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7章 失去记忆的使者?
如果不是周围还有很多鼠民仆兵的话。
孟超简直想为叶子用力鼓掌,大声喝彩了。
“那么,你觉得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鼠民少年。
“问题就出在我们没有自己的氏族。”
叶子满脸严肃地说,“虽然我们一直向血蹄氏族缴纳大量曼陀罗果实,血蹄氏族也通过‘赐血仪式’,将我们中的佼佼者,吸纳到各大家族里面。
“但我还是觉得,我们并不是血蹄氏族的一员——我也压根儿不想成为血蹄氏族,这些害死我妈妈和哥哥的凶手的一员!
“就因为鼠民没有自己的氏族,才会走到哪里都被人欺负,我听那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被抓来的鼠民们说,无论在黄金氏族、雷电氏族、暗影氏族还是神木氏族,鼠民都是一样,被欺骗,被奴役,被压榨,一直到死!
“收割者,五族争锋马上就要开始了,你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吗?”
孟超摇了摇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有很多很多鼠民,都要毫无意义地死掉了!”
叶子满脸严肃地说,“五族争锋说起来是五大氏族为了争夺战争酋长的至高王座,而展开的惊心动魄的血战,实际上,那些高高在上的氏族老爷们,才不会尽全力,硬碰硬,拼个两败俱伤呢!
“我听说,在以往的五族争锋中,氏族老爷们都是驱使麾下的鼠民仆兵和鼠民奴兵去打头阵,谁输谁赢还是其次,重要的是用超大规模的实战演练,为几十年没打仗的氏族老爷们积累战争经验和名气,让他们在杀向圣光之地之前,都变成身经百战的‘名将’。
“氏族老爷们将在五族争锋中变得越来越强大。
“无数鼠民则会惨死在图兰泽的荒野上,用自己的鲜血和尸骸,慢慢浸润下一批曼陀罗果实的种子!
“我不想以仆兵的身份,毫无意义地死去。
“也不想杀死那些和我无冤无仇,根本不认识,还同病相怜的鼠民们。
“如果非要战斗的话,我只想为鼠民自己的氏族而战。
“我觉得,这样的战斗,才算得上是轰轰烈烈!
“收割者,为什么你的表情这么奇怪,好像一点都不兴奋的样子,我还以为听到‘大角鼠神’的事情,你会和我一样激动万分呢,难道你不支持我为了鼠民自己的氏族而战吗?”
“我当然支持全体鼠民都为自己而战。”
孟超说,“只要‘大角鼠神’是真实存在的,而且,真有你说的这么神奇和强大,同时,它又是真的全心全意,庇护着全体鼠民的话。”
“什么意思?”
叶子没听出孟超的弦外之音,“大角鼠神当然是真的,他是很久以前的鼠人英雄,经过千万年的沉睡,已经重新降临到了图兰泽的深处,听说,还拥有一支非常厉害的军队呢!”
“是吗?”
孟超道,“你听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
叶子道,“这几天,在血颅角斗场的鼠民杂役和仆兵当中,都已经传遍了,收割者难道不相信吗?”
“我很想相信。”
孟超道,“不过从你的描述还有我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关于大角鼠神的故事,实在太美好了。
“你知道的,当一件事情听上去太过美好,它就不太像是真的,倒像是一个遥遥无期的梦想,一个别有用心的谎言,一个永远不可能发生的奇迹。”
“没错,就是奇迹!”
叶子再次兴奋起来,“刚刚听到大角鼠神的传说时,我也不太敢相信的,因为听上去太像是一个奇迹了!
“收割者,你知道后来,我怎么会转念一想,坚定了大角鼠神已经降临的信念吗?”
孟超皱眉:“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你啊!”
叶子一拍大腿,道,“难道你没发现,自己就是一个奇迹吗?在你之前,我从没见过受了那么重的伤,在污水里浸泡了那么多天,仍旧能活蹦乱跳,安然无恙的人。
“我也从未见过,有人对血肉和骨骼的掌控,能达到你这样精妙绝伦的程度,仅仅是微调了我的发力姿势而已,竟然就能将劈砍的威力,提升这么多!
“我更没有想过,世上还有这么不可思议的战术,竟然能令三十名才训练了短短几天的羸弱野鼠,毫发无损地击败三十名训练有素,身形比我们足足庞大数倍的家鼠!
“恐怕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收割者,你在我们这些人的心目中,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奇迹了!
“既然,一个奇迹已经无比真实地出现在我们眼前,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另一个更大的奇迹即将诞生呢?
“甚至,我非常怀疑,收割者大人,你真的不是大角鼠神的使者吗?”
孟超:“哎?”
“听说,大角鼠神向整片图兰泽都派出了大量使者,带领全体鼠民都起来抗争。”
叶子说,“无论你的实力,还是你对待氏族武士们的态度,感觉都很像是大角鼠神的使者啊!”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孟超矢口否认,“我和所谓的大角鼠神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真的吗?”
叶子有些失望,转念一想,又兴奋起来,眨巴着亮晶晶的小眼睛,说,“收割者,会不会,其实你就是大角鼠神的使者,但你自己不知道呢?”
“……”
孟超指着自己的鼻尖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其实是大角鼠神的使者?”
“没错,难道你忘了么,你失忆了啊!”
叶子道,“你刚刚被人丢进地牢深处的时候,遍体鳞伤,气息微弱,连话都说不清楚,很多常识都不知道,那时候,我担心你的状况,你不是说自己没有大碍,只是失去了记忆么?
“会不会,其实你就是大角鼠神的使者,背负着特殊使命来到黑角城,结果半路上遭遇了什么危险,比方说被五大氏族的坏蛋打成重伤,才顺着图兰河一路漂流,又被人无意间打捞上来,辗转送到血颅角斗场?
“没错,一定是这样,这样的话,所有事情都能解释得通了,包括你强横无匹的实力,神秘莫测的技巧,还有你对高高在上的氏族老爷们的不屑和敌意!”
鼠民少年被自己严密的逻辑推理折服了。
乐得喷出了巨大的鼻涕泡。
孟超无法反驳,愣了好半天,才道:“你……是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英雄史诗听多了?”
“不然呢?”
叶子有些委屈地说,“如果不是大角鼠神的使者,还有什么身份,能完美解释关于收割者大人的一切呢?”
“有的。”
孟超沉静地说,“其实我是外星人。”
“哎?”
鼠民少年目瞪口呆。
“算了,不和你扯淡,不管你信不信,我真不是什么大角鼠神的使者,话说回来,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就闹得满城风雨,从贫民窟到血颅角斗场,这么多鼠民都相信大角鼠神已经降临,背后一定存在某个严密而庞大的组织,而黑角城里,也肯定有正牌的‘大角鼠神的使者’存在,我们必须搞清楚,他们的计划。”
孟超心思电转,道,“告诉我,关于大角鼠神的事情,你具体是听谁,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说的?”
在叶子看来,孟超就是鼠民的一员。
甚至是“失去记忆的大角鼠神的使者”。
自然没什么可隐瞒,想了一会儿之后,将最近几天和他聊过大角鼠神的人,统统告诉了孟超。
问题就是他说出的名字实在太多了。
几乎囊括了孟超最初训练的三十名仆兵。
还有大部分刚刚遴选出来的三百名仆兵。
以及为这些仆兵服务的杂役。
事实上,关于大角鼠神的消息,就像是病毒和闪电,几乎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整座血颅角斗场,哪个鼠民嘴里要是不挂上几句“你知道大角鼠神”吗,简直不好意思和别的鼠民打招呼。
而按照叶子的说法,他听说各大角斗场的仆兵们,还是黑角城里,最晚知道大角鼠神降临的鼠民。
在消息传到角斗场之前,早已在铸造工坊、在建筑工地、在矿山矿洞、在堆满垃圾的地下排污管道里传遍了。
而且,外面的鼠民奴隶,比角斗场里的鼠民仆兵们,更狂热百倍地信仰着大角鼠神。
道理很简单。
角斗场里的鼠民仆兵,就算训练再艰苦,角斗再危险,总归能看到一线希望。
只要实力出众,跟到一个好主子,又有着不错的运气,就有机会一直活下去,跟随主子水涨船高,成为主子麾下的家鼠首领,甚至被主子赐予一滴神圣的鲜血,摆脱鼠民卑贱的身份。
就算一百个鼠民仆兵里面,只有一个,能享受如此的幸运。
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足以让很多鼠民仆兵都安于现状,熄灭了玉石俱焚的怒火。
但外面的鼠民奴隶们,连这百分之一的希望都没有。
死亡是他们唯一的宿命。
“大角鼠神”的降临,则是他们唯一的救赎。
第1018章 这次不一样
关于大角鼠神降临的消息,传播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广,以至于不少氏族武士都听到了风声。
不过,忙于集结大军,参加五族争锋和荣耀之战的武士们,并没有将捕风捉影的消息放在心上。
毕竟,图兰勇士的传统是向强者开战。
谁会关心这些流淌着卑污血脉,手无缚鸡之力的臭老鼠们,臆想出来的救世主呢?
孟超从叶子这里搜集了大量情报之后,也曾旁敲侧击,询问过冰风暴,是否知道大角鼠神的事情。
“当然知道。”
雪豹女武士耸了耸肩,满脸无所谓地说,“开战在即,天生胆小的老鼠们都非常紧张,向他们臆想出来的祖灵祈祷,这有什么奇怪呢?
“虽然我不相信,很久以前,真有一名浑身长满了大角,无比勇猛的鼠人英雄存在,但鼠民们愿意做白日梦,那就让他们做好了。
“现在所有氏族武士都忙着互相厮杀,吞噬图腾战甲,不断升级变强,谁有闲工夫,管鼠民的破事!”
“可是——”
孟超想了想,说,“现在黑角城里有很多鼠民都相信,大角鼠神已经降临,并且在图兰泽深处组建了一支军队——专属于鼠民的军队。
“氏族武士们,还有血蹄氏族的大人物们,难道就不担心,这支‘鼠民军团’会对图兰泽的未来,产生什么影响吗?”
“鼠民,军队?”
冰风暴嗤之以鼻,用看待天字第一号大傻瓜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孟超,“收割者,过去一个月的经历,让我相信你足够聪明,怎么会相信这样荒唐的鬼话?
“如果说,某个坐落于穷山恶水的鼠民村落,不甘心被氏族武士们强行征召,起来反抗,借助险恶的地形和征召队周旋。
“或者说,某个天赋异禀的鼠民,借助某种奇遇,得到了祖灵的庇佑,杀死了和他有深仇大恨的氏族武士。
“这两种情况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但是,一支鼠民军团?
“要知道,五大氏族的军团,哪怕规模再小,也拥有整整十万勇士。
“你知道维持十万勇士的战斗力,需要消耗多少曼陀罗果实,多少秘药,多少铠甲和武器,又要有多么严密的组织和高明的指挥吗?
“就算鼠民们再怎么忍无可忍,又怎么可能凭空变出这些东西?
“所以,所谓‘大角鼠神降临,组建鼠民军团’什么的,根本是胡说八道,是这些可怜的小老鼠们,踏上必死的征途之前,小小的骚动而已。
“历次荣耀纪元的时候,都有大角鼠神降临的传言,但每次都掀不起太大风浪,根本不值得紧张。”
“是吗?”
孟超挠头道,“所以,血蹄氏族的大人物们,其实都知道这些传言,只是不想理会而已?”
“应该知道的吧,这又不是什么秘密,鼠民也不是什么很能保守秘密的家伙。”
冰风暴满脸无所谓地说,“反正,等到血蹄大军集结完毕,所有仆兵、奴兵和奴工都被编入大军里面,开拔到远离家乡的地方,甚至是四面皆敌的圣光之地,而他们心心念念的大角鼠神,竟然还没有降临,来拯救他们的时候,他们自然就会认命了。
“到时候,幻想破灭的他们,就会老老实实为主子们效力,明白想要改变命运,只有在战场上为主子们英勇厮杀这一条路的道理。
“每次荣耀纪元都是这样,所以,不单单血蹄氏族,而是五大氏族的所有大人物们,都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原来如此……”
孟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冰风暴说的不无道理。
几个忍无可忍的鼠民,凭借满腔怒火,奋起反击是一回事。
组建十万人规模以上的起义军,又是另一回事。
就像冰风暴现在名义上麾下有了三百名仆兵。
但凭她自己的力量,根本供养不起三百名仆兵的吃喝拉撒,更别提高强度训练了。
人数达到十万以上的鼠民起义军?
想想都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
但孟超的前世记忆碎片中,却有清晰镌刻着“鼠民之乱”的大量信息。
知道揭竿而起的鼠民,远远不止十万甚至百万。
当出离愤怒的鼠民们,组成铺天盖地的浪潮时,整片图兰泽都将在他们整齐划一的咆哮声中颤抖,即便是身穿拥有上万年历史的图腾战甲的战团级强者,都不禁勃然色变。
虽然鼠民起义军最终被五大氏族镇压。
但统治了图兰泽上万年,高高在上的氏族老爷们,也将为他们的残暴、愚蠢和傲慢,付出无比惨烈的代价。
神圣的王权将从狮人、虎人和牛头人等等旧贵族的手中滑落,落入利用镇压“鼠民之乱”而奇迹崛起的“胡狼”卡努斯手里。
而卡努斯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利用疯狂的天才,掀起了席卷整片异界的终极战争。
最终导致了图兰文明以及龙城文明的先后毁灭。
从这个角度来说,孟超绝不可能对“鼠民之乱”作壁上观。
因为当第一条关于“大角鼠神降临”的流言,在臭气熏天的排污管道和暗无天日的矿洞深处传播开来,当那些被氏族武士们折磨得奄奄一息的鼠民奴工们,第一次攥紧双拳,眼底喷出怒火,看着黑黢黢的洞壁和苍穹,向大角鼠神发出召唤的时候,丧钟就已经敲响。
这丧钟不单单是为了氏族武士和图兰文明而鸣。
更决定了龙城文明乃至整个异界的命运。
孟超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鼠民们究竟从哪里凑齐了武力抗争所需要的资源。
要知道,异界的揭竿而起和古代地球的揭竿而起,完全是两个概念。
古代地球,走投无路的底层民众,是字面意义上的,只要“斩木成兵”,就能“揭竿而起”。
毕竟帝王将相的自吹自擂再厉害,也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人和人之间的战斗力差距,不可能达到百倍以上,哪怕百战百胜的名将,也是一支小小的竹枪,就有可能捅死的。
但异界是一个拥有超凡力量的世界。
掌控了绝大部分修炼资源的帝王将相,巫师酋长们,真有字面意义上“一骑当千”的能力。
纯粹堆积数量的乌合之众,不可能对掌握超凡力量的统治者,构成致命的威胁。
前世的“鼠民之乱”之所以能撼动图兰文明的统治秩序,肯定有他们的底牌和秘密。
孟超现在只能想到,这次关于大角鼠神降临的传言,和冰风暴所说的,每次荣耀纪元开始时都会出现的骚动,绝对是不同的。
最大的区别,就在于这次荣耀纪元之前的繁荣纪元,实在太长了。
要知道,过去繁荣纪元和荣耀纪元,都是每隔七八年,最多十几二十年就会循环一次。
换言之,鼠民们每隔七八年,最多十几二十年,就会受到氏族的征召,为了武士老爷们的荣耀而战。
荣耀之战能强化武士对仆兵的控制,培养仆兵对武士的忠诚——至少是敬畏。
还能通过战争,清理掉大量桀骜不驯的多余鼠民,并且激发鼠民们对于圣光阵营的仇恨,把鼠民们遭遇的种种不公甚至折磨,都推卸到圣光阵营的头上去。
同时,就算再多的鼠民作为炮灰和奴隶,在战场上默默死去,总有幸运儿能够脱颖而出,通过“赐血仪式”,成为新的氏族武士。
这就给予了其他骚动不安的鼠民们以希望。
用龙城文明的话来说,上升通道总归是开放的。
鼠民当不了武士,是鼠民自己的问题。
谁叫你自己不努力,给你机会不中用呢?
但龙城的穿越,干扰了怪兽山脉周围地域的星球磁场,引发了灵气紊乱,导致了有史以来最漫长的一次繁荣纪元。
以鼠民们惊人的繁殖能力,整整半个世纪的繁荣纪元,足以繁衍出四五代,十几二十倍数量的后裔。
如叶子这样的新一代鼠民,非但自己没有被征召过,没有在武士们的麾下效过力,没有见识过图腾战甲火力全开的恐怖,从而对氏族武士们生出不可磨灭的敬畏和臣服之心。
甚至连他的爸爸,他的爷爷,都没有被征召过。
所谓的“荣耀”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在山野之间散漫惯了的鼠民少年,对于“自由”的渴望,是远远比过去千万年来,所有鼠民都更加强烈的。
这大约就是“鼠民之乱”能够在这次荣耀纪元爆发的思想基础。
当然,孟超绝没有想过,也不可能阻止“鼠民之乱”。
在鼠民和武士的对抗中,自幼接受现代地球东方教育的他,天然就站在前者这边。
无论对“胡狼”卡努斯这个即将崛起的图兰王,发动异界大战并搞砸一切的“末日魔狼”。
还是对以卡萨伐·血蹄为代表的“氏族老爷”们。
孟超都没有半点好感。
只要能够拯救龙城,自己又有足够的实力和机会。
孟超并不介意,将他们统统干掉。
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鼠民之乱”,沿着前世的轨迹,骤然爆发,旋起旋灭,便宜了“胡狼”卡努斯,并导致了最终的毁灭。
第1019章 顺藤摸瓜
“如果鼠民们的抗争,想要取得成功,至少是和氏族武士达成相对公平的协议,为全体鼠民争取到更多权益的话,就不能像前世那样,仅仅是乱七八糟地大闹一场,最终害死了包括全体鼠民在内的所有人。”
孟超心想,“我必须想办法将‘鼠民之乱’引向更有利于鼠民,当然也更有利于龙城的方向。”
抛开锄强扶弱的天然正义性不谈。
在图兰文明中扶植一个新兴派系,去抗衡旧贵族和野心家们,然后玩拉一派,打一派的游戏。
这也更方便龙城文明这个“离岸平衡手”,向图兰文明渗透自己的影响力。
再说,鼠民占图兰文明总人口的90%以上,是图兰泽消费市场的主要组成部分。
龙城文明想要在图兰泽倾销工业制成品,来维系自身的经济运转的话,就必须唤醒全体鼠民的权益意识,将他们从“奴隶、仆兵、炮灰”,变成拥有足够购买力的消费者。
光靠高高在上的氏族老爷们,顶多消费点儿奢侈品,不足以解决数千万龙城市民的工作问题,也不可能将图兰文明纳入龙城文明的大工业和信息化经济体系,彻底解决龙城的经济危机。
数以千万计任劳任怨、嗷嗷待哺的鼠民,才是孟超心目中,最优质的客户。
所以,对这些敢于愤怒、敢于抗争、敢于揭竿而起、向至强者挥舞战刀的鼠民义军,他是帮定了!
但是,忙也不能乱帮,否则只会越帮越忙。
首先,孟超必须深入鼠民们的秘密组织,搞清楚所谓“大角鼠神”和“鼠民之乱”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他又不想太早暴露身份。
免得引来卡萨伐·血蹄这样的旧贵族,以及“胡狼”卡努斯这样的野心家的警惕。
孟超只能暗中调查。
他找到了叶子、蜘蛛等最初挑选和调制的三十名鼠民仆兵。
又找到了大批在血颅角斗场服务了七八年以上的资深鼠民杂役。
他装作对大角鼠神非常感兴趣的样子,东拉西扯,旁敲侧击,主要目的是询问这些人,最早是在哪里、从谁口中,听到“大角鼠神降临”的消息。
抛开一直就有流传的大角鼠神的传说不提。
具体到“大角鼠神已经降临,在图兰泽深处组建了军团,即将拯救所有鼠民”的传言,好像是四五天之前,在血颅角斗场如病毒般散播开来。
绝大部分鼠民都记不清楚,究竟是谁第一个神秘兮兮地说起这个消息。
但在隐约记得的那些鼠民口中,一个叫“三只手”的名字,被他们多次提起。
孟超了解到,“三只手”是一名在血颅角斗场服务了二十多年的鼠民杂役。
以鼠民的寿命和在角斗场里做事的危险系数而言,三只手实在算是血颅角斗场里资格最老的鼠民杂役之一。
他的消息十分灵通,亦掌握着大量不为人知的渠道。
事实上,三只手是血蹄家族的“家鼠”。
有一段时间,还当过全体鼠民杂役的总管。
只是后来,他跟随的主子,在血蹄家族的内部斗争中失去了势力和性命。
他不被新主子所喜,随意找了个借口,将他吊起来打了三天三夜。
虽然没被打死,双手的筋腱却被硬生生地撕裂,以至于双臂萎缩,真像是老鼠爪子一样。
原本这家伙是叫“五只手”的。
他的双脚和双手一样灵活,而尾巴的灵活程度更胜过四肢,干起活来非常麻利,还有一手寻常鼠民绝难学会的筹算本领,很擅长算账什么的。
双手被废之后,自然从“五只手”,变成“三只手”。
因为精于筹算的缘故,虽然当不成鼠民杂役们的总管,却还能干些采购的活计。
当然不是去高级市场采购富含灵能的图腾兽血肉和黄金果,而是去低级市场,采购大量让鼠民仆兵和杂役们能填饱肚子的粗劣食物。
血颅角斗场里的仆兵和杂役众多。
每天消耗的食物都是天文数字。
是以,三只手每天都要出门,有大量机会,和血颅角斗场以外的人联络。
孟超之所以盯上他,并非仅仅因为他的职业。
干这种能经常接触到三教九流的工作,自然能听到各路流言蜚语,倘若嘴巴再大一些的话,无意间传播关于大角鼠神的消息,也没什么出奇。
孟超盯上他,主要是因为:
第一,三只手曾经被新主子吊起来打了三天三夜,活生生废掉了灵活无比的双手,极有可能对新主子怀恨在心,有足够的反抗动力。
第二,从杂役主管变成普通杂役之后,三只手表现得老老实实,谨小慎微,并不是一个喜欢捕风捉影,乱嚼舌根的家伙,最近却一反常态,到处找人聊大角鼠神降临的事情,自然显得非常可疑。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经常接触三只手的鼠民杂役们说,三只手那两条枯萎了整整十年的手臂,最近一点点恢复了健康,就好像被烈焰焚烧过的枝桠,经过雨露滋润之后,重新生长出了鲜嫩的绿芽。
虽然比正常人的双臂,仍旧细了一大圈,却已经可以自己洗衣服甚至绞毛巾了。
因为是主子的惩罚,留下的印记。
三只手自然不可能在血颅角斗场的医疗室里得到治疗。
当别人好奇地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时,他毫不隐瞒,甚至兴奋无比地说,自己得到了大角鼠神的祝福!
根据这些线索,孟超综合判断,三只手一定知道些什么,甚至从潜伏在黑角城中的鼠民秘密组织——“大角鼠神的使者”那里,领取了某种任务。
于是,次日的“鱼之时”,也就是黎明未至,天空灰蒙蒙就像是死鱼肚皮般的时间点,孟超再次改变了发色和瞳色,披上连帽斗篷之后,远远跟在三只手的身后,溜出了血颅角斗场。
“勇敢者的游戏”,将要持续整整半个月。
从白天到夜晚,到处都有杀红了眼的武士老爷们,在街头巷尾,酒馆和赌场里大打出手。
站在黑角城原本最繁华,此刻却满目疮痍的中心市场,向四周侧耳倾听的话,随时都能听到墙壁倒塌的声音,庞然大物重重落地的声音,当然还有刀剑和爪牙狠狠碰撞,火星四溅的声音。
虽然号称是“全天候、无休止的华丽对决”,但偌大一座黑角城,总归要维持最基本的运转。
不说武士老爷们吃什么,喝什么的问题。
也不谈他们将房屋拆成了残垣断壁,将街道打得一片狼藉,要不要鼠民杂役和奴工来收拾的问题。
就说几十万武士老爷们的吃喝拉撒,后面两个字,倘若没有“垃圾虫”及时疏通和搬运的话,用不了两三天,武士老爷们就只能在污水横流、臭气熏天的屎黄色水池子里,去“夺取武士的荣耀”啦!
是以,最狂热的图腾武士,每日激战之后,都要稍稍休息片刻,顺便让鼠民杂役、奴工和垃圾虫们出来收拾残局的。
那就是从“鱼之时”到“鸡之时”。
也就是凌晨三四点钟,到早上八九点钟。
在这六个小时里,氏族武士们在过量分泌的多巴胺和内啡肽的刺激下,已经折腾了一个白天加大半夜,全都呼呼大睡,或者浸泡在秘药里疗伤去了。
鼠民杂役、奴工和垃圾虫们就趁机钻出来,争分夺秒地清理废墟,疏通管道,准备好武士老爷们在下一轮战斗中,所需要的一切。
是以,天还没亮,两侧都是残垣断壁的街道上就挤满了鼠民。
不少被武士老爷们拆成一片白地的废墟,干脆变成了临时市场,交易鼠民生存和武士战斗所必须的物资。
氏族时代的反抗者们没有丝毫警惕和保密意识。
至少,在孟超这个接受了严格的潜行、渗透、刺杀训练,又在异兽调查局学习过如何对付潜入者的幽灵刺客眼中,三只手的脑袋上,简直漂浮着一枚闪闪发亮的箭头,哪怕闭着眼睛,都不用担心跟丢。
不过在前两处市场,他并没有任何异常。
因为身边还有两名年轻得多的同伴,就连询问和讲价,都是由同伴进行,他并没有和任何人接触,也没丢下过任何东西。
直到第三处市场。
这是一处规模极大的肉类市场。
贩卖的不是图腾兽血肉,仅仅是普通野兽的血肉、骨骼还有下水。
说起来,除了种植曼陀罗树之外,图兰文明还拥有远超氏族时代的畜牧业和养殖业。
一方面是“祖灵”留给了他们已经驯化完成,甚至还经过了基因调制,非常容易养殖的家禽家畜。
另一方面是家禽家畜的食物也十分容易获得,只要将曼陀罗树的树皮和曼陀罗果壳粉碎,加上骨粉和水搅拌,就能养活绝大多数家禽家畜。
奴隶们的食槽里,当然见不到半点荤腥。
但为了确保仆兵的战斗力,除了搅拌蜂蜜和炼乳的曼陀罗果泥之外,隔三差五补充肉食,却是必须的。
血颅角斗场的消耗量巨大,自然有相熟的摊贩来专门供货。
对面那个眉心长着一撮毛的摊主,貌似是三只手的老朋友,两人勾肩搭背,相谈甚欢,也没什么可疑。
包括他们按照市场上通行的方式,将两人宽大的袖口对接起来,双手伸到袖子里去讲价,也是常规操作。
但始终远远盯着三只手的孟超却发现,当他们的双手同时伸到了袖子里,谁都看不到究竟在做什么的时候,三只手和对面摊主的微表情,都变得和片刻之前不同。
那是三分紧张,三分警惕,以及三分兴奋。
第1020章 铸造的地狱
“这两个人传递了什么东西。”
孟超注意到三只手的肩膀和胳膊,有一个不太明显的抽动。
像是将某个物体,从捆绑在手肘上的位置,滑落到手腕上,再弹进对面的“一撮毛”手里。
或许是三只手的双臂,还没从十几年的萎缩中,完全恢复过来。
他在做滑落和弹射动作时,稍稍有些吃力,动作幅度略微大了一些。
放在没有任何反间谍经验的氏族武士眼中,这自然不是什么破绽,甚至连疏忽都算不上。
却被孟超的火眼金睛,抓了个正着。
“所以,这间肉铺,是鼠民义军的消息中转站?”
孟超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四周。
三只手传递完消息之后,很快就带着两名同伴离开了市场。
孟超没有继续跟踪他的兴趣。
道理很简单,三只手是黑角城的土著,已经在这里待了十几二十年,不太可能是鼠民义军在那么久之前就埋伏的暗桩,充其量是最近才被发展的小鱼。
至于肉铺的主人“一撮毛”,孟超也不觉得,他是自己最终要找的人。
像他这样有充分的理由能待在三教九流杂处的市场上,时常和人玩“袖里乾坤”的把戏,不用来充当情报中转站,实在太浪费了。
三只手从袖子里传递过去的东西,应该不是给一撮毛的。
这家伙仅仅是个二传手而已。
果然,孟超盯了半个钟头后,就再次锁定了目标。
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瘸腿鼠民。
整张左脸一直延伸到左肩,都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伤痕。
就像是曾经被某种凶兽,狠狠啃噬过左半边身体一样。
连带着左腿都硬梆梆的,像条烧焦的木棍一样,拖曳在身后,一瘸一拐地前行。
然而,他完好无损的右半边身体,却比绝大部分鼠民更加强壮。
而且肌肉覆盖得非常均匀,以孟超身为幽灵刺客的眼光,一看就知道,这样的血肉和骨骼,不仅仅能轰出蛮力,更能精确找到敌人的头盖骨缝隙,一刀劈爆脑浆。
这个鼠民,曾经是一名战士。
尽管他穿戴着宽大的斗篷,遮掩住了大部分的身姿和动作,仍旧遮掩不住从缝隙中泄露出来的,似有若无的杀气。
但在杀气之外,他身上也缠绕着沉重劳作,精疲力竭的味道。
头发都被烧得蜷曲起来,面部还有暴露在外的双手上,都有大量烧伤的痕迹,连高等兽人原本非常浓密的毛发,都被燎得一干二净。
就像是一棵经过焚烧,被烧干了树汁,随时都有可能轰然倒塌的大树一样。
“一个昔日的战士,却因为受伤残废,沦为了从事某种繁重高温作业的奴工?”
孟超暗自猜测。
当然,有资格离开工作地点,来到这处市场里,肯定不是普通奴工。
或许是奴工首领,就像三只手曾经是血颅角斗场的杂役总管一样。
这个身份,大约是对他一身伤疤的“奖赏”。
但瘸腿鼠民的满脸愤懑之意,仍旧溢于言表。
特别是在和肉铺主人“一撮毛”四目相对,喷出怒火时,就差没把“反贼”二字,刻在自己额头上了。
瘸腿鼠民和一撮毛,同样将袖管拢在一起握手。
一撮毛的肩膀到手肘,也有一个非常隐蔽的滑动和弹射动作,将某个东西,弹进了瘸腿鼠民的袖子里。
于是,孟超接下来的跟踪目标,就变成了瘸腿鼠民。
身为一名曾经训练有素的战士,瘸腿鼠民的警惕性比三只手高得多。
经过一处拐角时,他还故意停下来等待了片刻,看看后面有没有人急匆匆地追上来。
但也仅此而已。
这种氏族时代的反跟踪手段,在孟超眼中,简直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
很快,他跟随瘸腿鼠民,来到乌烟瘴气的“铸造区”。
整座黑角城,就像一座大军营,按照不同的功能,划分成了十几个不同的区域。
角斗场,赌场,酒馆和市场,都相对集中,便于管理。
所谓铸造区,则是铁花飞溅,钢水横流,武器铸造工坊聚集的地方。
对鼠民们而言,和角斗场这样还有一线生机的地方不同,铸造区是一座不折不扣的人间地狱。
这里有成百上千条烟囱,日夜不停喷射着呛人的浓烟。
为了提升武器的锋利和坚固程度,铸造者们习惯在铁水里掺杂大量图腾兽的骨粉,和曼陀罗根系从地底深处卷起的,散发着幽幽荧光的七彩矿石。
蕴藏其中的超强辐射物质,令喷薄而出的浓烟,都泛出鬼气森森的幽光,被从不佩戴任何保护面罩的鼠民奴工们吸到肚子里,用不了一年半载,喉管和肺叶就会从内向外,彻底烂掉。
而绝大多数鼠民奴工根本等不到喉管和肺叶烂透。
就会被飞溅的铁水烫死。
被崩塌的武器原材料压死。
或者在风箱和铁毡前面,在日复一日,永无休止的繁重劳作中活活累死。
孟超在铸造区的迷雾里穿行,甚至不需要太注意遮掩自己的身形。
因为这里蕴含灵能,充满放射性的迷雾已经浓烈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而从迷雾里钻出来的每一个鼠民奴工,全都瘦骨嶙峋,眼神呆滞,身上布满了烧伤、烫伤和砸伤的痕迹,每一个毛孔都被黑黢黢的粉末堵死,就像是忘记了姓名,甚至不记得自己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的孤魂野鬼。
前面的瘸腿鼠民收住了脚步。
孟超急忙闪到旁边,一堆高高隆起如小山般的煤炭后面。
顺便往脸上涂抹了一把煤灰。
就听到迷雾中传来“咻咻”的皮鞭抽打声。
还有几道微弱的惨叫声。
以及一道咬牙切齿,尖锐无比的声音:
“爬起来,你们这些懒鬼,半个月之内,拿不出五千把战刀的话,就把你们统统绑到大军最前面,去填壕沟啊!”
孟超听到瘸腿鼠民的呼吸声,一下子粗重起来。
似乎还听到了他攥紧双拳,指骨“咔咔”作响的声音。
那个尖锐无比的声音,似乎也察觉到了瘸腿鼠民的到来,却不在乎他的反应,仍旧趾高气昂道:“半边脸,你回来得正好,快把这几条懒虫拖到千尸坑去埋掉!”
原来瘸腿鼠民叫做“半边脸”。
倒是很符合他左脸上布满丑陋伤疤的样子。
孟超能感觉到,半边脸的双拳,被攥紧成了两坨坚硬如铁的战锤。
但他终究没有一锤子砸烂尖锐声音的主人。
只是闷闷道:“他们还没死。”
“咻!啪!”
这是缠绕着棘刺藤蔓的皮鞭,重重抽击在半边脸身上的声音。
饶是强壮如同蛮牛般的瘸腿鼠民,都忍不住发出痛苦的闷哼。
“这几条懒鬼哪有你这么皮糙肉厚,随便抽了两鞭子,就连骨头都露出来了,留下来还有什么用!”
尖锐的声音叫道,“等你把他们送到千尸坑,他们保证已经死了!”
面对“咻咻”的皮鞭挥舞声。
半边脸不再辩解。
不一时,孟超隐隐绰绰看到,迷雾中钻出来一队沉默的鼠民。
以半边脸为首,他们推着一辆辆用来拉煤的小推车。
车上躺满了血肉模糊,却依旧在挣扎蠕动着的奴工们。
半边脸带领鼠民们,伛偻着腰杆,紧咬着犬齿,向铸造区深处进发。
两旁的迷雾里,熔炉将空气轻易加热到能灼伤咽喉的温度,铁水散发出了幽幽的磷光,到处都是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呼哧呼哧的喘息声,还有微弱而痛苦的呻吟。
他们就像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地狱。
前方的迷雾中,浮现出无数张牙舞爪的妖魔剪影。
那是一棵棵盘根错节、恣意生长、遮天蔽日的曼陀罗树。
和生长在山野中的同类不同,这里的曼陀罗树,就像是吸饱了富含超强辐射物质的烟雾。
从树干到枝桠到血盆大口般张开的花朵,全都暗沉沉的,像是一副副黑黢黢的骷髅。
大约上百棵曼陀罗树簇拥在一起。
四周却是一片“咕嘟咕嘟”冒着气泡的沼泽。
沼泽里还沉浮着大量千疮百孔,支离破碎的骸骨。
“一,二,三!”
半边脸和同伴们喊着低沉的号子,将一具鼠民的尸体远远抛进了沼泽里。
沼泽里顿时传来“哧溜哧溜,哧溜哧溜”,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黑色曼陀罗树的根系,就像是蛰伏在沼泽里的噬人巨蟒,瞬间缠绕住了鼠民没剩几两肉,也不留几滴血的尸体,将它拖进了永恒的黑暗里。
所有在铸造区惨死的鼠民,都会被丢进这片号称“千尸坑”的沼泽,任凭这些凶残的变异曼陀罗树来处理。
而变异曼陀罗树在吞噬了大量鼠民尸骸后,也丝毫不会浪费——它的枝桠刚柔并济,不惧战刀劈砍和火焰焚烧,又蕴藏着极其凶猛的尸毒,是制造长鞭和流星锤锁链的上好材料。
正好让英勇无畏的武士老爷们,挥舞着用鼠民尸骸炼制而成的武器,去为神圣的祖灵,夺取至高无上的荣耀!
“半边脸——”
将三具尸体丢进千尸坑,任凭曼陀罗根系吞噬之后,一名同伴犹豫着说,“剩下两个,还没有死。”
第1021章 奇迹,即将降临!
半边脸沉默了一下。
似乎在迷雾中使了个眼色。
几名同伴立刻向四周散开,查看有没有闲杂人等跟在后面或者躲在旁边。
自然,他们不可能发现如阴影般完美融入黑暗中,并且将自身呼吸、心跳乃至体温都收敛到极限的孟超。
查看了一圈,确定没人跟踪和偷听,半边脸这才道:“既然撑到这里还活着,他们一定得到了鼠神的祝福,那就把他们送去老地方藏起来,希望鼠神赐予我们的秘药,能保住他们的性命。”
几名同伴纷纷点头。
其中一人忿忿不平道:“‘黑爪子’实在太过分,光是过去三天,他已经活活抽死了十二个鼠民,我们鼠民的性命在他眼前,怕是比真正的老鼠更加低贱!
“总有一天,我要把他绑在曼陀罗树上,让他也品尝一下,浑身血肉被带着棘刺的皮鞭,一鞭子、一鞭子统统撕扯下来,直到骨头架子完全暴露出来的滋味!”
“会有这一天的。”
半边脸说,“耐心些,我的朋友们,你们期待的日子已经不远了,用不了多久,大角鼠神就会在黑角城降下神迹,而那些欺凌鼠民的恶魔,也将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
此言一出,几名同伴全都兴奋起来。
“半边脸,你带来了好消息吗?”
一名同伴迫不及待问,“城里的情况怎么样?”
“非常好,不但铸造区的大部分鼠民奴工,全都做好了准备,随时能迎接大角鼠神的降临,还有赌场、市场、酒馆、矿洞、菜市场、图腾兽的养殖场……几乎全城的鼠民们,都热切期盼着不可思议的‘神迹’。”
半边脸顿了一顿,又道,“就连各大角斗场里的鼠民仆兵们,都有大半倒向了大角鼠神的怀抱,一旦神迹真的降临,他们一定会支持我们的!”
“是吗?”
一名同伴表示怀疑,“可是,我听说仆兵们过的日子,比我们这些奴工要舒服得多,而且只要他们为主子效力,拼命厮杀的话,就有可能获得主子的赐血,成为血蹄氏族的一员。
“他们真能信奉大角鼠神,支持我们的义举吗?”
“并非所有仆兵,都有希望成为氏族武士的。”
半边脸向同伴们解释道,“角斗场里的鼠民仆兵们,虽然吃得比我们这些鼠民奴工要好得多,但严酷的训练和战斗,伤亡率比我们只高不低。
“死掉的就不说了,哪怕侥幸从竞技台上活着下来,也极有可能被氏族武士的刀光剑影扫到,变成缺胳膊断腿的残废。
“这样的残废,平时还能充当杂役,但到了荣耀纪元,整个血蹄氏族都要浩荡出征的时候,他们也只能编入奴兵的队列,逃脱不了充当炮灰的命运。
“一百个仆兵,历经几十场殊死血战,能有一个活下来,成为氏族武士,就算天大的幸运了。
“对于其余九十九名仆兵而言,同样是必死无疑,比起为了主子和血蹄氏族而死,难道不是为了鼠民自己的氏族,轰轰烈烈地牺牲,要光荣得多吗?”
“半边脸说得有道理。”
另一道苍老些的声音说,“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大角鼠神能否展现足够震撼的神迹。
“只要伟大的鼠神,真能撼动整座黑角城的话,从采石场到角斗场,从赌场到酒馆,从黑角城到赤金城,整片图兰泽的千千万万鼠民们,一定都会加入我们的行列,组成让五大氏族的军队,都胆战心惊的‘大角军团’的!”
“可是,我们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最开始那个有些年轻和焦躁,说要将监工“黑爪子”一鞭子接一鞭子,活活抽成骷髅的声音道,“神迹什么时候才会降临呢?要知道,‘勇敢者的游戏’不会持续太久的,等到游戏结束,就意味着各大家族排定了座次,他们就要组成血蹄大军了。
“到时候,绝大部分鼠民都会以奴兵、奴兵和奴工的身份,编入大军里面,受到氏族武士的直接指挥。
“等到那时候,再想反抗的话,就没这么容易了!”
“不要急躁,我的朋友,大角鼠神自有安排。”
半边脸稍稍提高声音,“自从背负上屈辱的恶名,我们鼠民已经默默忍受了一万年,一万年的苦难汇聚成了足以焚烧一切的岩浆,所有鼠民都能感受到这股岩浆的热量,难道你连最后几天都忍耐不了了吗?
“过去十个手掌年的繁荣纪元,鼠民的数量比起千百年前最多的时候,都要再多十倍以上,这就是大角鼠神渐渐苏醒,赐予我们最强大的力量。
“现在,属于鼠民的荣耀纪元已经开启,神迹正在漫天乌云之上默默地酝酿,最多再忍耐几天,代表着裁决的雷霆,就将降临到那些侮辱我们、压榨我们、欺凌我们、杀戮我们的家伙头上。
“而你们所要做的,就是在最后的几天里,继续全心全意地祈祷,确保当神迹真的降临之时,你们有足够的勇气,向那些牛头人、野猪人、蛮象人和半人马,挥出愤怒的拳头和锋利的战刀!”
“当然!”
“有了大角鼠神的祝福,我们才不怕那些牛头人和野猪人!”
“他们有他们的祖灵,我们有我们的祖灵,大角鼠神才是最厉害的祖灵!”
在半边脸的鼓舞下,鼠民奴工们全都兴奋起来。
但他们好像有些过于兴奋的样子,仗着臭气熏天的千尸坑旁边,不太会有氏族武士出现,声音越来越响,就差没挥舞拳头,高喊“大角鼠神万岁,第六氏族万岁”之类的口号了。
孟超在旁边听得满脸黑线。
他能理解饱受苦难的鼠民们,渴望掌控自身命运的急切心情。
但不要这么明目张胆好不好,要知道,你们干的可是造反的勾当,要杀头的!
当然,对于氏族时代的抗争者,特别是在狂热信仰的驱动下,才能聚集到一起,有勇气揭竿而起的抗争者,指望他们像是现代战争环境中的秘密组织成员那样,体系严密,训练有素,时刻充满警惕和保密意识,这也太强人所难了。
反正,孟超记得地球上的绝大部分古代造反者,都和眼前的鼠民们差不多,胆大包天,恣意妄为,还没等官府察觉,往往自己就先嚷嚷得天下皆知。
一言以蔽之,就是作死。
“怪不得前世的‘鼠民之乱’会旋起旋灭,被‘胡狼’卡努斯摘了果子呢!”
孟超喃喃自语,“简直是四面透风的组织,漏洞百出的计划。”
前世龙城文明和图兰文明接触的时候,后者已经是“胡狼”卡努斯大权在握。
像孟超这种执行层面的幽灵刺客,能接触到关于“鼠民之乱”的信息,无非寥寥可数的几行字。
他既不知道大角鼠神的真面目,也不知道半边脸信誓旦旦,即将震撼整座黑角城的“神迹”,究竟有没有降临。
但大概率应该是没有吧?
至少是没有起到半边脸等抗争者预期的效果。
并没能得到整片图兰泽,全体鼠民的响应。
否则鼠民义军就没这么容易,被卡努斯的狼族军团镇压了。
孟超觉得,自己应该小小地推动这些抗争者一把。
提醒他们,不要这么高调,也不要将掀翻一个旧世界,想得这么容易。
这不单单是出于锄强扶弱的朴素正义感。
更因为孟超忽然想到,倘若“鼠民之乱”能持续比前世更长的时间,说不定能改变异界大战的走向。
“如果鼠民之乱的规模能比前世更大好几倍,持续时间也更长个一年半载的话,是否意味着,图兰文明就没那么容易,完成内部力量的整合,并向整个圣光阵营悍然开战了呢?”
孟超琢磨着,“而当圣光阵营收到了图兰泽发生内乱,自顾不暇的消息之后,是否也会将战略重心从东线转移到西线,从高等兽人身上,转移到古墓王侯和深渊魔族身上去呢?
“表面看起来,内乱有可能大幅削弱图兰文明的综合实力。
“却有可能为图兰文明,以及躲在图兰文明背后的龙城文明,赢得宝贵的战略缓冲期,并让西线成为异界大战的主战场,而在貌似平静的东线,就充满了浑水摸鱼、趁火打劫的机会。
“至于圣光阵营趁图兰文明内乱,先发制人,大举入侵的可能性……
“应该是不存在的吧?
“因为现在曼陀罗树统统都开花,连半个果子都不结了啊,整片图兰泽除了一大票满腔怒火、饥肠辘辘的高等兽人之外,并没有太多以中古时代的技术,可以高效利用的资源。
“打仗和做买卖是一个道理,总要有利可图才行,除非像前世的异界大战那样,双方都拼出真火,打成了灭国之战,而高等兽人的大批精锐,又和龙城文明的钢铁洪流一起,在圣光之地全军覆没,导致后防线极度空虚。
“否则,谁都吃不消一头扎进图兰泽,扎进无数高等兽人的血盆大口里的吧?”
第1022章 地底的大鱼
孟超觉得自己应该助这些鼠民一臂之力。
至少要帮他们提高警惕性。
他撩开斗篷,解下宽大的腰带。
里面是各种零碎。
用来改变肤色、发色和瞳色的药剂,用来开门撬锁的细铁丝,薄如蝉翼,能悄无声息割开包裹的刀片,等等等等。
还有几十枚来自各大家族,代表各种身份的徽章。
将一枚徽章别在斗篷的内侧,孟超又找到一根脆弱的枯枝,放在脚后跟底下,重重一踩。
枯枝顿时发出“咔嚓”的碎裂声。
在迷雾中显得格外清晰。
“谁?”
正在“密谋造反”的鼠民奴工们,顿时发出又惊又怒的叫声。
几名鼠民奴工飞身扑来。
孟超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转身就逃。
只听头顶传来“呼呼”的风。
却是鼠民奴工从小推车上抽下来铲煤的铁锹和铁钎,对着他的脑袋猛砸。
孟超“哎呦”一声,缩起脖子,仿佛险之又险地躲过了鼠民奴工们的攻击。
冷不防有一个鼠民奴工,将铁锹朝他的双腿用力投掷过来。
他在急速奔跑中投出铁锹,原本歪歪扭扭,根本不可能命中。
孟超心中一动,却故意迎着铁锹锋利的边缘挪了半米。
左腿的小腿肚子顿时中招,令他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跑在最前面的鼠民奴工低吼一声,扑了上来,和孟超滚成一团。
知道自己干的是杀头买卖,这个鼠民使出九牛二虎之力,试图掐断孟超的脖子。
孟超配合他的表演,做出剧烈挣扎的样子,赶在其他鼠民奴工追上来之前,将累得面红耳赤的家伙掀翻在地。
眼看孟超就要逃之夭夭,这家伙只来得及伸手乱抓乱挠。
孟超将胸膛往前一送,正好让对方抓住自己的斗篷。
再顺势往下一撕,“哧啦”一声,带有徽章的碎布,就落入这个鼠民奴工手里。
孟超怪叫一声,速度陡然提升,消失在五彩缤纷的烟雾深处。
他真心想要逃跑或者蛰伏的话,就算上百名氏族武士都未必抓得住他。
这些鼠民奴工再往前追赶,自然扑了个空。
还有可能引起铸造区里其他鼠民甚至监工的注意,他们只能悻悻地退了回去。
等半边脸也一瘸一拐地追上来时,大角鼠神的信徒们面面相觑,神色都变得无比严峻。
“半边脸,你看。”
刚才和孟超缠斗的鼠民奴工,将缀着徽章的碎布递了过去。
借着透过烟雾之后,变得格外朦胧的日光,众人勉强看清楚了徽章上的图案,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红石家族!”
红石家族,乃是黑角城内,势力仅次于血蹄家族的牛头豪门。
“难道对方是红石家族的牛头武士,听到了我们的全部秘密!”鼠民奴工们,全都脸色煞白。
“不要慌张,情况没有这么糟糕。”
半边脸沉声道,“如果对方真是红氏家族的牛头武士,根本不可能鬼鬼祟祟躲在角落里偷听,早就调集大批人马,将我们一网打尽了。
“要我说,应该只是红石家族的一名‘家鼠’,无意间听到了我们的部分谈话而已。”
“那也麻烦了。”
声音尖利而焦躁的鼠民奴工说,“现在他已经跑掉了,万一他跑回红石家族,告诉他的主人,关于大角鼠神降临的事情怎么办?”
“那,那也不要紧。”
半边脸想了想,说,“我们这座鋳造工场,属于铁皮家族,而铁皮家族都是野猪人,和牛头人是死对头。
“先不说刚才那个‘家鼠’,究竟偷听到了多少,就算他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他的主人,他那个身为牛头武士的主人,也很难插手铁皮家族这边,铸造工场里的事情。
“不过,小心总是没错的,看来我们已经被人盯上了,你们回去工作,我必须立刻去找使者大人,告诉他刚才发生的事情,由他来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办!”
随着日头渐渐升高,氏族武士即将再度走上街头,将整座黑角城都变成狂野的战场。
那时候,鼠民再穿行于大街小巷之间,既危险,又可疑。
是以,半边脸顾不上监工的怀疑,拿上缀着徽章的碎布,就绕过“千尸坑”,匆匆离开了鋳造工场。
发现偷听者的事情,令他变得谨慎了许多。
现在的半边脸,学会了贴着墙根走,每走过一处拐角,就要停下来张望片刻。
在一条只能容两人侧身通过的小巷里,当他走到巷底的时候,还故意走了一段回头路,确保身后没有“尾巴”,这才继续前进。
接下去,他又钻进一间专门招待鼠民的低级市场。
趁着快收市,市场里乱哄哄的时候,他在人群里钻来钻去,甚至钻进了摊贩们错综复杂如同迷宫的营帐里,过了好一会儿,才乔装打扮了一番,重新钻出来。
这时候的他,脸上多了一副半旧不新的面具。
肩膀不知垫了什么,比原先宽了许多。
就连标志性的瘸腿,都变得正常了。
稳稳当当,大步流星的样子,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他是个瘸子。
这些大概都是大角鼠神的使者,传授给他的反跟踪手法。
足以甩开绝大部分中古时代的跟踪者。
但是半边脸怎么都想不到,孟超根本不需要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只需要眯起眼睛,细细嗅探碎布上独特的气息就可以了。
自己身上这件貌似平平无奇的兜帽斗篷,却被孟超用独家秘方调制的药剂反复浸泡和浆洗了好几遍。
上面缭绕着只有他一个人,将灵能灌注到鼻粘膜之上,才能嗅探到的味道。
只要对方依旧抓着从他衣服上扯下来的碎布。
只要对方还在黑角城里。
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离开市场后,半边脸似乎彻底放下心来。
他不再兜圈子,加快脚步,来到孟超昨天刚刚来过的那处贫民窟。
熟悉的情景,令孟超微微一怔。
从残垣断壁之间钻出来两名貌似“垃圾虫”,其实却步伐沉稳,强健有力,隐隐散发着杀气的鼠民,则确定了孟超的判断。
真正的“大鱼”,就躲在这里。
仔细想想,这里的确具备得天独厚的条件。
首先是环境复杂,破烂不堪,臭气熏天,除了昨天有俩群武士将这里当做战场,很少有氏族武士会关注这里,更别提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了。
其次,鼠民是高等兽人中的底层,垃圾虫则是鼠民中的底层,他们承担着最脏臭和危险的工作,也充满了最强烈的怒火和反抗精神,只需要一颗小小的火星,就能在他们中间,掀起燎原之火。
第三,这一带的地底布满了排污管道,很多管道一直通往黑角城外,才能将城里这么多高等兽人产生的垃圾和污物,源源不断地送出城去。
据孟超所知,在黑角城的四周,都种植着密密麻麻的曼陀罗树,正需要垃圾和污物的滋养。
虽然再怎么滋养,曼陀罗树也不可能在十几二十年内再次结果。
但充足的营养,却能令曼陀罗树长出层层叠叠的树皮,以及茂盛的枝叶。
树皮可以让鼠民充饥。
枝叶则能喂养家禽家畜,家禽家畜再喂养图腾兽,最终,图腾兽血肉则能在没有曼陀罗果实的日子里,满足氏族武士的日常消耗和修炼需要。
是以,黑角城的垃圾和污物,都算是一种战略物资,城外的曼陀罗树林,在最近几个月,变得愈发繁茂和浓密起来。
倘若孟超是大角鼠神的使者,完全可以穿过密密麻麻的曼陀罗树,钻进排污管道的出口,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黑角城里。
确定这里就是使者所在。
想要跟在半边脸后面潜入进去,却不容易。
因为昨天的混战将大部分建筑都冲垮了,很多鼠民奴工只能挤在残垣断壁之间,胡乱搭建的营帐里。
破破烂烂的营帐,根本没有遮挡的地方,自然也没有目光的死角。
孟超不确定这里究竟有多少大角鼠神使者的眼线。
亦或者,所有人都是眼线。
远远绕着贫民窟转了一圈,孟超从斗篷里抽出一根刚刚在鋳造工场偷来的铁钎。
“对方的秘密据点,应该不在地上。
“这片贫民窟的规模并不大,倘若将据点放在地上的话,大批周身缭绕杀气,一点儿都不像垃圾虫的鼠民进进出出,很容易被氏族武士瞧出破绽。
“而且,这座贫民窟昨天几乎被拆光了,地上部分几乎失去了利用价值,倘若将据点放在地上的话,应该连夜转移才对。
“如果我没猜错,大角鼠神的使者,一定指挥着黑角城里的鼠民反抗者们,正在地底捣鼓什么秘密,或许和半边脸所说的‘神迹’有关。
“正因为他们在地底的作业至关重要,所以,就算地面打得再厉害,大角鼠神的使者都舍不得离开。”
孟超又找到另一个证据,佐证了自己的推测。
昨天他故意轰塌的大坑,被人精心修复过了。
虽然没能修复如初。
废弃管道尽头,几处塌陷之间的缝隙,却被人堵得严严实实。
第1023章 更深的地下城
“这些缝隙的后面,究竟有什么?”
孟超想了想,这些排污管道当初被废弃的原因,是使用了成百上千年之后,污物和地下水长期渗漏,导致结构脆弱,部分崩塌,将管道统统堵塞住了。
但除了崩塌的这段管道之外,更深处的管道,应该还是完好无损的。
自己制造的二次崩塌,极有可能将堵塞的管道重新疏通。
至少是疏通出几条巴掌宽的缝隙。
“这样的话,隐藏在地底深处,管道尽头的秘密,就有可能暴露出来。
“所以,大角鼠神的使者,才会让人把缝隙糊起来。”
想到这里,孟超举起了铁钎,顺着残垣断壁之间,刚刚被人裱糊起来的缝隙,轻轻插了进去。
这些缝隙仅仅是用烂泥随意糊住,就算硬化之后,也谈不上多么坚固。
而且孟超在铁钎中输入了一道灵能,又令手臂肌肉高频振荡。
带动铁钎也像是一支极长的冲击钻头,轻而易举,就插入两三米的深度。
非但铁钎,连孟超的半条手臂都陷入缝隙里面。
再将铁钎抽出来,缝隙之间,就出现了一个窟窿。
孟超将耳朵贴到窟窿上,又将灵能输入耳膜和耳蜗,屏息搜集着地底的每一点动静。
果然,他听到了声音。
除了大量垃圾虫在排污管道深处,繁重劳作的声音之外,还有极其细微,极有规律的震动声。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这是……有人在地底进行土工作业,挖掘管道么?”
孟超在龙城时,和吕丝雅厮混熟了,从这位资深探矿师的身上,学到了很多地底作业的技巧。
他立刻听出,这是不断钻探和挖掘的声音。
“真是奇哉怪也,清理排污管道,貌似不用这样卖力挖掘的吧?”
孟超眯起眼睛,观察眼前崩塌的废墟。
他将残垣断壁的分布,和互相支撑的角度,都计算得一清二楚。
随后,在废墟深处,慢慢掏出了一个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洞。
他的动作既轻柔又仔细,搬动每一块岩石时,都像是搬动一朵水晶雕琢的花蕾那么小心。
每搬动两三块岩石,就要停下来重新计算,并且在窟窿的四周,填补新的岩石,以支撑上方脆弱的结构。
饶是以地境巅峰的战斗力和天境巅峰的计算力,仍旧花了半个多小时,才在废墟深处,打通了两三米长的窟窿。
孟超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深吸一口气,周身骨骼都在一阵微弱的“噼噼啪啪”声中收缩。
整个人瞬间变小了一轮,从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窟窿里,严丝合缝地钻了进去。
他的双臂收缩到了胸口,从盆骨到脚尖都绷得笔直,周身主要的肌肉群都无法发力,只能依靠一丝丝最细微的肌肉纤维,带动灌注了灵能之后,刚柔并济的汗毛,做超高频的颤动,用波浪般的力量,将自己送了进去。
短短两三米的窟窿,足足用了五分钟才钻进去。
孟超恢复身形,大口喘息。
吸入胸腔之内的,却是凝结成了固体的恶臭。
饶是孟超有灵能护体。
仍旧忍不住想要咳嗽和呕吐。
这鬼地方简直比龙城的地下排污系统,巨化沙虫的老巢更加腌臜百倍。
连他都受不了,真不知道那些没有修炼过灵能,也没有哪怕半只口罩作为防护的鼠民孩子们,是如何以垃圾虫的身份,在这里熬过一年半载,才默默死去的。
“好吧,前世的龙城文明是好是坏,姑且不论,至少图兰文明的灭亡,并没有什么可惜的,或者说,这样的‘文明’不亡,简直是天理难容了。”
孟超心想,“可惜灭亡了图兰文明的圣光阵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明明是高高在上的氏族老爷们造的孽,却还要千千万万无辜的鼠民来陪葬,最终,还将更加无辜的龙城普通市民都拖入深渊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是一座独善其身的孤岛,想要拯救每一个无辜的龙城普通市民,貌似,就必须先拯救每一个无辜的鼠民!”
他眨巴着眼睛,在黑暗中不断缩放瞳孔,调整着最佳的视觉模式。
同时,团了一团泥巴,用铁钎送到窟窿的出口,勉强堵起来,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被粗心大意的鼠民发现。
随后,他才像是一条出生在沼泽里的巨大蜥蜴,手脚并用,在排污管道锈迹斑斑的管壁上,悄无声息地潜行起来。
绕过一个崩塌了大半的拐角。
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芒。
因为地底积郁着易燃易爆的沼气和毒气,而高等兽人又缺乏制造电力照明设备的技术,所以,垃圾虫们随身携带了一个个皱巴巴的纸灯笼,里面灌满了类似萤火虫的发光昆虫,撞得灯笼“噼噼啪啪”乱响。
借助昆虫们散发出来的幽光,孟超看到,几十名好似孤魂野鬼般骨瘦如柴的孩子们,仅仅简单用蘸了水的布条捂住口鼻,就挥舞着曼陀罗树枝和野兽骨骼制成的简陋工具,卖力挖掘和疏通着。
他们大多不满十岁。
就算看起来面容稍微成熟些的孩子,以龙城的标准来衡量,也是严重的营养不良,脑袋大,身子小,活像个骷髅版本的大头娃娃。
他们的四肢是如此纤细,和简陋的工具根本不成比例,每挥舞一下锤子和铲子,就有种被惯性带飞出去的感觉,令人担心他们是否会一头栽倒在臭气熏天的垃圾里,然后,就永远睡死过去。
比巢城深处的麻风村,更加令人发指的景象,令孟超的眼角微微抽搐。
特别是当他发现,有两名孩子的脖子上,都佩戴着一枚小巧玲珑,却被污染得看不清楚颜色的彩螺时,眼底骤然喷发的火焰,更是久久无法平息。
但他没有冲动。
龙城激战的经历,和前世记忆碎片的不断觉醒,已经令他成长为一名比前世更加优秀十倍的幽灵刺客。
懂得默默蛰伏,耐心寻找机会,不出手则已,出手就必须一剑封喉的道理。
“这些鼠民孩子干的,是最普通的疏通和清理作业,就算氏族武士能忍着恶臭来到这里,也不会发现任何异常,他们并不是我要寻找的目标。”
孟超将耳朵贴着管壁倾听了一下,发现挖掘的声音和震动,都来自更深层的地底。
看来,自己还没有抵达目的地。
这里属于浅层地表。
排污管道的规模宏大,非但直径超过三五米,足以容纳牛头武士或者野猪武士并排通行。
而且四通八达,错综复杂,如同地底迷宫,朝着黑角城的各个区域蔓延。
并非所有管道都需要清理,很多地方黑黢黢的,并没有垃圾虫正在作业。
即便是垃圾虫聚集的地方,他们往往也被恶臭的毒气熏得头昏脑涨,又被繁重的劳作,折磨得奄奄一息,目光只聚焦在面前很狭窄的一片空间内,根本没心思去关注,也不可能看到,近在咫尺的地方,一片薄如蝉翼的阴影,正在黑暗中快速移动。
孟超轻而易举就绕开了好几队垃圾虫。
渐渐潜入地底,三五十米的深度。
这里的管道越来越狭窄,空气也越来越污浊,潜行很久,才能看到一点点摇曳的萤火。
按理说,不像是有大队人马,正在土工作业的样子。
但孟超却重新捕捉到了,自己斗篷上的独特气息。
这就说明,半边脸或者别人,将自己斗篷上扯下来的碎布,送到了这里。
孟超想了想,用铁钎在湿软的地面上,竖直向下,打了三个呈“品”字形,相差一定距离的窟窿。
随后,从管道角落里,舀了几捧污水,细细灌入窟窿里,直到和地面齐平为止。
他趴在地上,细细观察液面下降的速度,以及从窟窿深处冒出的气泡。
这是吕丝雅教他判断下方有没有地底空洞的技巧。
倘若这里就是地底空间的最底层,下方都是紧密、均匀的岩层。
那么液面下降的速度应该比较慢,三个不同位置的窟窿,液面下降的速度应该相差无几,不会有太多气泡冒出来。
如果液面下降的速度较快,三个窟窿里的液面下降速度不均,又有大量气泡涌出来的话,说明下方可能还存在着巨大的空间。
如果液面下降的速度极满,周围又没有致命的岩层,那就有可能存在用钢筋混凝土甚至金属构造的地下建筑了。
“果然,这里并不是地底最深处。
“在这些排污管道的下面,还有更加庞大和复杂的地下空间系统。
“这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要知道,就连龙城的地底,都有深达数百米,层层叠叠的地下空间。
“有些地方是地球时代,为了防备第三次世界大战而兴建的军用设施。
“有些地方,则是穿越到了异界之后,依托太古遗迹,不断延伸出去的蜂巢地下城。
“而龙城只有短短千年的历史,真正进行大规模现代化的城市建设,则是最近两三百年内的事情。
“图兰文明真正繁荣昌盛的巅峰期,却在数千年,甚至近万年之前。
“千万年前,能够调制曼陀罗树和图腾兽,并制造图腾战甲这种超级战甲的图兰先民们,究竟在地底营造了什么样的设施,真是令人期待啊!”
第1024章 鼠人也有强者
确定黑角城的地下部分,搞不好比地上部分更庞大和复杂百倍,孟超真正兴奋起来。
嗅探着斗篷浸泡秘药后散发出的特殊气味,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就像是蝙蝠般不受干扰地灵活前进。
每到一处分岔,只要深吸几口气,根据气息的浓淡,总能找到正确的路径。
渐渐地,在艰难钻过几处崩塌的坑道之后,四周甬道的墙壁,变得干燥、宽敞和坚固起来。
埋在浅层地表的管壁,都像是砖石或者陶土垒砌,年久失修之后,雨水渗透进来,自然变成了一塌糊涂的烂泥。
地底更深处的管壁,却采用了大量类似钢筋混凝土乃至全金属的材料,历经千万年岁月的侵蚀,除了略微生长出几片锈迹之外,仍旧坚固无比。
每钻过一截通道,孟超都会在脑海中,构造出更加庞大的地下管道系统的立体模型。
从甬道的直径还有四壁的材质来看,最初兴建这些甬道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排污。
孟超在一段甬道深处的淤泥里,还发现了类似铁轨的设施。
就像是龙城的地下轨道交通线一样。
向“铁轨”中输入一道灵能,孟超感知到了颇为强烈的灵磁反应。
由此可见,这里的“铁轨”比龙城更加先进,采用了类似磁悬浮的反重力技术!
幸好孟超已经在血颅角斗场里见识过类似电梯的自动升降设备。
并且从图腾战甲的操作系统,看出昔日的图兰文明究竟有多么先进。
否则,他一定不敢相信,高等兽人的祖先们,竟然也是搭乘地铁上下班的!
当然,鉴于这里已经深入地底百米,一般的民用地下轨道交通设施,不会建造得这么深。
只有军用设施,为了防备钻地炸弹和核武器之类的毁灭性打击,才会建造在地底百米以下,并且通过小型军列相连。
龙城地底就有类似的军用交通系统。
想当年,穿越之后的龙城人,顺着地下军用轨道,发掘出了很多地球时代的库存武器。
这些原本预备打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武器,帮全体龙城人武装到了牙齿,度过了兽潮汹涌,最艰难的岁月。
难道,黑角城的地底,也是一样?
孟超忽然停下不动。
呼吸、心跳和体温都收敛到了极限,就像是一条蜥蜴的影子般蛰伏在黑暗中。
前方萤火闪耀,“叮叮当当”的挖掘声和钻探声密集起来。
偶尔还能听到“轰隆,轰隆”,微弱而沉闷的爆炸声。
然而,在通往声音密集处的必经之路上,却有两名目光犀利的鼠民,腰挎战刀,来回扫视。
他们和孟超见过的鼠民截然不同。
并不单单是虎背熊腰,满身疤痕,杀气腾腾的关系。
要说强壮和杀气,血颅角斗场里很多拥有野猪和蛮象族血脉的鼠民,也长得牛高马大,凶神恶煞。
但寻常鼠民绝不会有他们这样强烈的侵略性。
这是掠食者独有的气息,没有十年八年的狩猎和吞噬,是绝对凝练不出来的。
大部分鼠民和武士,在外表上并没有太大差异。
孟超一时间分不清,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了。
沉吟片刻,孟超闭上眼睛。
除了视觉之外的感知,却伴随着灵能扩张到了极限,令他扫描到了这截甬道附近,所有可以利用的东西。
连墙上的一道缝隙,角落里的一条虫豸都不放过。
很快,孟超就找到了一群又肥又大的老鼠。
拜黑角城瞬间涌入进来十倍数量的人口所赐,最近几个月,向地底排放的垃圾,也是过去的十倍。
十倍的垃圾,吸引和滋生了十倍的老鼠。
这些老鼠,生长在比较靠近晶石矿脉的地底深处,受到日夜泄漏的灵气滋润,一头头长得膘肥体壮,毛发坚硬如同钢针,门牙锋利好似铡刀,双目赤红充满了凶性,远比普通野兽更加狠戾,称得上是小号怪兽,丝毫不怕人类和兽人,甚至敢爬到身形高大威猛的蛮象武士身上,在蛮象人的浑身褶子之间钻来钻去,最是难缠不过。
孟超从墙壁上的缝隙里,轻轻抠下一颗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碎石。
手指一屈,一弹,射向墙角的鼠群。
正中一头硕鼠的左眼,擦着它的眼球掠过。
力量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令它的眼球传来爆裂般的痛楚,又不留下丝毫伤痕,哪怕有人抓住这头硕鼠,也休想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硕鼠吃痛,发出“吱吱”的尖叫,顿时引发了整个鼠群的骚乱。
孟超故意挑选了体型最硕大,模样最凶狠的一头硕鼠。
果然,因剧痛而疯狂的硕鼠,开始乱窜乱跳,胡乱撕咬旁边的老鼠。
很快就令甬道深处,如同沸腾的油锅般,到处都充斥着“吱吱,吱吱”,此起彼伏的尖叫。
两名守卫的注意力,不免被骚乱的鼠群所吸引。
就在他们上前查看,注意力都集中在满地老鼠身上时,孟超从他们头顶,甬道的天花板上,悄无声息地掠了过去。
又以不同的方式,声东击西,浑水摸鱼,连续突破了三道警戒线。
在下个拐角,他终于如愿以偿,看到了热火朝天的作业现场。
光是目力所及的范围之内,就聚集着数百名身强力壮的鼠民。
从虎背熊腰的身形,以及熟练挥舞铁铲和铁钎的姿态来看,他们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垃圾虫,更不是乳臭未干的孩子,而是来自采石场和矿山矿洞,训练有素的矿工。
数百名鼠民矿工,正在一截截崩塌的甬道尽头,不断挖掘和清理。
而在他们身后,已经清理出来好几条甬道的尽头,却矗立着一扇扇镌刻着楔形文字的青铜大门。
“从建筑结构来看,这里就像是很久以前,图兰文明的一座地下仓库。
“每一扇青铜大门的后面,都是一间独立的库房。”
孟超的心脏砰砰直跳。
他注意到左侧第一扇青铜大门并没有锁死,而是虚掩着,留下了一条缝隙。
微弱而沉闷的爆炸声,就像海底传来的雷鸣,正是从缝隙里钻出来的。
不一时,青铜大门深处,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孟超急忙在阴影中,将自己的身形蜷缩得更小,就像是团成一颗毛球的黑猫一样。
青铜大门的门轴,发出艰涩的“吱呀”声,在锈迹斑斑的轨道上划出半个圆弧。
五名身披软甲,气势凌厉的鼠民,从里面大步踏了出来。
孟超的瞳孔骤然收缩。
从这些人身上嗅到了亡命徒般极度危险的气息。
特别是为首这个身高超过两米,拥有一颗酷肖老鼠的脑袋,身形却比犀牛更加强壮,显得有一丝不协调的家伙。
从自己周身汗毛的绷紧程度来分析,孟超觉得他至少都是一名战帮级强者,和冰风暴是同一级数的存在,用龙城文明的标准来衡量,就是天境强者!
“这是一名鼠人,至少拥有大量鼠人血统。
“真有意思,鼠人明明是高等兽人中最受歧视的存在,连寻常鼠民都对他们敬而远之,只能从事‘糖屋小厮’之类低贱的工作。
“这名鼠人却能修炼到天境,看来,不是拥有古老的传承,就是依托着强大的势力!”
孟超眯起眼睛,视线却聚焦在青铜大门旁边的墙壁上,只用余光慢慢扫描这名鼠人高手。
这是幽灵刺客惯用的观察方法。
因为实力达到天境之后,生命磁场无比敏锐,被人窥探的时候,很容易生出感应。
用余光扫描,才能确保观察者的隐秘和安全。
只见鼠人强者高举着一柄既像是长柄斧枪,又像是战锤,锈迹斑斑的古老兵器,发出了拖长尾音,怪腔怪调的呼喊。
鼠民矿工们纷纷停止作业,向他投来了敬畏和崇拜兼而有之的目光。
鼠人强者虚虚握住长柄斧的中间,双掌朝斧头和斧尾抹去。
被他抹过的部位,锈迹纷纷如灰尘般洒落,长柄斧变得光亮如新,斧柄上还闪耀出了一串串熠熠生辉的楔形文字。
这一幕令鼠民奴工们大为震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当整把长柄斧都像是重新铸造过一遍,散发出晶莹剔透的凶芒时,鼠人强者的尾巴忽然绷得笔直,像是皮鞭抽击般发出“啪”一声。
紧接着,他将战斧高高举过头顶,周身肌肉紧绷,几乎撕裂战甲,向前重重一挥。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战斧之上,晶莹剔透的楔形文字呼啸而出,在战斧前方凝聚成一束半圆形的弧光,飞出十几米的距离,深深嵌入坚硬如铁的墙壁上。
只听“轰”一声,深埋在地底千万年,仍旧屹立不倒,比钢筋混凝土更加坚固的墙壁,顿时被劈出了一道直冒白烟,触目惊心的裂纹。
一开始,裂纹仅仅长一米左右。
但晶莹剔透的光芒,就像是熊熊燃烧的烈焰,仍旧在裂纹深处闪耀。
随着“咔嚓咔嚓,咔嚓咔嚓”的破碎声,裂纹不断蔓延,竟然一路贯穿整面墙壁,延伸到了天花板和地面上!
第1025章 专业人士的指点
这一幕令所有鼠民矿工都目瞪口呆。
几秒钟的死寂之后,便是山呼海啸的惊叹、赞美,甚至是顶礼膜拜。
“这就是鼠神赐予我们的神器!”
鼠人强者高举着闪耀光焰的长柄斧,依旧用拖长了尾音的怪腔怪调,嘶吼道,“属于鼠民的荣耀纪元已经到来,鼠神的力量不但蕴藏在这件神器当中,也蕴藏在每一名鼠民的血脉里,只要你对鼠神的信仰足够虔诚,就能和我一样,创造不可思议的奇迹!”
地底深处,一片欢呼。
孟超蛰伏在角落里,亦是惊叹不已。
这种镌刻着楔形文字的长柄斧,不仅仅是冷兵器这么简单,还拥有强大的纯能量攻击能力。
甚至能利用灵能涟漪,干涉物质的原子球形能量层,进而改变事物的性质,从根本上将坚不可摧的物体,轰成齑粉,化为虚无。
鼠人强者面前这道触目惊心的裂纹,与其说是被战斧劈砍出来的,倒不如说,是受到了灵能的干扰,大量类似钢筋混凝土的坚固物质,统统变成了沙砾之类的半流体,从内部分崩离析。
“古代兽人的武器,果然霸道!
“和我通过怪兽主脑看到,太古战争时代,‘古人’的灵能攻击模式,有异曲同工之妙。
“或者说,这就是‘古人’技术的仿制版本和弱化版本。
“所以,隶属于大角鼠神的秘密组织,渗透到黑角城来的目的,就是挖掘黑角城地底深处,古代兽人‘军火库’?”
孟超仔细想想,应该没这么简单。
因为这件长柄斧枪虽然看起来是很霸道没错,但使用起来的局限性也很大。
首先,长柄斧枪颇为沉重,至少以鼠人强者突破天境的实力,大力挥舞时,周身肌肉依旧高高隆起。
孟超很怀疑普通鼠民战士是否能扛得动这件“神器”。
就算勉强能扛得动,又能否挥出足够的速度,在敌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精确命中敌人的要害。
倘若需要好几秒钟的蓄力,才能挥出一斧子,而挥出三五斧子,就累得气喘吁吁的话。
那威力再强大,都没有意义了。
其次,基于质能守恒的原则,任何武器都不可能无限制释放强劲的破坏力。
如果孟超没猜错的话,这件长柄斧枪内部,一定装填或者镶嵌着高纯度的晶石。
要不然就是鼠人强者激荡生命磁场,用自身存储的灵能,为长柄斧枪充能。
镌刻在斧柄上的楔形文字,充其量起到了增幅灵能涟漪,放大破坏力的效果,却不可能无中生有,从虚空中源源不断地汲取灵能。
这就意味着,长柄斧枪的使用次数是相当有限的。
一旦灵能耗尽,它就变成一柄普普通通的重型冷兵器了。
那种耐久度无限,弹药和灵能统统无限,也没有任何使用条件的“神器”,是不存在的。
至少孟超在前世记忆碎片中,没有找到类似的神器。
前世的图兰文明,在濒临灭亡的时候,也没有大批量装备“神器”来翻盘。
“越先进的武器就越复杂,越复杂的武器就越容易损坏,经过千万年岁月的侵蚀,就算被鼠民义军找到了古代兽人的‘军火库’,里面究竟有多少件完好无损的武器,都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否则,为什么这个鼠人强者仅仅拿出来一件长柄斧枪呢?
“搞不好,青铜大门后面,还能正常使用的武器,也就这么一两件,最多三五十件,百十来件啦!
“百十来件能释放出灵焰的冷兵器,并不足以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更不可能决定成百上千万人的命运,最多用来鼓舞一下士气。”
孟超琢磨着,发掘古代兽人的武器库,应该不是鼠民义军的最大目的,仅仅是顺手为之。
或者说,是实现真正目的,必备的条件。
“刚才鼠人强者说,鼠神的力量蕴藏在全体鼠民的血脉之中,只要信仰足够虔诚,就能和他一样创造奇迹。
“对了,那个‘半边脸’也和同伴提到了‘奇迹’或者‘神迹’之类的字眼。
“还说这个神迹,将会撼动整座黑角城的。
“由此可见,信仰大角鼠神的秘密组织,是要利用这批古代兽人的武器,在黑角城里搞大事情。
“而他们真正的目的……难道是带领大批鼠民,都逃出黑角城去?”
孟超刚才侦察到了好几条直径在五米以上,铺设着古代铁轨,一路通往黑暗深处的隧道。
即便在地底百米,他依旧保持着清晰的方向感,能辨识出这些隧道是一路通往城外的。
想要掀起一股席卷整片图兰泽的大风暴,先决条件就是足够的人力物力和兵源。
此刻的黑角城,聚集了数十万氏族武士和数量更多几十倍的鼠民。
其中不少鼠民都是吃苦耐劳的奴工,以及训练有素的仆兵。
他们正是鼠民义军最需要的人力资源。
换成孟超是鼠民义军的首领,在刮起真正的风暴之前,也会想方设法,救这些人逃离魔掌,共襄义举的。
“当然,另一个可能是鼠民义军的确想在黑角城搞事情,但他们的计划却不慎暴露,惨遭镇压了。
“反正前世的黑角城,并不是‘鼠民之乱’的主战场。
“鼠民义军闹得最厉害的地方,还是在黄金氏族的领地之内。
“所以,黄金氏族才会派出狼族军团,去镇压鼠民义军。
“眼睁睁看着鼠民义军惨遭镇压,并不符合我还有龙城文明的利益,抛开道义和良知什么的不提,至少,鼠民义军在黑角城的事情搞得越大,我才越容易浑水摸鱼,趁火打劫,把血蹄家族的秘药、战甲、有数千年历史的宝贝统统一锅端嘛!
“决定了,我应该帮大角鼠神搞事情!
“不说让黑角城天翻地覆,至少要帮助更多的鼠民,逃出这座吃人的魔窟才行!”
孟超正想着,就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一名鼠民战士急匆匆地跑向鼠人强者,向后者附耳说了什么,同时将缀着徽章的碎布递了过去。
鼠人强者抓着从孟超斗篷上扯下来的碎布,脸色一变,陷入沉思。
“所以,这个挥舞长柄斧枪的鼠人强者,就是‘大角鼠神的使者’?”
孟超眯起眼睛,飞快开动脑筋,“究竟该怎么不露痕迹地助他们一臂之力才好呢?”
悄悄离开地底,顺着原路返回,还没回到血颅角斗场,他已经想出来了。
在造反这件事上,古老地球上的东方人拥有极其丰富的经验,甚至是融入血脉的天赋优势。
什么叫鱼腹藏书,什么叫野狐夜嚎,什么叫莫道石人一只眼……那都是东方老祖们玩剩下的东西。
数千年造反和镇压积累的血泪教训。
再加上现代秘密组织的基本原则。
只消稍稍泄漏一星半点,就足以让鼠民义军深入学习,豁然开朗,受益无穷。
结合自己的所见,孟超帮鼠民义军指出了三个问题。
第一是组织太不严密,没有丝毫警惕和反侦察意识。
最明显的问题,散布在黑角城各处,用来动员基层力量的“触手”,和位于老巢深处,充当“大脑”的指挥层之间,竟然可以直接联系。
这样的话,万一被某个精明的氏族武士,抓到了一条“触手”,岂不是能顺藤摸瓜,将鼠民义军设置在黑角城里的整个组织,都一举攻破了么?
孟超建议鼠民义军在“触手”和“大脑”之间,最好多设置几个层级,每个层级的每个成员之间,采用单线联系,最多知道自己的上线和下线,两到三个人的身份,这样就算被抓,也不至于对组织造成致命的破坏。
另外,常规消息的传递,其实是不需要两名成员直接见面的,完全可以采用“死信箱”的方式。
所谓“死信箱”,就是一个经过挑选的无人交接点,同时也是组织成员经常有充分理由可以去的地方。
像是专门做鼠民买卖的市场、酒馆和赌场,包括一些最低级别的角斗场的观众席下面,都能设置死信箱。
使用死信箱的好处是,接受信息的人,无需见到发送信息者的真面目,甚至不需要知道发送信息的人是谁,这无疑大幅提升了安全系数。
第二个问题,孟超觉得鼠民义军在贫民窟的地底深处,设置的警戒线实在太儿戏了。
倘若这座古代兽人的“军火库”,以及周围直通城外的隧道,对于鼠民义军的计划真的至关重要。
那么孟超轻而易举就能渗透的三五重警戒线,就显得形同虚设了。
虽然粗枝大叶的氏族武士们,不太可能具备一名幽灵刺客的专业水准。
但既然干的是杀头的买卖,就不能将希望寄托在敌人的愚蠢上。
所以,孟超为大角鼠神的使者,介绍了好几种设置明暗岗哨的方法。
还有很多无人警戒线和陷阱的挖掘方法。
都不是什么高科技的东西。
最简单的,在容易被敌人潜入的线路上,绷紧几根头发丝,挂上几枚铃铛,后面的隐秘处再放上两三个小型的捕兽夹,就有可能堵住一个致命漏洞了。
第1026章 神谕
除了物理上的警戒线之外,孟超觉得鼠民义军更应该筑起心理上的警戒线。
他发现很多饱受欺凌的鼠民,对氏族武士充满了刻骨铭心的仇恨,但对“鼠民同胞”们却不加半点防备。
在同病相怜、同仇敌忾的心理暗示下,即便萍水相逢,也很容易掏心掏肺。
这是不对的。
孟超觉得,自己必须提醒“大角鼠神的使者”,很多情况下,氏族武士豢养的鹰犬,比氏族武士本人更加可怕。
要知道,鼠民也分成“野鼠”和“家鼠”。
世代为仆,从小被教育要对主子忠心耿耿的家鼠自不必说。
就算是被氏族武士毁灭了家园,屠戮了亲人的“野鼠”们,经过一段时间的圈养和调制,也有可能遗忘仇恨,磨灭人性,心甘情愿地为虎作伥。
为了博取主人的欢心,摆脱低贱的身份,这些家伙是不惜出卖任何人的生命以及自己的灵魂,来换取主子的“赐血”的。
古老地球上的无数抗争者,都不是直接死于敌人之手,而是遭到叛徒的出卖,死在毫无保留信任的自己人手里。
所以,鼠民义军想要成事的话,就一定要有所甄别,不能什么臭鱼烂虾都揽入筐里。
特别是各大家族的“家鼠”们,哪怕这些家伙的豪言壮语说得再动听,都不能让他们接触到最核心的秘密。
当然,现在说这些话,可能已经晚了。
从前世鼠民义军没有在黑角城闹出太大动静这一点来看,搞不好掌控黑角城的各大家族,已经盯上了鼠民们的秘密组织。
一味被动防御,鼠民义军的计划,仍旧会被扼杀在襁褓之中。
孟超建议鼠民义军,应该主动出击,以攻代守。
所谓进攻,当然不是飞蛾扑火地冲击各大家族的神庙。
而是说,他们应该在黑角城各处,掀起一连串小规模的骚乱。
无论是在墙壁上涂抹“大角鼠神已经降临”的宣言也好。
还是在墙角画上一个个神秘莫测,其实没有任何意义的符号也好。
甚至集中优势力量,利用刚刚挖掘出来的“神器”,找机会伏击相对弱小的氏族武士。
还有在氏族武士的饮食当中下毒,在为血蹄大军准备的仓库周围放火。
这些都是可以考虑的策略。
不求成功率和破坏性,只求扩大影响力,得到更多鼠民的信任、期盼和支持。
还能最大程度调动各大家族的调查力量,让氏族武士烦不胜烦,疲于奔命,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渐渐麻木和迟钝。
这是孟超从怪兽文明那里,学来的办法。
怪兽文明在针对龙城文明的每次天翻地覆的大动作之前,总会发动一连串小规模的破坏,极大消耗了异兽调查局的人力物力和精力。
异兽调查局明知道这些破坏,仅仅是怪兽文明的“佯攻”,却又不可能置之不理。
否则,小规模的破坏不断积累,也有可能从量变引发质变,令龙城文明因“失血过多”而死。
这是阳谋。
亦是进攻方的优势。
曾经令孟超和异兽调查局的全体调查员都苦不堪言。
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孟超扮演“怪兽”的角色了。
他认为,大角鼠神的使者,不该再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的组织和计划都处于绝对保密的状态,从而浪费如此宝贵的优势。
对了,他还建议鼠民义军,可以在部分破坏行动中,留下蛛丝马迹,将矛头指向掌控黑角城的各大家族。
如有可能,最好营造出,“这些破坏行动,都是各大家族的氏族武士,伪装成大角鼠神的信徒,铲除竞争对手”的效果。
氏族武士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铁皮家族和血蹄家族的矛盾,可以追溯到数千年之前。
相对于他们从未放在眼里的鼠民,敌对家族的野猪人或者牛头人,才是更大的威胁。
所以,就算伪造出来的证据比较拙劣也没关系。
很多时候,人们是否相信一件事情,并不取决于证据有多么充分和可信。
而取决于人们是否愿意相信,以及相信之后,能获得什么样的利益。
以上建议,都是常规操作。
对于拥有异兽调查员和幽灵刺客,矛与盾的双重身份的孟超而言,几乎不假思索,就能写上几十条。
相比提出建议,还是如何措辞,才能模仿出古代兽人的口吻,更令他头疼。
毕竟,图兰语并非他的母语,能说得流利已经很不容易,怎么可能完美模仿几千年前,鼠人英雄的语气?
孟超写了几稿,都不甚满意,烦躁起来,干脆自暴自弃。
“算了,古代兽人的文明程度,比现在不知道高了多少,他们说话的方式,怎么可能是艰深晦涩的文言文呢,搞不好比现在的图兰语,更加大白话呢!”
孟超这样自我安慰。
用大白话将自己的意思翻译了一遍。
又在字句之间,添加了一些他从图腾战甲的操作系统上看到,意思不甚了然的楔形文字。
然后,他将这些建议,都蚀刻到了一张从贫民窟地底的隧道深处,墙壁上剥离下来的金属薄板上。
对金属薄板精心修饰了一番之后,孟超将它卷成一个圆筒,准备找机会塞到鼠民矿工们一定能发掘出来的地方去。
等鼠民义军将它发掘出来后,他们会相信这是大角鼠神降下的“神谕”,从而对孟超言听计从吗?
孟超觉得,如果“大角鼠神的使者”,并非全然是一个狂热的疯子,还是一名勉强合格的义军指挥官,他就不可能相信这么荒谬的东西。
但绝大部分鼠民矿工、奴隶、仆兵还有垃圾虫们一定会欣喜若狂,深信不疑。
最终,就算大角鼠神的使者根本不相信什么狗屁神谕。
他也会乖乖照孟超说的去做。
“身为一名龙城友人,我也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
孟超喃喃自语。
将新鲜出炉的“大角鼠神的神谕”放到一边,开始琢磨自己如何能在接下来的骚乱中,夺取最大的好处。
“对了,我还需要一副面具。”
孟超心想,“所谓‘大角鼠神’,究竟应该长得什么样子呢?”
……
叶子踉跄着跑过终点,终于忍不住“哇”一声吐了出来,紧接着就双腿一软,被身后数百斤重的岩石压得扑倒在地,险些把门牙都磕掉了。
他只觉眼冒金星,天旋地转,肩膀上捆绑着箩筐的牛皮绳,深深嵌入肩胛骨的缝隙里,简直像是两把刮骨钢刀,要把他的手臂活活卸下来。
叶子发誓,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累过。
背着几百斤重的大石头,绕着训练场跑了足足五十圈,五十圈啊!
而这仅仅是收割者给他规定的,每日必修课中最轻松的一项而已。
“收割者,收割者,你究竟是永夜深渊中的恶魔,还是被圣光烧坏了脑子的苦修士?”
鼠民少年在心中哀嚎,“就算是永不疲倦的骷髅兵,也禁不起这样折腾的吧?”
看着眼前凶神恶煞的“恶魔教官”,叶子不禁怀念起过去的收割者来。
要知道最初的收割者不是这么变态的。
虽然为叶子度身定制的训练计划,的确是非常辛苦没错,但都属于咬咬牙就能坚持下来的。
事实上,收割者最反对过度训练,认为简单粗暴地加大训练量,是最不负责任的行为,不但会提升受伤风险和暗伤积累程度,而且练出来的都是死肌肉,上了战场,硬梆梆的根本不能打。
但最近几天,收割者不知道吃错了什么秘药,为叶子拟定了一份日夜不停连轴转的训练计划,像是不把他练死不罢休似的。
当然,平心而论,收割者自己的训练量,比叶子更大十倍。
但叶子只是一个还没发育成熟的鼠民少年,怎么能和收割者这种怪物相提并论呢?
身体上的辛苦还在其次。
毕竟每次训练过后,收割者都会亲手为他舒筋活络,引导他体内闪闪发亮的箭头,以很舒服的方式,在血管和神经之间飞快流转。
就算刚才的训练中,疼得哭爹喊娘,想要直接死过去,所有痛楚和疲劳,都会在灵能运转之后不翼而飞。
片刻之前有多么痛苦,片刻之后就有多么爽快。
所以,叶子还能咬牙坚持下去。
但是,最令鼠民少年无法接受的却是,接受了这样全天候高强度的训练,他就根本没时间,去接触和大角鼠神有关的消息以及事件了啊!
要知道,按照蜘蛛等鼠民仆兵的说法,这几天的黑角城里,真是风起云涌,好戏连连呢!
一想到大角鼠神即将降临,图兰泽的深处,一支完全由鼠民组成的庞大军团正在集结,搞不好黑角城里都潜入了大量的鼠民英雄,即将把氏族老爷们高贵的头颅踩在脚下。
叶子就感觉自己的胸膛里,被塞进去一团烈火,就算经过这段时间的苦修,他的胸膛比过去宽厚了足足一倍,都抵挡不住这团熊熊燃烧的怒焰,从口鼻眼耳之中,喷涌而出啊!
第1027章 旧世界毁灭之后
可是收割者却把他心底的这团火,硬生生地扑灭了。
“这段时间哪里都不许去,就待在仆兵营地里老老实实地修炼,直到‘勇敢者的游戏’结束,血蹄大军完成集结为止!”
收割者一反常态,板着脸对鼠民少年说。
“可是,为什么?”
叶子实在搞不懂,“收割者,你也是鼠民,而且还这么厉害,以往你对血蹄家族的武士们,都是不屑一顾的,为什么这次,你对大角鼠神的降临,丝毫都不感兴趣呢?
“难道你不想摆脱那些该死的氏族武士们的掌控,难道你要一辈子充当血蹄氏族的爪牙,而不是为自己的氏族和祖灵而战吗?”
“这个道理,我已经和你解释过很多次了。”
收割者这样回应鼠民少年,“第一,鼠民反抗不公的命运,和信仰大角鼠神,完全是两码事。
“第二,就算信仰大角鼠神好了,你又怎么知道,大角鼠神的使者,真的来到了黑角城,一定能拯救所有的鼠民呢?
“第三,就算大角鼠神的使者真的来到黑角城,并且愿意和能够拯救大批鼠民,那也必然要付出惨烈的代价,要面临各大家族的疯狂反扑,会死掉很多人的吧?
“别误会,我并不怀疑你的牺牲精神,只不过,挥舞着枯瘦的肢体,拖曳着孱弱的身躯,如飞蛾扑火般冲向氏族武士的图腾战甲,这样的牺牲是没有太大意义的。
“如果你坚信大角鼠神的存在,渴望改变自己乃至全体鼠民的命运,那你就更应该努力修炼,变得无比强大,才能在不久的将来,为全体鼠民的事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为了强化自己的观点,收割者还给叶子讲了一个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过一个无比强大和繁荣的帝国,嗯,比现在统治圣光之地的那个帝国,更加灿烂辉煌。
“可惜,就算是如同漫天星河般辉煌的帝国,也有渐渐走向衰落和灭亡的一天。
“到了帝国迟暮的时候,这个曾经星汉灿烂的帝国,已经是弊端丛生,积重难返。
“宫廷中的阉伶和皇后的兄弟们互相斗争,扶植和害死了一个个还在牙牙学语的小皇帝,地方上的天灾人祸不断,有的地方洪水肆虐,有的地方却连年干旱,而几乎所有地方,都有瘟疫横行。
“那些强横霸道的官兵,却比洪水、干旱和瘟疫更加可怕,令老百姓都苦不堪言。
“虽然这个帝国的底层民众,并没有‘鼠民’的称号,实际上过的,却是比老鼠和蝼蚁更加不堪的生活。
“自然,除非是永不疲倦,也没有意识的骷髅兵,否则,没有任何一个活生生的人类,能够长久忍受像是老鼠一样活下去的。
“这个帝国的底层民众,也在他们信奉的神灵的领导下,起来反抗腐朽没落的帝国,试图从天灾人祸之间,杀出一条活路。
“他们将布条染成黄色,佩戴在额头上,作为同仇敌忾的标志,并且高喊着‘黑色的夜空已经崩落,金色的黎明必将来临’的口号,如同汹涌澎湃的浪潮,朝着昔日高高在上、耀武扬威的统治者们冲去。
“他们真的冲垮了帝国统治的根基,令这个曾经战无不胜的庞大帝国,在不久之后,就轰然倒塌,彻底灭亡了。”
叶子听得入神。
生长在穷乡僻壤,消息闭塞的鼠民少年,从未听过世上还有这样一个强大而辉煌的帝国,还有这样一群……无所畏惧,无比荣耀的英雄。
“黑色的夜空已经崩落,金色的黎明必将来临!”
多么振奋人心的口号,又多么适合从鼠民们比熔炉更加炙热的咽喉深处,声嘶力竭地呐喊出来啊!
“后来呢?”
叶子被这些身为“老鼠和蝼蚁”,却能摧毁一个帝国的“黄头巾”们深深迷住了,忍不住问道,“他们找到活路了吗?”
“很可惜,并没有。”
收割者叹息着说,“毁灭旧世界是一回事,建设新世界又是另一回事,后者的难度至少是前者的十倍。
“黄头巾们虽然摧垮了旧帝国的统治基础,但旧势力的反扑也将他们镇压殆尽,而四分五裂的旧帝国,显然也不可能瞬间变成宁静祥和的新世界,无数强者、权贵、军阀、野心家、刽子手,都在旧帝国的尸体上大快朵颐,就像是一群饥肠辘辘的食尸犬。
“等到这些食尸犬稍稍填饱肚皮,恢复了几分力气,他们立刻开始你争我夺,自相残杀,试图将彼此都连皮带骨地吞下肚去。
“这样的争斗持续了近百年,最终侥幸窃取胜利的那头食尸犬,也没捞到太大的便宜——百年战乱严重摧残了它的身体,以至于它根本抵挡不住外敌的入侵。
“当野蛮人从旧帝国的四面八方长驱直入时,已经饱受百年战乱之苦的人们根本不知道,他们还将继续承受长达数百年,最黑暗、最血腥的折磨!如果说,曾经的他们,过着老鼠一般的生活,在之后数百年的豺狼当道、群魔乱舞、地狱煎熬中,他们却是想当老鼠,都不可得呢!”
“这……”
叶子敏锐察觉到,收割者并不是胡乱编造了一个故事来骗他。
从收割者唏嘘的表情和悲哀的眼神来看,曾经真有过这样一个灿烂辉煌的帝国,却堕入抵御,令他的子民们都承受了长达数百年的折磨。
但鼠民少年琢磨了很久,又觉得有些不对。
既然收割者都说了,古老的帝国到了最后时刻,天灾人祸不断,那也不是“黄头巾”们的反抗,害帝国分崩离析,堕入地狱的啊!
“收割者,难道你的意思是,大角鼠神的降临,有可能害死所有人,为了避免图兰泽的毁灭,全体鼠民都应该老老实实,像猪羊一样任人宰割吗?”叶子不服气地说。
这些日子,他跟随收割者,学会了很多深奥的新词。
现在,他倒是将这些新词,用在收割者的身上了。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无论后果如何,鼠民们都是绝对有权力,起来反抗一切欺凌和奴役的,就算真的导致图兰泽的毁灭,全体鼠民都和氏族武士同归于尽,我想,很多鼠民都是愿意的吧?”
收割者耐心地说,“话说回来,‘同归于尽’只是最糟糕的情况下,迫不得已的选择,只要还有一线希望,能让大部分鼠民都活下去,而且活得比过去更好,我们总是要朝着这个方向,去不懈努力的,对吧?”
叶子想了想,承认收割者说的有道理:“这是当然,能看到希望的话,谁都不想死啊,等我找断角牛头武士报仇之后,我还想找到安嘉,和她一起……回到半山村的废墟,重建我们的家园呢!”
“那么,大角鼠神的信徒们,就不能满足于成为第二个‘黄头巾’。”
收割者说,“特别是你,叶子,天赋异禀,又消耗了我这么多的心血,我实在不想看到你成为一个包裹着黄头巾的小兵卒,哇哇大叫着朝官兵冲去,随后就被某个野心勃勃的军阀一刀斩下脑袋——我在你身上投入了这么多的时间、精力和资源,不是为了让你如此挥霍的。
鼠民少年有几分被收割者说服了。
“那我现在应该干什么呢?”他虚心求教。
“继续疯狂修炼啊!”
收割者理所当然地说,“永远记住,无论你想干什么,实力都是第一位的。
“当你弱小时,氏族武士也好,大角鼠神也好,谁都能将你当成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任凭你在血染的棋盘上,怎么左突右冲,都无法摆脱被人掌控的命运。
“而当你变得比所有人更加强大,哪怕,我是说哪怕,大角鼠神的传说并不是真的,根本没有大角鼠神这么个东西,你也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捏出一个千真万确,受无数人顶礼膜拜的大角鼠神!
“明白了吗?”
收割者的话,对鼠民少年而言,还是稍微有些深奥了。
不过两个月的相处,让叶子坚信一点,收割者是绝对不会骗他的。
之后数日,叶子果然不去管血颅角斗场之外发生的事情,老老实实在训练营里挥汗如雨,用疯狂修炼到吐得昏天暗地,来对抗不断骚动的好奇心。
直到今天——
今天收割者不在。
事实上,收割者老是神出鬼没。
冰风暴大人在自己的王牌训练场旁边,为他开辟了一个小小的房间。
他整天都神秘兮兮躲在里面,不知捣鼓什么东西。
有时候,叶子还以为他不在,想要偷点儿懒的时候,他又会像是幽灵般出现在叶子身后,重重敲叶子的头。
但今天叶子可不怕收割者敲头。
因为鼠民少年的进步,比收割者预计得更快,他渐渐适应了超高强度的训练量,竟然提前了大半个时刻,完成了收割者拟定的科目。
这下子,他终于能大摇大摆地踏出训练营,去听听关于黑角城和大角鼠神的最新消息啦!
第1028章 耻辱的印记
叶子来到血颅角斗场东区,专为鼠民仆兵服务的大澡堂。
和圣光人族所污蔑的恰恰相反,高等兽人实际上是非常爱干净的。
氏族武士们在有条件的情况下,都会每天沐浴,并用散发着异香的油膏,涂抹全身,遮掩身上浓烈的兽性气息。
他们相信荡涤污秽的同时,也能净化心灵,而一名风度翩翩,容光焕发的武士,才更能彰显出祖灵的荣耀。
而将古老配方秘制的药剂,倾倒在接近沸腾的热水里面,或者经过管道的加压和喷射,来洗蒸汽浴的话,更能令蕴含在秘药中的灵能,快速深入肌体,浸润灵魂,是疯狂修炼和厮杀之后,快速恢复的不二法门。
叶子隶属于冰风暴,而冰风暴是血颅角斗场的四大王牌之一,是以,他也拥有了洗澡的特权。
有资格出入这间大澡堂的,不是四大王牌的仆兵,就是在血颅角斗场服务了七八年甚至十几年的杂役主管,消息最是灵通,堪称角斗场里的新闻中心。
“叶子!”
果然,鼠民少年一踏进大澡堂,还没在热气腾腾的白雾中找到熟人,就听到了亲热的喊叫。
同属于一支仆兵战队的老猎人“蜘蛛”,将他拉进了一口碧波荡漾的池子里。
浸泡在这里的,都是冰风暴战队的成员。
而且,都是孟超亲手挑选的第一批成员。
历经数轮激战,彼此结下深厚的友谊,而孟超传授给他们不可思议的战斗技巧,更令他们生出自己和旁人不同的感觉,小圈子里的团结程度,比别的仆兵战队要牢固许多。
作为团队中最年轻,战斗力却最强大的一员,叶子自然受到特别优待。
高等兽人的世界就是如此,不分大小,强者为尊,谁的拳头越大,谁就越受欢迎。
“叶子,收割者终于良心发现,肯放过你了么?”
大家纷纷笑着和鼠民少年打招呼。
“谁说的?”
叶子昂首挺胸,不无得意地说,“明明是我将今天的训练内容,提前完成了!”
“是吗?”
包括蜘蛛在内,众多鼠民仆兵纷纷咂舌。
他们也曾旁观过孟超对叶子的调制,纷纷被夸张的训练量和恐怖的训练内容吓坏了。
很多人原本非常羡慕叶子的突飞猛进,认为自己如果能得到孟超手把手的指点,说不定进步比叶子还快。
直到孟超好心好意邀请他们上了一节体验课,他们便纷纷打了退堂鼓,意识到人和人的体质存在差异,不可一概而论,如果他们也像叶子这样修炼的话,早就累成骨头架子,拿去制造骷髅兵,都嫌太瘦弱了。
“真是怪物啊!”众人纷纷感叹。
也不知在说完成训练任务的叶子,还是琢磨出如此变态训练任务的孟超。
“别说这么多了,蜘蛛大叔,这两天外面有没有大角鼠神的消息?”
叶子迫不及待地问,“我没日没夜地训练,都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时候,城里是什么情况了!”
“当然有,这几天的黑角城里,简直精彩至极!”
提到大角鼠神,所有鼠民仆兵都来了精神。
他们稍稍压低声音,不是为了保密,只是用这种音调来说话,显得更加神秘,也更有吸引力。
“你知道吗,大角鼠神恐怕真的就要降临了,前几天呐,一夜之间,在黑角城的大街小巷,墙壁上都画满了代表大角鼠神的符文!”蜘蛛眉飞色舞地说。
“什么?”
叶子激动地从水里站了起来,“大角鼠神的符文,那是什么样子的呢?”
“就是一个个巨大的螺旋,上面长着三支巨大的尖角,下面还拖曳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尾巴末端是个三角形。”
蜘蛛说,“黑角城里的各大家族,从来没有这样的徽章,一夜之间,他们也不可能在全城上下,都画满这样的符文,大家纷纷猜测,这就是大角鼠神即将降临的征兆!”
“真,真的吗?”
叶子不是不相信蜘蛛,只是懊恼自己被收割者按在训练营里,没能亲眼看到传说中的鼠神的符文,实在遗憾极了。
“当然是真的,不但大街小巷和残垣断壁之间到处都是,甚至都画到各大家族的家门口去了。”
蜘蛛继续道,“很多人都说,这就是大角鼠神做的记号,凡是大门上画有符文的,就是黑角城里对待鼠民最苛刻的家族,等到鼠神降临,一定会召唤熊熊怒焰,将这几个家族烧成灰烬,为惨死在他们手里的鼠民报仇的!
“谁也不知道,鼠神的符文,是否真的代表复仇。
“但是,就在全城上下,到处都出现鼠神符文的第二天,铸造区旁边的几座仓库,就燃起了十分蹊跷的大火,足足十万支用来制造羽箭的箭杆被烧成了焦炭,将以射术见长的半人马武士,都心疼得要死,这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还有,就在仓库大火的同一天,‘死矮人头’酒馆的酒窖被人下毒,很多氏族武士灌饱了那里的烈酒之后,全都上吐下泻,最严重的家伙,甚至七窍流血,好悬没丢掉性命呢!”
“真有人敢放火和下毒?”
叶子觉得不可思议。
信奉大角鼠神是一回事。
毕竟高等兽人绝不可能禁止对祖灵的信仰。
鼠人在遭到放逐之前,也是氏族武士中的一员,涌现出一名视死如归的英雄,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但是,以大角鼠神的名义去放火和下毒,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代表着大角鼠神的信徒,向五大氏族的全体武士,全面开战了!
没来由的,叶子又想到了收割者说的那句战吼:
“黑色的夜空已经崩落,金色的黎明必将来临”!
鼠民少年一阵紧张,一阵兴奋,简直要尿在池子里。
“怎么,这样就觉得不可思议么?”
蜘蛛看着叶子的表情,“嘿嘿”一笑,凑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那要是被你知道,大角鼠神的使者,已经在黑角城里连续袭击了几十名氏族武士,你岂不是要惊得跳起来?”
“什么!”
叶子真的跳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说,“蜘蛛大叔,你,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你不要骗我,这怎么可能呢?”
“谁知道,大角鼠神的神力,是如何惩罚那些作恶多端的氏族武士的呢?”
蜘蛛耸了耸肩,说,“反正,这些家伙都在参加‘勇敢者的游戏’时,莫名其妙遭到了偷袭,大部分人连袭击者的脸都没看清楚,就陷入了昏迷,等他们醒来时,随身携带的食物还有秘药,都被人掏了个一干二净,就连图腾战甲,都被人扒走好几块最关键的部位啦!”
“等等——”
叶子狐疑道,“既然这些氏族武士,都在参与‘勇敢者的游戏’,被人偷袭和偷袭别人,岂不是很正常的事情,蜘蛛大叔也说了,他们并没有看清楚袭击者的模样,凭什么认定,袭击者就是大角鼠神的使者呢?”
“因为——”
蜘蛛顿了一顿,脸上浮现出神秘莫测的微笑,像是接下去要描述的一幕,能令每一个长着心肝的鼠民,都发自内心地幸灾乐祸,“这些可怜的氏族武士,非但被人洗劫一空,还被人在额头上,用很锋利的小刀,画出了鼠神的符文啊!”
“啊?”
叶子的表情,顿时变得非常古怪。
想象力十分丰富的鼠民少年,眼前浮现出这样一幕:
一名身高超过五臂,如铜墙铁壁般雄壮的氏族武士,四仰八叉、口吐白沫地躺在小巷深处。
当他好不容易才从噩梦中悠悠转醒,只觉额头一阵轻微的刺痛,双眼被鲜血染红。
皮糙肉厚的高等兽人,不会将些许皮外伤放在眼里。
但是,当他踉跄着走到大街上时,所有看到他的氏族武士们,却都像是看到了从天而降的圣光苦修士一样目瞪口呆。
每个人快要暴突出眼眶的大眼珠子里,都烙印着一枚鲜血淋漓,张牙舞爪的鼠神符文。
那是复仇的印记。
亦是耻辱的标志。
想到这里,叶子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高等兽人最重视荣誉,又最鄙夷鼠民和鼠人。
现在,高高在上的氏族武士,额头上却多出了一枚象征着鼠民的印记。
这简直比一刀宰了他们更加难受。
“连续几十名氏族武士,都被人在额头上镌刻了同样的符文?”
叶子憋着笑,憋得面红耳赤,“武士老爷们,丝毫都没有防备么?”
“当然有防备,连续三五名氏族武士遭到袭击之后,绝大部分氏族武士都有了防备,他们甚至还设下陷阱,试图围捕胆大包天、丧心病狂的袭击者。”
蜘蛛绘声绘色地说,“可惜,上百名氏族武士的围追堵截,还是被大角鼠神的使者跑掉了。
“他们非但没能捞到使者的半根汗毛,还遭受了新的耻辱——三名落单的追捕者,几乎就在其他人的眼皮底下,被使者打晕、扒光、在额头刻上了印记。
“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他们唯一的收获,只是勉强看到使者的样子而已。”
第1029章 夜魔的传说
叶子听得入神。
已经在脑海中浮现出了几十种使者大人英明神武的样子。
忍不住追问道:“蜘蛛大叔,这位使者,长得什么样子?”
“就是,头上有很多大角,好像怒焰熊熊燃烧的样子。”
蜘蛛其实也没亲眼见到使者的模样。
无非是将别人添油加醋,过度渲染后的传言,再夸张十倍而已。
他比划着说,“据说,大角鼠神的使者长着一颗银辉色的头颅,脑袋上前前后后,一共有十几对或是修长,或是硕大,或是弯曲,威武雄壮的大角。
“就连最强壮的牛头武士,都长不出这么漂亮的大角呢!”
高等兽人在审美趣味上,存在着大角崇拜。
脑袋上长的角越大,越漂亮,或者蜷曲越多圈,就越厉害。
传说中,大角鼠神一共长着几十对姿态各异,却同样霸气外露的大角,便是这种审美趣味的产物。
难怪大角鼠神的使者,会成为无数氏族武士的梦魇了。
“自从这次抓捕失败,反而被使者狠狠羞辱之后,氏族武士们就再没有摸到过使者的尾巴,反而还激起了使者的怒火,提高了袭击的频率,到现在,不知道有多少氏族武士,被使者在额头刻上记号了——除了已知的几十个倒霉鬼之外,搞不好还有很多人,正捂着流血不止的额头,躲在家里欲哭无泪呢!”
蜘蛛强忍笑意道,“原本在‘勇敢者的游戏’中,氏族武士们是最喜欢夜战的。
“因为晚上比较凉爽,遇到棋逢对手的时候,也能不受干扰地尽情搏杀。
“自从被大角鼠神的使者,这么一搅和,很多氏族武士,根本不敢晚上出来活动。
“他们还给这位使者起了一个全新的名字,叫做‘夜魔’呢!”
“夜魔?”
叶子激动得不能自己。
能逼得强横霸道的氏族武士,不敢在夜间出来活动。
这名“夜魔使者”,究竟该有多么强大啊?
“那,统治黑角城的血蹄家族和铁皮家族,对于越闹越大的乱子,就没什么办法吗?”
叶子想起收割者刚才说的故事。
忍无可忍,起来反抗的黄头巾们,很快遭到了旧帝国的镇压。
他有些担心,“他们抓不住这位使者大人,气急败坏之下,会不会拿别的鼠民来开刀呢,蜘蛛大叔,我们这样堂而皇之地说着大角鼠神和夜魔使者的事情,不要紧吗?”
“拿普通鼠民开刀?那也太给武士的祖灵们丢人了!”
蜘蛛嗤之以鼻,“再说了,武士老爷们可不是因为心慈手软才留下我们的,而是需要我们来挖矿、打铁、铸造武器、行军打仗,在号角吹响的时候,一窝蜂地冲在最前面,去填平插满了尖刺的壕沟。
“拿我们开刀的话,谁为他们做这些事情,难道让武士老爷们自己去疏通臭气熏天的地下管道,自己去填平敌人的壕沟,抵挡敌人的箭雨吗?”
“更何况,我又没有说瞎话,那些氏族武士的额头上,的的确确被刻上了大角鼠神的符文嘛!
“图兰泽从千万年前开始,就一直是弱肉强食,以武为尊的!鼠民之所以是鼠民,武士之所以是武士,前者之所以要忍受后者的奴役,就是因为前者弱小,而后者强大嘛!
“现在,强大的武士,却被弱小的鼠民,以无比耻辱的方式击倒了,那么,谁才是鼠民,谁才是武士,谁更有资格统治谁呢?”
叶子下意识点头。
高等兽人的确将“弱肉强食,强者为尊”这八个字的生存理念,贯彻到了极致。
氏族武士们对待鼠民毫不留情,但对待自己人中的弱者,亦不存在丝毫仁慈、同情和宽容。
就算源自历史悠久的军事贵族,父母都是无比荣耀的战团级强者,一旦无法通过成年仪式,或者在战场上被吓破了胆,干出了掉头逃跑之类,给祖灵丢人的事情。
堂堂武士,照样会在一瞬间,被打落地狱,沦为最低贱的鼠民。
对这些家伙,根本轮不着鼠民们去嘲笑他们,别的氏族武士,甚至他们的兄弟姐妹,就会先把他们批驳得体无完肤,嘲笑得生不如死。
甚至,很多荣誉感特别强烈的军事贵族,还会向这些玷污了祖灵荣耀的家伙,发起“制裁”,亲自结束他们可耻的生命,保全家族的名声。
被鼠神的使者击败,已经是奇耻大辱。
竟然还被对方在额头刻上了鼠神的符文,更是连他们的祖灵,都要气得从圣山复活,一路咆哮着俯冲到人间来。
这些武士想要雪耻的话,只有两个办法。
要么,尽一切办法,在尽量公平的战场上,抓住并击败大角鼠神的使者。
如果很长时间,都不能找到仇敌来雪耻的话,那就只有一死了之了。
是以,这些满腔怒火不知该朝谁发泄,惶惶不可终日的氏族武士们,这会儿是没有闲心思,找普通鼠民来发泄的。
倘若他们正事不干,竟然来找普通鼠民的麻烦,那就是恃强凌弱,错上加错,耻辱中的耻辱了。
“强者应该向更强者挥刀”——无论氏族武士们在其他方面,表现得有多么恶劣,这一点,至少在表面上还是被贯彻到底的。
这也是消息传得这么快,很多鼠民都在议论纷纷的原因。
因为就连他们的主子,没有遭遇“夜魔使者”的氏族武士,都毫不避讳,幸灾乐祸地谈论此事。
总之,按照蜘蛛的说法,现在黑角城里的氏族武士,明显分成两种人,遭遇过“夜魔”的,和没有遭遇过“夜魔”的。
前者惊怒交加,心有余悸。
后者不屑一顾,嗤之以鼻,认为前者实在太胆小和怯懦,连几个装神弄鬼的鼠民都怕,哪里还有半点儿堂堂武士的精神?
叶子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谈论着“夜魔使者”的神奇。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版本,每个版本都比上一个版本夸张。
到了最后一个版本,夜魔使者简直能潜入那些千年豪门的神庙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蜘蛛和仆兵们越说越兴奋,一个个面红耳赤,乐不可支。
换成以往,叶子肯定也会兴致勃勃地参与进去,和仆兵们一起在捕风捉影的传奇中,获得极大的满足。
但收割者的话,就像在他的脑域中,开启了一扇全新的大门,令他能站在更高的角度,看待更加遥远的未来。
叶子耐心听着仆兵们唾沫横飞,描述的每一个细节。
越听越觉得不对。
有些仆兵的描述也太夸张了。
按照他们所说,一个夜魔就能将数百名氏族武士耍得团团乱转,那就不是大角鼠神的使者,而是大角鼠神本尊降临了。
而且,冷静下来想想,就算夜魔真能对付数百名氏族武士好了。
那也不足以帮助黑角城里所有的鼠民摆脱困境。
而有资格在黑角城里忍受奴役的鼠民,还算是散布在整片图兰泽的数千万鼠民中的幸运儿。
至少,他们可以填饱肚子,暂时苟活下去。
还有不知道多少鼠民中的老弱妇孺,正在被征召队洗劫一空的荒芜大地上,如孤魂野鬼般游荡。
谁又能拯救他们呢?
“接下去的路,应该怎么走呢?”叶子冥思苦想,忍不住脱口而出。
“什么?”
他眉头紧皱,若有所思的样子,和众人的兴高采烈格格不入。
仆兵们的目光,全都投向在孟超的调制下,气质和普通鼠民截然不同的少年。
“叶子,你在担心什么呢?”蜘蛛问道。
“我不是担心,我只是不知道,接下去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叶子说,“而我们这些被困在血颅角斗场里的仆兵们,又该怎么做呢?”
这个问题,令所有仆兵都陷入沉默。
的确,这是大家一直都在纠结的问题。
虽然关于大角鼠神的符文,还有夜魔使者的传奇,说起来是很精彩刺激。
崇拜强者的心理,也令他们发自内心崇拜大角鼠神和他的使者。
但未来的路应该怎么走,在这些鼠民仆兵并未充分开发的大脑中,其实,并没有清晰的答案。
如果是铸造区、采石场以及地下排污管道内,从来到黑角城,到变成一具具骷髅死去,往往只有一年半载,最多三五年生命周期的奴工,那根本不用纠结,只要大角鼠神降下神谕,他们都愿意毫不犹豫地献上自己,并不宝贵的生命。
血颅角斗场里,也有很多身受重伤,肢体残缺的杂役。
在即将爆发的五族争锋中,他们肯定会被当成炮灰,填入战壕之中。
这些人也非常乐意为大角鼠神而战,为自己的氏族而死。
但叶子、蜘蛛这些仆兵,跟随的可是血颅角斗场的四大王牌之一。
按照惯例,当血颅角斗场里的所有角斗士和仆兵,都整编成“血颅战团”之后,他们也将成为紧跟冰风暴的亲兵、精锐,
只要作战勇敢,运气再好点的话,那也……未必会死的吧?
更何况,大角鼠神真能降临吗?
别看刚才一个个都吹嘘得天花乱坠,那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就好像大角鼠神和他们是铁哥们一样。
其实,这些鼠民仆兵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千真万确的消息”里有多少水分。
无非是走夜路吹口哨——自己给自己壮胆而已。
在血蹄大军完成集结,杀向黄金氏族之前,大角鼠神是否真能降临,谁的心里都没有底。
“等着瞧吧!”
蜘蛛只能说,“大角鼠神一定会降下更多的启示,让他的使者,向我们指明前进的方向的!”
第1030章 卡萨伐的震惊
“去他妈的大角鼠神,去他妈的夜魔使者,去他妈的降临和启示——铁皮家族的猪猡们,难道都是白痴吗,连这么愚蠢的鬼话都信!”
同一时间,血蹄家族的神庙中,家族年轻一辈中的最强者,血颅角斗场的主人,新晋的血颅战团最高指挥官,卡萨伐·血蹄,满脸阴郁地看着七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那都是血蹄家族精锐武士的尸体。
昨天还都是凶神恶煞,威风凛凛的模样,今天却变成了一团团缺胳膊少腿的烂肉。
有一具尸体,连脑袋上的牛角都被人割了下来。
对于牛头人而言,这可是比死亡更加难以忍受的奇耻大辱了。
不过,这并不是最近在黑角城闹得很凶,号称“夜魔”的“大角鼠神的使者”干的。
而是野猪人的魁首,铁皮家族的“杰作”。
“铁皮家族真的疯了,他们是想和血蹄家族全面开战吗?”
卡萨伐不断揉搓着鼻梁骨,感觉事情有些棘手。
虽然他曾经有过将全城所有“萨伐”统统打败,逼迫他们改名,由此博得“卡卡卡卡卡卡萨伐”之名的壮举。
但是,面对脑仁比拳头还小,脾气比火药桶更加暴躁的野猪人,连他都有些头疼。
“该死的‘夜魔使者’,好端端一场‘勇敢者的游戏’,被这个混蛋搞成这副样子,整个血蹄氏族,上百个家族和聚落的全体祖灵,都被侮辱了!”
卡萨伐咬牙切齿,喃喃自语,“千万别被我抓到你,否则,我会让你品尝到比死亡更痛苦百倍的滋味,我会扒光你的皮肤,撕烂你的血肉,让你变成一副干干净净的骨头架子,而就算这副骨头架子被巫妖炮制成了骷髅兵,那骷髅兵一看到我,仍旧要吓得瑟瑟发抖!”
卡萨伐有理由郁闷。
原本,“勇敢者的游戏”是庞大的氏族,在通讯条件落后,氏族成员互不熟悉的情况下,让大家快速认识彼此,排定座次,寻找附庸、主将以及盟友,将战队凝聚成战帮,战帮凝聚成战团,战团凝聚成军团的最佳手段。
虽然在历次“勇敢者的游戏”中,都会出现大量伤亡,但伤亡本身并不是目的,目的还是让整个血蹄氏族,尽快熟悉和团结起来。
某种意义上说,“勇敢者的游戏”,就是一场超大规模,充满仪式感的“以武会友”。
当然,高等兽人和圣光人族在“武力”和“朋友”这两个概念的理解上,存在不小的分歧,一定程度的伤亡率,是完全可以接受,甚至被鼓励的。
但凡事都有极限。
就像现在,铁皮家族狂性大发的野猪武士们,在短短一天内,就干掉了七名血蹄家族的精英。
这就远远超过“游戏”的尺度,不是为了团结和凝聚,而是单纯的泄愤,示威,私人恩怨了。
铁皮家族那边的说法,是血蹄家族这边先有人不守规矩,不讲道义,甚至玷污了血蹄氏族共同的祖灵。
他们指控血蹄家族这边,找高手假扮“大角鼠神的使者”,暗中偷袭了铁皮家族的一位长老。
非但扒光了长老身上拥有数千年历史的图腾战甲。
还在长老的额头上,留下了象征着臭老鼠的,无比屈辱的标记。
证据就是长老在反抗的时候,从对方身上扯下一枚血蹄家族的战徽。
“即便倾尽图兰河的滔滔河水,也无法洗清铁皮家族所蒙受的耻辱!”
野猪武士们挥舞着这枚战徽,怒不可遏地说,“千年来从未蒙受过的奇耻大辱,只能用仇敌的最后一滴鲜血来洗净!”
平心而论,卡萨伐部分同意铁皮家族的判断。
最近闹得很凶的“大角鼠神的使者”,这个所谓的“夜魔”,根本不是鼠民。
而是实力深不可测的精锐氏族武士假扮的。
道理很简单。
低贱的鼠民,怎么可能拥有如此强悍的实力,闹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嘛!
卡萨伐早就听说了“大角鼠神即将降临,拯救全体鼠民”的谣言。
却根本没往心里去。
他认为,这只不过是胆小怯懦的鼠民们,面对即将来临的荣耀之战,在死亡的恐惧下,激发出来的幻想而已。
就算杀猪宰羊,猪羊临死前都要哼哼几声的。
从历次荣耀之战的经验来看,死掉七八成鼠民,是很正常的事情。
以至于氏族武士之间,都流传着一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豪言壮语:“在最后一个鼠民死掉之前,图兰人绝不收兵!”
意识到自己必死无疑,鼠民们愿意白日做梦甚至干嚎几声,并没有什么不可以。
卡萨伐觉得,自己是一个非常宽宏大量的主人,绝不会计较,也懒得管鼠民们的破事。
但这次的谣言,和历次荣耀之战前,鼠民都会出现的骚动不同。
这次的谣言特别逼真。
而且,从苍白无力的语言,上升到了行动层面。
非但黑角城里一夜之间出现了大量古怪而扭曲的符文,据说代表着大角鼠神的意志。
还有人敢在尊贵的武士老爷的酒里下毒,并且放火烧掉了武士老爷用来为祖灵夺取荣耀的战略物资。
甚至,在暗夜中袭击强大的武士!
这就不能等闲视之了。
卡萨伐觉得,这肯定不是鼠民干的。
生活在穷乡僻壤的鼠民们,才来到巍峨辉煌的黑角城几天呢?
他们怕是连黑角城的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怎么可能精心策划了一次次,针对性如此之强的破坏行动?
而且,当血蹄家族的长老和祭司们,试图派出家族豢养了近千年、几十代,对家族忠心耿耿的“家鼠”,打入破坏者的内部时。
这些“家鼠”,全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连半条尾巴都没有留下。
若非“家鼠”们的演技太拙劣,刚刚潜入进去,就被对方识破。
就是对方拥有极其严密的组织,背后有高人指点。
再说,那么多精英武士,甚至铁皮家族的长老都惨遭毒手,这哪里是鼠民可以搞出来的动静?
“一定是有人假借鼠民们的骚动,假扮甚至捏造出了子虚乌有的‘夜魔使者’,来煽风点火,浑水摸鱼,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卡萨伐狠狠一砸拳头。
问题是,这真不是血蹄家族干的啊!
血蹄家族有什么理由,要捏造出一个并不存在的“夜魔使者”呢?
为了偷袭铁皮家族?保住自己“第一家族”的地位?
开玩笑!就算铁皮家族在繁荣纪元中,整体实力膨胀极快,涌现出不少新一辈高手。
但血蹄家族也没有闲着,在过去十个手掌年中,同样不断膨胀,涌现出几十个好像卡萨伐这样的新锐强者。
他们绝对不惧怕用正大光明的方式,迎接任何挑战,捍卫“氏族老大”的荣耀!
“铁皮家族这群白痴,难道对自家的综合实力,心里就没有一点数吗?”
卡萨伐喃喃自语,“过去一年,无论在我们的血颅角斗场,还是他们的铁臂角斗场,两大家族的公开较量,我们都是胜多负少。
“就算真要找人假扮‘夜魔使者’,偷袭落单的精锐武士,也是铁皮家族的嫌疑比较大好不好!”
事实上,血蹄家族的确有好几名图腾武士,遭到了“夜魔”的袭击。
而且,在袭击现场,也发现了铁皮家族的战徽。
但血蹄家族可不会这么白痴,见到战徽就认为是铁皮家族做的。
“这帮猪猡也不想想,如果真是我们假扮的‘夜魔’,有必要随身携带家族战徽,不打自招吗?”
卡萨伐哭笑不得。
当然,他多少也能理解铁皮家族的做法。
铁皮家族的长老和祭司们,也未必真的相信,所谓的“夜魔使者”是血蹄家族找人假扮的。
只不过,家族长老遭到袭击,珍贵无比的“千年铠”被抢走不说,额头还被人刻上了侮辱性极强的符号。
铁皮家族的脸都丢光了。
再不做出强硬的反击,别说和血蹄家族争夺氏族的领导权。
就连“千年老二”的地位,都有可能不保。
别的野猪家族,以及蛮象人、河马人还有半人马的豪强们,随时都乐意取而代之的。
所以,铁皮家族的长老和祭司们,明知道偷袭者不可能是血蹄家族的成员,而是故意将一枚血蹄家族的战徽丢在案发现场,挑拨两大家族的关系。
但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向血蹄家族发难。
这不是真正的复仇。
而是向血蹄家族,以及血蹄氏族内其他实力强大、有觊觎之心的家族证明,损失一名长老,绝不会撼动铁皮家族的实力和地位,谁敢轻视铁皮家族,一定会付出无比惨烈的代价!
“该死的夜魔,简直将氏族武士们的心理,都给摸透了!”
卡萨伐感慨,“看似拙劣的栽赃陷害,却因为古老的家族不得不捍卫自己的荣耀,变成了必中的陷阱!
“如此可怕的家伙,怎么可能是区区鼠民?他绝对是一名非常资深的精锐武士,所以,才能将氏族武士的心态,把握得如此清楚!”
第1031章 鳄鱼头之死
卡萨伐正在苦思冥想,应该如何将这个潜入黑角城,伪装成大角鼠神使者的危险分子揪出来,剁成肉酱之后,埋到曼陀罗树下面去。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沉重的铸铁拐杖点地声。
卡萨伐心中一凛,急忙回头,毕恭毕敬地行礼:“黑齿大人!”
不由得他不恭敬。
来者虽然面容苍老,身形伛偻,被黑色兜帽斗篷包裹住的身躯,貌似一阵风就能吹倒,甚至要用一条数百斤重的拐杖,才能勉强保持平衡。
但这位名叫“黑齿”的祭司,却是血蹄家族最近几十年来,数一数二的传奇。
二十年前的黑齿并不是祭司。
而是血蹄家族最强大的战士。
就连卡萨伐·血蹄,都是听着他在图兰河的洪水泛滥期,在激流最汹涌的漩涡内,斩杀九头蛟龙的故事,成长起来的。
而黑齿斩杀九头蛟龙的初衷,既不是为民除害,也不是杀龙吃肉这么无聊的事情。
他只不过是听说,九头蛟龙能够无限再生,只要九个脑袋里面,任意保留一个,哪怕其余八个通通被人斩下,都能在极短时间里,好似壁虎尾巴般,长出全新的脑袋。
黑齿很想知道,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如果九头蛟龙真能无限再生,我就抓一条回来,养在家族的神庙里,这样,天天都有最新鲜的龙脑可以吃。”
黑齿这样解释他的目的。
结果,他用疾风骤雨、洪水咆哮中的三天三夜时间,证明了世界上并没有“无限再生”这么不科学的事情。
他只不过将九头蛟龙的九个脑袋,轮流斩下来三五十次,后者就颓然倒地,虚脱而死。
“真没意思,每次重生的速度越来越慢不说,重生的脑袋也变得越来越小,释放出的龙息都越来越弱,斩杀三五十次之后,它喷出的烈焰,连我的牛毛都烧不焦!”
激战归来,周身浴血,背后还拖曳着一条骨瘦如柴的龙尸以及数百颗龙头的黑齿,对黑角城里的高等兽人们这样说。
这一战,令黑齿名声大噪。
再加上他与众不同的容貌,身为牛头人,除了威武雄壮的牛角之外,竟然还有两根比狮虎武士更加锋利的黑色獠牙。
恐怖的战绩和霸气的造型,令“黑齿”之名,从黑角城一路传到赤金城,整片图兰泽,无人不知他的赫赫威名。
只可惜,就像所有试图超越极限的图兰至强者一样。
黑齿也不顾一切,往自己身上堆砌图腾战甲。
层层叠叠的“千年铠”和“万年铠”中,蕴藏着数以百计,无比古老和强悍的残魂。
那是祖灵的祝福,亦是祖灵的诅咒。
给图腾武士带来强大技能的同时,也引诱图腾武士一步步走向迷狂的深渊。
最终,彻底迷失自我,沦为图腾战甲的傀儡。
那就是起源武士,血肉和金属彻底交融在一起,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
绝大多数起源武士残存的血肉,都支撑不了图腾战甲的过度吞噬。
倘若不用秘药将他们及时封印起来,就会在短短几天,最多三五个月之内,被图腾战甲吞噬殆尽,只剩下一副空空荡荡的骨头架子。
通常而言,这种变化是有进无退的。
从普通武士变成起源武士容易——只要放弃思考,完全听从图腾战甲的指令,疯狂杀戮就可以了。
但几乎没有起源武士,还能恢复心智,变回普通武士。
之所以说“几乎”,因为黑齿便是这样一个,千年不遇的特例。
他在心灵失控,血肉变异,被图腾之力彻底侵蚀的过程中,竟然凭借无上的意志,硬生生打断了整个过程。
结果,只有半边身体,和金属融合到了一起,变成畸形扭曲的怪物。
另外半边身体,包括整个头颅,仍旧维持在高等兽人正常的样子。
并拖曳着如此古怪的身体,一步步坚持回到了家族的神庙,倒在灌满了秘药的药缸里面。
血蹄家族的五大祭司合力,将黑齿变异的半边身体封印起来,勉强保住了他的性命和心智。
虽然这次失控令他丧失了大部分物理层面上的战斗力。
却令他因祸得福地拥有了和祖灵深度沟通,熟练运用多重心灵战技的能力。
由此,从战士转职成了祭司。
血蹄家族的第六位祭司。
亦是家族内部,不,是整座黑角城,不,是整片图兰泽最可怕的祭司之一。
尽管黑齿的大半张脸庞,都笼罩在兜帽下面的阴影里。
只露出一支仿佛黑铁铸造,锋利无比的獠牙。
以及另一支千疮百孔,长满了金属棘刺的獠牙。
但卡萨伐依旧觉得,这位家族最可怕的祭司大人,轻描淡写的凝视,就贯穿了自己的胸膛和心脏,令他愈发不敢出一口大气。
“跟我来,卡萨伐,你的血颅角斗场里,有很多外来角斗士,或许,你对他们的了解,能为我们提供帮助。”
或许是在卡萨伐这个后起之秀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黑齿的态度倒是非常温和。
当然,黑齿的“温和”,也仅仅是将近乎窒息的压迫力,稍稍收敛到,能让卡萨伐艰难喘一口气的程度。
卡萨伐不敢多问,亦步亦趋地跟在祭司大人身后,来到神庙右侧的一间密室。
铸造这座密室的材料,是通体幽蓝,结满冰霜,就算在炎炎夏日,都始终维持零度的“冰晶石”。
令整间密室里,冰雾缭绕,寒气逼人。
密室左侧的墙上,挂满了各种用金属和图腾兽骨骼打磨而成,奇形怪状的刀具。
右侧的架子上,则摆放着上百瓶七彩纷呈,异香透过软木塞散发出来的秘药。
中间是一座镌刻着大量楔形文字的石台。
石台上躺着一具被开膛破肚,大卸八块的尸体。
卡萨伐从还算完整的头颅,认出了尸体的身份。
“鳄鱼头,他也死了?”
卡萨伐深深皱眉。
鳄鱼头亦是血蹄家族年轻一辈中,凶名赫赫的高手。
他这一系,才刚刚加入血蹄家族没多久。
他的父亲原本是一名来自暗月氏族的鳄鱼武士。
因为在家族斗争中惨败,遭到放逐,辗转来到黑角城。
先是在角斗场里打出了名堂,又得到了血蹄家族的赐血,抛弃了过去的一切,踏上了全新的征途。
甚至得到血蹄家族之中,一名身材特别强壮,容貌格外动人的牛头女武士的青睐。
这才有了“鳄鱼头”这个结合了鳄鱼人和牛头人,两种凶悍血脉的强大存在。
同为家族中的年轻一辈。
卡萨伐曾经和鳄鱼头多次较量。
虽然胜多负少,但他也承认,鳄鱼头是一个还算不错的对手。
值得他动用七成力量来应付。
“是铁皮家族干的吗?”卡萨伐小心翼翼地问。
倘若铁皮家族连鳄鱼头都干掉的话。
两大家族的矛盾,就没这么容易解决了。
“不是,铁皮家族的蠢货们,再蠢也有限度,知道什么人可以杀,什么人是不能杀的。”
黑齿道,“是‘夜魔’干的。”
“大角鼠神的使者?”
卡萨伐又吃了一惊。
一方面惊讶于目标的棘手,竟然连鳄鱼头这样的高手都能干掉。
另一方面,他也奇怪,“这家伙通常不是都会留活口的吗,怎么会杀死鳄鱼头?”
虽然被惊怒交加的氏族武士们称为“夜魔”。
但大角鼠神的使者,的确很少做赶尽杀绝的事情。
卡萨伐可不觉得,这是什么仁慈。
留着活口,并在他们的额头上,镌刻鲜血淋漓、无比耻辱的印记,简直比一刀杀了这些武士更加残忍。
“或许是因为鳄鱼头无意间杀死了几个鼠民的缘故。”
黑齿淡淡道,“你知道鳄鱼头这个家伙,发起疯来,总是不管不顾的,他的图腾战技,攻击范围又大,战到热血沸腾的时候,把几个不长眼,不知道躲闪的鼠民绞成肉泥和血雾,又有什么稀奇?
“恐怕,就是这一点,招惹了‘夜魔’,才对他下了死手。
“也有可能,因为鳄鱼头的实力太强,没办法只打伤,不打死,对方只能全力以赴,痛下杀手。
“无论如何,鳄鱼头的死,总算带给我们一些有价值的东西,让我们能勾勒出‘夜魔’的真面目。
“卡萨伐,你看这里。”
黑齿举起数百斤重的铸铁拐杖,就像举起一根被白蚁蛀空的,轻飘飘的树枝。
在尸体的腋下,轻轻一点。
卡萨伐凑拢过去,眯起眼睛。
以他在血颅角斗场见证乃至亲身经历了数千场战斗的经验。
自然一眼就看出。
虽然鳄鱼头身上布满了皮开肉绽、触目惊心的巨大伤口。
不少伤痕甚至斩断骨骼,贯穿内脏,乍一看惨不忍睹。
但以高等兽人强悍至极的生命力。
这些筋断骨折的重伤,都不足以要了鳄鱼头的命。
真正的,唯一的致命伤,就是左侧腋下这处,貌似极其细微的伤口。
开口极小,表面看去,就像被尖锥轻轻戳了一下。
越往里,伤口就越大,等接近心脏时,简直像是有人施展魔法,往鳄鱼头的胸腔里塞进去一柄狼牙棒,还狠狠旋转了上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