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2章 一根金毛
“好可怕的伤口!”
卡萨伐倒吸一口冷气。
脖子后面的汗毛,都似钢针般竖立起来。
他想,造成这道伤口的攻击,最初肯定悄无声息,夹杂在疾风骤雨般的攻势中,完全没有得到鳄鱼头的重视。
或许在中招的刹那,鳄鱼头也只是感觉到,腋下被虫子轻轻咬了一口。
然后,他的左侧胸腔连带心脏,就被彻底轰成了烂泥。
但是,等等——
卡萨伐比划了一下姿势,总觉得非常别扭,“袭击者怎么能攻击到鳄鱼头的腋下呢?”
腋窝和双眼、下身、太阳穴一样,都是要害中的要害。
而且有双臂遮挡,又处在身侧,通常是很难被击中的。
除非对方先诱使鳄鱼头出招,让鳄鱼头高高举起双臂,暴露出腋下要害,再以快若闪电的攻势,结束战斗和鳄鱼头的生命。
但鳄鱼头并不傻。
五大氏族中,暗影氏族正是以潜行、刺杀、偷袭而著称的。
鳄鱼头的父亲原本是一名暗影武士。
继承了部分暗影血脉的他,就算在最疯狂的时候,也比绝大多数牛头武士更加狡诈。
想要让鳄鱼头上当,对方究竟是怎么办到的,或者说,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呢?
“‘夜魔’受伤了。”
黑齿解答了卡萨伐的困惑,“从我们对现场的勘查,还有家族巫医对尸体的解剖来分析,夜魔先是暴露出了颈部要害,让鳄鱼头从他的脖子上狠狠撕下一大块血肉,让鳄鱼头误以为自己有机会杀死传说中的‘夜魔’,从而在兴奋之下,露出了致命的破绽。”
“脖子……”
卡萨伐深深皱眉。
他原本以为,自己见多了心狠手辣的凶人。
包括他自己,都是筋断骨折,绝不皱一下眉头的狠人。
但夜魔的凶悍程度,还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故意受伤来引诱敌人进攻,并不算多么高明的战术。
但敢于在脖子上挨一记重创,来换取敌人的破绽,如此果断和狠辣,却是极其罕见了。
要知道,脖子涉及到颈椎、气管和大动脉,稍有不慎,整个脑袋都会被鳄鱼头撕扯下来的。
夜魔就这么自信,能精确控制住生死刹那的每一个细节,在脖子上鲜血狂喷的情况下,仍旧能干掉鳄鱼头吗?
话说回来,这也意味着……
“夜魔伤得很重?”
卡萨伐思考着,“我们现在要抓捕一个,脖子或者肩膀上带着重伤的人?”
“未必,从夜魔实施的一系列袭击来看,这是一个计算非常周密的人,一个能提前预判到我们的行动乃至想法的人,一个就在我们周围飘荡的幽灵,他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的。”
黑齿道,“我总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相比他缜密的计划和犀利的战斗力,这个夜魔最可怕的,是他的恢复和成长速度。
“没错,他在成长。
“过去七天,一连串的袭击,并不只是为了扰乱黑角城、报复血蹄氏族、抢夺图腾战甲或者激起树民们的反抗之心这么简单。
“他是在进行一场特殊的训练,以黑角城里的氏族武士为靶子,磨砺自己的战斗力。”
“什么!”
卡萨伐震惊,一股怒火顿时冲向头顶。
拿高贵的血蹄武士当靶子吗?
实在不可饶恕!
“七天前,当夜魔第一次出手的时候,很明显,他的图腾战甲上,仅仅附带了‘震撼’和‘冲刺’两种特性,至少他只展现出这两种特性,而且图腾战甲的攻击力也不算太强,平均要用三五招,才能击倒一名战队级的武士。”
黑齿说,“但从鳄鱼头尸体上的痕迹来分析,在杀死鳄鱼头的时候,夜魔至少施展了十二种图腾战技,涉及到七种不同的特性。
“而寻常的战队级武士,就算身穿全套图腾战甲,也不再是夜魔的一合之敌。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卡萨伐?”
卡萨伐瞪大了眼睛。
短短七天,图腾战甲的特性从两种提升到了至少七种?
卡萨伐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但是,怎么可能呢?
“您是说,黑齿大人,您是说,夜魔在短短七天内,不断吞噬他抢走的那些图腾战甲,消化吸收掉了里面所有的‘图腾之力’?”
卡萨伐难以置信,“他疯了吗,短短七天内,一口气吞噬了这么多的‘战技’和‘特性’,他就不怕被‘图腾之力’控制,变成起源武士吗?”
“事实证明,夜魔并没有疯。”
黑齿不动声色道,“你必须承认,这个世界的美妙之处,就是总有出乎意料的怪物,能够打破一切经验、惯例和极限。
“就像在我之前,也没有谁能想到,竟然有人能硬生生打断转化成起源武士的过程,令一大半的残躯,仍旧保持正常和理智的。
“所以,我不觉得夜魔受了重伤。
“恰恰相反,通过和鳄鱼头的战斗,积累了更加丰富的经验,并且掠夺了鳄鱼头的图腾战甲之后,我相信夜魔已经变得更加强大和可怕。”
“……”
卡萨伐没想到家族中最可怕的祭司大人,对夜魔的评价竟然这么高。
在此之前,虽然卡萨伐也知道夜魔是个相当麻烦的存在。
但也仅仅是麻烦。
而不是真正的威胁。
卡萨伐心底,不由生出一股错综复杂的滋味。
是惊讶,是愤怒,还有一丝丝的……嫉妒?
他知道黑齿把他叫来这里,故意如此称赞夜魔,未必不是激将法,想要激发他的斗志。
但他很乐意上当,和这个该死的夜魔,斗上一斗!
“黑齿大人——”
卡萨伐想了想,说,“既然您觉得夜魔的恢复能力异于常人,脖子上的重创极有可能快速愈合了,那么,我们应该怎么抓住他的马脚呢?”
卡萨伐知道黑齿绝不会无的放矢。
倘若没有线索,不会和他在这里浪费时间。
果然,黑齿的兜帽斗篷下面,传来了低沉的笑声。
“夜魔的手段的确很高明,在繁荣纪元,很难遇上这么有意思的家伙。”
黑齿不慌不忙地说,“不过,连续袭击了几十名氏族武士,他终究还是留下了蛛丝马迹,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黑齿大人发现了什么吗?”
卡萨伐又惊又喜。
黑齿直接摊开手掌。
在他的掌心,攥着两枚薄如蝉翼,清澈透明的水晶薄片。
这是无比辉煌的旧时代,遗留下来的产物。
是神圣祖灵的智慧结晶,号称“载玻片”的神器。
因为极度脆弱的缘故,比金属打造的武器,更加罕见百倍。
也只有血蹄家族这样的千年豪门中,地位最尊崇的祭司大人,才能拥有数枚。
饶是卡萨伐身为血颅角斗场之主,经常能从外来角斗士的手里,见识到图兰泽各地的奇珍异宝。
见到这样轻薄和通透的水晶薄片,还是下意识吞了口唾沫。
他眯起眼睛,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往载玻片上看去。
只见两枚薄如蝉翼的水晶片之间,夹着一根淡金色,末端微微有些发红的毛发。
这根毛发极细,应该不是头发,而是身体上的汗毛。
若非被黑齿郑重其事地用水晶薄片夹着,而是散落在地上,肯定会被忽略过去。
“这是……”
卡萨伐知道,这根汗毛一定大有讲究。
他想从黑齿那里得到更多信息。
“这是从鳄鱼头的尾指指甲里面发现的,上面还沾染着几丝血迹,可以肯定,这不是鳄鱼头自己的汗毛。”
黑齿淡淡道,像是故意考验卡萨伐。
卡萨伐心思电转,立刻想到:“这是夜魔的汗毛!”
“没错。”
黑齿微微一笑,“夜魔为了吸引鳄鱼头主动进攻,从而暴露腋下要害,不惜在脖子上挨了一记重创。
“虽然他对自身血肉的掌控,达到了精妙绝伦的程度,能精确控制伤势,不触及血管、气管和颈椎,却不可能控制住周身每一根汗毛。
“鳄鱼头虽然死了,但临时前也立下了大功,从夜魔的脖子上,抓下了这根宝贵的汗毛。
“卡萨伐,你的血颅角斗场里人才济济,来自五大氏族的角斗士都有,你能辨认出,这是哪族武士的毛发吗?”
卡萨伐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他双手捧起珍贵无比的水晶薄片。
又将密室一角,十几盏以图腾兽的油脂为燃料的油灯,组成的无影灯,调节到最亮。
从不同角度,认真观察夹在水晶薄片里的金色毛发。
征得黑齿的同意后,还用羽毛般细腻的动作,揭开水晶薄片,嗅探金色毛发的气息。
沉吟许久,他无比震惊地得出结论。
“这竟然是一根狮人的汗毛!”
黑齿哈哈一笑,从卡萨伐手里,重新接过水晶薄片。
口中念念有词,掌心有错综复杂的纹路在缓缓流转,熠熠生辉,很快就交错成了一片立体符阵,将水晶薄片托举起来。
伴随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涌入金色毛发。
从金色毛发中,竟然溢散出了一缕极其稀薄的灵能,激荡水晶薄片上方的空气,发出一声类似狮吼虎啸的咆哮。
第1033章 必须是狮人
血蹄氏族虽然以牛头人、野猪人、蛮象人和半人马为主。
但作为称霸图兰泽数千年的最强氏族,来自黄金氏族的狮虎人和豺狼人,在黑角城也不少见。
他们或是家族斗争的失败者,惨遭放逐,在图拉泽各地游历,试图东山再起。
或是氏族战争的俘虏,从角斗士开始,一步步重新崛起。
血颅角斗场里,就有好几位狮人武士。
至于狮人和牛头人的混血儿,那就更是数不胜数。
五大氏族并没有生殖隔离,大家原本就是同一种族,只是被祖灵赐予了不同的神力,才表现出不同的性状而已。
事实上,就连卡萨伐也不敢保证,自己祖祖辈辈都是纯粹的牛头人,体内连一滴狮人或者虎人的鲜血都没有。
搞不好,他和一名纯种牛头女武士的后裔,会长出尖锐的獠牙和几撮金灿灿的毛发——这种情况,用祖灵们古老的语言来描述,叫做“基因突变”,都是很正常的现象。
不过,理论上应该是鼠民的“夜魔”,身上却掉落了来自狮人的毛发,这样的“巧合”,不由令卡萨伐浮想联翩。
他不觉得,夜魔会是黑角城土生土长的狮人,或者拥有狮虎血脉的血蹄武士。
而是——
“赤金城在背后捣鬼?”
卡萨伐的眼神,陡然间锐利起来,喃喃道,“我说呢,这次‘大角鼠神降临’的风潮,怎么越闹越大,比历次荣耀纪元之前的鼠民骚动都要厉害。
“原来是黄金氏族在背后煽风点火,甚至直接派出精锐的狮人武士,假扮什么‘夜魔使者’来装神弄鬼,就是为了激发黑角城里鼠民们的反抗之心,顺便,还能挑拨血蹄氏族内部,各大家族的关系,让我们陷入内乱,无法在五族争锋中,发挥出最强的实力!
“黄金氏族的这些豺狼虎豹,实在太卑鄙了,五族争锋是源自万年前的古老传统,五大氏族的荣耀武士们拿出全部本事,堂堂正正地较量一番,胜者领导败者,败者服从胜者,才能将整支图兰大军都凝聚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彻底淹没‘圣光之地’!
“黄金氏族明明是数千年来,整片图兰泽最强大的氏族,历次五族争锋中,也是凭借无可置疑的实力,征服了包括我们血蹄氏族在内,所有荣耀武士的心。
“怎么这次,连五族争锋都没开始,黄金氏族就动用了这样卑鄙无耻的手段,还有没有半点图兰勇士的精神了?”
卡萨伐大摇其头。
明明是强大的豺狼虎豹。
却要伪装成低贱的鼠民,鬼鬼祟祟来行事。
如此不堪的手段,连他都要替黄金氏族的祖灵们感到羞耻。
至于这根狮毛还有没有别的说法,除了“黄金氏族派出秘谍潜入黑角城,煽风点火,挑拨离间,试图在五族争锋之前,削弱血蹄氏族的实力”之外,还有没有别的解释?
卡萨伐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除非,“夜魔”不但拥有恐怖至极的战斗力和成长性,更拥有缜密到令人胆寒的心思,在杀死鳄鱼头之后,还往他的尾指缝隙里,轻轻嵌入进去一根最轻柔纤细的狮人汗毛?
“怎么可能!”
卡萨伐哑然失笑,瞬间打消了这个恐怖到荒谬的念头。
“黄金氏族那些家伙,我一定会在五族争锋中,将你们狠狠碾碎的!”卡萨伐咬牙切齿,狠狠一砸拳头。
“愤怒能激发出一名图兰勇士最强大的力量,却也极有可能令这股力量,变成泛滥的洪流。”
黑齿依旧满脸平静,心平气和地说,“当你的血肉之躯,如岩浆翻涌般滚烫的时候,你的脑子,始终都要如冰封般冷静。
“没错,卡萨伐,你真不愧是血蹄家族在这次荣耀之战中最大的希望,你的推测和家族长老们的意见差不多,我们都认为,所谓‘大角鼠神降临’,就是黄金氏族搞出来的鬼,这个‘夜魔使者’,更是直接来自赤金城,狮虎武士中的佼佼者,所以,他才拥有悄无声息,袭击数十名血蹄武士的本事。
“但这并不是坏事。
“反而暴露了黄金氏族的虚弱。
“试想,如果黄金氏族的实力一如既往地强大,能够在广袤无垠的图兰泽,最神圣的战场上,堂堂正正将血蹄大军击败的话,他们何必动用这样卑鄙无耻,会令祖灵蒙羞的手段呢?
“看来,过去十个手掌年的繁荣纪元里,黄金氏族并没有像我们血蹄氏族这样,涌现出大量的新锐高手,他们知道这次‘战争酋长’的桂冠,极有可能落到我们血蹄氏族的手里,所以,才铤而走险,孤注一掷。
“但图兰勇士终究是要用拳头、爪牙和刀剑来决定胜负的。
“这样的雕虫小技,一旦被看穿,非但起不到半点用处,反而会激起全体血蹄武士的轻蔑和愤怒,并且令所有的狮人,都沦为图兰泽最大的笑话。
“我已经将这个消息,通知铁皮家族的几位长老了。
“只要他们还没蠢到家,一定会发现,‘大角鼠神的使者’只能是来自黄金氏族的狮人——只有这种可能,对我们的好处才最大,对黄金氏族的坏处最多。
“这样的话,血蹄家族和铁皮家族的争吵,持续不了多久的,‘勇敢者的游戏’说不定能提前几天结束,倘若一切顺利,三天之内,血蹄大军就能誓师出征了!”
“放心吧,黑齿大人,三天之内,我的‘血颅战团’,绝对能完成集结的!”
卡萨伐自信满满地说。
所谓“大角鼠神的降临”,貌似闹得满城风雨,但对黑角城造成的实质性伤害并不大。
无非是有几名氏族武士中毒,几座物资仓库着火,还有几十名氏族武士蒙受了奇耻大辱而已。
侮辱性的确极强。
但也仅此而已。
之所以人心惶惶,主要是大家都将“夜魔”当成鼠民,而对区区一个鼠民竟然能够在黑角城里来去自如,成千上万的氏族武士都奈何不了他,感到不可思议。
以至于氏族武士的士气跌落谷底,而该死的鼠民们全都蠢蠢欲动起来。
但如果“大角鼠神的使者”,其实是“来自黄金氏族的狮人强者”,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狮人毕竟称雄图兰泽数千年。
被狮人击败甚至杀死,并不值得奇怪和愤怒。
堂堂黄金氏族,不敢在战场上和血蹄氏族一较高下,却伪装成鼠民来偷袭和破坏,这个消息一旦传遍全城,全体血蹄武士的士气都会狂飙到顶点。
而美梦破灭的鼠民们,也会认清现实,放弃挣扎的。
如此一来,在三天内完成整支血蹄大军的集结,并非不可能。
一想到黄金氏族极有可能不像传说中那么强大。
这次空前绝后的荣耀之战,将由血蹄氏族来主导。
而自己说不定能在神圣的战争中,建立令祖灵都刮目相看的功勋。
以至于“卡萨伐·血蹄”这个名字,铭刻在鲜血凝聚而成的史诗里面,被古老战场上,每一颗空空荡荡的骷髅头传唱千万年。
卡萨伐的眼珠,就像烧红的炭球般炙热。
黑齿非常满意这位家族中的后起之秀,对胜利的狂热渴望。
他从滚满了红线的黑色兜帽斗篷下面,伸出和图腾战甲彻底融合到一起,半血肉半金属的左手,在卡萨伐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
“去吧,年轻的勇士,去向所有人证明,你的铁蹄有能力震撼整片图兰泽,以及‘圣光之地’!”
……
晕晕乎乎地离开神庙时,卡萨伐仍旧心潮澎湃,被祭司大人激励得不能自己。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是不是应该向黑齿汇报一下,自己手下有个叫“大巴克”的家伙死掉的事情。
其实大巴克的死,都是大半个月前的事情。
而且,早就有几名铁皮家族的附庸,承认自己为了祖灵的荣耀,实施了一次堂堂正正而且非常成功的“复仇”。
但大巴克的尸体,直到昨天,才在一条崩塌的地道里面找到。
而且,整条地道都被人堆满了易燃物质,在地道坍塌的刹那就燃起大火,将尸体烧得一塌糊涂。
幸好大巴克的特征非常鲜明。
他的两根牛角,一支畸大,一支畸小,放眼整座黑角城,再没有这么别扭的了。
而且大巴克在成年仪式上,猎杀图腾兽的时候受过伤,虽然血肉愈合,但他的腿骨上,却残留着图腾兽啃噬的伤痕。
所以,卡萨伐才能确认他的死讯。
问题是,大巴克焦黑的尸体上,布满了酷刑折磨的痕迹。
而那几名来自红溪镇的野猪武士,自吹自擂干掉了大巴克,却并没有提到这个细节。
再说,整个酷刑和杀戮现场,布置得非常紧密。
紧密到让卡萨伐想起了圣光之地那些仅仅依靠光能,就能隆隆运转的机械。
似乎,不太像是野猪武士的手笔。
“如果不是红溪镇那帮猪猡干的,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杀死大巴克,下手之前,还对他施加酷刑呢?”卡萨伐百思不得其解。
第1034章 冰风暴的危机
卡萨伐隐隐有种预感。
大巴克并不是红溪镇的猪猡们干掉的。
而是“夜魔”的杰作。
虽然崩塌的地道和大巴克的尸体,都被烧得面目全非。
但这处杀戮现场和夜魔袭击其他氏族武士的现场一样,充满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味道。
当然,这种猜测解决不了一个问题。
倘若真是夜魔干的,目的是羞辱血蹄家族,进而打击整个血蹄氏族的士气。
他为什么要把大巴克的尸体藏得如此隐秘,而且在藏尸处堆积这么多的燃料,一旦暴露在空气中,立刻烧毁一切呢?
这不是完全违背了他大张旗鼓,摧毁士气的目的吗?
卡萨伐觉得,倘若大巴克真是夜魔的牺牲品。
那么,夜魔杀死他的目的,一定和袭击其他氏族武士的目的不同。
搞不好,大巴克才是夜魔真正想杀的人。
顺着这条线索,极有可能弄清楚夜魔的真正身份。
卡萨伐原本想和黑齿讨论这件事。
但黑齿却交给他一个更加重要的任务。
那就是通过血颅角斗场的关系,将“夜魔是来自赤金城的狮人,黄金氏族在这个荣耀纪元格外羸弱,非常惧怕血蹄氏族”这个消息,散播到整座黑角城的每一个角落去。
血颅角斗场每天能吞吐数以万计的观众。
角斗士之间的激战,更是连没有亲临现场的氏族武士们,都很愿意赌上两手的游戏。
是以,血颅角斗场和黑角城里的各大酒馆还有赌场,都维持着非常良好的关系。
能够让赌客在酒桌旁边下注,再由跑得飞快的鼠民小厮,来回传递赌注和消息。
通过这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来散播关于“大角鼠神使者”的真相,自然再好不过。
这才是大祭司黑齿,百忙之中召见卡萨伐的原因。
这是卡萨伐第一次执行,黑齿亲自下达的命令。
他自然想要心无旁骛,竭尽全力。
仔细想想,倘若大角鼠神的使者,真是赤金城来的狮人。
大巴克和他,应该扯不上任何关系。
十有八九,是自己想岔了。
还是不要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去给黑齿大人增添烦恼,也给自己的任务增加难度了吧?
大巴克这个混蛋,放着好端端的牛头女武士、蛮象女武士、河马女武士还有野猪女武士不喜欢,偏偏要喜欢弱不禁风的猫女和兔女,简直是血蹄武士的耻辱。
结果,自己玩掉了小命不说,还害得血颅角斗场和卡萨伐,都沦为圈子里的笑柄。
要不是这家伙提前被别人干掉,连卡萨伐都想亲手宰了他,清理门户了!
这样想着,卡萨伐很快就将“大巴克之死”的诸多疑点都抛到脑后。
时间紧迫,除了完成黑齿大人的任务,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比方说,解决“冰风暴”的问题。
在血颅战团出征之前,彻底驯服这头不安分的母豹子。
过去一段时间,卡萨伐一直容忍甚至放纵冰风暴的自行其是。
并非因为他放弃了征服雪豹女武士的念头。
恰恰相反,随着他从远方打听到大量有趣的消息,他对征服这个实力强大却又桀骜不驯的“冰霜女皇”,越来越有把握了。
只是,还需要一个机会。
或者说,一个借口。
毕竟,冰风暴是自由角斗士,并没有接受他的赐血,也不是血蹄家族的成员。
理论上,彼此是地位相当的合作关系,合则留,不合则去。
哪怕冰风暴离开血颅角斗场,转身投入铁皮家族的怀抱,他都没有阻拦的理由。
强行阻拦的话,会被人讥笑他心胸狭隘,而且缺乏魅力和魄力,不足以让一位外来武士,心甘情愿为他效力的。
要知道,在卡萨伐用来夺取至高荣耀的血颅战团里,除了冰风暴之外,还有几十名实力强横的外来武士。
卡萨伐必须考虑到他们的想法。
否则,很容易离心离德,全盘崩溃的。
这就是冰风暴迟迟没有接受他的赐血,他却仍旧维持着上位者的风度,没有对雪豹女武士动粗的原因。
但现在不同了。
现在,黑齿大祭司给予了卡萨伐一个非常充分的理由,让他能够对冰风暴……
做任何事情。
卡萨伐兴奋起来。
仿佛看到了冰风暴跪在自己面前,打开她最大的秘密,任凭自己予取予求的样子。
……
之后两天,在卡萨伐的全力运作下,关于“大角鼠神的真相”,犹如野火和闪电般,在整座黑角城扩散,完全覆盖掉了过去的流言蜚语,以及氏族武士们对于夜魔的恐惧。
几乎所有氏族武士,都相信了“夜魔来自赤金城”这套说辞。
甚至不需要任何确凿的证据和缜密的分析,只需要稍稍一点拨,这些牛头马面们就会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正如黑齿所说,这的确是全体血蹄武士,最愿意相信的“事实”。
亦是最能提振血蹄大军士气的“事实”。
在这个“事实”的激励下,黑角城的各大家族,很快从混乱中恢复过来。
纷纷将麾下的各个单位,都整编成了一个个的战帮和战团。
并通过“勇敢者的游戏”,确立了彼此的指挥层级和统御关系。
卡萨伐的血颅角斗场这边,整编工作进行得也十分顺利,最终的战团规模,甚至比他自己预估的还要庞大。
说起来,这里面还有几分是夜魔的功劳。
原本,很多来自地方上的散兵游勇,并不愿意依附于黑角城的豪门大族。
很多桀骜不驯的高等兽人,宁可面临资源匮乏和独自应战的问题,都渴望保留几分自由和独立。
夜魔的出现,却吓破了这些散兵游勇的胆量。
毕竟,他们没有太多强有力的同伴保护,不可能像血蹄家族的武士那样,前呼后拥,浩浩荡荡,让夜魔找不到下手的时机。
所以,他们最有可能遭到夜魔的袭击。
在好几名散兵游勇都稀里糊涂丢光了秘药和战甲,却在额头上多了一份夜魔馈赠的“礼物”之后,剩下的地方武士只能躲到血颅角斗场里,单膝下跪,向卡萨伐宣誓效忠,其中的佼佼者甚至接受了卡萨伐的赐血,用成为血蹄家族一员的方式,换取家族的庇护。
最终,除掉仆兵和炮灰不算,卡萨伐都招募到了上千名精兵强将。
其中绝大部分中下级武士,都拥有自己的图腾战甲。
上百名精锐武士的图腾战甲,都均匀覆盖到了周身每一个角落,是威风凛凛的全身铠。
除了早就名声大噪的“四大王牌”之外,更有五名新加入血颅战团的强者,早就称霸一方,拥有向“四大王牌”发起挑战的实力。
放眼整座黑角城,上百个战团里面,血颅战团的实力,都能排在第一梯队里面了。
出征之前,招募到了这么多的高手,卡萨伐自然心花怒放。
为了宣告血颅战团的诞生,促进四大王牌和新招募的五位强者之间的团结,召开一场盛大的酒宴,亦是非常合理,不容任何人拒绝的事情。
即便冰风暴非常了解卡萨伐的性格,知道他对自己不怀好意。
也不可能拒绝这场酒宴。
否则,就不仅仅是不给卡萨伐面子。
更是侮辱了全体角斗士,以及千百年来,牺牲在血颅角斗场里的全体英灵了。
关于逃离黑角城这件事,冰风暴和孟超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但在计划中,他们必须等待血蹄大军齐聚在黑角城外的神庙中,并展开规模庞大的实战操演时,才有机会离开卡萨伐和血蹄强者们的视线,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跑。
在那之前,冰风暴必须稳住卡萨伐。
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赴宴。
酒宴的盛大和奢华自不必说。
卡萨伐不但捧出了上百桶掺杂秘药,一揭开盖子,就在“咕嘟咕嘟”冒着气泡,异香不止是“扑鼻”,而是如铸铁的拳头般狠狠轰击鼻腔的美酒。
还宰杀了几十头尚未完成驯化,无法跟随血颅战团一起开拔的图腾兽。
最新鲜的图腾兽血肉,只是简单用火燎了几下,刚刚端上桌的时候,大块血肉之间的筋膜,还在“啪嗒啪嗒”地跳动。
在图兰泽的老饕们眼中,这是可遇不可求的珍馐美味。
除了冰风暴之外的三名王牌,还有刚刚加入血颅战团的五名强者,纷纷风卷残云,大快朵颐,用无底洞般的食量,彰显自己比食量更加惊人的勇力。
冰风暴虽然平时冷若冰霜,但在这种场合,不可能细嚼慢咽,更不可能滴酒不沾。
特别是当四大王牌中的宿敌,曾经在单打独斗中被她击败,又在团战中击败过她的“蛮锤”,扛着比曼陀罗树还粗的大酒桶,向她发起挑战的时候,她更不可能退却。
按照高等兽人的传统,倘若双方属于同一阵营,又即将出征去打击共同的对手,彼此不能兵戎相见的时候,往往就用比拼酒量和食量的方法,来代替真刀真枪的搏杀。
拒绝和对方拼酒,和在竞技台上落荒而逃,没什么两样的。
第1035章 身陷囹圄
无论是出于一名图兰勇士的骄傲,还是为了打消卡萨伐的疑虑,冰风暴都没法拒绝蛮锤的挑衅。
而拼酒这种事情,无论在地球还是异界,规矩都是一样的。
——当你在宴会上,接受了一个人的敬酒,就等于接受了宴会上所有人的敬酒,无论谁再向你举杯,都不可能拒绝。
修炼到蛮锤和冰风暴的程度,体内充盈着图腾之力,肠胃蠕动的效率,是普通兽人的数十倍甚至上百倍,并不存在吃不下或者喝不下的问题。
更何况蛮锤并非针对冰风暴,而是向血颅战团的四大王牌以及五大高手同时举杯,彼此都放浪形骸,甚至捧着一人来高的大酒桶,“吨吨吨吨”,如蛮象汲水般,瞬间干掉一整桶的烈酒,三万六千个毛孔中激射而出的蒸汽,将宴席变得如澡堂般热闹。
气氛如此狂热,冰风暴要是不灌下去三五桶,七八桶烈酒,未免显得太格格不入了。
等到酒过三巡,蛮锤又第一个跳出来,邀请冰风暴一起用战舞助兴。
“战舞”是图兰泽独有的传统。
乃是将战斗中威力强大的战技,用类似舞蹈的形态,无比夸张地施展出来。
通常用于祭祀和酒宴上,用来取悦祖灵,向远道而来的贵宾表达敬意,或是两名曾经发生过矛盾的图兰武士之间,冰释前嫌,传递善意。
蛮锤和冰风暴曾经在竞技台上多次交手,在竞技台下也多有摩擦。
现在血颅战团要齐心协力,向图兰泽中央乃至圣光之地出发。
蛮锤在出征前的盛宴上,邀请冰风暴用战舞的方式来化解之前的矛盾。
这是非常符合图兰传统,容不得冰风暴拒绝的事情。
事实上,冰风暴是一名非常出色的战舞者。
用战舞来决出胜负,和竞技台上的以命相搏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概念。
后者的招式,讲究化繁为简,简单粗暴,最好悄无声息捣出一拳,就爆发出摧枯拉朽的破坏力。
前者却要求将眼花缭乱,惊险刺激的招式里的破坏性降至最低,貌似险之又险地攻向对手的要害,让旁观者甚至对手本人都以为必中无疑,实际上,却不能碰掉对手的半根汗毛。
在一场精彩纷呈,险象环生的战舞中,谁要是不小心在对手身上,留下哪怕头发丝粗细的伤口,都会被旁观者嘲笑,认为他的招式太过拙劣,根本无法控制自身的力量。
倘若是在比较严肃的祭祀仪式上,这种拙劣的战舞,还会被认为是要触怒祖灵的。
自然,冰风暴这种走“小快灵”路线的敏捷型武士,比蛮锤这种拥有蛮象人血脉,走“傻大粗黑”路线的力量型武士,更能精确控制自身的每一寸血肉,跳出更加优美和华丽的战舞。
是以,她更不可能拒绝蛮锤的邀请。
否则就等于当着血颅战团所有强者的面,向蛮锤表示:“你的战舞实在跳得太拙劣,根本不配和我一起,向神圣的祖灵,献上最优雅的舞蹈。”
蒙受这样的耻辱,蛮锤只能翻脸,和她不死不休,而所有人都不会站在她这边,她休想参加最终的誓师大会和实战操演,逃出黑角城去了。
冰风暴只能硬着头皮,跳起了战舞。
这一跳,就一发不可收拾。
她既像是一头敏捷的猎豹,又像是一只华丽的蝴蝶,更像是一束凌厉的闪电,在几十个空酒桶摆成的舞台上,挥洒出了数十道亦幻亦真的虚影,轻而易举地战胜了蛮锤。
不但博得包括卡萨伐在内,上百名强者的掌声和欢呼,亦得到了蛮锤心悦诚服的尊敬。
能够和蛮锤化解矛盾,当然是一件好事。
至少在实战操演的时候,蛮锤不会盯着冰风暴,找她的麻烦了。
但如此一来,再有强者邀请冰风暴,一起向牺牲在血颅角斗场的所有祖灵献上战舞之时,她只能咬牙同意。
就这样,冰风暴跳一轮战舞,就痛饮一轮美酒,再借着沸腾的酒劲,跳出下一轮更加华丽和凌厉的战舞。
今天的美酒,似乎也特别醇厚。
不知里面添加了何等珍贵的秘药,令冰风暴周身每一条血管和整个大脑,都像是在炙热的岩浆中熔化和燃烧。
但她并不觉得痛苦。
反而生出无法用笔墨形容的快意。
就像是彻底熔化了老旧的自我,融入了另一片更加美妙,更加辽阔的新世界。
在这个天旋地转的新世界里,她可以抛开过去的一切。
无论是孩提时代承受的非人折磨。
还是母亲忧心忡忡的教诲。
又或者对那个名为“父亲”的男人,深入骨髓的痛恨。
还是那些东躲西藏,如老鼠般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留在心灵上不可磨灭的烙印。
以及来到血颅角斗场之后,每天提心吊胆,精心修饰,将自己包裹在一层厚厚的假面具后面,用名为“冰霜女皇”的冰层,封印并保护最真实的自己,从来不敢向任何人泄漏一星半点的秘密。
只为了,能像一个正常的图兰人那样,过几天普普通通的日子。
依旧在每个深夜噩梦中,冷汗涔涔地惊醒,摸遍浑身上下,确认自己的伪装并没有掉落一星半点,却仍旧无法再次入眠,只能瞪着猩红的眼睛,等待黎明的降临。
被这种滋味折磨足足两年的冰风暴,早已压抑到了极限。
一想到再过两三天,就能离开黑角城,去赤金城和自己的宿命做个了断。
她就感觉无比爽快。
不知不觉,将自己过去两年,不,是整整三十年的痛苦,都混合着酒劲,透过战舞发泄出来。
如果说,最开始仅仅是蛮锤等王牌角斗士和战团强者,轮流向她发出邀请和挑战。
到后来,渐渐放飞自我,陷入迷狂,被秘药激发的脑啡肽和多巴胺控制住的冰风暴,就成了主动出击,大肆挑衅的那一个。
就像在竞技台上一样。
她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大出风头的明星,感觉自己飞快旋转的脚尖下面,空空如也的酒桶里都被塞满了矮人精心炼制的烈性炸药。
一次次爆炸令她越飞越高,冲上云端。
然后,从云端跌落深渊。
跌落深渊中,最黑暗,也是最冰冷的角落。
……
冰风暴被一阵刺耳的金属碰撞和刮擦声惊醒。
这声音就像是锈迹斑斑的铁钉,狠狠扎进她的大脑。
令她瞬间从混沌中抽离,恢复了猎豹般的警惕。
她立刻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这里不是酒宴现场。
也不是她的住所或者她所熟知的,血颅角斗场里的任何地方。
而是一座冰冷的地牢。
虽然墙壁和地面还算干净,墙上每隔两三臂的距离,还点着一盏油灯,散发出昏暗的光芒,稍稍驱散了地底深处的黑暗。
四个角落上方的四根大管子,也“呼呼”往里面喷射着新鲜空气,令这里并没有寻常地牢的污浊和腐臭。
但渗入每一块黑色石板之间的缝隙里,早已变成黑色的血迹,还是让冰风暴眯起眼睛。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的脖子、双手手腕和两个脚踝上,分别被人套上了一根黑黢黢的金属环。
金属环的内侧,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尖刺,手脚动弹得稍微激烈些,尖刺就会刺入血肉。
金属环的外侧,则镌刻着古老的符文——不是图兰先民的楔形文字,而是来自圣光之地,弯弯曲曲,到处都是弧度,犹如晒干的蚯蚓般的文字。
异常熟悉的文字,令冰风暴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大概猜到这是什么鬼东西了。
咬紧牙关,用右手去拽左腕上的金属环。
因为无法同时向两侧发力,金属环内侧的尖刺深深刺入她的血肉,几乎触碰到了骨骼。
而金属环却比钢铁更加坚硬,丝毫没有形变。
单凭血肉之力,不可能破坏这枚金属环。
她低吼一声,发动图腾之力。
但伴随周身华丽刺青的闪耀,金属环也瞬间从黑色变成橘红色,从刺入冰风暴血肉的尖针,窜出几缕比闪电更加凌厉的火焰,狠狠钻进她的骨髓。
冰风暴惨叫一声,图腾之力烟消云散,连半片图腾战甲都召唤不出来。
她强忍剧痛,颤抖着举起左臂,只见左腕上留下了一道环形焦痕,就像是一副黑色的,无形的镣铐,禁锢着她源自图兰泽的那一半灵魂。
果然,这是某种封印图腾之力的装置。
应该是来自圣光之地,那些魔法师和矮人的杰作。
虽然从粗糙的质感和符文的疏漏来看,这件装置的品级并不太高。
但用来暂时限制冰风暴的能力,却已经足够。
就在这时,冰风暴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了沉重的喘息声。
回头看时,看到了一头身长超过三臂,獠牙如刀刃般锋利的图腾兽,从黑暗中浮现出来,直勾勾盯着自己。
这畜生就像是豺狼和狗熊的结合体。
但在头颅、肩膀以及腰部,却又覆盖着一层散发出金属光泽,非常厚实的骨板。
就像是披挂着一副重重叠叠的甲胄。
“突牙吼!”
冰风暴脑中,顿时浮现出了一个能令经验最丰富的猎手,都惊出一身冷汗的名字。
第1036章 不是奸细,那是什么?
在图兰先民创造辉煌的上古时代,祖灵为了让他们的血裔能永远强大和充满勇气,发动无上的智慧,将图腾之力灌注到了怪兽体内,将游荡在图兰泽的最凶悍的怪兽,都调制成了图腾兽。
怪兽和普通野兽最大的不同,在于怪兽往往拥有多种野兽的特征,还拥有祖灵所赋予的“特性”,战斗时能发动各种各样的技能。
而图腾兽比怪兽更可怕的地方,在于它体内蕴藏着庞大的图腾之力,能够溢出皮肤,形成包裹全身的外骨骼。
这种散发着金属光泽的外骨骼,和图腾战甲采用了同样的原材料。
事实上,绝大多数氏族武士的图腾战甲,就是通过猎杀图腾兽,收割他们的外骨骼以及控制核心,才打造出来的。
而“突牙吼”在图腾兽里面,也算是凶残和狡诈并重,相当难缠的存在了。
这种畜生拥有快若闪电的速度,和毫不逊色于高等兽人的猎杀技巧,还掌握着至少三种特性,能发动肉眼无法看清的攻击。
不知多少氏族武士和图腾猎手,被它如剑齿虎般突出的獠牙洞穿。
从对面这头畜生的体型,以及它周身覆盖甲胄的范围和厚度来看,这是一头进入壮年期,战斗力达到巅峰的“突牙吼”,倘若在深山老林中,绝对能轻易猎杀“战队级强者”的!
冰风暴的脑域中,原本还残留着三分醉意。
却被突牙吼身上散发出来刺鼻的杀意,瞬间惊得无影无踪。
她的目光越过突牙吼,投射到了牢房角落里,镌刻着楔形文字的铁栅栏上。
刚才,就是这扇铁栅栏被手臂粗细的锁链拖曳着,缓缓抬升,才将铁栅栏后面,甬道深处的突牙吼放了进来。
也正是铁栅栏重重落下发出的轰鸣,将冰风暴惊醒。
所以,有人故意封印了她的图腾之力,将她和一头突牙吼关在一起?
冰风暴的犬齿,深深嵌入嘴唇。
倘若能唤醒图腾战甲,发动图腾战技的话,突牙吼对她而言,就是一道美味佳肴,以及饭前运动的玩具。
但在图腾之力被完全封印,只能依靠血肉之力来战斗的情况下,扮演“玩具和食物”的角色,就变成了她。
好在突牙吼是一种非常谨慎和狡诈的图腾兽。
虽然牢牢锁定了冰风暴,却并不急于进攻,而是慢条斯理地嗅探着空气,并观察着近在咫尺的猎物。
冰风暴身上毕竟缭绕着战胜无数强大对手,残留的浓烈战意。
这份战意令突牙吼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绕着冰风暴缓缓转圈。
眼底饥肠辘辘的凶芒,却变得越来越浓。
冰风暴心思电转,瞬间意识到陷阱背后的主谋究竟是谁。
“卡萨伐,你疯了吗?”
她一半震惊,一半愤怒地叫道,“你究竟想干什么,你没权力这样对待我——我既不是血蹄家族的成员,更不是你的附庸!我是一名自由角斗士,就算加入血颅战团,也是以佣兵的身份!
“我自问尽到了一名自由角斗士和佣兵的一切义务,甚至还超额完成了任务!
“过去两年,我在竞技台上全力以赴,在‘勇敢者的游戏’中,我还帮你以及血蹄家族,击败了无数竞争对手!
“现在,你却这样对待我,难道不怕传出去之后,被整座黑角城所有的武士耻笑,笑你无法用魅力和实力折服我,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陷害我,玷污了血蹄家族的荣耀,是不折不扣的懦夫和小人吗?”
果然,冰风暴的话音刚落,从地牢四角的四个通风管道里,就传来了卡萨伐低沉的笑声。
“别误会,冰风暴,我怎么可能是那种‘无法得到你,就想要毁掉你’的卑鄙小人呢?”
卡萨伐慢悠悠地说,“我非常感激过去两年,你为血颅角斗场和我所做的一切。
“虽然很希望能彻底收服你,将我们的血脉彻底融合到一起,永远并肩战斗下去,但是,倘若你执意要踏上自己的征途,我也绝不会阻拦,只会送上衷心的祝福。
“毕竟,如你所言,身为自由角斗士的你,过去两年的表现是光芒万丈,无可挑剔的,我要是贸然对你下手,不止黑角城,整片图兰泽所有的氏族武士,都会鄙夷我的人品。
“但是,冰风暴啊冰风暴,你实在不应该帮助黄金氏族,潜入黑角城,煽风点火,制造混乱,甚至偷袭血蹄氏族的武士,妄图挑起血蹄家族的内乱——如此卑劣无耻的手段,实在不是图兰勇士的风格,谁要是这么做了,就等于主动放弃了一切尊严和荣耀,自然,也怨不得别人,用任何手段来对付她了,你说是吗?”
“什,什么?”
冰风暴目瞪口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叫道,“我不是来自赤金城的奸细!外面不是都在传说,袭击血蹄武士的‘夜魔’,是一名来自赤金城的狮人强者吗?”
“没错,夜魔本人应该是一名狮人强者,但他总有同伙,否则怎么会如此熟悉黑角城的地形,和每一条大街小巷的分布呢?”
卡萨伐不慌不忙地说,“像是这样能悄无声息干掉几十名血蹄武士的高手,就算在强者层出不穷的黄金氏族,应该也是声名显赫的存在,势必不可能长期离开赤金城,潜伏到黑角城来的。
“所以,他肯定有同伙,早几年就潜入黑角城,实施侦察,勘测和各种准备工作,在他到来之后,充当他的‘向导’。
“这个同伙,不就是你吗,冰风暴?”
“卡萨伐,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冰风暴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一边观察突牙吼的行动,一边竭力反驳,“我不是来自赤金城的奸细,我比你,比血蹄氏族的任何人,都更加憎恨黄金氏族!”
“我很想相信你,冰风暴。”
卡萨伐叹了口气,道,“但是,如果你不是奸细的话,我就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你始终都不愿意接受我的赐血,加入血蹄家族了。
“我自问没有在任何方面亏待过你,我给予你比其他王牌更优厚的待遇,也从来不干涉你的自由,更不曾追问过你的过去,并要求你去执行那些难以完成的任务。
“而身为血蹄氏族的最强豪门,我们血蹄家族的历史上,曾经出现过很多位战争酋长,发起过足以让圣光之地的所有生灵,都胆战心惊的伟大战争,留下无数精彩绝伦的英雄史诗。
“我想,加入这样的家族,也绝不会埋没你的实力吧?
“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呢?”
平心而论,卡萨伐的质疑很有道理。
换成任何一名“正常”的黄金氏族叛逃者,加入血蹄氏族的最强豪门,都是最好的选择。
要知道,就连很多刚刚加入血颅战团的精兵强将,都没能得到卡萨伐的赐血。
他们必须在战场上奋勇厮杀,建功立业,甚至身受重伤,用武勇的勋章证明自己的实力,才有资格在名字后面,缀上“血蹄”的姓氏。
无数人求之不得的荣耀,却被冰风暴弃之如履。
难怪卡萨伐怒火中烧,出此下策。
但冰风暴的理由,却不能告诉卡萨伐或者任何人。
“我不是奸细。”她只能咬紧牙关,坚持说道。
“好吧,其实我也相信你不是奸细。”
毫无说服力的辩驳,却引来了卡萨伐的认同。
血颅战团的最高指挥官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说,“那么,更有趣的问题来了——如果你不是黄金氏族的奸细,那你究竟是什么人?
“更准确说,在我的角斗场里蛰伏了整整两年,表现近乎完美的王牌角斗士,究竟是……‘什么’呢?”
这句话令冰风暴的脸色剧变。
不等她再度辩解,从地牢四角的通风管道内,就传来了刺耳的尖啸。
这尖啸声超越了人耳可以承受的极限。
更是刺激了“突牙吼”的凶性,撕碎了它的谨慎,令它的双眸深处,红芒大盛,两枚匕首般的獠牙尖端,都缭绕着一圈圈的红芒,咽喉深处,发出“呼噜呼噜”,不详的吞咽声。
不等冰风暴再次开口。
突牙吼便朝她猛冲过来。
这头凶悍绝伦的图腾兽,四肢一屈,一弹,外骨骼上仿佛天然纹路般的符文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瞬间就像是一把风驰电掣的战刀般,劈向冰风暴的头顶。
冰风暴无法施展图腾之力。
而她的血肉之躯,亦遭到十几桶烈酒的麻痹。
肌肉收缩的速度,完全跟不上大脑下达指令的速度。
拼命往左侧躲闪,仍旧感觉右肩一阵剧痛,被突牙吼撕裂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白花花的骨膜,暴露在空气中,如同针扎般的剧痛,提醒着冰风暴,死亡是如此清晰和靠近,稍有不慎,她就会在直面宿命之前,死在这里。
“卡,卡萨伐,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冰风暴捂住肩膀上血流如注的伤口,咬牙道,“如果想要杀死我的话,那就亲自动手吧,为什么要借助图腾兽的爪牙,难道你连和我公平较量的勇气都没有吗?”
第1037章 冰风暴的第二形态
“如果,你仅仅是一名雪豹女武士的话,我当然愿意恪守古老的传统,和你公平较量一番。”
通风管道内再次传来卡萨伐低沉的笑声,“但是,图兰人的勇气,绝不意味着愚蠢,在没有搞清楚你究竟是‘什么’之前,我有什么理由,非要冒险呢?
“你也不用装可怜,我知道这头‘突牙吼’是奈何不了你的,即便你的图腾之力被封印,一定还有别的底牌,对吧?
“不要苦苦压抑自己了,冰风暴,两年来处心积虑、敬小慎微的伪装,一定令你心情烦闷,苦不堪言吧?
“那就把你心底的怒火和真正的力量,尽情释放出来吧!”
伴随着卡萨伐的笑声,突牙吼再度冲了上来。
这次,它恍若金属外骨骼般的甲胄上面,有几道好似旋风般的纹路,闪耀出了危险的光芒。
于是,在它周身,空气被瞬间压缩,发出“吱吱”的爆响,化作了一缕缕薄如蝉翼,却锋利无比的风刃!
风刃环绕着突牙吼的头颅高速旋转。
一下子令它的攻击范围扩大了三五倍。
冰风暴咬紧牙关,双腿以近乎折断的姿态发力,仍旧没能完美闪避图腾兽的攻击。
她的额头和脸颊上,被风刃割开了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濡湿了眼睛,像是一道蜿蜿蜒蜒的血泪,流淌到了不断颤抖的嘴角。
她尝试再次发动图腾之力。
脖子、手腕和脚踝上,镌刻着圣光符文的金属环,却同时从黝黑变成了银白,向她体内释放出一束束堪比闪电的力量,疼得她整个人都抽搐起来。
突牙吼趁机一头撞上她的胸口,将她如断线风筝般撞飞到了墙上,砸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
貌似坚硬无比的墙壁,都被砸出了一臂见方的蛛网裂纹。
冰风暴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单膝跪地,急促喘息,久久无法站立。
突牙吼趁机张开血盆大口,朝她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这种图腾兽的名字里,既然带个“吼”字,自然相当擅长声波攻击。
事实上,突牙吼的吼叫声,非但能撕裂敌人的耳膜,甚至能引发敌人周身骨骼以及五脏六腑的高频振动,令敌人的骨骼瞬间变得酥脆,五脏六腑都被活活震碎!
伴随着怒牙吼的咆哮,冰风暴顿时感觉自己的骨骼统统变成了玻璃。
而五脏六腑仿佛遭到一双无形怪手的挤压,即将从口鼻眼耳中喷涌而出。
她被突牙吼完全锁定,在不发动图腾之力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依靠血肉之力,逃离高频振荡的攻击范围。
眼看突牙吼的咆哮声越来越响亮,声音甚至化作肉眼可见的波纹,从血盆大口深处,一圈圈炸裂开来,犹如惊涛骇浪般,将冰风暴彻底吞噬。
冰风暴的周身衣衫都被撕裂。
意识渐渐模糊,堕入无尽的深渊。
但是,随着高等兽人的骄傲支离破碎,剥落殆尽。
另一股隐藏在脑域最深处的力量,却渐渐浮出水面。
突牙吼充斥着整间地牢的咆哮声中,传来一缕缕异样的杂音。
那是冰风暴下意识的呢喃。
一开始极其微弱,就像是垂死挣扎的呻吟。
但很快,貌似微弱的呢喃,却盖过了突牙吼的咆哮。
诡秘而悠长的音节,和抑扬顿挫的图兰语完全不同。
虽然听不懂究竟是什么意思,却仍旧为被逼到死角的冰风暴,涂抹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
一圈圈乳白色的光晕,伴随着玄奥繁复的咒语,从她体内浮现出来。
在光晕的笼罩下,她身上属于雪豹女武士的毛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脱落。
原本就如冰霜般白皙的皮肤,更是变得如玉石般温润而细腻。
她的手臂、肩膀、胸口甚至脸颊上,都浮现出了一道道闪光的符文。
只是,这符文既不同于图兰祖灵留在图腾战甲之内,用来操纵战甲的楔形文字。
也不像是蕴藏着图腾之力的刺青。
倒是和佩戴在冰风暴脖子和四肢上,来自圣光之地,用来封印图腾之力的装置上面,如蚯蚓般蜷曲的文字极为相似。
倘若说,非要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从冰风暴的皮肤下面,浮现出来的符文,更加复杂、立体、玄奥,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变化,蕴藏着无穷无尽的信息。
当这股不可思议的力量,闪耀到极致的时候,它甚至将冰风暴的尾巴都焚烧殆尽。
不,这条时常在冰风暴身后甩来甩去的尾巴,原本就不是和她血肉相连的真正的器官。
仅仅是极其高明的,用肌肉收缩和尾椎骨的颤动来操纵的伪装而已。
身为雪豹女武士的冰风暴,根本没有尾巴!
不止是没有尾巴,当光芒渐渐退散时,仿佛脱胎换骨的冰风暴身上,连半根属于高等兽人的毛发都没留下。
除了一对仍旧高高竖起的耳朵,以及尖锐突出嘴唇的獠牙,还有手掌和脚掌上厚厚的肉垫、尖锐的利爪之外,她身上再看不出半点来自图兰泽的特征。
特别是那对充盈着光焰,仿佛水晶雕琢而成,不断闪耀着符文的眼睛。
简直就是圣光之地,无比虔诚的守夜人的标志了!
“瞧瞧,我们究竟发现了什么!”
通风管道彼端,传来了卡萨伐充满恶意的惊呼,“一名玷污了高等兽人的荣耀,体内流淌着所谓‘圣光之血’的混血儿!
“怪不得,无论我怎么邀请,你始终不愿意加入血蹄家族。
“原来,你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因为在赐血仪式上,我们两个的鲜血要彻底交融在一起,并且得到血蹄家族的七位祭司的祝福。
“当大祭司将源自万年前,血蹄家族初代祖先的图腾之力,注入到我们的血液当中时,身为半个圣光人族的你,一定会生出激烈反应,被所有人识破你的身份,到时候,呵呵,你就会被愤怒的血蹄武士们,撕成碎片的!”
冰风暴的脸色煞白,心脏坠入无尽的谷底。
强烈的求生欲,却令她顾不得应付卡萨伐的声音,而是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的突牙吼身上。
她加快了吟唱的速度。
从口中倾吐出来的,已经不是人耳可以理解的语言,而是类似突牙吼的声波攻击般的超高频震荡。
而伴随着周身圣洁的符文交替闪耀,她掌心相对的双手之间,也飞快出现了一颗乳白色的光球。
当突牙吼再度朝她扑上来时,她竭尽全力,将光球朝图腾兽的头颅狠狠推了出去。
轰!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这枚光球和冰风暴平时使用的冰霜之力截然不同。
并没有在突牙吼身上砸出半点冰霜。
反而顺着甲胄的缝隙,和无法覆盖甲胄的眼窝、耳道以及血盆大口,飞快没入了突牙吼体内。
突牙吼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固定在了半空中。
它的利爪距离冰风暴的眼球,明明只剩下一根手指的距离。
却偏偏挥舞不下去,像是被封印在了粘稠的时间里一样。
而冰风暴双掌周围的时间流速却被调快了数倍。
令她双掌翻飞,十指交错,瞬间画出了上百枚令人眼花缭乱的符文。
上百道闪闪发亮的符文交错,重叠在了一起。
组成一座在虚空中熊熊燃烧的魔法阵。
当魔法阵四分五裂,化作万千光点,如天女散花般激射而出时。
凝固在半空中的突牙吼身上,也出现了无数纵横交错,闪闪发亮的裂纹。
从这些裂纹中射出了刺眼的光线。
就像是刚刚没入它体内的光球,在五脏六腑之间发生了爆炸。
最终,将外骨骼坚硬如铁的突牙吼,从内部活生生地炸裂!
“呼哧,呼哧,呼哧!”
冰风暴大口喘息。
突牙吼的残肢断臂洒落一地。
她却来不及品尝胜利的喜悦,就陷入过度透支的眩晕,以及被卡萨伐看穿底牌的绝望中去。
果然,这次卡萨伐从通风管道的上方,发出了真正的惊叹。
“瞬发魔法?怎么可能!”
卡萨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身为圣光的子民,遵从圣光的指引,不断完成圣光降下的任务,慢慢积累自己对真神的虔诚,和真神对自己的恩宠,最终,当恩宠达到一定的程度,才能通过一系列的冥想,咒语,符阵,得到真神的恩准,以‘魔法’和‘神术’的形式,来使用‘圣光之力’——这可是常识啊!
“而只有对真神格外虔诚,通过重重考验的苦修士,或者为圣光之地做出过重大贡献的守夜人和魔法师,才能尽量缩短甚至绕过冥想、咒语和符阵的繁琐过程,瞬间激发圣光之力。
“冰风暴,身为圣光人族和高等兽人混血儿的你,绝不可能对那些号称‘真神’的存在,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虔诚吧?
“不,仅仅普通程度的虔诚,是远远不够的,除非你从娘胎里就开始不分昼夜地祈祷,并且在守夜人的队伍里,苦苦煎熬过了数千个血色长夜,打退过无数波深渊魔族、幽冥帝国以及高等兽人的进攻,否则,你怎么可能如此迅速地激活圣光之力。
“而你体内的圣光之力,又怎么可能和图腾之力和睦相处,互不冲突呢?”
第1038章 宝藏女孩
冰风暴的犬齿深深嵌入嘴唇。
流淌出来的鲜血中,镶嵌着一缕缕细若发丝的光纹。
卡萨伐的问题,是她无法回答的。
因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拥有如此特殊的体质。
高等兽人通常并不排斥混血儿。
无论和食人魔,和山丘巨人,和冰霜蛮族,还是和深渊魔族混血,统统都无所谓。
很多高等兽人,还特地跋山涉水,去找山丘巨人和巨魔挑战,以及求偶。
原因无他。
因为山丘巨人和巨魔够大。
在高等兽人的审美中,越大就越美。
而战胜越大只的对手,征服越大只的异性,当然更能彰显自己的武勇。
绝大多数混血儿,只要拥有强横无匹的实力,就能得到氏族的认可和青睐,通过赐血仪式,成为纯正的图兰勇士。
如果实力不济,那就是低贱的鼠民。
而鼠民的血统,更是没人在乎的事情。
唯独和圣光人族的混血,是绝对的禁忌。
因为高等兽人和圣光人族的混血儿,体内的图腾之力和圣光之力往往会互相冲突,导致混血儿,只能选择其中一种力量。
就连这种力量,都会遭到另一种力量的不断干扰和侵蚀,变得极度羸弱,而且极不稳定。
基本上,一名高等兽人和圣光人族的混血儿,在战场上就是一颗不定时炸弹,没人知道他在发动超凡力量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搞不好整个人爆体而亡,波及到周围的队友,都不稀奇。
早在千万年前,因为双方不断攻伐,混血儿是很常见的。
无论高等兽人还是圣光人族,都动过同化混血儿,用自己这边的血脉,彻底征服敌对血脉的心思。
但随着冥想、修炼和战斗中,失控事件的不断发生和越来越严重,渐渐的,高等兽人和圣光人族的混血儿,就被认为是同时遭到真神和祖灵诅咒,不详而不洁的存在,是不该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由此,遭到了两大阵营的一致敌视。
时至今日,已经很少见到这种特殊的混血儿了。
即便高等兽人和圣光人族,真的因为某种原因,孕育了后代,往往也会想办法让他胎死腹中,或者在他呱呱坠地时,就直接溺死。
这不是残忍。
而是父母对背负着可悲命运的孩子,最大的仁慈。
让他在对这个世界的残酷一无所知的时候,就毫无痛苦地死去。
免得他渐渐长大,要和整个世界为敌。
冰风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和别的混血儿不同。
当她呈现出高等兽人的一面时,她能将源自父系的祖灵之力发挥到淋漓尽致,就连“秘银撕裂者”这么强大的图腾战甲,都认可她的驾驭。
要知道,当其他混血儿试图殖装图腾战甲的时候,图腾战甲不是始终沉默,维持着液态金属的状态,不愿意涌入混血儿的体内。
就是直接将混血儿变成血肉和金属交融,畸形扭曲的怪物——起源武士。
而当她抑制来自父亲的力量,将源自母亲的圣光之力,提升到极致时,她又能像是一名在长夜中坚守了几十年,用无数魔族和兽人的鲜血,浇灌自己对真神的虔诚的守夜人那样,无需冥想太长时间,也用不着念诵多少咒文,就能瞬间激发出威力强大的魔法甚至神术。
卡萨伐说的没错。
她当然不是真神的虔诚信徒。
什么“圣光之力终将净化整片大地”,她连半个字都不信。
非但她不相信,她的母亲更是连半个字都不信。
他们两母女和守夜人唯一的关系,恐怕就是在她小时候,被守夜人追杀了整整十年,像是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逃遍了整片圣光之地。
或许,只有她的父亲知道答案。
知道为什么一名高等兽人和一名被放逐、被通缉、被追杀、被诅咒、被人人憎恶和畏惧的女巫,生下的孽种,能够不费吹灰之力,施展最纯正的圣光之力。
所以,冰风暴必须找到自己的父亲。
在自己被这个世界消灭之前,搞清楚真相,和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
想要找到父亲,就要逃出黑角城。
想要逃出黑角城,就要先逃出卡萨伐的魔掌。
一瞬间,雪豹女武士或者说冰霜女皇眼底的光芒,变得无比浓烈和凝练。
她想到了过去一个月,收割者教会她的事情。
冰风暴觉得,这个黑发黑眸的神秘人,教会她最重要的东西,并不是神乎其技的发力方法,也不是威力绝伦的刀法,或者配合精妙的战术。
而是他的思维方式。
如同冰锥般冷静,如同剃刀般锋利,有时候,又像是蛰伏在沼泽深处的毒蛇般隐秘的思维方式。
而在这种思维方式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无论身处何等凶险的逆境,都不要轻言放弃。
永远保持敏锐,永远保持信心,永远保持斗志。
倘若你觉得,现在已经是最糟糕的局面,无论如何,事情都不会更加糟糕了,不是吗?
感知到冰风暴微妙的心理变化,卡萨伐沉默片刻。
“冰风暴,你真是我的宝藏,是一个天大的奇迹。”
卡萨伐轻笑道,“那么,就让我们来看看,你的奇迹究竟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吧!”
地牢一侧手臂粗细的铁栅栏,再度在尖锐刺耳的齿轮咬合声中缓缓抬升,露出后面黑暗的甬道。
甬道中传来浓烈的血腥气,还浮现出两对如鬼火般的红眼睛。
两头突牙吼披挂着金属外骨骼的凶悍身形,从黑暗中缓缓浮现出来。
当他们看到地牢中被冰风暴轰碎的同类残尸时,眼底的凶芒变得愈发旺盛,动作却愈发谨慎,一左一右,围着冰风暴,不断转圈。
冰风暴冷哼一声,不再保留实力.
随着嘴唇轻微却超高速的颤动,无声的咒文激荡出了一圈圈的光纹,在双臂上不断缭绕,最终,汇聚成了掌心紧攥的光焰。
当两头突牙吼同时高高跃起,朝她的胸口和后脑要害扑来时,冰风暴双臂一振,攥在掌心的光焰像是被注入了大量助燃剂,乳白色的火苗一下子窜出三五臂的高度,形成两柄弧形光刃.
表面的纹路和边缘的锯齿,令它就像是两扇晶莹剔透、闪闪发亮的翅膀,牢牢遮蔽住了冰风暴的前胸和后背。
两头突牙吼撞上了闪光的翅膀。
就像是撞上了熊熊燃烧的铜墙铁壁。
接触面顿时发出“嗤嗤,嗤嗤”的响声。
在仿佛金属炼制而成的外骨骼上,残留下了大片仿佛烧灼过的黢黑焦痕。
两头突牙吼同时发出惨叫,被光翼反弹出去。
冰风暴眼底光芒四射,在光翼的笼罩下,身形化作一道闪电,追上其中一头突牙吼。
“唰!”
光翼化刃,轻而易举地切入了突牙吼没有覆盖到金属外骨骼的关节深处。
伴随着光焰吞吐,光刃在突牙吼体内长驱直入,摧枯拉朽,切断所有骨缝和关节连接处之后,又化作上百束光线,从身体各个部位钻了出来。
这头突牙吼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像是被剪断了所有扯线的木偶,散落在地,动弹不得。
这时候,另一头突牙吼在冰风暴身后发出咆哮。
咆哮声中,一圈圈空气波纹伴随着音浪不断扩大和炸裂,连整间地牢都跟着一起震荡起来,仿佛下一秒钟,四面墙壁和天花板上面的万吨岩石,都会轰然倒塌。
冰风暴眯起眼睛,双臂一甩,光翼回旋,竟然分裂成了数百枚薄如蝉翼的闪光羽毛。
数百枚闪闪发亮的羽毛,拖曳出了一条条华丽的光线,如疾风骤雨般射向突牙吼。
尽管绝大多数羽毛,都被突牙吼的金属外骨骼挡住,只留下一点点仿佛高温烧灼的黑色痕迹。
但因为突牙吼是张开血盆大口,才能发动音波攻击的缘故,还是有大量羽毛,直接射进了它的咽喉深处,或是洞穿上颚,刺入它的大脑里。
突牙吼的咆哮声戛然而止。
咽喉深处喷涌而出的,不再是致命的音波,而是大团碎裂的血肉。
就连它的眼珠,都被羽毛状的圣光之力刺瞎,变成两个喷涌着红色泉水的窟窿。
这头可怜的畜生疼得满地打滚。
就连它身上坚固无比的金属外骨骼,都渐渐分解,变成了液态金属的形态,像是不愿意再寄生在这头毫无希望的畜生身上。
只是,还不等冰风暴上前,用光刃给它一个痛快。
它就被一柄泛着金属光泽的巨大骨锤,砸了个稀巴烂。
轰!轰!轰!轰!
甬道深处,传来堪比矮人火炮轰击的震撼。
一头硕大无朋的图腾兽,挤进了地牢。
它就像是披挂着重型铠甲的巨型鳄鱼。
层层嵌套的铠甲上还布满了令人望而生畏的尖刺。
脑袋两旁分别突出了一个锤状的骨瘤。
长度超过五臂,比触须更加灵活的尾巴末端,也长着一柄长度超过一臂,貌似流星锤的骨锤。
刚才就是这柄骨锤,将突牙吼砸成肉泥的。
“锤甲龙!”
冰风暴咬牙。
没想到血颅角斗场里,还有如此可怕的图腾兽!
第1039章 卡萨伐的野心
和突牙吼仅仅在要害处覆盖着金属材质的外骨骼,很容易找到甲胄之间的缝隙不同,锤甲龙周身都覆盖着均匀而紧密的金属甲壳,除了腹部用来散热的气孔之外,几乎没有破绽。
而它的腹部,又被流星锤一般的怪尾保护,极难找到攻击的角度。
而且,锤甲龙的体型十分庞大,几乎将地牢占去了一半。
当它摇晃着脑袋,用头颅两侧的骨瘤限制住冰风暴的躲闪空间时,冰风暴完全没办法,逃脱怪尾的锁定。
轰!轰轰!轰轰轰!
锤甲龙的尾锤,好几次都险之又险地从冰风暴身边擦过,将坚硬如铁的地面,砸出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大坑。
冰风暴也尝试着将圣光之力激荡到了极致,用光刃狠狠劈砍锤甲龙的外壳。
但无论光焰怎么喷涌,甲胄如何尖叫,始终都斩不进去,最多留下一道黑黢黢的焦痕。
数次攻击后,冰风暴被逼至死角。
面对避无可避的尾锤,她只能再次将光刃变成光翼,交错重叠在面前,抵挡锤甲龙的最强一击。
轰!
仿佛雷霆般的巨响,从骨锤和光翼之间爆发出来。
虽然勉强抵挡住了锤甲龙的攻势,却是以自身鲜血狂喷,皮肤皲裂,手臂骨骼、肩胛骨和胸骨都爆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为代价。
就连原本耀眼无比的光翼,都在和锤甲龙的僵持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这预示着雪豹女武士体内,原本就不该存在的圣光之力,即将消耗殆尽。
而被光翼阻挡,变得暴躁无比的锤甲龙,六条巨柱般粗壮的肢体,还深深嵌入地板,同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它数吨重的庞大身躯,都和尾锤一起,狠狠压在冰风暴的光翼上。
光翼不断收缩和黯淡,恍若出现无数裂纹的玻璃,随时都会支离破碎。
冰风暴深吸一口气,赌上了一切。
她忽然收回光翼。
正竭尽所能和她角力的锤甲龙,顿时失去平衡,向前猛冲,狠狠撞进了墙角。
冰风暴在它的脑袋上轻轻一点,整个人腾空而起,闪到了锤甲龙的身后。
虽然锤甲龙看不清她的方位,依靠尾锤上面感知空气流动的细胞,仍旧敏锐捕捉到了她的存在。
尾锤发出破空之声,如炮弹般朝她精确轰来。
但冰风暴早已捕捉到了锤甲龙的攻击模式。
整个人在半空中旋转了半圈身体,头下脚上,双足将锤甲龙的尾锤重重蹬开。
自己则借助反弹之力,窜到了锤甲龙的尾巴下面,靠近腹部的地方。
光翼重新变成光刃,光刃又凝聚成两根好似大号绣花针的光锥。
光锥瞄准了重重甲胄保护之下,不断喷射着气流的散热孔,狠狠刺了进去。
从额头到脸颊,从肩膀到手臂,再到十根手指,冰风暴苍白如雪的皮肤上,瞬间浮现出无数玄奥繁复的符文。
符文飞旋,组成了一座座华丽无比的小型魔法阵,重叠在一起,被她的双臂贯穿。
又顺着十指的引导,没入光锥,被导入锤甲龙的体内。
锤甲龙发出凄厉的咆哮。
原本灵活如触手的怪尾,僵硬得像是一条烧焦的树枝。
它的两个眼球,都有光线自内向外喷涌而出
却是冰风暴的光锥,将这头庞然大物彻底贯穿!
锤甲龙彻底倒下。
冰风暴也耗尽了圣光之力。
她身上到处都是被突牙吼撕裂的抓痕和咬痕,以及被锤甲龙撞击出来的淤青。
脑中更是仍旧回荡着突牙吼的咆哮,像是一柄无形的战锤,不断轰击着柔软的大脑。
她想呕吐。
却不确定,吐出来的会不会是自己支离破碎的五脏六腑。
所以,她只能咬紧牙关,强忍锥心刺骨的剧痛,朝放出突牙吼和锤甲龙的甬道,踉踉跄跄地跑去。
然后,她就被一股无比炙热和狂暴的力量,弹回到了地牢中央,后背重重撞在锤甲龙布满了疙疙瘩瘩的凸起的甲胄上。
噗!
冰风暴终于吐出了源自五脏六腑的鲜血,以及最后一丝力量。
“这就是你的极限吗?”
殖装着拥有数千年历史,得到无数凶魂加持的图腾战甲“熔岩之怒”的卡萨伐,踏着不慌不忙的脚步,出现在了冰风暴面前。
头盔和护肩上面,三颗镶嵌着血色眼眸的牛头,同时挤出了无比狰狞的笑容。
“不得不说,你真是一次次出乎了我的预料,倘若我真的愚蠢到和你‘公平较量’,真有可能被你体内蕴藏的图腾之力和圣光之力,两种截然不同,却同样强大的力量所击败啊!”
卡萨伐高高抬起如战锤般坚硬和沉重的铁蹄,毫不留情地重重踩在冰风暴的胸口,十分享受地聆听着冰风暴的胸骨,在自己的蹂躏下发出尖叫,他微笑道,“幸好,你是一个被真神和祖灵同时诅咒的孽种,对于这样的孽种,没人会讲究任何规矩,道义和荣耀的,对吧?”
冰风暴在卡萨伐的铁蹄下闷哼,从鼻腔中喷出粉红色的血泡,她死死咬住嘴唇,艰难道:“杀,杀了我。”
“杀了你?”
卡萨伐瞪大眼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如果你仅仅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孽种,体内的两股力量互相干扰,变得极度羸弱和极不稳定的话,我会考虑这么做的。”
卡萨伐挪开了踩在冰风暴胸口的铁蹄,微笑道,“但是,你应该非常清楚,自己的价值究竟有多高吧?否则你就不会伪装得如此精妙,整整两年都没露出太大的破绽了。
“就这样杀死你,实在太暴殄天物了。
“信不信由你,我并不想杀你,愿意放你一条生路,甚至不把你的秘密告诉任何人。
“条件是,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办到的——你怎么能同时施展图腾之力和圣光之力,却不被两股力量的剧烈冲突所影响甚至是吞噬?”
冰风暴终于明白了卡萨伐的意图。
“你想要独占我的力量?”
雪豹女武士一半讥讽,一半悲凉地笑起来,笑声引发咳嗽,又咳出大片粉红色的血沫。
“别做梦了,你不可能霸占这股力量。”
冰风暴道,“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如果知道该怎么掌握这股力量,我就不会被你踩在脚下,早就一爪子掏出你的心脏了!”
面对雪豹女武士故意挑衅,试图激怒自己,给她一个痛快的意图,卡萨伐并没有上当。
血颅战团的最高指挥官沉吟片刻,点头道:“我相信你说的是实话,你的确不应该知道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否则就不会蛰伏在血颅角斗场整整两年,浪费时间了。
“那么,或许我们可以一起探究你的力量之源——关于你父母的情况,你总不该一无所知吧?”
冰风暴眯起眼睛,咬牙不语。
“何必呢,你真以为我对你的身份一无所知吗?”
卡萨伐慢条斯理地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并非如自己所言,在黄金氏族甚至图兰泽长大,而是来自圣光之地,对不对?”
冰风暴瞪大眼睛,表情错愕不已。
“我承认,你的伪装的确十分高明,包括那条活灵活现的尾巴,几乎将所有人都骗过去了,但假的就是假的,你终究还是露出了破绽。”
卡萨伐笑笑,解释道,“还记不记得,上次我们闲聊的时候,提到圣光之地的居民时,你用了一个表示轻蔑的称谓,叫他们‘北方那群蛮子’。
“不错,圣光之地的确是在图兰泽的北边。
“但通常,高等兽人都不会用‘蛮子’这个名词,来称呼圣光人族的。
“我们喜欢称圣光人族为‘裸鼠’,没有毛发,光溜溜的非常丑陋,而且胆小如鼠的意思。
“至于‘蛮子’这种叫法,倒是比较流行于圣光之地,用来称呼更加北方的冰霜蛮族。
“因为圣光人族和冰霜蛮族的接触比较多,就连图兰语中‘蛮子’这个词,都是从圣光语里借用过来的。
“当时,你嘴里突然蹦出这样一个词汇,就令我微微一怔,心中生出怀疑。
“后来,我又派人去赤金城打听消息——五族争锋在即,无论血蹄氏族还是黄金氏族,都少不了要往对家派遣大量的信使、商队和奸细,去打探最大竞争对手的情报。
“让他们抽空了解一下雪豹一族的情报,并不算太麻烦。
“结果,有意思的事情来了,雪豹一族并没有你这样一位叛逃的女武士。
“要知道,以你这两年在血颅角斗场展现出来的惊人潜能和战斗力来看,倘若你真是雪豹一族的成员,绝不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你应该是从小就得到家族重视的天才,你的叛逃,应该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才对。
“当这条情报传回我的手里,我一直在琢磨究竟是怎么回事。
“直到此刻,才刚刚想通,你体内流淌的并非雪豹一族的血脉,而是猎豹甚至黑豹。
“只是圣光之力的影响,导致你的外表呈现出罕见的‘白化’状态,变得纯白如雪,晶莹剔透,像是一头雪豹而已。”
第1040章 晴天霹雳
卡萨伐的话,就像一根根透骨钢钉,穿透冰风暴的周身要害,将她死死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错愕不已的表情,令卡萨伐确认了自己的推断,脸上浮现出胜券在握的笑容,继续道:“接下去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既然你是在圣光之地长大,你的母亲应该是一名圣光人族,而不是高等兽人——因为高等兽人是不可能在圣光之地怀胎生子的。
“那么,我们只需要去猎豹一族或者黑豹一族,查找三十年前有没有哪位勇士,曾经潜入过圣光之地去冒险和执行任务,应该不难找到你的父亲。
“当然,这样一来,牵扯太广,动静太大,难免会被别人察觉我的动作,倘若家族高层询问起来,我不太可能隐瞒你的存在,势必要把你和你的秘密都交出去,对我们两个而言,这是‘双输’的局面。
“所以,我还是更希望你能放聪明点,冰风暴,像你这样的身份,无论在图兰泽还是圣光之地,都是寸步难行,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和你合作,救你一命呢?
“来吧,说出你的秘密,我们一起去发掘隐藏在这个秘密后面的力量,我保证不会碰你一根头发,说不定我们两个还能联手,在这个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荣耀纪元里,大放异彩呢!”
冰风暴死死盯着卡萨伐。
“呸!”
这就是她的回答。
卡萨伐微微皱眉,轻叹一声,仿佛不明白冰风暴为何如此执拗。
“你知道吗,看在你是血颅角斗场最优秀的王牌角斗士,过去两年为血颅角斗场赚取了那么多的资源和人气的份上,我实在不愿意用生不如死的酷刑来折磨你。”
卡萨伐蹲下,伸出包裹着图腾战甲,随时能变成利刃、尖刺和锯齿的手指,轻轻抚触着冰风暴不断颤抖的脸颊。
他非常遗憾地说,“如果你始终这么倔强的话,我只能把你献给黑齿大祭司,相信他总有办法,撬开你的嘴巴。”
“黑齿大祭司”这个名字,令冰风暴瞬间瞪大了眼睛。
很显然,就连她也听说过这个打断起源武士的变异过程,从死亡深渊中强行逃出来的怪物。
关于黑齿大祭司的种种传说,在冰风暴近乎透明的眼珠深处不断浮现和变幻,令她不可遏制地战栗和痉挛。
“看来,你也知道黑齿大祭司的厉害。”
卡萨伐得意地笑起来,“其实,我也不愿意将这个天大的秘密和别人分享——千万年来,第一个能同时施展图腾之力和圣光之力的孽种,你简直是一座价值连城的宝藏,没人愿意和别人分享这样一座宝藏的。
“但是,如果你这座宝藏始终都不开窍,不允许我来探索的话,我只能用你去兑换家族里的功劳,以及黑齿大祭司的赏识了。
“别急,冷静点,慢慢想。
“明天就是‘勇敢者的游戏’结束的日子,黑角城还有周围几十座城镇,各大家族的上百个战团,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到了后天黎明,血蹄氏族的勇士们就会齐聚在城外的神庙,举行盛大的誓师还有操演,然后就是出征。
“我希望你能在那之前想清楚。
“因为一旦大军出征,人多眼杂,我不可能将你始终藏在帐篷里,只能献给黑齿大祭司了。
“希望在黑齿大祭司脱下兜帽斗篷,露出他被图腾之力过度侵蚀,畸形扭曲的半边身体时,你不要怨恨我的残忍,也不要后悔自己的执拗……和愚蠢。”
卡萨伐在冰风暴的脸颊上轻轻拍了几下。
起身向甬道之外走去。
刚刚没入黑暗,又回过头来。
“对了,关于你的战队,用不着担心。”
卡萨伐对冰风暴说,“不得不承认,你调制出了一支非常优秀的战队,我可舍不得拿他们当炮灰来使用。
“我会把他们分配给最优秀、最忠诚的王牌角斗士,让他们在接下来的战争中,为血颅战团冲锋陷阵,为我夺取更多荣耀的!”
……
“冰风暴大人病倒了!”
“不是病倒,是受伤了!”
“冰风暴大人过去两年在竞技台上的表现实在太出色,但在战胜无数强敌的同时,体内也积累了很严重的伤势,全靠她坚忍不拔的意志力还有祖灵的祝福,才能勉强镇压住。
“但她实在太心急了,在‘勇敢者的游戏’中,接连不断地召唤图腾战甲,进行超越极限的战斗,听说还剥夺了很多强者的战甲残片,并且,将这些战甲残片,统统融入到自己的‘秘银撕裂者’里面。
“结果就是,她一下子吸纳了太多的图腾之力,根本消化不过来,又在卡萨伐大人举办的酒宴上,痛饮了太多蕴藏秘药的烈酒,导致图腾之力失控,险些变成起源武士!
“虽然经过卡萨伐大人的救治,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但她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静养,肯定没办法带领我们了!”
黎明将至的时候,这个可怕的消息,就如野火般在冰风暴战队中扩散。
很多仆兵错愕不已,更多仆兵不敢相信,还以为是有人和他们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冰风暴大人可是血颅角斗场的四大王牌之一。
就算在新成立的血颅战团里,也是实力足以跻身前五的强者。
她怎么可能生病或者受伤呢?
但散播谣言的鼠民杂役,说得一板一眼,煞有介事。
而且,冰风暴最近一段时间,发了疯一样向强者挑战,夺取对方的战甲残片,她的“秘银撕裂者”几乎每天都在增添全新的特性,变成更加华丽和凶悍的模样,这也是事实。
像她这样的疯狂修炼,不失控反而是咄咄怪事。
最终,一名跟随卡萨伐多年的家鼠亲兵,面无表情地带来了血颅战团最高指挥官的命令,打碎了仆兵们的最后一丝侥幸。
所有人都像是倒空的口袋那样干瘪下去,垂头丧气。
按理说,鼠民仆兵替换主人,是常有的事。
氏族武士因为狩猎,冒险,角斗和战争,伤亡率居高不下。
好不容易训练出来的仆兵,总不见得要为主人陪葬。
绝大多数时候,主人也没将仆兵看成是心腹和手足,仅仅是随意消耗的道具和物品,可以放到赌桌上,充当赌注的东西。
两名角斗士在竞技台上捉对厮杀之前,你押上三百仆兵,我押上三百仆兵,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既然如此,仆兵们何必在主人身上,浪费太多感情?
跟着谁,不是吃饭,训练和死亡!
但冰风暴的仆兵却不一样。
更准确说,是叶子这批被孟超亲手挑选出来的仆兵,和别的仆兵不太一样。
首先,在加入冰风暴战队之前,他们都是歪瓜裂枣,看不到希望的存在。
唯一的结局,就是在地牢深处最黑暗的角落里,悄无声息地死亡和腐烂。
虽然是孟超拯救并训练了他们。
但没有冰风暴的默许,这支“奇形怪状”的战队,也没这么容易初具雏形。
而且,冰风暴因为心思不在血颅角斗场或者说血颅战团上面的缘故,对待仆兵十分宽松,大有放任自流的意思,倒是让仆兵们感受到了久违的自由。
相比于不少角斗士仅仅将仆兵当成工具和棋子,强迫仆兵日夜无休地训练,每天都有大量活活累死或者受伤而死的尸体,从训练营里抬出去。
跟随冰风暴的日子,简直称得上是“宁静祥和”了。
当然,平时一味宽松,到了战场上就会吃尽苦头,甚至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就是跟随冰风暴的第三个好处——这位“冰霜女皇”大人,可是血颅战团排名前五的强者,就算放在整座黑角城,都是小有名气的狠人,很多时候,还不等仆兵动手,她就身先士卒,解决战斗了。
再加上孟超传授的小队配合战术,冰风暴战队的伤亡率,远远小于血颅角斗场里,其余三名王牌的战队。
对于一名失去了家园、亲人和希望,只剩下自己这条小命的鼠民而言,冰风暴简直是他们能遇到的,最完美的主人了。
没想到,最完美的主人却在最惨烈的战争即将开始之前,身受重伤,倒下了。
接下来,他们会被分配给什么样的主人?
他们还能维持完整的团队,至少让最初集结的三十人继续留在一支队伍里,并接受“收割者”的训练和指挥吗?
新主人会怎么对待他们,会不会第一战就让他们打头阵,把他们毫无意义地统统消耗掉呢?
性命攸关的疑问,让所有鼠民仆兵都心生茫然,手足无措。
叶子更是慌了手脚。
这个太过年轻,因而也太过单纯的鼠民少年,这几天原本就处于心乱如麻,手足无措的状态中。
因为他狂热信仰,无比崇拜的“大角鼠神”,竟然是假的!
“根本没有大角鼠神降临这回事,那只是来自赤金城的奸细,搞出来的鬼把戏而已!”
这个惊人的消息,就像是一柄闪电缭绕的大斧,狠狠劈进了叶子的天灵盖,将鼠民少年彻底劈懵了。
第1041章 鼠民之怒
一开始,叶子和血颅角斗场的所有鼠民仆兵一样,绝不愿意相信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但不知怎么,一夜之间,这个消息就如野火焚山般传遍了整座黑角城。
正如当初,“大角鼠神即将降临”的消息,传遍全城一样。
很多人都说得活灵活现,有鼻子有眼。
什么“黄金氏族在过去一个繁荣纪元里太过骄傲,躺在昔日的功勋上睡大觉,根本没培养出多少像祖辈一样勇猛的战士”。
什么“黄金氏族的奸细潜入黑角城,看到了血蹄武士们的武勇,被吓破了胆,消息传回赤荆村,那些肥头大耳的狮人和虎人,根本不敢在真正的战场上,和血蹄氏族的勇士们一较高下,只能派出更多的奸细,试图用卑鄙无耻的伎俩,扰乱血蹄大军的集结和出征”。
什么“经过血蹄家族和铁皮家族的联合行动,抓住了好几名来自黄金氏族的奸细,并令他们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整个阴谋,已经证据确凿,真相大白了”!
虽然鼠民们不可能看到这些证据。
但的确有很多鼠民都看到,血蹄家族的牛头武士和铁皮家族的野猪武士,坐在黑角城正中央最繁华的十字街头,曾经最热闹,现在被砸成一片废墟的‘铁角酒馆’里,在残垣断壁之间痛饮美酒。
看他们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凑在一起大跳战舞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刚刚拼个你死我活的竞争对手。
倘若不是真的抓住了奸细,怎么可能如此兴高采烈,开怀畅饮呢?
这件事给了鼠民少年当头一棒。
要知道,叶子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信仰”。
没错,他觉得大角鼠神就是自己的信仰。
叶子觉得,人总该有个什么信仰,而他总不可能去信仰毁灭自己家园的牛头人的祖灵吧?
没想到,他渴望投入整个生命,为之战斗的信仰,只是一个残酷的玩笑,一个拙劣的阴谋。
这令不谙世事的少年饱受打击,简直不知道,还能相信什么了。
带着满脑子的委屈和迷茫,叶子找到了孟超。
想从这名神通广大,神秘莫测的黑发鼠民这里得到答案——世界上究竟有没有大角鼠神,而大角鼠神到底会不会来拯救他们呢?
“这个嘛,我早就和你说过,对大角鼠神的信仰,不必太过狂热,要知道,任何在一分钟内建立起来的信仰,都有可能被人在一秒钟之内轰塌的。”
孟超摊了摊手。
见叶子一副瘪着嘴,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他急忙换了个方式道,“这么说吧,假设大角鼠神真的存在,而且真的愿意拯救全体鼠民,然后呢,然后你就准备什么都不做,乖乖躺在这里,等待它来拯救吗?”
“这个……当然不是。”
叶子挠头道,“虽然不知道,我究竟能做些什么,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躺在这里什么都不做,等待大角鼠神来拯救啊!”
“很好,这才像个真正的战士,不枉费我在你身上,砸下这么多的资源和时间,那再假设说——”
孟超循循善诱,“别哭丧着脸,记住,我是在假设,假设大角鼠神真的不存在,只是某些别有用心的势力,依托鼠民之间流传千万年的传说,精心编织出来的玩笑和阴谋,然后呢,然后你就会彻底绝望,完全躺平,任由命运的摆布,既不想着为自己的母亲、哥哥和村庄报仇,也不去寻找和你青梅竹马的安嘉了吗?”
“当然不是!”
一提到妈妈,哥哥,半山村和安嘉。
叶子的眼里就点燃了怒火。
随后,怒火化作了光芒。
“无论大角鼠神是否存在,是否会降临,是否要拯救我们,我都会为妈妈和哥哥和村子里所有人报仇,然后救出安嘉的!”
鼠民少年攥紧拳头,犬齿深深嵌入嘴唇,刺出了滚烫的鲜血。
“那不就结了。”
孟超一拍大腿,“既然你无论如何,都有自己的征途要走,大角鼠神是否存在,是真正的拯救者还是残酷的玩笑,又有什么关系呢?”
叶子目瞪口呆地琢磨了很久。
收割者的理论貌似无懈可击。
但他总有一种三观受到极大冲击,碎裂一地的感觉。
那可是大角鼠神,是属于全体鼠民的神圣祖灵啊!
难道连至高无上,神圣无比的祖灵是否存在,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吗?
“等等,差点被您绕过去了,收割者实在太坏了!”
在孟超的调制下,鼠民少年成长很快,他并没有被孟超的文字游戏迷惑住,而是直截了当地问,“收割者,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您觉得大角鼠神,真的存在吗?”
“这个嘛……”
在鼠民少年咄咄逼人的目光凝视下,孟超也认真起来。
他思考了半天,先是缓缓摇头,随后又点头道,“我也不知道,名为‘大角鼠神’的实体究竟是否存在,倘若真的存在,它到底会是什么东西。
“但是,千万年来,千万鼠民饱受欺凌和压迫,不断凝聚和剧烈反应的怒火,却是真实存在,无比强大的东西。
“要我说的话,这团怒火才是你们真正可以依靠的力量,只要运用得当,它说不定能改变所有鼠民的命运,甚至是……整个世界的!”
叶子没有从孟超这里得到想要的答案。
但孟超满脸无所谓,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的态度,多少也感染了鼠民少年,令他不像某些将大角鼠神当成精神支柱的鼠民一样,彻底崩溃,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任由氏族武士的摆布。
而冰风暴受伤,整个战队的全体仆兵,即将被其他氏族武士瓜分的消息,从某种意义上说,却比“大角鼠神只是阴谋”更加严重。
毕竟,后者一时半会儿还要不了他们的小命。
前者却有可能令他们,明天就变成一具插满箭矢的尸体,被填进深不见底的壕沟里去。
叶子急忙来找孟超。
想知道他下一步的打算。
有没有办法让冰风暴战队的全体鼠民仆兵,至少是他最初亲手挑选出来的三十名鼠民仆兵,活下去。
谢天谢地,冰风暴只是受伤静养。
至少卡萨伐是这么说的。
所以,他也不能大张旗鼓地封锁和搜查冰风暴的住所。
虽然叶子在附近发现了几名卡萨伐的亲兵。
但他还是一路顺利来到了王牌角斗士住所旁边,收割者的小屋。
可是用力砸了半天门,里面都没有反应。
按理说,不应该啊,因为黑角城里正在进行“勇敢者的游戏”的缘故,几乎没有鼠民敢在兵荒马乱的时候,跑出去送死。
而收割者又是极少去训练营和澡堂的。
按他自己的说法,他每天都待在小屋里冥想,疗伤,很少离开。
难道收割者也和冰风暴一样,遭遇不测了?
叶子钻进了牛角尖。
后退几步,正欲撞开大门,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叶子,你在干什么?”
“收割者?”鼠民少年大喜过望。
回头看时,就看到孟超披着过于宽大的兜帽斗篷。
斗篷下面却是鼓鼓囊囊。
仿佛他在几天之内长胖了好几圈,又像是用斗篷藏匿着什么东西。
仔细看去,他的神色非常憔悴,满头蓬乱的碎发都被汗水濡湿,紧贴在额头,就像是刚刚完成一系列惊心动魄、错综复杂的任务一样。
“收割者,你这是去了哪里?”叶子吃惊道。
“呃,去了厕所。”孟超说。
“厕所?”
叶子狐疑道,“穿成这样去厕所?”
“没错,因为我害怕走光。”孟超解释道。
“走,走光?”
叶子道,“可是,为什么感觉你这么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呢?”
“这个嘛,最近肉吃得太多,有点上火,稍稍用力了点。”孟超说。
“是吗?”
叶子挠头道,“你的斗篷下面,是拎着什么很重的东西吗,需不需要我帮你搬进去呢?”
“不需要,我谢谢你啊!”
孟超说,“长话短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不去好好修炼,跑到我这儿来干什么?”
“哦哦,是这样的,你听说了吗,冰风暴大人好像在卡萨伐大人的酒宴上,因为图腾之力失控而身受重伤,现在被卡萨伐大人送去静养,没办法再指挥我们了。”
叶子心急火燎地说,“所以,整支冰风暴小队都要被拆散,分配给其他角斗士了!”
“刚听说。”
孟超平静道,“而且,我还听说我们这一批,最早跟随冰风暴大人的三十名仆兵,将被一起调拨到蛮锤大人的麾下,接受他的指挥。”
“竟然是蛮锤吗?”
叶子跳了起来。
顾不上思考收割者仅仅是上了趟厕所,为什么会知道如此机密的消息。
鼠民少年哭丧着脸说,“那我们可惨了!”
“为什么?”
孟超满脸无所谓,“蛮锤大人同样是血颅角斗场的四大王牌之一,在组建血颅战团之后,也很得到卡萨伐大人的信任,他和冰风暴大人,有什么不同吗?”
第1042章 换个死法
“那当然不一样啦,难道收割者不知道蛮锤的可怕吗?”
叶子急了,“首先,蛮锤和冰风暴都是血颅角斗场的王牌,以往在竞技台上多次交手,蛮锤败多胜少,对冰风暴大人很不服气。
“我们都是冰风暴大人亲自从地牢里遴选出来的仆兵,跟随冰风暴大人打了好几场胜仗,按照图兰勇士的传统,原本很有机会成为冰风暴大人的亲兵甚至侍从,最终得到冰风暴大人的赐血的。
“现在,我们偏偏落到了冰风暴大人的冤家对头,蛮锤的手里,你觉得,蛮锤会给我们好脸色看吗?”
孟超道:“哦。”
“别‘哦’啊,还有,蛮锤训练仆兵的风格和冰风暴大人完全不同,他是最典型的氏族武士,从来不怜惜鼠民仆兵的性命,只知道蛮干和苦练,当他的仆兵,伤亡率很高的!”
叶子连珠炮般道,“再有,蛮锤是黑角城土著,他手底下自然有一批从家族里带出来,跟随他很多年,甚至从几百年前就开始为他家族效力的‘家鼠’。
“等到了战场上,他真正信任的,自然也是这些家鼠。
“缴获了战利品,肯定是家鼠先分,遇到容易完成的任务,也是家鼠去夺取战功,至于我们这些临时调拨过来的便宜手下,当然是最好的炮灰,用来攻城拔寨打硬仗的时候,冲在最前面的血肉盾牌啊!”
“咦?”
孟超非常惊讶地说,“没想到,你小小年纪,懂得还真多啊,看到你成长得这么快,我很欣慰,真是没枉费我的一番苦心呀!”
“收割者——”
叶子快急哭了,“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难道你就甘愿服从蛮锤的指挥,白白为血蹄氏族葬送了性命,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怎么?”
孟超看着鼠民少年道,“你们原本就是血蹄氏族的鼠民,为血蹄氏族而战,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你觉得我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呢?”
“我,我也不知道。”
叶子急得团团乱转,无比纠结地说,“我曾经听过村子里的老人们说过,当荣耀纪元来临的时候,我们鼠民都要到城里去听候武士老爷的征召,老爷们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老爷们让我们去死,我们就要老老实实,毫不犹豫地去死,老人们说,这就是所谓的‘勇士之道’,就像曼陀罗果长在曼陀罗树上一样,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原本,或许我可以什么都不想,忠心耿耿地为武士老爷们而战、而死的。
“但是,来到黑角城之后,经历了这么多事,又听你说了这么多的道理,我渐渐觉得,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天经地义却狗屁不通的大道理,那些高高在上的武士们,并没有对我、我的亲人和家园做过半点好事,我凭什么要为他们而战、而死?
“大概,这就像是你说的,‘只要不曾看见过辉煌的黎明,我原本可以忍受永无止境的黑夜’!”
“等等。”
孟超说,“我还说过这么有道理的话吗?”
“你说过的。”
鼠民少年满脸严肃道,“你还说过,‘黑色的夜空已经崩落,金色的黎明必将来临’!
“收割者,我把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印在脑海里。
“无论有没有大角鼠神,我都再也不想为这些该死的氏族武士效力了!
“如果是冰风暴大人的话,因为她并不是毁灭半山村的牛头人,甚至不是血蹄氏族的正式成员,再加上她对待仆兵们非常宽松和自由,我还可以勉强忍受。
“但是,蛮锤?
“不,我绝不愿意服从他的指挥,更不想被他害死,然后用我支离破碎的尸骨,去铸成他的‘荣耀’!”
鼠民少年的满脸决然和坚毅影响了孟超,令他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如果你真是这么想,死也不愿意为氏族武士效力的话,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孟超盯着叶子,一字一顿道,“逃出去,逃出黑角城。”
叶子眯起眼睛,眼底的光芒愈发凝练,他咬牙道:“那我们就逃出去,逃出这个鬼地方!”
“你要想清楚。”
孟超道,“现在黑角城里聚集了十万甚至更多的氏族武士,想要逃出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说‘九死一生’都太轻松了,搞不好,你都没看到黑角城的城墙,就已经被尖端捆绑着牛角的投矛,洞穿了心脏。”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反正跟随蛮锤作战,也没有半点活路——不是在‘五族争锋’中,被黄金氏族无比强大的狮人、虎人、狼人和豹人战团撕成碎片,就是在侥幸熬过了五族争锋之后,冲向圣光之地,然后被深不可测的魔法师还有苦修士,那些稀奇古怪的魔法和神术,活活烧成灰烬,或者比灰烬更加丑陋的东西!
“村子里的老人们说过,我们半山村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几百年间,我们参与了好几次‘荣耀之战’,但每次一百个出征的鼠民,能有三五个全须全尾,七八个缺胳膊断腿地从前线回来,就算不错啦!
“我不想重复他们的命运。
“我想换个活法或者……死法。
“求求你,帮帮我吧,收割者!”
孟超沉默了很久。
最终,轻轻叹了口气。
“好吧,我可以试试。”
孟超目光炯炯道,“先让我确认一下,是只有我们两个人想要逃离黑角城吗?”
叶子飞快摇头:“血颅角斗场外面的情况我不知道,其他鼠民仆兵的情况我也不知道,但是,当初被你挑选出来的二十九名仆兵,都想要逃出去,我们宁愿死在逃亡之路上,也不愿死在冲击黄金氏族或者圣光之地的壕沟里面的。”
“你确定?”
孟超说,“要知道,一个人独自逃亡,两个人联手逃跑,还是整个战队一起溜之大吉,那是截然不同的三个概念。
“难度高低姑且不论,我必须搞清楚所有人的真实心意,倘若我们在这里盘算好了一切,结果,有人却不愿意逃跑,而是想留在蛮锤或者别的氏族武士麾下去‘夺取荣耀’,那我们岂不是自作多情?”
“这不可能。”
叶子道,“如果是跟随冰风暴大人的话,说不定还有人会犹豫,但蛮锤的话,没人愿意跟着他去送死的。”
“为什么?”孟超不解。
“当然是因为你啊!”
叶子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孟超,“因为你传授给我们这么精妙的技巧和高明的战术,让我们见识到了真正的强大,导致我们都看不上蛮锤简单粗暴,一味蛮干的训练和战斗方式。
“要知道,冰风暴大人可是‘冰霜女皇’,最近又连续击败了多位强者并夺取了他们的图腾战甲残片,还愿意虚心接受你的建议,那才值得我们追随。
“蛮锤不过是冰风暴大人的手下败将,又没你这样的本领,我们凭什么服从他的号令!
“收割者,相信我,现在你在鼠民仆兵当中的号召力,搞不好比蛮锤大得多呢,如果是你振臂高呼的话,大家一定相信,也愿意追随你去创造奇迹的!”
“不要说‘创造奇迹’这么肉麻的话。”
孟超沉吟道,“不过,如果大家都愿意服从我的指挥,绝对相信我的话,我倒是可以尝试一下……总之,你先别和大家说太多,一切如常就好。”
“真的?”
叶子大喜过望,“收割者,你果然有办法吗,我们应该怎么做?”
“首先,当然是去训练营里,接受蛮锤大人的检阅了。”孟超一本正经道。
“哎?”鼠民少年的狂喜,顿时僵硬在脸上。
……
叶子最终还是听从了孟超的建议,和他一起,乖乖回到训练营,去等候蛮锤的检阅了。
因为就在他去找孟超的时候,血颅角斗场四角的高塔上都响起了急促的号角。
还有人擂响了沉重的战鼓,“咚咚咚咚”,就像是某种上百臂高的巨型图腾兽的脚步。
这就是集结的号令。
这意味着血颅角斗场即将关闭。
全体角斗士、仆兵、杂役还有奴隶们,都被编入了血颅战团,实施最严苛的军事化管理。
到处都有卡萨伐的侍从和亲兵充任的军令官和督战队,看到神色慌张,跑来跑去的仆兵和杂役,随时都能先斩后奏,以正军法的。
而现在逃出黑角城也不现实。
用孟超的话来说,“还不是时候”。
两人回到训练营时,蛮锤手下的亲兵队长,已经率领着一帮横眉竖目,神色倨傲的亲兵,把守住了训练营的制高点和出入口。
原本隶属于冰风暴的鼠民仆兵们,则像是被关押在囚牢里的犯人般垂头丧气。
蛮锤还没出现,就给了孟超、叶子等人一个下马威。
他命令原本隶属于冰风暴的鼠民仆兵们,都穿上缀满了树皮和石片的战甲,拎起树墩子做的大木盾牌,再扛上沉重的战斧和战锤,纹丝不动地站在训练营中央,等待他的到来。
第1043章 下马威
图兰泽金属难得,鼠民仆兵的铠甲和盾牌都采用了大量的木质和石质材料,确保防御力的同时,重量却是金属材料的数倍。
饶是接受过孟超特殊发力训练的鼠民仆兵们,站了足足一个刻时后,亦是汗流浃背,双腿打晃,很多人直接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栽倒下去。
直到二三十名鼠民仆兵都栽倒在地,甚至有人被又厚又重的铠甲,闷得抽搐起来,蛮锤这才姗姗来迟。
这名拥有蛮象血统,血颅角斗场四大王牌中,身形最为庞大的武士,双手背负,末端膨胀如骨瘤的长鼻,慢条斯理地左右甩动,大摇大摆来到了提心吊胆的鼠民仆兵们面前。
“我就是蛮锤,你们有些人听过我的名字,有些人刚刚从地牢里放出来没多久,说不定还不认识我,没关系,今后的训练和战斗中,我们有的是机会,好好认识彼此!”
蛮锤扯着嗓门,满脸煞气,吼叫道,“不过,我却认识你们中的很多人,知道你们用一些不三不四,投机取巧的方法来训练,在冰风暴的带领下,侥幸打了几个胜仗,就自以为了不起,是血颅战团中的最强仆兵了!
“冰风暴当然是血颅战团的王牌,但竞技台上的较量,和真正的战场完全是两回事,倘若你们想要在‘五族争锋’甚至‘荣耀之战’中,继续夺取胜利和荣耀,那就立刻忘掉冰风暴教给你们的一切,我不吃那一套!
“接下来,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训练,什么样的勇士,才有资格为祖灵夺取荣耀,甚至获得我的赐血,晋级成血蹄氏族的正式成员!
“我会把你们的血肉榨成泥,骨头磨成粉,再把肉泥和骨粉糅合起来,重新浇铸成一个焕然一新,嗷嗷直叫的铁汉子!
“这注定是一条异常艰难的道路,如果有人承受不住这样的重铸,现在就可以提出来,我会立刻把你们编入奴兵的队伍里去,保证你们在第一场战斗中,就被上百支箭矢射得千疮百孔,再被对手的铁蹄踩得粉身碎骨,死得干干净净,那就不必再承受,只有真正的硬汉,才能承受的痛苦。
“有这样的人吗,有吗?”
蛮锤瞪大了比普通牛头武士的拳头更大的眼珠,恶狠狠地盯着鼠民仆兵们。
鼠民仆兵们全都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很好,看来你们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软弱,我忍不住生出了一丝幻想,相信我们会相处得十分愉快了。”
蛮锤满意地点了点头,“刚才的话,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叶子带领大家,整齐划一地叫道。
蛮锤深深皱眉,不以为然地摇头道,“看来冰风暴实在太放纵你们了,一点都不知道鼠民应该遵守的规矩。
“记住,当一名仆兵回答武士的问题时,前后都要加上武士尊贵的名字,要叫我‘蛮锤大人’,都他妈听明白了吗?”
“蛮锤大人,听明白了,蛮锤大人!”
“大点声,瞧瞧冰风暴都把你们训练成了什么鬼样子,软绵绵没有半点精神,难道你们不是骄傲的兽人,而是暮光森林里那些鬼鬼祟祟的精灵吗,大点声!”
“蛮锤大人,听明白了,蛮锤大人!”
“大点声,我听不见,你们的吼叫声还没有图腾兽的屁响,这么无精打采的样子,有什么资格跟随我去夺取荣耀?”
“蛮锤大人,听明白了,蛮锤大人!”
“不够,不够,远远不够,继续练,继续嘶吼,把你们全部的愤怒和杀意,统统吼叫出来,想象你们面前就是该死的圣光人族、矮人还有精灵——那些要帮助暮光邪神毁灭世界的家伙,用你们的怒吼,彻底撕碎他们,将图兰勇士的战旗,插遍圣光之地的每个角落,让我们的世界永远充满生机和活力吧!”
“蛮锤大人,听明白了,蛮锤大人!”
“蛮锤大人,听明白了,蛮锤大人!”
“蛮锤大人,听明白了,蛮锤大人!”
鼠民仆兵们一遍又一遍,声嘶力竭地呐喊着。
没有蛮锤的准许,谁都不敢停止。
蛮锤的目光比他的獠牙更加锋利,冷冷在鼠民仆兵们脸上扫来扫去。
在孟超亲手遴选出来的第一批三十名仆兵脸上,停留了格外长的时间。
最终,他的脚步,在孟超面前停了下来。
他居高临下,像是一座长出了巨眼的大山,一眨不眨地瞪着孟超。
孟超是所有鼠民仆兵中站姿最标准的一个。
如同一棵笔直的曼陀罗树,标准到连蛮锤都挑不出半点瑕疵。
而且,孟超也在一遍接一遍,全神贯注地呐喊。
就连蛮锤庞大的身影,完全遮蔽住了他的呼吸空间,他都没有停歇或者分神,仍旧一丝不苟,喊到喷出血沫为止。
蛮锤对孟超的表现不置可否。
他死死盯着孟超看了很久。
忽然,血颅角斗场体型最硕大的王牌,释放出一缕凌厉的杀气,像是一柄无形的巨锤,劈头盖脑朝孟超的天灵盖砸去。
孟超终于支撑不住,闷哼一声,脸色煞白,倒退半步,险些腿软,坐倒在地。
自然乱了呼喊的节奏。
蛮锤咧嘴笑起来。
高举铁拳,轻轻一攥,示意鼠民仆兵们停止喊叫。
“听卡萨伐大人说,你有些特别,让我千万留神。”
蛮锤满脸轻蔑,对比自己矮了将近一半的孟超道,“可是,在我看来,你也没什么特别嘛!”
孟超表情尴尬,似乎想要辩解或者反驳。
但他好像被蛮锤的杀气,打乱节奏,伤及肺腑,一时间发不出声音。
急切之间,再次大声咳嗽,喷出更多血沫。
蛮锤满脸嫌恶,侧身让过孟超喷出来的血沫,用长鼻不轻不重戳着孟超的胸膛说:“听着,黑色头发的丑鬼,我不管你究竟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也不管你体内流淌的,到底是食人魔还是山丘巨人还是永夜深渊中那些畸形怪胎的血液,更不管你和冰风暴究竟是什么关系。
“反正,在我眼中,鼠民就是鼠民,只要懂得遵守鼠民的规矩,服从主人的命令,就是一个好鼠民,有机会活下去,至少,不用尝到皮鞭和烙铁的味道。
“但是,倘若你仍旧惦记着冰风暴,敢自作聪明,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的话,那么,我也很有兴趣知道,当烧红的铁棍狠狠抽击在你身上的时候,像你这么特别的人,究竟会发出什么样的尖叫,听明白了吗?”
蛮锤再次释放出了猛恶的杀气。
真像是一头图腾之力凝聚而成的暴君猛犸,从他体内喷涌而出,朝着孟超发动了“战争践踏”。
就连孟超周围的十几名鼠民仆兵都受到影响,纷纷发出闷哼。
孟超更是面容枯槁,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沙哑着喉咙道:“听,听明白了。”
“嗯?”
蛮锤高高扬起眉毛和鼻子。
“蛮锤大人,我听明白了,蛮锤大人。”
孟超像是被蛮锤彻底吓破了胆,深深低下头去,声音颤抖着说。
蛮锤满意了。
但他并不准备就此放过孟超和所有的鼠民仆兵。
“很好,那现在就让我看看,冰风暴究竟把你们都训练成了什么样子吧!”
蛮锤吼叫道,“扛上你们所有的装备,绕着训练营跑起来,在跑断你们的双腿,跑炸你们的心肺,或者我喊停之前,不许停,都给我狠狠地跑!”
在蛮锤的家鼠亲兵的监督下,数百名原本属于冰风暴的鼠民仆兵们,晃晃悠悠地跑了起来。
因为刚刚全副武装站立了超过一个刻时,又在歇斯底里的呐喊声中,消耗了太多的心肺力量的缘故。
刚刚踏上崎岖不平,布满了碎石、泥浆、陷坑甚至铁蒺藜的跑道,立刻有人发出闷哼。
紧固铠甲和武器的皮革吊绳,深深嵌入鼠民仆兵的血肉,伴随每次蹬踏而摇晃,简直要撕裂他们的关节。
叶子咬紧牙关,强忍剧痛,追上了孟超。
“收割者,你没事吧?”他心急火燎地问。
“当然有事。”
孟超仍旧脸色煞白,呼吸急促,脚步凌乱得像是牛头武士缝出来的针脚,如同狂风中的枯叶般摇摇欲坠。
但看到鼠民少年追赶上来时,他却从蛮锤看不到的角度,偷偷眨了眨眼,“你说的没错,这头大笨象的确比冰风暴差远了,你都不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才强忍住现在就狠狠揍他一顿的冲动,简直忍出内伤啊!”
“哎?”
叶子再次傻眼。
仔细观瞧孟超的脸上,哪有半点痛苦,沮丧和颓然?
鼠民少年恍然大悟:“收割者,你肯定有全盘计划,能带我们逃出生天的吧,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废话,当然是服从蛮锤大人的指挥,老老实实跑了,难道你还想单枪匹马,杀出血颅角斗场和整座黑角城吗?”
“可是,这要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放心,蛮锤只是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不会真的跑死我们的,毕竟明天就要出征,而我们已经展现出了不俗的战斗力,如果把我们都跑成软脚虾的话,怎么帮他夺取更多战功?”
“原来如此,那等到跑完了呢,我们就有机会逃出去了吗?”
“不,等到跑完了,我们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情?”
“当然是吃饭啦,明天就要出征,今天肯定要犒劳我们的,不吃白不吃,待会儿所有人都张开血盆大口,给我狠狠地大吃一顿啊!”
第1044章 突发情况
孟超没有猜错。
蛮锤玩的是恩威并施的把戏。
是想要收服这支让他眼馋了很久的战队,而不是把孟超他们活活累死。
所以,在鼠民仆兵们咬牙跑了几十圈,表现出了足够的服从性之后,实在挑不出毛病的蛮锤,就让他们停下,又装模作样地训诫了他们一番,便开始打个巴掌揉三揉,告诉他们,今晚安排了非常丰盛的宴席,而且,他是一个赏罚分明,绝不会亏待勇士的人,只要他们能豁出性命跟着主子好好干,一定能在荣耀纪元中,成为真正的武士,享受其他鼠民一辈子都享受不到,连想都想不出来的好处。
今天的晚餐的确格外丰盛。
除了蘸满了酸奶油的油炸曼陀罗果实之外,每个鼠民仆兵竟然还得到了一大块鲜血淋漓的图腾兽血肉,还有半颗异香扑鼻的黄金果,甚至是一壶“咕嘟咕嘟”冒着气泡的烈酒。
毕竟,能在血颅角斗场坚持这么久,这些仆兵都算是万千鼠民中的精英战士,开战在即,主子们还是要给他们几颗甜枣吃的。
只不过,平时令人食指大动的美味佳肴,在此刻的鼠民仆兵们眼里,却是味如嚼蜡,激发不起半点士气。
“大角鼠神并不存在,所谓使者根本是黄金氏族派来的奸细”这件事,对鼠民们的心灵打击,远超氏族武士的想象。
信仰破灭的结果就是,很多鼠民仆兵都像叶子一样,固然不再相信大角鼠神,却也不相信“为了血蹄氏族而战、而死,用鲜血和勇气,夺取至高无上的荣耀”这套鬼话。
既然大角鼠神是假的,谁能担保血蹄氏族的祖灵就一定不是假的呢?
这么一想,鼠民仆兵们纷纷进入了万念俱灰,什么都不信,懒洋洋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的状态。
只是在军令官的皮鞭和督战队的战刀威逼之下,被求生欲驱使着,机械般地前进而已。
用氏族武士们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的话来说:“这些废物哪里还像是高贵的图兰勇士了,简直比幽冥沙漠中,失去巫妖控制的骷髅兵,更加没精打采!”
当然,绝大多数鼠民们,本来也没将自己看成是什么“高贵的图兰勇士”。
他们只是蝼蚁,想要活下去的蝼蚁。
而这一点,正是高高在上的氏族老爷们,在过去千万年间造成的。
话说回来,图兰泽的鼠民本来就像是幽冥帝国的骷髅兵一样,是不需要思想和精神的消耗品。
无论他们怎么想,整座黑角城的战争机器,还是在氏族武士们充满激情的号角和战鼓声中,隆隆运转起来。
当看上去比地球上的太阳,更大三五倍的红色恒星,撕裂漫漫长夜的最后一缕黑暗,将第一条波涛汹涌的血色长河,倾注到黑角城里时,震撼灵魂的战鼓,已经响彻了各大家族和角斗场的数百座神庙。
与此同时,每一座神庙的上空,都升起了一根五光十色,缭绕着大片楔形文字的光柱。
数百根光柱就像是顶天立地的梁柱,共同支撑起了一座大气磅礴、巍峨无比、无影无形却又能被所有血蹄武士都清晰感知到的,笼罩全城的巨型神庙。
置身于这座无形神庙中,所有血蹄武士——无论是流淌着古老血脉的牛头人、野猪人,还是通过赐血仪式,刚刚加入血蹄氏族的豺狼人、蜥蜴人和羽族们,都在恍恍惚惚间,看到了气势恢宏,惊天动地的上古战场。
看到视死如归,绝不屈服的祖灵们,是如何同妄图扼杀大地上所有生机的暮光邪神战斗。
听到了祖灵们愤怒的战吼,和豪迈的大笑。
并且被祖灵们动情的呐喊所感染,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圣光之地,冲到那座号称能够接通天地的高塔之上,去浩瀚无垠的星空之中,以渺小的血肉之躯,和妄图控制一切的暮光邪神决一死战。
就这样,每一座神庙中都聚满了各个家族的最强武士。
每一座神庙中,都发出了响彻云霄,震碎金石的咆哮。
在祭司们悠长而古拙的吟唱,以及超越人体极限的扭曲舞蹈中,一支支武装到牙齿的战队从神庙中鱼贯而出。
此刻天才蒙蒙亮。
黑角城里还有很多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
每一名氏族武士手里都拎着一根用图腾兽的巨大腿骨,捆绑着曼陀罗树浸润着油脂的柔韧枝条,打造而成的火把。
万千火把延绵成了一条条张牙舞爪的火龙。
一条条火龙通过穷街陋巷和残垣断壁,汇聚到了主干道上,变成更加粗壮,凶猛和明亮。
他们从数百人规模的战队,汇聚成了数千人规模的战帮,再到上万人规模的战团。
战团最前方,历史可以追溯到数千年前的古老战旗迎风招展。
因为被无数勇士的鲜血浸润,这些灵气缭绕的战旗,丝毫没有污染和损坏的迹象,反而伴随着氏族武士们整齐划一的咆哮声,散发出无比瑰丽的光芒,凝聚成了一团团熠熠生辉的人形,就像是史诗中的英雄们降临人间,指引新一代图兰勇士们,朝着他们未竟的事业,隆隆前进。
就这样,到了旭日初升的时候,已经有十余个战团,在黑角城外,一棵拥有近万年历史,数十人都合抱不过来的曼陀罗树下,最古老的神庙前面集结。
刚刚诞生的血颅战团,是黑角城里最年轻的战团。
身为战团指挥官,卡萨伐·血蹄当然想要华丽登场,先声夺人。
但祖灵却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他的血颅战团里,竟然有很多鼠民仆兵都发起了急病。
先是上吐下泻,随后是忽冷忽热,接着就天旋地转,浑身冷汗直冒,肌肉抽搐,关节酸疼得像是插进去了几百根烧红的钢针,轻轻动弹一下,就疼得要昏厥过去,连站都站不起来,哪里还能集结和出征了?
氏族武士们原本还以为鼠民仆兵在搞鬼。
在连续抽断了两根皮鞭,都没能将鼠民仆兵抽起来,而且仆兵们一个个咬牙切齿,面容狰狞似鬼之后,他们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要知道,就连不少为血蹄家族效力几百年,对主子绝对忠心耿耿的“家鼠”都遭了殃,双腿发软,掉进粪坑就爬不出来了。
这肯定不是伪装。
血颅战团的巫医们也证实,这些可怜的鼠民仆兵的确是突发恶疾。
更准确说,他们是中毒了。
所有发病的鼠民仆兵,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在昨晚的同一时间,接受过犒赏,吃到了格外丰盛的食物。
巫医们对残留下来的食物进行了研究。
最终在配给给仆兵们的酸奶油和烈酒里面发现了古怪。
那是一种全体巫医都没见过的毒素。
融合了包括泻药在内,多种霸道秘药的效果。
对鼠民们虚不受补的身体而言,只要吃下一口酸奶油,喝下一小碗烈酒,肯定会陷入食物中毒状态。
对于食物中毒,巫医们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毕竟,距离昨天晚餐,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毒素早就侵入了鼠民仆兵们的血液和肢体,再怎么催吐都没用。
很明显,烈酒和酸奶油不可能同时腐坏,并产生这种蹊跷的毒素。
这是有人故意下毒,阻挠血颅战团的行动。
“混蛋!”
卡萨伐暴跳如雷。
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来密密麻麻的黑名单。
好在巫医们研究了半天之后,得出结论,这种毒素虽然霸道,却并不致命。
而且,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将食物中毒的鼠民仆兵,抬到阴凉地方好好休息,喂他们比较温和的蜂蜜搅拌曼陀罗果泥浓汤,一两天之内,应该就会慢慢恢复。
训练有素的仆兵,是宝贵的战争资源。
卡萨伐只能捏着鼻子,让巫医们尽快解决食物中毒事件。
自己统帅着没有中毒的武士和仆兵们,先赶去黑角神庙。
很不幸,蛮锤战队的大部分鼠民仆兵都中了招。
刚刚收服的“原冰风暴战队”的鼠民仆兵们,食物中毒症状尤为严重。
昨晚在接受犒赏的时候,他们都忠实执行孟超的指令,甩开腮帮子,撩开后槽牙,风卷残云,狼吞虎咽,所有人都把肚子撑成了身怀六甲,薄如蝉翼的样子。
后来上吐下泻最严重的也是他们。
整座训练营都被他们搞得臭气熏天。
以至于蛮锤怒气冲冲走到训练营门口,就被熏得打了一连串的喷嚏。
而看到他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气若游丝,随时都要蹬腿的模样,这名向来心狠手辣,不把鼠民仆兵的性命当回事的氏族武士,心里也有些发毛。
毕竟,卡萨伐将这支训练有素,实力强横的战队从冰风暴手里抢过来,交到他的手里,不是没有代价的。
拥有最强悍的战士,就要执行最艰巨的任务。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倘若连黄金氏族和圣光人族的面都没见到,甚至连黑角神庙都没抵达,整支战队就在自己手里报销。
就连头脑简单的蛮锤都能想象出,到时候,卡萨伐·血蹄狠狠洞穿他的目光,会是何等锋利了。
第1045章 奇迹即将降临
更何况,不止是原本隶属于冰风暴的野鼠仆兵,连一直跟随蛮锤,忠心耿耿的家鼠仆兵们都上吐下泻,瘫软在地,像是脱水的蚯蚓般动弹不得。
蛮锤只能捏着鼻子,让巫医尽快帮仆兵恢复战斗力。
至少让他们有能力自己站起来,爬到城外去。
在鼠民仆兵恢复之前,蛮锤也只能留在血颅角斗场里暴跳如雷,却不知道该将满腔怒火,发泄到谁的身上。
只是,对鼠民仆兵们而言,推迟一两天开拔,并不能改变他们迟早要被投入绞肉机的命运。
叶子捧着仿佛火山爆发般的肚子,蜷缩得像是一只垂死挣扎的虾米,透过狭小的窗口,呆呆看着风云变幻的天空,感觉自己快要完蛋了。
“骗人的,统统都是骗人的!”
鼠民少年咬着嘴唇,万分委屈地想,“大角鼠神降临是骗人的,血蹄祖灵的荣耀也是骗人的,就连收割者都是大骗子,还说他有办法逃出去呢,现在大家都中了毒,一个个软手软脚,像是烂泥一样,连血颅角斗场都爬不出去,怎么可能逃出黑角城嘛!”
“别用这么幽怨的眼神看着我,就好像我对你撒了弥天大谎一样。”
在他身边,孟超搀扶着墙壁,踮起脚尖,朝窗外看去,满脸好奇地问,“我看到黑角城外,血蹄神庙的方向,有一根硕大无朋的光柱腾空而起,光柱里面还冒出了很多八角垂芒的楔形文字,那是什么鬼东西?”
“那大概是血蹄氏族的所有大祭司都聚集在一起,向他们共同的初祖发出祈祷,请求初祖更新他们的图腾战甲。”叶子有气无力地说。
“更新?”孟超高高挑起眉毛。
“对啊,我也不知道这个词汇是什么意思,我是听在血颅角斗场服务了十几年的资深杂役说的,是祭司们才懂的,上古时代的图兰语,大概就是祖灵的神力之一吧?通过更新,能往刚刚诞生的图腾战甲里面,植入很多非常厉害的技能,所以是每次荣耀纪元,誓师出征的时候,必须进行的仪式。”
叶子疼得龇牙咧嘴,捧着肚子道,“收割者,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血蹄神庙的事情干什么,大家的肚子都疼得要死,我感觉自己的肠子都快被绞断了,怎么你好像一点事都没有呢?”
“我还好,大概是昨晚胃口不佳的缘故吧?”
孟超很不负责任地说,“谁叫你们一个个都像是饿虎扑羊一样,吃那么多东西?”
“哎?”
叶子瞪大眼睛说,“不是你让我们狼吞虎咽,每个人都硬生生塞下去三倍分量的食物吗?而且你哪里胃口不好了,你一个人明明吃下去我们十个人的分量好不好!”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孟超笑嘻嘻道,“肚子稍微痛一会儿,又有什么要紧,至少我们不用去血蹄神庙集结,上战场去送死了啊!”
“怎么可能?”
叶子唉声叹气地说,“你该不会以为,上吐下泻这么轻微的症状,就能让氏族武士放过我们,留我们在黑角城里安心养病了吧?血蹄氏族才不会长时间豢养着一帮毫无用处的闲人,你没看蛮锤的眼睛里都快喷火了么?
“等我们稍微好起来,他肯定还是要连拉带拽,把我们弄上战场去送死的。
“如果我们实在无法战斗,等待我们的命运,就是最可悲的奴工了——就像现在,仍旧驻留在黑角城里的鼠民们一样!”
“说的也是,那么,是时候恢复力量了。”
孟超的笑容渐渐收敛,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叶子,从现在开始,用我教你的‘肋式呼吸法’来呼吸,十次为一组,每组之间稍稍屏息,同时顺时针,呃,顺着你右手的方向,缓缓揉搓腹部。
“另外,把这个方法,小声告诉蜘蛛他们,让大家都悄悄行动起来!”
叶子微微一怔。
旋即瞪大眼睛。
鼠民少年像是从孟超莫名其妙的指令中,猜到了什么,倒吸一口冷气,失声道,“收割者,难道昨晚下毒——”
“嘘,照我说的去做就好了,记住,就算大家渐渐恢复过来,也不要急于表现出活蹦乱跳的样子,看清楚四周那些原本就跟随蛮锤的家鼠亲兵们的样子,尽量表现得和他们一样虚弱,明白吗?”
孟超盯着叶子的眼睛,一字一顿,非常认真地说。
“明白!”
叶子郑重其事地点头。
随后,用孟超传授给他的方法,以余光打量四周的蛮锤亲兵们。
幸好这些亲兵自恃“家鼠”的身份,并不喜欢和他们这些刚刚进城没多久的“野鼠”厮混在一起。
而且,家鼠亲兵们也都上吐下泻,头晕目眩,现在看什么都有三四个重影,只能双眼紧闭,咬牙切齿地躺在地上,根本顾不上监视野鼠仆兵们。
叶子不动声色朝同伴们蠕动过去。
将孟超的命令悄悄告诉了蜘蛛。
人老成精的资深私猎者有些诧异地看了叶子一眼,又远远朝孟超投来了惊讶的目光。
但他瞬间就收回目光,并且向距离自己最近的同伴靠过去,小声传递着命令。
不一时,孟超亲手从地牢深处遴选出来的鼠民仆兵们,全都按照他的嘱咐,用特殊方式呼吸,并且顺时针揉搓起腹部来。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叶子原本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就像是一只空空如也的口袋,没有三五天功夫,休想重新鼓起来。
但是,按照孟超传授的方法,呼吸和按摩之后,无论是食物中毒的剧痛,还是上吐下泻的虚弱,都像是退潮时的海水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退。
随后,从他的胸腹之间,还涌出了一股热气腾腾、活力满满的力量,令他的四肢百骸,每一束神经和肌肉纤维,都像是浸泡在温泉里一样舒畅。
很快,急性食物中毒的所有症状,统统不翼而飞。
叶子试着偷偷攥紧了拳头,听着指骨发出“噼噼啪啪”的爆响。
他感觉片刻之前的上吐下泻和天旋地转,就像是一场噩梦般烟消云散。
自己的拳力,貌似比过去更加强劲。
就好像昨晚混合在烈酒和酸奶油里面的,除了毒素之外,还有令人龙精虎猛,战力狂飙的秘药一样!
“这是——”
叶子又惊又喜,不敢相信地看着孟超。
忍不住凑上去,苦苦压抑着激动万分的心情,结结巴巴地问道,“收割者,真是你动的手脚?我明白了,你是故意让留在血颅角斗场里的所有人统统中毒,但你却掌握着解毒的办法。
“于是,我们都恢复了活力,但那些忠于氏族武士的家鼠亲兵们,仍旧是摇摇欲坠的软脚虾,自然不可能阻止我们逃跑,一定是这样吧?”
“当然不是。”
孟超摇头道,“就算把留在血颅角斗场的所有人都变成软脚虾,又有什么意义,等到逃出了角斗场,还不是要面临整座黑角城的敌人?
“更何况,蛮锤可不会和鼠民仆兵们吃同一份食物,他并没有中毒,光凭他一个,就足以留下你们所有人了。”
“对哦!”
鼠民少年刚刚点燃的希望之火,又被一瓢凉水浇灭。
他挠了半天脑袋,也没琢磨出来,逃生之路究竟隐藏在何方,只能再次瞪圆了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孟超,“收割者,那我们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呢?”
“接下来——”
孟超眯起眼睛,看着渐渐升到天穹正中央,散发出无比刺眼的红色光芒的大火球,在心中反复计算着时间,喃喃道,“只能祈祷了。”
“哎?”
叶子一时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向大角鼠神祈祷吧!”
孟超坐下来,倚靠着墙壁,闭上眼睛。
“祈祷?”
叶子结结巴巴地说,“收割者,你不是不相信大角鼠神吗?”
“我从来也没说过,自己不相信大角鼠神的存在啊,我只是说,我们不要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大角鼠神身上罢了。”
孟超道,“既然凭借我们自己的力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逃出去,手头也没别的事情可以做,祈祷一下,也不会有什么坏处的。
“上回,你不是还说,我是大角鼠神的使者吗?”
“我,我是乱猜的。”
叶子道,“所谓‘大角鼠神的使者’,已经被血蹄家族和铁皮家族联手揪出来了,根本就是假的,是来自黄金氏族的奸细啊!”
“那可未必。”
孟超脸上,浮现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容,他朝鼠民少年眨了眨眼睛,“相信我,说不定大角鼠神的‘神迹’,就将在今天降临呢?”
叶子有些被孟超说服了。
他不知道应不应该再次信仰大角鼠神。
却知道收割者绝不会无的放矢。
虽然收割者的指令或者传授的技巧,有时候看上去非常莫名其妙。
但只要全心全意相信收割者,最终,肯定会被结果吓一大跳的。
叶子坐下来,开始祈祷。
但不知为什么,他心烦意乱,怎么都无法像过去那样,心无杂念,无比虔诚地向大角鼠神祈祷。
反复尝试了十几次,始终无法将支离破碎的信仰,天衣无缝地黏合起来。
微微睁开一只眼睛,发现收割者似睡非睡,并没有注意他的样子。
叶子偷偷改变了对象。
第一次向妈妈和哥哥,无比真诚地祈祷起来。
第1046章 神迹?剧变!
“妈妈,哥哥,如果你们希望我能报仇,至少希望我能走上一条,和千万年来所有鼠民全都不同的道路的话,那就给我一些启示吧!”
叶子全心全意地祈祷,“一束光芒,一颗明星,一朵火焰,任何不同寻常的征兆都可以。
“那样的话,我就知道你们还没有彻底死去,鼠民的灵魂也可以化作高贵的祖灵,始终跟随在我身边,赐予我无穷的力量。
“帮帮我,妈妈,哥哥,求求你们了,帮帮我吧!”
他将这段话在心里反复念诵了上百遍。
仍旧没发现任何“启示”或者“征兆”。
体内也没有如温泉般涌出一股暖流之类的异样。
反而是来自黑角城外的号角以及战鼓声,愈发嘹亮和雄壮。
叶子睁开眼睛,发现透过窗户灌进来的光芒,已经变成了神秘莫测的幽蓝色。
他扒着窗户,踮起脚尖,向外看去。
只见从黑角城外,血蹄神庙里面喷涌而出的光柱,已经膨胀到了最初的三五倍粗细。
宛若一根顶天立地的巨柱,支撑着整个世界。
气势磅礴的力量,夺走了很多鼠民的抵抗意志,令他们忍不住弯曲脊椎和膝盖,向一直奴役他们的血蹄氏族的祖灵们顶礼膜拜。
“血蹄大军的誓师仪式快要结束了。”
叶子心想,“在这个繁荣纪元被制造出来的图腾战甲,都得到了祖灵的灌注,被更新了大量威力强大的招式,令他们的穿戴者,也变得更加强大,愈发不是小小的鼠民,可以对付的了。
“所谓的神迹,真的会降临吗?
“如果祈祷有用的话,还要战刀、巨剑、流星锤、狼牙棒和图腾战甲干什么呢,收割者……”
叶子回头,发现让他虔诚祈祷的孟超,竟然睡着了!
这家伙睡得好香,隐隐还打起了呼噜,左侧鼻孔里,还有一个气泡,忽大忽小,不停摇晃。
叶子强忍吐血的冲动,重新坐了下来。
这次,他不再祈祷。
而是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心无旁骛,按照孟超传授给他的方法,修炼体内闪闪发亮的线条和箭头。
事到如今,他算是明白了。
无论向谁祈祷,都是没用的。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地拯救他,拯救所有人。
人,一定要靠自己!
叶子口中念念有词,手指绷直如同钢针,戳刺着灵脉交汇处的穴位。
体内的灵能,顺着错综复杂如同立体迷宫般的灵脉,飞速运转起来。
这是他修炼最认真的一次。
恍惚间,进入孟超曾经说过,玄之又玄的深度冥想状态。
像是沉浸在一个妙不可言的美梦中,忘记了眼前的危机、所有的烦恼以及时间的流逝。
直到远处大地的轻微摇晃,才将他惊醒。
叶子伸了个懒腰,感觉自己的状态……前所未有的美妙。
眼前的画面变得更加清晰,也能听到更远处的轻言细语。
就连双掌支撑地面,十指摩挲着地板上的细微裂纹,都能摸出比过去更多的信息。
怎么说呢,那就好像过去的他,被包裹在一层湿漉漉的,薄如蝉翼却坚韧无比的皮膜里面,感知到的整个世界,都被迷雾笼罩,模糊不清。
此刻,他却破茧而出,呼吸到了真实世界中,最新鲜的空气。
“有什么东西爆炸了!”
透过双脚感知到的轻微震颤,叶子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这样的念头。
一开始,他并没有在意。
还以为是血蹄氏族的各大战团,已经在黑角城外展开了实战操演。
不用顾忌城里的瓶瓶罐罐,已经憋屈了足足十个手掌年的图腾武士们,终于能肆无忌惮施展出毁天灭地的图腾战技,发出雷鸣般的爆响。
但很快,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就由远及近,如同鞭炮般在整座黑角城里炸开,炸得所有人都跳了起来。
就连那些上吐下泻,虚弱至极的家鼠亲兵们,都勉强睁开了眼睛,放射出惶恐不安的光芒。
“怎么回事?”
“哪里发生爆炸?”
“是城外的实战操演吗?”
“实战操演,怎么可能发生如此强劲的连环爆炸,就算矮人的火炮,都没有如此强劲的威力啊!”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咔嚓”一声雷霆巨响,训练营的屋顶一角,被一块熊熊燃烧的巨石击中,半边穹顶都坍塌下来。
鼠民仆兵们抱头鼠窜。
不少人都被砸得嗷嗷乱叫。
剩下的人,则透过屋顶和墙壁垮塌形成的窟窿,目瞪口呆地看着外界。
在他们眼前,整座黑角城都在不断爆炸和燃烧。
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腾空而起的,往往不是一座房屋,而是一整条街道。
那就像是街道下面,蛰伏着一头狂性大发的蛟龙,先是令整条街道都高高隆起,紧接着就撕裂大地,喷射出无比激烈的火焰,并裹挟着大量泥土、碎石和砖瓦,飞上半空,熊熊燃烧,又有流星火雨的形式,拖曳着长长的尾焰,重新射向大地。
爆炸的威力之强,就连数百吨重的房屋都被连根拔起,重重落下时,不免又将下方侥幸没有被波及到的房屋,都砸了个稀里哗啦!
特别是氏族武士们的豪门大宅、角斗场还有神庙聚集的区域,更是连环爆炸的“重点照顾对象”。
很多滞留在黑角城内,还没来得及去参加实战操演的氏族武士,以及他们的家鼠亲兵们,非常倒霉地正好站在爆炸原点的上方,全都在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粉身碎骨,只留下几块烧焦的残骨。
即便和爆炸原点还有一段距离的氏族武士,不少也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轰得鲜血狂喷,筋断骨折,又或者被从天而降、熊熊燃烧的残垣断壁砸了个正着,被埋在数百吨重的废墟最底下。
就这样,爆炸、烈焰、还有腾空而起,久久不散,笼罩住整座黑角城的烟尘,在短短几个眨眼的功夫之内,就将片刻前还庄严肃穆的黑角城,变成被末日蹂躏过的惨烈景象。
而在末日之上,伴随着隆隆爆炸和滚滚黑烟,又绽放出了无比耀眼的烟花。
烟花闪烁,渐渐汇聚成了一副遮天蔽日,熠熠生辉的虚影。
那是一颗长满了大角的头颅。
鼠人的头颅。
“大、大角鼠神!”
被爆炸深深震撼,完全无法思考的鼠民仆兵里面,不知是谁第一个发出呐喊。
这道呐喊声就像是病毒般扩散,很快,所有鼠民仆兵,甚至包括一部分对蛮锤忠心耿耿的家鼠亲兵,都在声嘶力竭地喊叫着,“大角鼠神!大角鼠神的神迹!大角鼠神的神迹真的降临了!”
是啊,若非神迹的话,究竟何等恐怖的力量,才能令整座黑角城都发生规模如此庞大,效果这样惊人的爆炸?
这简直是火山爆发、雷霆轰鸣、暴雨倾盆、惊涛骇浪般,可以归于“天地之力”的力量,绝非人力能够抵挡。
无数鼠民仆兵对大角鼠神支离破碎的信仰,又在一瞬间恢复如初,更加坚固。
他们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祈求大角鼠神原谅自己的动摇,将自己救出这座吃人的魔窟。
不少原本并不信仰大角鼠神,已经服侍军事贵族几百年的家鼠亲兵们,也惶恐不安,左右为难起来。
高等兽人的传统就是臣服强者。
他们是因为血蹄氏族无比强大,才心甘情愿,几百年来一直当牛做马的。
倘若大角鼠神真的存在,而且比血蹄氏族更加强大的话,他们又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一时间,血颅角斗场里的鼠民训练营虽然没有被爆炸直接命中。
却依旧受到了冲击波的严重影响,陷入极度躁动和混乱中。
叶子目瞪口呆地看着熊熊燃烧的天空。
烈焰和硝烟舔舐着天穹,早已将血蹄神庙中激射而出的光柱,完全遮蔽住了。
现在,所有人遥望天空,除了烈焰蒸腾的漩涡之外,只能看清那副耀眼无比,久久不散,酷肖大角鼠神的头像。
但是,和其他鼠民仆兵发自内心,万分虔诚,向着大角鼠神顶礼膜拜不同。
鼠民少年心底,却浮现出了无比荒谬的预感。
他看到孟超不知什么时候也醒了过来。
正眯着眼睛,双眼炯炯有神,仔细研究着天空中,大角鼠神的幻象。
脸上却没有丝毫虔诚的表情。
叶子结结巴巴地问:“收割者,这么惊天动地的大场面,该不会是你搞出来的吧?”
“怎么可能?”
孟超哑然失笑,“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那你怎么知道,今天一定会发生……”
“神迹?”
“没错。”
叶子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用力摇了摇头,非常认真道,“不,我才不相信这真是什么神迹,所谓的神迹,不过是某种我们还不知道奥妙的力量罢了,只要刻苦钻研,慢慢总能掌握其中奥妙的。
“话说回来,收割者,你怎么会知道,今天的黑角城,会发生这样惊天动地的剧变呢?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故意在食物里面下毒,就是想把时间拖延到这一刻,等待剧变的到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