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杨彪的请求
特进、临晋侯、司空杨赐府上,弥漫着悲伤的氛围。
“父亲族长去了!”杨彪、杨雍等杨氏子弟痛哭流涕。
“司空大人去了!”皇甫嵩等数百杨氏故吏亦齐齐发出悲鸣。
皇甫嵩、杨彪二人相顾无言,心中皆怀对未来的迷茫、恐惧。
杨赐之死,对关西世家造成的结果显而易见,朝堂上再无巨大发言权的关西大佬。即使皇甫嵩曾为右车骑将军有孙武吴起的用兵之能,即使杨彪为两千石多年,也无杨赐的政治影响力、也无足够转圜能力、也无杨赐般得皇帝信任。
如今凉州大本营,不少地为边章、韩遂、羌胡占据。乱军已有数万人突破陇山,进入更加富饶的关中三辅,肆意劫掠。皇甫嵩有家归不得,每旬得到战事最新情况同时,都会得到不少亲朋故旧死亡、失踪的噩耗。就连他当北地太守时的老部下、曾经的护军司马、北地泥阳傅燮也多次陷入生死危境中。
关西到雒阳投奔的亲朋故旧不可胜数,杨家、皇甫家等关西人士的宅邸早就人满为患,后来之人,只能借宿旅店。
杨彪问扶风苏固:“父亲去后,借宿的乡亲就得搬出司空府,无处安身,卿可有办法?”
“我家狭窄,族人早就挤满了,能有什么办法?”苏固愣了愣,呼吸几口冷气,脑袋清醒了不少,“大人是说天上人间?”
皇甫嵩:“刘备会同意么?”
若是杨赐未去世,皇甫嵩根本不会丝毫怀疑,毕竟刘备也是杨赐故吏。
杨彪:“苏卿之从妹与刘德然共掌涿县刘家在京师产业,只要苏卿去求求令妹,定然稳妥。”
。。。
苏媚代表刘备来送礼,坐在别厅,与杨氏女眷攀谈。被突兀得请到一群高官男人堆中,虽挂上面纱,亦有些局促,盯着鹿皮靴,久久不说话。
杨彪给苏固使了个眼色。
苏固咳嗽两声:“这个,那个,羌胡大乱凉州,攻入三辅,很多关西人士逃难来京师,无处安身,我痛心疾首,只是能力有限,帮不上忙。刘贤弟的天上人间地方挺大的,看能不能腾挪一些住处来。”
苏媚抬头:“好啊,给他们打八折,这个主妾身做得了。”
苏固看了面容尴尬的杨彪,咳嗽两声:“这个,那个,好多人逃过来时没什么钱,能不能赊着,或者免费?”
苏媚见杨彪、皇甫嵩、苏固等人笑得皱纹更深,比哭还难看,哪里不知道他们没钱:“杨大人、皇甫大人都是侯爵,封地也能住不少人吧。”
杨彪接过话:“有些世家,希望在雒阳等待官职,住在弘农不方便。皇甫大人的封地,也在兵锋之下,也不敢多留人。”
苏媚有些踌躇:“天上人间地方虽大,掌柜却是刘德然,卢尚书、臧侯爷等都有股份,要问问卢夫人。夫君不在,我一个妇人怕做不了主。”
杨彪:“卢尚书那边,还请苏固、苏夫人转圜。要是怕赊账成了呆账,或者杨家出资,买少许股份也行。”
。。。
苏媚回府,打开抽屉,拿起刘备的信件,一封一封读起来,更加踌躇。
原来刘备听她说过雒阳地价上涨近半,就要求她出售些雒中房屋,赚来的钱,可寻东海郡糜家、广陵臧家、下邳鲁家协助,到徐州、江南去买田置地,幽州变乱,幽州人亦要道南方安家,狡兔三窟。
关中较为干燥,苏媚适应不了东南湿润、闷热的气候。加上糜竺有一妹,青春靓丽,十几岁了一直不许人家,传出风闻非英雄不嫁,更让苏媚疑神疑鬼。
这些年来,刘备在雒阳居住时间不长,苏媚除每年夏天到幽州避暑外,大多时间处理刘家在雒阳的天上人间、马匹很生意,早就把雒阳当做第二故乡。拥有天上人间股份,又给刘备生了孩子,让她褪去不少天真浪漫,对雒阳的产业经营地极用心、看护得极紧,如同母鸡看小鸡。
苏媚下定决心:卖地相当于自减羽翼决计不行,实在不行就卖些股份?玄德要不同意,就从我股份中分出些,也算有个交代。关西人士也算娘家人,引为合伙人也是助力。
。。。
卢植对儿子卢正、女婿刘德然、苏媚感慨:“以前杨赐公在时,何须如此拐弯抹角。”
卢植次子卢正说:“当此关西危困之时,杨彪不思立功为国,却想着多置产业,可见心性能力远逊其父。”
苏媚吃惊于卢养直白的批评,杨家毕竟于苏家有恩惠,也不能不替他们说话:“或许只是一时失了计较。”
卢植:“呵呵,股份只是一个借口。
太原王允、颍川刘陶,都是杨赐故吏,北地傅燮是关西人、皇甫嵩故吏,三人都曾上书尖锐批评宦官,将国家各地混乱之原因,归结为宦官在内乱政,在地方上横征暴敛。
王允、傅燮上书时间较早,只是在仕途上蹉跎,在杨公保护下,并未受到宦官太大打击。
刘陶则不然,上书后,杨公已死,无人说话,竟然被宦官诬陷为与黄巾有关联,下狱拷打至死。
关西人士,杨门故吏,从此皆夹着尾巴做官。”
“看来关西人遇到的困难比想象中大。”刘德然脸上已经长出细密胡须,看起来颇为稳重,“皇甫嵩、张温前后统帅关西大军,曾二次征辟七兄刘备,雒阳的使者二顾草庐,七兄都拒绝了,可见并不看好关西形势。
十年来,七兄从未主动要求在关西置办产业或任职,可见对关西的不看好绝非一时性起。”
卢植赞许地看了刘德然一眼:“关西人士,用兵莫如皇甫嵩、董卓,如今就连皇甫嵩也对西面局势不看好,可见羌胡之乱,非一时之乱。
杨公虽去,外有皇甫嵩、董卓,内有杨彪,关西人士并非一无是处。人际关系从来不是一锤子买卖,能与杨家、皇甫家交好,所付出的只是天上人间一些股份,何乐而不为。”
卢植、刘德然等人没有把另一个重要问题摆到台面上说道:乌桓马、幽州马贸易利润极大,刘备、公孙瓒、卢家、苏双、张世平等掌握货源、运输,袁家的袁术等掌控在雒阳、豫州的销售,袁家强势,利润一向拿走了大头。
近十年来,幽州众人在朝堂上相当依赖袁家,对不公平的方案只有捏着鼻子认了。
如今,在地方上,公孙瓒、刘备位列两千石,郦炎千石,任旐、邴原、典韦等各有官职,为卢植之羽翼,为北方重臣在雒阳,卢植虽依然是尚书,皇帝、朝野对其本人文武才干之认可,对其徒弟、故吏之看重,已经远非黄巾之乱以前可比,话语权大大上升。
幽州众人中早已充斥着对原有的利润分配方案不满的声音,换句话说,以卢植为领袖的这部分幽州官员、家族,已经有分庭抗礼之心,而非继续作为袁家的附庸存在。
卢植:“祸福相依,关西人士的困难、杨家的困难,换个角度讲,是我等的机遇,也是关西、幽州人在朝、在野、在地方合作的开始啊!”
第389章 王莽光武之误
卢养:“不患寡患不均,不患贫患不安,行仁政的关键是减少田租、赋税,耕者有其田。”
郦炎:“说得好。只是耕者有其田太困难,昔日冯谖焚薛地百姓借条,使孟尝君得薛人之心。我建议,向皇帝陛下申请免除一年赋税,同时行文要求各县豪族免除田租和借款利息!”
关羽不以为然:“我是个大老粗,士卒出身,不知道圣人和仁政对平定叛乱有什么用。要是行仁政就可平天下,孔子、孟子、董仲舒、郑玄才应该做皇帝或霸主,而不是齐桓、秦穆、汉武、汉桓、檀石槐。”
“你说什么!不许侮辱圣人、大儒!”
郦炎、卢养站起来,指着关羽额头,引经据典批评起来,唾沫横飞脸上。
关羽一手一个将二人推到几步远:“乃公才不信什么圣人,士卒才不信圣人,乃公只信刘侯。”
夏侯博、张飞急忙居中劝告:“都是同僚,有话说话,斗气劳什子气。”
“都静一静,大家都听我说。”拥有后世的知识,刘备可以很容易理解东汉末年的社会矛盾,“光武皇帝依靠世家豪族力量迅速扫灭铜马、绿林、赤眉起义,胜利后,首先封赏有功劳的官员、将士,并让大部分士卒到地方复员。此时光武皇帝遇到一个大困难,没有足够的土地给复员的将士们,光武帝数次下诏,州郡县依然解决不好这个问题。”
张飞最近修身养性,读了不少书,奇道:“怎会如此,建武初年百姓虚耗,十存二三,应该到处都是空地吧。”
关羽亦奇怪:“光武皇帝是开国皇帝,是全天下最有权力的人,下个诏书谁敢不从?”
郦炎思索片刻:“还真有此事,光武皇帝下令度田,检核垦田顷亩及户口、年纪,结果刺史、太守多为诈巧,以度田为名,兼并聚小民之田,并将百姓的草庐房屋屋、里聚村落度为田地,导致小民遮道啼呼,同时优待照顾豪右,侵夺苛刻赢弱。”
卢养:“当时有陈留上计吏的小抄上写着颖川、弘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光武帝责问上计吏,吏拜伏于地,不敢说。
孝明皇帝时年十二,据实告曰“河南帝城,多近臣,南阳帝乡,多近亲,田宅逾制,不可为准。”上计吏这才老实交代。
光武皇帝大怒,派出亲信官员分赴各地,监督州、郡度田,考核州郡长官贪污者,打击豪右抗法者。
之后大量豪族聚众为乱,郡国大姓及将吏,合为群盗,处处并起,攻劫治所,害杀长吏。
光武皇帝多次下令诛杀贪赃枉法和群盗为乱者,每当郡县派兵追讨,盗贼就解散,每当郡县兵离开,盗贼就再次集结。
最后,田虽然度了,光武皇帝对于世家豪族大姓占据的大量膏腴田地却给予承认,条件是按时交纳赋税,复员士卒只能占据水源不佳、贫瘠、或丘陵土地。”
刘备:“度田一事,实际上只做做了前半篇文章,没有起到遏制土地兼并、耕者有其田的目的,最终不了了之。你们知道为什么?”
众人皆摇头
刘备:“因为反抗度田、聚为盗贼以青、徐、幽、冀、南阳最为严重。而这几地又是功臣最为集中之地啊!反对度田的,本就是建立后汉帝国的功臣们!豪族地主占光武帝手下功臣比率太高。”
云台28将,无一出生平民!东汉政权先天不足!先天阶级矛盾突出!
之后贫富差距越发大,执政者无法扩大蛋糕,分蛋糕就是最大难题。数次党锢之乱、宦官、外戚、世族、区域之间的激烈斗争,清流浊流、官宦士族的激烈斗争,黄巾起义、各地叛乱,从根本上讲都是东汉社会主要内部矛盾分糕点蛋糕的矛盾爆发造成的。
诚然,郦炎、卢养都是杰出人物,他们敏锐地发现了后汉倾颓的根源所在,勇敢地提出了耕者有其田。
但他们没有开出正确的药方。
刘备、公孙瓒、王门、李定本身就是大地主,张飞、郦炎、卢家、田楷、阳雍等则是中小地主或商人,支持他们的也多是地主、商人、富农。
没有什么错误比背叛支持自己的人更恐怖。用后世做比较,行仁政、减赋税、少徭役、均田地等都是“改革的深水区”,需要极大的政治智慧、政治威望和壮士断腕的决心。不搞一定会亡国、为农民起义说淹没,搞不好就会像光武帝一般给后世留下慢性自杀的毒药,搞快了就像王莽一般立即自掘坟墓!
。。。
刘备:“王莽作为接受禅让的伪“圣人”颁布井田令而败亡,光武皇帝作为开国之君度不好的田地,分不均的糕点,我刘备现在只是一个都尉,何德何能自信能做到!”
若刘备同王莽、郦炎、卢养一般,只认识到分蛋糕这个内部矛盾,只开出行仁政、耕者有其田、均田的药方,在政治上就太过幼稚、天真,绝对不配“玄德不出,于幽冀百姓何”与“春之甘霖”的评语。
刘备:“当前合适的方案,是农民、流民交租交息,豪族地主减租减息,我静海刘家带头降租息。”
郦炎:“可是。。。”
刘备打断郦炎:“豪族愿意跟随,我们欢迎不愿意的,我们也不强迫。”
郦炎涨红了脸:“可如此一来,叛军裹挟的流民怕短时间无法回归家乡,无法迅速削弱叛军力量啊。”
卢养责问道:“目前,豪族地主们多半愿意减租减息,叛乱平定后多半又会继续苛刻,一苛刻,叛乱又会复起,治标不治本。”
刘备:“黄巾之乱前,中原连续三年旱灾,草原有没有旱灾?西羌有没有旱灾?江南有没有旱灾?
虽曰人事,亦非天命也哉!
不弄清楚这个问题,就无法理解叛乱为何此起彼伏,就无法理解西羌的叛乱为何一两年之内无法平定!就没法理解鲜卑不断南侵、乌桓人越发不老实!”
东汉已经占据了中国除东北之外的绝大部分富饶区域,却只有5000万人口,而明、清能够上亿,很显然,东汉人口并未超环境承载能力,而这个待开发希望之地,在东方、在南方。
刘备斩金截铁:“如果治不好标,就没有人给我们机会治本!”
如果把握不好浅水区、深水区的关系,把握不好增量改革、存量改革的先后秩序和节奏,就成不了一个成功的政治家。不管黑猫白猫,先抓住耗子,才有安坐而论姓社姓资的资格。
。。。
静海会议开了三天,众人提出了一个个责难和问题,刘备一个个解释、演示,直到众人皆释去疑惑,从思想、利益上统一到刘备身边。
静海会议做出了许多影响深远的决议,从此以卢植为核心的幽州系官员,分出了一个以刘备为中心,独立程度相当高的静海系。
局外没有人理解,作为军事主官的刘备,第一个动作,不是整军备战,不是搜刮军饷,不是拉壮丁,不是探听敌情,不是联合友军,而是向朝堂、向南方推荐代表人、代理人。
第390章 幽州牧刘虞
沽水、巨马水、泒水如同银白色的玉带,将原本分开的幽冀大地连为一体,又如束腰将冰肌玉肤的地面勒出道道凹迹。
巨马水北岸河滩处,数万人正准备渡河南下。
“嘿嘿,巨马水终于冻结实了!”
张举高兴的像一个800斤的孩子,手舞足蹈,如同球形闪电。没错就是800斤,但是汉斤。
“还是要小心些。”一旁的张纯紧紧盯着东面下游,那个方向是静海的堡坞。刘备有数千军队一直屯兵在静海,关键是还有一支水军,拥有各类船只上百,前几个月,张举、张纯数次派遣部将尝试渡过拒马水,都被击败,以至于长期限制在拒马水以北。
幽州地处边疆,民风彪悍,男女多熟弓马,豪族大姓多堡坞。叛军每打下一个县城或里聚,将粮食抢光,妇孺扣押,逼迫壮丁为前部,目前早已将容易打的里聚全数打了下来,因此聚集流民一、二十万人,其中壮丁数万。
人多了,粮食就成了问题,张举、张纯不想再局限在难以发展的幽州之地,进入冀州就成为必然。
张举:“哈哈,这次静海刘家的水军终于无用武之地!”
叛军士卒渡过拒马水,正在继续渡过泒水时,却听见上下游传来声音,张举顿时为之色变,叛军士卒变得更加混乱。
“难道半渡而击?”张纯想到当前为河流冰封,“不可能吧?!”
。。。
无数箭矢、火箭自天上不断倾泻而下。冬天本就穿得厚实,叛军顿时被点燃一片,四散乱窜,由于在冰面上,脚步打滑,无数人摔到在地,乱成一团。
“刚才是第一招,火箭弓箭之抛射、齐射!”夏侯博等率领涿郡兵、督亢流民军等站在一块冰上,大笑。
“第二招,冰块战车、战士!”
一个个冰块,从拒马水上下游冰面上倾泻而出,尤其是上游,竟然有数百冰块,将叛军分割成一块一块的。
更令人吃惊的是,一些冰块上面、后面出现官军士卒,人借冰势,如同坦克,冲突而下,分割、收割原本就混乱的叛军。
关羽则利用类似方法,在下游发动进攻。
冰面上的叛军,急忙放弃过河,牵着马,向南北逃窜。
有数万叛军逃回岸边,
岸边,等待他们的是赶赴战场的公孙瓒、公孙越、田楷等数千骑兵,以逸待劳的张飞、祁济、牵招、吴岳等率领的大批骑兵来往冲杀。
。。。
拒马水、泒水之战,一战而斩杀叛军六千余,俘虏壮丁、家眷三万余。此外,丘力居逃入泒水之南,进入冀州,而张举、张纯逃回幽州,叛军也因此分成了南北两支,各不足十万。
。。。
中平三年,春
刘虞独立居庸关头,凝目远望思春野,不见农耕但见荒芜:“当此国家危困之时,宗室子弟,绝无逃避惜身之理,我虽不善于军事,当独立燕山,任凭风吹雨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刘虞是地地道道的光武帝刘秀之子、东海恭王刘强之后,郭圣通是被废的皇后,刘强则郭皇后嫡长子,被废之太子。郭皇后一脉被废之后,表面恭敬,不敢叛乱,不敢有怨言,而心实不服,憋着一口气世世代代振奋精神,学习文艺,到刘虞之时,竟然已成了有名学者。
皇帝刘宏认为刘虞血脉已远,不可能再做皇帝美梦,遂重用刘虞为清河相,处理安平王投黄巾、甘陵王被俘虏之事。
刘虞秉承上意,将二王成功赎回,并成功收集到大量安平王投靠黄巾之证据,使人揭发安平王。皇帝刘宏果然大怒,以大不敬之罪,下令废掉安平王爵位并处死。
皇帝刘宏认为刘虞处事稳健,忠诚可靠,因此更加重视,任命刘虞为宗正,主持、管理皇室后裔各项事务,相当于光武帝皇室一族副族长。
张举张纯之乱,从中平二年持续到中平三年,不仅一直不能平定,反倒是并州黑山、白波军起,西羌人打到关中,国家越来越乱。
国难思良将,皇帝任命公孙瓒、刘备为将,结果两人倒是打了胜仗,乱军却四散出击,趁冬天从幽州发展赶到冀州去了,北面鲜卑人也南下,因此幽州在此陷入困境。
皇帝思考良久,想起了刘虞曾经担任过幽州刺史,决定再此任命刘虞为幽州刺史。只是刺史六百石,宗正两千石,无异于贬斥,皇帝一时犹豫难决。
张让想了个办法:“不就是俸禄么,只要能治理好幽州,就能节省数十亿,陛下何惜二千石俸禄,给他就是!”
皇帝刘宏为之气结:“以轻驭重、轻重倒置向来是东汉的国策,岂能说改就改!”
尚书令千石,几部尚书秩600石,论职务却相当于内相,皇帝之大脑,帝国中枢各州刺史秩600石,却监察、督促、协调二千石的郡守国相御史中丞秩千石,确是最大的监察官,监察、检举、诘问万石的三公,中二千石的九卿,二千石的郡守国相使匈奴中郎将、护羌校尉、护乌桓校尉秩比二千石,却掌握着数千边军常备军,时常担负战区司令职责,远比普通郡守国相来的重要。
赵忠:“刘虞即使有两千石俸禄,陛下只要不给他持节和任命地方管理的权力,就依然是刺史,一时从权罢了,陛下可惧之有?”
刘虞以中两千石之位,担任幽州刺史,就这样定下来,虽只是一时从权,却打开了一个地方官员权力过大,力压中央的苗头。
。。。
刘虞到达蓟县,即有着感慨:“公孙瓒急攻叛军,不思考退路,胜败难料刘备不急着剿灭乌桓,虽战而多胜,却是养寇自重!”
刘虞于是向朝中上书批评刘备,说:“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德者本也。财者末也。刘备以财货土地为本,以道德为末,是外本内末,本末倒置,与民争利啊。”
这句话出自于礼记大学,品德高尚的人首先注重修养德行,有德行才会有人拥护,有人拥护才能保有土地,有土地才会有财富,有财富才能供给使用,德是根本,财是枝末,假如把根本当成了外在的东西,却把枝末当成了内在的根本,那就会和老百姓争夺利益。
有幽州牧之实的刘虞,给予“与民争利”、不重德而重田、土、财富的评语,对比刘备的身价过巨亿,可谓一针见血指责刘备财富来路不正,无异于把刘备放在火上烤啊!
第391章 日费百金
砰!刘备一把将桌上的表章、文书推到地上,摔得到处都是。
“谁,谁惹兄长不高兴?”一旁斜着身子打盹的张飞蹭的一下站起来,指着卢养、徐岳,“怎么又是你们,拿那些劳什子的账目让兄长掉头发!”
徐岳退了一步:“别指我,我只是帮个忙、算个账。”
卢养苦笑拾起地上散乱的账表:“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公孙大哥、刘大哥两军。共计近2万众,作战之时,日费百金已经是精打细算,少的不能再少了!”
刘备:“一次战役,士卒伤亡的抚恤、养药,马匹、铠甲、兵器损耗,就价值千金,是平日的十倍!那是上千万钱哪!而且只是一次战役!
我从哪里去找这么多一千万?”
张飞:“要不降低士卒的抚恤和饷钱?”
刘备摇摇头。
之前刘备一直不愿意站出来镇压张纯、乌桓叛乱,就与军饷难以解决分不开关系。在他看来,和平时期,一般要一个中等郡一年的赋税,才能供应起一万军队半年作战。
公孙瓒、刘备的部队,总的来说,既有常备军、义从,也有民兵壮丁。精锐部分的义从相当于士官,精熟战斗技能,是军队屯长、队率、什长、伍长,以及后勤参谋人员的主要构成部分,需要支付高额的俸禄。
主体部分则是佃户、壮丁、流民等构成,以义务兵役方式聚集,如果征召时间过长,壮丁们就会不满,士气低落,出现大面积逃亡,甚至在作战时临阵脱逃、倒戈相向。要维持这部分征召壮丁,最好的办法是迅速结束战斗,其次就是发给饷钱。
非厚养士卒,士卒不愿用命作战。
。。。
“军饷筹得如何?秋天各郡给的钱还有么?”公孙瓒看见刘备披散头发的苦恼样子,就知道答案,“别想那么多,有钱发钱,没钱将吏与士卒一起过苦日子就是。”
公孙范替刘备回答道:“早花光了,或许只能又向地方伸手要。”
公孙瓒:“要的如何?”
卢养:“我去了两个郡,都说没钱,都不给!渤海太守杨璇说我们有三个县,渔阳公沙太守说他们也有数千军队得养。河间相陈延把我骂了一顿,怪我们幽州人,把自己管不住的乌桓丘力居部落,撵到冀州去祸害他们。”
公孙瓒:“到底缺了多少?”
刘备伸出一个指头
公孙瓒:“一千万钱?”
刘备摇摇头:“一日百金,一月三千多万钱,已经欠了一个月,加上未来2个月,至少要一亿钱。”
公孙瓒思索片刻,猛地一敲桌子:“你们要不到,我去!我带兵去!反正在各郡眼里,我就是个只懂打仗的楞子。”
。。。
公孙瓒带着队伍,通过围困、游行、静坐等方式武力讨薪水,总算又筹集了五千万钱,可老这般得罪人也不是个办法,去了几个郡之后,剩下的各郡太守躲起来就是,见都不见,或者不见得能讨到,或者只给几百万钱了事。
之前,董卓、皇甫嵩、宗员等人喜欢杀俘虏凑战功,或者囤积居奇,将军粮高价卖出,就是为了将吏、士卒多得赏钱。而刘备不喜欢杀俘虏,从朝中、地方拿到赏钱就会少很大一部分,虽得了仁义之名,时间长了将吏、士卒就会不满。
为了解决军饷,公孙瓒、刘备每到一地,不得不强行打开官仓,将粮食取走大半,作为军粮。或者强行向各县摊派军饷。
就这样,依然不够,于是打起海关陆卡的主意来,在碣石港、章武等诸多港口,涿郡等诸多要冲,设置军卡,派出官吏、将士,强行收取费用。
一时间官不聊生,商人怨声载道。
。。。
“哼,刘备、公孙瓒唯利是图!”
刘虞一向以清正廉明、居中持正、宽厚待人闻名于世,在朝野具有很好的风评,很高评价,其奏章到朝中,立即引起了激烈的反响,袁绍、曹操等人如同闻到腥味的猫,纷纷策动党羽,抨击刘备、公孙瓒。太学中出现了一边倒抨击的舆论。
有人说:“刘备起于行伍,大头兵、大老粗一个,本就只懂打仗,因附庸风雅,而求为大儒卢植之徒。”
“公孙瓒、刘备名义上是大儒徒弟,实际上只略却懂经文,缺乏学识,阿附宦官,毫无士人之廉耻!”
还有人批评卢植,教出来的徒弟刘备,把财货、土地放在首位,把道德放在末尾,本末倒置,为人贪鄙,学识浅薄,民怨沸腾。这样的人怎么能做二千石呢?收这种人为徒,推荐这样的人为官,看来卢尚书也不怎么样啊!
还有人说,卢植秉持尚书之权十余年,其二徒率领数万精兵于外,若是内外勾结,东北怕是不复国家所有的。
。。。
中平三年,春夏之交
看到刘德然转来的信,刘备如同被敲了当头一棒,半天缓不过神来,怎样也想不明白,哪里得罪了刘虞,得如此评价:“不可能吧,九弟弟是否弄错了?刘虞不像这种打击他人,衬托自身之人。”
除了刘德然的信,还有卢植的信:“冀州刺史、冀州诸太守国相,对玄德、伯圭公孙瓒及其不满,纷纷上书言你等张扬跋扈,呵斥郡守、县令、县长如同下人部下军纪废,供应粮食、钱饷稍晚了些,则多动手抢夺,打骂仓令、运输长官。
前些日子,看见你和伯圭的信说战事有顺、有钝,因此迁延日久。
据为师看来,这是第一个问题。军队耗费钱粮甚多,各地长吏,开始时为了剿灭叛军、乌桓,大力支持,之后渐渐力不能支。
其二,当前各地多遭天灾、**,税赋难以收取,清廉之官吏,不愿意强迫百姓缴纳赋税贪污之官吏,不满你等的索取使他们减少贪墨老吏滑吏,不愿多生事端、多费力气,因此无论廉吏、污吏、滑吏,皆对你等颇为不满。
其三,你等战绩突出,将其他官吏映衬成无能之庸吏,焉能不对你等怒气腾腾。
有此三大不利,为师实在是忧心忡忡。
名满天下,谤亦随之。为师希望你等早日平定叛乱,否则迁延日久,朝中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怕有不测。”
卢植在信最后写道:“为师亦被弹劾,不得不上表请辞尚书,你等慎之,慎之!”
第392章 不受监督的权力
刘虞敢对手握重兵的刘备、公孙瓒说硬话,自然因为有高傲的资本和威望。
就任幽州刺史之初,面临乌桓校尉公綦稠、右北平太守刘政、辽东太守阳终等败亡的危险之局,许多亲朋故旧到雒阳东亭送别,劝告他切勿前往:
君已官至九卿之一的宗正,何必到幽州边塞犯险?万一失败,岂不是把半生功业、毕生清誉付诸东流?
刘虞回答:“幽州是国家北面屏障,安危所系,身为光武后裔,岂能因个人安危惜身顾名,任由大汉四百年江山陷入危机!”
话语慷慨激昂,语毕,立即启程北上。
刘虞遂带着儿子刘和,自雒阳北上,过孟津,入河内郡。却不走太行东面的大道,而是改道西北,经河东郡,进入太原郡,与太原太守臧旻会面,请教平定北方乱局之道,并且请求推荐人才:““臧君侯国之栋梁,名臣贤将,刘虞敬佩之极。且君侯久在北方,熟悉情况,为了国家安定,还请有以教虞。”
“咳咳!没想到你还记得我这个老头子。”臧旻曾经当过使匈奴中郎将,此时身体已大如前,多次上书恳请回乡养病。
皇帝和四府因为黑山军大举叛乱,扰乱上党郡,太原郡南、东,中山、常山郡西。官府围剿,则退入太行山谷中,官府后退,则外出抢劫扰民,不舍得臧旻离开。再加上世家豪族、贩夫走卒多次聚众求肯,臧旻才勉强支撑。
“要从根本上解决叛乱,还是要靠剿抚并用,要靠刷新吏治。
幽州之地形,西、北高,中、南低,辽东、辽西、乐浪则孤玄于外,自从西向东容易,自北向南容易,反之,自东向西、自南向北困难。
乌桓校尉虽死,士卒依然不少,只是逃了、散了,若能重用几名素有威望之将官,若能安抚招降几个素来亲附大汉的部落首领,以恩义结之。。。”
。。。
臧旻推荐了平城令王柔与其弟王泽,推荐了儿子臧洪。
刘虞见王柔长于政务、手下有一只近千人的义从骑兵,遂大喜,立即向朝中推荐王柔假暂代护乌桓中郎将。又见王泽精熟今文经学,才思敏捷,口才了得,倜傥风流,立即征辟王泽为幽州从事,梳理左右政务。臧洪熟悉政治、军事,刘虞以之为别驾从事,凡事多听其言,位在众从事之上。
刘虞的考虑是利用太原王氏等大族在并州的影响力,聚集世家豪族、筹集粮饷、发动骑兵。
。。。
在雁门郡,刘虞并不急着向东进入幽州代郡、上谷郡,而是于阴馆、平城等候,一面拜访名士、招纳精锐,一面行文雒阳、西河,请发少量使匈奴中郎将兵、南匈奴之兵,自西河郡,过雁门郡,汇合于上谷宁城,宁城既护乌桓中郎将之驻地,有非常完善的城防体系,乌桓校尉虽死,上谷虽乱,一众手下却坚守数月。
此时使匈奴中郎将乃是并州人丁原,丁原推荐了云中人张杨、五原吕布、李肃等人,刘虞一一笑纳。
一个月后,在并州兵、南匈奴、乌桓兵支持下,刘虞招揽逃散士卒,重用宁城的凉州董旻、玄菟徐荣,县长祖茂等人。又打开仓库,通过施财富、公平交易等方式招纳安抚代郡、上谷乌桓。
冀州青州徐州兖州每年转移支付数十亿赋税给幽州、并州,如今这笔钱大大减少,可依然比公孙瓒、刘备能够支配的多得多,用之犒赏三军,军心大悦用之从太原、中山等地购买食物货物以安抚乌桓,如同久旱的甘霖,无往而不利。
又过了一、二个月,上谷乌桓王难楼之子格乾率上千落投靠,祁宏、祁济等亦率上千落投靠,从小在乌桓中生活的广阳阎柔亦投靠。。。刘虞因而迅速平定代郡、上谷乌桓,恢复了两郡的秩序,得数千乌桓骑兵,又得了官员、将士、百姓支持。
。。。
成功使人心旷神怡。
刘虞于是登上军都山,以望幽州中东部,对儿子刘和说:“昔日先祖光武皇帝入河北,随从稀少,士卒不附,势力衰弱。
后来得到上谷太守耿况父子、功曹寇恂,渔阳太守彭宠、安乐县令吴汉支持,才有了有上谷之突骑、乌桓之弓骑,渔阳之士卒、粮食、盐铁,因此才能战力冠绝诸雄、士气大盛,收服铜马、击灭王郎,平定河北,最终延续大汉江山。”
刘和大吃一惊,转头发现父亲面色红润、神姿英发、豪气干云,慨然有消平叛军、吞吐幽州之志,难道,难道平日宽厚仁善的父亲竟有光武皇帝之志向:“父亲是想以幽州为凭,做。。。”
“当然是做大汉中兴名臣!”
刘虞警惕地向四周看了几眼,见随从都距离远远的,听不见父子密谈,才小声说,“当今皇帝年方三十,春秋鼎盛,虽屡有荒唐之举,但毕竟是近二十年的天子,张角起事,数十万中,一年而定,说明大汉尚强盛,张纯、张举亦不可能持久。
又有皇后强悍善妒,勾结张让、赵忠、郭胜等控制内宫。皇后二兄何进、何苗,皆秉兵权。
何进内有袁隗、杨彪、卢植、袁绍、袁术等为之襄助,外有刘备、公孙瓒为将,势力已成。何苗曾经做过河南尹。
皇长子刘辩也11岁了。即使皇帝像先帝一般寿命不永,短时间内绝对稳固,不可动摇的,大汉中兴亦可待。”
刘和:“儿子明白了。”
刘和知道,很显然,平时每逢大事有静气的父亲心动了。在雒阳,即使贵为九卿之一的宗正,看起来地位崇高,权力广大,实际上时刻活在别人的眼皮底下,活在舆论监督之下,根本不可能随意行事。
相比之下,一个郡守、国相除了上计之时,一年之中绝大部分时间,面对觉大部分人,对军事、行政、刑名、教育等各个方面,都是自己一个人说了算。
以宗正出任幽州刺史的刘虞则权力更大!
享受过这种不受监督的权利滋味,又怎会不贪图留恋,不生出些许不更进一步的心思!
第393章 阋墙师兄弟
幽州、广阳郡,蓟县
张逸:“方伯,大喜事,渔阳公沙府君派人来了!”
刘虞:“来者何人?”
张逸:“渔阳大族鲜于氏的子弟,一起来还有上千士卒和百车辎重。”
刘虞抚掌大笑:“好!好!好!公沙府君之心,我已经知之,快请。”
渔阳太守公沙孚的使者主要有两人,渔阳大族鲜于仲优、鲜于辅从兄弟,鲜于氏连田万亩、童仆千人,是略逊于张举、张纯世家大族。
“拜见方伯!公沙府君让我等来献上表章,提供粮草、饷钱,听从方伯调遣。”
鲜于仲优三十几岁,身着儒服,留着长长的胡须,善于经学、文学,颇有诗歌才华,口若悬河,应对流畅,举止得体,在人皆以骑马射箭为能的幽州,可谓一股清流。
刘虞一见为之心喜,大大夸奖几句,与之聊着幽州形势。
刘和想起父亲最近的教导,更加关注一旁靠后、身穿盔甲鲜于辅,与之攀谈闲聊。
与瘦削、从容的从兄鲜于仲优不同,鲜于辅是个三十岁左右健壮、武勇的汉子,显得拘谨,呐呐不言。一张国字脸,留着浓密的短须,胡须如同铁一般硬直,双腿略微外弯,一望可知必是常年骑马的好手。得知刘和的身份,鲜于辅立即变得热情,结结巴巴说起幽州的风土人情,平日走马斗鸡、慷慨悲歌、勾栏风流的事来,对刘和所讲的京师风月,亦是无比羡慕、钦佩。
刘虞当晚举行宴会,将属下王柔、董旻、徐荣、王泽、祖茂、格乾、祁济、祁宏等诸人一一引荐,并难得遵循属下喝酒,谁要敬酒,刘虞皆来者不拒,一时间宾主尽欢。
。。。
与鲜于辅的热情不同,坐在张逸旁边的鲜于中优略显得沉闷,用审慎的目光大量的张逸,与之轻酌慢饮:“张叔父可知,我的母亲是郦炎的姑姑。”
“没想到我们还有些渊源。”
张逸愣了楞,不知道该叫贤侄还是师弟。
张逸不到40岁,是北海高密人。少有神童之名,年十三为县小吏,不久去职,师事同乡巨儒郑玄。郑玄、卢植都是马融徒弟,从这个角度讲,张逸与鲜于中优、鲜于辅、公孙瓒、刘备都是隔房师兄弟。
可是,后来郑玄将妹妹嫁给张逸为妻,这下辈分就乱套了。
张逸:“我俩岁数差别不大,还是名字相称吧。”
鲜于中优心里长叹一口气,知道张逸心怀警惕:“怪不得公孙瓒、刘备不是刘刺史对手,有张君在此,二人和卢尚书之虚实,尽数被刘刺史知之,焉能不败。”
张逸拜师郑玄,因而被禁锢十余年。开党锢之后,朝堂征辟有德行、名生或特长之士入朝为官,郑玄、张逸等在列。郑玄志在学问,不愿意做官,同时大力推荐张逸,张逸因此扬名雒阳。后来在袁隗、卢植等人关照下,二、三年时间就做到尚书左丞。这次刘虞北上为幽川刺史,征辟张逸做从事,颇为信重。
张逸:“都是为国家效力,刘方伯名扬河北,我如何不能为之效力?况且为刘方伯效力,也是征的卢尚书同意的,尚书左丞的位置,由卢尚书首徒郦炎代替。”
鲜于中优称刘虞为朝堂承认的刺史,张逸称刘虞为方伯,表明了前者对刘虞的谨慎和保持距离,也表面了后者对刘虞的期待和尊重。
鲜于中优:“我只是奇怪张君放着雒阳大好前程不顾,却要来边地受风寒。”
张逸:“刘方伯两千石,属官们当然也水涨船高,从事比千石、六百石、佐吏二、三百石是有的。鄙人的俸禄从四百石增加为六百石,是升官,步入中级官员,没有不来的理由。”
如果刘备在此,一定为张逸拙劣的理由嗤之以鼻。实际上,东汉的尚书台相当于国务院办公厅,极为紧要。例如卢植曾经外放九江、庐江太守,持节北中郎将等重要职务,入朝不过轮流担任各曹尚书。
各曹尚书秩六百石,相当于办公厅部门主官、兼副秘书长。张逸担任的尚书左丞秩四百石,相当于办公厅办公室主官、兼副副秘书长,主管吏民奏章、报告以及厩马兵丁等各项事宜,权力大、责任大、亲近皇帝。尚书右丞则主要分管财政钱粮等事宜。
一般而言,越靠近领导或要害部门,越容易升迁,张逸只要能沉下心,兢兢业业干个几年,外放两千石的郡守国相机会是很大的。然而,张逸却拒绝了似锦的大好前程,北上到危险的幽州,不能不说心有所思。
看到鲜于中优也怀疑自己的动机,张逸急忙进一步解释,端起酒杯猛饮一口,故作长叹:“我不是不知道在雒阳前途似锦,只是尚书台工作繁重,我年纪渐大,不堪案牍之劳形,更何况今宦官掌权,尚书台难以持正做事情,经常有宦官、权贵请托。
我张逸自名刚正清流,受不了朝堂污浊的政治环境,可年近四十,家无积蓄,又舍不得一份俸禄,所以就跟过来了。”
“。。。”鲜于中异常无语,优压低声音,“可君也不能把幽州虚实,公孙瓒、刘备虚实,尽数卖给刘刺史吧。”
张逸:“在其位,不能不谋其政,不能不为上官谋。况且公孙瓒、刘备在幽州两三年平定不了张举、张纯、乌桓叛乱,刘方伯到幽州不足三月,乌桓校尉重建,代郡、上谷乌桓之乱平定,广阳、涿郡、渔阳三郡府君支持。3月之功,超过公孙瓒、刘备3年之功,我一个外乡人都为公孙瓒、刘备脸红,你身为幽州人,支持谁?”
在世家豪族中的威望、代表朝堂、代表刘氏皇族,这三点是刘虞之利器、光环,年轻的公孙瓒、刘备所不具备的。可鲜于中优又何尝不怀疑刘虞对乌桓鲜卑的和缓政策,会给未来埋下了隐忧。
。。。
第二日,鲜于辅赠送刘和一匹好马、一幅弓箭,刘和回赠了京师来的铠甲、刀剑、漆器,两人惺惺相惜。
刘虞之前得上谷、代郡之骑兵,如今又得渔阳公沙太守之认可,加上涿郡太守羊耽、广阳太守等人一一派人支持,就得到了半个幽州的支持。这些郡守,有了刘虞支持,都敢不给公孙瓒、刘备军费,卡住了两人的命根子。
中平元年,夏,缺衣少粮、士卒不稳的公孙瓒、刘备,不得不亲赴广阳,向刘虞争取军实。
第394章 刘备的妥协
幽州、广阳、蓟县
公孙瓒略微行礼,向书案后的刘虞说:“若此时不战,则数年之后,文恬武嬉,贪生怕死,朝堂无善战之将,军队无精锐之士,国家无可用之兵,汉人无勇猛无畏之气节!”
刘虞:“你说得,本官不是不是知道,本官也并不反对继续动用武力。自黄巾以来,国家耗费数十亿,为几名将官之军功,士卒苦于战事,逃亡不断百姓苦于税赋,卖田卖地,赊账欠债。
本官离开雒阳之前,皇帝陛下,当着大将军、三公面前,对我谆谆教诲,说能剿则剿,能抚则抚,务必尽快平定叛乱、安定乌桓,裁撤士卒,减少开支,与民修养。陛下的嘱托如在昨日,大将军、三公的交代如在耳边,本官岂能不遵照执行?公孙都尉难道想违背皇帝的旨意,还是违背大将军、三公定下的国策?”
几句话说出,几个大帽子一扣,把能言善辩的公孙瓒说的哑口无言。
公孙瓒想了好一会,才接下来再说。
可一旁的王柔、王泽、张逸、臧洪、董旻、徐荣都站出来驳斥,把公孙瓒弄得烦不胜烦,此时刘虞则老神在在,悠然有余力。
刘备擦了擦汗,见公孙瓒面沉如水、面色难看,就知道难以应对,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作罢。
此时的刘虞,给刘备的压力是巨大的,和十年前曾经那个曾经的幽州刺史完全不一样,那时候他时而温文儒雅,时而锐气四射,在处理某些事情上,显得不那么老练,缺乏足够的信心。此时的刘虞,也和黄巾之乱时的刘虞完全不同,那时候他并不熟悉军务,不时显得手忙脚乱,当时刘备、公孙瓒则锋芒四露。
如今的刘虞,面色沉稳,仿佛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不时露出自信的笑容,始终如一的温和态度,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眼神看起来不那么锐利,却仿佛有看透人内心的穿透力和智慧。说话简短而有威严,刚强不失圆滑,军务政务皆安排的井井有条。
简而言之,是一位成熟稳重、极具魅力、富有智慧的封疆大吏,是一位圆转自如的经学大家。
刘备向左右看过去,张逸、徐荣、臧洪、祖茂等都是老熟人,可都帮刘虞说话鲜于中优、鲜于辅也见过几次,但没有一个人上来套近乎王柔、王泽、刘庆是老对头,落井下石不要太愉快。
抓住公孙瓒、刘备缺乏粮食、财货的卵蛋,刘虞的语气并不显得咄咄逼人,但有些要求,依然让公孙瓒连坐下来交流的想法都欠缺刘虞要求指挥权归他。
别说公孙瓒不同意,就是刘备也不可能同意!
不论是公孙瓒还是刘备,都认为刘虞缺乏直接指挥战斗大兵团作战的军事素养和经验,在面对危机或突发情况时,难以做出迅速有效的决断,其过分宽仁和善的性格也会导致诸部将领、士卒在战斗中缺乏坚决执行命令的动力。
第一次见面,或者说谈判,不欢而散。
。。。
没达到目的刘虞并不气馁,反倒是轻声安慰,派人将公孙瓒、刘备好生招待。
一名长相与刘虞有五六分相似的青年,全权负责接待事宜。
刘备跟青年略微聊了一会,几乎要震惊了,这个负责人竟然是刘虞之子刘和!
刘和二十出头,比刘备略小,长相帅气、风度翩翩、学识丰富、思维敏捷、谦虚下士,现在还亲自率领骑兵步兵,与士卒同甘共苦,与将领们相处融洽。即使是最苛刻的人,也挑不出他在礼仪学识、为人处事方面的毛病。
刘和亦暗自观察刘备,如果说公孙瓒是一把出鞘的刚强利剑,那刘备就是允文允武、富有手段的大丈夫。刘和之前对刘备的所作所为有些了解,却时常看不明白一些做法的深远影响和目的。
刘和:“为何刘都尉、公孙都尉都不同意我父领兵呢?”
刘备:“方伯大人能够齐众人之力,但并不能因此认为善于将数万人作战,比如高祖皇帝善于将将,但不善于将兵。”
刘和:“父亲大人作为清河相参加过平定黄巾之乱,作为幽州刺史平定了上谷、代郡乌桓动乱,怎能说不善于将兵?”
刘备:“据我说知,黄巾之乱时候,刘刺史身为清河相,最多直接指挥过不到万人军队平定代郡、上谷乌桓更多通过安抚、贸易等政治经济手段。
尤其是己方和叛军都有大量的骑兵,骑兵的快速移动、穿插、震撼的冲击力,会使得战斗节奏更快、战况更惨烈,一个决策失误,就可能造成许多士卒战死,甚至满盘皆输,绝不适合新人刷功绩、经验。我们也舍不得精锐白白送死!”
刘和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父亲之前让我多与将官、士卒接触,多练习骑术,原来是有所考虑。”许是父亲年龄大了,不比光武皇帝当时那么年轻,所以才让我替他将兵啊。
刘备:“你说什么?”
刘和:“没什么,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会尽量劝父不亲自指挥战役,告辞。”
望着刘和渐渐远去的背影,刘备有些迟疑,刘和的领悟能力相当出色,真不知道指出刘虞的弱点是好事,还是坏事。
。。。
团结并非没有斗争,一味以妥协求团结,则团结亡,一味以斗争求团结,则七拱八翘。妥协斗争出来的团结,才是可以延续的团结。
第二天的见面,刘虞再也不提亲自指挥战斗,只是提出两个要求,其一公孙瓒、刘备听从大方向上的指挥,指哪打哪,具体战斗自行决定其二,当前钱粮紧张,公孙瓒、刘备有兵近2万,刘虞手下也有兵近万,前者必须裁减士卒到一万三千以下,其余上谷、广阳、代郡乌桓、郡兵则由刘和直接指挥,总共凑够2万。
公孙瓒、刘备的前敌二人组,变成了公孙瓒、刘备、刘和三人组,刘虞坐镇广阳蓟县总体把控局势、筹集粮草军饷。
。。。
中平三年,秋,七月
经过数次艰苦卓绝的战争,张举、张纯主力被撵出了渔阳郡、右北平郡,主力向东退却到辽西郡肥如县、临榆等县,北靠卢龙塞、连接鲜卑,东接辽西郡和辽东属国乌桓,丘力居部乌桓主力亦回到辽西郡。
官军前锋公孙瓒重新回到了公孙氏老家、辽西令支县,之前,令支城已经被围困数月之久,刘备、刘和则推进到右北平郡治土垠。
双方隔栾水对峙。
皇帝经过与四府讨论,下诏令刘虞、公孙瓒、刘备拣择士卒,做好发大兵、打打仗的准备,择机与幽州叛军决战,务必在河流冰封之前,迅速平定幽州叛乱,避免叛军骑兵大规模蹂躏河北。
决战一触即发。
第395章 孙坚董卓之怨
孙坚回想西北羌胡之乱,即使勇烈如他,亦多次面临生死危机,不由怒火填塞胸。
先是皇甫嵩率领董卓、陶谦、盖勋、傅燮等前往讨伐,孙坚亦为司马从军。初时大破之,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后过于深入,为敌所败,遂向东后撤百里,守住陇山和汉阳郡险要,屯兵不前,等待战机。
几年前,皇甫嵩曾上奏开党锢,导致不少宦官党羽丢官去职,张让、赵忠等宦官深恨之,遂给皇帝上谗言。同时,由于黄巾之乱顺利剿灭,朝中不少人以为西凉羌胡之乱是封侯之机,纷纷眼红想取而代之,司空张温是其中最积极的一个。于是众人共同对皇甫嵩上眼药,导致皇帝下旨免皇甫嵩职,减封户。
张温担任过司空、大司农的要职,多有功劳,简历十分突出。然而皇帝并不属意张温,认为他缺乏统帅大部队的经验。皇帝想让左车骑将军朱俊来统帅西征部队。
张温于是重赂宦官。
张让等人向皇帝建议:“大军出征,必有监军,否则万一大将不听号令,十多万人一起矛头向内对准雒阳怎么办呢?张温一个文官总比常掌军队的将军好控制!”
皇帝深以为然,于是临阵换帅,诏司空张温以文官之身,率领以破虏将军董卓、荡寇将军周慎、扬武都尉陶谦等,督促汉阳太守盖勋、金城太守、北地太守、凉州刺史等一起讨伐叛乱。
张温虽也学了不少武略,毕竟叛军势大,他心中却没底,四处搜罗人才,包括征召公孙瓒将乌桓骑兵、征召刘备都是此时。这时左车骑将军朱俊、扬武都尉陶谦推荐了同一个人吴郡人孙坚。
孙坚知道自己机会来了,声称自己是孙子之后,当场舞刀弄剑,虎虎生威谈论用兵只道,颇有条理展示部下,个个精锐。
张温大喜,以孙坚随同参军。对陶谦、孙坚等人十分看重,待遇颇厚。
之后,张温将北军、召集关中诸郡国兵,步骑共十馀万屯美阳,抵挡翻越陇山的边章、韩遂十余万人。张温初战不利,于是接受了董卓、鲍鸿、陶谦等人的意见,坚壁清野,率部坚守。
进入冬天后,叛军士卒四散外出劫掠,有不少被汉军抓为俘虏。经审讯,了解到了叛军缺衣少食、人心思归的情况。众人一起劝告,张温当机立断,派遣董卓与右扶风太守鲍鸿等,一起进攻边章、韩遂,大破之。叛军于是仓皇向西逃走。
张温于是派遣荡寇将军周慎、参军孙坚等将三万人,向西紧追不舍。
又令董卓与汉阳太守盖勋一起,讨伐汉阳的先零羌,陇西太守、扬武都尉陶谦讨伐枹罕、河关群盗,保证周慎大军后路、粮道。西北凉州多山,道路狭窄,土地贫瘠,难于就地筹粮,故而周慎三万在前讨伐边章、韩遂,后面需数万大军、数万民夫转运粮食。
此时从关中到金城兰州的道路极其难行,需过陇关、到汉阳郡天水,沿着渭水河谷向西经过襄武陇西、首阳渭源,过鸟鼠山,到达陇西郡治狄道临洮,修整之后,再向北顺着洮水向北,往金城郡进发,翻过大山进入后世的兰州平原。
边章、韩遂的大本营并不在富庶的金城兰州平原盆地,而设在其东黄河与宛川河交界的榆中县今来紫堡附近。
孙坚向荡寇将军周慎建议:“羌胡好劫掠,而且榆中城小,城中必然无粮食谷物,必从城外转运粮食。兵法以正合、以奇胜。将军不如屯兵金城的平原地区,以便补给,而后派出小股士卒探听叛军屯粮食的位置。之后将军可分出1万人,让我做前锋,深入敌后断其运粮通道,将军在以大兵在后,叛军一定会因为缺乏粮食、后路被截而胆战心惊,不战而逃。
此时将军再派精锐骑兵追击,贼必不敢战,走入羌胡中,我们并力讨之,则凉州可定也!”
周慎认为金城再往西,就是湟中,是羌人的大本营,羌人至少数万。金城往东的榆中是边章、韩遂的大本营,换句话说自己是其中的肉馅饺子。如果不迅速攻下榆中、并消灭边章、韩遂,任由他们逃跑,就无法平定金城郡,西面的羌人最终还会回来。而且本来3万人就很紧张,再分兵就容易被个个击破,于是拒绝孙坚的建议,依然引军围榆中城。
然而,边章、韩遂比周慎、孙坚想象中的还要聪明,分屯金城与榆中之间的葵园峡桑园峡,反断周慎之运道。桑园峡是黄河东出兰州后遇到的第一道峡谷,河水最窄处仅仅有不到十米,两岸峭壁耸立,怪石林立,道路狭窄,行军困难。周慎军中粮少,三军皆惧,弃车辆、辎重,从小路急退。
这时候边章、韩遂精神起来,沿路追击周慎,在前方设伏、在两旁射击。孙坚虽有万夫莫当之勇,架不住对方熟悉地形、早有准备啊,惶惶而逃,如丧家之犬。逃到金城,总算舒口气。
可又出了大事。
陇西、汉阳郡的粮食,好几天没有运到了!
要知道金城郡在编户数只有不到4千,人口不到2万,陇西郡编户不到6千,人口不到3万,其余都是羌、氐等不受管辖的少数民族,驻扎的官军则早已跑的跑,叛的叛。在编人口被叛军占据、管理了几个月,粮食早就搜走了,就地筹粮都不可能。
没有粮食的军队,就是砧板上待切、待宰的肉!
周慎将陶谦派人拼死送来的信递给孙坚。孙坚抬头与周慎相视一眼,眼中都是深深的恐惧!唯一的想法就是一个字跑!
逃出边章、韩遂虎口,又被陇西郡的枹罕、河关群盗打劫,十亭中去了两亭,顺便解救被困于此的扬武都尉陶谦。经过八百里逃窜,总算逃到汉阳郡天水冀县,在此处又被数万先零羌、北地胡人围攻,还好汉阳郡总算有十几万编人口,汉阳太守盖勋也是个能人,出城救援,总算把周慎、陶谦、孙坚捞了回来,十亭中又去了二、三亭。
周慎部去时雄赳赳气洋洋三万锐卒,陶谦部五千士卒,回来只剩下不到二万,而且个个衣衫破烂,有些士卒连兵器铠甲都不见了。没有回来的,要么做到亡魂,要么被俘虏做了奴隶。
周慎气愤地质问汉阳太守盖勋:“他娘的,怎么只有我们在前面,沿途保护粮道的大军在哪?守护大军退路的董卓在哪?”
盖勋亦愤怒地回答:“都怪董卓那个没卵蛋的,被几万羌、胡围在渭水北面,晚上趁羌胡不注意逃了。丢下我们缺衣少食、挨冷受饿。”
孙坚之后才知道,董卓没了粮食就派士兵在河边筑围堰捕鱼,借着围堰的掩护,董卓从围堰下通过,等到羌胡发现追击时,董卓下令放水隔断追兵。董卓这一逃,他自己部是完整了,几乎没受什么损失。前面周慎等诸部就惨了,粮道被断,有的饿着肚子守城,有的只好四散逃跑。若不是盖勋勉力支撑,派出上百敢死队给前方送信,周慎、孙坚能否回得来都是问题。
孙坚从此恨极了董卓。
第396章 恐大汉无凉州矣
张温、周慎、董卓等西征凉州失败,后果重大而恶劣,不仅预示着凉州从此陷入长时间混乱,还意味着从此丝绸之路几乎断绝。
整个凉州十郡、二属国,外加西域数十国,只有5个郡还受大汉中央控制,黄河以西的金城、武威、张掖、酒泉、敦煌东西近三千里领土处于半失联,不在服务区西域长史府东西四千里尽数丢弃,朝贡不再,来自西方商人、僧侣、香料、宝石尽数断绝,中原的丝绸、瓷器减少许多收入。
朝中批评弹劾的奏章如雪花一般上给皇帝,民间的批评建议则投递给公车属。
不论主战派皇甫嵩、杨彪、议郎傅燮,还是主和派司徒崔烈、关东世家,亦或是居中摇摆的大将军何进、袁隗,一致批评董卓擅自撤退,周慎畏敌败逃,张温指挥不利,然而却没多少人能提出解决方案。
西征凉州失败之后,张温深知必被弹劾,在给朝中的奏章上,首先写“当今天下遭涝之灾数年矣,朝中钱粮不济,而凉州之危局,冰冻三尺,非一日寒,开支极为巨大,故有司徒崔烈弃凉州之议,满朝臣子未必无内心赞同司徒之议者。朝中诸官既无决心,西征士卒难免不因此心存疑虑。。。”
把失败的第一大原因归咎于朝中没有决心。
“深究失败之原因,诚然有臣号令失措、属下将官进退失据之原因,亦有三个缘故,其一豪族与叛军里应外合非一日,断我驿道、通信其二,凉州诸郡皆贫困,无以供军需,需从关中运粮,然而道路曲折,兵粮难运,冬季天寒,冬衣辎重缺乏其三,郡兵不精,虽多而无用,徒费粮草。”
张温将失败的原因推到粮食转运不成,士卒不精上,之后提出方略:
“臣以为,平凉州之乱,首要在于运粮食,其次在于精练士卒,兵在精,不在多。首必运粮囤积于汉阳、陇西,必足五万人三月之用,然后遣上将帅精练士卒五万,效仿段颎故事,向西而征。
故臣只在陇西、汉阳、北地郡留下少量将吏、士卒收集溃败逃散士卒,协助汉阳太守盖勋、凉州刺史杨雍等修复守护城池。臣则率领大部分士卒翻过陇关回到扶风郡、京兆尹,发给过年慰问品,让士卒、壮丁各自归家,减少运输压力和运输损耗,减少国家开支以亿计。
羌乱非一年可平,请陛下听臣信臣,臣必守卫三辅,整顿士卒,来年再战。”
。。。
皇帝看了几封弹劾奏章,气得想将张温革职问罪,这会读了张温的奏章后却有些疑惑,问身旁中常侍:“卿等如何看?”
张温本是宦官推荐,赵忠当即维护:“都知道凉州是个火药罐子,没人敢去。故陛下用司空张温,也是不得已。
论作战,张温绝非行家里手,之前叛军攻入关中,张温一反常态,创纪录令关中各郡招募乡勇10余万人,倚多取美阳之大胜,将叛军撵出三辅,实在是莫大功绩。
10余万人啊,此时臣最担心军费入不敷出!
之后,张温只让使周慎、董卓挑选数万精锐,率领西征,同时让大部分乡勇归家,大大减少军费支出以亿计!”
张让亦道:“张温曾做大司农,理财能力极高,搞后勤实是一把好手。司徒崔烈说放弃凉州,当然不可取,目前张温能化最少的钱守住陇山,亦是一功。凉州乱军不过在数万到十数万间,待缓过这几年,以后打回来的机会多得是。”
。。。
卢植得到皇帝对张温、董卓免于处罚消息后,对次子卢正长叹道:“赏不信,罚不明,凉州之乱怕是没那么容易平定。”
卢正说:“怪不得刘备两次拒绝皇甫嵩、张温征辟。”
。。。
杨彪与皇甫嵩则对坐说:“陛下又用无能之人,不知道何时才能启用公为将!”
皇甫嵩木然良久,一杯接着一杯酒吞下去,直喝了十盏。
杨彪急忙拉住:“兄长保重身体罢。”
皇甫嵩虽英雄了得,此时也泪水两行:“我恐大汉无凉州矣!”当晚大醉。
。。。
张温在长安得到诏书,知道皇帝轻轻放下,大喜,召集诸将军、官吏上百人宴会,既是总结工作,给众人道一声辛苦了、过年好,更是宣称“本司空还没倒”!
张温要求六百石以上官员一一起身做祝酒词,意为粉饰太平,歌功颂德。
几人之后,轮到陶谦。
陶谦一开始就看不起张温靠着贿赂登上三公、统帅之位看,认为战事不顺跟张温不懂军事、指手画脚脱不开关系,当即吼道:“打了败仗还歌什么功,颂什么德。要皇甫嵩在此,绝不可能任由凉州羌胡叛乱!”
张温脸上很不好看,大怒:“南蛮子,乃公把你赶到交州做官!”作为光武帝乡南阳人,张温妥妥地有地域歧视。
“随便你!”陶谦头也不回走了。
众人急忙说合:陶谦这个人向来脾气不好。之前西征本来是很艰苦危险的事情,张公看重陶谦才略,陶谦不避危险也出了不少力,这会不过是喝多了酒,一时说醉话罢了。如果张公把他迁移到交州不毛之地,投到门下的人士就会疑惑。以后公再招人西征,或者做其他事情,四方之人焉能跟随!不如释去遗憾除掉怨恨,回到一开始的良好关系,这样远近之人都会称颂公之美德。
张温大呼:“险些误了国家大事,快去把他拉回来。”
“好咧。”孙坚急忙追上将陶谦,将他走后的情况说了一遍,诚心邀请陶谦回去道歉,“兄长轻辱三公,罪自己作自己作死,幸亏张公度量大,才得到释宥,最好能放低身段,谦卑地道歉。”
陶谦与孙坚一个是丹阳人,一个是吴郡人,同州临郡,因而关系颇佳说话很随便:“我还真不怕他,大不了辞官不做!”
。。。
众人皆参加宴会,却只有董卓过了许久才来,当张温和众将之面,不仅不承认率先逃窜的错误,反而自豪地夸赞自己应对得当。
孙坚念念不忘之前董卓擅自撤退,导致粮道断绝、士卒死伤过半的事,悄悄对张温说:“公用皇帝诏书责备董卓,董卓不怕获罪,却依然傲慢,应该根据军法失期论斩。”
张温说:“董卓在黄河、陇山一片很有威望,要杀了他,西征将没有依靠,而且其部下羌人怕会叛乱。”
孙坚说:“公亲统大军,威震天下,何必依赖于董卓!董卓有三可杀!其一,轻视长官,举止无礼。其二,公让他做前锋,他却畏惧边章、韩遂,说不可征伐,动摇军心,不奉命令。其三,接受讨伐先零羌和保护粮道的任务,未能完成,擅自撤退,长官征召,迟迟不到。
古之名将,皆赏罚必信,如魏绛戮仆、穰苴斩庄贾、孙武斩美人。赏一以劝百,则赏之,罚一以惩众,则罚之。如今又过不罚,将士岂能明法而赴汤蹈火?”
张温思索良久:“那就罚吧,不杀,只罚。你先回去,时间一长,董卓会起疑心的”
孙坚无比头疼地走出帅帐。
不久,受到到惩罚的董卓打听到是孙坚劝张温罚他,怒不可遏:“孙坚小子别落在我手上,定要他好看!”
第397章 卢龙之战
幽州,辽西、右北平郡
有乌桓丘力居投靠,张举叛军中多骑兵,来去如风,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骑兵比例稍低的汉军往往只能在后面吃灰。
右北平郡治土垠东临陡河、西皆乡河,南有湖沼,水源丰富。为扭转不利局面,刘备建议下,刘和接受了挖深沟渠,以河防限制叛军骑兵的方略。
在土垠东侧的陡河上拦水驻坝,修建水库对下游湖沼进行疏浚,挖深湖荡,筑高河堤。并屯兵于两湖之间,挖深河道,开挖沟渠,用挖出来的土加高河堤,建设堡垒、营寨,派兵驻守。
欲以河流将叛军限制在右北平土更以东、燕山以南的狭窄区域。
张举当然不愿意坐以待毙,立即派出张纯、丘力居,率领大量士卒多次袭击修筑的民夫,有几次都取得了成功,阻止官军挖湖、掏河、筑堤。
为了实现战略目的,刘备也多次准备好伏兵,张举张纯丘力居派人出来一次,刘备、刘和就打一次,利用人力资源、财力上的优势,不断消耗叛军有生力量。步步紧逼,类似于筑塔流,猥琐推进,将叛军的活动范围越限制越小。
为了策应刘备、刘和,驻扎在土垠与肥如之间、辽西郡令支的公孙瓒也没有闲着,两三个月以来展开骑兵,四处出击,袭击叛军占据的村落,烧掉房屋,毁掉农田,烧掉地里即将成熟的稻麦。
没有粮食人就待不住,叛军属下的百姓少数是乌桓人,多数是为叛军裹挟的汉人,于是或纷纷逃亡山中,或向官军投诚,躲避侵袭。
没有人就没有力量,曾经拥兵十余万、自号天子的张举、称王的张纯逐渐衰弱,在肥如只剩兵三万余、乌桓骑兵二万余。
。。。
张举军虽然弱了不少,依然占据了临渝县和碣石港,自碣石秦皇岛通过山海关此时还没有关塞,向东北走陆路数百里可以到达辽西、辽东乌桓属国,走水路也能到达。叛军因此能得到辽东乌桓属国源源不断的大力支持。
为将叛军困死,刘备亲帅夏侯博、关羽、张飞等,发动乐浪、耽罗之水军、壮丁,共将兵万人,乘船跨海攻击肥如以东的碣石,将整个港口劫掠一空,获得了囤积于此来不久运走的大量物资。
刘备留关羽加固港口水寨守之。接着继续向东北行沿辽西海岸航行,不时上岸劫掠烧杀一番,
驻守在此处的是辽东乌桓大人苏延仆,自称乌桓峭王,健勇有智谋。见汉军兵少,遂发动数千骑,前来围攻,不料中了刘备的诱敌之计,大败而逃。
刘备军经过数日的战斗,俘虏乌桓叛军及家属二万多口,解救被掳掠的汉人三万多口,抢劫马匹二万余匹,牛羊十余万头。
丘力居知道乌桓属国被劫掠后,气的吐血,派出从子塌顿率近万骑向东援救。塌顿年龄不大,骁勇善战、武艺高强,号称乌桓第一勇士,丘力居儿子尚幼,塌顿常常被众人视为丘力居的继承人。
塌顿见碣石不容易攻取,想起从丘力居之前的命令,留下三千骑将碣石团团围住,以保证后方安定,保证通道畅通,自将六千骑向东狂追五百里,回到了乌桓属国。沿路看到的都是破败的家乡、地上散落的尸体,被抢劫一空的聚落,燃烧的帐篷。乌桓骑兵们纷纷大怒、大哭,于是继续向东追击。
出乎蹋顿意料的是,许多乌桓人因为长期作战士气低落,加上战局不利,家属生死情况不明,趁机逃离部队,四散返回乌桓属国。
。。。
见塌顿等离开,公孙瓒大喜:“声东击西之计可成。”
刘和:“可叛军依然有四万余众,而且肥如城池被叛军修的墙高,池水深,怕不易攻取。”
公孙瓒:“谁说我要强攻,兵法云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
刘虞此时,已亲到右北平郡土垠,大发渔阳、右北平、广阳郡等郡国之兵,派往前线,交给公孙瓒、刘和指挥,决心决战。
公孙瓒帅数万人,前进到栾水西岸驻扎,与肥如隔水相望。刘和亦帅属下渔阳鲜于辅、王门,涿郡祖茂、右北平程普等人出征。
张举,张纯见官军势大,而丘力居部又少了万骑,坚决不出城。
公孙瓒使刘和率领六千人向卢龙塞进发,多打旗号,仿佛上万人。
守护卢龙的右北平乌桓大人苏仆属下只有三千余人,被成倍的汉军团团围住,大力攻打,慌忙派人突围,前往肥如求救。
张举大惊失色:“如今碣石被官军打下,向东的通道已经不安全,要是卢龙塞也丢了,我等就和塞外失去联系,如同瓮中之鳖!如之奈何?”
张纯:“陛下当亲自营救!”
于是倾巢出动,前去救援。
公孙瓒早就等在卢龙塞和肥如之间设下埋伏,待张纯大军过半,四万余大军一起发动。
汉军和叛军皆约四万余人,叛军有乌桓骑兵,可骑射可突击,机动能力、冲击能力强。
公孙瓒部下则集中了上谷乌桓数千骑兵和大批后世留名的将领,属下北军中侯邹靖之侄邹丹,亲族公孙越、公孙范,骁将田楷、严纲、单经、范方、韩当等。
双方中军各以万余步弓兵相合,如同两条不同颜色的河流相撞,贱起无数水花,前锋融成一体,分不出你我。后方依然前仆后继。
公孙瓒率严纲、田楷、单经等骑将,亲自指挥两翼各数千骑兵洪流,与乌桓叛骑在土黄宽阔的原野、浅丘陵上追逐鏖战。
双方打得昏天黑地,从早上持续到近中午。
东南方向突然出现大批乌桓骑兵。
丘力居说:“或许是塌顿回来了?”
张举大喜:“好,前后合击,必破公孙瓒!”
公孙瓒心中大惊:“不好,难道刘备被塌顿击败了?”
两百步、一百步、五十步,乌桓援兵们奔驰而来,将一阵箭倾泻雨洒到正在欢呼的叛军身上。
“援军?塌顿搞错了吧!”丘力居大声怒吼,结果弓箭之后迎来更激烈的冲杀,“不,他们是官军。”
“杀!将士们,得张举、张纯、丘力居任职一人首级者赏百金!”
本向东去的刘备部数千精锐,跟着乌桓骑兵之后出现在张举张纯、丘力居身后:“你等中计了,我等这一天一天已经很久了!”
原来刘备派夏侯博继续向东,吸引塌顿主力,而他自己帅主力乘船偷偷返回,就为了在叛军、官军决战关键时刻出现!
第398章 没地位的幽州
折返而归的刘备军,其实只有前面一千乌桓骑、千余汉骑属于老兵。
余下四千全是虚张声势的普通壮丁或步弓卒,不少人骑马快了会掉下来,配上刘备给的皮质马蹬,也仅仅算得上勉强会骑马,马上根本开不了弓,一次冲锋竟然有百余个掉地上,几百个撞在一起慢成龟速,几十个伤到战友。
怎一个乱字了得。
只是仗打的就是气势,叛军见援军莫名其妙变成了官军,一口心气就馁了。
叛军久战疲劳之师,被两千老卒夹击,力量上就有不支,就会产生畏惧看到后面还有数千官军骑兵,就从害怕演变为想着逃跑,根本缺乏识别官军伪装的理智。
叛军步卒一些想着逃跑,一些还妄想着抵抗,后面则不明就里,互相推揉拥挤之间,队形就混乱,无法抵挡官军严整的队形的挤压,步步后退。
叛军骑兵坐得高,看得远,更加心胆俱裂,特别是丘力居属下乌桓骑自备马匹出征,暂时顺利四处抢劫,战事不利率先出现逃亡,数十乌桓骑兵逃走进而引发数百、数千骑大规模逃窜。
“回来,一群胆小的兔子,回来啊!”
丘力居见事不可为,立即折向北,从卢龙塞逃窜出塞。
“拦住他们,一定要拦住他们,杀贼首者赏百金!”卢龙塞之南、叛军以北的刘和,急忙将兵阻挡。
“拦住他们!”祖茂、鲜于辅、程普等将怒吼着一齐向南杀来。
“狼王虽老不是白马将军的对手,难道还打不过你这个毛头小子!”丘力居眯着眼睛,“为了明天的太阳,都给本王杀过去!”
战场有一定宽度的情况下,骑兵是很难被捕获的,尤其是乌桓骑兵从小骑狗、骑羊,大了骑马,仿佛就如长在马上,兵器铠甲虽然不如汉军,骑术大多胜之,一群骑兵分分合合,曲折弯转,分进合击,飞驰射击,反射回射,比多数汉军熟练得多。
刘和部只来得及留下几百乌桓骑,剩下只能悲愤地目送丘力居部北逃。
丘力居的主动逃跑,导致张举、张纯数万人的溃败,两人也是弓马娴熟之辈,趁汉军尚未合围,士卒还有些斗志,扔下步兵向北逃窜。。。
战后,公孙瓒因功为降虏校尉,兼领辽东属国都尉,刘和外放县令。
刘备只是加300户,最令刘备郁闷的是,朝中征他回雒阳为议郎,从2000石都尉,降为600石,原因是他太年轻,没地方安置。
。。。
卢养率先回到雒阳,向卢植汇报整个战役经过:“卢龙之战,是一次酝酿数月的决战。战前,叛军、乌桓联军超过五万,骑兵过半,公孙瓒、刘备、刘和联军四万余人,骑兵万余。
从力量对比上看,后者击败前者几乎不可能。
公孙瓒、刘备采用不断袭扰、声东击西、攻其必救、围点打援等计策不断调动叛军,分散叛军力量,迫使叛军从坚固的城墙寨子中走出,不得不在不利情况下决战,落入汉军设下已久的圈套,可认为是一次媲美古代名将般的战例。歼敌五千余人,俘虏二万余人,成功消灭张举、张纯主力,唯一可惜的,是没能抓住叛乱敌酋,也没能完全歼灭或降服叛乱的乌桓。”
卢植:“你就知足吧,能将叛乱的辽东、辽西、渔阳、右北平四郡乌桓赶出卢龙、碣石,保证幽州涿郡、广阳、渔阳、右北平郡,辽西郡西部不受叛军蹂躏,功莫大焉!”
卢养:“都怪刘和那小子挡不住叛军,只要杀掉张举、张纯、丘力居,皇帝陛下一定以封侯回报!”
卢植:“刘和是一块璞玉,毕竟没多少领兵经验,只是又其父刘虞支持,前途怕是不可限量!”
卢养略带酸意的说:“刘和比我还小点,完全是跟着公孙瓒、刘备混些功劳,竟然外放县令,还蒙皇帝陛下亲自召见,询问北方局势,可谓恩宠重视之极。”
卢养不可能对刘和有多少认可,当初公孙瓒、刘备指挥军队,他卢养负责辎重后方一应事务,刘备虽喜欢指手画脚,但处处维护,常推功与卢养,归过于自身。有了功劳,有了好处,觉不忘把分润给卢养。
刘虞控制幽州局势后,刘和插入其中,把公孙瓒、刘备的前敌指挥二人转,变成三角,抢走了军功。
刘虞插入后方事务,作为徐州东海人,能够得到糜竺等人徐州商团的支持,完全盖过了卢养在后勤工作上的所作所为,抢走后勤保障上的功劳。卢养既少了功劳,由从一方长官变为事事必须请示汇报的小吏,任谁也绝不高兴。
卢植也感同身受:
“昔日光武皇帝能够平定天下,多靠幽州上谷、渔阳等地边郡骑士、乌桓之力,多依靠冀州之百姓、豪族、钱粮,寇恂、盖延、王梁、郭凉四位名列云台二十八将,可惜幽州之功臣,却无人入主中枢为相,岂不悲哉!
当光武时,幽州依靠军功起家之名将,虽然无缘朝堂要职,还算能位列国家世族大族,两千石世家不少。
后光武皇帝废郭皇后,重用南阳系功臣,为他打天下的冀州功臣多被贬斥,连带幽州功臣子孙亦遭到贬斥、除掉封国,岂不悲甚!
自从光武皇帝之时候,尚且有寇恂为太尉、王梁为河南尹,之后百年,冀州、幽州竟然几乎无人为三公!”
卢养:“冀州崔烈为司徒,建议放弃凉州,被议郎傅燮当庭呵斥斩司徒,天下安。崔烈的说法的确偏激,可目前凉州还不是处于半分裂状况,崔烈之语反倒是说明他有才干和遇见啊!何况傅燮只是一个议郎,竟敢当着众臣面前,建议皇帝陛下斩杀司徒,不正是说明咱们冀州、幽州人没地位么!”
凉州多三公九卿、二千石高官,如段颎为太尉、皇甫嵩曾为车骑将军,董卓、夏育等为二千石,凉州人却守不住凉州幽州人能依靠自身力量剿灭叛乱,却无三公,二千石也相当稀少。本来卢植有希望,可恨被临阵换将,何尝与幽州世家的衰落分得开关系。卫尉阳球被捕而死,依然说明幽州人在皇帝心目中不那么重要。
第399章 天花板
雒阳,大将军府
“什么!刘备拒绝诏书?”何进吃了一惊。
袁绍暗擦了一把汗:“倒也不是完全拒绝,只是上书请求明年赴任。”
何进:“把刘备征为议郎会否有不妥?”
“不会!”这本是袁绍出的主意,急忙辩解:“大将军多虑了,幽州苦寒,刘备就曾推荐其族兄刘朗到青州做县长,况且他和公孙瓒名为师兄弟,同典重兵也不合适。”
何进:“也是,刘备一早想着到中原或南方任职,只是目前并没有合适的郡,回雒阳也算权益之计。”
何进并没有看到袁绍眼中闪过的寒芒,并不知道这是一次有预谋、有先例的打压,之前卢植围剿黄巾,功业将立时丢官去职,表面上是董卓和关西世家所为,实际上董卓也是袁隗故吏!袁家在其中出力不小!
要知道袁家曾提拔拉拢的同县许训家族,发展起来之后就不再惟命是从,越来越倒向宦官一党,并屡次与袁家作对。
如今,袁隗吸取教训,如今既提拔亲朋故吏,也不让故吏过分发展,并让他们互相制衡。刀刃向内对刘备等袁门故吏,可不是第一次。
不仅袁绍担心刘备影响力过大,袁隗也同时担心卢植功业超过自己,袁家虽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然而近二十年来,除了扶助皇帝,还真没多大功劳。
袁家的特长是无比精于做官!在大多数时候、大多数问题上奉行“三不”:不表态、不站队、不得罪人,在宦官、士族斗争中低头闷声发大财。
。。。
收到征为议郎,将兵交予幽州刺史刘虞的诏书后,刘备的部下议论纷纷。
张飞:“四府太过无耻!需要兄长时就给官职,不需要就弃之如敝履。”
关羽沉声道:“毕竟是皇帝的诏书,都尉大人拒绝怕是不妥当。”
牵招看了关羽一眼,心里就有着明悟:“俸诏当然俸诏,可兄长毕竟是有身份的人,决不能随意被人拿捏!拖几天去也是对的。”
刘备:“你们先去休息,让我再想想。”
牵招却留了下来,凑近了说:“若不立即去雒阳,就怕有人弹劾兄长,自古以来统兵大将,最怕失去皇帝的信任。此外,关羽这人怕是会被富贵所动,另攀高枝,就怕出卖兄长部众之虚实。”
刘备:“但现在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
“这就把我考住了。”牵招抠着头皮,虽说也懂些经学,本质上好的是飞鹰走马,兵书战阵。政治斗争那些,既不爱好也不专长。
。。。
登上静海堡坞望楼,刘备独自长吁短叹,这几年一点也不顺利,始终当不上实权太守,好不容易有一个管三个县的渤海都尉又丢了。
故吏任旐、荀攸、简雍先后离开师兄弟郦炎、卢养另有任用,刘庆始终敌对、虽然无伤大雅亦令外人看笑话,张逸把他和公孙瓒卖个干净亲戚方面,母亲耿氏去世,王荣经营耽罗、刘德然、苏媚留守雒阳,刘朗、王斌推荐到他处做官张颌、韩猛、吴岳、潘宫等故将各奔前程,袁绍处处针对,臧洪反目不见。
手下留下夏侯博游侠出生,关羽起于军吏,张飞起于屠家,牵招没落豪族,全是一帮子武人。遇到进退左右这种大事,根本给不出较好的建议。
怪不得历史上的刘备半生屡次颠沛流离,屡次得到基业也守不住,人才缺乏是个关键!
尤其是缺乏良、平之士。
。。。
“七兄在么?子玉叔父来了。”刘儒小心翼翼站在地上,仰望高高望楼,他心目中的刘备比望楼还要高大。
刘儒是刘子敬的三子,相比其长兄刘德广深明事里,相比其二兄刘德福更懂经学,如今刘子敬已经推荐刘儒做了乡吏。论亲疏,刘儒三兄弟是刘备的亲堂兄弟,在重视宗族的汉代,原本属于最亲近一批人,因为刘德广的恶毒、刘子敬的针对,刘儒一家子的际遇反而不如血缘更远的刘元起、刘德然,刘子玉、刘明、刘九九两家,也算是报应。
刘德广如今无了职务,在家种地,刘德福主管刘子敬一家生意、开支,也是西楼桑里正。刘德广曾经数次施展阴谋,刘备终究没有对其赶尽杀绝,绝非不恨,而是考虑到兄弟不能相容,何以容天下,留着刘德广以示宽宏和气度罢了。
刘儒、刘德福两人,因刘德广此受到牵连,不得刘备重用。
刘珏子玉气喘吁吁地登上望楼,见刘备一直盯着远去的刘儒,轻笑道:“怎么,可惜刘儒的才干了?我教了数百学生,你是最好的,刘德然和刘儒虽比你差得远,也算优秀,即使我儿子刘明也不及。刘儒经学熟练,做事细致,为人谨慎,只要给机会,不论管理内务、账目,还是治理地方,都很合适。刘德福有经商之才。”
刘备侧过头望东面的飞翔的海鸟:“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是叔父教我的,兄弟不能相容,何以容天下也是叔父教的,两者我都做到了,还要怎样!”
刘子玉见刘备的面容如刀削般瘦削,双眼的黑圆圈露出深深地疲惫,一点没有养尊处优的圆润,用手拍着他的背:“你看你,瘦成这样还耍小孩子脾气,事必躬亲只能把自己累死。静海刘家、楼桑刘家本是一家,在外人看来都抗在你肩上,绝无二致,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朝中地方压力大,他们不清楚,我还不知道?
刘儒、刘德福两兄弟都是刘家人,现在历练、威望、经验不足,虽不能大用,从小吏做起也合适,咱们一宗人丁单薄,成才年轻子弟少,比不得二千石世家。犯不着因为刘德广的错,非要另立静海刘家,以你这几年的地位,刘子敬难道敢跟你争族长之位?
宗族、乡党、泽胞、师生同学、同年是最可靠的关系,你花了不少钱为族学延请名师,甚至亲自授课,废了刘儒这个族学中最出众的人才,怕也不是本意吧!”
“谁能坐镇静海?”刘备认真地盯着刘子玉,“没想到你会推荐这个小子。”
第400章 英年不永国失良将
秋末、冬初,南下途中,刘备走到中山郡又遇到一件大事,郡治卢奴城中到处披麻戴孝,哭声响亮。
从太原太守转任中山太守没多久的臧旻,去逝了!
府衙门口,刘备一脚踩空,滚地葫芦一般到在地上,满脸都是泪水,半响站不起来。
左右牵招、张飞相扶,踉踉跄跄的扑倒在臧旻灵柩前,揭开那一层白布,望着臧旻瘦削的脸庞,花白的胡须,颤巍巍的叫出一声:“君。。。君侯!”
可是臧旻已经永远睡过去,无法回答。
前几年,臧旻为臧洪娶太原王氏之女为妻,纵容王柔、王泽将打压、抢占刘家在平城的产业,之后臧旻与卢植争夺北中郎将职务,臧、刘两家遂交恶。
臧旻已去,人死为大,以前的矛盾、不满都化作过眼烟云,刘备只记得臧旻的好:“
猗与府君,君侯将军。膺秉懿德,允武允文。
从事徐州,乡人仰慕。初令雍奴,遗爱于民。
刺史扬州,平定山越。遂升上将,两使匈奴。
北伐鲜卑,剿灭敌酋。铭刻山石,封侯射阳。
再守太原,续守中山。共平黄巾,北州仰望。
英年不永,奄忽殂薨。追思不及,呜呼痛哉!”
刘备一边祭拜,一面回忆往昔,伏地大哭,泪如涌泉,一篇祭文写出来,处处都是泪湿,终究泣不成声。
臧洪在他地为官,不在中山郡。
郡守府里此时已经乱成一团,臧旻生前的小妾除了派人通知在豫州任职的臧洪和置办部分丧事用品外,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臧家的下人有不少卷款逃走。征辟的故吏们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作为臧旻故吏中职务最高者,刘备责无旁贷肩负起主持追悼、送葬事宜。
首先是命令功曹向雒阳上书讲明臧旻是因为在剿灭流寇、乌桓过程中中箭而伤,加上积劳成疾,遂成不治之症,请求皇帝予以恩典并昭告天下各州郡。
第二是召集臧旻的属官、家仆、小妾,列出附近的门生故吏、名单,方便前来吊丧。刘备又拿不少钱财,准备大量吊丧需要的物品,延请道士,做好接待工作。
几日之内,在中山附近任职的任旐、郦炎、典韦等臧氏故吏,纷纷请假赶来。众人哭做一团。
几年前在并州时,任旐只是时任平城令刘备的属官,因臧旻征辟,一跃成为比千石的使匈奴中郎将从事,之后凭借在农业和教化上杰出的才干,逐步做到县令。
任旐深感臧旻之厚恩,决定辞官扶灵南下,为臧旻守孝。
。。。
刘备、任旐行至魏郡邺城,遇到了辞官奔丧的臧洪。
臧洪痛哭流涕,竟然昏厥过去。
臧洪醒来后说道:“臧洪不孝,未能陪父亲最后一程,感谢两位兄弟义举。”又自我检讨昔日过错。
刘备扶着虚弱的臧洪说:“你竟在七日之内行了千里,若是君侯泉下有知,也会为之感动。”
任旐:“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两位都是好男儿,昔日仇怨,今日不如一笔勾销!”
“回不去了,覆水难收。两位之恩情,臧洪铭记在心,日后若有争斗,必退避三舍。”臧洪摇摇头,坚决拒绝任旐为父亲守孝的行为。
任旐一身素缟:“君侯与我有大恩,听闻他故去,我穿上华美的衣服就心中不安,听到美妙的音乐也不快乐,吃美味的食物不觉得好吃,如何还能回去做官呢?”
刘备亦坚持与臧洪一路扶灵柩南下,经过司隶河南尹荥阳县,在敖仓换成船只,顺流而下前往广陵射阳。
。。。
为臧旻守孝三月,从广陵返回雒阳,已是中平四年,公元187年春,二月
杨彪邀约刘备在天上人间会面,席间,对出售天上人间股份和收纳凉州人表示感谢。
菜过五味,皇甫嵩旧话重提,希望刘备跟随张温前往三辅效力,凉州大乱,大汉此时已经缺乏足够骑兵,极其希望能得到幽州的乌桓骑兵相助。
刘备再次拒绝:“并州、幽州尚且可以屯田积谷、练兵强卒,凉州降雨过少,土地荒凉,粟麦难以大规模种植,商业手工业难以发展,即使想做巧妇,亦不能为无米之粥。
三辅关中四塞之地,前汉有八水绕长安之说,如今河渠废弃,人口颇稀少。若能加以组织,开挖恢复河渠,引导百姓流入,二三年后只靠三辅、北地郡之力,就能收复凉州。”
皇甫嵩深然其计,可惜刘备资历太浅,做不了三辅、北地某郡太守。此外北地郡不少地方为屠歌胡占据用以放牧,屠歌胡虽然不时叛乱,终究还算态度恭敬,北地郡没有足够土地开展屯田。
。。。
德阳殿门口
孙坚迎面遇到刘备:“哼,不敢去凉州的懦夫!”
刘备:“懦夫说谁?”
“懦夫说。。。”孙坚很快反应过来,更加愤怒,死死的盯着刘备,要是眼光可以杀人,刘某人已经死了一万次。
“哼!懦夫”孙坚擦肩而过,用强壮的身体把重心更高、猝不及防的刘备撞得一歪,哈哈大笑,大步而去。
强忍住拔出腰中剑的怒火,刘备知道孙坚步战异常骁勇,在剿灭黄巾、攻打凉州叛军过程中多次先登、做先锋。骑战虽然不惧,步战还真怕不是对手。自取其辱、自陷危境的事情,自然不干。
刘备扭头看也不看孙坚背影:“国之上将,焉能学匹夫好勇斗狠。”
夫有大勇者,无故加之而不怒,垂然临之而不恼。
刘备不动手,孙坚却深喜搬回一城,灵机一动,四处宣扬刘备怕他,即便受辱,也不敢动手,竟然因此越发闻名京师。
在雒阳,刘备、孙坚都是议郎,有多得数不清的机会相见,刘备不动手,孙坚就越发嚣张。刘备也很气恼,欲从其他角度入手对孙坚加以整治。
可惜事情又不顺利,陶谦站出来说和,在天上人间摆酒一台,同时要求刘备、孙坚赴宴。
席间,孙坚冷笑两声:“记得刘某人曾与臧府君反目,袁公都同意他去凉州,他却推脱不去,他哪里懂得尊重老上司?”
陶谦:“够了,给我住嘴!你们一人是我故吏,一人是我临郡后进子弟,你们二人又同时是臧旻的故吏,应该携手前进,有什么仇怨解不开呢?”
刘备为免其他人说忘恩负义,老上司的面子不能不给,也只有暂时作罢。
孙坚虽勇猛,却也不好违抗资历老、经常照顾他的陶谦,两人遂暂停争斗。
。。。
凉州形势,很快证明了刘备独到眼光。
第401章 傅燮之死
与孙坚的矛盾在外人看来告一段落,刘备却不得不继续思考着对策早晚必有一战,早准备总好过仓促上阵。
孙坚曾经的上司富春长李永夫妇为典韦当街袭杀,故而一直怨恨在心。
为了报仇,孙坚在九江郡袭击为刘备、袁术办事的典韦,杀了不少人。刘备则动用政治资源打压孙坚,使其私盐收益锐减。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孙坚将十年县丞之蹉跎,归结在刘备头上。。。
双方怨恨越结越深,要想释怀,难度极大。
臧旻是二人共同的举主、老上司,生前还能调解一二,如今去了,只靠陶谦一人,压不住羽翼渐丰的刘备和野心不断膨胀的孙坚。
孙坚依靠一身武艺、敢打敢拼、不惜身命,从种瓜人、县中小吏起,穿越数个阶层,成为中级官员,几乎成为扬州游侠、浪荡少年心目中的神话。
不巧的是刘备也是自伍长、小吏做起,靠军功起家,也团结了一帮游侠、兵将,亦成了燕南赵北游侠、少年、士卒口口相传的传说。
同行是冤家,两个有类似经历、特点、定位的人或团体,如果不能成为朋友,就可能成为竞争对手。段颎、张奂竞争凉州一哥、大汉第一名将,造成苏不韦和一位九卿之死。皇甫嵩、董卓互相看不对眼,多次互相揭短。阿里和京东恨不得把对方掐死。
孙坚由于之前的仇怨,把刘备对方当做仕途上的威胁,而刘备前几年并未把孙坚当做威胁。
现在,孙坚已经今非昔比。
黄巾之乱和凉州乱中,其军事能力得到邻郡朱俊、陶谦看中,得到张温的重视。考虑到朱俊曾任左车骑将军,陶谦多次任太守、都尉,张温从司空转为太尉,孙坚已经得到两位三公级别重臣的赏识,数位老资历名臣的赞许,未来前途一片大好,其在朝堂上的政治资源竟然一时间超过了曹操、刘岱、董卓、臧洪、刘备等大多数岁数相近的官员。
刘备不能不惊叹于孙坚能力之强悍、运气之爆棚,有时候甚至怀疑孙坚是不是与自己一样的穿越者。论功劳孙坚远远不能与臧旻相比,臧旻功大封侯,一生却未能当上九卿,其子臧洪仕途大好之时回乡守孝,不知道何时能够复起,运气衰到不能再衰。
臧洪本人或许不知道守孝对其一生命运带来的不利影响有多么严重,刘备可是清楚很,臧洪空有满腔热血、一身本事,将失去成功的机会,其父亲死后,或者许多年也当不上太守,而孙坚很快就有机会。
。。。
三月
还没等到刘备想出应对之方,太尉张温既召唤陶谦、孙坚等人立即启程,从雒阳赶往三辅。
原来西北发生了一连串大事,先是深握实权的叛军首领之一的边章,被叛军首领北宫伯玉、李文侯毒死,之后韩遂又杀北宫伯玉、李文侯,金城郡陷入一团混乱中。
孙坚因此建议太尉张温,立即集合众将领,招募士卒,利用叛军内讧军心不稳的情况,发大兵前往凉州平叛。
张温倒不是不想多发士卒,只是正当春耕,百姓皆在陇亩之间,忙着耕地、种植庄稼,哪里有战斗的心思,纷纷拒绝兵役,逃跑的士卒、壮丁不计其数。
半个月时间,才招募到1万余人,以这点兵力根本不敢西征。张温只好给凉州刺史耿鄙、汉阳太守傅燮、陇西太守李相如等派去信使,希望他们不要擅自行动,务必等待关中大军到后,再行动。
新任凉州刺史耿鄙却跟张温看法恰恰相反,认为兵贵神速,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立即召集北地、安定、汉阳之壮丁,打断在路上汇合武都、陇西两郡郡兵,试图在关中大军未到的情况下,攻击金城郡盘踞的叛军,重建朝庭统治。
汉阳太守傅燮多次劝阻,称耿刺史刚刚当凉州刺史没多久,百姓并未习惯,军队未得到耿鄙的恩惠,未必会认可他,为他出生入。
耿鄙根本不理傅燮的劝告,坚决的认为只要大汉士卒一道,什么地方都能征服。
然而事实比想象更加严重,陇西郡西部的羌人、汉人与金城郡韩遂合成一股,一起进攻陇西郡。陇西郡太守李相如为了活命,倒戈相向,投降于叛军,陇西郡为叛军所占。
四月,汉军行到陇西郡治狄道时,耿鄙军发生兵变,治中从事程球和刺史耿鄙都被叛军杀死。
耿鄙属下的军司马、素来为耿鄙重视的马腾,将无法抵挡,竟然率先举起反旗。韩遂和马腾也谁也不敢当老大,就选出狄道人王国为主。
王国叛军立即向东杀去,首当其冲的就是汉阳郡。由于之前耿鄙动员了太多兵力,傅燮动员了全城百姓,把半大孩子、头发花白的老人,都派到城墙上守卫。
然而毕竟数量比叛军少得多,傅燮陷入重重围困。叛军有不少北地南匈奴骑兵,曾经受过籍贯北地的傅燮恩惠,于是这些数次试图说服傅燮逃跑或开城投降。
傅燮严词拒绝,并大骂叛军,决心誓死保卫汉阳郡。
傅燮儿子傅干认为皇帝昏庸,宦官当道,父亲才会被派到危险的汉阳郡来,而且没有足够的士卒、粮饷、马匹支持。如今凉州已经被叛军所控制,既然无法抵挡,不如暂时服从,先回乡,再征募勇士,自己守住自家的堡坞,等有道之人出世,再来协助他拯救天下。”
傅燮说:“儿子,你知道为什么我必须是在这里么?若能安定天下至太平,那就是圣人一般的功劳,如果做不到,就应该为皇帝陛下、为我们家族守节不屈服。即使商纣这样残暴之君,都有伯夷不食品周粟,都有数十万商人移居到海外,都有比干为之刨心。如今朝堂并未残暴如商纣王,我拿着朝廷给的俸禄,不能为朝堂分忧,平定叛乱已经很羞愧,又怎能背叛!如果城池注定丢掉,我一定为之守节殉国!
你走吧,凉州也不要待了,回三辅、回雒阳去!去找皇甫公!”
守城数日,箭矢渐渐少了,士卒死伤过半。估摸着傅干等人已经走远,傅燮招募剩下有勇气的士卒,在叛军攻城时,冲出城外,击杀数百人,直到韩遂面前二十余步。
韩遂吓得急忙后退,派出数百弓弩手,疯狂射击,这才将傅燮射成刺猬。
傅燮马死掉了,身上插满箭矢,依然不肯放弃希望,大呼:“杀羌胡,杀反虏,杀。。。虏!”
最终血流干而死。
第402章 另类求官
“皇甫叔父?!”傅玄在跪在南宫门口拦下诸大臣入宫车骑,咬牙切齿道,“求叔父为我父报仇!”
“傅燮死了?汉阳丢了?”皇甫嵩急忙下车扶起傅玄,“你父是英雄!将军百战死,为国而死,死得其所!”
刘备望着这个铁打般的男人、这个华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名将,发现他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他的胡须颤抖着,泪水迷蒙了双眼,脚步迟钝,显然傅燮的死对他震动很大,连忙上前相扶:“人死不能复生,皇甫大人节哀吧,凉州乱局,到此时,非大人不能收拾。”
“傅家小郎君保重身体,身体是报仇的本钱。”刘备转头看傅干,见他脸庞极稚嫩,不过十几岁年纪,一身满是破洞的铠甲,上面不少血迹,掩饰不住高大壮硕的身姿。虽然痛哭流涕,依然站的笔直,眼中满是坚毅,鼻梁挺拔,一脸正气,令人看着就喜欢。
“求皇甫大人为傅府君报仇!”傅干身后几个牵着马匹的将士抽出刀戟大吼着,他们个个带伤,然而眼神坚毅,动作有着力度,空气中弥漫着血气和勇气。
这是一群久经杀伐的真正边军精锐。
“好,傅干随我入宫面圣,本将军命令你等将士立即到。。。”皇甫嵩转头看了刘备,见他点头,说:“到刘议郎处住宿、治疗伤。那里有大批凉州、三辅人士,等着你们的消息。”
。。。
皇甫嵩失神地望着天空,坚毅的脸上泪流两行,佝偻着跪在皇帝书房外,请求召见。
向皇帝递交了傅燮的绝笔,皇甫嵩多日以来堆积在胸中的话,一一滚了出来:“幽州刺史耿鄙、汉阳傅燮之死,陇西太守李相如之叛乱,导致金城、汉阳、陇西三郡彻底陷入混乱,还引发了武威郡鞠胜等人的叛乱,将凉州从大汉版图中分裂出去。
太尉张温讨贼不利,理应免职,臣求为将,以稳定三辅,平凉州之乱!”
皇帝刘宏眉头皱成川字:“能臣如盖勋,弃官而走,多智如傅燮,败亡捐躯,周慎大败而逃,董卓望风而走,他们放在其他州郡都是少有的良将,尚且失败,还有谁敢去汉阳郡任职,还有谁可以同你一起深入金城郡?
朕不是不用你为将,而是担心你获胜后孤军深入,若胜还好,若像张温、耿鄙一般败了,叛军一定再次入侵三辅。
财政吃紧,连年入不敷出,朕到时候用什么再组织一只军队抵挡叛军,保卫祖宗陵园?”
皇甫嵩:“陛下,臣推荐一人,必能担汉阳太守之任!”
皇帝:“兹事体大,后日大朝,交诸臣工共议,卿下回去吧。”
“陛下!”
。。。
回到天上人间,刘备见几个凉州将士,身上虽有伤,却并不休息,有的刷马,有的射箭,有的磨刀。
那个刷马的年轻人见刘备回来,眼神一亮:“刘大人,可否告知司马武威张济住处?”
刘备:“不巧了,张济前几天才被派去三辅太尉张温麾下效力。”
“糟糕,竟然错过了。”年轻人非常懊恼,摸了摸怀中叮当响的口袋,脸上羞红,“我。我没钱了,没钱付账。”
刘备:“你是张司马什么人?”
“我是他族侄张绣。”张绣见刘备脸色变了变,以为怀疑自己是骗子,急忙道,“我真是他族侄,大人别不相信。”
张绣?!
刘备忍住心中狂喜,用尽量平和的声音说:“傅府君是皇甫大人故吏和知交,你们既是傅府君属下,当然不用给钱,皇甫大人自会结账。”
张绣涨红了脸:“他们几个是,我不是。我在路上遇到叛军追击傅干等官军,于是出手相救,顺便跟他们来雒阳投靠族叔张济。”
刘备:“那你骑射之术一定很出色吧?”
张绣傲然道:“我们县没谁是我对手。”
“这样吧,暂且委屈你在天上人间做个护院头领,也领一份工钱,过些日子或者你叔父就回来了。”
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要是西行三辅、凉州,此人不就是现成的向导么,若是到中原任职,这人也是上好的骑兵将领。
刘备心中愈发欢喜,于是让牵招、张飞试探张绣本事。
张绣马上功夫极佳,骑射在张飞之上,马上相斗,仅略逊于张飞,在牵招子上。刘备大喜,解衣衣之,推食食之,奉为宾客,加以结交。
。。。
德阳殿,廷议
司徒崔烈:“臣早就说过凉州不可守,耿鄙、傅燮之败亡本可以避免!令人痛心啊。”
二年前,司徒崔烈曾经支持放弃凉州,傅燮当时指着崔烈的鼻子骂道“斩司徒,天下乃安!”唾沫飞到他脸上。如今傅燮用其牺牲证明了崔烈的前瞻性,不可说不是一种令人疼心的讽刺。
崔烈:“更令人痛心的是,从此韩遂居金城,马腾据汉阳渭河河谷,王国、宋建居陇西,共尊王国为首领。派出大兵剿,三支叛乱军一起抱团,大汉不剿,则相互不断争斗,造成凉州百姓四处逃窜,百里无人,造成武威以西各郡、西域长史府与大汉信道中断,不知道哪天能够恢复。”
听到西域从此与中原从半失联演变为全失联,万里之土丢掉,皇帝刘宏心中极不是滋味:“难道就没有办法么?难道要朕做不肖子孙?”
皇甫嵩出列:“陛下,臣保举议郎刘备为汉阳太守!”
皇帝:“刘备可愿为汉阳太守?”
刘备:“臣不敢奉诏。”
司空许相:“刘议郎竟然如此无胆?”
刘备:“若陛下以卢尚书为帅,统领三辅、凉州诸军,拣选士卒,许二年之期,以待平乱。臣愿为前锋,别说汉阳太守,就是金城太守也使得。
若陛下以皇甫大人为帅,臣只敢为安定或北地太守。
若陛下继续以太尉张温或其他人为帅,臣只敢为三辅某郡太守。”
众人听了半响,总算明白过来,感情刘备是为卢植、皇甫嵩求官的,纷纷腹诽不已。
司空许相呵斥:“刘备,朝堂之上,岂能如此大言不惭,还不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