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七章 黑夜中的惊叫
来自红溪镇的野猪武士,以往就经常在山林里猎杀图腾兽,五人配合相当默契。
通过野猪巴克和大巴克的较量,他们对目标的实力也有一定的认识。
相信只要不给大巴克穿上图腾战甲的机会,战斗一定能在三个回合之内结束。
而图腾战甲处于激活状态时,会疯狂吸食主人的灵能乃至生命力。
没人会长时间穿戴图腾战甲——除非他活得不耐烦了,想要变成“起源武士”。
特别是在刚刚寻欢作乐之后,又在自家地盘旁边,大巴克几乎不可能顶盔掼甲地走出来。
虽然仓促之间酝酿的复仇计划,肯定存在诸多漏洞。
但野猪武士原本就不是什么深思熟虑,算无遗策的存在。
被人这样骑到脖子上侮辱他们的祖灵,还要让仇人看到明天的太阳的话。
他们又有什么脸面,回到红溪镇?
五名野猪武士以和身形截然不符的敏捷,分别窜上屋顶,躲进角落,钻到杂物堆和垃圾箱的后面去。
他们就像是在山林深处的沼泽里,伏击图腾兽那样,收敛獠牙,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
虫之刻快到了。
这是一个无星之夜。
黑黢黢的天幕之下,远处喧闹的街市和摇曳的灯火,反而更显出这一带的寂静和昏暗。
除了偶尔快步路过的鼠民杂役之外。
先后有两名牛高马大,穿戴斗篷,腰间横着重兵器的氏族武士,从野猪武士的眼皮子底下走过。
晾晒在高处的衣物并没有飘落。
他们的身形也和大巴克的特征不符——其中一个太胖了,应该流淌着蛮象人的血脉,另一个脑袋上的犄角则太大了,丫丫叉叉如树枝般向两侧捅开,就像驯鹿一样。
野猪武士们并不失望。
虽然还没发现目标。
但这两名氏族武士也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
这说明他们的隐蔽是有效的。
大约虫之刻过去一顿饭的时候。
高悬在街巷上空的晾衣绳轻轻颤抖了两下,被人无声无息地扯断。
晾晒在上面的七八件衣服,都像是蜕去的蛇皮那样,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埋伏在巷子里的四名野猪武士精神一振。
他们的瞳孔微微收缩,用舌尖慢慢舔舐着獠牙,品尝着鲜血的甘美。
虽然四人为了组成伏击圈,分得极开,不能互相联络。
但源自同一位祖灵的默契,却令他们仿佛看到了彼此缓缓抽出的刀刃上,闪耀的复仇之光。
一道高大的身影从黑暗中渐渐浮现出来。
远处微弱的光源,勾勒出他介乎于野猪人和蛮象人之间的轮廓。
脚掌上类似牛蹄的独特骨骼结构,即便透过皮靴,仍旧在青石板上敲击出了清脆的“咔哒,咔哒”声。
他自然佩戴着面具和兜帽。
但兜帽一侧高高隆起,另一侧却干瘪下去,好像他只长了一支牛角那样。
在这个时刻,从糖屋的方向走过来,还拥有如此鲜明特征的牛头人,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了。
野猪武士们的嘴角,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抹残忍的笑意。
仿佛已经看到大巴克被他们乱刀分尸,连图腾战甲都被他们抢走瓜分,而他们“复仇者”的美名,也将伴随这次干净利落,不留任何把柄的行动,传遍整个血蹄氏族的美妙画面。
当然,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目标还没完全走出黑暗,走进他们的伏击圈里。
“还有六步。”
五名野猪武士都在心里默默计算。
按照现在的步幅和速度,目标只要再往前走六步,就会完全踏入他们的伏击圈。
到时候,四名野猪武士从四个方向同时窜出。
野猪巴克则将从屋顶飞扑而下,朝目标的脑袋发起致命一击。
事情就这么成了。
“六,五,四……”
野猪武士们默默倒数。
即将踏入伏击圈的牛头武士,却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
大巴克仍旧沉浸在片刻之前的享受中。
像是美梦结束后,久久不愿从柔软的天鹅绒大床上爬起来。
他摇头晃脑,脚踩棉花团一样地前进。
眼看还有最后三步,他就要踏入野猪武士们的伏击圈。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救命啊!杀人啦!”
一道凄厉至极的尖叫,撕裂了暴风雨前的平静。
就在五名野猪武士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道瘦削而猥琐的身形,手脚并用,像只大老鼠一样,从阴暗的角落里窜出来,拼命朝牛头武士的方向跑去。
一边跑,还一边用尖锐刺耳,在黑夜中足足能传出好几里地的声音,发出无意义的叫声:“啊!啊!啊!啊!啊!”
五名野猪武士的脑子顿时“嗡”一声。
是那个鼠人小厮!
他怎么解开绳索,摘掉头套,吐出抹布的?
绿眉毛又在干什么!
不是告诉他,在晾衣绳断掉的刹那,就干掉这头肮脏的老鼠吗?
绿眉毛气急败坏地从角落里跳了出来,低吼一声,挥刀朝鼠人小厮的脖子砍去。
他也不知怎么回事,正欲杀人灭口的时候,这个鼠人小厮忽然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周身关节和骨骼又像是消失不见,从老鼠变成了泥鳅,“嗖”一下子,就从他手底下逃了出去。
志在必得的一刀却挥了个空。
鼠人小厮慌不择路,左脚刚好踩到一团垃圾,顿时以狗啃泥的姿态向前扑倒。
却是险之又险躲过了砍向自己脖子的一刀。
刀刃擦过他的头发,砍得旁边的墙壁火星四溅。
火星溅射到了鼠人小厮脸上,刺痛令他愈发惊恐,叫声也更加凄厉。
远远近近,不少原本黑黢黢的窗户,全都泛出了摇晃的灯火。
不远处灯火通明的街市上,喧闹声渐渐朝这里流淌。
野猪巴克等五名野猪武士万般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跳了出来。
却是迟了半拍。
能在高手云集的血颅角斗场,担任看场的职务,大巴克自然不是反应迟钝的酒囊饭袋。
就在鼠人小厮发出第一声尖叫的时候,他周身的每一束筋腱和肌肉,就统统收缩到了如钢似铁的程度。
他毫不犹豫地激活了图腾战甲。
当野猪巴克从头顶飞扑而下时,他已经完成了图腾战甲的殖装。
胸甲雕刻成了一尊怒气冲天的蛮牛脑袋;左右臂铠上,分别有一柄好似牛角般威武霸气的弯刀;在黑暗中,蛮牛的双眼和牛角弯刀的锋刃,全都绽放出了代表极度高温的橘红色。
大巴克的图腾战甲,虽然没有卡萨伐的“熔岩之怒”那么强大,却也不是几头猪猡,仓促之间,就能一口吃下的啊!
未免泄漏太过强劲的杀气,被大巴克提前察觉。
一直在屋顶上匍匐前进的野猪巴克,也是直到跃起的瞬间,才激活图腾战甲。
双方几乎同时完成图腾战甲的全面覆盖。
战刀和战斧碰撞出了雷霆般的轰鸣和耀眼的火花。
“噗!”
野猪巴克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向后退了三步。
大巴克却岿然不动,嘴角付出轻蔑的冷笑。
原本野猪巴克的实力,就稍逊大巴克一筹,否则就不会在竞技台上败北。
败北之后,他又将自己的一片残甲输给大巴克,此消彼长,两人的实力差距,进一步拉大。
而这个该死的鼠人小厮,又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节奏。
心慌意乱之下,野猪巴克自然不可能一举将大巴克拿下。
事已至此,他的四名同伙,也只能先后从黑暗中跳出来。
可惜他们的伏击圈还没有成形。
五人都堵在了大巴克的前面。
大巴克身后的道路,却是空空如也,连根毛都没有。
大巴克的目光从五名野猪武士身上一一划过,眼神里没有丝毫惊讶或者恐惧。
当然,他也没有无脑冲锋。
而是将战刀横在胸前,满心戒备地倒退了半步,重新退回黑暗里,摆出一副随时可以撤出战场的架势。
没错,以一敌五,他当然不是野猪武士们的对手。
但五名来自红溪镇,人生地不熟的野猪武士,想要在他土生土长的地盘上,抢在别人赶来之前杀死他,也没这么容易!
“原来是……红溪镇的巴克啊!”
虽然双方都佩戴着面具,但刚才的交锋,已经让大巴克认出对方的身份。
他冷笑道,“不在竞技台上堂堂正正发起挑战,却躲在阴暗的巷子里准备以多欺少,这就是红溪镇的复仇方式?”
这样的奚落,令野猪巴克怒不可遏。
正欲不顾一切上前拼命,却被自己的堂弟一把抱住。
“走,今晚是杀不了他的!”
细长眼睛沉声道,“再不走,等大队人马赶来,就麻烦了!”
图兰勇士之间,理论上禁止私斗。
无论什么恩怨,都应该到角斗场或者神庙前面去解决。
最不济,都要当着一名和双方都没有利益关系的见证人的面,或者在双方亲友的共同见证下,堂堂正正地解决。
但理论只是理论。
实践中,只要不留下证据,不被当场抓住就好。
图兰人不相信语言的力量。
光凭受害者的指控,定不了任何人的罪名。
久而久之,受害者也很少仅凭口供去指控加害者。
而是会选择以牙还牙,用自己的方式去报复回来。
所以,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就算大巴克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他也不可能向血蹄家族或者铁皮家族指控他们的罪行。
这种“请大人来主持公道”的做法,实在太软弱了。
而且还会暴露他出入“糖屋”的事情。
彼此的恩怨,就等到下一次合适的机会,再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解决吧!
但要是在这里,被大队人马堵住,抓了个现行的话,那就糟糕至极。
说白了,对图兰人而言,杀人越货是常规操作,没什么特别。
但杀人越货都杀得这么失败,非但没干掉目标,还蠢得被人当场拿下。
简直是,连祖灵的脸都给丢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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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八章 瓮中之鳖
野猪巴克盛怒之下,倒没有彻底丧失理智。
他知道这里距离血颅角斗场不远,有很多血蹄家族的武士在附近活动。
和铁皮家族的活跃区域,就有一段距离了。
更何况他们来自红溪镇,仅仅是铁皮家族的附庸。
要是铁皮家族知道他们被人如此羞辱,结果五个埋伏一个想要复仇,还被对方逃脱的话。
铁皮家族都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的。
想到这里,野猪巴克狠狠咬牙,战斧朝大巴克虚虚一挥,低吼道:“血蹄家族的巴克,你等着,我们之间的较量,远远还没完呢!”
说着,五名野猪武士,翻身上墙,很快消失在沉沉夜幕中。
大巴克自然想要留下其中一两个,充当证据。
但对方配合默契,又都拥有图腾之力,狗急跳墙的话,他未必讨得到好处。
更别提四面八方的喧闹声,还有摇曳不定的灯火,就像燃烧的洪水般,朝这里逼近。
而那个莫名其妙从角落里钻出来的鼠人小厮还在尖叫。
该死,大巴克从来不知道,小小的鼠人,可以发出这样刺耳的尖叫声。
简直要把周围四五条街的所有人,统统吸引过来一样。
幸好这头老鼠出声示警。
否则他今天极有可能交待在这里。
想到这里,大巴克不禁渗出一身冷汗。
当然,他是不可能因此而感激这头老鼠的。
“混蛋,别叫了!”
他满脸阴沉,一把将鼠人小厮拎起来,“你是谁,怎么会和红溪镇来的猪猡混在一起?”
鼠人小厮被他猛烈摇晃了两下,脖子都快折断,这才将尖叫声硬生生咽回肚子里去。
“大、大巴克大人,您没事?您把他们打跑了?太好了!谢天谢地,太好了!呜呜呜呜!”
鼠人小厮惊魂未定,语无伦次,甚至蠕动着想要上前,紧紧抱住大巴克的大腿。
大巴克满脸嫌恶地将他丢在地上,用刀尖挑开了他的外套,看到反扣在外套内侧的猫耳徽章。
这个动作,对鼠人小厮造成了误会,还以为大巴克要用刀尖把他的心脏挑出来。
他吓得魂飞魄散,一个劲儿求饶:“大巴克大人,我是糖屋的小厮,您认识我的啊!上回您在金手指赌场大赢特赢之后,还赏了我二十枚骨币呢!”
“哼,我当然知道你是糖屋的人!”
大巴克从来没留意过鼠人小厮的样子。
在他看来,这些最卑劣、最猥琐、最下层的贱民,长得都是一样的。
不过,有几次手气好,在金手指赌场赢得盆满钵满之后,醉醺醺地跑到糖屋里,他倒是也曾漫天撒钱,任由鼠人小厮们争抢,也算是个乐子。
相比鼠人小厮的身份,他更关心的是,“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红溪镇的那几头猪猡,又怎么知道我在糖屋,并且会在这段时间,从这里经过?”
大巴克四肢发达,头脑却绝不简单。
“看场”这个职务,既要应付竞技台上的突发情况,又要安抚观众席上的情绪,很多问题,并不是光靠武力就能完美解决的。
大巴克心思电转,瞳孔瞬间收缩成了针尖,怒不可遏道:“是你泄露了我的行踪?你这头卑贱的老鼠,竟敢出卖我!”
“我——”
鼠人小厮满地蠕动的模样,真像是一条惊慌失措的蚯蚓,想要找条地缝钻进去躲藏。
他发疯似地辩解,“不是我,他们早就知道您在糖屋,只是抓我带路而已,我没办法,大巴克大人,他们也是氏族老爷,我实在没办法,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说到最后,他“哇”一声,真的哭出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大巴克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一条感染瘟疫的鼻涕虫。
既恶心,又厌恶。
这时候,四周的喧闹和灯火越来越近。
仿佛随时都会有人,从拐角出现一样。
远远近近的高墙上,窗户后面也像是藏匿着几十条人影。
不知他们是否看清楚了大巴克的样子。
听到喧闹声由远及近,鼠人小厮稍稍松了一口气,既像是辩解,又像是邀功一样说:“幸好,我在最后一刻挣脱了他们的控制,冒着生命危险,跳出来向大巴克大人示警,这些红溪镇来的猪……野猪人才没有得逞。
“请您尽管放心,大巴克大人,刚才我已经大声呼叫,马上就会有人来的,到时候,我们一定能抓住这些野猪人!”
大巴克终于忍不住,踹了鼠人小厮一脚。
“白痴,你叫得这么大声干什么,叫了这么多人过来,老爷我怎么解释,自己这么晚出现在这条巷子里!”
“哎?”
鼠人小厮傻眼。
像是刚刚才想到这个严重的问题。
“那,我带大巴克大人,回糖屋去?”他有些手足无措,小心翼翼地问。
大巴克沉吟片刻。
刚才这小子发出的呼救声实在太尖锐,而且内容是“救命啊,杀人啦”,指向性非常明确。
是以,他能感知到不少武士,正在飞檐走壁,飞快向这里靠近。
折返回到糖屋的话,很可能在路上被人堵住。
飞速赶来的武士们,并不清楚他究竟是受害者还是谋害者,肯定会要他露出真面目,解释清楚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
倘若他不愿意,搞不好误会就要越闹越大。
倘若他真的被十几名武士逼迫,在这么要命的地方,露出真面目呢?
那明天整座血颅角斗场,都要传遍他的闲言碎语了。
还有,此刻在糖屋里还有不少位高权重的大人物,远远不是他这个小小的“看场”可以招惹。
大人物通常都非常讨厌麻烦。
倘若被他们知道,是他将麻烦带到了糖屋附近,一定会对他留下非常恶劣的印象。
而更重要的是,他还没来得及细细审问这个贼眉鼠眼的小子。
这小子怎么会落到红溪镇那帮猪猡的手里,他对那帮猪猡究竟说了些什么,那帮猪猡又怎么知道自己的行踪?
虽然将这小子带回糖屋,交给老板的话,也能慢慢榨干这小子身上的所有线索。
但事关自身的安危和名誉,大巴克还是更倾向于亲自动手。
想到这里,大巴克眯起眼睛。
“不,我们不回糖屋。”
他对鼠人小厮说,“你们老板不是在糖屋附近,修筑了好几条暗道吗,快带我从暗道离开这里。”
“对,暗道!”
鼠人小厮一拍脑袋,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越慌乱越出错,又摔了一跤,疼得龇牙咧嘴。
“他们打我,大巴克大人,他们险些把我打死!”
鼠人小厮一边解释着自己的笨拙,一边笨拙地请大巴克给自己撑腰,“您看,我的伤,这儿,还有这儿!”
大巴克对鼠人小厮的伤丝毫不感兴趣。
却也不想在闲杂人等随时有可能出现的节骨眼上,和这个注定看不到明早太阳升起的贱民纠缠。
他将鼠人小厮拽了起来,尽量忍着怒火道:“看到了,放心吧,等到了暗道里,好好和我说说,我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太,太感谢您了,仁慈宽厚的大巴克大人!”
鼠人小厮感激涕零。
他摇摇晃晃地在前面一路小跑。
轻车熟路地带大巴克跑进一条堆满了杂物的死巷子。
找到了巷子尽头,一个破破烂烂的木板箱。
推开木板箱,下面是一盘落满了灰尘的锁链。
鼠人小厮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拼命拉扯锁链,将锁链下面的一块木板掀开,露出了黑黢黢的暗道。
“请吧,大巴克大人,这条暗道是我们老板精心挖掘的,出口就在‘死矮人头酒馆’的后面,保证安全!”
鼠人小厮点头哈腰地说。
大巴克当然知道,每座糖屋里面和周围,都会精心修筑几条甚至十几条四通八达的暗道。
方便突发情况时的安全离去,或者让大人物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出。
不过,大部分暗道都是直通糖屋内部。
从锁链上的灰尘来看,这条设置在糖屋外面的暗道,像是很久都没有使用过的样子。
看上去,待会儿也不会被人打扰。
实在太符合他的要求了。
大巴克无声狞笑。
收回穿戴已久,开始隐隐刺痛的图腾战甲。
他毫不犹豫地钻进暗道。
鼠人小厮在后面重新堆满杂物,拉上木板箱,这才从箱子里盖上木板。
暗道里顿时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鼠人小厮伸手乱摸,不小心摸到了大巴克的战刀。
他吓了一跳,急忙求饶:“对,对不起,大巴克大人,这条暗道不经常使用,我,我只下来过一次,不太熟悉这里的环境。”
“没关系。”
大巴克目光炯炯,以他的实力,自然能大致勾勒出周围黑暗的轮廓。
这就是一条直来直去的甬道。
或许因为只是备用暗道的缘故,并没有鼠人小厮所说的“精心修建”。
不过,墙上的凹坑里,还是摆着几盏油灯。
大巴克点燃了一盏油灯,交给鼠人小厮,示意他在前面带路。
蚕豆大小的灯火,将两人的影子打到墙上,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模样。
鼠人小厮长舒一口气,提着油灯,走在前面,浑然不觉自己的整个脊背,都暴露在大巴克的牛角和战刀之下。
第九百八十九章 困兽之斗
“你现在可以详细说一说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巴克道,“放心,这是我和那群猪猡的私人恩怨,跟你完全没关系,只要你能说清楚,我就帮你主持公道。”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鼠人小厮松了一口气,带着三分哭腔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到现在还是稀里糊涂的,我头疼,被他们揍得厉害,现在脑袋还嗡嗡直响呢,大巴克大人,您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那就说清楚。”
大巴克不耐烦地说,“那群猪猡怎么会找到你的?”
“我,我在‘老铁匠酒馆’的后巷里喝酒,喝得正美的时候,不知怎么,这群猪……野猪人就把我围住,先狠狠踹了我一脚,又在我脸上捣了好几拳,还想拎着我的头发往墙上撞。”
鼠人小厮说,“他们好像一开始就知道,我在糖屋里做事,而且知道您是糖屋里的常客——我发誓,我以祖灵的名义发誓,我真的没撒谎,真不是我告诉他们,您在糖屋里的事情!”
“够了!”
大巴克实在忍不住,用刀鞘敲了鼠人小厮的脑袋一下,“老鼠一样的东西,有什么资格向祖灵发誓,少废话,继续说!”
“继续说……然后……他们就让我带路……”
鼠人小厮捂着脑袋,哼哼唧唧说,“我没办法,您也晓得那几个野猪人有多么凶残,我敢说半个‘不’字,他们捏死我,比捏死一只真正的老鼠还容易。
“所以,我就,我就——”
“你就把他们带到我的必经之路上,伏击我?”大巴克神色阴郁地说。
鼠人小厮浑身一颤,似乎感知到危险的气息再度浓烈起来。
他吓得站住了脚步。
大巴克眯起眼睛。
“算了,这件事也怪不了你,毕竟糖屋里有很多人都认识我,都有可能出卖我。”
大巴克按捺杀意,放松语气,“你再从头开始,把每个细节都重复一遍。”
鼠人小厮不敢违抗他的命令,老老实实,重头说了一遍。
大巴克满意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忽然道:“你说,不是你出卖我,那就是别人喽?你觉得糖屋里,谁最可疑,最有可能泄漏我的信息呢,给我几个名字。”
鼠人小厮“啊”了一声,颤声道:“大巴克大人,这,这我可不敢乱说,这,我没有证据,我不知道!”
“如果你说不出来,那就是你出卖我。”
大巴克狞笑道,“被你们老板知道了,你这样卑微的贱种,竟然敢出卖尊贵的客人,根本不用我动手,她就会活活扒了你的皮!”
鼠人小厮发出了溺水者般微弱的呻吟:“不,大巴克大人,求求您,不要告诉老板,千万不要告诉她!”
“那就告诉我几个名字。”
大巴克说,“放心,我会暗中调查,绝不会把你这头可怜的小老鼠,说出去的。”
鼠人小厮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
“这家伙,上回不长眼,端着水盆的时候撞了您一下,把水溅在了您的皮靴上,您踹了他一脚,他半个月下不了床,就对您怀恨在心。”鼠人小厮说。
大巴克眯着眼睛,点头道:“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这家伙,最近在赌场里输了一大笔钱,只要有好处,他连自己的祖灵都可以出卖。”
鼠人小厮继续道,“还有这家伙,别看长得尖嘴猴腮,据他自己吹嘘,体内却流淌着野猪人的血脉,和不少野猪家族的‘家鼠’走得很近,上个月,哦,上上个月,我就亲眼看到,他伺候一群铁皮家族的仆兵喝酒。”
他一口气说出了好几个名字。
全都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大巴克连连点头,等鼠人小厮说完,忽然话锋一转,道:“等等,你再把遇到那群猪猡之后的事情,每个细节,都重复一遍。”
“哎?”
鼠人小厮愣了一下,却还是顺从地重复起来。
这次重复的全过程,和前两次相比,虽然顺序上有些颠倒,但细节并没有太大的出入。
大巴克彻底放下心来。
对鼠人小厮的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大巴克大人,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了,出卖您的人,肯定在这几个名字里面,如果您要找他们算账的话,我,我还可以帮您把他们骗出来!”
鼠人小厮既猥琐又谄媚地说道。
大巴克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他相信鼠人小厮说的是实话。
本来么,如果不是被那群猪猡威胁,谅这个卑微的贱种也没胆量和道理出卖自己。
至于出卖自己的人,究竟在不在他交待的这些名字里面?
大巴克不确定。
但他也相信,鼠人小厮就知道了这么多了,再逼迫他交待的话,他只会胡乱撕咬,误导自己的判断。
那接下来要解决的,就是怎么处置这头老鼠的问题了。
大巴克相信,把这头老鼠交还给糖屋老板的话,对方一定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交待,还会彻查此事,把最先出卖自己的家伙揪出来。
但,还是那句话。
如此一来,事情就闹大了,会带来很多麻烦,而大人物们最不喜欢的就是麻烦。
再说,这也不符合高等兽人的传统。
高等兽人向来是“自己的仇恨,自己用鲜血来洗刷”的。
只有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才会寻求他人的帮助。
但这也就变相承认了自己没有复仇的能力,只是一个胆小如鼠的懦夫。
如果被血蹄家族的大人物们知道,他连几个红溪镇来的猪猡都对付不了,还要请一间糖屋的老板,为血蹄家族的武士做主……
搞不好,等到大军开拔的时候,他就要留守黑角城了!
大巴克打了个冷颤。
眼中杀机四起。
他的目光像带着锯齿的刀刃一样,切割着鼠人小厮脊背上的骨头。
不管这头老鼠说得再无辜,再漂亮。
他总归出卖了自己的行踪,还带那群猪猡来伏击自己。
倘若一头卑贱的老鼠,在如此坑害一名武士之后,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氏族武士的荣耀,岂不是变成了笑话?
前面的鼠人小厮忽然收住脚步。
“大巴克大人,绕过前面的拐角,再往上走两步,就是‘死矮人头酒馆’的后门。”
他点头哈腰,小心翼翼地解释,“就是,前些日子下雨,暗道里有些积水,地面湿滑,请您千万小心。”
“知道,带路。”大巴克冷冷道。
他已经受够了对一头老鼠和颜悦色了。
鼠人小厮缩着脖子,提着油灯,走过拐角。
前面地势较低,这条暗道又修建得太过粗糙,没有做好防止雨水渗漏的工作。
到处都是湿哒哒,黏糊糊的,踩上去“噗叽噗叽”作响,的确很容易滑倒。
忽然,刚刚绕过拐角的鼠人小厮惊呼一声,像是滑了一跤,油灯掉进积水里。
暗道里空气流通不畅,火焰原本就如豆子般大小,只能勉强照亮一臂距离之内的事物。
掉进积水的刹那,暗道便重新变得一片漆黑。
大巴克却根本不在乎黑暗。
他朝拐角猛地跨出一大步,原本藏在皮靴内侧的牛角匕首,变戏法一样出现在手里,朝黑暗中鼠人小厮的轮廓狠狠刺去。
噗!
匕首连带着他的前臂,完全没入鼠人小厮的轮廓深处。
他还不忘旋转了两圈,将鼠人小厮的五脏六腑统统绞碎。
然而,下一眨眼,大巴克就意识到触感不对。
他捅到的不是鼠人小厮。
而是一具貌似鼠人小厮的稻草人!
还来不及仔细琢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稻草人的肚子里忽然传来轻微的“咔嚓”声。
大巴克只觉得手肘一阵钻心剧痛。
像是被图腾兽狠狠咬了一口。
是捕兽夹!
有人在稻草人的肚子里,藏了一具用来捕猎图腾兽的重磅捕兽夹。
锋利的铁齿,一下子将他的整条右臂都给咬住了!
大巴克发出惊怒交加的怪叫。
下意识向后倒退半步。
又听到脚下的积水里传来轻轻的“咔嚓”声。
这里竟然也有一只捕兽夹,咬住了他的脚踝。
布满锈迹的铁齿和他断裂的骨头拼命摩擦,擦得他五官移位,整张脸都扭曲变形起来。
同一时间,他身边黑黢黢的墙壁,忽然睁开了眼睛。
墙壁竟然活了!
不,是有人先在粗糙的土墙上,挖了一个浅浅的人形凹坑。
并通过不可思议的骨骼和血肉收缩之法,将自己的厚度收缩到了极限,并紧密贴合在人形凹坑里面,还将呼吸、心跳和体温,都降至无法感知的微弱程度。
大巴克的全部杀意,都投射到了甬道中央,伪装成鼠人小厮的稻草人上面。
丝毫没注意,就在自己身边的黑暗中,竟然还隐匿着一个人,一个形如鬼魅,极度危险的幽灵刺客!
黑影缠上了大巴克。
大巴克的右手肘和左脚踝上,都牢牢咬着一只捕兽夹。
这种重磅捕兽夹用几条粗大的锁链固定在地上,连狂暴的图腾兽一旦中招,都不是那么容易挣脱的。
所以大巴克也没有冒着手臂和脚掌被硬生生撕裂的风险,尝试强行挣脱。
而是当机立断,召唤图腾战甲。
然而,仿佛拥有生命般的液态金属,才刚刚涌出他的身体。
尚未被图腾战甲覆盖的大腿根儿,就钻进来一道锥心刺骨的凉意。
第九百九十章 临时搭建的地狱
是破甲锥!
更准确说,是经过幽灵刺客的改造,镶嵌了大量毛刺和倒钩的破甲锥。
深深刺入大巴克的大腿根儿,轻轻一转,就连皮带肉,撕扯下来一大块鲜血淋漓。
顺便让大巴克双腿之间的事物,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和空虚。
这还不是结束。
对方似乎对大巴克的图腾战甲以及身体结构都了如指掌。
在液态金属尚未覆盖上来之前,破甲锥就快若闪电地连捅了七下。
分别在他的腰胯、胸腹乃至腋下,捅出七个触目惊心的血窟窿。
尽管图腾战甲很快将伤口遮掩住。
并尽可能封堵伤口,阻止鲜血的流失。
但被这种致命武器撕裂的伤口,实在是太难以堵塞和缝合了。
大巴克顿时感到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
他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叫,图腾战甲上的牛角弯刀狂乱挥舞,在甬道两侧的墙壁上,划出一连串的火星。
幽灵刺客却在他狂性大发之前,轻轻跳了开去,完美融入黑暗。
这一次,无论大巴克怎么瞪大牛眼,都无法在一团漆黑中,扫描到对方的轮廓。
就在这时,黑暗中再次响起了不详的机械声。
随着锁链“哗啦哗啦”乱响,大巴克忽然感觉到,剧痛的手肘和脚踝上,有两股怪力,正朝不同方向,拉扯着他的身体。
原来,缠绕着捕兽夹的锁链,竟然通过一组滑轮和齿轮,接驳到两个高悬在半空,沉甸甸的麻袋上。
当幽灵刺客打掉插销,让麻袋落地时,重力在滑轮组的增幅下,顿时将铁链绷紧。
大巴克的右臂和左腿,顿时被绷紧的锁链拉直,整个人几乎悬空。
右手和左脚,更是疼得要被捕兽夹撕裂下来。
当然,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单纯依靠机关,不可能困住一名图腾武士。
但是,就在大巴克准备发力扯断锁链的时候,幽灵刺客再次从他身后出现。
并且趁着图腾战甲完成最后的殖装之前,用一条锁链绕过了大巴克的脖子。
又细又长,上面还镶满了尖刺的锁链,深深嵌入大巴克的喉管。
即便图腾战甲覆盖上来,也只能将锁链一起包裹在里面。
大巴克觉得自己的喉咙里,被对方塞进去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
一下子将他必须呼吸的空气,都烧得一干二净。
幽灵刺客将锁链在他的脖子后面交叉,缠绕到自己的双臂上。
紧接着,整个人都跳起来,双臂发力,双膝死死抵住他的脊椎骨,全部重量都像是秤砣般,施加在大巴克的咽喉之上。
咔吱咔吱,咔吱咔吱。
大巴克听到自己的颈椎骨和锁链摩擦,发出毛骨悚然的声音。
身上的七个血窟窿,随着剧烈挣扎而不断扩大,鲜血从图腾战甲下面疯狂喷涌出来,止都止不住。
特别是大腿根儿的血窟窿,除了钻心刺痛之外,更带给他,对任何雄性碳基智慧生物而言,都无法克制的恐惧。
右手和左脚,则像是先放在熔炉里烧焦,又放到冰窟里冰冻了整整一天一夜,已经感知不到他们的存在。
更可怕的是,对方似乎在捕兽夹的铁齿上,涂抹了邪恶的秘药,令麻木的感觉,如毒蛇般不断向上蔓延,很快,就令他丧失了对整条右臂和左腿的控制,意识模糊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
至于脖子上越勒越紧的铁链,也像是将两端都放在熔炉里加热一样,很快被烧灼成了橘红色,像是要将他的脑袋直接拧下来。
痛苦总是会放大人对于时间的感知。
大巴克觉得,自己已经坚持了整整三天三夜。
然后,他听到“咔嚓咔嚓,咔嚓咔嚓”的声音,感知到某些厚重而坚固的东西,从自己身上龟裂,一片片剥落下来。
“我的图腾战甲,竟然舍我而去了?”
大巴克一阵心慌意乱,“难道,连图腾战甲都认为我必死无疑,对我不抱任何希望了吗?”
这是他在陷入黑暗之前,最后的念头。
……
大巴克是被活活痛醒的。
从牙齿到脚趾,无比清晰、剧烈和持续的痛楚,令他绝望地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得到荣耀的结局——轰轰烈烈的战死,化作祖灵的一部分,在永恒的战场上,终日痛饮美酒,痛宰仇敌。
而是拖曳着遍体鳞伤的身躯,仍旧被囚禁在阴暗潮湿,狭窄如蚁穴的地底。
从和刚才一样腐臭难闻的气息,和地上的积水来分析,这里仍旧是暗道的一部分。
旁边散落着一些铁锹和镐头之类的挖掘工具,还有几件脏兮兮的破布衣。
应该是修建暗道时,奴工们临时休息,喘口气的地方。
但在挖掘工具的旁边,却摆放着大量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大大小小、形形色色、大巴克闻所未闻的刀具。
还有小巧玲珑的锯子、钳子和探针。
以及一些稀奇古怪,搞不清楚是什么名堂,却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小玩意儿。
所有器械都是全新的,在陋室四角,四盏油灯的映照下,散发出幽幽的银光。
大巴克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
他绝不想成为这些器械的第一个尝试者。
而此刻的自己……
大巴克发现,浑身上下虽然仍旧剧痛无比。
但右手肘和左脚踝上的捕兽夹已经被人取下来,伤口也简单涂抹了药膏。
七个被破甲锥捅出来的血窟窿,也用药膏和破布胡乱堵住,好歹不再喷血,只是缓慢渗透出了血丝。
深深嵌入喉咙的锁链也被人解开,只是喉咙肿得厉害,令他无法大喊大叫,只能发出低沉而沙哑的声音。
再加上高等兽人惊人的生命力。
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能自由活动,逃出这座临时搭建的魔窟。
因为他被人死死捆绑在四五根铁矛交错,搭建的铁床上。
手脚都被带刺的铁链锁住。
大腿、腰腹和胸口,分别有好几条牛筋长鞭,束缚着他的身体,确保他挣扎不出哪怕一根指头的空隙。
肩膀上还有两支巨大的铁钩,勾进他的肩胛骨里面。
强行挣扎的话,只会把自己的肩胛骨扯得粉碎,令双臂彻底失去活动能力。
所有这一切,都被一面巨大的铜镜,照得一清二楚。
没错,有人在他的脑袋正上方,天花板上面,悬挂了一面铜镜。
令他可以清楚看到自己原本强壮健美,现在却惨不忍睹的身体。
以及,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情。
“啊!”
和绝大多数高等兽人一样,大巴克不怕死。
但眼前这副比死亡更加可怕百倍的场景,完全超出了这名牛头武士贫瘠想象力的极限。
他发出了沙哑的惨叫。
胸膛的急促起伏,却牵扯到了伤口,就像是有无数根带着毛刺的钢针,在他的骨头里面刮擦骨髓一样,疼得他险些又昏死过去。
“如果我是你,就会节约点儿力气。”
从牛头武士脑袋后面的角落里,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我们头顶的搜索已经结束,爱管闲事的家伙们全都散去了——仅仅是几声尖叫,既没有尸体,也没有血迹,甚至都没有掉落的武器,这样的事情,每晚在黑角城不知道要发生多少件,没人会纠缠到底的。
“我想,天亮之前,都不会有人发现你的失踪。
“也就是说,我们的工作,可以持续整整一夜。
“希望你能养足精神,坚持到底。”
非常平静,甚至有些斯文的声音,听到大巴克的耳朵里,不吝于图腾兽在脑后发出的,饥肠辘辘的喘息。
他强忍剧痛,拼命扭动脑袋,将颈椎骨扭得“咔嚓咔嚓”乱响,总算通过悬在半空的铜镜,看到了对方的样子。
是那个既猥琐,又怯懦的鼠人小厮!
只是披了一件兜帽斗篷,将面孔笼罩在摇曳不定的阴影里。
正蹲在角落里,聚精会神地研究着大巴克的图腾战甲。
直到此刻,大巴克才惊觉,自己的图腾战甲竟然被对方,以如此卑鄙无耻的方式抢去。
体内顿时感到,被抽去了脊椎骨一般的空虚。
对方却并不急于将大巴克的图腾战甲吸入体内。
而是拿了不少瓶瓶罐罐,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粘稠药液,分别滴在大巴克的胸甲、护肩和护腕上,仔细观察图腾战甲的反应。
图腾战甲飞快将秘药都吸收殆尽。
从坚硬如铁的固态,渐渐软化下来,表面泛起一圈圈的涟漪,甚至发出迫不及待的“嘶嘶”声,像是在向鼠人小厮发出邀请。
“这不可能!”
大巴克看得目瞪口呆。
卑贱至极的鼠人,怎么可能得到图腾战甲的青睐?
旋即反应过来,对方当然不是鼠人——他兀自记得对方死死缠绕自己的咽喉时,双臂和双膝涌出的惊人怪力。
鼠人不可能拥有这样的力量。
这家伙,是一个实力绝不逊色于自己的强者。
但是,究竟什么样的氏族武士,才会卑鄙到明明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还要设置这么阴险的陷阱啊!
对方终究没有回应图腾战甲的邀请。
而是用一件长袍,将图腾战甲的残片,都细细包裹起来。
随后,缓缓起身,摘下兜帽,朝大巴克走来。
在不断晃动的火光下,大巴克看到铜镜中浮现出模糊的倒影。
如同黑色火焰般的头发。
夜空般深邃的黑眸。
独一无二的特征,令大巴克惊骇欲绝。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大巴克先生,哦,在血颅角斗场里,你应该也见过我,至少是知道我的存在的,但那时候你并没有在意,因为你觉得我在昏迷不醒的时候,不可能记住你,不可能记住你所做的那些事情,你觉得,我早就忘了你。”
孟超走到大巴克的牛头旁边,轻轻握着他的牛角,低下头,一字一顿,轻声道,“但是,很遗憾,我没有忘记。
“就算在地牢最深处的污水中,奄奄一息的时候,我都没有一秒钟忘记掉你,勇敢的牛头武士,尊贵的血蹄成员,大巴克先生。”
第九百九十一章 永不结束的夜晚
这的确不是大巴克第一次见到孟超。
事实上,孟超就是大巴克和他的同伙们带到血颅角斗场来的。
那时候,这个黑发黑眸,遍体鳞伤的男人,被他们用一张破渔网简单粗暴地吊起来,用两根长矛,挂在仆兵和奴工组成的队伍前面,在风雨中晃来晃去,活像是一头畸形丑陋,却非常罕见的怪物。
大巴克曾经怀疑,黑发黑眸的怪物,是高等兽人和其他种族的混血儿。
性格奔放豪迈,荤素不拘的高等兽人,在男欢女爱方面,并没有太多禁忌。
只要对方不是该死的圣光种族,而且足够强大的话。
崇尚武勇的高等兽人,就敢于向任何异族异性火力全开。
哪怕对方的体型比自己庞大三五倍都无所谓——甚至更好。
食人魔、双头食人魔、熊地精、山丘巨人、冰霜巨人、永夜深渊里奇形怪状的魔族……统统都在高等兽人的射程范围之内。
在图兰泽流传千年的英雄史诗中,甚至有数千年前的一位战争酋长,深入死亡沙漠,让古墓帝国的一头千年巫妖怀孕的故事。
尽管这个故事的真实性非常可疑。
却不妨碍全体高等兽人都津津乐道,并时刻渴望着以千年前的英雄为榜样,征服这片大路上的所有强者。
只不过,大巴克从来不知道,高等兽人和哪个种族的混血,能混出“黑发黑眸”这么古怪的形貌。
他和同伙原本打算将这头怪物献给卡萨伐大人。
以便在血颅角斗场,以及即将组建的氏族大军中,争取到更高的地位。
没想到,还没回到黑角城,这头怪物的伤势就变得愈发严重。
浑身滚烫化脓,心跳和呼吸都微弱至极,随时都会死掉。
当时的卡萨伐大人正忙着招募更多角斗士,组建一支专属于血颅角斗场,由他亲自指挥的战团。
对这头奄奄一息的怪物,并没有太大兴趣。
只是扫了几眼,就胡乱挥手,让大巴克他们,把怪物丢到地牢深处去等死算了。
没想到,这头怪物却奇迹般活了下来,还成了冰风暴最宠信的仆兵!
大巴克早就知道这件事。
冰风暴最近两场团战打得非常漂亮,整座黑角城都在流传她凌厉至极的手段。
这头黑发黑眸的怪物又是如此扎眼,大巴克自然知道他起死回生了。
但大巴克并不觉得自己和这头怪物之间有任何恩怨。
祖灵在上,当时这头怪物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就算打个喷嚏,都有可能把他震死。
大巴克还指望用他博取卡萨伐大人的好感,怎么舍得碰他一根汗毛呢?
“呜呜!呜呜呜呜!”
大巴克用力挣扎,很想告诉黑发黑眸的怪物,“你一定是搞错了,我们之间无冤无仇,是我救了你,把你救到血颅角斗场来的!”
但他被严重勒伤,肿得像是一个烂番茄似的喉咙,越是着急,就越无法吐出有意义的音节。
孟超却慢条斯理,用一柄小号毛刷,蘸取了一些粘稠如蜜,却散发着淡淡青草香气的深红色秘药,往大巴克身上,特别是伤口上涂抹。
大巴克瞪大了眼睛。
随着秘药缓缓渗入他的伤口,他感觉到心跳和呼吸加快,感知变得特别敏锐。
听觉、视觉、嗅觉特别是触觉,都被放大了十倍。
他能看到那头怪物深邃如夜空的眼眸深处,闪耀的点点星芒。
也能听到怪物不慌不忙,准备各种金属器械,刀刃和锯齿轻轻碰撞,发出的“叮叮当当”声。
更能感知到自己手肘和脚踝上,每一枚破裂的碎骨,刮擦筋膜,戳刺神经的剧痛。
当然,这种剧痛,也被放大了十倍。
原本还能勉强忍受,像是钢刷使劲刮擦骨骼的痛楚,很快渗透到了骨骼深处。
那就像是一万只熊熊燃烧的蚂蚁,钻进了他的血管和骨头,在他体内乱钻乱窜一样。
更要命的是,大巴克发现,时间的流逝好像变慢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诡异的感觉。
只是透过铜镜的反射,看到密室四角的四盏油灯,火苗的跳动,一下子变得粘稠而沉重。
还有,天花板上原本有几处缝隙,往下“滴答滴答”地渗水。
但现在,水滴掉落的速度,也变成了“滴……答……滴……答……”。
“你……把……我……怎……么……”
在极度痛楚和不安的刺激性,大巴克好不容易学会了如何控制血肿的咽喉,发出嘶哑的声音。
“我发现,你们图兰巫医真是暴殄天物。”
孟超一边细细涂抹大巴克身上的每一道伤口,一边淡淡地说,“曼陀罗树是何等神奇的存在,能将地底深处的灵能和晶石元素都吸收上来,在本体上凝结成堪比高能营养剂的果实,而它的伴生植物,也能很方便炼制出各种各样的基因药剂。
“但是,你们的巫医,却只想到用这些神奇的植物,炼制一些烂大街的‘钢化药剂’、‘神力药剂’、‘恢复药剂’、‘活血药剂’、‘精力药剂’,只会简单粗暴地提升你们的速度、力量和敏捷。
“却完全没想过,提炼出这些药剂里的有效成分,调制成更加奇妙的复合药剂。
“事实上,你们的自然条件太优越,炼制出来的秘药太有效,只需要高中生水准的实验器材,就能通过最多七八个步骤的提纯、解析、结晶和萃取,提炼出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比方说我刚刚给你外敷内服的这种秘药,不但能将你的痛觉放大十倍,还能刺激你的神经,干扰你对时间流速的感知,让你感觉到,这是一个无比漫长,仿佛永远都不会结束的夜晚。
“某种意义上,它的确是。”
大巴克张大了嘴。
他已经渐渐意识到,自己落入了何等绝望的陷阱。
他想要像个顶天立地的图兰勇士那样,痛斥卑鄙的敌人。
但张了半天嘴,血肿的喉咙深处,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曾面对过无数凶神恶煞的敌人。
亦在血蹄家族的大人物们,如同窒息般恐怖的威压下屹立不倒。
但这头黑发黑眸的怪物,带给他的感受,却和任何敌人以及大人物统统都不同。
蕴藏在黑眸深处的星芒,就像是呼啸着撕裂天穹的万千流星,让他在恍惚中看到了真正的末日。
“长话短说,我们准备开始。”
孟超说,“大巴克先生,相信你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注定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关于你的死法,我们有两种选择。
“第一,你可以老老实实交待我提出的一切问题,从你第一次自读的时间,到血蹄家族大人物们的丑闻,只要你的回答让我满意,我们就能在一个刻时之内结束工作,然后,在你意识到之前,我就会用最干净利落的手段,送你上圣山,去和血蹄家族的祖灵们相会,去痛饮美酒和痛宰仇敌。
“第二,你也可以死硬到底,帮我磨练一些……非常特殊的技术。
“如你所见,很久以前,我曾经掌握着一些精妙绝伦的技术,足以让一具骷髅交待他母亲的名字,但很不幸,发生了一些事情,我遗忘了大部分的技术,现在手生得厉害。
“如果你愿意帮我练手的话,那也不错,这个漫长的夜晚,总归不会一无所获。
“现在,说出你的选择,大巴克先生,你选一,还是二呢?”
大巴克死死瞪了黑发黑眸的怪物半天。
血蹄家族传承千年的骄傲,终于让他鼓起勇气,朝怪物的面门狠狠啐了一口唾沫。
“呸!”
可惜他的力气太小。
混合了血水的唾沫直上直下,缓慢地、轻柔地、绝望地砸回他自己脸上。
“明白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孟超说,“你知道吗,大巴克先生,最开始我们的教材里写着,当进行相关工作的时候,需要用金属支架将目标的眼眶尽量撑开,让目标能目不转睛看到全过程,这样,目标心灵崩溃的速度会更快。
“但在实践中,却发现根本不用这么做,因为相比鲜血淋漓的场景,那种闭上眼睛,不知道接下去生不如死的剧痛,会从哪里钻进身体的滋味,才是最恐怖的。
“我很想知道,以死亡为荣,甚至认为死得越凄惨就越荣耀的图兰勇士,究竟能瞪大眼睛,坚持多久?”
孟超开始工作。
大巴克真不愧是血蹄家族的成员,铁骨铮铮的硬汉。
他足足坚持了五分钟。
五分钟后,他失禁了。
感受到自己的裤裆里面一塌糊涂,前所未有的羞耻和生不如死的剧痛,让大巴克的神经全线崩溃。
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就像是最卑贱的鼠人那样,嚎啕大哭起来。
孟超静静等他哭完。
“可以继续了吗?”
他问牛头武士,“我们的工作才刚刚开始,还有整整一夜的时间。”
“不……”
大巴克的胸腔深处,一道尖锐的气流冲破了血肿的咽喉,他发出母鸡般的尖叫,“求求您,让我死,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第九百九十二章 你会后悔的(第四更!)
“你确定?”
孟超微微皱眉,“我不得不说,你实在让人有些失望了,大巴克先生,我还以为高等兽人都是钢筋铁骨,至少能坚持十几二十分钟呢!
“话说,你真的不准备再坚持三五分钟了吗?”
“不!不!不!”
大巴克发出凄厉的惨叫,“快向我提问吧!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啊!”
最后这声惨叫,源自他皮开肉绽的左腿上,熊熊燃烧的火焰。
孟超用富含易燃油脂的秘药,烧灼他的伤口,暂时封住了支离破碎的血管,将牛头武士悬吊在生存和死亡的分界线上。
“那个村子叫什么名字?”
这是他的第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却令痛不欲生的大巴克彻底愣住。
他已经做好了出卖一切机密的打算。
包括血蹄家族最见不得光的内幕。
但他没料到黑发黑眸的怪物,会问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什,什么村子?”
“就是那个,从图兰河的支流中把我打捞上来,救了我一命的村子。”
孟超很有耐性地解释,“也就是后来被你们的征召队,毁掉的那个村子。”
大巴克沉默了一会儿。
煞白的牛脸上,渐渐浮现出困惑和惊讶交错的表情。
仿佛不敢相信,孟超不惜得罪整个血蹄家族,煞费苦心将他抓到这里,仅仅是为了这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但在秘药刺激下,伤口烧灼处的刺痛却还在持续。
并且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变得越来越无法忍受。
为了尽快摆脱无尽噩梦般的折磨,他只能老老实实说:“彩螺村,那个村子叫做彩螺村。”
“彩螺村……”
孟超陷入回忆,喃喃道,“没错,我记得那个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沿河而居,村民们很喜欢从河里摸来七彩纷呈的螺蛳,将螺肉吃掉之后,就把螺壳串起来,制作成半透明的风铃,挂在床头或者门框上。
“当我在黑暗深渊的边缘挣扎,灵魂之火随时都会熄灭的时候,我听到了那些风铃‘叮叮当当’的碰撞,还有孩子们和风铃一样清脆悦耳的笑声——村子里的孩子们,最喜欢围绕着风铃嬉戏打闹,或是鼓起腮帮子,用力吹气,让风铃越转越快,所有五颜六色的螺壳都会飞起来。
“是村民们的精心照料,还有孩子们的笑声,把我从死亡边缘硬生生地拽了回来,否则,我早就变成图兰河底,一副被鱼虾啃噬殆尽的骸骨了。
“那实在是一群很善良的村民。
“也实在是一座很漂亮,很宁静的小村庄。
“你们实在不该毁掉那里的,大巴克先生。
“当你们在彩螺村烧杀抢掠,恣意破坏和奴役的时候,我才刚刚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还处在半死不活,连一根手指头都举不起来的状态,我没办法阻止你们的兽行,只能牢牢记住你们这群畜生的样子,特别是你,脑袋上一大一小的两支牛角,我记得自己当时就和你说过——”
孟超冷冷对大巴克说了五个字。
大巴克这才想起来,当他们毁掉彩螺村,并且将这头黑发黑眸的怪物拖回黑角城的时候,这头怪物曾经微微睁开肿胀的双眼,对他说过同样的音节。
当时,大巴克还以为这头怪物仅仅是在发出毫无意义的痛苦呻吟。
但如果他会地球语言的话,那时候就应该知道,孟超对他说的是:
“你会后悔的。”
大巴克愈发迷茫,也愈发恐惧。
他真想声嘶力竭地呐喊:“你疯了吗,那仅仅是一群鼠民,一群既卑贱又弱小的鼠民啊!值得为了一帮贱民,招惹方圆数百里内最为强大的血蹄家族,甚至整个血蹄氏族吗?”
但孟超幽深如冰窟的眼神,却将他的呐喊统统吸收、冰冻并且粉碎。
“村民呢?”
孟超继续问,“那些救了我一命的村民们,有不少人都被你们抓住了,他们都去了哪里?”
“就在黑角城。”
大巴克急忙道,“一小部分留在血颅角斗场当仆兵,大部分都送到黑角城各处去当奴工了。”
孟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孩子呢,孩子都被你们杀光了?”
“不,没有,我们没有杀死孩子!”
似乎感受到了孟超身上散发出来,比死亡更加恐怖的末日气息,大巴克吓得魂飞魄散,连珠炮般道,“我们没杀孩子,把他们一起带回了黑角城,相信我,我们没有杀孩子,你应该看到的,你应该看到很多小孩子跟着征召队一起跑的!”
孟超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被吊在渔网里,半昏不醒的时候,似乎是看到了不少鼠民孩子,在牛尾长鞭和荆棘长矛的威逼下,跌跌撞撞,跟随征召队的场景。
“为什么?”
孟超问,“在很多偏远山村执行征召任务的时候,你们只会带走青壮年,杀死所有老弱妇孺,或是留他们在满目疮痍的废墟上自生自灭。
“为什么到了彩螺村,你们还带走了所有孩子——孩子有什么用,又不能打仗,不是会浪费很多宝贵的食物吗?”
“有用的,鼠民小孩也是很有用的。”
大巴克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偏远山村距离黑角城实在太远,如果将所有人都征召过来的话,沿途就要浪费太多粮食,的确不划算。
“但彩螺村距离黑角城并不远,而且,沿着图兰河走,沿途既平坦,无需翻山越岭,有时候还能坐木筏,运送一个仆兵或者奴工的成本并不太高,所以,可以多抓一些人回来。
“成年人抓来,就当仆兵或者奴工,小孩子抓来,可以当垃圾虫!”
“垃圾虫?”
孟超道,“那是什么?”
“就是清理黑角城的化粪池还有排污管道的奴工。”
大巴克说,“您知道的,高等兽人吃得多,拉得也多,最近的黑角城,又一下子涌进来十几倍的人口,偏偏我们的下水道,又是几千年前祖灵建造的,很多地方年久失修,又崩塌堵塞了。
“如果不时常派人,钻到下水道最深处去疏通清理的话,各种垃圾还有污物,随时都会火山爆发的!”
孟超恍然大悟。
“因为鼠民小孩的身材娇小而且骨骼柔软,便于在崎岖狭窄的管道里面爬来爬去,所以,你们让这些孩子钻到下水道最深处,去执行如此肮脏的工作?”
孟超道,“等一等,不仅仅是肮脏而已,下水道深处不是会积累大量的沼气,随时有可能把人熏死的吗?”
“……”
大巴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万分委屈地说,“所以,只能让鼠民来当垃圾虫——他们只是鼠民啊!”
孟超叹了口气。
“好吧,青壮年和小孩子都被你们抓到黑角城里执行各种肮脏、危险、绝望的任务,剩下的人呢,那些老人、病人和残疾人,统统都被你们杀光了?”
“没有,那天我们真的没杀太多人,他们只是鼠民,杀起来根本没意思!”
大巴克叫道,“我们只是烧掉了他们的屋子而已!”
“这就是另一件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了,为什么?”
孟超说,“如果你们的目的,仅仅是‘征召’足够多的奴隶和炮灰,并且征缴所有的曼陀罗果实,那么,你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为什么临走之前,还要放一把大火,将整座村庄统统烧个一干二净呢?
“而且,据我所知,你们不仅仅是在彩螺村这么干,几乎在所有的鼠民村庄都这么干。
“这似乎不能用指挥官的残暴来解释,好像是某种统一的命令。”
“没错,没错,其实我并不想烧掉彩螺村的!”
大巴克忙不迭地点头,“请您千万相信,我只想将那些青壮年抓回来,不是,是征召回来,带他们摆脱平庸的生活,踏上一条无愧于祖灵的荣耀之路!
“是,是卡萨伐大人下的命令,是他要求我们毁掉征召之路上的所有村庄,就算我不丢出第一支火把,别人也会这么做!”
“原因。”孟超说。
“为了征召更多的鼠民!”大巴克飞快道。
“解释一下。”孟超说。
“征召队的人手有限,不可能将全村鼠民都带到黑角城,只能先带走其中战斗力和劳动力最强的青壮年,但剩下的老弱妇孺,挑挑拣拣的话,说不定也能派上用场,所以,要烧掉他们的房子。”
大巴克详细解释,“征召队已经收缴了所有的曼陀罗果实,再烧掉他们的房子,他们既没有食物,也没有住的地方,想要活命的话,就只能迁徙,朝着有食物,有房子的地方迁徙。
“方圆数百里内,哪里的食物最多,房子也最多呢?当然是黑角城!
“所以,用这种办法,根本无需牛尾鞭和荆棘枪的威逼,这些贱民自己就会主动跑到黑角城附近来了!”
孟超想了想。
“不太可能吧?”
他说,“这些缺衣少食的老弱妇孺,能够翻山越岭,长途跋涉,抵达黑角城吗?”
“当然不可能全部抵达,十个里面能有两三个抵达就不错了。”
大巴克说,“不过,这正是我们需要的啊,毕竟过去十个手掌年的繁荣纪元实在太漫长,繁殖出来的鼠民太多了,多到氏族大军根本不可能带上这么多人,那当然要好好遴选一下,看看谁才最有资格,成为炮灰和奴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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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更送上!
吼吼吼吼,老牛真的一滴都没有了,大家来点儿票票,让老牛恢复几丝体力吧!
第九百九十三章 求死不得
“原来想当奴隶和炮灰,也需要资格的么?”
孟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你把那些孩子转卖给黑角城的各大势力,当奴隶和垃圾虫的时候,总有中间人和买家的吧?给我几个名字。”
大巴克没有丝毫犹豫。
一口气报出了十几个名字。
都是黑角城里专门负责买卖和分配奴隶的家伙。
其中还有不少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当然,其中只有一个来自血蹄家族。
其余都来自铁皮家族等等竞争对手。
大脑在剧痛之下产生幻觉,他甚至不无得意地幻想起来,当素以强横霸道而著称的铁皮家族的大人物,落到这头黑发黑眸的怪物手里时,那将是多么美妙的一幅场景呢?
孟超大致了解了彩螺村的事情。
通过微表情的读取和分析,他判定大巴克并没有撒谎。
接下来,就是图腾战甲的问题了。
“我注意到,刚才我死死勒住你的脖子时,你的图腾战甲首先试图反抗,液态金属想要流淌到锁链底下,凝固成一圈护颈。
“还争先恐后涌入我戳出来的七个血窟窿,试图将他们封堵和修复。
“换言之,当时图腾战甲还想帮你的。
“但是,当我的力量越来越大,几乎将你的颈椎骨折断时,图腾战甲却主动龟裂,崩开了。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个问题,令大巴克迟疑片刻。
孟超冷哼一声,长柄镊子揪住大巴克刚刚因烧灼而结痂的伤口,用力一撕。
“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巴克发出非人的惨叫。
因为咽喉的颤动太过剧烈,血肿处骤然破裂,喷出大团鲜血。
“我说,我说,我说,我说!”
通过铜镜能将鲜血淋漓的伤口看得一清二楚。
无比强烈的感官刺激,饶是铁打铜浇的图兰勇士都支撑不住。
大巴克带着哭腔道,“因为我产生了恐惧!因为我对你还有死亡产生了恐惧!我就是个胆小鬼,是个怕死的懦夫!”
“哦?”
孟超饶有兴致道,“只要产生恐惧,图腾战甲就会……主动离你而去?”
“不,不止是恐惧。”
大巴克颤声道,“当时我的手脚都被捕兽夹咬住,身上还被你捅了七个血窟窿,脖子又快被勒断,正处在奄奄一息的状态,然后,我又产生了极度恐惧,几乎丧失了斗志。
“所以,图腾战甲才会判定,我,我已经不配再当它的主人,它才会主动从我身上崩解下来的。”
“原来如此。”
孟超点点头,“那如果一名图腾武士毫无畏惧呢?假设在伤势同样严重甚至更加严重的情况下,一名遍体鳞伤,濒临死亡的图腾武士,内心却依旧充满了荣耀和斗志,面对自己绝不可能战胜的强敌,他的战意甚至狂飙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这样的话,图腾战甲也会离他而去吗?”
“那就不会。”
大巴克摇头道,“那样的话,他将激活图腾战甲的最强形态和最恐怖的战斗力,进行最后一场,最华丽的决战。
“直到轰轰烈烈地战死之后,图腾战甲才会从他体内解析出来,而且会凝聚他的杀意和斗志,就像是有他的灵魂缠绕在上面,会变得更加强大的。”
“明白了,这样说起来的话,我觉得图腾战甲非常智能啊,能感知到主人的思维,并做出最符合主人状态的选择——主人贪生怕死,图腾战甲就离他而去;主人想要血战到底,图腾战甲就不离不弃,帮主人将全部生命力都在瞬间燃烧殆尽,它简直像是一具会思考的活物一样。”
孟超将原本属于大巴克的图腾战甲残片拎过来,在手里轻轻提了几下,“而且,我发现图腾战甲远比我想象得还要轻盈。
“我原本还以为它是某种金属,但就算单位质量最轻的金属,貌似也还要再重一些的。
“这种非金非木的材料,究竟如何拥有如此强大的攻防能力,还能激活不可思议的‘特性’,你知道答案吗?”
“图腾战甲是祖灵的恩赐,当然充满着不可思议的力量。”
大巴克疼得冷汗直流,颤声道,“我,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战队级’武士,怎敢窥探祖灵的奥秘?”
“祖灵,祖灵,看来你们真是把什么都归功于祖灵,准备躺在祖灵的遗产上,再睡一万年的大觉了。”
孟超说,“气势恢宏的黑角城,也说是祖灵的营造;错综复杂又高效运行的地下排污管道系统,也说是祖灵的设计;各种神秘莫测的秘药、威力强大的武器,都是祖灵的配方和设计。
“你知道吗,我在血颅角斗场里乱转的时候,竟然在各个楼层之间,发现了类似电梯井的设计,电梯井啊!
“在一群扛着石斧的牛头人、拎着流星锤的野猪人、斜挎着弓箭的半人马中间,突然看到电梯井,你能想象我当时是怎样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吗?
“不消说,这些电梯,也是祖灵的智慧结晶了?
“看来你们的祖灵,的确曾经创造过一个灿烂辉煌的文明,但不知为何,代代流传到现在,他们的不肖子孙,却变成了一群只会好勇斗狠,奴役弱小的畜生!”
大巴克并不知道“电梯井”是什么东西。
他只是被孟超突然凌厉起来的杀气,吓得战战兢兢。
“扯远了。”
孟超时间有限,也没兴趣和这个牛头人探讨文明停滞甚至倒退的问题,他回归正题,“既然图腾战甲这么轻盈的话,为什么你不一路都穿戴着它呢?等待战斗时再激活的话,不是要花费一定的时间吗?高手过招,生死刹那,倘若没等激活图腾战甲就被敌人重创甚至杀死,就像刚才一样,岂不是很冤枉?”
“没人能一直穿戴图腾战甲的。”
大巴克也不敢思考,为什么这个黑发黑眸的怪物,连这种常识性的问题都不知道,他老老实实回答,“图腾战甲处于激活状态时,要消耗大量灵能,就算再强壮的图腾武士,都不可能没日没夜地穿戴。”
“有道理,威力如此强大的单兵装备,当然要消耗大量灵能。”
孟超道,“那么,你们怎么为图腾战甲充能?”
“黄金果,图腾兽血肉,图腾兽核心,巫医调制的秘药。”
大巴克说,“战前战后,都要大量服用这些东西。”
“如果服用的剂量不够多呢?会无法激活图腾战甲,甚至召唤不出来,又或者召唤出来了,但威力减半吗?”孟超继续问。
“有可能。”
大巴克说,“不过更有可能的是,图腾战甲得不到足够多的灵能,就开始吞噬主人的血肉,将主人啃噬得千疮百孔,最终,彻底控制主人,把主人变成‘起源武士’。”
“也就是说,图腾战甲就相当于一头寄生在主人体内的怪兽。”
孟超若有所思道,“为了维持强大的生命力和战斗力,这头怪兽总是要吃人的,不是吃敌人,就是吃主人?
“有意思,来来来,把你知道的关于图腾战甲的事情都说出来,从你第一次殖装图腾战甲的感受,到你有没有来不及吃下大量高能食物,以至于被图腾战甲吞噬的经验,还有,血蹄家族是如何培养图腾武士的,掌控图腾战甲又有什么秘诀……所有一切,连半个细节都不要错过。”
大巴克其实不想说得太详细。
倒不是他有意隐瞒。
而是他疼得厉害,只想尽快结束这场荒谬的噩梦。
但这头黑发黑眸的怪物,却像是能看穿他的内心。
他稍有隐瞒甚至迟疑,怪物就会用各种稀奇古怪,他闻所未闻的可怕工具,将他支离破碎的肢体和器官,炮制得更加面目全非一些。
在秘药的刺激下,大巴克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
不仅仅是感知被拉长了十倍这么简单。
时间仿佛被切割成无数片段。
又打乱顺序,重新排列。
甚至首尾相连,形成一座无限循环的迷宫。
他似乎将同一个问题,回答了几十遍。
同一块膝盖骨,也粉碎了几十遍。
生不如死的剧痛,令他的理智彻底崩溃,记忆库就像是大门洞开的宝藏,任凭劫掠者来去自如。
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的问题什么时候从图腾战甲,跳到了血蹄家族内部。
“是,血颅角斗场里面是有一座神庙,专门祭祀过去数千年间,血染竞技台的角斗士们。
“神庙里封存着很多图腾战甲残片,都是缭绕着凶魂,没人敢驾驭,谁敢穿上身,十有八九会被吸干血肉,操纵灵魂,化作‘起源武士’的那种。
“等到荣耀之战正式打响,这些凶魂缭绕的战甲残片,往往会被赐予作战特别勇敢,对主人特别忠诚的鼠民仆兵,让他们变成‘起源武士’,向敌人发起最凶猛的冲击!
“对,血颅角斗场里还有一座秘库,专门保存灵能最丰富的‘战团级’图腾兽的血肉,以及大量图腾兽的核心,那是卡萨伐大人苦心经营了十几年,才积累下来,用来组建‘血颅战团’的本钱!
“神庙和秘库的内部结构?看管神庙和秘库的守卫?我,我不知道……
“啊!啊!啊!啊!啊!
“我知道,我说,我什么都说,让我死,让我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九百九十四章 你们,错过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大巴克就像是被一台万吨水压机狠狠挤压。
蕴藏在脑浆深处的所有秘密,统统喷射出来。
神庙的内部结构,守卫的人员配置,卡萨伐在血蹄家族的地位,卡萨伐的心腹爱将,血蹄酋长有多少孩子,这几十个孩子之间的关系,除了铁皮家族之外,血蹄家族在氏族里还有没有竞争对手,等等等等。
这头黑发黑眸的怪物,诚如他自己所言,掌握着“精妙绝伦的技术”。
很多事情,大巴克只是在很久以前,模模糊糊地听过一耳朵,早就忘到九霄云外。
但是经过这头怪物的炮制后,他又非常神奇地想了起来。
噩梦般的循环,不知持续了多久。
大巴克觉得自己的大脑以及身躯,都在字面意义上被掏空,变成了一副干瘪的皮囊。
就在他以为噩梦永远不会结束。
甚至,这根本不是一场噩梦,黑发黑眸的怪物也不是真实存在的东西,而是自己因为某种原因,堕入了圣光人族所说的“地狱”,注定要承受永无休止的折磨之时。
他终于听到了天籁般的声音。
“好吧,我们的工作结束了,谢谢你的坦诚,大巴克先生。”
黑发黑眸的怪物,彬彬有礼地说。
冰冷如同手术器械的双手,缠住了大巴克的脖子。
那双深邃如夜空,闪耀着亿万星芒的眼睛,就在大巴克的脑袋上方,无比平静地看着他。
从眼眸深处喷涌而出的黑潮,犹如末日的岩浆,将大巴克的躯干和四肢完全吞噬。
最后一点生命力,却令牛头武士的大脑,回光返照般地清醒起来。
“你……究竟想要什么!”
他既迷茫又不甘,抛出了最后的问题,“力量?资源?地位?图腾战甲?这些东西,血蹄家族统统都能给你!
“卡萨伐大人正在到处招募高手,充实自己的‘血颅战团’,就算你想要一副和‘秘银撕裂者’一样强大的图腾战甲,也不是不可能!
“血蹄家族原本就封印着很多凶魂缭绕的古老战甲,等待着不怕死的勇士,去驾驭他们的!
“以你的实力和手段,你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在血蹄家族正大光明、轻而易举地弄到手!
“为什么,要用如此极端的方法,和整个血蹄家族为敌?”
孟超垂下眼皮。
或许因为这是牛头武士临死前的最后一问。
发力之前,他还是耐心解释:“没错,一开始我的确认真考虑过,和血蹄氏族联手,改变图兰泽的未来。
“虽然血蹄氏族是五大氏族里面,最暴躁、鲁莽、无脑的一个,习惯用野蛮冲撞来解决一切问题,貌似不是最完美的合作者。
“但谁叫我刚好随波逐流,飘到了血蹄氏族的地盘上呢?
“只要能节约比晶石更加珍贵的时间,你们的绝大多数陋习,我都愿意容忍的。
“很可惜,你们错过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刚才就说过,你们实在不该毁掉彩螺村,残杀和奴役我的救命恩人的。”
大巴克瞪大了眼睛,仿佛既不敢也不愿相信,真是这样荒谬绝伦的答案。
“就这?”
他喃喃道,“就因为我们毁掉了彩螺村,你才选择成为血蹄家族……不死不休的敌人?”
孟超道:“难道这还不够吗?”
大巴克表情恍惚,眼神中充满了愤懑和委屈。
他曾设想过自己的一万种死法。
从最荣耀的,到最痛苦的。
却从没想过,一名威风凛凛的氏族武士,竟然会栽在这么可笑的理由上。
等于是,间接死在一帮鼠民手里。
“他们仅仅是一帮鼠民!”
在生命的尽头,他发出歇斯底里的嘶吼,“他们不是人,他们仅仅是一帮鼠民!”
“没错。”
孟超叹息道,“前世的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
咔嚓!
他的双臂猛然发力,像是两根弯曲的钢筋般缠绕着大巴克的脖子,拧成麻花之后,继续狠狠一拧。
大巴克粗壮的脖子连带着颈动脉和颈椎骨,统统被拧了个粉碎。
瞪大眼睛的牛头,先是顺时针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又朝同一方向,继续旋转了一百八十度。
当牛头的角度回正时,布满困惑和不甘的牛眼,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光彩。
孟超还不放心。
双膝抵着大巴克的肩膀,将牛头连带着颈椎骨,又从腔子里拔出来半臂长度。
接下来,他用五分钟收拾好了尸体和一切。
将那些小巧玲珑的工具和图腾战甲残片一起打包带走。
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精心设置的机关。
确保这个机关可以在暗道两侧的进出口被打开,大量氧气涌入进来的时候,自动点燃掺杂了化学物质的油脂。
让整个房间、大巴克的尸体以及留在这里的装置,统统在半分钟内烧焦烧烂,烧得扭曲变形,看不出来历。
这才抖了抖兜帽斗篷,走出房间。
外面便是狭长的甬道。
甬道尽头,是一条挖掘了一半,不知因为什么而停工的岔路。
岔路尽头,角落里蜷缩着一个酒气冲天,昏迷不醒的家伙。
他的脑袋上套着三层头罩,看不清面孔。
但通过斜溜的肩膀,黑黢黢的爪子,细长的尾巴,以及身上的服饰,还是能辨认出,他才是真正的糖屋小厮。
也正是他告诉了孟超,大巴克的行踪,糖屋里的名字,以及这条暗道的存在。
孟超将几片叠在一起的曼陀罗树叶卷成一个长筒,又将末端点燃,隔着头罩,放到鼠人小厮的鼻尖下面。
头罩只能隔绝视线,并不能隔绝烟雾。
刺鼻的气息,令鼠人小厮在睡梦中狠狠打了几个喷嚏,慢慢清醒过来。
意识到自己身在何方,鼠人小厮立刻不安地蠕动起来。
“别担心,一切都结束了。”
孟超翘起左手大拇指,死死抵住自己的喉结。
说话时,拇指微微颤动,顿时改变了真正的声线,变成一副又尖又利的公鸭嗓。
“我不会杀你,但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还要看你自己。”
孟超说,“想要活命的话,就深吸一口气,保持冷静,认真听我下面的话,可以吗?”
鼠人小厮轻轻点了点头。
有些慌乱,有些艰难地深吸了一口气。
“再吸一口,缓缓吐出来。”孟超道。
同时抓住鼠人小厮的手腕,探测他的脉搏。
鼠人小厮又做了第二次深呼吸。
“很好,再来一次,连续来三次,很不错,你的呼吸和心跳渐渐平稳了,你的心态很不错,我觉得你是可以活下去的。”
孟超等鼠人小厮连续做了五次深呼吸,肩膀不再颤抖,脉搏也更加平稳时,才继续道,“暗道那头,有一具尸体,你应该能猜到那是谁,但是,请相信我,为了小命着想,你没必要去看他惨不忍睹的样子。
“你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里,若无其事地去做你原本想做的事情——今天你休息,你原本是想去‘肮脏哈里酒馆’喝酒的,对吗?”
鼠人小厮点头。
“那就去吧,现在时间还早,足够你再去喝一轮,醉一场,在酒馆后巷的垃圾堆旁边,一觉睡到大天亮。”
孟超说,“然后,你就红着眼睛,忍着头疼,回到糖屋,忘掉今天发生的所有事。
“不,今天本来就没发生任何事,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过,什么都不管你的事。
“糖屋里几乎人人都知道这条暗道的存在,以及大巴克的行踪。
“说不定我还找了别人,是从别人口中打探到一切,只是找你确认一下呢?
“这家伙的死,会带来一些小小的麻烦,但麻烦绝不会持续太久,毕竟糖屋老板以及经常光顾糖屋的大人物们,最擅长的就是解决麻烦。
“而且,用不了多久,血蹄大军就会开拔,整座黑角城都要倾巢而出,到时候,这个小小的麻烦,就会像是破碎的浪花一样,在怒涛汹涌的战场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就是说,你只需要时刻提醒自己,撑过这段时间就好了,明白吗?”
鼠人小厮再次点头。
现在,他已经变得镇定多了。
孟超笑起来,轻轻拍了拍鼠人小厮的肩膀。
又将一枚随处可见,绝对没有痕迹,价值也不算太高,刚好够一顿酒钱的骨币,塞进鼠人小厮的衣服里。
“虽然是卑微的鼠人,在糖屋里干着伺候人的工作,但你的生命对于自己而言,也是一件无价之宝。”
他非常认真地对鼠人小厮说,“所以,加油吧,一定要活下去啊!”
第九百九十五章 即将掀起腥风血雨
“收割者!收割者!你一定猜不到,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次真的出大事了!”
叶子跌跌撞撞地跑进医疗室,来到一人多高的大药缸面前,扶着药缸喘了半天气,这才想起来问,“你醒了吗?”
“我已经醒了。”
孟超从药缸里探出脑袋,先扫了鼠民少年一眼,随后有些吃力地爬了出来。
“哇!”
看到晶莹剔透的药液从他宛若大理石雕刻般的肌肉上面淌下,除了皮肤略微发白之外,竟然找不到半条伤疤,叶子不禁暗暗咂舌,“收割者,你的伤势恢复好快啊,明明昨天打完比赛的时候,还遍体鳞伤,血流如注的,这么快,伤口统统愈合了么?”
“嗯,多亏冰风暴大人照顾我,专门拜托这里的巫医,给我用了最好的秘药,皮外伤才恢复得比较快,不过内伤还很严重,我还是非常羸弱,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咳咳,咳咳咳咳。”
孟超干咳了半天,道,“现在什么时候了,你这么心急火燎跑来,发生了什么事吗?”
“快到中午了,你在大药缸里浸泡了几乎一天一夜呢!”
叶子一半紧张,一半兴奋地说,“这可真是漫长的一夜,的确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你一定猜不到——大巴克死了!”
孟超愣了一会儿,才狐疑道:“大巴克是谁?”
“大巴克是血颅角斗场的一名看场,战队级强者,拥有自己的图腾战甲,勉强也算是一个高手啦!”
叶子道,“他和其他看场一起住在血颅角斗场里面,平时就算晚上喝酒,最迟到虫之刻也该回来了,昨晚却一夜未归,今天早上卡萨伐大人派人去找他,也找不到丝毫线索,就好像一名虎背熊腰的牛头武士,化作轻烟,飘上天了一样。”
“原来如此。”
孟超道,“那也只是失踪而已,或许他出去花天酒地,喝得醉醺醺的,还压在哪个蛮象美女的大腿下面,你凭什么认定他已经死了呢?”
“因为有很多人亲耳听到,红溪家族的巴克,在大庭广众之下放出狠话,一定要干掉大巴克啊!”
叶子道,“还有人看到红溪家族的巴克和他的堂兄弟们在鬼鬼祟祟商议着什么,然后就消失在夜幕里,等到他们再出现时,全都气喘吁吁,神色慌张,像是刚刚动过手的样子。
“前几天,这个红溪镇来的巴克,就和大巴克发生过十分严重的冲突,又有传闻说,大巴克整天在外面吹嘘红溪镇来的巴克没用,不配叫‘巴克’这个名字,只配叫‘小巴克’。
“你知道,高等兽人最受不了别人说自己弱小的嘛,‘小巴克’这个名字,简直比任何诅咒都要恶毒呢,难怪他们会兵戎相见,不死不休!”
“等等,怎么又来一个巴克,听得我脑袋疼。”孟超说。
“就因为有两个巴克,所以才非要死掉一个才行啊!”
叶子将他早上听到,新鲜出炉的八卦,详详细细、添油加醋,给孟超复述了一遍。
孟超这才听明白:“就是说,牛头巴克嘲笑野猪巴克弱小,结果被后者干掉了……这仅仅是你们的推测,并没有真凭实据的吧?”
“这还要什么真凭实据呢,野猪巴克都已经承认了啊!”叶子理所当然地说。
“哎?”
孟超真的愣住,“还有这样的事情,野猪巴克亲口承认,自己干掉了牛头巴克?”
“当然不是跪在神庙前,一五一十交待罪行的那种承认,不过,有好事者去问野猪巴克的时候,他也没有否认,反而在听到牛头巴克失踪的消息之后,笑得合不拢嘴呢!”
叶子道,“本来嘛,对方用‘小巴克’这个名字侮辱的,就不仅仅是野猪巴克本人,而是来自红溪镇的所有野猪武士,为了捍卫祖灵的荣耀,复仇是必然的,甚至是值得鼓励的。
“而且,他们做得非常干净利落,竟然没有被血蹄家族抓住丝毫把柄,这简直是一次完美的复仇,值得吹嘘一年半载的好不好!
“还有,野猪巴克虽然没有亲口承认,但他挤眉弄眼地告诉了好事者一个丑闻——牛头巴克竟然是糖屋的常客,而且,是在离开糖屋的路上,被人干掉的。
“你说,如果不是野猪巴克亲自动手,他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呢?
“至于糖屋究竟是什么地方……我也不太懂,反正听他们说,是非常荒唐、堕落、邪恶的地方,正经武士从来不去的。
“牛头巴克死了还不算,连最见不得光的秘密都被人抖了出来,再无半点氏族武士的荣耀可言,真是凄惨到了极点,连带卡萨伐大人和整个血蹄家族,都被他拖累,脸上无光呢!
“总之,这次血蹄家族吃了大亏,一直被牛头人压着一头的野猪人却是扬眉吐气,铁皮家族的那些野猪武士们,别提多么威风啦,毕竟红溪家族是他们的附庸嘛!”
孟超挠了半天下巴。
“就是说,大巴克失踪这件事,已经不是单纯的复仇事件,而是掀起连锁反应,演变成了两大家族的争斗?”他若有所思地说。
“没错!”
叶子这些日子得到了孟超的亲自指点,除了战斗技巧之外,还有信息搜集、整理和分析的技巧,他的逻辑推理能力,远超寻常鼠民甚至武士。
“上回冰风暴大人把毒刺·铁皮打成重伤,还撕裂了‘百万蒸汽之锤’的时候,铁皮家族和血蹄家族就产生了矛盾,加上这次,狠狠栽了这么大个跟头,血蹄家族要是不能以牙还牙的话,又有什么脸面,统帅整个血蹄氏族的所有牛头人、野猪人、半人马、河马人、驯鹿人和蛮象人呢?”
叶子说,“所以,冰风暴大人告诉我们,这几天都小心点,老老实实待在血颅角斗场里,千万不要出去乱跑——看样子,整座黑角城,都有可能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呢!
“对了,冰风暴大人让我来喊你,立刻去她那里一趟,真奇怪,昨天你还伤得这么重,冰风暴大人怎么知道,你会这么快苏醒呢?”
“因为她是冰风暴大人嘛!”
孟超揉了揉鼠民少年的脑袋,让他老实待着,没事儿就多修炼一下刀法,自己晚些时候,会对他进行一场小小的测试。
随后,快步朝冰风暴所在的王牌训练场走去。
来到专属于王牌的私密训练场时。
冰风暴也在修炼源自龙城的《百战刀法》。
威力自然比叶子凌厉百倍。
刀刃上凝结冰霜,轻轻一挥就能挥出一连串锋利的冰锥,恍若一条张牙舞爪的冰龙上下翻飞,令整座训练场都笼罩在接近零度的氤氲之中。
看着冰风暴在氤氲中若隐若现的矫健身形。
孟超不得不承认,虽然人类的基因和猛兽的基因相结合,绝大多数时候诞生的,都是畸形丑陋的怪物。
但在造物主的精雕细琢之下,也有可能诞生破坏力和美感兼备,近乎完美的生物兵器。
忽然,就在他锁上房门的刹那。
冰龙瞬间化作一束晶莹剔透的闪电,扑到孟超面前,如同弯刀般的利爪,狠狠刺向他的眉心。
凶悍绝伦的杀气,如冰锥般直刺孟超的脑域深处。
孟超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连脚趾头都没挪动半根。
果然,冰风暴的利爪,在距离他的眉心还有一毫米的地方停下。
雪豹女武士轻轻地“咦”了一声。
非常奇怪地看着孟超,道:“我感知不到,你体内有图腾之力的存在,你没有吸收大巴克的图腾战甲?”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孟超眨了眨眼,再次回头确认,自己已经把门锁死。
“如果你是真心和我联手,就不要把我当傻瓜。”
冰风暴冷哼一声,道,“上回你对大巴克释放出如此浓烈的杀意,就令我感到非常奇怪,我有些好奇地调查了一番,发现大巴克就是把你带到血颅角斗场来的人。
“虽然不清楚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但我不觉得大巴克的失踪,会是什么红溪家族的复仇——地方上的附庸家族而已,就算能干掉大巴克,又怎么可能如此干净利落,悄无声息?
“虽然没有证据,但从你平时留给我的印象来看,大巴克一旦落到你手上,绝不可能还有活路的。”
孟超耸了耸肩。
他原本也没想瞒过冰风暴。
“我说过,冰风暴大人今天早上,就会知道我去干什么的。”他淡淡道。
“只是,大巴克的图腾战甲呢?”
冰风暴果然没有纠结大巴克的生死,她饶有兴致地看着孟超,“我还以为,你煞费苦心杀死大巴克的主要目的,就是抢夺他的图腾战甲呢!
“既然战甲已经到手,为什么没有直接吸入体内呢?
“我明白了,你是不是在想,倘若图腾战甲真是祖灵的祝福和结晶,那么,来自图兰泽以外的种族,贸然穿上图腾战甲,是否会引发一些难以预料、不可控制的后果,比如遭到战甲的抵抗和反噬,甚至被战甲直接吸干血肉,沦为‘起源武士’等等?”
第九百九十六章 目标,赤金城!
冰风暴说到了孟超的心坎里。
虽然孟超不相信真有什么“祖灵的祝福和诅咒”,这么封建迷信的事情。
但是,换一个比较科学的说法,在图腾战甲的操作系统上,搭载着必须通过基因绑定的安全措施,只有检测到图兰人的基因才能开启,并安全稳定地释放出100%的战斗力,这却不无可能。
要知道,就连龙城的动力铠甲上面,都有指纹解锁和虹膜检测的功能。
既然图腾战甲比动力铠甲先进那么多,难道是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能驾驭的么?
当然,地球人和高等兽人的基因,肯定存在一定的关联。
否则,图兰泽的秘药,不可能对身为地球人的他这么有效。
搞不好,大家都是“母体”和“古人”的后裔或者试验品,是同出一源的兄弟。
但在没有准备好足够的修炼资源,并恢复天境之前,孟超还是不想轻易冒险。
他没有吸收图腾战甲。
却也没有将图腾战甲随身携带,带回血颅角斗场。
因为图腾战甲处在凝固、硬化状态时,实在太大了,形状又非常不规则,很有特点,再怎么包裹都能看出,这是一副铠甲。
血颅角斗场是卡萨伐的地盘。
冰风暴昨天又提醒他,卡萨伐已经盯上了他。
他怎么可能在干掉卡萨伐的手下,抢夺了对方的宝物之后,还随身携带着宝物,大摇大摆在卡萨伐眼皮子底下乱晃呢?
所以,孟超将图腾战甲放在角斗场之外,一处安全而隐秘的地方。
真要吸收图腾战甲,他也不想在血颅角斗场里面进行。
否则,万一吸收时发生了什么意外,图腾之力以某种玄之又玄的方式泄露出去,被卡萨伐感知到的话,岂不是完蛋大吉?
“那么,图兰人以外的种族,究竟能不能穿上图腾战甲呢?”
孟超向冰风暴虚心求教。
他隐隐有种感觉,对于他干掉了大巴克这件事,冰风暴既不意外,也不恼怒,甚至有种淡淡的欣喜和信任。
那就好像,通过这个“投名状”,冰风暴真正把自己接纳到了同一个阵营里面,可以展开更深层次的合作了。
“能!”
果然,冰风暴斩钉截铁,非常爽快地回答他,“虽然所有的武士、祭司和酋长们都说,图腾战甲是祖灵的恩赐,只有血脉最纯正、品格最高贵、最具有荣誉感的氏族武士们,才配拥有它,那些体内流淌着卑污之血的贱民和外来者,没有资格触碰图腾之力,强行触碰,只会玷污祖灵的荣耀,引来祖灵的雷霆震怒和最残酷的惩罚。
“但是,我要告诉你,他们统统都在放屁。
“只要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和战意,任何人都能成为图腾战甲的主人——无论是最卑贱的鼠民,还是奇形怪状的食人魔甚至骷髅兵,哪怕是我们千万年的宿敌,圣光人族都可以。
“当然,圣光人族拥有自己的信仰,绝不愿意轻易植入图腾战甲这种‘混沌的造物’,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图兰人的话,殖装图腾战甲的时候,难度的确会大一点,受到战甲里面蕴藏的凶魂的冲击会剧烈一点,有更大的几率会被战甲吞噬血肉和心智,沦为战甲的傀儡,也就是‘起源武士’。
“所以,你没有轻易冒险,这是对的,否则现在的你,很可能已经变成一坨支离破碎的残甲,和奇形怪状的血肉的混合物了。”
“是这样……”
孟超若有所思,“那么,怎样才能将殖装图腾战甲的风险,降至最低呢?”
“很简单,吞食更多的黄金果、图腾兽血肉、图腾兽核心以及秘药,并且,杀更多的人。”
冰风暴道,“你可以将图腾战甲简单理解成一头居住在你的身体里,饥肠辘辘而且充满了杀戮欲望的怪兽,而你则是它的驯兽师。
“只要你用更多食物,填饱它的肚子,并且用更多的战斗和杀戮,来发泄它的杀意,它就会心满意足,不会打你的主意——至少是暂时不会。
“但是,如果你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吃到多少黄金果以及图腾兽血肉,也没有参加战斗,填饱它的肚皮的话,它就只能……吃你了。”
孟超恍然大悟。
无论前生今世,高等兽人都是异界诸多文明种族中,最狂暴,最好战的一个。
包括龙城人在内,其他种族参加异界大战的目的都是为了胜利。
而高等兽人参加异界大战的目的,仿佛仅仅是战争本身,胜利还是失败,根本是无所谓的事情。
孟超一直奇怪,高等兽人这种“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性格究竟是怎么养成的。
经过冰风暴这么一解释,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冰风暴说完,向训练场的后院走去。
后院封堵着一道冰墙,在她挥手之下,龟裂开了一条巨大的缝隙,露出里面天然的大冰库。
冰库里满满当当堆放着大量冰镇黄金果和冷冻图腾兽血肉。
还有一颗颗散发着瑰丽光辉,仿佛晶簇和宝石般的图腾兽核心。
以及数百支用玻璃瓶和塑料汽水瓶灌装的,仿佛蜜糖般粘稠,却散发着幽幽荧光的秘药。
从这些修炼资源里面散发出来的灵气,浓郁到肉眼可见的程度,像是一团团半透明的漩涡,在孟超面前缓缓旋转着。
孟超的呼吸不由一滞。
周身每一颗细胞,都发出疯狂的呐喊。
“这是昨天胜利的收获,除了常规的奖励之外,我还额外在自己身上,押了一大笔赌注,赌我们能干净利落,拿下这场胜利。”
冰风暴说,“还有,因为我们赢得实在太漂亮,令很多观众都大呼刺激,发了疯一样打赏我们。
“凭借这些资源,想要组建一个图兰泽最强的战队或者战帮,貌似还有所不足。
“但是,让一两名强者,将他们的战斗力,提升到巅峰状态,去做他们想做的任何事情,却是绰绰有余。”
孟超眼底,精芒一闪。
冰风暴要和他摊牌了。
“所以,我没猜错,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组建一支战队甚至战帮,去指挥千军万马?”他问雪豹女武士。
“没有。”
冰风暴非常干脆地摇了摇头,“我很清楚,自己并没有训练士兵和指挥部队的才能,更何况,统帅一个战帮是非常麻烦的事情——手下人越多,他们的吃喝拉撒,日常训练和驻扎,方方面面要考虑的问题就越多,身为外来者的我,势单力孤,注定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养活一支军队的。
“我只能依靠卡萨伐,和血蹄家族牢牢捆绑在一起,名义上是战队、战帮甚至战团的统帅,实际上,还是血蹄家族的棋子。
“我统帅的军队规模越大,这种捆绑就越紧密,永远都不得解脱。
“所以,我根本没想过要当什么统帅,之所以参加团战,只是想获得……组建一支战帮的资源,以及更大的活动空间而已。”
“然后呢?”
孟超毫不意外地问,“获得了足够的资源和空间之后呢?”
“之后,就逃出去,逃出黑角城。”冰风暴死死盯着孟超的眼睛说。
“逃出黑角城之后,又要去哪里?”孟超同样不意外雪豹女武士的回答,他满脸平静地继续问。
“赤金城!”冰风暴一字一顿,说出最终答案。
孟超的眉毛高高扬起。
“怎么,你怕了?”冰风暴眼底闪过一抹失望。
“我没有害怕,只是有些惊讶而已。”
孟超微笑道,“没想到,我们两个,有着同样的目的地。”
赤金城是五大氏族中,黄金氏族的主城。
亦是整片图兰泽,最辉煌的大城。
图兰文明共有五大氏族。
但每次到了荣耀纪元,五族争锋,争夺“战争酋长”的至尊宝座,和统御全体图兰大军的最高权力时,真正有竞争力的,唯有“血蹄”和“黄金”两大氏族。
其余三族中,“雷电氏族”主要由流淌着鹰隼们猛禽血脉的羽族组成,是来去如风,迅猛如电的存在。
但光凭空中力量,毕竟不足以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陆战能力的羸弱,决定了雷电氏族不可能成为图兰大军的主力,只能执行侦察、骚扰、牵制和深入敌后的特种作战任务。
“暗月氏族”,则由龟人、蛇人、鳄鱼人、蜥蜴人等等拥有爬行类血脉的高等兽人组成。
虽然他们最擅长蛰伏和刺杀,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无星之夜,是敌人最可怕的梦魇。
但到了数万人同时发起冲锋的正面战场上,和雷电氏族一样,缺乏一锤定音的能力。
至于“神木氏族”,就更不用提了,严格意义上,他们能不能算“高等兽人”,都要打个问号。
很多神木氏族的族人,外表上根本找不到半点猛兽的特征,反而像是一棵棵人形大树,还能进行光合作用。
他们擅长的是恢复和治疗,而不是破坏和征服,在图兰大军中主要承担医疗和后勤任务,自然没有竞争王座的能力和野心了。
第九百九十七章 巨大的角斗场
血蹄氏族的牛头人以身形健硕、吃苦耐劳和见血就疯而著称。
野猪人的防御和狂躁,半人马的精准和负重,蛮象人的践踏和冲击……也都是打赢一场战争,最重要的特性。
是以,血蹄氏族绝对是整支图兰大军,摧城拔寨,正面硬撼的主力。
但黄金氏族却拥有豺狼虎豹和狮子的特征。
都是陆地上的顶级掠食者。
显然比血蹄氏族更有能力执掌大权。
过去数千年间,战争酋长的至高王座,由血蹄氏族和黄金氏族轮流占据,次数大约三七开。
绝大部分时候,浩浩荡荡的图兰大军,都是由黄金氏族中的狮人和虎人来统帅。
黄金氏族的主城,也就成为了整个图兰文明,最强劲的心脏。
而且在孟超的前世记忆中,这次五族争锋的胜利者,仍旧是黄金氏族。
虽然发生了一些小小的岔子,令霸权从狮人和虎人的指缝中滑落。
但“向圣光之地发起进攻”的战争号角,仍旧是从赤金城吹响,并响彻整片图兰大地。
除了这一点,以及彩螺村的毁灭之外,还有一个因素,令孟超很不愿意和血蹄氏族合作。
那就是,血蹄氏族都是一帮无脑莽夫。
野猪人固然是生性暴躁的疯子没错,牛头人其实也没好太多。
只消一星半点的鲜血,就能点燃他们心底的杀戮和破坏欲,烧掉他们的全部理智,令他们只会如疯似魔地向前猛冲,要么将所有敌人统统践踏成肉泥,要么在铜墙铁壁上,撞得头破血流,脑浆迸裂,绝没有第三种结局。
孟超不觉得自己能够说服一头见血就疯,无比愤怒的公牛,或者一头嗷嗷直叫,上蹿下跳的野猪,将全面开战的时间点,推迟一年半载。
恰恰相反,倘若他真的促成了血蹄氏族和龙城文明的全面合作,由龙城文明援助血蹄氏族一大批军火,让每个牛头人都能怀揣重机枪,每个野猪人的肩膀上都扛着火箭筒,每个蛮象人的腰间都缠满了手雷的话。
自信心爆炸的血蹄氏族,肯定会急不可耐地杀向圣光之地,发动比前世更加凌厉,也更加不可收拾的战役。
逼迫圣光阵营将比前世更多的力量,投入到东线战场,让东线从前世的绞肉机,升级成肉类联合加工厂。
当蝴蝶翅膀微微扇动时,谁都无法预测和控制风暴的方向和烈度。
重生之后,在龙城的经历,已经无数次告诉孟超这一点。
所以,他必须慎之又慎。
相比血蹄氏族的疯牛、野猪和蛮象们,他还是更倾向于和黄金氏族合作。
倒不是说,黄金氏族的酋长和祭司,就是什么吃斋念佛的善男信女。
而是,豺狼虎豹这样的顶级掠食者,往往比疯牛和野猪更加冷静。
乍一听,这个结论有些违反常识。
但仔细想想,大自然中,食肉动物往往比食草动物,拥有更多蛰伏、潜行、耐心等待、判断时机、分析环境和制订计划的能力。
过去数千年中的大部分时间,始终统治图兰泽的黄金氏族,也比“千年老二”的血蹄氏族,更多了几分从容不迫的“王者之气”,对包括人力资源在内,整片图兰泽的所有资源,拥有更强的搜集、整合、管理和分配能力。
所以,孟超在反复推演,权衡利弊之后,才决定去赤金城。
去干掉那个即将掀起异界大战,将东线变成血腥屠场的人。
并寻找那个可以改变战争进程,拯救图兰泽也拯救龙城的人。
如果找不到。
那就亲手创造一个。
冰风暴深深凝视了孟超一眼。
从孟超坚定的眼神中看出,他并没有撒谎。
两人真的拥有同一个目的地。
这一点,令雪豹女武士如冰封般的眼眸深处,点燃了一束喜悦的火焰。
不过,她并没有问孟超这个黑发黑眸的外来人,要去赤金城干什么。
正如孟超也没问她,为什么要逃出黑角城,前往赤金城?
按照她自己的说法,两年前,她不正是从黄金氏族的领地逃出来,费尽千辛万苦才逃到血蹄氏族的主城——黑角城的吗?
而且,身为自由角斗士的她,想要离开黑角城的话,两年间应该有无数次更好的机会。
为什么,非要等到这个风起云涌的节骨眼上,才准备离开呢?
还有,五族争锋即将开始,血蹄氏族和黄金氏族的千年争夺又要再次上演,这时候回到赤金城,不是自投罗网?
这些,孟超统统都没问。
他相信到了合适的时候,冰风暴自然会告诉他的。
正如他也不介意,在冰风暴身上看到更多值得信任的潜质之后,告诉她更多的秘密,并且把她发展成超星资源的部分热销商品,在图兰泽的一级代理商。
孟超现在只关心:“你打算什么时候走,我们还有多少准备时间?”
“半个月。”
冰风暴说,“今天早上,血蹄、铁皮、火歌、三叉……等等二十多个血蹄氏族的主要家族,已经约定,将在半个月后,齐聚在黑角城规模最大也最为古老的神庙之中,向血蹄氏族共同的祖灵盟誓,抹掉过去几十年间,氏族内部的一切矛盾和恩怨,将彼此的鲜血再次融合到一起,凝聚成一股齐心协力,战无不胜的力量,去向执掌整片图兰泽的至高王座发起挑战,并为彼此共同的,最古老的祖灵,夺取最高的荣耀!”
“明白了。”
孟超点头,“那时候,血蹄大军就要出征了,对吧?”
“是的,马上就要出征了。”
冰风暴道,“征召队从四面八方带回来的消息,就连血蹄氏族领地之内,最偏远的山乡后面,最后一颗曼陀罗树也已经开花,这就意味着,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内,整片图兰泽的所有曼陀罗树,再结不出半颗曼陀罗果实。
“虽然黑角城的仓库里已经堆满了食物。
“但坐吃山空总不是办法。
“血蹄氏族又是五大氏族中,最能吃的一帮家伙。
“为了解决食物的问题,越早出征越好。”
“有道理,无论是夺取更多的食物,还是消耗掉大量的人口,都能缓解粮食问题……”
孟超沉吟片刻,道,“我不明白,血蹄和铁皮这样的豪门大族之间,关系好像水火不容,到时候他们真能放下恩怨,齐心协力么?”
“可以的,你不了解图兰人的性格,过去数千年间,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平时争锋相对,动辄大打出手的两大家族,只要在神庙中歃血为盟,就会瞬间变成生死与共的同袍,在五族争锋和荣耀之战中,可以放心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来守护,谁要是到了更大规模的战场上,还惦记着氏族内部这点儿小事,谁就会受到所有人的鄙视,以及祖灵的惩罚的。”
冰风暴道,“不过,重点不是半个月后,整个血蹄氏族都会团结一心,而是大家还没歃血为盟的这半个月啊!
“小心点,这半个月里,黑角城注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血蹄家族和铁皮家族,还有其他的豪门大宗都会卷入其中,斗得头破血流!”
孟超高高扬起眉毛。
“是因为我干掉了大巴克,掀起的连锁反应吗?”他问。
“不完全是,无论你干掉大巴克,还是我破坏并抢夺了铁皮家族的‘百万蒸汽之锤’,都只是导火索而已,更深层次的目的,还是为了排定各大家族在血蹄大军中的座次、指挥权的高低,以及分配战利品的先后顺序。”
冰风暴解释道,“刚刚过去的这次繁荣纪元实在太长,长到上次荣耀纪元中大出风头,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强者,老的老,死的死,几乎都陨落了。
“现在各大家族的中坚力量,全都是在这次繁荣纪元中成长起来的新一代。
“虽然也在家族乃至氏族之间的小摩擦中展露过头角,甚至带领小型猎杀队伍,深入过圣光之地,闹得天翻地覆。
“但那终究不是真正的战争,并不足以让他们积累真正的威望。
“铁皮家族的新晋强者对血蹄家族的新晋强者并不服气。
“蛮象人里的新晋强者,对野猪人里的新晋强者也不服气。
“地方上的豪强,自诩经常在山林深处和图腾兽肉搏,对于黑角城里‘养尊处优’的老牌贵族们更不服气。
“你不服我,我不服你,真打起仗来,会要命的。
“想要让这些桀骜不驯的高等兽人服气,也很简单——高等兽人都是很单纯的,你拳头大,他们就服你,你拳头最大,所有人就最服你。”
“……”
孟超道,“你是说,接下来半个月,我们还要参与更多场角斗,通过角斗来决定,谁是血蹄氏族的老大,血蹄大军应该听谁的?”
“差不多。”
冰风暴脸上流露出既冷酷又兴奋的微笑,道,“但不是你已经参与过的那两场,在角斗场里进行的角斗。
“你知道,很多观众都嫌弃角斗场里的角斗太假,太无聊,规矩太多——双方人数一样,武器装备也大体相当,很多角斗士之间都有默契,‘点到为止’,还有裁决者管着,随时会中止比赛,这有什么意思,根本无法模拟真正的实战,也判断不出,谁才是真正的强者。
“所以,接下去半个月,角斗的频率和残酷程度都将提升很多,会有更多强者卷入其中,失败者有可能血染黄沙,胜利者将得到所有人的敬畏和追随,成为万众瞩目的英雄。
“如此盛大的角斗,自然不可能在小小的血颅角斗场里进行。”
“哦?”
孟超问道,“那要在哪里进行?”
“黑角城。”
冰风暴淡淡道,“接下去半个月,整座黑角城,都将变成一座巨大的角斗场。”
第九百九十八章 勇敢者的游戏
孟超愣了半天,才道:“就是说,残酷的角斗,随时随地都会发生?”
“没错,大街上,酒馆里,赌场中,人越多越热闹的地方,越有可能发生角斗。”
冰风暴解释道,“角斗的流程和规则被大大简化了,一名氏族武士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看到敌对家族的成员、有宿怨的仇敌、或者仅仅看对面武士长得丑陋,都可以发出角斗的邀请,一般来说,对方是绝对不会也不能拒绝的,谁要是拒绝这种邀请,就会受到所有人的耻笑,休想在接下来的战争中,统帅部队并抢夺到有价值的战利品。
“同样,他们也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断加码赌注——资源,战甲,乃至双方的从属关系,都能拿来赌,举个例子,两名氏族武士麾下都拥有一支百人仆兵战队,他们进行角斗,决出胜负之后,胜利者就有权指挥失败者的战队,而失败者,则会变成胜利者的副将,在战争中听从胜利者的命令,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当然,下黑手,打闷棍也是可以的,但不在众目睽睽之下,正大光明进行角斗,就没办法得到对方的臣服,并宣扬自己的名气了。
“至于死伤,肯定会有,虽然高等兽人皮糙肉厚,角斗中被活活打死的情况并不常发生,但实在发生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回应了祖灵的召唤而已。
“按照图兰人的传统,这样的无限制角斗,被称为‘勇敢者的游戏’,但在我看来,却更像是歃血为盟前的最后疯狂,是一场将会持续足足半个月的狂欢节,亦是在出征之前,向祖灵献上最丰厚的牺牲,用鲜血和死亡作为祭品,希望祖灵赐予整个氏族好运。”
孟超听得咂舌不已。
对高等兽人的武勇,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每次荣耀纪元开始时,都会上演‘勇敢者的游戏’吗?”他问。
“那倒不是,如果两次荣耀纪元隔得足够近,上次战争的英雄们还没陨落,能够依靠威望来有效统御氏族大军,那就用不着进行‘勇敢者的游戏’。”
冰风暴说,“如果某个家族特别强势,涌现出具备绝对统治力的至强者,那么在至强者的号令之下,也不用进行‘勇敢者的游戏’。
“但像这次的情况,昔日的英雄纷纷陨落,各大家族又在漫长的繁荣纪元里养精蓄锐,疯狂扩张,涌现出无数心高气傲的骄兵悍将,那就非要通过一次‘勇敢者的游戏’,让他们心服口服,才更有利于接下去的作战指挥——这是数千年的战争经验,告诉我们的道理。”
“所以……”
孟超还是难以置信,“死在‘勇敢者的游戏’里的人,就……白死了?”
“如果死于‘勇敢者的游戏’,就说明死者还不够强。”
冰风暴理所当然地说,“既然还不够强的话,死于‘勇敢者的游戏’,就是最好的结局。
“毕竟,一个弱者死在黑角城里,总比让他带领千军万马,死在战场上,害死自己的同时,也害死无数下属和同袍,并导致战线崩溃,战争失利要好,对不对?”
“貌似有道理,那图腾战甲呢?”
孟超还是更关心这个问题,“胜者可以随意抢夺败者的图腾战甲?”
“理论上可以,只要胜利者有信心,能吃掉失败者的图腾战甲。”
冰风暴说,“实践中,每一名图腾武士能吸收的图腾战甲都是有极限的——这很好理解,穿着一层铠甲的战士,肯定比没穿铠甲的战士厉害,但穿着十层重甲的战士,就未必比穿着两三层重甲的战士厉害,因为前者很可能已经被十层重甲活活压死了,就算没压死,估计也走不动路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孟超点头,“过犹不及,任何力量,都是双刃剑。”
龙城文明的修炼体系亦是如此。
境界并不是越高越好。
境界越高,就有越多灵能会涌入大脑,刺激脑域,令人听到更多杂乱无章的声音,看到更多稀奇古怪的画面,更容易受到“太古的召唤”的影响,以至于走火入魔,沦为畸形扭曲的魔物。
孟超认识的第一名天境巅峰强者,“断魂刀”罗武,据他本人说,其实早就具备了冲击神境的实力,却迟迟没敢跨出这一步,就是担心神境之力的反噬。
而昔日的龙城第一高手,“武神”雷宗超,到了烈士暮年,却只能蜷缩在隔绝灵磁干扰的“武神殿”里面,血肉之躯处在非生非死的纠缠状态中,亦是这种反噬的体现。
图腾战甲,只是将这种反噬,表现得更加具体而已。
“胜利者通常不会剥夺失败者的全套图腾战甲,只是象征性地夺取一点点,让失败者在众目睽睽之下,向祖灵发誓,将在整个荣耀纪元期间,服从胜利者的命令,这样,胜利者也算间接拥有了失败者的全部战斗力。”
冰风暴进一步解释道,“当然,很多出身低微的氏族武士,在‘勇敢者的游戏’开始之前,远远没有达到自己装备图腾战甲的上限,那他们下手往往会更加狠辣,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夺取足够多的战甲残片再说。
“而这样的人,也是最有可能被蕴藏在战甲残片中的凶魂反噬,蜕变成‘起源武士’的可怜虫。
“但无论图腾战甲怎么流转,对整个血蹄氏族而言,其实都是不亏的。
“因为图腾战甲能够存储主人的战斗经验和必杀技能,并将这些经验和技能传输到下一任主人的脑子里,主人们打打杀杀,生生死死,图腾战甲却永远存在,而且变得越来越强大。
“所以,每次‘勇敢者的游戏’打得越激烈,各大家族的死伤貌似越惨重,实际上,他们却得到了大量富有实战经验的武士,以及更加强大的图腾战甲,绝对能在真正的战争中,爆发出更加恐怖的战斗力。”
“我明白了,就像一台锈迹斑斑的战争机器,需要大量鲜血和内脏的润滑,才能隆隆启动,并且在最短时间内……运转到极限。”
孟超喃喃道,“所有人都要参加‘勇敢者的游戏’吗?”
“当然不是,如果怕死的话,就乖乖躲在血颅角斗场里好了,就算铁皮家族的精锐武士,也不可能闯到血颅角斗场里来送死的吧?”
冰风暴说,“不过,这样一来,就没办法宣扬自己的武勇,反而会被人讥讽为只敢在竞技台上,‘规规矩矩’战斗的胆小鬼,就连麾下的仆兵都会离心离德,认为自己跟随了一个怯懦的主人。
“更何况,各大家族都会根据接下来半个月的战绩,分配兵力、资源和战斗任务,那些在‘勇敢者的游戏’中一无所获的家伙,将被打发去守城或者辎重队,只有真正的勇敢者,才能享受攻城拔寨,摧枯拉朽的荣耀——而荣耀,就是图兰勇士的一切。”
孟超点了点头,盯着雪豹女武士道:“所以,冰风暴大人也会参加‘勇敢者的游戏’,对吗?”
“没错,我肯定要参加的。”
冰风暴坦然道,“既然你干掉了大巴克,我也不用瞒你,我的目的不是宣扬自己的名号,在血蹄大军中夺取更高的位置和更多的兵力,诸如此类的无聊事情。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更多的图腾战甲残片。
“虽然‘秘银撕裂者’已经很强了,但我感觉它还没有进化到我能承受的极限。
“或者说,我将要去赤金城做的事情,需要我拥有更强的图腾战甲,最好比现在的秘银撕裂者更强十倍。
“哪怕,哪怕明天就会变成‘起源武士’,今天,我也要吞噬更多的图腾战甲残片!
“而想要稳定体内的图腾之力,减少变成‘起源武士’的概率,我就必须同时吞噬大量的黄金果、图腾兽血肉以及核心,喂饱这头蕴藏在我体内的怪兽,并通过更多的战斗,发泄掉它的凶性。
“这就是我必须掌握一支数百人的战队的原因,只有这样,我才能得到足够多的资源和本钱,去和其他血蹄强者进行赌斗——倘若我手底下连半个杂兵都没有的话,别人就算愿意和我一决高下,也不可能拿出大量资源,当赌注的。
“而按照过去数百年间,数次‘勇敢者的游戏’的惯例,在黑角城里的狂欢进行到最高峰时,小规模的巷战已经不够过瘾,麾下拥有数百甚至数千仆兵的强者们,往往会抽调各自的兵马,到黑角城外的开阔地,去进行更大规模的,介乎于械斗、操演和战争之间的……”
“实战演习?”
孟超想到了一个合适的词汇。
“没错,就是实战演习,为接下去真正的战争做准备。”
冰风暴说,“而到了歃血为盟的那天,几乎所有家族,都会把自己的主力拉到城外,进行一场最大规模的实战演习,用鲜血、硝烟和喊杀声取悦祖灵的同时,也让过去半个月里,名声大噪的强者们,在全体血蹄族人面前华丽登场。
“然后,就是祭祀祖灵,签订盟约,誓师大会,大军出征。
“只要我麾下的仆兵足够多,到了实战演习的时候,就能获得更大的活动空间,神不知鬼不觉地移动到演习范围的边缘。
“然后,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演习场中央时,逃离这个鬼地方!”
第九百九十九章 游戏开始了!
这算不上是一个非常完美的方案。
但想要尽可能多的携带黄金果、图腾兽血肉以及核心、秘药和图腾战甲残片,逃离黑角城的话,又是仓促之下,能想到最好的方案。
随着战队规模的膨胀,冰风暴势必能得到大量物资和载具。
高等兽人在驯化普通野兽和图腾兽的领域,拥有比龙城人更有效的独门秘方。
特别是血蹄氏族的犍牛和驮马,都是整片图兰泽,甚至全异界最棒的。
倘若能带走整支辎重队,不,只要能带走小半支的话。
就不用担心接下来一段时间的修炼资源问题了。
孟超点了点头。
冰风暴的计划果真能够实现,倒是解决了他最大的烦恼。
现在,他只关心:“那么,仆兵们怎么办?”
“你是说叶子他们吗?”
冰风暴道,“我承认,你把最初这批仆兵训练得非常出色,特别是叶子,他拥有极其罕见的天赋,只要再加上一点点的运气,就极有可能完成从鼠民到仆兵,从仆兵到武士,从武士到将军的逆袭。
“事实上,我也很喜欢这个聪明伶俐,又有股子狠劲的小家伙。
“但是,很可惜,我要走的路,实在太艰难了,没办法带上他——带他一起走的话,只会害死他的。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这些仆兵的出路。
“刚刚过去的两场团战,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实力,在任何一位指挥官的眼中,他们都是最优秀的战士。
“等到我们离开之后,会有很多氏族武士,争先恐后想要招揽这些仆兵,而且,轻易不会让他们变成炮灰的。”
孟超点了点头。
他对自己传授给叶子他们的战斗技巧有信心。
让这样一支精锐力量充当炮灰,绝对是暴殄天物。
相信没有哪个氏族武士,会如此愚蠢。
但他还是非常担心:“就算不是炮灰,他们也将卷入‘荣耀之战’的血腥漩涡当中,十有八九,会在旷日持久而且毫无意义的战争里,死无葬身之地的!”
“我们谁又不是呢,来自远方的神秘朋友,我们谁又不是在血腥漩涡中身不由己,随时都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呢?”
冰风暴忽然一改平时的冷漠和凌厉,冰封般的双眸龟裂,流露出一丝无奈的情绪,她苦笑道,“无论鼠民还是武士,无论酋长还是祭司,无论来自图兰泽还是来自圣光之地,或许,在这片该死的天地间,死亡,就是我们的宿命。”
“宿命吗……”
孟超喃喃自语。
眼底迸发出炽烈的火焰。
这火焰又在瞬间,被他撕得粉碎,化作点点飞星。
……
在这个流血的黎明刚刚降临时,就有各种流言蜚语顺着嘈杂的街市和拥挤的酒馆,在整座黑角城的各个角落里飞快扩散。
各种绘声绘色,添油加醋乃至荒诞不经的流言,最终都汇聚成了两个仿佛拥有魔力的音节:
“勇敢者的,游戏!”
距离血蹄氏族的上一次“勇敢者的游戏”,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
没有一名氏族武士,亲历过这样的狂欢。
但他们都在家族世代流传的战歌、史诗和故事里,听过昔日的英雄们是如何通过“勇敢者的游戏”来崭露头角。
很多人的图腾战甲里面,甚至都存储着上一任或者上上一任主人,参加“勇敢者的游戏”时,惊心动魄、热血刺激的画面。
当这两个音节响起时,那种以整座城市为角斗场,将每一条街道和每一座酒馆都当成竞技台,在万众瞩目下纵横驰骋,让自己的名号响彻云霄的巨大快感,立刻劫持了这些图腾武士的中枢神经,并淹没了整片大脑皮层。
“真要进行‘勇敢者的游戏’了吗?”
“是真的,我看到数十个家族和聚落的首领,都聚集在一起商议!”
“足足十个手掌年的繁荣纪元实在太长,根本不知道黑角城和地方上,分别涌现出了哪些强者,也是该进行一场‘勇敢者的游戏’,让我们看看新一代的强者长得什么模样,知道在战争中,应该听从谁的号令了!”
“我们的机会来了!”
不分牛头人、野猪人、蛮象人还是半人马,所有血蹄勇士全都摩拳擦掌,翘首以盼。
到了这天下午。
黑角城东西南北的上百座神庙里,同时燃起了七彩纷呈的狼烟。
说是“狼烟”,其实不仅仅用了豺狼虎豹的粪便,而是用数十种图腾兽的粪便,并掺入大量秘药和矿石粉末才制造出来。
产生的烟雾先是冲天而起,又像是一层淡淡的氤氲般缓缓落下,笼罩了整座黑角城。
凡是吸入狼烟的氏族武士。
无不感觉血脉贲张,精神亢奋,各种欲望和对荣耀的渴求,都比平时强烈数倍。
而对疲劳和伤痛的感知,却渐渐麻木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
当狼烟渐渐扩散到全城时,数以十万计的氏族武士都吸入狼烟之后,上百座神庙中,又同时响起了低沉而悠长的战鼓。
声声战鼓,仿佛祖灵们古老的心脏。
却在最新一代武士们的胸膛中,强劲地蹦跳起来。
现在,所有人终于都能确认,“勇敢者的游戏”已经开始。
生活在黑角城的鼠民们,全都像是末日降临般抱头鼠窜,躲藏到穷街陋巷深处,残破不堪的棚屋里面瑟瑟发抖,或是以最虔诚的姿态,向早已抛弃他们的祖灵乞求——让氏族老爷们的战斗,距离他们越远越好。
不少来自中小家族的落魄武士,在欣赏过几场角斗,比较过自己和角斗士的战斗力高低,权衡再三之后,也会非常明智地躲在宿营地和角斗场里。
按照以往“勇敢者的游戏”的传统,这些地方相当于“安全区”,是不会遭到骚扰的。
但藏匿在安全区,也就意味着主动放弃了在荣耀之战中发号施令的权力,只能老老实实,等待强者的召唤了。
更多不甘心默默无闻的勇士们,全都穿上了他们最华丽的战袍,在佩戴着巨大面具的祭司,手舞足蹈的巫舞欢送之下,大摇大摆,走上街头,以比平时更亢奋百倍的姿态,痛饮烈酒,大声喧闹,在赌桌上一掷千金,时刻准备着迎接一切挑战。
战鼓响起时,仅仅沉寂了片刻的黑角城,很快就爆发出了十倍的能量,变成一座熊熊燃烧的不夜之城。
很快,第一场没有任何规则的街头角斗就上演了。
“我,来自巨石村的‘屠熊者’,在成年仪式上,赤手空拳打败了一头‘灰岩巨熊’,活活掏出并吃掉了它的心脏!
“现在,我想向这位强大的武士发起挑战,以表达我对他最崇高的敬意!”
十字路口,一名虎背熊腰的牛头武士,拦住了一名凶神恶煞的野猪武士。
“我,来自铁流镇的‘掷象人’,我的家族世代驯化最狂暴的战象,在我的胳膊只有现在一半粗细的时候,我就能轻而易举将一头成年战象举起,投掷出去十几臂的距离,现在,我代表充满荣耀的家族,接受‘屠熊者’的挑战,谁来为我们见证荣耀?”
两名武士,同时发出暴喝,周身肌肉贲张,血管如怒龙般翻腾。
“我来见证!”
“我来为你们见证荣耀!”
“黑角城,铁皮家族的‘火斧’,将为两名流淌着神圣之血的勇士,见证你们的荣耀之战!”
围观者纷纷散开。
并且抽出兵器,高高举起。
在一声声“我来见证”的怒吼声中,战刀、战斧、双手剑、狼牙棒、流星锤等等高等兽人惯用的重兵器,都被重重轰到地上,像是铁栅栏般围成一圈。
这个圈,就是最简易也最神圣的竞技台。
而围观者的“见证”,也不仅仅是一句空话,而是真要承担一部分责任。
比如,两名勇士在角斗之前约定了某些赌注。
甚至约定,败者必须加入胜者的战团,听从胜者的号令。
见证人就必须确保败者履行约定。
并在败者拒绝履行约定的时候,将这种不光彩的行径扩散出去,让败者臭名远扬。
甚至协助胜者,一起对败者实施惩罚。
看上去是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却真有无数图兰勇士乐此不疲。
并且将“见证荣耀”,当成取悦祖灵,以便得到祖灵祝福的重要方式。
很快,在十几名见证人的围观下,“屠熊者”和“掷象人”的战斗就开始了。
没有裁决者,没有竞技台,战斗者和围观者之间,仅仅隔着一圈横七竖八的重兵器,战斗者的鲜血、汗液甚至脑浆,随时都会飞溅到围观者的脸上。
近在咫尺的刺激,弥补了战斗层次的不足,尽管这并不是一场王牌之间的华丽对决,还是令围观者都看得热血沸腾,跃跃欲试。
很快,“掷象人”就双目圆睁,暴喝一声,将“屠熊者”高高举起,丢向圈外。
就算“屠熊者”真有活掏熊心的勇力,在半空中也找不到发力的地方,只能扑腾着庞大的身躯,落在重兵器围成的栅栏之外。
第一千章 小麻烦
按照“勇敢者的游戏”的规矩,被打出“兵器圈”,就代表着失败。
虽然“屠熊者”只是摔得鼻青脸肿,并未遭受实质性的伤害。
但在众多见证者的注视下,他的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咬了半天牙齿,也只能单膝跪地,向他的对手低头:
“掷象人,你的武勇让我想起了曾经光耀图兰泽的英雄们,请允许我在接下去的征途上,和你并肩作战,随时听从你的驱策,为我们最古老的、共同的祖灵,夺取至高无上的荣耀!”
照规矩,如果没有宿怨的话,胜利者这时候也应该展现出他的宽宏大量:“屠熊者,你是我生平所见,最强大的对手,也将在荣耀之战中,成为我最好的战友,那就让我们并肩作战,向黄金氏族发起挑战,统合整片图兰泽的所有军队,向北,向北,一路向北,让圣光之地的那些无胆鼠辈,再次在图兰勇士的铁蹄之下,瑟瑟发抖吧!”
见证者也交口称赞:“这真是一场空前绝后的伟大战斗,祖灵一定会为你们的武勇而高兴,并赐福于你们的!”
有了这样皆大欢喜的结局,就算是一局标准的、古典的、教科书般的“勇敢者的游戏”了。
接下去,见证者中也会有很多人技痒难忍,跳进兵器圈,向其他见证者发出挑战。
而刚才的两位角斗士,就会成为新的见证者,见证一场场更加惊心动魄的角斗。
照规矩,败者将向胜者表示臣服。
胜者则将谦逊地表示,这真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自己也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制服了败者。
见证者则要用天花乱坠的语言,来描述这场战斗的激烈、宏大、惊险——用这种方式,最大程度化解掉败者的尴尬和沮丧。
在最理想的结局中,图兰勇士们应该在十几局“勇敢者的游戏”之后成为朋友,并对彼此的实力高低,有了非常清楚的认知。
倘若气味相投的话,接下来他们就应该去狂饮滥赌,渐渐凝聚成一个亲密的战斗团体,到了战场上,并挑战别的战斗团体。
等到了真正的战场上,将彼此的资源和手底下的仆兵都聚拢到一起,立刻就能形成一个能有效指挥,配合无间的战团。
而回到各自的家族中,诸如“屠熊者”,“掷象人”之类的名字,也会传播开来,让来自四面八方的血蹄勇士们都知道,有这样一号人物。
在缺乏现代化通讯手段的氏族时代,这种口口相传,不打不相识的方式,或许是能在最短时间内,让数以百万计,桀骜不驯的高等兽人,能迅速组织起来的最好方式。
这大约也是图兰人的祖先们,进行“勇敢者的游戏”的原因。
但是,就像任何规则、法律和策略,在漫长时间的侵蚀,以及从最高层朝最基层,层层渗透的过程中,一定会扭曲变形,甚至面目全非一样。
“勇敢者的游戏”,也不止一种玩法。
十字街头上演的,皆大欢喜的经典玩法,只适用于来自地方上,没有太深厚背景,也谈不上什么家族利益和新仇旧恨,单纯只是想扬名立万和结交朋友的年轻武士们。
很多名门望族之间,为了争夺水源、矿脉、图腾兽的栖息地、能生长最高品级黄金果的曼陀罗树……早在上千年前,就结下了错综复杂的恩怨。
来自敌对家族的勇士们,一旦狭路相逢,就没有点到为止这么简单。
打出“兵器圈”,只是最幸运的结局。
筋断骨折,头破血流,甚至脑浆迸裂,被对手用重手法活活打死,亦是屡见不鲜。
一旦踏入刀枪剑戟、斧钺勾叉围成的“兵器圈”,便是将生死置之度外,无论败得多惨,伤得多重,失败一方都要愿赌服输。
最多红着眼睛,派人再次上场,向胜者发起第二轮挑战。
公平起见,他们还必须向胜者提供足够恢复力量的图腾兽血肉和秘药,让胜者休息足够长的时间——至少,在见证人的虎视眈眈之下,是必须这么做的。
而在氏族武士们目光之外的穷街陋巷深处。
有人不顾任何规矩,下黑手,打闷棍,无所不用其极,伏击目力范围内,所有傻乎乎的猎物。
有人拉帮结派,和不共戴天的死敌,进行大规模的械斗。
有人野心勃勃,渴望抢夺别人的图腾战甲,令自己的战甲不断升级、进化、变强。
也有人果真抢到了好几块图腾战甲残片,迫不及待地融入到了自己的图腾战甲里面,却承受不住过于庞杂的图腾之力,以及回溯千百年,过于残暴的战斗记忆。
他们的心灵防线被图腾之力冲垮,血肉之躯被图腾战甲劫持,变成了一头头仿佛血肉和金属胡乱融合在一起,还疯狂蠕动和抽搐的怪物,以“起源武士”的形态,游走在黑角城的大街小巷,对杀意扫描到的一切活物,都展开无差别的攻击。
为了控制并夺取这些“起源武士”,成为自己家族的秘密武器,又有无数豪门大族,纷纷派出最精锐的力量,去寻找和抢夺起源武士。
图腾武士和起源武士之间的战斗。
来自不同家族的强者,为了抢夺起源武士,而进行的战斗。
在这些战斗中,想起新仇旧恨,衍生出来的全新战斗。
恰似添加了秘药的燃料,为原本就熊熊燃烧起来的黑角城,火上浇油。
就这样,仅仅过去一天一夜,黑角城的不少地方,就被力大无穷的血蹄勇士们,轰成一片铺满了鲜血和烂肉的残垣断壁。
整座黑角城,除了豪门大族的神庙,各大角斗场,外来者聚居的营地,鼠民蜗居的贫民窟之外,绝大多数区域,都化作一座座巨大的、高速运转的、永无止境的竞技台或者说绞肉机。
绞碎血肉和骨头。
喷涌出了名为“荣耀”,沾满了血腥味的渣滓。
所有弱者全都逃到了神庙、角斗场、贫民窟,以及遍布整座城市地底,错综复杂如迷宫般的排污管道里面。
仍旧敢横行霸道,招摇过市的,不是成群结队的贵族武士。
就是心狠手辣,至少背负着三五条性命,甚至在腰间挂着一串从对手嘴里拔下来的獠牙,真正的强者。
此刻的黑角城,彻底变成了强者的乐园,勇士的天堂。
如冰风暴这样的王牌,在这座勇敢者的乐园中,简直如鱼得水。
从昨夜起,就带着她的“秘银撕裂者”,离开血颅角斗场,去“狩猎”了。
孟超却遇到了一些小小的麻烦。
他当然不会留在血颅角斗场坐以待毙。
“勇敢者的游戏”简直是浑水摸鱼,乘火打劫的天赐良机。
他迫不及待想要潜入穷街陋巷的深处,去体验一下图兰泽的风土人情了。
现在的问题却是,他把从大巴克那里抢来的图腾战甲残片,放在一处鼠民聚居区的地底,一截十分隐秘的废弃排污管道里。
可现在,这片鼠民聚居区,却成为了两伙氏族武士,进行大规模械斗的战场……
“有没有搞错?”
孟超披着兜帽斗篷,佩戴着一副乌木面具,将自己遮掩得严严实实,蛰伏在墙角的阴影里,死死盯着正在大打出手的一伙牛头人和一伙野猪人,就像是看着俩群根本控制不住破坏欲的熊孩子。
天晓得为了避开那些狂性大发的氏族武士们,究竟费了他多大的功夫。
似乎从狼烟点燃,战鼓擂响的那一刻,所有氏族武士都疯了,或多或少都被图腾之力影响了,攻击性提升了好几倍。
孟超可不想在没穿图腾战甲的情况下,被一群重甲武士缠上。
他选择的地点,原本十分完美。
正好在一片鼠民蜗居的贫民窟边缘。
居住在这里的鼠民,貌似就是“垃圾虫”。
以至于贫民窟臭烘烘的,上空终日缭绕着一团团可疑的雾气。
如此污秽的地方,不为氏族老爷们所喜,很少有强者会降临这里。
就算孟超在殖装图腾战甲的过程中,真的出了什么岔子,泄露出了一星半点的图腾之力,也不用担心会被强者发现。
顺利将图腾战甲吸入体内,拥有了参与更高层次博弈的本钱之后,孟超还能顺便向这里的“垃圾虫”们,打听一下彩螺村的孩子们的消息。
幸运的话,在这里就有可能找到几个彩螺村的孩子呢?
谁知道,冒险穿过半座黑角城才发现,这里变成了氏族武士们的游乐场。
或许,是因为这一带的强者不多,没有多管闲事的家伙,会跳出来当“见证者”。
他们才能不受任何规则的约束,可以肆无忌惮地战斗、破坏、杀戮、毁灭,尽情发泄自己熊熊燃烧的兽性吧?
当上百头野猪和蛮牛正挥舞着狼牙棒和流星锤,在废弃排污管道的出入口附近翩翩起舞的时候,孟超又该怎么从刀光剑影中穿过去,钻进排污管道,去取他的图腾战甲呢?
要知道,虽然高等兽人高度智慧的祖先们,为他们在城市底下,留下了足够发达的排污管道系统。
但历经千万年岁月的侵蚀,地下空间很多年久失修的区域,全都崩塌,堵塞了。
就算勉力维持的区域,整体结构也日渐脆弱,岌岌可危。
看着地面上被狼牙棒和流星锤重重砸出的一片片纵横交错的蛛网裂纹,面积越变越大,缝隙越来越宽,孟超非常怀疑,这些狂暴的野猪和蛮牛再厮杀下去,极有可能令整片地面轰然垮塌,把他存放在下面的图腾战甲,都埋到废墟深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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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1章 孩子们
没等孟超想出潜入废弃排污管道的方法。
战场就渐渐朝贫民窟的方向转移。
蜗居在贫民窟里的鼠民全都跑了出来。
氏族武士拥有一种自以为是的荣誉感。
通常情况下,倒不至于直接杀戮鼠民来取乐。
特别是在“勇敢者的游戏”这种用来祭祀祖灵,仪式感极强的大型竞赛中。
氏族武士不太会主动、直接、故意以鼠民为目标。
以免遭到他人的耻笑,以及祖灵的惩罚。
但是,他们显然也不会特地避开鼠民,或者关心某个鼠民的生死。
基本上,鼠民在热血沸腾、战意狂飙的氏族武士眼中,就是和残垣断壁或者垃圾箱差不多的障碍物。
也是可以抓起来朝对手丢过去的飞行道具。
生活在这一带的鼠民,原本都蜷缩在狭小简陋的窝棚里瑟瑟发抖。
但他们四面漏风的单薄墙壁,仅仅是用烂泥糊住的篱笆。
甚至连烂泥都没有,只能用碎布勉强遮掩。
显然抵挡不住氏族武士们的刀光剑影和杀意纵横。
要知道,无论野猪人还是牛头人,都是身高超过两米,体重超过三百斤的恐怖存在。
倘若体内还混合着一些蛮象族的血脉,长到四五米以上,接近一吨的体重,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这样的庞然大物,哪怕真的没有“恶意”,只消轻轻一蹭,就足以将鼠民们的窝棚,蹭得房倒屋塌,砸得鼠民们筋断骨折、血肉模糊。
必须承认,一开始,氏族武士们的确没有故意破坏贫民窟的意图。
但随着战斗越来越激烈,有些武士发现鼠民们的窝棚轰然垮塌之后,能捞到大量碎石和梁木,充当武器,朝对手狠狠砸去。
也有些武士发力过猛,眼冒金星,不得不撤退到残垣断壁里面去喘一口气。
对手自然不想留给他半点冷却时间,怒吼着扑上来,把他撞飞十几米,一起撞进鼠民的窝棚里。
好几副加起来足足好几吨重,长满了鬃毛甚至棘刺的钢筋铁骨,在残垣断壁之间滚来滚去。
自然,撞塌和碾碎了他们翻滚范围内的一切东西。
很快,战火就波及到了半座贫民窟。
并且令剩下半座贫民窟里的鼠民,都抱着脑袋,夺路而逃,绝望地向周围四散开去。
这些鼠民的模样,让孟超在心里叹了口气。
古老的地球时代,曾经有一位哲人说过,就算是老鼠,投胎在米仓里,和投胎在厕所里,也是天上地下的两个概念。
生活在血颅角斗场的鼠民仆兵们,虽然时常都有性命之忧,平时也必须夜以继日地疯狂训练,甚至有可能在训练时活活累死。
但是,主人为了确保足够的战斗力,通常都不会克扣他们的粮食,甚至会千方百计为他们弄到大量高能食物和锋利的武器。
鼠民仆兵中的佼佼者,有可能被养得虎背熊腰,膘肥体壮,毛发油光发亮,深受主人的信任,乍一看,简直和氏族武士无异。
是以,在角斗场里,很难感觉到“鼠民”和“武士”,是差距如此之大的两个阶层。
但眼前这些鼠民……
他们都是“垃圾虫”。
是维系“图兰文明”这台战争机器,隆隆运转的最底层。
或许,连战争机器上的一颗铆钉都算不上。
只是燃料,是一根根即将被烧成灰烬的木炭而已。
垃圾虫有两大来源。
第一就是鼠民中的小孩子。
因为身形娇小,能够在错综复杂,阴暗狭窄的排污管道里自由穿行,才免于在荒野中活活饿死的命运,而能在黑角城多活一段时间,再被沼气熏死,被排泄物淹死,被蛰伏在垃圾堆深处的毒虫咬死。
第二就是在铸造工坊或者矿山矿洞中,榨干了大部分血肉和精力的奴工。
被抓到黑角城来的时候,他们或许都是二三十岁的精壮。
但在铸造工坊或矿山矿洞中,煎熬了一年半载之后,即便侥幸不死,他们往往也变成了头发花白,牙齿脱落,眼神模糊,鼻孔漆黑,呼吸困难,骨瘦如柴的存在。
他们已经失去了在铸造工坊或者矿山矿洞继续燃烧自己,照亮整个文明的资格。
为了回报仁慈的祖灵,让他们继续活下去的恩宠,他们就变成了垃圾虫,钻到深达数十米,堆满了各种垃圾和排泄物,充斥着浓烈沼气的黑暗深处,去疏通堵塞的管道,搜集和搬运经过发酵的排泄物,滋养曼陀罗树的伴生植物,试图在所有曼陀罗树都颗粒无收的荣耀纪元,多少能收获一些普通作物,让一部分鼠民维持住半死不活的状态,去生出更多的鼠民,继续充当炮灰、奴工和垃圾虫。
是以,出现在孟超眼前的成年鼠民,全都像是一副副包裹着大号皮囊的骷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很多人深深凹陷的眼窝中,甚至连眼珠都干瘪下去,看不到半点光芒。
哪怕他们的窝棚被武士们震塌了一半,武士的狼牙棒和流星锤就在他们面前呼啸而过,他们麻木不仁的脸上,都看不到丝毫恐惧和求生欲。
就好像他们的灵魂早就在矿山、熔炉和排污管道深处,日复一日的煎熬中消磨殆尽。
只剩下一副空空如也的躯壳,随时等待着武士老爷的收割。
孩子们来到黑角城还不久。
被瘦削的面孔,衬托得愈发圆溜溜的大眼睛里,还闪烁着蔚蓝的天空、清爽的山泉、鲜艳的花朵和肆无忌惮的笑声,共同凝聚而成的光芒。
这光芒尚未被地下排污管道深处的黑暗彻底吞噬。
使得天真幼稚的孩子们,还心存着几分对明天的幻想。
这份幻想,令他们尖叫着,哭泣着,呐喊着,想要逃出混乱的战场,继续活下去,活到明天降临。
但他们实在太小,小到无法理解神圣的祖灵、至高的荣耀、武士的狂暴,以及哪里才是安全的地方。
很多孩子都在窝棚崩塌掀起的烟尘中迷失了方向。
晕头转向,一通乱跑,反而跑进了战场中央。
武士老爷们杀得兴起,自然对这帮打扰雅兴更玷污荣耀的小杂种们没有任何好感。
原本就混乱至极的战场,顿时变得愈发混乱、血腥、残暴。
“这些混蛋……”
孟超在黑暗中喃喃自语。
他听到自己的双手指骨,都传来紧紧攥成拳头的“咔咔”作响。
鼠民和武士,在外表上最大的不同,就是鼠民因为血脉退化以及各种猛兽基因的冲突,反而令他们的兽化特征不太明显。
和氏族武士相比,他们的体型往往更瘦小,毛发更短也更稀疏,很多鼠民连獠牙、利爪和蹄子都没有,只长着一对小巧玲珑的兽耳,和毛球一样小小的尾巴。
也就是说,鼠民比武士更像人类。
这也是孟超一开始会被武士们当成黑发黑眸的丑陋鼠民的原因。
亦是鼠民饱受欺凌的原罪——因为抛开兽耳和兽尾,他们实在很像北方那些被邪神控制的“圣光人族”。
反观氏族武士,血脉越纯正,身上的兽化特征就越明显,来自传承千年的军事贵族的豪门子弟们,就像是一头头人立起来的野猪和蛮牛,亦或是野猪、蛮牛和大笨象的混合体。
这才是得到祖灵赐福和认可,铁骨铮铮的好汉子。
所以,在孟超看来,眼前这一幕,就是“一群不太像人的怪物,欺凌一群长着兽耳和尾巴的人类”。
而且,还是小孩子。
还是有可能来自彩螺村,救了他一命,亲手喂他曼陀罗汁液,往他滚烫的额头上浇冷水,在他即将堕入无尽深渊的时候,吹着彩螺风铃,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把他拉回人间的小孩子。
“混蛋,你们要疯就自己疯,不要欺凌弱小,牵连无辜啊!”
孟超的上下两排后槽牙,摩擦出了火星。
就在这时,几名貌似只有七八岁的鼠民孩子,慌不择路,朝孟超蛰伏的方向跑来。
孟超眼尖,瞬间看到,最前面的孩子脖子上,挂着一只彩螺制成的口哨。
虽然彩螺上沾染了太多的灰尘和污渍。
但在阳光照耀下,还是反射出了一抹绚烂的光彩。
孟超依稀记得,自己在半昏半醒时,曾经见过类似的光彩。
心中一喜,正欲出声指引。
忽然听到一声闷哼,一名身高接近三米的牛头武士,在半空中手舞足蹈,好似一座大肉山似的,正好朝孩子们奔跑的方向砸下来。
孟超的瞳孔收缩成了两个针尖。
四肢如压缩到极限的弹簧,突然崩开。
膝关节、肘关节和肩关节周围,甚至传来“啪啪啪啪”,筋腱弹跳的声音。
他像是一阵旋风般扑了出去。
双手分别揽住一名孩子,脖子一扬,兜帽斗篷劈头盖脑地裹住了另外两名孩子,将四个孩子都甩飞出去,险之又险地躲过了牛头武士的撞击。
轰!
牛头武士砸出了震耳欲聋的动静。
若非孟超眼疾手快,四个孩子里,至少有两个要被他接近半吨的钢筋铁骨砸成肉饼。
牛头人真不愧是血蹄氏族中最强横的存在。
连地面都被砸出一个浅坑,牛头武士竟然在呼吸之间就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只是“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但在他面前,也就是孟超和四个孩子面前,却出现了一头更加庞大,双目赤红,鼻孔喷涌着蒸汽,人立起来的野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