的指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可见那一巴掌有多狠。这是许道云盛怒之下,一不小心没控制住力道。
赵思洁狂怒,就要反击,却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掌扼住脖子,凌厉至极的气势让她停下了动作,她感觉只要自己再敢有所动作,脖子就会立即捏断。
“你要做什么?”
许道云道:“看清楚四周。”
赵思洁下意识的运起真气,愤怒与恐惧让她清醒了一些,此时真气运转周身,登时将幻术解除,眼前却早已没了那些酒客的踪影。
老鸨惊叫道:“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许道云放下赵思洁,转身的同时召出冲和剑,白光一闪,将那老鸨的脑袋斩了下来,大喝道:“妖孽,清平世界,安敢害人!”
老鸨脑袋落地,发出一声凄厉惊叫,四下管弦丝竹之声戛然而止,彩灯火烛尽数熄灭,灯火通明的阁楼瞬间漆黑一片,只剩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落进来,那些侍女舞姬尽数消失不见,阴风呼啸,寒气嗖嗖。
赵思洁召出一对铜环,用胳膊顶了许道云胸口一下,怒道:“你的账回去再算!”
许道云苦笑,“赵旗主,这一巴掌虽然打在你的脸上,却疼在我的心里。这件事咱们私底下了结便好,可千万不能被指挥使大人知道了。”
赵思洁翻了个白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不过你说的也对,如果被他知道,你小子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有靠山的人真是惹不起哟,大不了等这件事结束,我请赵旗主道醉仙楼去吃一顿,算是赔罪,你看如何?”
赵思洁笑道:“醉仙楼里的酒菜可不便宜,你请得起?”
许道云将手一挥,豪气干云道:“当然,赵旗主到时候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甭当心银子的问题,一切有我。”
赵思洁正要答话,忽然许道云拉住她的手臂跃了起来,几乎是跃起的同时,地上刺出一根上窄下宽的石头,极为尖锐。
赵思洁心有余悸,说道:“多谢。”
“客气。”许道云咧嘴一笑,却见一根大腿粗细的藤蔓从纱帐后头刺了过来,速度极快。
许道云侧身躲闪,那藤蔓竟卷了过来,他手起剑落,凌厉的剑气直接将藤蔓斩断。
只听四面皆响起破风之声,八条藤蔓从东南西北伸了过来。
许道云与赵思洁对视一眼,二人背靠着背,挥舞手中兵刃,将这些藤蔓尽数斩断。
“看。”许道云朝前头努了努嘴。
赵思洁顺着望去,只见壁上画卷中的美人竟动弹了一下,然后脸上的皮肉开始消解,露出森森白骨,发出“咔哒哒”的古怪声响,最后竟冲出画卷,朝二人扑了过来。
“我来。”许道云将赵思洁护在身后,运气入剑,劈斩出数十道剑气,将这些扑来的白骨妖杀得灰飞烟灭,然后大声道:“你们就这点本事吗。”
忽然一道空洞缥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好个剑修,你的元气,一定更加美味。”
许道云收剑而立,笑道:“小爷浑身上下都是宝,想要取走,那得看你们的本事。”
“哦?要怎样的本事?”
“折断我手中长剑的本事。”许道云跃下房梁,挥剑将数根从地下升起的尖锐石柱劈碎,然后道:“想胜过我,光凭这些偷偷摸摸的下三滥招式还不够,献出真身来吧。”
四面登时响起阴森至极的笑声,旋即一阵阴风拂过,将楼内的纱帐尽数吹落,然后就瞧见不远处舞姬跳舞的木台上出现了四个女人。
为首那女人端坐在铺着金丝软垫的首座上,剩余的三个女子则站立一旁。
赵思洁也从房梁跳了下来,在许道云身边小声道:“咱们云卫司和县衙的粮草运送队数日前离奇失踪,了无音讯,起初指挥使和解知县还猜测是拦路的山贼干的,但如今看来,罪魁祸首很有可能就是这伙妖孽。”
许道云点点头,将她挡在身后,看向木台上的四个女人道:“喂,你们是妖,还是鬼啊?”
首座上,那一身紫色纱裙的女子娇笑道:“公子,可曾见过我们这般美貌的女鬼吗?”
许道云身子前倾,仔仔细细看了她们一遍,摇头道:“没见过,你们确实也有几分姿色,可惜不干好事儿。再者说了,红粉佳人不过是白骨骷髅,你说好不好看呢?”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你又能有多少阳寿,百年后还不是要化作一堆黄土。何不趁此良宵美景,好好享受一番?”
许道云反驳道:“正因人生苦短,所以才更不能虚度。还有,身为剑修的我若身陷温柔乡中,无法自拔,那岂不是给天下所有剑修丢脸了吗?”
“既然如此,你就跟你身边那位姑娘一块留下来吧。”那女子一声令下,“上。”
话音刚落,她身边站着的三个女子立马化作三道阴风扑了上去,隐约还能听见厉鬼嘶吼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站在我身后。”许道云交代一句,挥出三道剑气斩向三股阴风。
阴风消散,重又聚拢,化作三个美貌女子,张开三寸长的利爪,以更快的速度冲了上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紫衣女鬼
许道云不避不闪,挥剑斩向身穿白衣的嫣儿,她竟用肉掌硬生生接住,五指紧扣剑刃,另一只手拍向他胸膛。
许道云吃了一惊,提起运劲,举起右掌迎了上去。
双手对击在一起,登时爆发出一股真气和妖气混杂的气浪,嫣儿惊叫一声,松开剑刃,往后飘退,神色忌惮。
许道云剑刃一转,劈出两道剑气斩向另外两个女鬼,她们同样惊呼一声,闪身躲开。
剑修修炼的除了剑法之外,还有浩然正气,这气虚无缥缈,却是一切妖邪的克星,避之唯恐不及。
许道云神色一喜,摆开剑势,喝道:“阴阳扣!”
话音落下,他身形消失在原地,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两个女鬼,同时送出两剑,刺中二人要害。
两个女鬼只是惨嚎一声,并未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许道云回到原地,拧着眉头道:“奇怪,怎么刺不穿,她们明明很惧怕我的剑气啊。”
赵思洁慎重道:“这三个女鬼看起来不简单,普通的劈斩对她们不奏效,你有没有能发出剑气的招式?”
许道云点头道:“有几招。”
他望向三只女鬼,手中冲和剑白光愈发强盛,咧嘴冷笑道:“你们是自己站着让我试照,还是我亲自动手啊?”
三个女妖相视一眼,飘荡在半空中得身形变得透明,最终完全融入黑暗之中,银铃般的娇笑声回荡在阁楼中,“你来试试呀。”
许道云深吸一口气,进入凝心状态,然后身形再次消失,化作一道金光冲天而起。
紧接着就响起三只女妖的惊呼声和惨嚎声,金光在阁楼中纵横穿梭,三个女妖身形渐渐显现。
金光穿梭的速度越来越快,在空中编织出一张圆形的金色巨网,逐渐收缩,耀目至极。
其中一道金光落在地上,许道云现出身形,他右掌缓缓握拢,口中喝道:“收!”
金光巨网收拢的速度更快。
三个女鬼左冲右突,但一碰到那金光,身上就会冒起青烟,“滋啦啦”作响。
她们化作三团妖气,想要缝隙中逃离,但只要靠近尽金光,她们所化作的妖气就会被金光消解。
眼看就要烟消云散,三个女鬼终于怕了,楚楚可怜的求饶道:“大人,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许道云止住收缩的金往,笑道:“问你们一件事,如实回答,绕你们不死。”
三个女妖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连答应,“好好好,大人只管问,我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许道云问:“前几日,可有云卫司和衙役的人来过你们这?”
生死只在旦夕之间,三个女妖早就乱了分寸,七嘴八舌的承认道:“来过来过,云卫司和衙役的人都来。”
赵思洁上前一步,怒道:“妖孽,果然是你们干的,你们好大的胆子!”
三个女面面相觑,不敢搭话。
许道云咧嘴一笑,道:“行了,你们承认了就好,我这就送你们超生。”
三个女妖尖声求饶,许道云不顾她们楚楚可怜的动人容颜,右掌一握,收拢金光。
三个女妖凄厉惨叫,在金光收拢到水缸大小的时候,令人牙酸的尖叫声戛然而止,三只女妖彻底灰飞烟灭。
许道云长处一口气,笑道:“还是大范围的剑招好用啊。”
赵思洁现在更加好奇起背匣少年的身份来,这样神妙的剑招她从未见过。
许道云剑刃一抬,剑锋直指依旧端坐在木台伤的紫衣女鬼,笑道:“她们灰飞烟灭,你就一点儿都不伤心?”
紫衣女子娇笑道:“你没当过鬼,你不知道,这样的实情,我早就经历过不知多少次。”
她身子一侧,慵懒地靠在软椅上,右手撑着脸颊,媚眼如丝道:“我本来只想吸干你的元气,增进修为,现在我却改变主意乐,我要让你成为我的鬼奴,永生永世侍奉我,尼意下如何啊?”
许道云笑问:“管吃管喝吗?”
紫衣女鬼道:“山珍海味,享用不尽。”
许道云外头考虑了一会儿,然后表情遗憾的拒绝道:“我很想答应,可惜我才刚下山,这九洲天下还没走出几步呢,舍不得。”
紫衣女妖道:“天下虽大,却无一片净土,你是有些本事,可世事难料,人上有人,劫难重重,你真就能保住自己性命吗?说不定连今天这关都未必能过得了,所以还是留下吧,此地虽小,却是一片乐土,有何不好啊?”
赵思洁恼怒道:“许道云,你跟她废话什么呀,这妖孽作恶多端,降了便是,无需多言。”
许道云对软椅上的紫衣女妖耸耸肩,摊手道:“你看,官大一级压死人呐,人生苦短,你还是不要负隅顽抗的好。”
紫衣女妖娇笑连连,化作一道黑气消失不见,然后在许道云身后出现,吐气如兰道:“前一刻还温言细语,怎的下一刻就杀机毕露了呢?”
许道云汗毛倒竖,回身劈出一剑,却劈了个空。他举目四顾,只见紫衣女子不知何时又坐回了木台的软椅伤,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许道云惊叹道:“还真是神出鬼没啊。”
赵思洁低声道:“许道云,她的妖气比刚才那三个女妖强盛许多,你有信心吗?”
许道云摇头,“不是很有信心,不过没关系。”
“为什么。”
许道云一本正经道:“我来过金稻镇,镇西的叶老汉是个木匠,手艺了得,据说他造的棺材从没出过差错,你去问他打造一副。”
赵思洁大怒,重重踢了他一脚,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不正经!”
“哪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那为什么只打一副,不打两副呢?”
许道云笑道:“赵旗主没听见吗?那女妖说要收我做她的鬼奴,所以我不需要棺材。”
“你!”
赵思洁气极,食指颤抖地点指许道云,被气的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恨恨一甩手,心想今天的账日后一并结算。
那紫衣女鬼笑道:“你倒是打的好算盘,但鬼奴是不会忤逆主人的,你乖乖束手就擒,我自会待你极好,可若你负隅顽抗,那我只好杀了你。”
许道云笑问,“不吸元气?”
紫衣女鬼惋惜道:“我倒是想啊,可你这讨人厌的剑修,身上气息过于正气阳刚,锋芒毕露,不仅吸不到元气,就算吸到了也没法儿为我所用,反而会伤了自个儿。”
许道云双臂一张,笑道:“我居然这么厉害吗?”
紫衣女鬼阴恻恻一笑,抬起纤细如玉的食指轻轻一点,一道黑色阴气破空飞了过去,瞬息即至。
许道云劈斩剑气抵御,两股能量风暴爆发,许道云被震飞,恰好撞进后头的赵思洁怀里,两人一块朝后踉跄了好几步,险些跌倒。
赵思洁从未与异性男子这般近距离接触过,虽说他还只是个少年,但仍旧没法儿适应,双手朝前一推,恼怒道:“做什么你!”
若不是许道云身手矫捷,这一前一后的推力,他早就摔个狗吃屎了。此时勉强稳住身形,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道:“我也不想,但她太厉害了,扛不住啊。”
赵思洁知道情况紧急,来不及计较,望向仍旧云淡风轻,端坐木台之上的紫衣女鬼,提议道:“一个人不济事,你我二人联手吧。”
许道云却摇了摇头,“赵旗主,我没别的意思啊,这场战斗你还是做一个看客的好。万一我不是她的对手,你立马转头就跑,也不用替我收尸。”
“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不正经。”
“什么都好?”许道云哈哈大笑,“赵旗主真是有眼光啊,观察细致又透彻,那你倒是说说,我哪里好啊?”
赵思洁一愣,旋即瞪了他一眼,斥道:“少废话,别分心。”
“你不知道,其实我现在紧张的要死,开玩笑也是为了放松一下。”许道云深吸一口气,转身望向紫衣女妖,谄媚道:“今天遇到你,算我倒霉,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不如你把她收了,放我走,可好?”
赵思洁气得跳脚,忍不住破口大骂道:“许道云,你个混蛋!”
紫衣女妖竟开始认真的考虑起来,最后摇了摇头,“如果非要二选一的话,我也是选你,留一个丫头下来,又不能解闷儿,有什么用啊?”
许道云眼睛一瞪:“你要拿我解闷儿?我既没卖过艺,也没跟过戏班学过戏曲杂耍,怎么解闷啊?”
“不用那些乱七八糟的,姐姐我只要看着你,什么烦恼就都没有啦。”紫衣女子娇笑连连,声音极为动听,若不知她是个女鬼,当真会为其魅力所倾倒。
许道云惊道:“我去,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怎么,你不喜欢姐姐吗?”紫衣女鬼笑问。
“你很漂亮,可惜...”
“可惜什么?”女鬼眼神一厉,锋芒毕露。
“可惜我喜欢男的。”许道云两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紫衣女鬼一愣,旋即笑得前仰后合,连连摇头。
赵思洁“咦惹”一声,露出嫌弃的表情,后退两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了好了,废话少说,看飞剑,御剑伏魔!”许道云大喝一声,剑指朝前一点,冲和剑化作一条白光,拖着长长的光尾冲向木台上的紫衣女鬼。
冲和剑中紫衣女鬼的瞬间,她散座散团黑色分散,继而在半空中聚拢,女妖现出身形,嗔怪道:“说动手就动手,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臭男人!”
“无需多言。”
许道云声音冷漠似冰霜,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翻转,御使飞剑折转再次冲向紫衣女鬼。
女鬼不慌不忙,再次化作黑气消散,然后在许道云身后重新聚拢,吐出一口热气喷在许道云耳边。
许道云二话不说,手肘往后重重一撞,却感觉手臂一麻,像是撞在一块钢板上一般。
回头看去,只见紫衣女鬼面不变色,轻轻一掌拍在他腰腹上,登时一股巨力将他掀飞出去,撞倒几张屏风,然后才勉强坠地。
赵思洁惊呼道:“许道云。”
她正要上前将他扶起,紫衣女鬼玉指弹出几道黑色封锁住她的行动,然后飘到她面前,伸出两个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娇声道:“小姑娘心疼了?”
赵思洁将头一扭,默不作声。
许道云抬掌拍飞屏风,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只感觉胸闷气短,神色无比严峻。
这个紫衣女妖,是他迄今为止,遇到最厉害的也是最难缠的对手,她的实力恐怕不在炼气境甲等的聂庆生之下。而且凭借着诡异的身法和化作黑气消散的能力,即便聂庆生亲来,也未必一定能战而胜之。
许道云忽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来滩这一趟浑水了,如今倒好,恐怕连性命都要折在这了。
他平息体内躁动的真气,脚踏地面掠向紫衣女鬼,冲和剑在前方舞成一片剑网笼罩过去。
紫衣女鬼朝上飞起,躲开剑网,然后大袖一挥,挥洒一片阴气压了下去。
许道云来不及多想,一脚将动弹不得的赵思洁踢开,紧接着运气入剑,白光大盛,剑锋朝似滚滚黑云般压下的阴气刺了上去。
两道能量对峙片刻,只听许道云大喝一声,白光愈发强盛,阴气渐渐不支,最后被白光刺穿,烟消云散。
紫衣女鬼吃了一惊,忙避开冲天而起的白色剑气,剑气直冲而上,切断房梁,却势头不衰,竟将楼顶掀翻,土块木屑登时掉落下来。
许道云跃到赵思洁身边,打出真气将她身上的阴气化解,慎重道:“这女鬼的厉害程度远超我的预计,此番胜负难料,我实在拿不准,你还是快逃吧。”
赵思洁刚责怪他踹自己,但听他这般言语,心中感动,思忖片刻却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走,这种时候,我怎么丢下你独自逃生呢?”
“别死脑筋,她的主要目标是我,你非要留下来,岂不是自寻死路,买一送一了?快走吧,将来如果有机会,你到沧潮云台去告诉我师傅一声,他自会替我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