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四章 如狼似虎
作为龙城最具代表性的新兴企业，超星资源也接到了从赤龙军以及九大超级企业伸来的橄榄枝。
在龙城文明高歌猛进的道路上，势必有超星资源的一席之地。
而孟超在亿万道雷电的闪耀之下，在汹涌澎湃的泥石流之中，凭借金牙血魄刀，披荆斩棘，乘风破浪，亦感应到了生命磁场和星球磁场之间，激烈摩擦，疯狂对抗，却又深度共鸣，互相促进，那种玄之又玄，无法用笔墨形容的状态。
他知道，距离自己突破“六星灵铠境界”，为时不远了。
前后三年，末日归来的他，终于从前世的高考落榜生，成长到了堪比甚至超越“断魂刀”罗武，这种资深强者的存在。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虽然今天的龙城还面对诸多问题。
就像仍旧被乌云、暴雨、雷电和洪水笼罩的雾隐绝域。
但极端天气已经度过了最激烈的阶段，积郁在地底的大部分狂暴灵能都被宣泄得一干二净，甚至均匀分布在雾隐绝域的周围，化作人类可以消化吸收的可控灵能。
用不了多久，雨过天晴，龙城必将迎来崭新的黎明！
“神境会议”的第三天。
也就是胜利大阅兵的日子。
虽然天空仍旧飘洒着细雨。
整座龙城却化作欢庆的海洋。
张灯结彩，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驱散了所有黑暗和恐惧。
那些资源匮乏，人心惶惶，看不到希望的日子，就像是阳光照耀下的噩梦，消散得无影无踪。
地球穿越者们压抑了整整半个世纪的情绪，终于能像是火山爆发一样尽情宣泄出来。
坚守在雾隐绝域的超凡者，为了对抗极端天气，不能赶回主城区去参加这场普天同庆的盛会。
但他们也在万人大食堂中欢聚一堂，通过环绕三百六十度，身临其境的全息投影，和广大市民站在一起。
虽然因为疾风骤雨中，灵磁干扰仍旧十分强烈的缘故，来自主城区的画面，充满了延迟和扭曲，还时不时断线，变得一片漆黑。
却依旧挡不住超凡者们推杯换盏，情绪高涨。
不久之前，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乱战。
但满地狼藉早已收拾干净，到处都是窟窿的墙壁和天花板也都修补得焕然一新，不开心的事情，没人愿意提起。
大家宁愿用拼酒的方式，来代替攻击性灵磁力场之间的冲击。
超凡者的新陈代谢速度是普通人的三五倍到数十倍不等。
还拥有灵能沁润，呈现部分水晶化特质的器官。
原本并不易醉。
但为了欢庆胜利而准备的佳酿，都是掺入了末日凶兽血液，和灵化植物精华的极品，打开密封瓶塞，就有一缕缕肉眼可见的灵光冲天而起。
来自九大超级企业和来自赤龙军的超凡者们，谁都不愿弱了气势。
有些曾经发生过矛盾，却又在洪水袭来时并肩作战的超凡者，既像是好兄弟一样勾肩搭背，却又像是拼刺刀一样针锋相对。
一桶桶极品佳酿灌下去，恰似往装甲飞艇里补充燃料，哪里还算得过来，究竟喝了几瓶？
胜利大阅兵还没结束，不少超凡者就喝得酩酊大醉。
孟超倒还好，虽然他在超凡者圈子里的交游广阔，留在雾隐绝域的修炼疯子里，也有不少人都是他的至交好友和生意伙伴，少不了要应酬一番。
但没人故意找他拼酒。
身为重生者的他，也非常清楚，这并不是最终的胜利，前面还有很长、很长，或许永无止境的一段路要走。
是以，他浅尝辄止，并没有让自己失去控制。
吕丝雅也没喝醉。
当孟超离开闹哄哄的万人大食堂时，发现这头“女王蜂”正侧身倚靠在走廊的边缘，眺望着倾盆暴雨中，黑黢黢如同太古巨兽剪影般的雾神山，眼神空灵，若有所思。
受到恶劣天气影响，忽明忽暗的光线，将她的面孔，分割成了斑驳不清的好几块。
“你吃完了？”
孟超走过去，“不用再陪那些九大豪门圈子里的朋友们，多喝几杯？”
“不用，他们不是我的朋友。”
吕丝雅道，“平时为了生意，不得不和他们应酬，难得碰上龙城胜利的大喜之日，就让我稍稍放松一下吧？”
她朝孟超转过身来，垂落在身边的指间，有火星在微微闪烁。
孟超微微一怔，道：“认识你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原来你抽烟么？”
“不怎么抽，不够刺激。”
吕丝雅朝暴雨中弹飞烟头，冲孟超微微一笑，“你也不想和这些人待下去了么？走，我们去雾神山上修炼吧！”
轰！咔！
吕丝雅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好有几十条粗壮如龙的闪电，直劈雾神山顶。
闪电中蕴藏着狂暴无匹的灵能，瞬间将山顶的参天大树点燃，化作上百支熊熊燃烧的火炬。
倾盆暴雨又在转瞬之间，将烈焰扑灭。
只留下黑黢黢的树干和枝桠，犹如张牙舞爪的妖魔的剪影，在雨雾中时隐时现。
“雾神山……”
孟超微微皱眉，道，“会不会太危险？”
作为雾隐绝域的最高峰，雾神山自然是灵脉汇聚的所在。
山坳中的缝隙里，时常有一股股灵气喷涌而出，令整座山峰常年笼罩在深不可测的迷雾中。
这里的灵磁干扰，是整座雾隐绝域，不，是怪兽山脉包围的整片盆地，最为强烈的。
无论天境强者还是装甲飞艇，一靠近雾神山，就会失去控制，如没头苍蝇般歪歪扭扭地栽倒下来。
今天之前，孟超和吕丝雅很少上雾神山去修炼。
更别提天气如此恶劣，星球磁场如狂怒的海洋般起伏不定，又是普天同庆的胜利之日，根本没人外出，更没人会上雾神山的。
“我从来不知道，你会害怕危险，在我的印象里，你是一个经常自寻死路，却死来死去都死不了的人。”
吕丝雅微微一笑，道，“危险是当然的，但回报也相当丰厚——现在雾神山的灵磁环境如此复杂，极端天气又带来了惊涛骇浪般的灵能狂潮，倘若我们能承受住雾神山的考验，修为一定更上一层楼，说不定你还能一举突破六星灵铠境界！
“雨季即将过去，机会千载难逢，错过这次，就要再过一年，才能遇到这么适合修炼的天气了。
“不，今年我们是动用了气象干扰弹，释放出了积郁在地底多年的灵能，才能令方圆百里的气候如此恶劣，明年的雾神山，未必有今年这么壮观啊！”
吕丝雅直勾勾地盯着雾神山。
眼底闪耀的光芒，是孟超从未见过的。
她就像是修炼上瘾了一样。
孟超迟疑了一下。
最近吕丝雅的确是越修炼越起劲，越修炼越疯狂。
要知道，孟超自己就是以修炼起来如疯似魔，不顾一切而著称的。
无论在农大武道系、在极限流研究中心、还是在武神殿，他的常规修炼量，都会让其他超凡者啧啧称奇，甚至瞠目结舌。
唯有依靠贡献值兑换治疗术，将金色能量源源不断补充到受损的肌肉纤维和神经网络中，他才能扛得住远超同级别超凡者七八倍的修炼量，博得了“怪物”的称号。
过去，哪怕吕丝雅超出他一个甚至两个小境界。
这位探矿师出身，又以操纵岩石为主要战斗方式的“女王蜂”，修炼量都是远远不如孟超的。
两人一起修炼时，经常是孟超将吕丝雅练得气喘吁吁，跟不上节奏，大呼吃不消。
自从吕丝雅突破六星灵铠境界。
情况却完全反了过来。
吕丝雅的修炼量越来越大，胃口也越来越大，很有几分如狼似虎，不管不顾的味道。
饶是以孟超铜浇铁铸的精壮体魄，再加上“火种”的加持，竟然都有些跟不上吕丝雅的节奏。
孟超和“断魂刀”罗武相熟，知道一般的六星灵铠境界，貌似也没有吕丝雅这么疯狂。
现在，常规修炼地点已经无法令吕丝雅得到满足。
她竟然盯上了雾神山。
孟超很想劝吕丝雅悠着点儿，别修炼起来就和不要命一样。
但他作为一个短短三年内突破五星天境的修炼疯子，貌似也没什么立场，能让别人放慢修炼速度。
更何况，修炼之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的确有很多修炼理念，讲究一鼓作气，狂飙突进，才能突破生命极限的。
“好！”
孟超点头同意，想了想，又道，“但我要先把‘列车炮’龙飞骏送回宿舍再说——已经有太多人找他拼酒，再喝下去，后天中午他都未必爬得起来，开席之前，他就拜托我，看情况不对，就找借口去救他的。”
“行。”
吕丝雅迫不及待道，“那我先去，在半山腰等你。”
两人体内，蕴藏着大量源自红辉玉和蓝原母石的灵能。
又常年在一起修炼，生命磁场的振荡频率，趋于一致。
就算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灵磁干扰极其强烈的极端天气。
在一定距离内，都能生出微妙的感应。
倒不用担心，无法锁定彼此的位置。
第八百五十五章 男儿有泪
孟超回到万人大食堂时，“列车炮”龙飞骏果然被一大群人围得水泄不通，气氛热火朝天。
龙飞骏是赤龙军中少壮派军官的领袖。
在孟超没有加入武神殿之前，亦是武神殿最出色的人物。
很多人都叫他“武神殿首座”。
其人交游广阔，又立场坚定，爱憎分明，是赤龙军崛起之路上，一把锐不可当的刺刀。
是以，朋友和敌人都不计其数。
朋友自不必说，今天必须不醉不归。
所谓“敌人”，也只是龙城内部矛盾。
既然各方大佬都在“神境会议”上达成协议，过去的恩怨自然一笑了之，还有什么不痛快的，都在酒里了。
无论赤龙军的少壮派军官们，还是九大超级企业的新锐强者们，亦或者寒门出身，同在武神殿修炼的师兄弟们，都双手捧着满满当当，异香扑鼻，一碰到火星就会熊熊燃烧的美酒，来和龙飞骏豪饮，血拼。
饶是以龙飞骏天境巅峰的修为，又得到了武神真传，连灌十大桶掺杂末日凶兽血液的烈酒之后，都大呼吃不消。
不管他怎么刺激生命磁场，加速血液循环，促进新陈代谢，让酒浆都化作汗液从毛孔中排出，皮肤都变成煮熟龙虾般的赤红色。
好在他有先见之明，早就找好了救星。
孟超陪吕丝雅在外面兜了一圈，衣衫都被暴雨湿透。
回到食堂后，奋力挤进人群，说他刚才去外面巡视了一番，听到赤龙军驻地附近，一条地底暗河的动静，仿佛有些不对。
担心万一暗河淤塞，洪水倒灌上来，有可能将赤龙军的驻地淹没。
暗河汹涌，他一个人吃不消下去查探，还是要“列车炮”龙飞骏这样，仅次于神境强者的大高手，才能排除险情。
这才将龙飞骏解救出来。
不过，龙飞骏已经喝得酩酊大醉。
饶是孟超扛着他，在倾盆暴雨中浇了个劈头盖脸，他仍旧半醉不醒。
他时而哈哈大笑，时而手舞足蹈，平日里军容齐整，一丝不苟的赤龙军上校，此刻却放浪形骸得像是偷喝了果子酒的三岁孩童。
他在雨地里唱啊，跳啊，笑啊，笑得满脸都是纵横流淌的晶莹，分不清是雨滴还是泪水。
胜利之日，大家心里都痛快，孟超也不阻拦。
只要他没往激流汹涌的赤龙江或者虎怒川里钻，就由他尽情宣泄。
忽然，龙飞骏挣脱了孟超的掌控，朝赤龙江和虎怒川交汇，波涛声震耳欲聋的方向奔去。
孟超大惊失色，急忙上前拦截。
龙飞骏却没有跳江的打算，而是在靠近大江大河的悬崖边上，三座连绵起伏，好似坟包般的小土丘前面跪了下来。
“胜利了，兄弟们，我们胜利了！
“吴俊达，陈浩，方子铭，王琪，张骁……你们听到了吗，半个世纪的血战，我们终于胜利了！”
龙飞骏冲着貌似坟包的土丘，和土丘后面的滔滔江水，和江水后面的疾风骤雨，和疾风骤雨后面的辽阔天地，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吼叫。
他是笑着说出第一个名字的。
但一口气报出了几十个名字，报到最后一个时，却是泣不成声。
这条身高八尺，虎背熊腰，两膀蕴藏着万斤之力，险些被怪兽开膛破肚都不皱一下眉头的铁血硬汉，此刻却是双肩颤抖，泪流满面。
孟超不认识龙飞骏说的这些人。
却知道他们一定都是赤龙军的战士，龙飞骏的战友。
都是牺牲在守护家园的战场上，铁骨铮铮的好汉子。
孟超没有阻止龙飞骏尽情宣泄心中的激情和伤痛。
他站在旁边，表面平静地看了五分钟。
心情却似赤龙江和虎怒川交汇般波澜起伏。
“龙师兄，雨太大，当心身体。”
五分钟后，孟超终于上前，抱住双眼通红的龙飞骏。
“我没事，我只是……胜利了，太高兴了。”
龙飞骏深吸几口气，渐渐平复心情，抹去了脸上的雨水和泪水，喃喃道，“不容易啊，这半个多世纪披荆斩棘、腥风血雨的道路，我们走得实在太不容易了！”
“没错。”
孟超道，“遭遇如此浩劫，龙城还能浴火重生，的确不容易。”
“龙城不容易，我们赤龙军更不容易。”
龙飞骏道，“孟师弟，扶我去那儿坐一会儿，好吗？”
孟超见他的脸色、心跳、体温、脉搏还有生命磁场，都渐渐恢复平静，当下点头。
他们找到一处背靠悬崖的山坳。
虽然不能完全遮挡住狂风骤雨。
但对于两名灵能浑厚，修为精湛的超凡者来说，些许风雨，原本也算不了什么。
“对了，我还没有替马洪谢谢你呢，上回在万人大食堂，若非你及时出手，这小子不是走火入魔，爆体而亡；就是出手太重，把人打成重伤甚至活活打死，那就完蛋了！”
龙飞骏真心实意地对孟超说。
孟超明白他的意思。
那次乱战，关系到的不仅仅是马洪个人的生死。
倘若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出人命的话，龙城各大势力之间的分歧，就没这么容易弥合了。
“应该的，马洪也是我的朋友。”
孟超问，“对了，他伤愈之后，回到了龙城，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关禁闭呗，禁闭期结束之后，还不知要发配到哪支部队去呢，毕竟，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嘛！”
龙飞骏顿了一顿，眼眶又有些发红，长叹一声道，“话说回来，马洪又何错之有？赤龙军上上下下，从‘雷神’邵正阳这样的绝世强者，到刚刚进入新兵连的普通一兵，谁听到别人说赤龙军是‘乌合之众’，还能忍得住！
“当时马洪在场，现在关禁闭的是他，如果当时是我在场的话，关禁闭的就是我了。
“不，搞不好不是禁闭，而是军事法庭，因为我出手肯定比马洪更重十倍，绝对会闹出人命的。”
一句话说得两人都笑起来。
“申家这帮纨绔子弟，的确太嚣张了，就算在九大豪门圈子里，他们也是以口无遮拦，强横霸道而著称的。”
孟超说，“好在一切都过去了，眼下大家最重要是团结，团结起来，向异界深处进军！”
“没错，团结……”
龙飞骏怔怔地盯着远处，两江交汇，江水汹涌，互相冲击，寸土不让的壮观景象，鼻孔张大，喷出两道夹杂着浓烈酒精味和末日凶兽气息的白箭，压抑了很久，才道，“可是，孟师弟你不知道，我们赤龙军这一路走来，实在太不容易，太难太难了。
“你，想听听赤龙军的历史吗？”
孟超微微一怔。
身处末世之中，龙城的军事化色彩极其浓烈，甚至可以说是全民皆兵。
大家对赤龙军的历史，自然不陌生。
却不知，从龙飞骏这位少壮派军官领袖口中说出来的历史，和以往听到、看到的，会有什么不同？
“你应该知道，那支来自地球，拥有光荣历史，神圣使命和强大战斗力的军队，在穿越初期，就为了守护数千万龙城市民，在和洪水泛滥、病毒扩散、丧尸横行以及探索太古遗迹的战斗中，壮烈牺牲，全军覆没了。”
龙飞骏深沉而动情地说，“特别是探索太古遗迹的战斗——彼时的我们，对异界、灵能、病毒以及太古力量一无所知，我们在太古遗迹深处，以及灵能研究领域，踏出的每一个脚印，都是用当时那支军队，一条条鲜活的人命来填的！
“正是依靠当时那支军队前赴后继，英勇无畏的牺牲，我们才能在异界站稳脚跟，并初步解锁了灵能的奥秘。
“代价却是，那支军队为了龙城，燃烧殆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守护我们了。
“没有了军队的守护，又遇到物资匮乏，丧尸横行和超凡力量不断觉醒的三重侵袭，基于地球环境所确立的秩序顿时崩溃，龙城进入了弱肉强食，无法无天的血色时代。
“血色时代的混乱和苦难自不必说。
“我要说的是，身为碳基智慧生命，并拥有漫长文明史的人类，终究不堪忍受长时间的混乱。
“而且，很多强者都意识到了异界的威胁，倘若龙城长期处于无序状态，就算这些强者能利用自己率先觉醒超凡力量的优势，在龙城的残垣断壁间称王称霸，当异界生物兵临城下，就会当场宣判全体地球穿越者的死刑。
“因此，‘恢复秩序’，就成为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市民，和头脑比较清醒的强者们，共同的呼声。
“当然，一开始，在血色时代混乱了太久的龙城人，不可能建立生存委员会这样的最高权力机构，也无力组建赤龙军这样强大的武装组织，人们只能以各自的家族、社区，旧时代遗留下来的企业、机构等等团体为核心，建立了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帮派’。
“最初的帮派完全是自然产生的。
“在极度恶劣的生存环境中，只要某位市民无意间觉醒了超凡力量，或者发现了隐藏在残垣断壁深处的物资仓库，他的亲朋好友、同住一栋大楼的街坊邻居、过去的工作伙伴……都会争先恐后向他聚集，向他寻求庇护。
“为了搜寻更多资源，对抗天灾人祸，不断壮大自己，刚刚觉醒，实力并不强大，一颗子弹就有可能杀死的超凡者，也很需要值得信任的伙伴，来抱团取暖。”
第八百五十六章 义气和利润
轰隆隆！
一道闪电撕裂黑黢黢的天穹，从两人头顶划过。
又分裂成千丝万缕的电芒，如烟花般璀璨，转瞬湮灭于无形。
龙飞骏如刀剑般锐利的面部线条，在闪电的照耀下，泛出金属般的光泽，旋即隐没在黑暗中。
“现在所有人都承认，帮派的出现，给濒临毁灭的龙城，带来了一线生机。”
他继续道，“虽然‘帮派’是一种古老落后的组织形式，存在诸多天然的缺陷，很多帮派都打着形形色色的旗号，互相厮杀，争夺资源，称王称霸。
“但至少，在帮派内部，在一个社区或者一栋楼里面，恢复了久违的秩序，凝聚了几十个、几百个、几千个市民的力量，让人类能在惨淡的末世，挣扎着活下去。
“自然，存在一些十恶不赦，灭绝人性的帮派。
“诸如当时的龙城第一大帮‘血盟会’，为了探索太古遗迹，不惜用珍贵的食物和清水，诱惑饥肠辘辘、懵懂无知的市民，进入危机四伏、深不见底的地下缝隙，甚至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太古病毒感染，变成畸形扭曲的怪物，再送到实验室里，进行惨无人道的研究。
“但是，血盟会恶贯满盈，终究遭到了其他帮派的群起而攻之，并在‘武神’雷宗超等前辈的里应外合之下，轰然倒塌，灰飞烟灭。
“取代血盟会的九大帮派，固然也有自己的立场和利益，但大家终究都坚守着人性的底线，也都认识到，龙城是我们唯一的家园，捍卫龙城，就是捍卫我们自己。
“和丧心病狂，无恶不作的血盟会比起来，九大帮派，都是名副其实的‘名门正派’，时至今日，全体龙城市民，都承认并且铭记他们当初所做的贡献。
“不过，‘帮派’这种古老的组织形式，存在一个致命的问题，孟超，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孟超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知道，那是什么？”
“帮派要讲义气。”
龙飞骏脸上浮现出怪诞的笑容，“我刚才说了，绝大多数帮派的雏形，都是同一个家族，以及家族联姻的亲戚，彼此血脉相连。
“或者住在同一个社区甚至同一栋楼里面的街坊邻居，当丧尸和怪兽入侵龙城的时候，大家不得不齐心协力，才能一起活下去。
“又或者，在地球时代，就有密切的利益关系，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是几十年的老朋友。
“而刚刚觉醒，能够吞吐灵能的超凡者们，境界低微不说，对所谓的‘修炼’又是一窍不通，就算能掌控火焰、冰霜和雷电，也极有可能被子弹、手雷、火箭弹杀死。
“在这种情况下，超凡者还不算是高高在上，呼风唤雨，掌控生死的存在。
“他们仍旧需要跟亲朋好友和街坊邻居讲感情，讲义气，拍着胸脯做出各种承诺，才能凝聚人心，维持组织的力量。
“所以，帮派是一个讲义气的地方，在帮派内部，人人都是兄弟姐妹，自然要‘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承担大量的责任。
“简单来说，当某个超凡者以帮派的名义，掌控一个社区之后，他就必须保护社区的安全，确保水电的畅通无阻，要想方设法为社区谋福利，为每个人都弄到足够多的净水和食物。
“倘若社区成员和别人发生矛盾冲突，招惹了盘踞残垣断壁的匪徒，他还有责任进行营救，实施报复。
“惟其如此，别人才能心悦诚服，毕恭毕敬地喊他一声‘帮主’！”
孟超琢磨了半天，仍旧没搞清楚：“这样不是很好吗，问题在哪里呢？”
“对普通市民而言，‘帮派’这么讲义气的组织形式，当然是末世中的福音，但对超凡者，也就是帮派的头头脑脑来说，‘帮派’就渐渐变成扣在他们脑袋上的紧箍咒了。”
龙飞骏道，“最开始，超凡者的力量都非常弱小，围绕在他身边的人，不是亲朋好友，就是街坊邻居，守护大家，也得到大家的守护，还算是顺理成章，并不吃亏的事情。
“但随着超凡者的力量越来越强，渐渐脱离民众，而帮派的规模逐步扩大，后面加入帮派的人们，和帮主之间，既没有血缘，也没有姻亲，也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街坊邻居，‘义气’二字，渐渐就讲不下去了。
“特别是在打败血盟会之后。
“九大帮派瓜分了血盟会的遗产——无数修炼资源，以及用千万市民的生命，换来的修炼奥秘。
“超凡者们的实力都突飞猛进，掌控大量资源的帮派头目们，纷纷突破天境甚至神境。
“别说区区一把半自动步枪，就算载满弹药和燃料的主战坦克，都奈何不了他们。
“这时候，帮派首领们不免会想到，自己究竟为何要这么讲义气，要辛辛苦苦守护帮派里的所有人，甚至是这些‘兄弟姐妹’们的父母妻儿呢？
“他们已经度过了无助而危险的弱小阶段，一路头也不回朝着生命极限狂奔而去，‘帮派’再不能对他们提供太多的帮助，反而变成了累赘和包袱。
“同一份修炼资源，倘若用在成千上万的帮派兄弟和他们的父母妻儿身上，或许能让每个人都混个半饱，但如果用在自己，和自己的直系亲属身上，却有可能突破新的境界。
“你说，这些掌控资源的帮派首领们，应该怎么选择呢？”
孟超微微皱眉。
他甚至超凡者对修炼资源的渴求甚至贪婪。
这样的选择，只有一个答案。
“但现在还缺少一个名目，一个可以正大光明、顺理成章甩掉所有包袱和累赘的名目。”
龙飞骏不慌不忙道，“‘生存委员会’，就是这个名目。”
孟超瞪大眼睛。
“我不知道，九大帮派当中，究竟是哪个天才，想出了这么聪明的主意——成立生存委员会，改组九大帮派，将‘帮派’变成‘企业’，把所有包袱和累赘，都从帮派身上切割掉，统统甩给生存委员会，这样，全新的企业就能轻装上阵，蓬勃发展，变成超级企业，超超级企业，超超超超超级企业了！”
龙飞骏似乎还有些醉。
随着情绪激动，他的体温升高，心跳加速，血液也像是岩浆般涌动起来。
“孟超，你知道‘帮派’和‘企业’最大的区别在哪里吗？”他搂着孟超的肩膀，喷出凶兽般的酒气。
孟超摇了摇头，道：“在哪里？”
“帮派要讲义气，企业不用，企业只用讲利润。”
龙飞骏笑道，“帮派必须对每一个兄弟都讲义气，倘若有兄弟为帮派立下汗马功劳，身负重伤的话，帮派就要照顾他一辈子，倘若他不幸牺牲的话，帮派还要照顾他的父母妻儿。
“但企业里没有兄弟，只有员工，员工为企业出生入死，企业支付员工高额的报酬，这是彼此心甘情愿，用合同约定的事情，所以，企业无需对员工承担无限责任，更不用照顾员工的父母妻儿这么麻烦。
“同样道理，当一个帮派掌控一个社区时，它必须负责社区的安全、水电、环境和食物补给，这里面绝大多数业务，都是不赚钱，甚至要倒贴钱的。
“但如果变成企业的话，它只需要牢牢抓住那些利润最高的业务，把所有不赚钱的业务，统统打包，推到生存委员会头上就好了。
“毕竟，现在生存委员会才是名义上的龙城最高权力机构，自然有责任解决城市安全、市民保障、伤残者的生活和牺牲者的抚恤……等等等等，错综复杂，一团乱麻的问题。
“如此一来，甩掉大部分包袱——包括那些受伤致残，不配再当兄弟的帮派成员，摇身一变的超级企业，自然能大步前进，一飞冲天了。
“而超级企业的掌控者，也就是昔日的帮派首领，所有‘兄弟’的‘大哥’们，也不用再烦心兄弟们的死活，可以将所有资源都集中到自己和家人身上，境界狂飙突进的同时，也打造出了一个个的‘豪门’！
“不过，生存委员会虽然像垃圾箱一样，接过了大部分的麻烦，超级企业的掌控者，也就是修炼世家的大家长们，却又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
“他们向生存委员会移交了大量的累赘和包袱。
“但有一样东西，是绝对不愿意交出去的。
“那就是武力。
“问题是，掌握了绝强的武力，就要承担守护龙城的义务。
“平心而论，九大豪门倒不是不愿意为龙城而战。
“毕竟战斗是促进超凡者升级的最佳途径。
“问题是，并非所有的战斗，都能提升实力的。
“比方说，看守战略物资仓库，这是极其重要的任务，但一年半载都未必能遇上怪兽，不能在实战中得到提升；一旦遭遇怪兽，又有可能是汹涌澎湃的兽潮，一下子就将超凡者吞没。
“再比方说，对抗剑戟魔猪和铁甲犀牛之类成群结队的怪兽，对地境强者还有一定的磨炼作用，对天境强者的修炼，几乎就没有任何帮助了——哪怕杀一万头剑戟魔猪，也不可能从天境突破神境的。
“又比方说，深入荒野，探索晶石矿脉，固然需要一流高手带队，但也少不了大量普通部队，执行侦察、探索、巡逻、守卫，等等简单、繁重、重复性强，对修炼没什么帮助的任务。
“九大超级企业当然有自己的企业武装，就是昔日九大帮派的骨干力量。
“但，还是那句话，豢养这些部队的成本极高，万一有所伤亡，还要企业负责到底，让这样的精英部队，去执行繁重、劳累、肮脏、危险的任务，是很不划算的。
“所以，九大豪门以及绝世强者们纷纷意识到，除了企业精英之外，他们还需要一大批……炮灰部队。”
第八百五十七章 峥嵘岁月
孟超愣住。
“那就是赤龙军？”他喃喃问道。
“没错，那就是赤龙军。”
龙飞骏的双手死死抓着膝盖，手背上的青筋蹦跳出来。
他貌似平静地说，“赤龙军创建之初的定位，就是一支炮灰部队，就是乌合之众，就是跟在绝世强者身后的虾兵蟹将。
“我们的主要职责，就是执行那些苦活、脏活、累活；简单重复低级别的厮杀，得不到太多修炼上的进步；或许半年遇不到敌人，而一遇到敌人，就是铺天盖地的兽潮，要用我们的生命来发出警报，争取宝贵的时间。
“所以，那天在万人大食堂里，来自寰宇集团的超凡者说的一点都没错。
“正因为他没说错，才戳到了我们的痛处，正因为被戳到痛处，马洪他们才如此愤怒。”
“这……”
孟超不知该怎么说。
“本来，九大豪门的大家长们，设想得非常完美——有了赤龙军这支炮灰部队，去执行简单重复的低级别任务，并在滔滔兽潮出现的时候，用血肉和骨骼，消耗怪兽爪牙的锋利程度，那么，他们这些绝世强者，和他们豢养的精英部队，就可以去执行那些，虽然不算轻松，但‘利润率’最高的任务，去‘于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不费吹灰之力，斩杀梦魇凶兽、地狱凶兽和末日凶兽，从这些超级怪兽身上，收割并独占最丰富的资源。”
龙飞骏继续道，“而炮灰部队的死伤再惨重，都无关紧要，因为赤龙军是接受生存委员会的直接指挥，理论上属于全体龙城市民，而不是超级企业的私人武装。
“那么，伤残士兵的生活，牺牲将士的抚恤，自然也无需超级企业来负责，沉重的财政压力，统统都砸到了生存委员会的头上。
“不得不承认，这一方案的确构想得非常完美。
“就像‘帮派’转型成‘企业’，把所有包袱都丢给生存委员会，却把所有好处都独吞了一样完美。
“最初十年，这一机制运转得十分‘良好’。
“有了赤龙军承担一切苦活、脏活、累活，九大豪门的超凡者们终于能从简单重复的低级别厮杀，如血肉磨盘般的消耗战中解脱出来，专注于更有意思，利润率更高的任务。
“也有了大把空闲时间，可以探索灵能领域的奥妙，构造全新的灵磁力场，琢磨更加复杂和强大的战斗模式。
“赤龙军用百万吨级的鲜血，帮助强者们消耗掉了铺天盖地的兽潮，并用钢铁洪流和狂轰滥炸，将高阶怪兽打伤打晕，令强者们能轻而易举就杀死这些怪兽，收割、霸占、吞噬他们的血肉。
“如此一来，九大豪门的强者们，绝世强者的子子孙孙们，自然变得越来越强，所谓‘修炼世家’的地位，也就越来越稳固了。
“强者越来越强，又反过来凸显了他们的重要性和掌控龙城的合理性——毕竟，赤龙军虽然流血流汗，死伤惨重，但战斗力并不强，很多战斗从场面上来说，都打得相当难看，遇到‘地狱级’以上的敌人，少不得要呼叫强者甚至绝世强者们的支援。
“当时，一场典型的遭遇战往往是这样——首先，在荒野巡逻，就是为了‘打草惊蛇’的赤龙军，‘如愿以偿’地惊动了蛰伏在迷雾深处的怪兽。
“赤龙军凭借热武器、刺刀、拳头和牙齿，先和怪兽拼个你死我活，放干彼此的最后一滴鲜血，同时向后方呼叫支援。
“当怪兽方面的梦魇凶兽、地狱凶兽甚至末日凶兽，大摇大摆登场时，弹尽粮绝，死伤惨重的赤龙军终于支持不住。
“当然，我们的拼死反击，也拼掉了怪兽文明的大量低级兵种，并严重消耗了高阶怪兽的灵能和‘血条’。
“眼看我们就要全军覆没，隶属于九大超级企业和九大豪门的强者们终于姗姗来迟，以‘神兵天降，光耀万丈’的姿态，出现在我们面前，斩杀高阶怪兽，为胜利一锤定音，收割所有资源的同时，也成为了我们的救世主。
“九大超级企业都有自己的公关部门。
“豪门出身的强者们都很注重宣传。
“出来修炼和厮杀，大多带着自己的团队，实时拍摄大量的照片和视频。
“于是，在源源不断发回龙城的新闻稿里，强者们都是当仁不让的绝对主角。
“卓立于半空中，周身电弧缭绕，被阳光披上一层金色铠甲，恍若天兵天将的他们，和满脸血污，满身尘土，衣衫褴褛，遍体鳞伤的赤龙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战报的重点亦是，‘某某强者斩杀了地狱凶兽；某某强者重创并逼退了末日凶兽；某某强者接到了赤龙军某部的求援信号，毫不犹豫地中断了至关重要的修炼，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赶到，力挽狂澜’，等等等等。
“至于赤龙军在豪门强者们赶到之前的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小时里，和铺天盖地的兽潮的血战，没人宣传，也没人在乎，毕竟，那只是‘炮灰对炮灰’的低级别较量而已。
“一边是炮灰，另一边却是‘力挽狂澜的救世主’，谁的战功更大，谁更有资格得到战略资源，倘若只有一头高阶怪兽，只能收割一件珍稀材料，应该归谁——这不是他妈的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龙飞骏激动起来。
一掌拍出，在旁边的山岩上，留下一个深可见骨的掌印。
孟超的瞳孔收缩了一下，道：“龙师兄，你醉了。”
“没错，我醉了，就当我是醉了吧，这些都是醉话，都是胡言乱语。”
龙飞骏的眼眶发红，嘴唇却白得吓人，更是被他的牙齿，咬出了好几排深深的牙印，他用力拍着孟超的肩膀，沙哑着喉咙道，“你不知道，孟超，你还太年轻，你根本不知道那时候的赤龙军，究竟有多么艰苦，多么困难。
“别的不说，就说十次大远征，数百万赤龙军，数百万满腔热血的大好青年，数百万龙城市民的儿子、女儿、哥哥、姐姐，丈夫，妻子，都被派到迷雾缭绕，瘴气弥漫，根本没有道路，灵化植物疯狂滋长，蛇虫鼠蚁在黑暗中蛰伏的原始丛林里去。
“其实，从当时的战略态势来说，尚未吃透灵能修炼、符文科技和基因调制的人类，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必要贸然发动规模如此庞大的远征。
“就算再没有军事常识的人都能看出，这样的远征，必然死伤惨重。
“既然怪兽源源不断向我们扑来，我们完全可以据守坚城，以逸待劳，恢复元气和积累科技的同时，耐心等待迷雾变得越来越稀薄，空间和气候都越来越稳定。
“但那些高高在上的绝世强者们等不了了。
“为了突破生命极限，窥探超越神境的奥秘，他们迫不及待想要找到高阶怪兽的老巢，想和更多的梦魇凶兽、地狱凶兽和末日凶兽过招，想夺取高阶怪兽巢穴附近的天材地宝，想积累更多的修炼资源和战斗数据，为自己的下一阶段进化做准备。
“他们如愿以偿了。
“十次大远征，那些绝世强者们，斩杀了大量高阶怪兽，积累了丰富的数据和资源，很多天境强者都突破了神境，七星神境则突破到了八星甚至九星，成为比肩‘武神’的绝强存在。
“他们的家族和企业，也通过远征，获得了丰厚的回报。
“但赤龙军前前后后，伤亡数百万，无数最热忱和最优秀的青年，都化作荒山野岭之外，支离破碎的枯骨。
“不，赤龙军绝不怕牺牲。
“倘若是为了龙城，为了全体市民，为了我们的家园和文明，就算再来一百次大远征，就算赤龙军战至一兵一卒，流干最后一滴鲜血，我们都无怨无悔，视死如归！
“怕只怕——”
“龙哥，你醉了。”
孟超第二次提醒。
他抓住了龙飞骏有些颤抖的手臂。
龙飞骏微微一怔，用冰冷的雨水抹了一把脸，深呼吸几次，笑道：“没错，我醉了，醉得厉害。
“算了，今天是胜利之日，没必要老是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说点高兴的！
“原本，赤龙军怕是要当一辈子的杂牌军，永远不能成为捍卫龙城的主力。
“但是，和古往今来那么多战斗力羸弱的杂牌军不同，我们拥有他们绝不可能拥有的，对一支军队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传承和荣耀，那就是军魂！
“赤龙军的缔造者‘乌铁刀’，就是昔日那支为了守护龙城而全军覆没的荣耀之军，极少数的幸存者之一。
“虽然昔日的他，只是普通一兵。
“但荣耀、骄傲、责任和使命，早已化作传承，融入了他的血液和骨髓，并在赤龙军成立之后，烙印到每一名士兵的胸膛之中。
“成立之初的赤龙军什么都没有。
“没有华丽的必杀技，没有浑厚的灵能，没有符文机械和基因调制技术，连源自旧世界的枪支弹药和重型军械都严重不足。
“唯独一样东西，在每一名赤龙军人的胸膛深处，熊熊燃烧，永不熄灭。
“那就是精神。
“幸运的是，异界，恰好是一个精神可以影响甚至决定物质的世界。
“滚烫的脑电波，拥有比锋利的刀剑和呼啸的子弹，更强大的威力。”
第八百五十八章 惺惺相惜
现在，龙飞骏的脑电波，就滚烫得像是一枚枚呼啸出膛的炮弹。
他干脆敞胸露怀，让冰冷的雨点打在岩浆般灼热的胸膛上。
伴随着“嗤嗤嗤嗤”的声音，雨点化作蒸汽，在他周身缭绕。
“赤龙军的血战，并非没有回报。
“在豪门强者变得越来越强的同时，赤龙军人也变得越来越强。
“很多战士纷纷在浴血奋战到最后一刻之时，觉醒了超凡力量。
“虽然我们缺乏修炼资源和体系，很多源自太古遗迹的技术，也被修炼世家垄断，战士们觉醒超凡力量的同时，大多被狂暴灵能烧毁了灵脉，变成‘残星超凡’。
“但很多时候，数量，也是一种质量，赤龙军别的没有，就是人多势众，残星超凡的数量越来越多，我们的战斗力越来越强，特别是在得到了‘武神’雷宗超他老人家的悉心指点和无私支持之后，赤龙军终于脱胎换骨，浴火重生。
“这时候，或许是冥冥之中得到了先辈们的指引，我们又先后开发了两项至关重要的技术。
“第一是‘群体脑波共振技术’，也就是‘战魂技术’。
“赤龙军的研究人员发现，就算是普通士兵或者残星超凡，当他们的脑电波和生命磁场，都按照同一频率振荡起来，也很有可能引发灵魂层面的共鸣，把成百上千人的意志，汇聚成强横无匹的力量，甚至引发周围环境，星球磁场的连锁反应，把‘强横无匹’升级成‘毁天灭地’。
“过去，赤龙军的人数再多，都无法和绝世强者以及高阶怪兽抗衡。
“敌人可以采取神出鬼没，各个击破的战术，在我们周围游走，伺机刺杀和袭击，慢慢放干我们的最后一滴血，我们空有凶猛的火力，根本跟不上敌人的节奏。
“掌握了‘战魂技术’后，同一个班组或者连队，朝夕相处，生死与共，血脉相连的战士们，将热血和精神都激荡到极点，他们的脑电波便能凝聚成强大的‘战魂’，丝毫不亚于超凡者的生命磁场。
“昔日只能躲在超凡者的羽翼后面，眼巴巴等待超凡者去消灭高阶怪兽的普通士兵们，终于拥有了专属于自己的‘超凡力量’！
“第二是‘脑波封印和传承技术’，也就是‘英灵技术’。
“赤龙军的研究人员发现，异界是一个无比奇妙的地方，因为独特的星球磁场和灵气的存在，拥有强烈脑电波的碳基智慧生命，就算肉身陨灭，精神仍旧能独立存在一段时间。
“倘若在这段时间内，将逝者的精神吸收和封存起来，就能得到逝者的部分记忆、能力和传承。
“那就好像，为了龙城，前赴后继，视死如归的先辈们，就算肉身灰飞烟灭，他们的英灵，仍旧飘荡在龙城上空，永远庇护着我们。
“英灵技术是赤龙军首先研发。
“我们又是最能和先辈们的英灵共鸣，得到他们认可的人。
“是以，赤龙军拥有龙城最多的‘英灵使’——四大战斗职业之一，能和任何武道强者一较高下的强大存在。
“另一方面，随着长年累月的默默付出和牺牲，我们的努力和贡献，终于被广大市民看到。
“虽然媒体和网络上炒得最火热的，仍旧是绝世强者的赫赫战功和豪门子弟的花边新闻。
“但随着赤龙军的规模不断扩大，普通市民家庭，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参加赤龙军。
“就算我们的平均战斗力，仍旧不及修炼世家，打得也仍旧是最脏、最累、最苦、最难显出功绩的滥仗。
“但我们就是广大市民的儿子、女儿、丈夫、妻子、爸爸、妈妈，我们就是大家的亲人，广大市民对我们的关注度和支持度，自然与日俱增。
“就这样，赤龙军一点点壮大，一步步崛起，不知流淌了多少鲜血和汗水，又将多少泪水和牙齿吞落肚去，终于迎来了今天的胜利，我们不仅战胜了怪兽文明，还赢回了……属于我们的荣耀！
“你说，回首往昔，漫漫长路，浸没了数不尽的英雄血，不值得我们大醉一场，大哭一场，大笑一场吗？”
孟超动容。
终于能理解龙飞骏的失态。
“值得，很值得。”他斩钉截铁道。
龙飞骏眼底喷出炙热的火焰，烙铁般的手掌，又在孟超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
“当然，赤龙军的崛起，也少不了你的功劳！”
这位少壮派军官首领认真道，“孟超，恐怕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我们复盘过赤龙军几十年的崛起之路，发现三年前的‘北线攻势’，是最关键，也最惊险的一役。
“当时，怒涛山脉之下，迄今为止，除了雾隐绝域之外，龙城发现的储量最惊人的晶石矿脉，都处在灵能狂潮爆发的临界点。
“而怒涛山脉的周围，还驻扎着大量的赤龙军。
“北线攻势是赤龙军倾巢而出，孤注一掷的惊天豪赌。
“倘若地底灵脉爆发，把当时的怒涛山脉，变成今天的雾隐绝域这样，赤龙军辛辛苦苦积攒数十年的上百万精锐和战争资源，极有可能全军覆没，灰飞烟灭。
“那么，赤龙军就再无丝毫可能，重现昔日的荣耀了。
“幸好，因为你在怒涛山脉深处的努力，令灵脉喷发的烈度降低了好几个级数，原本足以瞬间烧毁人类经脉、血肉、内脏和骨骼的焚风，反而变成了能滋润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的甘露，令在场所有人都享受到了无穷的好处。
“当时在场的赤龙军最多，自然，我们享受到的好处也最多。
“正是依靠这场‘天降甘露’，很多战士和一线军官都纷纷突破，整个赤龙军的战斗力，都发生了质的飞跃。
“你说，这难道不是你对赤龙军的天大贡献吗？”
孟超脸一红，道：“我当时并没有想这么多，只想保住自己的小命而已。”
“好，这件事放在一边不提，开发极限流，成立残星会这件事，总能算是你的功劳吧？要知道，赤龙军的残星超凡数量最多，极限流又是专门针对残星超凡的战斗模式，因为你，很多修为停滞不前的基层军官，都重启了修炼升级的可能性！”
龙飞骏继续道，“还有全新版本的三大基础发力法，也令赤龙军普通战士的战斗力突飞猛进，继而引发了质变，还有你和雷老刚刚研发的‘机械武道’，也将为佩戴符文机械义肢的伤残军人，带来全新的希望。
“抛开这一切都不提，就说你冒着损失大量商业利益的风险，选择和赤龙军合作，就能看出，你和那些唯利是图的家伙，是截然不同的存在，你和我们赤龙军一样，都是全心全意为了同胞，为了龙城，为了文明而战！”
孟超挠头道：“龙哥，你把我吹得这么高，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来了。”
“那就别下来，我们并肩携手，继续勇攀高峰吧！”
龙飞骏“哈哈”一笑，“孟超，你不知道，其实我们神交已久——在你来到武神殿之前，我就听过你的名字，对你非常感兴趣，你能来武神殿，最高兴的是雷老，第二个高兴的就是我了。
“而你这大半年来，在武神殿的表现，也丝毫不叫人失望，反而惊喜连连。
“很多人都叫我‘武神殿首座’，认为我得到了‘武神’雷宗超的真传，这半年观察下来，我倒是觉得，你比我更配得上‘武神殿首座’这个称号！”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
孟超急忙道：“龙哥，我……”
“不必谦虚，像你我这样的人，谁会在乎‘武神殿首座’的虚名呢？武神殿，原本也不是一个争权夺利，乌烟瘴气的地方，所有武神殿中人，心里想的都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龙城的未来！”
龙飞骏微微一笑，张开双臂，迎接疾风骤雨，眯着眼睛道，“看，暴风雨渐渐小了。”
“没错。”
孟超说，“雨季即将过去，雾隐绝域会重新晴朗和稳定起来。”
“不止雾隐绝域，而是整条怪兽山脉，我听说，风雨越是激烈，雨过天晴后的阳光就越是灿烂，如此说来，明天还真是值得期待啊！”
龙飞骏说着，变戏法般从身后又摸出一个金属圆筒，冲孟超晃了晃，咧嘴笑道，“怎么样，陪龙哥喝两杯？”
孟超愣了一下，道：“龙哥，你刚刚才喝得酩酊大醉。”
“刚刚只是应酬，现在才是喝酒。”
龙飞骏道，“这是掺杂了末日凶兽‘钻石九头龙’的心头血，精炼而成的烈血龙鳞酒，我费了好一番功夫，才从邵将军那里弄到手，听说倒在酒杯里，金鳞闪耀，好似有张牙舞爪的蛟龙，在杯底游动一样。
“这么好的酒，如果不是和你这么好的朋友，在这么好的天气里喝，可惜了。”
孟超沉吟片刻。
吕丝雅还在雾神山上等他。
一边是铁骨铮铮的军方硬汉。
一边是如狼似虎的修炼伙伴。
孟超毫不犹豫做出决断。
“好，我陪你喝酒！”
第八百五十九章 不容拒绝的诱惑
他们冒着疾风骤雨，回到悬崖边上，那座像是坟包一样的土丘上痛饮。
用赤龙江和虎怒川交汇，惊涛拍岸，波澜起伏的壮观景象来下酒，比什么珍馐美味都要过瘾。
孟超终于知道，这酒为什么要叫“烈血龙鳞”。
因为喝下去之后，感觉血液化作岩浆，皮肤上长出龙鳞，整个人都像是变成了钻石九头龙，要去大闹天宫。
他们一边喝酒，一边高谈阔论。
聊龙城的峥嵘岁月，聊那些倒在前进道路上的烈士和英雄，聊未来的龙城将变得多么发达和美好。
当然，也少不得交换修炼心得，聊自己经历的一场场激战和冒险，究竟有多么九死一生和惊心动魄。
龙飞骏还是醉了。
这次他醉得一塌糊涂，连路都没办法自己走。
在孟超背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往宿舍里走时，这条虎背熊腰的铁血硬汉，时而哭得像个孩子，时而笑得像个傻子，时而又颠三倒四地胡言乱语。
“孟，孟超，你记住，咱们龙城的未来，绝对不能让那些贪得无厌，利欲熏心的家伙来决定，应该，由咱们……
“你小子要是加入赤龙军就好了，你简直是天生的赤龙军！
“不，你还是不要加入赤龙军比较好，赤龙军很单纯的，我们只会战斗，也只想战斗，但龙城想要在残酷的异界立足，除了战斗之外，还要做很多很多事情。
“你知道吗，其实，其实‘武神’雷宗超他老人家一直很后悔，当年促成九大帮派转型成九大企业，并创造‘生存委员会’的事情。
“当年的‘武神’还太年轻，太幼稚，空有一身绝强的武力，却看不透形形色色的人心，他还以为九大帮派愿意交出部分权力，成为一个联合性的最高机构，是一件能重建新秩序，让龙城恢复平静和团结的大好事。
“殊不知，九大帮派交出的不是权力，而是包袱，新秩序固然建立起来了，但这套所谓的‘新秩序’，只对九大豪门和绝世强者有利，‘武神’根本被利用了，被人当了枪使！
“这么多年，‘武神’一直在反思，有时候，他老人家甚至会懊恼地想，当年如果接受了‘霸刀’金万豪的提议，和九大帮派拼一下，由自己来建立‘龙城新秩序’的话，会不会比现在更公平，更光明？
“但这也只是想想而已。
“毕竟大敌当前，‘武神’又是一个淡泊名利，顾全大局的人，不可能当着张牙舞爪的怪兽，还玩兄弟阖墙，争权夺利那一套。
“现在，时机虽然成熟，‘武神’却已经老了，烈士暮年，昔日的雄心壮志，究竟还剩下几分呢？
“幸好，还有‘武神殿’。
“我们武神殿中人，遍布龙城的各行各业，除了赤龙军之外，在龙城大学和五校联盟，也有很多实力强劲的青年教师，都得到过‘武神’亲传；还有很多寒门出身的后起之秀，像你这样的中小企业掌控者，虽然单枪匹马，绝不是九大超级企业的对手，但我们人多势众——毕竟，放眼整座龙城，数千万市民，谁不曾学过‘武神’的武道，谁没有得到过雷宗超的恩惠呢？
“我们武神殿应该做点事情，真的，孟超，在未来的龙城，我们武神殿中人一定要挺身而出，当仁不让，做我们应该做的事情，这样，才对得起‘武神’他老人家，倾注在我们身上的心血啊！”
龙飞骏稀里糊涂地说了很多话。
直到孟超告诉他，自己早就打定主意，再过几天，等雨季过去，就会回到武神殿，和雷宗超好好聊聊，还要找现在龙城最负盛名的“小神医”苏木莲，为雷宗超疗伤。
龙飞骏这才心满意足，沉沉睡去。
暴雨连绵，天坑积水，能够始终保持干燥的高地并不多。
大部分地方都被工程机械占据，人员宿舍只能见缝插针，安置得特别紧密。
是以，孟超和龙飞骏的宿舍相隔并不远。
好不容易将这名少壮派军官首领按到床上，孟超闻到自己的满身酒气，干脆回房间洗了个澡，又换上一套修炼专用的纳米战斗服。
看看时间，是午夜十二点。
夜深人静，暴雨倾盆，电闪雷鸣，正是和雅姐大战三百回合的好时候！
刚刚痛饮下去的烈血龙鳞酒，化作无穷的力量和勇气，孟超步履轻盈，踏出宿舍。
宿舍楼前，不知什么时候，却无声无息停靠了一辆幽灵般的黑色越野车。
近乎半透明的涂料，令越野车融入周遭环境，不仔细感知的话，很容易将它忽略过去。
而加宽加厚的车厢两侧，分别竖着两座武器平台，能搭载从机关炮到火箭弹在内的各种武器，车厢上方还有一座可升降的旋转式机枪塔，再加上宽大的防爆轮胎和隐匿在底盘下面的折叠式爬行足，都彰显着这辆越野车的凶悍和昂贵。
孟超眯起眼睛，发动“超凡视觉”，视线却在车壳上碰壁，根本穿透不进去。
甚至隐隐感觉眼球刺痛，像是遭到了精神反噬。
他意识到，铸造车壳的材料，一定掺杂了大量的高阶怪兽骨粉和最纯净的晶石。
搞不好，这辆越野车的价格，比整块极品晶石雕琢而成更加夸张。
这时候，原本深黑如墨的车窗，像是变色龙般，渐渐变得透明，显露出驾驶者的面孔。
不，说“驾驶者”并不精确。
因为他虽然坐在驾驶座上，方向盘却折叠收缩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整块大屏幕，上面飞快跳跃着错综复杂的数据和图表。
坐在驾驶座上的人，舒舒服服地倚靠在奢华的真皮座椅上，端着一杯殷红如血的美酒。
根本无需自己动手，就能利用自动驾驶技术，享受翻山越岭，风驰电掣的爽快。
孟超暗暗咂舌。
虽然龙城依靠太古符文，灵能机械的自动化技术已经十分发达，自动驾驶并不算什么“黑科技”。
但这么恶劣的天气，要冒着暴雨和雷霆，穿越丛林，冲下天坑，这辆无人驾驶的越野车，仍旧彰显出了极其强大的技术力。
不过，当他认出对方是谁时，便丝毫不觉得奇怪了。
吕方辉，擎天矿业公司的行政总裁，龙城探矿师协会副会长，晶石研究所高级顾问，龙城工业大学客座教授，龙城首屈一指的高级探矿师和晶石专家之一。
在不久的将来，极有可能成为龙城九大修炼世家之一，吕家大家长的人。
随着吕中奇等神境强者，在和怪兽主脑的决战中身受重伤，这个“不久的将来”，似乎就更近了。
当然，对孟超来说，对方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身份。
吕丝雅的父亲。
越野车内的阅读灯微微闪亮，让孟超看清楚，车里只有吕方辉一个人。
吕方辉举起血色美酒，向孟超示意。
孟超犹豫了一下，快步穿过暴雨，从另一边上了越野车。
刚一坐下，他又吃了一惊。
身为收割者的敏锐感知，让他意识到真皮座椅的柔软和坚韧，都非比寻常。
而一缕缕钻进鼻尖，有些熟悉的气息，又解锁了记忆库中的数据。
这辆越野车里的真皮座椅，竟然都是用末日凶兽“魔山”的皮，炼制而成的！
“魔山”是一头长度超过百米的超巨型爬行类怪兽。
为了包裹住数十万吨的血肉，它的皮肤坚韧无比，还布满了甲壳和鳞片，原本并不适合鞣制成真皮座椅之类的东西。
但在它的脖子和四肢附近，为了灵活转动，却生长着几块延展性、柔韧性和防御力都强到不可思议的软皮。
这样的极品材料，简直是无价之宝。
倘若炼制成贴身软甲的话，一定令无数超凡者都趋之若鹜。
没想到，却落到吕方辉的手里，炼制成越野车的真皮座椅。
除了稍稍提升翻山越岭时的稳定性和舒适性之外，似乎并没能发挥它最大的作用。
这样的暴殄天物，令孟超不禁微微皱眉。
“吕伯父，您来找雅姐么？”他有些拘谨地问道。
留在雾隐绝域深处值班的超凡者，宿舍都在这片洪水淹不到的高地，吕丝雅的住所，距离这里并不远。
“不，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擎天矿业的掌控者，却给了孟超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吕方辉亲手倒了一杯酒，递了过来。
红色琥珀般的美酒，荡漾着源自末日凶兽的异香。
比起赤龙军酿造的“烈血龙鳞酒”，更多了几分不容拒绝的诱惑。
“找我？”
孟超微微一怔，看着吕方辉手里的酒，没有轻易接过。
“没错，‘神境会议’已经结束了，各方势力都对如何开发雾隐绝域和共享怪兽文明的遗产，包括不久的将来，冲出怪兽山脉之后的拓殖，达成了初步协议。”
吕方辉将酒放在孟超触手可及的地方，淡淡道，“托你的福，将丝雅那孩子从超级怪兽营造的幻境中救了出来，你们还圆满完成了探索雾隐绝域的任务，给后续的军事行动，提供了极大的帮助。
“这份战功，足以让我们擎天集团，在联合开发雾隐绝域的问题上，占据主动。
“现在，擎天矿业已经得到了雾隐绝域中２０％晶石矿脉的专属开采权，还有３０％晶石矿脉的联合开采权。
“我总算能放开手脚大干一番，所以才迫不及待，连夜冒雨赶来，进行前期准备工作。
“还有，早先你和我提过，希望超星资源能和擎天矿业签署战略合作协议，成为我们的供应商，向我们提供矿山专用巨化沙虫。
“这件事，当时存在诸多掣肘，我不敢贸然答应。
“但你是丝雅最好的朋友，又是战功卓著的龙城英雄，我岂会不把你的事放在心上？
“经过这段时间的运作和疏通，条件总算成熟，我想，我们可以谈谈合作了。”
第八百六十章 天龙俱乐部
“什么！”
孟超怦然心动。
超星资源砸下血本，精心调制出龙城首屈一指的矿山专用巨化沙虫，原本的头号客户，就是擎天矿业。
不过，擎天矿业有一套非常成熟的供应商体系，被符文机械圈子牢牢把持，外人，特别是采用生化调制技术的外人，轻易插不进来。
所以，孟超才转而和赤龙军合作。
没想到，峰回路转，擎天矿业这边又有了转机。
虽然超星资源已经和赤龙军签下了订单。
但订单这种东西，从来没人会嫌多的。
多一个合作伙伴，超星资源的成长速度就能加快一分，就能早日成长到左右龙城的程度啊！
孟超深吸一口气，平复激动的心情。
大客户有大客户的问题。
店大欺客，客大也会欺店，这件事必然不像吕方辉说的这么简单。
倘若和擎天矿业的合作，意味着超星资源要丧失部分独立性，那就得不偿失了。
吕方辉看出他的迟疑。
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这件事，等白天慢慢说也不急，最好咱们一起去勘探雾隐绝域深处蕴藏的晶石矿脉，看看超星资源调制的巨化沙虫，能否适应这里的复杂工况，再聊具体的合作细节。
“大半夜来找你，主要是奉了我家老爷子的意思，送你一样东西。”
吕方辉将一枚印制着擎天集团标志，十分精致的信封递了过来。
孟超愈发吃惊。
他知道，吕方辉口中的“老爷子”，只能是一个人——和“武神”雷宗超齐名的传奇，龙城“晶石学”的开创者和奠基人，九大修炼世家之一，吕家的大家长，吕中奇！
传说中，发现了上百条晶石矿脉的大人物，究竟会送自己什么东西？
孟超眯起眼睛，稳定十指，指尖喷涌出一缕锋利如刃的灵能，轻轻割开信封。
信封里掉出一枚好似银行卡般的卡片。
却比普通的储蓄卡或者信用卡更厚重数倍，恍若整块最纯净的晶石，用不可思议的技术，高度压缩而成，入手沉甸甸的，充满了质感。
用指腹轻轻摩挲，能摸到卡片上如龙鳞般细碎的纹路。
竟然是将成千上万道符文，用最细腻的笔触，镌刻在方寸之间，引导一缕缕灵能荡漾其中，带给人电流涌动周身般的快感。
孟超毫不怀疑，这枚卡片本身，就是一件修炼神器。
将它贴身放在心口的话，它上面镌刻的灵纹，会自动吸纳周遭天地间的灵气，源源不断输入持有者的心脏，并顺着血管，流转周身，起到“无时无刻，不在修炼”的效果。
整张卡片，通体明黄。
一条五爪金龙，盘踞在卡片正中央，是古代皇室常用的图案，却少了几分雍容华贵，多了几分凶悍和张扬。
随着角度偏转，灯光照耀在卡片上，五爪金龙隐隐飞腾，仿佛三维立体投影般，浮现在卡片之上。
同时浮现的还有两个龙飞凤舞，不可一世的大字：
天龙！
“这难道是‘天龙俱乐部’的会员卡？”
孟超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限。
龙城存在形形色色的势力——企业、高校、研究所、调查局、裁判庭、赤龙军、武神殿、猎杀者协会。
还有晶石、符文、基因调制等各行各业的协会，以及残星会和蓝色家园这样的民间组织。
天龙俱乐部，却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它凌驾于所有组织和势力之上。
俱乐部成员，甚至能在谈笑风生间，决定龙城的未来。
因为，最早的天龙俱乐部，就是九大超级企业的创始人，除了“武神”雷宗超之外的九大至强者创建的私人俱乐部。
就算俱乐部的规模逐渐扩大，有资格加入其中的，也都是九大豪门的中坚人物。
想要成为天龙俱乐部的会员，家世、实力、资历，缺一不可，还要有资深会员的推荐，并得到全体会员的一致通过。
举个例子，吕丝雅是吕中奇的嫡亲血脉，战功和战斗力，在豪门第三代中都屈指可数。
就是因为太年轻，没能得到资深会员的推荐，一直不得其门而入。
这件事恨得吕丝雅牙痒痒。
经常在孟超面前抱怨天龙俱乐部的门槛太高，资深会员们都是有眼无珠。
还曾恼羞成怒，说有朝一日等她执掌了龙城的大权，什么天龙俱乐部，统统拆了，改成市民公园。
连吕丝雅都没资格，可见加入天龙俱乐部的难度。
事实上，据孟超所知，天龙俱乐部的会员人数，常年保持在两位数。
除了九大豪门的掌门人之外，就是吕方辉这样，执掌家族核心企业的第二代豪强。
都是独当一面，只手遮天的大人物。
甚至连“断魂刀”罗武这样的资深强者，因为不是九大修炼世家出身，都没资格加入天龙俱乐部的。
现在，天龙俱乐部的“入场券”，却摆在孟超面前。
“我家老爷子，想当你的推荐人，正式邀请你加入天龙俱乐部。”
吕方辉微笑道，“孟超，从今往后，你就是真正的自己人了！”
果然！
孟超心底掀起万丈狂澜。
“这……”
他深吸一口气，迟疑道，“天龙俱乐部，不是只有九大修炼世家出身，才能加入的么？”
“天龙俱乐部从来没有明文规定，只有九大家族出身才能加入，事实上，天龙俱乐部欢迎一切强者的加入，共同商讨和决定龙城的未来，只可惜，过去除了九大家族之外，实在没什么人才，能入得了我家老爷子，和其他资深会员的法眼。”
吕方辉淡淡道，“但这都是老黄历了，今时不同往日，这几年的龙城风起云涌，涌现出大量人才和英雄，在刚刚结束的‘神境会议’上，我们‘九大’也和各大势力达成一致，要大力扶持中小企业和寒门出身的强者。
“放眼整座龙城，还有哪位后起之秀，比你孟超更值得被扶持呢？
“所以，天龙俱乐部，是真诚向你发出邀请，收下这张卡片，你就是几十年来，天龙俱乐部里第一位非‘九大’出身的会员，就是真正的自己人，就有资格和希望，创造自己的修炼世家和超级企业了！”
孟超心跳加速，大脑皮层滚滚发烫。
吕方辉没有夸大其词。
成为天龙俱乐部的会员，意味着自己将踏入真正的上流社会圈子，接触到龙城的权力核心。
非但各种常人一辈子都追逐不到的资源和机会都唾手可得，还能通过和资深会员的交流，快速提升战斗力，甚至改变神境强者们的想法，从而扭转龙城的未来走向。
换成任何一个野心勃勃的寒门子弟，怕是都会喜出望外地收下卡片，死心塌地成为天龙俱乐部的一员。
但是……
末日的烈焰却在孟超脑域中熊熊燃烧，将他刚刚生出的贪婪、野心和侥幸心理，都烧个一干二净。
很显然，前世的天龙俱乐部，并没能阻止龙城踏入毁灭的深渊。
而且孟超也不觉得，以自己的身份和实力，贸然加入天龙俱乐部的话，能得到多大的话语权。
无非是用来收买中下阶层人心的吉祥物而已，难道他还真能和九大豪门的掌门人平起平坐，改变对方的想法甚至立场吗？
重活一次的孟超，不会有这么幼稚的想法。
而且，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这与其说是“邀请”，倒不如说是“招安”。
要知道，围绕乾坤集团的丑闻，还有《圈地法令》的废立这两件事，九大超级企业和赤龙军展开了激烈的纷争。
孟超虽然在二号遗迹进行探索和修炼，并没有直接卷入漩涡。
但残星会、蓝色家园和武神殿，却都旗帜鲜明站在赤龙军这边。
而在最关键的时候，超星资源还和赤龙军达成了“定向调制巨化沙虫，用于军用晶石开采”的协议。
身为超星资源的实际拥有者、残星会长、蓝色家园理事，以及可以和“武神殿首座”龙飞骏称兄道弟的人，孟超的立场，不言自明。
倘若他在这时候，加入天龙俱乐部的话，和变色龙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这枚张牙舞爪的卡片，不仅代表着天大的机会，也有可能变成死死镇压他的紧箍咒。
孟超完全平静下来。
心跳恢复正常频率，眼神也重新变得清澈而锐利。
“机会千载难逢，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吕方辉微笑道，“要知道，不是每个天龙俱乐部的会员，都能得到我们家老爷子这样重量级资深会员的推荐，有了老爷子的背书，你在天龙俱乐部里的路，一定会比别的会员走得更加顺畅。
“正好，我们‘九大’，也很想扶植一批靠得住的中小企业，作为‘新血’，补充到我们内部，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孟超，你和你的超星资源，想不飞黄腾达都难啊！”
“多谢吕老的好意，我实在受宠若惊。”
孟超沉吟道，“只是……”
他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拒绝，这份不容拒绝的诱惑。
“只是，你不想和一帮贪得无厌、唯利是图的家伙为伍？”
吕方辉将殷红如血的烈酒一饮而尽，嘴角的笑意不变，凝视着前方疾风骤雨的目光，却陡然间犀利起来。
第八百六十一章 勇士还是恶龙
孟超愣住。
吕方辉的问题太锋利，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招架。
要知道，虽然在上一世，九大超级企业带领龙城走向了毁灭。
令他天然就对“九大”没什么信心。
重生之后，关注的重点，也是“九大”的缺陷，以及如何改变龙城被“九大”掌控的局面。
但心理年龄远比外表年龄成熟的他，并不认为“打倒九大超级企业”，就能拯救龙城。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更何况超级企业之所以“超级”，就是因为他们都膨胀到了“大到不能倒”的程度。
且不说“九大”高手如云，强者如雨，创始人都是神境强者。
就说他们掌握了龙城的大部分战略领域，在怪兽战争期间，又为龙城做出了重大贡献，他们便早已将自己和龙城的命运，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九大”的倒塌，必将引发连锁反应，甚至是波及整个龙城文明的大地震。
是以，虽然孟超旗帜鲜明地站在赤龙军和中小企业和寒门子弟一边。
但他从不排斥和超级企业以及豪门子弟的合作。
团结，哪怕是表面上的团结，对龙城的未来，都至关重要。
吕方辉的问题，却打破了他最后一丝“左右逢源”的侥幸心理。
不过，锋利之外，孟超倒是没从吕方辉身上，感受到太多的敌意和恶意。
想想也是，像吕方辉这样的业界大佬，笑里藏刀和口蜜腹剑都是基本操作。
倘若他对孟超心怀恶意的话，根本不会说出这样的话，让孟超提高警惕了。
果然，不等孟超回答，吕方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浅浅呷了一口，笑道：“不好意思，是我以己度人了，或许你另有想法，但我年轻时就是这么想的——我可是一心一意要拯救龙城的人，怎能和那些自私自利，一心只想追求自身强大的家伙为伍，道不同，不相为谋！”
“什么？”
孟超又愣了一下。
“很奇怪吗，谁不曾年轻过，谁年轻时不是满腔热血，一心报国？”
吕方辉半眯着眼睛，像是陷入回忆，回到那个战火纷飞的峥嵘岁月，毛孔中散发出几缕硝烟的味道。
“那是我们击败血盟会，成立生存委员会前后。”
吕方辉说，“那时候的我，正如今天的你这般年纪，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又是在风起云涌，救亡图存的大时代成长起来，谁没有点儿为了龙城粉身碎骨都在所不惜的精神，简直就没有心肝了。
“那时候，历经千辛万苦，我们这些‘名门正派’，终于击败了以血盟会为首的邪恶帮派。
“也收割了血盟会的遗产，解锁了部分太古遗迹的奥秘，初步控制住了丧尸病毒。
“而龙城外围的迷雾，远比今天更浓烈十倍，就像一堵灰色的高墙，将怪兽牢牢阻挡在外面，谁都没有意识到，比丧尸更可怕的威胁即将降临。
“已经在末世中煎熬了十几年的人们全都喜极而泣，认为黑暗已经过去，光明正在降临。
“特别是我们这些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经历殊死血战，终于战胜血盟会这个‘大魔王’之后，更是欢欣鼓舞，迫不及待想要建设一个更加平等，繁荣，光明的新世界。
“然而，我们很快发现，自己错了，错得厉害。
“击败血盟会之后，很多所谓的‘名门正派’既没有将血盟会的遗产，无私地和全体市民共享，也没有慷慨履行自己的承诺，给予战斗中负伤甚至牺牲的帮众，应有的补偿，更没有建立我们理想中的，人人平等，共同繁荣的新秩序。
“恰恰相反，没有了血盟会的威胁，很多‘名门正派’都霸占了血盟会的生态位，为了争夺血盟会的遗产，打得头破血流——那是真刀真枪的自相残杀，比今天我们为了争夺怪兽文明的遗产，在生存委员会和各大媒体上进行的口舌之争，远远激烈和残酷百倍。
“而就算无所不用其极地争夺到了宝贵的资源，大部分‘名门正派’的首领，也并没有将这些资源，用于改善民众，至少是帮众的生活。
“恰恰相反，这些家伙将无数帮众流血流汗才争夺到的资源，都挥霍在自己身上。
“当无数市民仍旧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时候，当无数帮众都因为缺医少药，伤口溃烂，疼得满地打滚的时候，‘名门正派’的首领，却独享天文数字的资源，变得越来越强，距离普通人也越来越远。
“我和我的伙伴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虽然我们都是‘名门正派’首领们的子弟，是新秩序下的既得利益者，但那时候，我和我的伙伴们都是二十出头，像你这样的年纪，像你这样的热忱，像你这样为了拯救龙城而出生入死，流淌了无数鲜血，又增添了无数伤疤。
“我们将致命要害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当成至高无上的荣耀，自然无法忍受，无数人牺牲一切，千辛万苦打拼出来的‘新秩序’，竟然会是这样。
“最令我无法忍受的是，我的父亲吕中奇，居然也是这群‘道貌岸然，自私自利’的混蛋中的一员！”
孟超听到这里，忍不住“啊”了一声。
哪怕这是某种话术，吕方辉如此评价自己的父亲，龙城至强者之一的吕中奇，都算是和孟超这个晚辈“推心置腹”了。
“要知道，在击败血盟会之前，我最钦佩的人，就是自己的父亲。”
吕方辉渐渐捏紧酒杯，感慨道，“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为了拯救龙城，究竟付出了多少——在幽暗深邃的地底缝隙中，如蚯蚓一样蠕动，饱受灵能辐射的影响，头发脱落，牙齿动摇，时常会遇到畸形变异的蛇虫鼠蚁，有时候被啃噬得遍体鳞伤，有时候，又只能靠啃噬这些蛇虫鼠蚁来维持生命。
“最凶险的一次，他遭受了过量的灵能辐射，周身溃烂，血肉几乎从骨骼上剥落殆尽，微微颤动的五脏六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我们将他埋葬到一条地缝深处，足足过了十天十夜，他却奇迹般自己爬了出来！
“可以说，我的父亲为龙城贡献了一切，甚至死过一回。
“他的身体和灵魂，每一秒钟都在地狱中煎熬，才为我们探明了几十条晶石矿脉的坐标、走向、成分和储量，为龙城文明的崛起，提供了充足的‘燃料’。
“作为他的儿子，我更是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绝不是一个贪得无厌，崇尚物质享受，奢靡无度的人，不扯那些‘为龙城做贡献’的高调，就算从个人享受来说，唯一能让我父亲感到愉悦的，就是千姿百态的晶石，在灵能激荡下，闪耀的上万种光芒——和破解晶石的奥秘相比，人间的酒色财气，根本是不值一提的东西！
“正因为这样，当我父亲吕中奇，也像其他‘名门正派’的首领那样，不择手段地掠夺资源，又将所有资源统统用于自身修炼，扩张势力，侵吞更多资源，而不是改善民生的时候，我就愈发失望，甚至感觉到了……深深的背叛。
“那就好像，眼睁睁看着一名屠龙勇士，长出锋利的鳞片，变成了全新的恶龙，而这名勇士，还是我的父亲，我最崇拜的英雄！
“我和父亲大吵了一架。
“我质问他，倘若包括我们‘擎天会’在内的‘名门正派’上位之后，仍旧是和血盟会一样横征暴敛，强取豪夺，又将抢夺来的资源，都用在极少数的帮派高层身上，那么，我们和血盟会又有什么区别，又何必千辛万苦，舍生忘死，推翻血盟会的统治呢？
“要知道，之所以当年我父亲和他的老兄弟们成立帮派的时候，要以‘擎天’为名，就是希望化作擎天巨柱，支撑我们的家园啊！
“以我父亲今时今日的做法，怎么对得起倒在前进道路上的老兄弟，怎么对得起‘擎天’二字呢？
“自然，我父亲不会被区区几句质问改变，也根本不在乎他的亲儿子，因为鄙夷他的为人，离家出走。
“自从死过一次后，他整个人都像是晶石压缩而成，心硬如铁，我行我素，不可动摇。
“我也不指望，自己能用‘亲情’或者‘正义’，就感化一头长满鳞片的恶龙，让它重新变回英雄。
“幸好，在这个世界上，理想主义者总是不缺的。
“当时的龙城，并不完全是后来建立生存委员会的‘九大帮派’的天下，而是有十几个体量相当的帮派，‘九大’不过是其中最凶狠，最霸道，最擅长掠夺资源，用于极少数强者修炼的帮派而已。
“也有不少名门正派的理念和做法，都和‘九大’背道而驰。
“他们恪守信念，将全部资源都用在自己控制区域内的民众身上，全心全意，把自己脚下这片小小的家园，建设得更加平等、繁荣、美好。
“我记得，当时最充满理想主义和奉献精神，也最吸引我们这些热血青年的，是一个叫‘赤心会’的帮派。”
第八百六十二章 赤心会
“赤心会？”
孟超检索记忆库。
没找到这个名字。
“没错，就是赤心会。”
吕方辉娓娓道来，“如果说，在末世中诞生的绝大部分帮派，都因为残酷的现实，或多或少沾染了几分血腥，那么，赤心会简直就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奇葩。
“它是真正的理想主义者的组织，赤心会成员大多被末世中的弱肉强食和道德沦丧激起逆反心理，认为世界越黑暗，我们越应该激发出人性的光彩，这样才能坚守住文明的底线。
“在当时，很多帮派成员，都是一群无法无天的暴徒，恃强凌弱的混蛋，自私自利的小人，赤心会的成员，却是不折不扣的‘圣徒’和‘圣母’。
“他们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毫不追求个人的享受和强大，而是将帮助普通民众，作为最高宗旨和最大的乐趣。
“在战胜血盟会，瓜分到丰厚的遗产之后，赤心会从普通成员到帮派首领，也没有将太多资源，用于自身修炼，而是一视同仁地投入到了控制区域内，每一名普通民众的身上。
“当其他帮派为了资源，明争暗斗，将残垣断壁打得更加残破不堪的时候，赤心会却在努力重建家园，他们清理废墟，修葺房屋，为流离失所的市民们，都安排了虽然狭小，却整洁和坚固的居所。
“当我父亲吕中奇这样的昔日英雄，侵吞了大量资源，埋头于自身修炼，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强，越来越脱离正常人类的范畴时，赤心会却用宝贵的资源，为还需要十几年才能长成的孩子，以及还有三五年就要死去的老人疗伤。
“当其他帮派控制区域里的市民，因为衣不遮体而在寒风中颤抖，因为食不果腹而吞吃泥土，因为缺医少药而连夜哀嚎的时候，赤心会的控制区域，却传来了久违的歌声和欢笑。
“这样的地方，无疑是血色末世中绝无仅有的净土。
“我和几个生死之交，都是‘名门正派’的高层子弟，却都对渐渐变成恶龙的父辈充满了失望甚至愤恨，将自己如赤龙江般汹涌澎湃的崇拜之情，从父辈那里，转移到了赤心会长的身上。
“我们将赤心会当成可以实现理想的圣地。
“终有一日，我们再也忍受不了父辈们的倒行逆施，大家一起叛出家门，投奔了赤心会。
“赤心会并没有因为我们的身份，制造任何障碍，反而敞开环抱，欢迎一切为龙城而战的人，共同建设美好的明天。
“我们成为了赤心会的普通一员。
“过上了苦行僧和圣徒般的生活。
“我们和千千万万普通市民一起，清理废墟，挖掘洞穴，开辟地下农场，并引导地底矿脉里的灵气，源源不断涌入地下农场，在缺乏光照的情况下，让农作物茁壮成长。
“我们建造全新的高楼，为市民们遮风挡雨，还在里面修炼了窗明几净的学校和设施齐备的医院，我们中最天才的大脑，都用来思考，如何用晶石和符文，为普通市民治疗疾病和修补伤残，让他们不用再没日没夜，承受剧痛的煎熬。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日子，苦是真苦啊，为了帮助广大市民，我们拼命工作，每天平均只能睡两三个小时，每个人都随身携带一根绣花针，用来扎大腿，让自己保持清醒。
“又没有吃的，所有旧世界带来的罐头和压缩军粮包，都要让伤病员和老弱妇孺先吃，我们只能吃异界地底种出来的番薯——那时候，我们还没掌握异界种植学的诀窍，种出来的番薯又涩又硬，无论怎么煮，都像是煮不烂的石头，咬得太狠，非崩掉牙齿不可。
“我们的很多兄弟姐妹，仍旧留在原生家庭，依靠帮派的力量，享受锦衣玉食，挥霍天文数字的修炼资源，变得比我们更强。
“和我们关系紧张的，就跑来看我们的笑话，对我们冷嘲热讽。
“原本和我们关系不错的，则苦口婆心劝我们回去，向父辈低头认错，停止这场荒唐的闹剧。
“但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的身体虽然承受了一些折磨，精神却前所未有的愉悦。
“看到赤心会控制的十几个社区，在我们的辛勤建设下，一天比一天更好，被末世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市民们，渐渐又恢复了朝气蓬勃和欢声笑语，那种发自内心的愉悦，我这辈子，再没从别的地方感受过。
“虽然日子过得如此艰苦，我们中的几个女孩子，还是忙里偷闲，在昔日的残垣断壁之间，见缝插针地种上了鲜花，久而久之，竟然汇聚成了一片花海。
“孟超，我向你保证，那是我这辈子看到过最漂亮的花海。
“在赤心会的日子，亦是我这辈子最开心，最赤诚，最干净的日子！”
孟超倒不是不相信吕方辉的保证。
他是听得满头雾水。
身边这位开豪车，品名酒，保守估计身上至少佩戴着十几件极品材料打造的武器和防具，连座椅都是末日凶兽最珍贵的软皮炼制而成，极有可能接管擎天集团的“九大”高层，究竟是哪边的？
“后来呢？”孟超忍不住问。
没问出口的下半截是——不是理想主义吗，不是满腔热血吗，不是非常开心、赤诚、干净吗，下定决心和父辈决裂吗？
怎么又回去了？
“后来，赤心会的规模越来越大，毕竟，普通市民们既不瞎，也不傻，所有人都能看到我们将旗下的十几个社区，建设得多么繁荣和美好，我们这里吃饱喝足，满面红光的民众，和生活在其他所谓‘名门正派’控制区的民众，形成了鲜明对比。”
吕方辉说，“于是，越来越多市民脱离了‘名门正派’的掌控，投奔到赤心会的领地。
“甚至有整个社区都宣布，连人带地，加入赤心会。
“赤心会来者不拒，一视同仁。
“帮派上下都无私忘我，加班加点地工作，发誓就算再苦再累，都要让全城百姓，过上有保障，有尊严，有希望的生活。
“就这样，赤心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成为了龙城声势最浩大的帮派之一。
“巅峰时期，据说连‘武神’雷宗超都想过要加入我们。
“当时的雷宗超，已经是公认的龙城第一高手，也是战胜血盟会的头号功臣，所有人都非常钦佩他的为人，敬畏他的实力。
“倘若连雷宗超都加盟赤心会的话，赤心会统一整座龙城，简直是指日可待。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那时候我们担心的倒不是别的问题，而是九大帮派会从中作梗，阻止赤心会统一龙城。
“我们这些叛出九大帮派的高层子弟聚在一起，商议了很久，大家一致决定，倘若我们的父辈，真要为了一己之私，阻扰赤心会的话，我们一定会站在理想、正义和光明的一边，和父辈开战，不死不休！”
回想起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吕方辉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但很快，随着杯中殷红如血的美酒荡漾，他的笑容也变得讽刺起来。
“再后来……怪兽来了。
“怪兽是我们前所未见的可怕威胁。
“在过去，我们的敌人主要是丧尸和邪恶超凡者。
“丧尸除了外表丑陋和会传播病毒之外，并没有太强的战斗力，只要穿戴好足够厚的护具并做好防疫工作，普通市民都能一口气斩杀三五头丧尸。
“邪恶超凡者当然比丧尸可怕，但他们毕竟是人类，有脑子，能沟通，某种程度上，可以交易和妥协，倘若能在游戏规则下，轻松掠取超额利益，又有谁愿意占山为王，刀口舔血呢？
“怪兽却像是丧尸一样丑陋，饥饿，疯狂，又像邪恶超凡者一样强大。
“铺天盖地的兽潮，浩浩荡荡降临到整座龙城，每一个帮派，每一片社区的头顶。
“我们当然奋起反击。
“一开始出现的，都是普通怪兽，最多由梦魇凶兽率领。
“依靠大家团结一心，前赴后继，不怕牺牲，还是能够艰难取胜的。
“虽然付出了无比惨烈的代价，很多朝夕相处的兄弟姐妹都倒在战场上，但我们还以为怪兽不过如此，我们完全有能力保护广大市民，所有牺牲，都是值得的。
“但是……
“地狱凶兽和末日凶兽，陆续出现了。
“孟超，你知道什么是‘绝望’吗？”
吕方辉说这句话时，杯中的红酒都在微微颤抖。
时隔多年，怪兽文明已经一败涂地。
但他依旧深陷在第一次见到末日凶兽的震撼中，不可自拔。
“所谓绝望，就是末日凶兽明明在云端发出咆哮，你却觉得，它是在你的耳边，吹响死亡的号角。”
吕方辉颤声道，“绝望就是，你和同伴费尽千辛万苦建造的高楼大厦，就像是设计拙劣的积木一样，被末日凶兽轻轻一推，就轰然倒塌。
“绝望就是，那些你倾注了全部心血去拯救，自以为能守护他们一辈子的普通市民，被末日凶兽随意践踏，化作肉泥，而你却被恐惧冻结成了冰雕，什么都做不了。
“绝望就是，你们中间的最强者，你最佩服的格斗狂人，斩杀过上千头丧尸，你自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赶上的家伙，爆发出３００％的战斗力，怒吼着朝末日凶兽扑去，却被末日凶兽的一个喷嚏，喷得连骨头渣子都不留下一星半点！”
“看着末日凶兽在我们的家园肆虐，将一片片我们竭尽所能才重建起来的社区，再度夷为平地。
“看着我们中间最漂亮的女孩子，亲手种下的花海，变成熊熊燃烧的火海，而这个女孩子，就在火海中央，化作黑黢黢的骷髅。
“我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我们……太弱了。
“是，我们拥有坚定的意志，崇高的精神，闪光的人性，必死的决心，千千万万市民都站在我们这边，和我们并肩血战，一起对抗末日凶兽。
“那又怎么样？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战斗力这种东西，不会因为你站在‘正义’和‘大众’一边，就提升一分一毫的！
“我和我的伙伴，所有叛出九大帮派的高层子弟们，终于痛苦地意识到，过去很长一段日子，我们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和资源在普通市民身上，在重建美好家园上，在那些欢声笑语和交口称赞上。
“我们太渴望得到市民们的认可和赞美，太想坚守所谓的道德和人性，太过沉溺于廉价的正义感和泛滥的同情心，却忽略了在残酷的末世，真正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力量！”
第八百六十三章 父亲的选择
吕方辉说到这里，沉默了好一阵子。
有那么几秒钟，他像是变成雕像般一动不动。
端着的红酒上，却泛起激烈的波纹。
像是卷起了一场微型的惊涛骇浪，显示出他的内心绝不平静。
“力量，或者说修炼境界，是一种很客观的东西，需要大量的时间、精力和修炼资源去堆砌和维护。”
吕方辉终于开口，“当我们浪费大量时间帮普通市民修葺房屋、重建家园和种植庄稼，自然没有时间去提升自己的战斗力。
“而当我们弄到了大量晶石，却不是炼制成基因药剂，供自己服用，刺激细胞生长，突破生命极限，而是把宝贵的修炼资源，消耗在老弱妇孺身上时，除了他们发自内心的感谢和欢笑，自然什么都得不到。
“过去的我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当我们留在九大帮派的父辈以及兄弟姐妹，都抓住一切机会去掠夺资源和疯狂修炼，变得越来越强时，我们这些自以为是的‘理想主义者’，其实却是另一种形态的寒号鸟，沾沾自喜于流于表面的‘善良’和死抠细节的‘正义’，却没发现，致命的寒冬，正在悄然降临。
“现在，我们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赤心会的成员都是铁骨铮铮的硬汉，面对比自己更强大十倍的怪兽，没人退缩，更没人逃跑，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所有人都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
“那又怎么样，就算把眉头用胶水粘住，还是逃不了被怪兽撕成碎片，吞下肚子，化作粪便的结局。
“很多人都死了，包括赤心会的会长。
“我记得，会长有一部威风八面的大胡子，一双铜铃大小、炯炯有神的牛眼，看起来很有几分凶神恶煞，生人勿近的样子。
“但他其实是个很温和，很幽默的男人，辖区里所有的孩子们都喜欢他，经常没大没小地爬到他的肩膀上，把他当马来骑，而他也满不在乎，反而配合孩子们，奔走跳跃，冲刺急停，把孩子们吓得一惊一乍，乐得哈哈大笑。
“这个蠢货……
“当其他帮派的首领，都在无所不用其极地夺取资源和疯狂修炼，修炼到六星、七星甚至神境的时候，他却浪费了太多时间，在巡视辖区、陪孩子们玩耍和关爱孤寡老人身上，现在末日凶兽来了，他不死，谁死？
“双方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末日凶兽并没有针对他，甚至没有注意到他，只是轻描淡写的一脚，就把他的半边身子连带半个脑袋踩成了肉泥。
“他躺在末日凶兽的脚印里，残肢断臂和血染的烂泥混合在一起，只能拼命瞪大了另外半个脑袋上，仅存的一只眼睛，眼睁睁看着他的辖区，还有那些整日骑在他脖子上，发出银铃般笑声的孩子们，被毁灭的烈焰笼罩。
“我看到他的整颗眼珠都暴突出来，空洞的眼窝中，喷涌着泉水般的血泪。
“我想，最后时刻，他一定追悔莫及。
“只可惜，‘后悔’和‘善良’一样，都是残酷的末世中，最无用的东西。
“这时候，雷宗超来了。
“身为龙城第一高手，巅峰时期的‘武神’雷宗超，拥有毁天灭地，无与伦比的力量，是很多市民心目中的守护神。
“看到赤心会毁于一旦，几十个社区都陷入火海，雷宗超勃然大怒，激荡出了山呼海啸的灵能，一照面就重创了一头末日凶兽。
“但进攻龙城的末日凶兽和其他怪兽实在太多。
“雷宗超再强，亦是双拳难敌四手。
“更何况敌人远远不止‘四手’，或许还要加上八支爪子，十几条尾巴和几百颗獠牙。
“雷宗超很快陷入三头末日凶兽和几十头地狱凶兽的围攻，一时间无法抽身。
“剩下的怪兽加快节奏，将我们的家园蹂躏得一塌糊涂。
“火焰焚烧的声音，大楼崩塌的声音，战士们凄厉的惨叫和孩子们无助的哭嚎，令雷宗超心烦意乱，渐渐落入下风。
“是啊，雷宗超和赤心会长都是好人，但好人往往有一个最大的缺点，那就是心软，在战斗时，这个缺点，非常致命。
“连遭重创的雷宗超，战甲都被鲜血浸透，暴露在外的皮肤，更是撕裂了纵横交错的伤口，找不到半块好肉。
“看上去，死战不退的他，极有可能陨落在滔滔兽潮之下。
“雷宗超的倒下，意味着整条防线的全面崩溃，等待我们的，除了屈辱的毁灭，再没有第二种可能性。
“我和伙伴们都做好了慨然赴死的准备。
“但是，面面相觑，我们从彼此的眼睛里读到了更多的东西，我们忽然意识到，驱动我们视死如归的，并非什么‘勇气’和‘正义’，而是‘羞愧’和‘懊悔’。
“我们懊悔自己没有聆听父辈的教诲，跟随他们走上无所不用其极变强的道路；羞愧我们将太多时间和资源都消耗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以至于害死了自己，也害死了无数非常相信我们，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我们身上的市民。
“明明没有成为英雄的力量，却硬要自欺欺人地装扮成英雄，当危机真的降临，却扛不住任何责任，这样的我们，还有什么面目逃回老家，也只能用死亡，来洗刷罪孽和逃避责罚了。
“我和伙伴们全都闭上眼睛，不想再看到彼此羞愧难当的表情，我们只想就这样朝末日凶兽冲过去，在熊熊燃烧的兽焰中结束一切。
“就在这时，我们听到了音爆。
“十余道音爆，划破长空，震撼大地，犹如千军万马，从天穹之外，席卷而来。
“被音爆震开双眼，我们惊讶万分地发现，犹如巡航导弹般风驰电掣而来的，正是我们的父辈。
“正是我们那些贪得无厌，自私自利，铁石心肠，强取豪夺的父辈。
“正是我们那些，为了击败血盟会，把自己装扮得道貌岸然，高举‘正义’和‘公平’的大旗，向帮众和市民许下无数承诺，但真的击败血盟会之后，却迫不及待瓜分了血盟会的遗产，并将所有资源都用于自身修炼的父辈。
“正是那些……变成恶龙的屠龙勇士们。
“为首者，正是我的父亲，吕中奇。
“他周身缭绕着汹涌澎湃的灵焰，灵能凝聚成冲击波，疯狂轰击周遭的空气，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既像惊涛拍岸，又似惊雷滚滚。
“无比惊人的气势，比起‘武神’雷宗超，竟然丝毫不弱。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的父亲，竟然在短短一年半载内，取得如此惊人的突破，大踏步地冲上了神境！
“看着父亲那张依旧如刀削斧砍般冷酷，没有半点表情的面孔，我忽然想到一件往事。
“那是我刚刚加入赤心会没多久，辖区内有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因为感染了一种极其特殊的异界噬肉菌，五脏六腑都被啃噬得坑坑洼洼，整个人奄奄一息。
“我记得，那是一个极漂亮的小姑娘，声音像百灵鸟一样动听，没发病之前，她的歌声，是辛劳工作一天的赤心会员们，最好的慰藉。
“大家都叫她‘小百灵’，所有赤心会员都很喜欢她，我们这些叛离九大帮派的高层子弟更是如此——我们都将小百灵当成人性最美好的象征，在黑暗血腥的末世，最值得守护的东西。
“所以，得知小百灵感染了异界噬肉菌，我们全都焦急万分，想方设法要治愈她的疾病。
“可惜赤心会缺医少药，我们对异界病菌还有灵能的探索也才刚刚起步，医生们折腾了半天都束手无策，只是说，除非找到一块‘蓝原母石晶髓’，激发小百灵自身的生命力，才有可能创造奇迹，否则，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就只能自内向外，活活溃烂而死。
“我知道，我父亲恰好就收藏着一块极品蓝原母石晶髓！
“叛出家门的时候，我曾经发誓，除非龙城变成人人平等，宁静祥和，繁荣昌盛的乐土，否则，我绝不会回到吕家。
“但为了小百灵，我食言而肥，回到吕家，顶着兄弟姐妹们奚落、讥讽、关心、失望的目光，向父亲重重跪下，乞求他能赐给，不，借给我一丁点蓝原母石晶髓。
“我知道这种极品晶石的珍贵，但再珍贵，难道还能贵过人命吗？更何况，我不需要太多，只要一丁点，比指甲盖还小的一丁点而已！
“如你所想，父亲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我。
“他说，自己需要蓝原母石晶髓来修复受损的器官和血脉，缩短两次疯狂修炼之间的冷却时间，加速升级。
“哪怕借给我比指甲盖还小的一丁点蓝原母石晶髓，都有可能将他的升级速度，拖长几天、几小时、几分钟。
“而他，连几秒钟都不能等。
“我被父亲的理由惊呆了。
“回去之前，我就想到他有可能拒绝。
“却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的理由拒绝我。
“为了一条活蹦乱跳的人命，修炼速度稍稍放慢一点，浪费最多几天时间而已，我不明白，究竟要冷酷无情到什么程度，才能拒绝这样的交换！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父亲只和我说了这八个字，就把我赶出了家门，继续专注于他的修炼。
“他甚至都懒得为我的叛离而勃然大怒，仿佛和他的修炼相比，亲儿子的桀骜不驯，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
“那时的我当然不明白，而且认为自己永远都不会明白。
“特别是当小百灵终于因为找不到蓝原母石晶髓，浑身溃烂，极其痛苦地死在我的面前，当她那委婉动人的歌声，化作最凄厉的惨叫时，我更是怒不可遏，心碎欲绝。
“在当时的我眼中，父亲已经变得和昔日的血盟会首领一样可怕，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自私自利，草菅人命的恶魔！
“直到此刻——
“突破神境的父亲，和其他自私自利、不择手段、掠夺资源、疯狂修炼，从而齐齐突破神境的九大帮派首领，从天而降，激战末日凶兽，拯救了‘武神’雷宗超，也拯救了即将毁于一旦的社区，和千千万万幸存者。
“我才在一瞬间，明白了父亲当日的选择！”
第八百六十四章 生存就是一切
越野车外，依旧暴雨倾盆，雷霆滚滚。
隔音效果和防御力都提升到极点的越野车内，却听不到半点雨声和雷声。
只有吕方辉沙哑的声音，泛起无边的感慨和悔恨。
“父亲和其余八位帮派首领出手，打跑了所有的末日凶兽，斩杀了三位数的超兽和不计其数的怪兽，救下了雷宗超和所有人。”
他简短而低沉地说，“可惜，赤心会阵亡了太多的成员，连大胡子会长都壮烈牺牲，辖区内超过八成的房屋也轰然倒塌，死伤者不计其数。
“更重要的是，‘赤心会模式’被实践证明，并不适应全新的怪兽战争，只会害死所有人。
“曾经盛极一时的赤心会就这样分崩离析，荡然无存。
“我们这些幸存者，再怎么无颜见江东父老，也只能灰溜溜回到了各自的原生家庭和帮派。
“我回到了擎天会的辖区。
“吃惊地发现，虽然同样遭到兽潮侵袭，但这里的绝大部分居民，竟然都活着！
“是，他们的日子看上去并不富足——击败血盟会后，父亲革新了擎天会的制度，建立了一套残酷竞争，优胜劣汰的资源分配体系，只有强者才有资格得到更多资源，弱者只能毫无尊严地苟延残喘。
“但正是依靠这套制度，令强者越来越强，才能在兽潮来袭时挺身而出，击败怪兽的猖狂进攻，确保那些苟延残喘的弱者，还能继续苟延残喘下去。
“是，为了争夺血盟会的遗产和各种宝贵资源，擎天会和其他帮派展开了激烈的竞争，彼此兵戎相见，杀得血肉横飞，根本没有大局观和团结精神。
“但帮派之间的激烈竞争，反而刺激各大帮派，都在各自辖区内修筑了大量的地下要塞和战争堡垒，并且绞尽脑汁，将管辖范围内的每一个人都组织起来，进行军事化训练，将他们培养成冷酷无情的杀戮机器。
“当赤心会的辖区是一片欢歌笑语，我们想着如何扩大市民们的居住面积，提升舒适性时，擎天会等帮派的辖区，却是坞堡林立，秣马厉兵，杀气腾腾。
“是，因为帮派高层都要忙于修炼，修筑堡垒等等重体力活，都要普通市民来承担，而在缺乏足够多的晶石和食物的情况下，进行高强度的军事化训练，也在飞快透支着底层帮众和普通市民的生命。
“擎天会辖区里的很多普通市民，白天要进行繁重的土方作业，被钢筋混凝土压得喘不过气，又没有足够的安全保障，稍有不慎就会发生事故，化作残垣断壁间的累累枯骨。
“晚上又要进行军事训练，很多训练科目都是从血盟会照搬过来，急功近利，毫不科学，简直是伤人伤己的‘七伤拳’。
“真有很多人累得活活吐血而死，或者死于施工事故和训练意外。
“那段时间，九大帮派辖区内的市民死亡率，足足比赤心会辖区高出１０％都不止。
“这也是很多不堪折磨的市民，偷偷跑到赤心会辖区来的原因。
“发现辖区内大量人口出逃，九大帮派不想着如何改善民生和调整训练科目，反而用更加残酷的手段，进行控制和压榨，很多手段，同样都来自血盟会。
“在血盟会溃败和怪兽尚未出现，风平浪静的窗口期，我和伙伴们都曾愤愤不平，认为我们的父辈，九大帮派的高层，对于底层帮众和普通市民实在太过残酷，简直将他们当成奴隶。
“而赤心会的辖区，才是风平浪静的世外桃源，是人人向往的天堂。
“可是，当怪兽来袭时，九大帮派的辖区，被各种残酷手段磨砺出强大战斗力的人类，却更有希望从怪兽的爪牙下生存下去；而在赤心会管辖的社区，普通人被我们保护得太好，以至于丧失了战斗力，和对危机的应变能力。
“最终，九大帮派的辖区，７０％以上的人口，都从怪兽文明的第一波冲击中幸存下来。
“原赤心会的辖区，幸存者却不到１０％！
“还有，生活在九大帮派的辖区，市民们平时都要接受繁重的劳作和严酷的训练，经常要参与流血冲突，哪怕为了一听腐败发臭的罐头，都能拼得你死我活。
“残酷的斗争，令他们的意志渐渐坚硬如铁，完全接受了末世的游戏规则。
“就算遭遇怪兽，也没什么了不起，毕竟末世中的生活，原本就是由各种各样的苦难组成，怪兽，无非是无数苦难之一。
“所以，和怪兽的初次接触后，九大帮派管辖的市民，精神明显比较稳定或者说‘麻木’。
“而在赤心会的辖区，市民们全都相信了我们描绘的‘美好的明天’，根本没想到会遭遇‘怪兽’这种噩梦中才会出现的东西，很多人的心灵遭到重创，就算侥幸活下来，精神也完全崩溃了。
“如此鲜明的对比，让我们在羞愧难当之余，开始了深刻的反思。
“九大帮派的统治再残酷，至少刺激或者说压榨出了最大的潜能，也将有限的资源，转化成了最强劲的战斗力，从而让大部分人都能活下去。
“赤心会的治理，看上去再完美，却根本抵挡不住异界必然存在的狂风暴雨。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生在末世，生存就是一切，一切都应该为了‘活着’二字让路！
“除了我们深刻反思之外，赤心会的覆灭对‘武神’雷宗超的触动也非常大。
“据我所知，雷宗超曾经非常认真思考加入赤心会，再促成赤心会和金牙帮的合作。
“雷宗超、赤心会以及‘霸刀’金万豪的金牙帮，组成‘铁三角’，对抗‘九大帮派’，争夺龙城未来的主导权！
“但在怪兽文明的第一波冲击中，就连雷宗超本人，都是被九大帮派的首领所救。
“雷宗超毕竟是个恩怨分明，光明磊落的汉子，之所以想要争夺龙城的主导权，也不是为了自己的野心，而是真心认为，赤心会的理念能为龙城创造美好的明天。
“结果，赤心会的羸弱，令他深受打击，痛定思痛之后，才转而和九大帮派合作，利用自己的强大武力和崇高威望，为九大帮派背书，最终缔造了‘生存委员会’。
“我想，雷宗超这样铁骨铮铮的硬汉，之所以做出了令包括金万豪在内的很多人，都无法想象和认同的选择，并非因为他的理念发生了转变。
“而是他深深意识到，没有力量的支撑，再伟大、光明、正确的理念，都是一句空话。
“而力量不会因为你的‘正义’或者‘善良’就从天而降，很多时候，为了得到超凡入圣的力量，我们不得不放弃一些……甚至很多东西。
“所谓‘屠龙勇士’，根本是骗人的童话，勇士从来杀不了恶龙，只有恶龙才能杀死恶龙。
“或者说，只有先不择手段地疯狂吞噬和进化，进化成一条叱咤风云的巨龙，你才能选择究竟是当一条‘善龙’还是‘恶龙’，如果你只是一条小小的蜥蜴，你选择善良还是邪恶，根本没有意义！”
啪！
吕方辉手中的高脚酒杯，忽然毫无征兆地爆裂。
但在他精妙绝伦的灵能包裹下，支离破碎的酒杯却依旧维持原状，里面的酒液没有渗透出来，哪怕一丝一毫。
甚至因为杯壁上布满了纵横交错，如冰晶般复杂的裂纹，显得愈发晶莹剔透，神秘莫测。
吕方辉深吸一口气，轻轻摇晃破碎的酒杯，看着一缕缕酒液顺着裂纹流淌下来，如同一缕缕的鲜血，他渐渐恢复了冷静。
“孟超，看到今天的你，就好像看到昨天的我一样，我也有过年少轻狂，热血沸腾的年纪，所以我非常清楚你在想什么。”
吕方辉淡淡道，“我知道你对九大超级企业有成见——像你这样寒门出身，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辛辛苦苦打拼到今天，对于貌似生下来就拥有一切的豪门子弟，多多少少有些看法，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九大超级企业，并不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慈善机构，由‘九大’主导的游戏规则，当然也绝不完美，所以，你想要改变现状，创造一套更加公平的规则，这可以理解，而且应该支持——哪个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如果不像你这样想，那他简直就没有良心！
“但是，在迫不及待用自己的意志去改造这个世界之前，你必须先拥有力量。
“没有力量，你和你的理念，都只是笑话一场。
“是，这两年你奇迹崛起，出尽风头，一路攀升到了很多豪门子弟终此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但恐怕连你自己都不相信，凭借现有的力量，就能左右龙城的未来。
“而锋芒毕露的你，已经站上了风口浪尖。
“你必须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
“否则，你就会被更加强大的力量压垮。
“而眼下，就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能让你平步青云，一飞冲天，得到……你想要的力量！”
吕方辉再次将天龙俱乐部的会员卡推了过来。
第八百六十五章 恐龙的弱点
或许是他波涛汹涌的生命磁场，还未完全平息，干扰到了这张将数十种晶石极限压缩到薄如蝉翼的程度，在上面镌刻纳米级数的灵能回路，又层层黏合到一起的卡片。
天龙俱乐部的会员卡流光溢彩，深达数十层，错综复杂到极点的灵纹，仿佛层层金鳞都竖立起来。
特别是盘踞在卡片中央，威风凛凛的五爪金龙，更像是腾空而起，朝孟超扑面而来。
孟超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在代表超星资源，和赤龙军签订合作协议的时候，他就想过，九大超级企业极有可能开出更高的价码，来拉拢他。
而他也早就打定主意，倘若这个“价码”，只是更大的订单，更多的修炼资源，或者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之类的东西，他是绝对不会动摇的。
毕竟，前世记忆中，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乃至毁天灭地的力量，都伴随着末日烈焰的从天而降，都被烧得一干二净。
但他没想到，吕方辉会讲述这样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当然不可能是１００％真实的。
毕竟，吕方辉的描述，和龙飞骏的描述，乃至和雷宗超以及金万豪的描述，都存在一定的出入。
但大体上，孟超并不觉得，吕方辉会凭空捏造这样一个故事来欺骗他。
因为吕方辉非常清楚他和雷宗超的关系。
他大可以向雷宗超求证，“赤心会覆灭”这件事的真实性。
像“雷宗超力战不支，即将陨落，被九大帮派首领所救”这种事，在当事人那里，是做不了假的。
这个故事令孟超犹豫起来。
前世的他，原本就是九大超级企业的精锐武装“幽灵旅”的一员。
从某种意义来说，他的战斗理念——至少５０％的战斗理念，就是“未来的九大”塑造的。
所以，他部分认同吕方辉的观点。
在异界，在末世，在这个残酷的时代，没有力量的信念，毫无意义。
只是……
“龙城拥有力量的，并非只有九大超级企业。”
孟超将目光从闪闪发亮的天龙俱乐部会员卡上移开，尽量平静地说。
“除了‘九大’，还有谁？”
吕方辉嗤之以鼻，“四大研究所，五校联盟，龙城大学？这些组织和机构，全都依靠生存委员会的拨款，才能维持最基本的运转，而生存委员会的财政体系，又要依靠我们‘九大’来支撑。
“每个预算季，为了争夺研究经费和资源，那些专家学者和资深研究员们，都能把彼此的屎尿打出来，那场面，简直比怪兽争夺水源更可怕。
“孟超，你也算经历过研发极限流的窘迫，确定要将自己宝贵的生命，都浪费在跑关系，拉赞助，找资源，争预算上面？
“还有谁，中小企业，各个行业协会，挂靠在超凡塔名下，貌似高端大气，其实都是草台班子的杂牌机构？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修炼资源和技术储备方面，比高校和研究所更惨，怎么能帮你飞黄腾达，实践理念？”
“还有赤龙军。”孟超说。
“呵呵，赤龙军！”吕方辉不屑一顾。
“吕总，您不觉得赤龙军拥有守护龙城的力量？”孟超皱眉，不知不觉改变了称谓。
“没错。“
吕方辉毫不留情，“别误会，我不是轻视赤龙军，恰恰相反，我很欣赏赤龙军的英勇无畏，敢于牺牲，我觉得赤龙军人都拥有一颗金子般的心，每次看到赤龙军，哪怕只是新兵连里的一个小兵，我都像是看到了昔日的赤心会员，那些非常纯粹，非常可爱的人。
“龙城不能没有赤龙军，他们的精神可以激励我们的文明乘风破浪，高歌猛进。
“但赤龙军的战斗力太过羸弱，这也是事实。
“过去几十年的怪兽战争，赤龙军最多只能对付梦魇凶兽统帅的兽潮，一旦敌方阵营里出现了地狱凶兽，就会让赤龙军付出无比惨烈的代价，万一出现了末日凶兽，赤龙军的数量再多，勇气再足，冲上去也只是送死而已。
“别的不说，就说发生在雾隐绝域里的决战，赤龙军貌似出动了百万大军，又有数千门重炮接连不断地狂轰滥炸，从黑夜炸到白天，几乎将十分之一片丛林都夷为平地。
“那又如何，最后和怪兽主脑的较量，还不是要神境强者来一锤定音？
“而这么多神境强者里面，一多半都来自‘九大’，只有一小半来自赤龙军、高校、研究所和其他组织，难道，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
“这是因为，赤龙军得到的资源还不够多。”
孟超说，“倘若龙城将更多资源都向赤龙军倾斜，赤龙军一定能变得更强。”
“这是废话，只要修炼资源足够多，就算是头猪，都能调制成超级怪兽——但这没有意义！”
吕方辉说，“赤龙军存在一个根本不可能解决的致命问题，它的规模太大，人数太多了。
“人数越多，意味着能投放到每个人头上的修炼资源就越少，也就意味着赤龙军的平均战斗力，必将长期维持在一
条极低的水平线上，更意味着赤龙军不得不依靠强大的火力，复杂而精密的战争机械，以及更多的数量，来弥补战斗力的不足。
“但是，孟超，你有没有想过，这其实是一个恶性循环？
“所谓‘强大的火力’，反过来说就是要消耗无数弹药，造成沉重的后勤补给负担，一旦弹尽粮绝，赤龙军的战斗力就将骤降９０％甚至１００％！
“所谓‘复杂而精密的战争机械’，也就是故障率居高不下，极容易遭到破坏和干扰，需要日常维护和保养的意思，而维护和保养，又需要一支庞大的团队，愈发浪费资源。
“更多的数量，意味着更加复杂的命令和反馈网络，意味着赤龙军的‘大脑’和‘神经末梢’之间的距离越来越长，层级越来越多，指挥效率愈发低下，而一旦‘大脑’或者‘神经节点’遭到破坏，后果不堪设想。
“一言以蔽之，赤龙军的‘龙’，不是翱翔于九天之上的真龙，而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行动笨拙，还要消耗大量食物的恐龙，一种早就应该被淘汰的生物。
“在怪兽战争中，赤龙军尚未暴露出他们的致命缺陷。
“一方面，因为赤龙军并非对抗怪兽文明的主力，九大超级企业和神境强者才是主力，赤龙军只是打打辅助而已。
“另一方面，怪兽战争是一场家园保卫战，是内线作战，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我们的后勤补给线最长也就几百公里，基本不存在太大的后勤补给压力。
“再说，怪兽虽然可怕，却基本遵循‘力量越强，体型越大’的规律，最强大的末日凶兽，大多都是我刚才说的，‘行动笨拙，消耗过多，注定要被淘汰的恐龙’。
“正因为这是一场‘恐龙对恐龙’的保卫战，赤龙军才能扬长避短，打得有来有往。
“但我们不会永远如此幸运的。
“接下来，我们要向异界深处进军，从内线作战变成外线作战甚至是孤军远征，在这样的远征中，后勤补给的问题，将被放大十倍甚至百倍！
“而且，我们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样的敌人，是像怪兽这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还是更智慧，更阴险，更残忍？
“倘若接下来的敌人，不仅仅拥有惊人的战斗力，更拥有诡秘的隐蔽性，甚至能以假乱真地渗透到我们内部，你确定，赤龙军能抵挡住敌人无所不用其极的进攻吗？
“敌人根本不需要和赤龙军的钢铁洪流正面冲突。
“刺杀赤龙军的基层指挥官，切断前线和后方之间的联络体系，让赤龙军的‘神经网络’统统瘫痪！
“对囤积了大量粮草和弹药的军械库，发动自杀式攻击，让赤龙军陷入弹尽粮绝的窘境。
“破坏道路，把百万甚至千万赤龙军，都分割成孤立无援的困兽。
“偷偷潜入军营，在夜深人静时，向熟睡的普通士兵发动精神攻击，利用他们的恐惧脑波共鸣，引发恐怖的‘营啸’。
“更极端的，坚壁清野，在农田和水井里下毒，撤走所有智慧生命，灭绝所有能充当军粮的生物，只给赤龙军留下一片不毛之地。
“你觉得，这样的‘超限战’，都是绝不可能出现的噩梦吗？
“倘若这样的噩梦，真的变成现实，赤龙军根本不可能从噩梦里挣脱出来的！
“不要感情用事，仔细想想，你就会认同，我是对的。
“在拥有超凡力量的异界，一支规模庞大，但平均素质底下的军队，只能用于防御。
“而单纯依靠防御，绝对不可能打赢征服异界的战争，想要获取最终胜利，只能进攻，进攻，不断进攻！
“而进攻的主力是谁？是强者！是你我这样的强者！
“所以，资源不向你我这样的强者倾斜，不向‘九大’这样的强者集团倾斜，却要去填赤龙军的无底洞，何止是天大的笑话，简直是龙城的自取灭亡之道！”
第八百六十六章 堡垒要从内部攻破
这些问题，亦是孟超前世亲眼所见，今世冥思苦想，却始终没有找到答案的。
他不得不承认，吕方辉这位龙城最大矿业集团的首席执行者，真有几分超越时代的眼光。
竟然能在怪兽战争刚刚胜利，貌似形势一片大好的今天，就预见到未来龙城的隐患。
但孟超还是敏锐抓住了吕方辉逻辑中的漏洞。
“赤龙军也可以培养自己的强者。”
孟超道，“赤龙军拥有‘战魂技术’和‘英灵技术’，只要得到充足的修炼资源，一定会涌现出比今天更多十倍的强者！”
“战魂技术和英灵技术，都有各自的缺陷——前者要依靠成百上千士兵的齐心协力，才能引发脑波共鸣，进而确保战魂的产生和稳定。”
吕方辉说，“成百上千士兵的训练、召集、机动还有后勤保障，肯定不如单一的强者这么灵活高效；倘若其中部分士兵遭到敌方的杀伤，进而影响士气的话，战魂也很容易崩溃。
“英灵使身为龙城四大战斗职业之一，当然非常强大，但英灵的数量是有限的，形成条件也非常苛刻，不是随便哪个阿猫阿狗，死后都能转化成英灵，和理论上可以大规模普及的武者、驭兽师和机械师相比，英灵使注定是一个小众职业。
“更何况，赤龙军过于臃肿的规模，意味着非常沉重的包袱，每年光是伤残军人津贴和牺牲军人的抚恤，支出就是天文数字，赤龙军的修炼资源有一大半要消耗在这方面，再刨除普通部队的消耗，能分到‘战魂部队’和‘英灵使’头上的，还能剩下多少？
“是，赤龙军当然能狠下心来，不管普通部队，却将所有资源都往‘战魂部队’以及‘英灵使’身上集中，培养出比今天更多十倍的强者——但这样一来，赤龙军和我们九大超级企业，又有什么区别？今天超级企业存在的诸多问题，难道不会出现在明天的赤龙军身上吗？”
孟超无言以对。
愣了半天，只能道：“原来吕总也知道，今天的九大超级企业，存在诸多问题么？”
吕方辉笑起来。
周身锋利如剃刀的气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然知道，关于九大超级企业存在的问题甚至是致命缺陷，身在局中的我，远远比你更加清楚。”
吕方辉既认真，又温和地说，“想当年，随着赤心会的覆灭，我们这些九大帮派的高层子弟，全都灰溜溜回到了各自的家门。
“受到深深刺激的我们，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比我们的兄弟姐妹们更加疯狂甚至残酷百倍地修炼、掠夺、吞噬、进化，无所不用其极地变强，削尖了脑袋往上爬！
“时至今日，我们中的很多人，都成为了九大修炼世家第二代中的佼佼者，接管了家族企业中的核心部门，拥有了……撼动‘九大’的力量！”
孟超瞪大眼睛，震惊道：“什么！”
“我不是说过吗，在赤心会的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开心，最干净的日子，在赤心会的所见所感，所作所为，渐渐凝聚成我心头的一团火，虽然赤心会早已烟消云散，我们这些位高权重的世家子弟，貌似也被生活磨平了棱角，但我们心头的这团火，却还没熄灭——也永远都不会熄灭。”
吕方辉凝视着孟超，诚恳道，“相信我，孟超，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想要拯救龙城，我和我的伙伴们全都看出了九大超级企业的问题，都想革新‘九大’，进而让整座龙城都焕然一新。
“但是……
“我们头顶，毕竟都还有老爷子的存在。
“昔日叱咤风云，威震龙城的神境强者，我们的父辈，仍旧牢牢占据着至高无上的宝座，‘九大’并不是我们这些第二代说了算。
“老爷子还有老兄弟，还有我们那些没有经受过赤心会的精神洗礼的兄弟姐妹，各方利益集团，都是树大根深，盘根错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极难一口气铲除掉的。
“所以，我们需要更多的‘新血’，加入我们的行列，和我们一起‘革新九大，改变龙城’。
“孟超，如果你我的想法一致，你就更应该加入天龙俱乐部，站到‘九大’这一边，站在我们这些‘九大’中的革新派一边。
“毕竟，最坚固的堡垒总是从内部被攻破的，不是吗？”
孟超以往对吕方辉的印象，就是一位晶石专家和精明强干的生意人。
和身为擎天集团开创者的父亲，以及有着“女王蜂”的称号，锋芒毕露的女儿相比，他没那么强烈的存在感，更像是夹在吕中奇和吕丝雅之间，承上启下的人物。
直到今天，孟超才在吕方辉身上感受到了炽热如岩浆般的野心。
这份野心，没有吕丝雅的咄咄逼人。
经过岁月的洗练，却更增添了几分坚忍不拔，打动人心的力量。
吕方辉的话，引发了孟超的无限遐想。
无论这番话是真是假，九大超级企业的创始人，几乎都在和怪兽主脑的决战中身受重伤，这却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经过半个多世纪的腥风血雨和刀光剑影，昔日叱咤风云的第一代神境强者们，原本就渐渐走向下坡路。
在孟超前世记忆中，第一代神境强者，也是在怪兽战争末期，和“武神”雷宗超一起，相继陨落。
虽然孟超重生引发的蝴蝶效应，令他们保住了性命。
但不可能恢复巅峰时期的实力，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超级企业需要绝对武力来背书。
创始人的虚弱，必将引发企业内部的动荡。
趁此机会，从内部攻破“九大”这座“堡垒”，有可能吗？
“我要好好想一想。”
孟超沉吟了半天，谨慎道，“吕总，能不能给我一些时间？”
“当然。”
吕方辉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收回了天龙俱乐部的会员卡，“我会在雾隐绝域待上三天，全面考察这里的灵脉分布，你是聪明人，相信在我完成考察，回到擎天集团之前，一定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好，三天之内，我会给您一个答复。”
孟超说，“吕总，如果没什么事的话……”
他原本想说，如果没什么事，自己就先走了，还约了人呢！
但仔细一想，约的好像就是对方的女儿。
虽说他也不是约吕方辉的女儿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但夜半三更，荒山野岭，总感觉……怪怪的。
“有事。”
没想到，吕方辉却说，“刚才聊的都是公事，不如现在来聊聊私事？”
“私事？”
孟超微微一怔。
感觉怎么……比刚才吕方辉邀请自己加入天龙俱乐部还别扭呢？
“孟超，你我之间，不是只能聊生意往来，这么见外吧？”
吕方辉笑道，“刚才我是代表擎天集团和吕家，以‘吕总’的身份和你聊，现在，却仅仅代表我自己，以‘吕伯父’的身份，和你随便聊聊。
“怎么说，你都是丝雅最好的朋友，多次陪她出生入死，不顾自身安危，救了她的命，站在一个父亲的立场，我都非常欣赏你，很希望你能加入天龙俱乐部，来助我一臂之力。
“算了，这么说，好像给你增加心理负担，咱们不提天龙俱乐部的事了，我向你保证，就算你真的拒绝了我家老爷子的好意，甚至……站在天龙俱乐部的对面，别人暂且不论，我吕某人绝对不会为难你。
“你不知道，丝雅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孩子。
“从一出生，她就觉醒了源自祖父的‘灵敏者’的血脉。
“超凡的天赋虽然带来了强大的修炼潜能，却也令她的视觉、听觉、触觉、嗅觉乃至痛觉，都比常人敏感十倍。
“你不要以为这是什么好事。
“对常人而言，悦耳动听的鸣奏曲，在她听来，就像是雷霆万钧的摇滚乐。
“在常人看来，干净整洁的房屋，在她洞察入微的目光下，却充斥着污秽。
“常人嗅不到空气中的各种气味——血腥，硝烟，怪兽的体味，尸骸烧焦的臭气，终日充塞着她的鼻腔，熏得她头昏脑涨。
“特别是触觉和痛觉，这两种感觉的过度发达，令她就算睡在最柔软的天鹅绒上，都像是接受‘滚钉板’的酷刑。
“在她稚嫩的大脑，尚未成熟到能处理过于庞杂的海量信息之前，这样的酷刑，每天重复，永无止境。
“我曾经担心，这孩子根本活不过七岁。
“就算勉强长大，也会因为痛苦折磨，心灵扭曲，变成怪物。
“但她比我，比吕家所有人想象得都要倔强和坚韧。
“不但克服了天赋的诅咒，一路茁壮成长到了今天，还几乎完美继承了源自祖父的血脉之力，成为名副其实的吕家第三代最强者！
“看着她一路磕磕绊绊走到今天，我既心疼，又欣慰，甚至有几分自责，总觉得自己不算一个好父亲，没把她照顾好。
“算上没资格认祖归宗的那些，我总共有十七八个子嗣，却只对丝雅一个人，产生过这种愧疚之情——她实在是我最心爱也最重视的孩子。”
第八百六十七章 三赢的交易
孟超越听越不对劲。
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吕方辉的声音却越来越温和，简直像是一个慈父了。
“现在，丝雅终于拥有了梦寐以求的力量，但她为这份力量，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包括她的性格。”
吕方辉顿了一顿，叹了口气，才继续道，“我这个女儿的性格，实在算不上太好——她太敏锐，又太敏感，身为‘灵敏者’的目光既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污垢，亦能洞彻人心深处的肮脏，并且，常常遭受这些肮脏的伤害。
“为了避免遭到伤害，她选择用咄咄逼人的作风和过于骄傲的性格来武装自己，就像是，因为她的内心太过纤弱，所以才为自己套上一层又厚又硬，坚不可摧的铠甲，时刻保持战斗状态。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样的性格当然没什么好处，现在圈子里很多人都叫她‘女王蜂’，这可不是什么褒奖之词。
“作为父亲，我很为自己最心爱的女儿着急，但我也知道，如果她不是用这样锋利的性格，斩碎了成长道路上的一切苦难，她早就承受不住折磨，彻底崩溃了。
“我既不可能，也没办法让自己的女儿改变性格，我只希望能找一个……和我女儿性格互补的人，帮她保驾护航，关键时刻，能助她一臂之力。
“最开始，我找到了林川。
“那时候的林川，实在是一个非常优秀的青年，和丝雅的关系也很不错，包括他的修炼潜能、办事能力、形象和风度，都是上上之选。
“我曾经非常看好林川，不遗余力地栽培他，甚至是真心实意，把他当我的半个儿子来看待。
“只可惜，当时我也正处在事业上升的关键期，周旋于吕家内部的兄弟姐妹和叔父辈，擎天集团的外姓股东，以及擎天集团和寰宇集团的较量中，不可能将１００％的时间、精力和资源，都投入到林川身上。
“结果，你也知道，林川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我原以为他和丝雅的性格互补，没想到，他们骨子里是同一类人，所谓的坚强、爽朗和潇洒都是伪装，内心深处，林川实际上是一个因为出身，自卑到极点的小人。
“这份自卑，让他无法坦然接受我的好意，并正确处理他和丝雅的关系。
“这份自卑，亦令他越来越极端和偏激，最终堕入魔道。
“真可恨啊，这个混蛋！
“我最心爱的女儿，不是那么容易开启层层叠叠、厚重无比的铠甲，向人展示自己最纤弱的内心的。
“但她第一次，或许也是这辈子唯一一次捧出自己的心灵，林川却选择在她的心灵上，深深地刺了一刀！
“得知整件事全过程的我，惊骇欲绝，怒不可遏。
“虽然当时你们已经从红辉玉狂潮的爆发中全身而退，表面上毫发无损。
“但我非常担心，林川的背叛和伤害，会彻底扭曲丝雅的内心，令她心如死灰，从此变成一部没有感情的机器。
“幸好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截至目前，虽然性格和作风遭受了一些非议，但在我看来，丝雅已经足够正常和健康的了。
“这一切都归功于你，孟超，是你的陪伴，帮丝雅走出了被林川背叛的阴影。”
孟超听到这里，猛烈干咳起来。
他觉得自己再不说些什么，似乎是绕不过去了。
“吕总，哦，吕伯父，我想您是误会了……”
孟超不是傻子，当然能从吕方辉灼热如岩浆的眼神中，读出他的意思。
但在这件事上，吕方辉的确和很多人一样，都误会了他和吕丝雅的关系。
站在普通男人的角度，以吕丝雅的身材、容貌、家世，以及她本人掌握的力量和权势，何止能让人“少奋斗二十年”，简直是“少奋斗一辈子”。
孟超相信，就算身为“女王蜂”的雅姐，性格再强势十倍，都有的是男人愿意飞蛾扑火，螳臂当车的吧？
更何况，平心而论，不管吕丝雅对别人怎么样，是不是经常强取豪夺，玩弄阴谋诡计什么的，她对孟超还是非常够意思的。
就说巢城之战，如果不是吕丝雅单枪匹马冲进巢城，又无条件地相信他，他不可能全身而退。
但除了感激和信任之外，孟超也是真没别的心思。
一方面，身负火种的他，满脑子只想逆转未来，拯救龙城。
他终日打熬筋骨，修炼心灵，探索太古的奥秘，对于都市大龄男女青年的婚恋问题，并不十分关心。
另一方面，前世走遍异界的他，曾经饱览过千姿百态的无限春光。
他的口味，早就被各种异界圣女，魔女，妖女，猫女，豹女，龙女，女精灵，女巨人……调制得无比之重。
孟超扪心自问，自己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只想忧国忧民，救亡图存的人。
奈何那些，呃，光怪陆离，惊心动魄，波澜壮阔甚至骇人听闻的画面，每晚都从他的脑域深处冒出来，往他的梦境里面钻，挡都挡不住。
搞得他每天起床都索然无味，看到清汤寡水的人类女孩子，没有丝毫触动，一心只想和他们谈人生，谈理想，谈如何为龙城做贡献。
他也很无奈，他也没办法啊！
对了，最近和“微脑”深度沟通，经常能读取到太古战争的信息，甚至化身太古凶兽，疯狂地繁衍生息，以一种，不，是一百种和类人生物截然不同的形态，解锁了无数种不可思议的方法和姿势，体会生命的精彩和基因传递的奥秘。
习惯这一切的他，再也回不去了。
所以，孟超不是针对吕丝雅。
而是对所有１００％人类形态的女孩子，都没太大兴趣。
亲历过末日降临的他，并不认为两个人的结合，非要以感情为基础。
但如果连最原始的欲望，都有所欠缺的话，又何必勉强呢？
“我没有误会。”
吕方辉神色不变，泰然自若道，“你以为我在和你谈感情？虽然龙城打赢了怪兽战争，但我们尚未完全摆脱异域孤军，身处末世的困境。
“在残酷的末世，没有丝毫奢谈感情的余地。
“我和你谈的，是一笔交易，一笔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交易。”
“交易？”
孟超深深皱眉。
“没错，一笔三赢的交易。”
吕方辉的目光再度犀利起来，深深凝视着孟超，“我想，你之所以犹豫要不要加入天龙俱乐部，是在担心自己加入之后，面对九大家族，话语权实在太小，很容易边缘化，甚至被人当枪使，是吧？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或许是有几大家族抱着把你变成傀儡的心思，但只要咱们达成了这笔交易，至少我、丝雅还有整个吕家，绝对站在你这边。
“你可以放心大胆利用我这边的资源，而我也能名正言顺，加大对你以及超星资源的投资。
“对丝雅来说，这笔交易能让她得到‘龙城最年轻的天境强者兼血章获得者’的绝对支持，还能帮她进一步赢得你所代表的，广大寒门子弟和普通市民的心。
“你知道，在过去，虽然你们两个经常组队出现，捆绑宣传，但因为丝雅出身九大豪门的背景，还是令很多寒门子弟和普通市民，对她都抱有一定的成见，不敢真心接纳她。
“做成这笔交易，对于丝雅争夺寒门子弟和普通市民代表的广阔市场，帮助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而对我来说，倘若这笔交易真能实现，我就同时拥有两位潜力无限的超级新人的帮助，这对于我进一步提升在吕家的地位，扩大在擎天集团的权势，都有着不可估量甚至一锤定音的好处。
“看，人人都能从这笔交易中得到好处，也就意味着这笔交易是真实、真诚而且稳固的，这个世界上，经常有人背叛感情，却极少有人背叛切身利益，是不是？”
孟超听得目瞪口呆。
他总算明白，雅姐那种野心勃勃、不择手段、可以用一切来做交易的性格，是从谁身上继承来的了！
仔细想想，在前世的擎天集团，因为红辉玉矿脉的爆炸和吕丝雅的香消玉殒等等因素，吕方辉并没能在“擎天矿业”行政总裁的宝座上坐稳太久，后来也没能成为吕氏的大家长，自然不算是让孟超印象深刻的，能左右龙城的超卓人物。
今天这番对话，却让孟超惊觉，真正的吕方辉，远比前世表现得更厉害。
前世的他，只是欠缺了一些运气和机会。
今世的他，通过孟超的改变，什么都不缺！
吕方辉误解了孟超的表情。
“看来，你真是一个非常重感情的人，也是，在你这样的年纪，谁能不向往一段纯粹而美好的感情呢？”
吕方辉说，“但这根本不是问题，完全没关系的——等这场交易成功了，咱们都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到时候，你想和谁去谈一段纯粹而美好的感情，就去和谁谈，哪怕谈一百段都无所谓，你觉得我和丝雅，像是会在乎这些小事的人吗？”
孟超目瞪口呆。
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愣了半天，才道：“这样……都可以吗？”
第八百六十八章 吕方辉的境界
“可以的，这很正常，甚至是必须。”
吕方辉郑重其事道，“孟超，你我都是强者，而这里则是残酷的异界，异界强者秉持的道德理念，和地球时代的普通人秉持的道德理念，根本不该是一回事。
“自从穿越以来，龙城一直是异域孤军，对龙城文明的延续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人口！特别是高质量的人口！延续强者基因，传承强者力量，一出生就拥有强大修炼潜能的人口！
“区区几千万人，绝大多数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在怪兽山脉内部，倒是勉强够用了，但若是洒向整个异界的话，简直是往大海里撒盐，根本掀不起浪花的。
“所以，我们这些强者，除了修炼和战斗之外，最重要的使命，就是播撒我们的生命种子，尽量多繁衍一些强大的子孙，不断提升龙城文明的人口素质和平均战斗力。
“倘若你仍旧恪守着地球时代，所谓一夫一妻，白头偕老的理念，固然满足了自己迂腐而可笑的道德洁癖，却是对龙城文明的未来，最大的不负责任！
“所以，在强者圈子里，这种事情很正常，很合理，甚至很光荣——都是为了文明嘛！
“相信我，这种事，丝雅小时候见得多了，她是一个志向远大的人，只要你能保证交易正常进行，她不会介意这种小事的。”
这些话的信息量太大，也太刺激了。
孟超的大脑一时间有些处理不过来，额头滚滚发烫。
“吕伯父，能开一下车窗吗，我想呼吸一些新鲜空气。”孟超说。
吕方辉眼球转动，液晶仪表盘上几个光标闪烁，孟超这边的车窗缓缓落下，外面滂沱大雨和雷霆滚滚的声音，立刻像是山洪暴发般冲进车厢。
但风雨雷电的声音再大，都压不住孟超砰砰乱响的心跳。
他把手伸到车窗外面，接了一捧冰冷的雨水，狠狠抹了一把脸。
“吕伯父，这件事……”
孟超恢复冷静，问道，“究竟是您的意思，还是雅姐的意思，她知道您来找我吗？”
“暂时还不知道，你可以帮我转告她。”
吕方辉微微一笑，道，“别担心，知女莫若父，虽然丝雅绝不喜欢任人摆布，但如果交易对象是你的话，我想，她会同意的。”
“为什么？”
孟超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虽然他也不喜欢任人摆布，而且和雅姐之间，也是非常纯洁无邪的友谊。
但男人嘛，听到这种不算夸奖的夸奖，还是难免嘴角要翘一翘的。
九大豪门第三代里，有的是贤才俊彦。
以吕方辉对权力的热衷，相信以往也没少打吕丝雅的主意，试图以这种方式，增强自己的实力。
但据孟超所知，雅姐对这些“贤才俊彦”们，从来都不屑一顾。
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凌驾于所有的九大豪门第三代之上？
思来想去，孟超只能将答案归结于自己的外表、风度和人格魅力上了。
“因为你没有背景，家世也足够简单，丝雅应该有信心，在这场交易中占据主动，把你和你的超星资源，统统吃下去。”吕方辉淡淡道。
“……”
孟超深吸一口气，道，“吕伯父，多谢您的一番……美意，我觉得自己现在脑子很乱，不适合思考太过复杂和长远的问题，我需要冷静一下，好好想想。”
“当然，这场交易，比加入天龙俱乐部，更加不能勉强，你是应该慎重考虑，千万不要勉强。”
吕方辉用目光解开车门锁，貌似诚恳道，“还是那句话，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希望能成为你的朋友，而不是敌人。”
他再次向孟超举起酒杯。
并用目光示意，孟超左手边还有另外一支斟满了美酒的酒杯。
孟超沉吟片刻，端起酒杯，和吕方辉轻轻碰了一下。
却没喝里面的半滴酒液，就将酒杯放回原位。
他钻出越野车，走进滂沱暴雨里。
虽然蕴藏着灵能的雨点打在身上，就像拳头大小的冰雹砸落般疼痛。
孟超却生出几分轻松、畅快的感觉。
透过还未合拢的车窗，看着端坐在末日凶兽软皮座椅上，闭着眼睛，享受美酒的吕方辉，孟超忽然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吕伯父——”
他脱口而出，“您刚才说的话，我会回去认真思考，相信很多问题，我都能自己慢慢想通，但有一个问题，我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想通的，您能为我指点迷津吗？”
吕方辉睁开眼睛，放下酒杯，朝孟超这边探过身子：“你说。”
“您刚才说，自己的胸膛深处，仍旧燃烧着一团火，您所做的一切，包括疯狂修炼，无所不用其极地收割资源，削尖了脑袋往上爬——都是为了我们的家园，为了龙城文明？”孟超大声道。
“没错。”
吕方辉点头，沉声道，“赤心会的宗旨，我一天都不曾忘记，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足够强大的力量，有朝一日，才能真正贯彻赤心会的宗旨，建设更加美好的文明和家园。”
“您还说，自己有几十个子嗣，而在强者圈子里，这种事情是很正常的，因为强者除了修炼和战斗之外，最重要的职责就是播撒生命种子，最大限度传承自己的基因和力量，从而壮大整个文明。”
孟超道，“所以，这同样不是为了您自己，而是为了家园和文明？”
“是的。”
吕方辉坦然道，“这都是为了……家园和文明。”
“对了，您还说，您有一些志同道合的伙伴，都是当年九大帮派的高层子弟，一起见证了赤心会的兴盛和覆灭，这些伙伴大受刺激之下，也和您一样，疯狂修炼，不断强大，渐渐变成了今天九大超级企业的核心管理层。”
孟超说，“我可以理解成，他们和您一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园和文明吗？”
吕方辉犹豫了０.１秒。
“可以。”
他说，“我们都是为了家园和文明，都是为了以另一种方式，复兴‘赤心会’，我们也很欢迎像你这样有理想，有抱负，最关键是有能力的新血，加入我们的行列。”
“好，我愿意相信您，吕伯父，我相信您说的都是真话，您和您志同道合的伙伴们，无论是强取豪夺修炼资源也好，是争权夺利不断向上攀登也罢，甚至是三妻四妾，生几十个孩子——这些，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家园和文明。”
孟超又抹了一把滚烫的面孔上冰冷的雨水，他深吸一口气，大声问道，“但我实在想不通，你们住上下好几层，带游泳池的豪宅，开装配末日凶兽软皮座椅的豪车，豢养怪兽来当宠物，而这些宠物的日常食物，都是最大块、最新鲜的怪兽血肉，吃得比巢城里的很多底层市民都要好，这些，难道也是为了家园和文明？”
这个问题，让吕方辉笑起来。
仿佛孟超提出的问题，不是太刁钻，而是太简单，太天真，太幼稚。
“是的，这也是为了家园和文明。”
吕方辉像是一位和蔼可亲的父辈，对子侄辈谆谆教诲道，“第一，修炼是一件非常艰苦而且危险的事情，境界越高，灵能对我们的大脑侵蚀就越深，越容易走火入魔，精神扭曲甚至崩溃。
“所以，对于高阶超凡者而言，保持心情愉快，至关重要。
“住豪宅，开豪车，享受各种奢侈品，以普通人无法想象的方式来豢养宠物，这些，都是我们保持心情愉快的方法。
“自然，你可以说，在很多市民只能以合成食物和蚯蚓肉维生的时候，用新鲜怪兽血肉来喂养宠物，是铺张浪费，甚至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
“但，还是那句话，我们是强者，这里是异界，不要把地球时代普通人的道德理念强加到我们头上。
“结束一天艰苦的修炼和激烈的战斗，拖着满身疲惫甚至遍体鳞伤回到家里，看到一头赏心悦目的宠兽，大口吞噬最新鲜丰腴的血肉，那种心灵上的慰藉，哪怕只能将我们走火入魔的风险降低１％，令我们的恢复速度提升１％，都值了，对不对？
“第二，这个世界很复杂，并非所有强者都像我和我的伙伴们一样，一心为了家园和文明而战，对这些强者，道理是讲不通的，只能讲实力。
“什么是实力？境界和战绩当然是一方面，但这些东西，未必能天天挂在外面让人家看到，那么，豪车、豪宅、各种奢侈品，就是最直接的实力体现。
“我并不是一个喜欢享受的人，相比现在的穷奢极欲，我还是更向往当年在赤心会，简单、朴素、单纯、干净的生活，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倘若我还是当年的做派，谁会把我当回事，谁敢相信我能掌控整个‘擎天矿业’，谁放心和我签署几十亿甚至上百亿的大合同？
“是，我是能通过别的途径，彰显自己的实力，但爬到了我这样的位置，为了家园和文明，每一秒钟都恨不得掰成两半，又何必多此一举，浪费精力和时间？
“第三，九大豪门的生活，当然会引起很多寒门子弟的羡慕甚至嫉妒——嫉妒就对了，嫉妒和愤怒一样，都能转化成最强劲的动力，促进寒门子弟去疯狂修炼，不断进化，以我们为榜样，一步步往上爬！
“这个世界，无欲无求的圣人终究是极少数，绝大多数普通人对于‘家园和文明’这么宏大的概念，也没有太深刻的理解，‘为了龙城的崛起而修炼’这种高调，当然人人都能唱，但咱们掏心窝子说，究竟是‘为了龙城的崛起而修炼’更能吸引一个普普通通，一无所有的青年，去拼搏，去奋斗，去如疯似魔地千锤百炼，还是‘为了豪车豪宅，荣华富贵而修炼’，更能吸引普通人呢？
“而‘只要好好修炼，就能获得豪车豪宅，荣华富贵’，这个深入骨髓的概念，又从何而来呢，当然要靠我们这些人，为全体市民做出表率啦！
“孟超，仔细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再回忆一下，最初的你，究竟为何而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