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周末也没有休成
欧阳秋实回来的时候,孟春桃正和欧阳春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见欧阳秋实回来了,孟春桃扭头看了一眼挂钟,埋怨道。
“今天怎么回来得比平时晚呀?饭菜都快凉透了。”
孟春桃边说话边起身向餐桌走去,欧阳春也起身跟了过去。
“我和同学打了一会儿篮球,就耽误了十分钟,不晚,你们在聊什么哪?”
欧阳秋实边说话边去洗了手坐到了餐桌边。
“我和你爸闲聊等你呢,知道你晚回来,我晚十分钟再做多好,有点不热乎了。”
孟春桃边盛粥边说。
欧阳秋实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粥,粥的温度刚刚不烫嘴。
“正好,喝着不烫。”
孟春桃又给欧阳春盛了粥,然后拿起一小袋鲜牛奶进了厨房,将牛奶倒进一个小奶锅里,然后把奶锅放在电磁炉上热好,倒进一只刷干净的玻璃杯中,端到欧阳秋实的面前。
“你爸就怕你营养不够,鸡蛋加牛奶,这回应该够了吧?”
“够了,其实我不缺营养,不过,你们给我准备了,我不吃也就不识抬举了,也显得不够尊重你们,我恭敬不如从命啦。”
欧阳秋实假装为难地说到。
“臭小子,油嘴滑舌,男人还是实在点好,不要太圆滑了好不好?”
欧阳春伸手摸了一把欧阳秋实的头,笑着说到。
“说明咱儿子聪明,会说话,随机应变能力强,是不是儿子?”
孟春桃站在了欧阳秋实这一边。
“还是我妈说得对,爸,诚实固然是一种好品质,但有些时候,过于诚实就有点死板,不合时宜,圆滑一点大家都开心多好,何乐而不为呢?”
欧阳秋实坚持自己的观点。
“行啦,快吃饭吧,我可提醒你啊,聪明和油嘴滑舌是两人上概念,很多事不能油嘴滑舌,要实打实地去做,否则,华而不实,没有好处的,你晓得吧?”
欧阳春适时进行着说教。
“知道啦,老爸,我从小您就这么教育我,我能忘吗?”
说着话,欧阳秋实很快吃完了话,又像一阵风似的飘出了家门去了学校,再有一个多月就高考了,他必须争分夺秒。
“孩子吃个饭,你也不让他消停,再吃饭,你别总一副说教样。”
孟春桃埋怨到。
“你没发现他变啦?以前咱说什么,他都乖乖地听,现在知道和咱们理论了,还满嘴的歪理,不说教不行的。”
欧阳春向来不喜欢油腔滑调,这和他做人的原则有关,他从小就不会说谎,心里藏不住谎,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华而不实。
“那说明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思想和意识了,这是人格独立的表现,咱可不能影响他的心理成长。你一辈子一本正经我知道,可从女人的角度来说,我觉得男人适当圆滑一点有好处,起码会哄媳妇开心,我可不想让我的儿子像你似的,成为一块榆木疙瘩,不懂生活情趣。”
孟春桃是女人,她也有被男人宠爱的渴望,她也想要浪漫和激情。可是,自从嫁给了欧阳春,虽然感觉到了宠爱,却体会不到浪漫和激情,用流行的一句话说,欧阳春就是典型的理工科男,这让她的心里总感觉有些许的遗憾。
但这并不影响孟春桃对欧阳春的发自肺腑的爱。
欧阳春显然不赞同孟春桃的说法,在他的心中,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有板有眼,一步一个脚步,花里胡哨的东西没用,浪漫和激情在他的头脑当中就没有概念,他压根就不敏感。
“浪漫能顶饭吃还是能顶衣穿?实实在在过日子比什么都强,弄那些虚头巴脑的花架子没有用的,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得,我和你说不明白,总之一句话,以后儿子说什么,你不要动不动就像老学究似的,这也不行,那也不对的,让孩子养成独立的性格比什么都强。”
孟春桃知道和欧阳春再继续这样的话题等于对牛弹琴,况且,年纪一大把了,她对浪漫和激情也不再像年轻时那么渴望了,欧阳春给不了她这些,她想也是白想。
欧阳春还想说什么,嘴张了几张没说,而是点了点头,说到。
“行,我记住你的话好了吧?”
“这还差不多,刚才也忘了问儿子了,中午去吃烤肉还是晚上去吃。”
“昨天你不说今天晚上去吗?”
“我想中午去,晚上儿子急着上晚自习,也吃不稳当。”
“那等中午他回来,你问他吧,我中午和晚上都行。”
说着话,两人已经吃完了饭,孟春桃没让欧阳春动手,自己把桌子收拾了,把碗筷刷了。
欧阳春则给自己泡了一壶茶,坐在沙发上喝了起来。
茶叶是欧阳春从上海带回来的,喝着喝着,他就想起了女儿欧阳夏荷,于是,扭头问孟春桃。
“夏荷最近给你来信了吗?她的工作联系得怎么样了?”
孟春桃刚擦完手往厨房外走,边走边说到。
“最近没来信,上次来的信你不也看了嘛,可能忙着毕业设计和毕业论文呢,没功夫给咱们写信。”
“上次她说联系了一家在上海浦东的美国公司,也不知道外企和国企有什么不同?联系成了没有也不晓得。”
“应该没有问题,上次信中,女儿不是说没问题嘛,不成再找呗,南方私企多,我同事的一儿子大学毕业直接去了深圳,没用一个月就找了一家物流公司,每个月几千块钱呢。”
“我听说南方很多企业不愿意招女工,怕以后结婚生孩子影响工作,女孩子找工作也不是很好找的。”
“总有一款鞋适合我女儿的脚,你就别操这份闲心啦,我女儿差不了。”
“六月份就毕业了,她也该来个信了。”
欧阳春嘟囔着。
孟春桃坐在沙发上,刚想说话,旁边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欧阳春起身来到电话机旁边看了看,见来电显示的是单位的电话号码,想想也没有什么急事要办,一时犹豫着没接。
欧阳春始终不赞成周末加班,除非是临时追加的工作或确实急着完成的工作,他始终认为,工作就应该在八小时工作时间内完成。如果非要加班加点,无外乎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想表现自己,证明自己多么能干,多么敬业,想以此引起领导的注意;另一种就是工作能力和工作效率低下,本该在工作时间内完成的工作完成不了。
不论是哪一种情况,欧阳春都是不屑一顾,他就喜欢踏踏实实工作的人。
电话一直在响,孟春桃见欧阳春不接电话,奇怪地问到。
“谁的电话?你咋不接?”
欧阳春说了一句“单位的”,便伸手接起了电话。
“喂,是欧阳春吗?你现在有时间吗?能来我办公室一趟吗?我正在收拾东西,有些东西我想和你交接一下。”
欧阳春听出是李总工程师的话,顿感诧异,急忙站直了身体说到。
“李总啊,我有时间,我马上过去,您周末也没休息啊?”
“明天你就到位了,我今天再不收拾东西,你来了坐哪呀?弄得像我舍不得退休似的。你要是真没事就现在过来一趟,我等你。”
“好的,我现在就去。”
“好,我等你。”
李总工程师说完话就挂断了电话。
180、临别时的谆谆教诲
放下电话,欧阳春冲孟春桃说到。
“看来中午吃不成烤肉了,李总要和我交接工作,我必须马上进厂。”
“那你刚才还犹豫不接电话,快去吧,别让李总觉得你不尊重他,像是人走茶凉似的。”
欧阳春没再说话,迅速穿好外套,拎起皮包出了家门,推着自行车出了院门,一路向单位骑去。
周末的大街上车和人并不多,欧阳春骑得比平时要快,十几分钟后,他已经来到了厂办楼下。
欧阳春快速把自行车停进自行车车棚,一路小跑着上了楼,来到李总办公室门外。
欧阳春轻轻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李总工程师正在卷柜中翻拣着东西,头也没抬说到。
“进来吧,以后就是你的办公室了,还敲什么门。”
欧阳春推开门进了办公室,将皮包放在沙发上,来到李总工程师的身边,神色谦恭地说到。
“李总明天来收拾也不样的,不用急着收拾东西的。”
李总工程师抬头看着欧阳春,笑着说到。
“我是很讲原则的人,你是知道的,我可不能耽误你正常工作,既然已经退下来了,就不能再赖着不走。我知道你不会说啥,可谁敢保证别人不说三道四?”
欧阳春笑着说到。
“李总的为人,钢厂谁不知道啊,向来清正廉洁,公私分明,没人会说三道四的。”
李总工程师“哈哈”一笑,说到。
“你就别给我戴高帽子了,你不是油嘴滑舌的人,什么时候学会恭维人啦?年轻人,要脚踏实地,这样不好。”
欧阳春急忙点头说到。
“李总说得对,我记住了,我歇一会儿,我替您整理东西。”
“不用,你又不知道哪些东西是我个人的,哪些东西是公家的,你先坐一会儿,等我收拾完了,我和你交接一下资料和工作,趁现在没人,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我帮您把东西装箱吧。”
欧阳春说完话,将李总工程师挑选出来的东西一样一样装进准备好的纸箱里。
李总工程师没等收拾完东西就把想和欧阳春说的话说了。
“这次你能接我的班也是一波三折,我说了你也别多想,本来早就应该宣布的。关于你接我的班,厂党委会开了三次会,不是你的工作能力不行,是前段时间那场风波影响到了你。”
欧阳春见与自己的猜测一致,一脸疑惑地问到。
“组织上不是调查清楚了吗?我和陈红真的清清白白的,怎么还有影响?”
李总工程师见欧阳春语气有些急,笑了笑说到。
“你先别急,听我说完,你这个样子可不行,以后当了厂领导了,凡事要沉得住气,不能急,你没遇到的事还多着呢。人要是一急,就容易自乱阵脚,就会被人抓住小辫子,就会被人钻空子,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
欧阳春的脸色一红,急忙说到。
“李总说得对,我确实有点急了,您的话我记下了,我以后一定改。”
“一定要改掉遇事急躁的毛病,沉稳点,总工程师的工作不好做,责任又很大,既然选择了你,你就要把工作担起来,不能出现任何差错,否则,我就要落人口舌了。”
“请李总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去做。”
“虽然组织上调查清楚了,也还你清白了,也为你正了名,我不是买你的好,是我为你据理力争的。你是知道的,虽然改革开放了,但咱们这四线城市还是很闭塞的,人们的观念还根本没有变。男女之间的事,从古到今都是市井话题,也向来是无风不起浪,一个巴掌拍不响。别人不像我了解你,他们认为你的品行上有问题也很正常,所以,你以后要十二分注意,千万不要再出这档子事,唾沫星子压死人。”
李总工程师的话让欧阳春脸上顿时红了起来,李总工程师的话没错,这是人之常情。
“我说这个不是让你夹着尾巴作人,你不要因为这件事就放不开手脚,不敢说话了。总工程师肩上的担子重着呢,只要你觉得正确的,就一定要坚持,尽最大的努力去做好它。你年轻,思想活跃,有激情,有干劲,钢厂就需要你们这样有文化、有能力的年轻人来打破旧框框,闯出一片新天地来,钢厂也才有发展的希望。如果你因为那场风波畏手畏脚的,那只能说我老眼昏花看走了眼,选错了接班人。”
欧阳春急忙说到。
“李总的话我记下了,我会尽快熟悉工作,并尽快投入到工作中去,还请李总您继续给我指导,替我参谋参谋,我毕竟还年轻。”
“这个你尽管放心,虽然我内退了,但我真正退休还有两年时间,这两年时间里,我随叫随到,只要你还觉得我有价值。但我不会插手太多,一切还要你自己定夺。你毕竟刚接手工作,没有一年半载的时间,也不可能真正挑起这副担子。我这么说,你也别不爱听,我再帮你两年,等我正式退休了,我可就帮不了你了,所以,你要尽快熟悉工作,尽快拿出你自己的想法。”
李总工程师一边挑拣东西一边说话。
“有李总您作我的后盾,我什么都不怕了。”
“哈哈,我刚才说了,一切大主意要你来拿,我可听说厂领导要做大调整呢,主要是全面深化钢厂改革的需要。厂领导班子要在半年时间里实现年轻化,钢厂以后怎么样就全看你们的了,你可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至于干部调整的事,你知道就完了,和谁都不要说,上面正找我们这些老家伙谈话呢。”
“放心吧,我嘴严得很呢。”
“对了,那个陈红辞职去哪啦?现在怎么样?”
欧阳春犹豫了一下。
“听说去深圳了,一直没联系。”
李总工程师直起腰,看着欧阳春。
“小姑娘的眼光不错,深圳很适合年轻人创业,论她的能力差不了。我本想重点培养她的,让她慢慢接你的班,我很喜欢她工作的劲头,年轻人身上很难见到的。其实,我不该问你这个,你不和她联系是对的,毕竟流言蜚语的。我总觉得流失了这么好的年轻人才挺可惜的,不过,这就是国企现状,条条框框分明,这种事向来无容身之地,她走了对她和你都有好处,虽然人才流失了可惜,但成全了你和我,一失一得,也算没亏。”
欧阳春一时窘迫得无地自容,只得把头埋得很低,没有说话,他一直对陈红心存愧疚,陈红成了他心头永远的痛。
李总工程师笑了笑,说到。
“你也不用这样,都过去了,你要抬起头往前看,跌倒了不要紧,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继续前进,只要不让同一块石头绊倒第二次就行了。”
“是,我谨记在心,请李总放心,我绝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爱美之心有皆有之,本无可厚非,我这个老头子还算开明,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权衡利弊,都要分出轻重,不能让自己栽跟头。好啦,我东西都挑拣完了,这卷柜和办公桌里的东西都留给你,有些资料我本来要带走的,也留给你吧,方便你以后开展工作。电脑我也做了清理,里面专门给你留了一个建议,建议里有我厂现在存在的不足和急需解决的难题,供你参考,你会用得着。”
“谢谢李总一直对我的培养和关照,您永远是我的老师和领导,以后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您一定要不吝赐教。”
“放心吧,我会扶你上马,再送你走一程。我也盼着钢厂的复兴,钢厂实在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李总工程师说完话,苦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181、交接完回家吃饭
离开李总工程师办公室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中午,欧阳春想请李总工程师出去吃午饭,被李总工程师拒绝了。
“吃饭的事就免了吧,你把工作做好比请我吃山珍海味还香。大周末的把你折腾来,没影响你私事吧?”
李总工程师收拾完东西笑着冲欧阳春说到。
欧阳春急忙笑道。
“没有,要不然我也没事做。”
李总工程师笑了笑。
“那就好,一会儿,办公室安排车送我回去,你也坐车一块儿走吧。”
“不了,我骑自行车了,坐您的车让人看到反倒不好。”
“也行,关键时期,谨慎点没坏处。那我就不留你了,你回去吧。”
“我帮您把东西搬上车再走。”
“不用,我今天不搬东西,明天厂里要搞一个欢送会,到时搬东西也好看。本来我最不喜欢这种虚套的仪式,可有人喜欢,我也不能拂了人家的美意。我可不想退休了还被人说我假清高。”
李总工程师说完话,自己“哈哈”笑了起来。
欧阳春却觉得欢送仪式不是没必要,是非常有必要,即可让领导表达一份惜别的诚意,又可以给人们一个示好的机会。这是中国人的礼数,迎来送往,几千年的传统。
“您虽说是内退,离岗不离身,但欢送仪式还是应该有的,您为钢厂呕心沥血,劳苦功高,应该庄重一些。”
“哈哈,行吧,反正也不劳民伤财,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好,那我先走了,有需要我的地方,您随时给我打电话,我随叫随到。”
欧阳春边说话边往门外走,李总工程师直送到门外,目送着欧阳春走进了楼梯间,这才返身回到办公室,坐在座位上歇息。
很快,司机来到办公室,李总工程师便穿戴整齐,手里攥着皮手套,拎着皮包和司机一起下了楼。
此时,欧阳春已经回了家,孟春桃和欧阳秋实正在吃饭,孟春桃感到很意外。
“你还没吃饭呢吧?”
“没呢,交接完我就急着赶回来了。”
欧阳春边换鞋边说到。
“以为你不会回来吃饭了呢,就没等你,快过来吃饭吧。”
孟春桃说着话,起身去厨房取了一套碗筷出来,给欧阳春盛了饭,便坐下吃饭。
欧阳春将脱下的外套挂在衣架上,这才来到餐桌边坐下。
欧阳秋实自始至终看着欧阳春没说话,见欧阳春坐下了,这才问到。
“爸,听我妈说,您升官啦?”
欧阳春笑了笑,一边吃饭一边说到。
“什么升官不升官的,只是分工不同罢了,说了你也不懂,快吃饭吧。”
欧阳秋实撇了撇嘴,说到。
“小瞧人,升官我再不懂,那我这高中白念了,听我妈说,您要当总工程师啦?这是什么级别的官?有厂长大没?”
没等欧阳春说话,孟春桃抢着说到。
“没厂长大,相当于副厂级,厂长最大,但在技术方面,你爸说的算。”
“行啊,爸,您真牛,佩服。”
“那是,你爸,还有你马叔、陈叔、李叔,他们四人可是恢复高考后第一批大学生,而且是钢厂特招的技术人才,当年可是风光得很呢。”
“真的呀?爸,您不要太牛了好不啦?”
欧阳秋实似乎不太相信孟春桃的话,又扭头向欧阳春求证着。
“快别提技术人才这个词了,我羞得不得了,看到钢厂现在这个样子,真觉得没脸,无地自容的好吧。”
欧阳春说的是心里话,作为钢厂引进的技术人才,工作了二十年,居然把钢厂建设成现在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这让他总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这又不能怪你,钢厂又没给你们机会,按理说,你们四个人早就应该提了,是钢厂埋没了你们。”
孟春桃说的也是事实,虽然顶着技术人才的名号,钢厂却始终没有重视他们的存在。
“话不好这样讲的,在基层多锻炼几年有好处的,基础不牢,地动山摇,不从基层干起,当了领导也坐不安稳的。”
欧阳春却对钢厂不重用自己一点怨气也没有,他反倒觉得这样多积累工作经验更好。
欧阳秋实扭头又问到。
“爸,您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代大学生啊?没听您说起过呢,你们那时高考难吗?”
欧阳秋实对那段历史并不了解,脸上充满了敬佩和好奇。
欧阳春笑了笑,道。
“怎么说呢,如果单从卷面上来说,题目好像比现在简单一点,但要从当时的环境来说,比现在要难上几倍。”
欧阳秋实一脸的疑惑。
“学习环境怎么啦?难道不是在学校学习吗?”
欧阳春笑了笑,欧阳秋实不能理解他的话也情有可缘,对于这帮孩子,根本想像不到那时学习的艰难。
“我虽然也在学校上课,但那时学校很少学文化知识,主要精力并不在学文化知识上,这个说了你也不能理解。反正恢复高考前,我用了大半年的时间自学了高中知识,本来没想到能考上大学,可分数一出来,我居然过了大学录取分数线,我就这样上了大学。”
“爸,您真厉害,自学还能考上大学,佩服。”
“不用佩服我,凡事只要想做,只要用心去做,就没有做不成的,你也一样能做到的。”
欧阳春适时地鼓励着欧阳秋实。
“嗯,我一定也能考上大学。”
“对,我儿子差不了的,考上大学不成问题。”
孟春桃也借机给欧阳秋实鼓劲打气。
欧阳秋实笑了笑,低下头吃饭,此时此刻,或许是受了欧阳春的激励,他已经暗下决心,不考上好大学誓不罢休。
“对了,晚上早一点回来,我们去吃烤肉,你晚上还要上晚自习,时间来不及,免得弄得急三火四的。”
孟春桃提醒着欧阳秋实。
“行,我五点之前保证回来,我去学校了。”
欧阳秋实已经吃完了话,放下筷子,急匆匆地出了家门。
看着欧阳秋实走出家门,孟春桃边吃饭边和欧阳春说话。
“儿子被你的话刺激着了,看他的表情,好像心里不太服气,这下我倒放心了,估计考个好大学没问题,你应该早点和他说这个。”
欧阳春笑了笑。
“时代不同了,不能拿现在的条件和那时比的。现在的环境诱惑蛮多的,孩子学习的压力也蛮大的,竞争也越来越激烈,不好再给孩子增加心理负担的,只要秋实考个好一点的大学就蛮好的。”
欧阳春不同意孟春桃的观点,他认为,两个时代的事,不能同日而语,时代在发展和进步,没有可比性。
182、复杂的官场哲学
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其实是一门艺术,坦诚相待,热情似火固然重要,但很多时候都要看准火候。所谓听锣听声,听话听音,否则很容易交流不下去,甚至引起别人的反感,扫了大家的兴致。
长期在机关工作,孟春桃在这方面的火候把握得很准,见与欧阳春话不投机,知道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立即转移了话题。
“你和李总就算正式交接完啦?”
“嗯,他也没有多少个人物品。”
“他没交待你几句?一般退休的人都会留下嘱咐的。”
“当然会有啦,他和我说了很多心底的话,我让他不用急着把东西搬走,他说既然退下来了,就要把位置让出来,不能人退身不退,李总一辈子光明磊落。”
提起李总工程师,欧阳春立即有了说话的兴致,他是从心里感激李总工程师。工作二十年来,李总工程师一直在刻意培养和提拔他,是他在人地两生的钢厂里最亲的人,也是他人生的伯乐,尽管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千里马。
“李总对你真的挺好的,他就是你的伯乐和贵人,你挺幸运的,在国企,没有所谓的伯乐,是千里马也只能泯然众人也。”
“你这句话很有道理,如果没有李总的培养和提拔,我可能连所长都当不上。”
“李总是个正直的人,他能一直看好你,证明你还是有这个能力。说实话,我还真担心你受那件事影响,错过这次提拔的机会呢,所以,我才那么着急。”
孟春桃无意中又戳到了欧阳春的软肋,欧阳春没敢冒然接话,只是笑了笑,笑容显得有些尴尬和苦涩。
孟春桃本意并不想让欧阳春有任何难堪,她只是随意地说了这么一嘴,她已经在慢慢说服自己,将那一页彻底翻过去。尽管她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但她想坚持做下去,因为她不想失去现在的一切,那就必须把过去的那些事彻底忘掉。
孟春桃见欧阳春明显又多了心,于是歉意地笑了笑,说到。
“我没别的意思,都过去了,我也在努力忘记,你也不用多心,没有影响到你提拔我就放心了。以后,你是总工程师了,也终于有大展身手的机会了,也算是你这么多年努力工作的最好回报了。”
欧阳春将碗里的饭菜划拉进嘴里,放下筷子说到。
“我吃完了,你慢慢吃。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走一步看一步吧,最终还要看厂长怎么想的才行。”
欧阳春的话里有话,他不知道孟春桃能不能真正原谅他这一次,如果最终她还是说服不了她自己,那这件事还会发酵,会影响到什么程度,他真的不敢去想,也想像不出来。
孟春桃看了一眼欧阳春,并没有多想,说到。
“嗯,在国企工作不好干,约束太多,以后,厂长不同意的事,你一定要慎重对待,一意孤行没好果子吃。你比不得李总,李总是老资格了,你可别小看国企的论资排辈。”
欧阳春起身边往沙发走边说到。
“如果我束手束脚地干工作,我宁可辞职,还是不干的好。”
孟春桃边吃饭边说到。
“所谓适者生存,你这还没正式上任呢,就想着要辞职啦?那你还是趁早别干了。”
欧阳春没再接茬,坐在沙发上喝茶。
孟春桃几口吃完饭,将桌子收拾了,又把碗筷刷了,把手擦干,这才来到沙发处坐下,一边吃着水果一边说到。
“老马当了厂长助理,你当了老总,老陈和老李没提拔的信吗?”
“暂时还没有什么消息,陈雷刚当上处长几个月,再提拔也不可能太快,家和倒是有传言,说要当技术处处长。”
“那也挺好的,总比车间主任强,你们厂是市里国企改革的试点,动作肯定小不了,你这新官上任,凡事可要留神。你在钢厂工作了二十年了,钢厂的水有多深你也知道,在国企,关系错综复杂,最讲究一个站队问题。你也不能光死干工作,人际关系非常关键,如何站队你必须要看准,一旦站错队伍,你就会面对方方面面的阻力。”
欧阳春很诧异,身在政府机关的孟春桃,居然对企业的情况这么熟悉,而且说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不由扭头看了一眼孟春桃,投去几缕赞许的目光。
孟春桃知道欧阳春眼神中的意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到。
“其实,这些话还是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我爸告诉我的呢,我哪知道这么多大道理。”
欧阳春微微笑了笑。
“其实,对于我来说,工作再苦再难做,我都不怕,只要付出努力和辛苦,没有干不成的事。我最怕的就是人际关系,简直是一张错综复杂的无形的大网,千丝万缕,牵扯不清,稍有不慎,满盘皆输。李总对我那么好,我和他说话还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呢。”
“我爸说,人际关系说难也不难,只要你站好了队,选好了依靠的人,也就是说,你融入了人家的小圈子里,一切就顺风顺水,顺理成章了。你要先弄清厂长的圈子有多大,想办法融进去,毕竟企业是厂长负责制,厂长才是一把手。”
“说实话,我和厂长不是很熟,想融入厂长的圈子挺难的,我这人又不喜欢投机钻营,请客送礼。”
“我知道你身上有知识分子的假清高劲,让你送礼求人等于要你的命,但你一定要向厂长靠拢,同时又不能让书记看着反感,尺度一定要拿捏好。在企业,不论厂长和书记在你们面前表现得有多和谐和默契,私底下可能连话都不多说一句,真正和得来的很少。我觉得老陈和老马应该是厂长圈里的人,你不妨借助他俩试试。”
尽管孟春桃的话很有道理,而且就应该这么去做,但欧阳春毕竟不是那种善于钻营的人,他真的不想那么去做。
“我先看看再说吧,你说的虽然有道理,但我总觉得不是正道,既然改革,总需要脚踏实地,真抓实干的人去推动改革,否则,改革也是流于形式,起不了大作用的。”
孟春桃知道欧阳春的为人,见欧阳春冥顽不化,顿时有些心焦。
“这你还真别不服气,不服你就试试,看看我今天说的对不对,只是怕到你明白的时候,后悔已经晚了。”
欧阳春不想继续说下去,悄悄转移了话题。
“先不说这个了,我看一看再说,今天我听李总的意思,可能我厂的领导班子要大变动,弄不好要大换血呢。李总特意叮嘱我不要乱说,你听完就算了,和谁都不要说,包括院里的几位。”
孟春桃见欧阳春转移了话题,知道多说也没用,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欧阳春根本就不会改变作人的原则。
见欧阳春刻意地叮嘱,孟春桃笑了笑,说到。
“这个你就放心好了,我没事和别人说这个干嘛,李总真说你们厂领导班子要大换血啦?”
“嗯,弄不好从上面空降一个厂长来主持钢厂的改革呢,一切都存在变数。”
“很有可能,我在单位也听人说起过。你们厂现在是全市的焦点,有点风吹草动的,立马就会传得沸沸扬扬的。他们就说过,上面对你厂现任领导班子很不满意,认为现任班子思想太保守,过于求稳,缺乏改革的魄力和心气,有意要进行大调整。”
欧阳春有心不和孟春桃说这些,但他忍不住有一种想说的冲动。
“咱关起门来说,钢厂现任领导班子真的太保守了,不敢出风头,可能年纪大了,总想着四平八稳地退休软着陆。喊了这么多年改革,始终按部就班,任凭钢厂半死不活地生存着。”
欧阳春的话让孟春桃大感吃惊,刚刚当上领导班子成员,就有这样激烈的想法,孟春桃顿时担心起来。
“我的天呀,你这些话千万别和外人说,和院里这三位更不能说。人心隔肚皮,这要是传到你们厂长的耳朵里,你这老总弄不好没等椅子坐热乎就得走人。”
欧阳春微微一笑,道。
“放心吧,我没那么蠢的,自己给自己下套子。”
孟春桃顿时放下心来。
“你知道就好,这世上有些事,聪明的人都是看透不说透,茶壶里煮饺子,心中有数就成了,小心祸从口出。”
欧阳春真的没想到孟春桃居然能说出这些官场的大道理来,不由有点刮目相看之意。
“没想到,你明白得这么多,你要是一个男人,必是人中骄龙。”
欧阳春并不是恭维孟春桃,而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孟春桃笑了笑,说到。
“哪呀,这些都是听我爸说过的,我照本宣科罢了,你可一定要往心里去。”
183、陪儿子吃烤肉
欧阳春和孟春桃又说了一会儿话,孟春桃说有点累了,就回卧室床上躺着睡了一会儿,欧阳春则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脑子里在反复琢磨着孟春桃说的话。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没到五点,欧阳秋实回来了,欧阳秋实见欧阳春一个人坐在厅里,急问到。
“爸,怎么就你一个人?我妈呢?”
欧阳春见儿子回来了,立即起身边说话边往卧室走。
“儿子回来啦?你妈困了睡觉呢,我去喊她起来。”
欧阳春来到床前,轻轻晃了晃孟春桃的肩膀,低声说到。
“儿子回来了,快起来吧,出去吃饭。”
孟春桃扑愣一下坐了起来,似乎刚刚从梦中惊醒,她揉着眼睛问到。
“儿子回来啦?”
欧阳秋实在客厅接过话。
“妈,我回来啦,快走吧,一会时间又来不及了。”
孟春桃见外面天色已暗,急忙下了床,简单进行了梳洗,便穿上外套,和已经准备就绪的欧阳春一道,跟着欧阳秋实出了门,直接去了家附近的韩帝园烤肉店。
烤肉店内空间很大,摆放了三四十张桌子,每张桌子中间都有一个木制隔断分开,显得很隐蔽。
由于时间尚早,店内只有零星几桌客人,显得有些冷清。
欧阳秋实选了一处靠窗的位置,三个人坐了下来。
欧阳秋实冲站在吧台的一个服务生一招手,喊到:“water。”
一个帅气的小伙子拿着菜单小跑过来,站在桌边,躬身将菜单递给欧阳秋实,又从兜里掏出笔和空白记菜单,问到。
“三位想吃点什么?”
“五盘肥瘦,一盘板筋,一盘鱿鱼,一盘地瓜片,再来一盘猪腰子。”
欧阳秋实点完,把菜单递给孟春桃。
“我点完了,你们想吃什么再点,肉应该不用再点了。”
孟春桃知道欧阳秋实能响肉,但五盘肉也不少了,于是说到。
“五盘肉还少呀?吃完不够再点肉。”
紧接着,孟春桃又冲服务员说到。
“再来一盘花菜,一盘拌海兔,两碗冷面。”
孟春桃也没看菜单,一口气点完菜,又问欧阳春。
“你还想吃点什么?”
欧阳春急忙说到。
“差不多了,先来这些吧。”
孟春桃忽然想起了酒,于是冲已经离开的服务员说到
”回来,没点酒呢,来两瓶天湖纯鲜和一个汇源果汁。”
服务员停下脚步,答应一声,飞快地记下了,说了一句“请稍等”便走开了。
孟春桃问欧阳秋实。
“你点了五盘肉啊?能吃得完吗?”
“放心,有我在,肉剩不下,不够了,我可还会再点。”
欧阳秋实顽皮地说到。
孟春桃笑了笑。
“你除了肉就不爱吃别的。”
“那是,人是肉食动物,不吃肉,我能长这么高大威猛吗?”
欧阳秋实开了一句玩笑,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欧阳秋实确实长得又高又壮,虎背熊腰,个头比欧阳春都高,说话嗡声嗡气的,也算是高大威猛。
欧阳春也笑道。
“随便吃,有你妈在,爸我有钱。”
孟春桃也笑道。
“合着我就是一个帐户,只管给你们掏钱呗?”
“妈,谁让你管钱呢?让我爸管钱,你不就吃现成的了?”
欧阳秋实知道家里的财政大权在妈妈孟春桃的手里,每月给爸爸欧阳春零花钱,他并不赞成这样做,他觉得应该aa制,谁挣的钱谁支配,典型的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欧阳春急忙笑着说到。
“我可不管钱,我这扛张嘴只管吃,有人结帐的感觉多好。”
孟春桃笑着说到。
“行,你们管够啊,我就钱多。”
说完话,一家三口人一起哈哈笑了起来。
不一会儿,服务员将肉和菜端上了桌,紧接着过来一个人,将一盆烧得正旺的炭火放在桌中央,又将排风筒的高低调整一番,然后礼貌地说了一声“请慢用”便离开了。
欧阳秋实迫不及待地把肉放在篦子上烤着。
孟春桃则将啤酒起开,给欧阳春和自己各倒了一杯,又打开汇源果汁给欧阳秋实倒了一杯果汁,然后端起酒杯说到。
“来,这第一杯酒祝贺儿子考试取能得好成绩,继续加油,再接再励,来干一个。”
“谢谢妈,谢谢爸,我会努力的。”
欧阳秋实适时地表明态度。
三个人碰了一下杯,一仰脖全喝了。
欧阳秋实见肉要烤焦了,急忙翻动着篦子上的肉。
孟春桃和欧阳春则吃着花菜压酒。
孟春桃边吃边将鱿鱼片和板筋放在篦子上烤,见装在盘子里装着的渗着血水的猪腰子,急忙问欧阳秋实。
“你点的这是什么呀?血淋淋的,能吃吗?”
欧阳秋实一边翻着肉,一边说到。
“妈,这是猪腰子,好吃着呢。不过,这个最好是最后烤,因为粘篦子,也影响别的东西的味道。”
“妈呀,头一回见到这么吃猪腰子的。”
说着话,孟春桃又把酒倒上,端起酒杯说到。
“这第二杯酒,祝贺你爸升职,祝你爸官运亨通,大有作为。”
欧阳秋实积极响应。
“好,干一个。”
三人又干了一杯。
放下酒杯,欧阳春看着孟春桃和欧阳秋实,他忽然明白,自己最想看到的,正是这其乐融融,牴犊情深的画面,不由动情地说到。
“谢谢老婆,谢谢儿子,我也一定会努力的。”
孟春桃“呵呵”笑着说到。
“你在这煽什么情?肉都冒烟了,快吃。”
欧阳秋实早夹起一块肉吃了起来,边吃边喊香。
孟春桃给欧阳春夹了一块肉放在盘子里,自己夹了一块板盘,慢慢用嘴撕咬着。
以前,孟春桃不知道板盘烤熟了好吃,总觉得烤硬了根本就咬不动。那次和刘颖去河心岛吃烤串,她见刘颖点了一盘板筋,问刘颖烤硬了还能吃吗?刘颖笑着告诉她,这是熟板筋,烤时间长了当然会硬,少烤一会儿就行,很软的,还逼着她吃了一块,她一下子吃好了,她喜欢嚼在嘴里的那种即筋道又肉透的劲。
欧阳秋实见篦子上的肉都烤焦了,催促到。
“你们倒是吃肉啊,都烤糊了。”
说着话,欧阳秋实将篦子上的肉胡乱地扒拉到篦子四周。
欧阳春夹了一块肉放在自己的盘子里,冲欧阳秋实说到。
“你爱吃就多吃点,不用管我们,我们吃得慢。”
“那你们自己烤自己的,我不管你们了。”
说着话,欧阳秋实将篦子上烤好的肉全夹到自己的盘子里,又在篦子上铺上一层生肉,便低下头大口地吃了起来。
孟春桃又夹了几块板筋和鱿鱼片放在篦子上烤着,冲欧阳春说到。
“从明天开始,你就安心工作,家里你不用操心,我会照顾好秋实的,以后的晚饭都由我回来做。”
欧阳春忽然感觉那个熟悉的温柔体贴的孟春桃又回来了,顿时笑了笑,说到。
“不至于那么忙的,也不能光指望你一个人,你也要上班的。”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牵扯你的精力的,只要你把位置坐稳了,把工作做好了就行了。”
孟春桃一边吃着鱿鱼一边说到。
184、离开研究所的那一刻
按照钢厂干部调动的规矩,凡是新调动工作的干部在去新单位报到的当天,要继续回原单位上班,由新单位派人和车去原单位迎接,原单位的人欢送后派代表随车送到新单位,安顿好后算是完成程序。在这一迎一送中,充分体现了一种干部流动的合理性和正常性,也不至于有一种人走茶凉的感觉。
因此,欧阳春第二天一早依旧早早去了研究所,先是把办公室的卫生仔细地收拾了一遍。
由于马上要离开这间办公室了,在收拾卫生的时候,欧阳春左摸摸右看看,心中确实依依难舍。在这间办公室里,他一坐就是六七年,办公室里的每一件东西似乎都留有他的味道。
欧阳春的动作很慢很轻,像是在小心地擦拭他的一段段记忆,又似乎很怕动作大了,不小心打碎了心中存留的某一个念想。
由于来得太早,欧阳春收拾完卫生的时候,大楼里还没有人来上班,他稍事休息,便将收拾出来的东西装进纸箱。
欧阳春的东西不多,仅仅装了两个纸箱,其余的东西他以后也用不上了,干脆全留给接他替担任所长职务的张军。
张军是技术处的副处长,这次干部调整算是提拔使用的后轻干部,厂里安排张军接替欧阳春的工作,而不是副所长李剑,欧阳春虽然多少感到意外和突然,但知道这不是自己能决定了的事,也就不去多想了。
欧阳春已于前两天与张军进行了工作交接,张军也和他一样,此时正在技术处等着研究所送欧阳春的人返回时一并把他迎接回来。
欧阳春刚把箱子装好,大楼内渐渐开始热闹了起来,走廊里依旧像往常一样响起脚步声和彼此打招呼的声音,混杂着水池处传出来的“哗哗”投拖布的声音。
欧阳春用胶带将纸箱封好,便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听着走廊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嘈杂声,他觉得这种声音真好听,像是一曲交响乐,此时听来,是那么让人痴迷和难忘。
欧阳春的眼底慢慢热了起来,尽管升职的喜悦让他充满了期待,但和此时的心情比起来,他还是被这种离别的伤感撩拨得想哭。
欧阳春不想过于伤心难过,仅仅是工作调动罢了,一切还都在,又都能见到。于是,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水,楞将慢慢上涌的泪水压了回去,这个时候,他才突然发现,他也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他从来没这么想过自己。
八点一过,副所长李剑和吴春香便带着全所的人敲响了欧阳春的办公室。
欧阳春急忙起身迎了过去,一边开门一边说到。
“都来啦,快进来,快进来。”
十几个人忽啦一下挤进十几平米的办公室,本来多余的空间就不大,顿时将办公室塞得满满登登。
李剑笑着冲欧阳春抱拳说到。
“恭喜所长高升啦,祝所长大展宏图。”
李剑的情绪多少有些低落,能看出来笑得有些勉强,表情也有些讪讪的。
欧阳春能理解李剑的心情,作为副所长,理应是所长的第一人选,厂里却绕过他另选了别人,这搁谁都会有情绪上的起伏。
“谢谢李副所长,谢谢大家啦,什么高升不高升的,分工不同罢了,以后咱们还是一家人。”
欧阳春假装没有看出李剑情绪的变化,笑着冲所有人一抱拳,大声说到。
“所长,我们大家一起来恭喜你啦,以后可别忘了咱们这些弟兄们。”
吴春香说完回头冲身后所有的人说到:“你们说是不是?”
所有的人齐声附和,并纷纷送上祝福。
欧阳春与每一个人都单独握了手,算是道了别,然后又冲所有的人深深一揖,动情地说到。
“请大家放心好啦,我能有今天,也全是大家抬的轿子,我欧阳春心里晓得的,我不会忘了大家。以后,有用得着我欧阳春的地方,尽管开口好吧?我在不违反原则的前提下,一定会尽力而为的。”
李剑向来话语不多,又因为心情不是很顺畅,只是笑着不说话。
吴春香急忙大声说到。
“所长太谦虚了,我们只是尽了本分,主要还是所长有工作能力有领导水平。你可是咱们所几十年来第一位当上厂领导的所长,可喜可贺呀,这也是咱们研究所的荣耀啊。”
众人纷纷附和。
欧阳春笑着说到。
“吴姐,您过奖了,话可不好这么说的,我这也是赶上好时候了,也是厂领导领导有方,不拘一格。我谢谢大家的热情,你们的心意我心领了,时候不早了,都回去工作吧。”
李剑说到:“不差这一会儿,大家要一起送你呢。”
吴春香笑着接过话。
“对,我们大家一起送你,厂办的车啥时候到?”
“九点到。”
欧阳春笑着说到。
吴春香看了一眼挂钟,见时间还来得及,说到。
“所长的东西收拾好了吗?要不要我们帮着收拾一下?”
欧阳春急忙笑着阻止到。
“都装好箱了,没什么东西,就两个箱子,办公室会安排人帮着搬的,吴姐就领着大伙回去吧。”
吴春香笑道:“那好,我们一会儿楼下送你。”
说完话,吴春香转身冲大伙说到。
“大家回吧,九点到楼下集合。”
说着话,所有的人便慢慢向办公室外走,由于空间太挤,走得很慢。
李剑冲欧阳春点了点头刚要走,欧阳春一把拉住李剑的胳膊,说到。
“你先留步,我有些话一直想和你说。”
李剑似乎也正想听听欧阳春和他说什么,于是笑着停下了脚步,问到。
“不知道所长还有什么交待?”
欧阳春见吴春香和众人走出了办公室,办公室的门也关了了,这才拉着李剑坐到沙发上。
李剑看着欧阳春,等着欧阳春说话。
欧阳春想了想说到。
“我能看出来,因为所长人选不是你,你心里有些失落,一会儿,厂办的人就来接我了,我长话短说。本来,这次我向厂里推荐的人是你,而且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由于厂里有全盘的和更长远的考虑,对这次全厂干部调动作了大调整。厂里这么做,也是形势所逼,更是上面对我厂下一步改革作准备,你还年轻,以后还会有机会,千万不要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更不要因此对我有成见,我的意思不知道说得明白没有,你能晓得我的意思吧?”
李剑知道,此时必须表明自己的态度了,哪怕是违心的。
“我懂的,我也没怪您,我服从组织安排,也请您放心,我会继续干好本职工作。”
欧阳春笑了笑,道。
“这个我不怀疑,你的能力我知道,新来的张所长人也不错,你也知道,你们会配合得好的,我就怕你有误解,才想和你说这些话的,哪说哪了的好吧?”
“放心吧,我懂的,我知道我该怎么做。”
李剑依旧言简意赅,他向来不过多地表白什么。
185、到新单位报到
九点一到,楼下顿时热闹了起来,相继响起了汽车喇叭声,接着听到吴春香大声和来人打着招呼。
“哟,沈大主任亲自来接我们所长啦?真是稀客呀,快搂上请。”
厂办公室主任沈殿庭今年五十岁,担任厂办主任有十几年了,中等身材,体型稍胖,头发有些花白,脸色偏白,额头有三道深深的抬头纹,让人很容易辨认,整个人看起来略有些沧桑。
但是,沈主任的精神头却十足。
“哈哈,老吴,你还是那么能张罗,当初我让你去我那儿你说啥也不去,埋没人才啦。”
“快拉倒吧,你那是一座大庙,哪能容得下我这样的小沙弥?你这尊菩萨就别拿我寻开心啦。”
“哈哈,欧阳老总在上面吗?”
“当然,就等着你们来接呢,请跟我来吧。”
吴春香笑着前边引路,直接把沈主任领到了欧阳春的办公室。
欧阳春正与李剑说话,见吴春香和沈主任来到门口,急忙起身迎过去说到。
“快进来吧,不用敲门了。”
说着话,欧阳春来到了门口,和沈殿庭握了握手,说到。
“辛苦沈主任啦,你安排别人来就成了,没必要亲自来的。”
沈主任“呵呵”一笑,道。
“欧阳老总客气啦,我是干什么的?不就是为厂领导服务的嘛,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我不来哪成?您的东西在哪?”
欧阳春一指地上的两个纸箱。
“就这两个箱子,你让人帮我搬到车上就行。”
沈主任很显然没有想到就这么一点儿东西,有些不太相信,问到。
“就这些?”
欧阳春点了点头。
沈殿庭不由佩服道。
“欧阳老总可真是廉洁呀。”
说着话,沈殿庭冲跟在身后的两个人一挥手。
“你们把这两箱子东西搬车上去。”
两个人也没说话,一人抱着一个箱子走出了办公室。
沈殿庭笑着问欧阳春。
“咱们现在就走?还是再等一会儿?”
“现在就走。”
欧阳春说着话,冲李剑点了点头,率先走出了办公室。
沈主任紧随其后,李剑跟在沈主任身后,三人一起下了楼。
吴春香已经组织研究所的人等在了楼下,见欧阳春出来了,立即一起鼓起了掌,掌声很热烈。
欧阳春冲所有的人挥着手,此时,他的眼泪再也阻止不住,在他的眼眶里打转,他极力用笑容压制着眼泪,不让眼泪流出眼眶。
稳定片刻,欧阳春站在车门前,回身冲众人说到。
“该说的话我都说过了,临别之际,我再次感谢大家这么多年来对我的支持和帮助,我谢谢大家了。我相信,在新所长的带领下,咱们研究所会取得更大的成绩。我今天虽然离开研究所了,但我还在钢厂,我的心也还会牵挂着研究所,我会记住大家的,再见啦。”
说完话,欧阳春冲所有的人抱了抱拳,转身坐进了迎接他的皇冠轿车里。
李剑和吴春香带着几个人一起上了厂办安排的面包车,在人们一片欢送声中,迎接欧阳春的车缓缓离开了研究所的大楼。
利用短暂的时间,沈殿庭告诉欧阳春,李总工程师正等在办公室,等着与他见过面后,参加厂长为他准备的欢送会呢。
欧阳春忍不住说到。
“我以为欢送会已经结束了呢,我和李总交接完了,李总不用等我的。”
沈殿庭笑了笑。
“李总也这么说,但规矩不能破,新领导不到不能送老领导的,这样做,交接的程序才算完满。”
欧阳春知道沈殿庭说话的分量,也没多说话,只是笑了笑。
十分钟后,轿车停在了厂办楼下,厂长已经领着很多人站在了楼门前,见轿车停下,人群立即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厂长和书记带头鼓掌欢迎,这让欧阳春受宠若惊,他急忙下了车,紧跑几步,双手先后握住厂长和书记的手,神情显得很激动。
“谢谢厂长书记亲自来迎接我,谢谢啦。”
欧阳春向来不善于和领导打交道,一时词穷,不知道说什么,他也不知道这样的时刻应该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说着谢谢。
厂长“哈哈”一笑,道。
“欢迎欧阳加入我们的团队,你不用拘束,要大胆地工作,希望以后咱们同舟共济,同心协力,这些人你都认识,但我还是要走个程序,给你介绍一下。”
说完话,厂长将厂领导班子其他人员一一介绍了一遍,欧阳春也分别和其他人握了手。
在与马骏飞握手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地用力握了握对方的手。
简单寒喧过后,厂长和书记在前边带路,欧阳春与其他领导礼让了一番,这才一起跟着厂长和书记来到了李总工程师的办公室。
厂长冲李总工程师说到。
“你们交接一下工作,我和书记带大家在小会议室等你们。”
李总工程师笑道。
“给厂长和书记添麻烦了。”
厂长“哈哈”一笑。
“应该的,我们走啦。”
说完话,厂长和书记带着其他厂领导班子成员直接去了小会议室。
李总工程师直送到门外,这才转身回到办公室里,与欧阳春说到。
“咱们已经交接完了,我的东西已经搬到楼下了,现在办公室的东西都是留给你的,你把东西归位,咱们也去会议室,不能让厂长和书记等太久了。”
欧阳春急忙说到。
“咱们现在就过去吧,我的东西不多,回来再收拾来得急。”
李总工程师指了指等在门外的人,笑道。
“你至少要和送你来的人交待交待吧?”
欧阳春由于紧张,险些忘了门外的人,急忙来到门外,冲李剑和吴春香一脸歉意地说到。
“让你们久等了,我这边没事了,你们不是还要去接张所长吗?你们快去吧,技术处在二楼。”
李剑笑道:“那我们就去二楼啦,有事打电话。”说完,李剑又冲李总工程师说到:“李总,我们走啦,李总多保重身体。”
李总工程师笑着说到。
“谢谢你们啦,也祝你们工作顺利。”
李总工程师看着吴春香,走上前去握着吴春香的手说到。
“老吴还是那么精神,你可是钢厂的宝贝,一定要站好最后一班岗,一定要多保重。”
吴春香和李总工程师很熟悉,以前两人共过事,笑着说到。
“谢谢李总啦,您也要多保重,我们走啦。”
欧阳春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问李剑。
“接张所长的车准备好了吗?”
李剑笑道:“厂办已经安排了,就等在楼下呢。”
吴春香接过话。
“你就放心吧,人和车都备好了。”
说完话,吴春香和李剑冲李总和欧阳春点了点头,数人一起转身去了二楼。
李总和欧阳春看着李剑等人进了楼梯间,李总忽然感慨道。
“老吴今年就退休了,这是钢厂的一大损失呀,你也要抓紧培养一个人接老吴的班。”
欧阳春急忙说到。
“请李总放心,不会影响工作的。”
“那就好,还是那句话,我是内退,我还会关注你的工作,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话。”
“谢谢李总,有您作后盾,我就不怕了。”
李总工程师“哈哈”一笑,道。
“你小子现在可有点会溜须拍马了,走吧,去会议室。”
186、无比轻松的一天
会议室中短暂的热烈寒喧过后,厂长和书记又带队将李总工程师送到楼下,站在大楼外面,厂长握住李总工程师的手,动情地说到。
“老李啊,你退休了可是厂里的一大损失,你我共事了十几年,你这一退对我可是闪了一下,我也快退下来了,你好好保重身体,等我退休了,咱们结伴钓鱼。”
李总工程师似乎很想得开,并没有因为提前退休有任何酸楚和伤感,在他看来,江山代有才人出,一辈新人换旧人,到退休年龄了就该早点退下来,这是自然的规律和法则,没什么可值得难过的。
于是,李总工程师笑呵呵地说到。
“一言为定,不过,你离退休还早着呢,钢厂还指望你呢,你可不能退。”
李总工程师的话多少有些违心,他太了解厂长这个人了,明哲保身,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总想着平安着陆,稍有风险的事一律不去做,只要他当厂长一天,钢厂就别指望发展。
但在此时此刻,李总工程师只能这么说。
李总工程师比厂长大两岁,厂长今年也已经五十六岁了,他已经听说这次也将被调整,至于具体怎么调整,上面正在研究方案,因此,送别李总工程师,多少让他的心里感到唏嘘,也更坚定了平安着陆的决心。
“长江后浪推前浪,谁也说不准明天的事,保重吧。”
厂长的语气突然显得很无奈,更有些自艾自怜。
书记笑着握住李总工程师的手说到。
“老李呀,年轻时我们就认识,虽然共事才几年时间,但我们算是老相识了。你我的年纪差不多,我也该步你的后尘了,咱们这帮老家伙,是时候退出历史舞台了。你也不要有心里负担,退休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你为钢厂奉献了一辈子,劳苦功高,没啥遗憾和舍不得的,好好调整心态,想进厂就来看看,你还有两年才正式退休呢,你还是钢厂的一员。”
书记的话很贴心,他误以为李总工程师会不愿意离开。
李总工程师笑了笑,说到。
“书记的话暖人心呀,我虽然还有两年才正式退下来,但这两年中,如果没有什么特殊需要,我就不进厂了,年轻人一定会把工作做得更出色,我这个老家伙总进厂也碍手碍脚。”
“哈哈,就知道你会这么想,好了,保重吧,开开心心地过退休生活。”
书记打着“哈哈”,结束了自己的话。
李总工程师也“哈哈”一笑,道。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十年,我走啦。”
说完话,李总工程师冲送行的人挥着手,坐进了厂办为他特意安排的轿车里。
轿车在一片欢送声中,缓缓离开了厂办大楼。
李总工程师的心头忽然涌起一种离别的酸楚,尽管他不想这样,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他知道,他不可能再回来了。
李总工程师快速摇下车窗,探出头,猛烈地挥着手,泪水慢慢滑入眼底,让他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了。
沈主任坐在副驾驶位置,见李总工程师眼含泪水,扭回头调节着气氛,故意笑哈哈地说到。
“李总,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我还从来没见过李总流过眼泪呢。”
李总工程师微微一笑,刚刚过去的离别的一幕忽然让他产生一种壮士暮年,廉颇老矣的感伤,离开了倾注了三十多年的心血的工厂,这让他突然感到一种失落和难过。
听了沈殿庭的话,李总工程师迅速调整了情绪,从兜里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泪,笑着说到。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哪,在钢厂工作了一辈子,突然就这样离开了,真有种割心头肉的感觉。小沈啊,你们一定要珍惜工作的时光,过去了就真的不能再回来了。”
沈殿庭笑道。
“谢谢李总提醒,李总说得对,懂得珍惜才会真正拥有,李总也不要总想着过去,退休了就多想退休的生活,回忆多了容易伤感的。”
李总工程师赞同道。
“你说得对,人不能总往回看,应该多往前看,退休有退休的活法,我必须尽快调整心态。”
“对喽,李总就应该这么想,以后生活上有什么需要,您尽管说话,我头拱地帮您办。”
“哈哈,难得小沈你有这个心,不到十分为难,我轻易不会给厂子添麻烦的。”
此时,司机已经把车停在了李总工程师的家楼下。
李总工程师家住在钢厂家属区西侧的高工楼,是厂里专门为高级工程师建的家属楼,已经有三十多年了,虽然经过翻修,外观看起来依旧显得有些陈旧。
沈殿庭指挥着人将李总工程师的东西搬进了屋,然后便带着人和车回了厂。
此时,欧阳春正一个人在归置东西。
送走了李总工程师后,厂长和书记又在会议室里和欧阳春谈了话,让欧阳春不要有顾虑,也不要受条条框框约束,要放心大胆地工作,尽快将总工程师的工作担负起来。
欧阳春谨慎地表了态,然后便回了总工程师的办公室。
欧阳春先是将李总工程师留下来的资料进行了归类,腾出一个卷柜,然后将自己带过来的东西放在腾出来的卷柜里。
这一切还没做完,马骏飞突然推门走了进来,拍着巴掌笑着说到。
“欢迎欧阳总新官上任。”
欧阳春不用看,听声音就知道是马骏飞,也没回身,继续将东西往卷柜里放,一边干活一边说到。
“少在那阴阳怪气的,先找地方坐会儿,我收拾完了再搭理你。”
马骏飞凑过来,蹲下身子在纸箱里翻着,边翻边说到。
“让我看看有什么好东西不往家拿,偷偷留在单位了。”
欧阳春停下手,一言不发地站着,看着马骏飞翻东西。
马骏飞见除了书就是资料,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才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去水盆处洗了手,用搭在盆架上的毛巾擦干了手,边往沙发走边说到。
“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说明你小子心还没飞。”
说着话,马骏飞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欧阳春向门外看了看,小声说到。
“工作时间你来我办公室闲聊,你就不怕厂长多心?”
马骏飞丝毫没有顾虑。
“不会,你放心好了,厂长知道咱们是一起进厂的,又住在一个院。”
“还是要注意点影响,我这刚来,别让人说咱们拉帮结派就坏了。”
欧阳春还是有些担心。
“没事,你刚来,作为邻居关心一下也正常。”
马骏飞依旧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少在那装好人,你是来关心我来啦?我怎么看像是鬼子进村扫荡来啦?来了也不帮我收拾东西,先翻了一个底掉。”
“哈哈,我是替纪委检查检查你是不是廉洁奉公,别把公家的东西顺手牵羊了。”
马骏飞开着玩笑。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顺好东西也早顺家去了,还往这带?带这来不还是公家的嘛。”
欧阳春一边归拢东西一边和马骏飞打着嘴仗,两人多年养成的习惯了,见面不这样,似乎就显得生分。
“不许骂人啊,当总工了,怎么还口吐脏言呢?注意素质啊,小心我到厂长书记那打你小报告。”
“切,我又没犯原则性错误,你打小报告,你以为厂长书记能信?你要是没事,赶紧回你办公室去,小心厂长书记找不到你人。”
“哟,一语提醒梦中人,我还真得回去了。”
说完话,马骏飞起身来到欧阳春的身边,低声说到:“这厂长助理不好当,要随叫随到,谁让干什么又都不得不干。对了,晚上下班你等我,咱们一起出去喝一杯,我叫上陈雷和家和。”
欧阳春催促着。
“你快走吧,别再耽误了工作。”
“对了,你别忘了和春桃请假,我知道你还没过考察期,我可不想因为一顿酒影响你们夫妻感情。”
马骏飞的话里透着几分坏,话音未落地,人已经出了欧阳春的办公室。
欧阳春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马骏飞是在开玩笑。
187、下班去吃满族火锅
中午,欧阳春跟着厂领导一起去食堂二楼的小食堂吃了午饭。
小食堂是专门给厂领导设置的,饭菜都是单独做的,味道和花样自然比食堂的更好,自助餐形式,吃起来特别舒服。
下午,欧阳春在办公室翻阅李总工程师留下的资料,他想尽快熟悉接下来应该干的工作,尽快让自己进入工作角色,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
马骏飞来到欧阳春的办公室门外,探头看了看,见欧阳春依旧在看资料,伸手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欧阳春这才抬起头,见窗外天色已暗,这才反应过来,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了。
欧阳春见马骏飞站在门外没进来,大声开着玩笑说到。
“要进来就进来,不进来就走,挡在门口算怎么回事。”
马骏飞笑嘻嘻地晃进来,一屁股坐到欧阳春的对面,翘着二郎腿说到。
“熟悉得咋样了?忘我的工作劲头不错。”
欧阳春一边收拾散乱在桌面的资料,一边说到。
“冷丁一下还真有点摸不着头绪,照这情形,再有一周时间我也熟悉不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但能吃火锅,快换衣服,我请客,咱们去吃满族火锅,酸菜羊肉,站前新开的一家,刚开业没多长时间,生意很火的,去晚了没位置。”
欧阳春亲眼见过站前新开了一家满族火锅店,那还是他陪孟春桃逛街时看到的,听说很好吃的,吃的人也确实很多,他并没有去过。
马骏飞见欧阳春并不急着走,学着欧阳春说话的样子催促道。
“你能快点好不啦?再磨磨蹭蹭地,黄花菜都会凉掉的,好急人的。”
欧阳春胡乱地将桌上的资料堆放在一起,笑着怼了一句。
“你滚犊子,学我说话干什么?邯郸学步,东施效颦,又学得四不象,马上走。”
欧阳春说着话,起身从换衣箱中取出上下班穿的衣服,换掉工作服,拎上皮包便和马骏飞出了办公室,锁好办公室的门,和马骏飞急匆匆地下了楼,来到自行车棚处,推出自行车一路出了厂大门。
陈雷和李家和已经等在了厂门外的路边,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李家和见欧阳春和马骏飞出来了,立即招着手喊到。
“在这呢,你们可真能磨蹭,我和陈雷等半天了。”
李家和的性子急,虽然也刚到没多大一会儿,但明显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
欧阳春和马骏飞推着自行车一路小跑着来到跟前,马骏飞笑着开着玩笑。
“我和欧阳一刻也没耽误,谁知道你今天出来得这么痛快,平时哪天你走得早啊?是不是今天听说吃火锅,急的呀。”
陈雷站在一旁笑着接过话。
“也没等多长时间,我们也刚到,家和就是急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马骏飞笑道:“我能不知道吗?扒了他的皮我认得他的骨头。”
陈雷的性子温和,轻易不发脾气,尤其在家里,他的老婆那妮是直性子,心里藏不住事,说话直来直去,向来不过脑子,有时怎么得罪的人她都不知道。
有时,那妮心烦冲陈雷发火,陈雷像是软棉花似的,让那妮的火气总是不能彻底发泄。那妮气得骂他不是男人,他也不生气,每逢那妮发脾气,他能躲就躲,轻易不搭言。陈雷知道,论那妮的脾气,他只要一搭言,两人势必会吵起来,甚至要比李家和一家吵得还要凶。
但在由副处长转正处长这件事上,陈雷很少见地发了脾气,而且在那次驴肉馆吃饭的时候,当着欧阳春的面,他还破天荒地爆了粗口。
听了马骏飞的话,李家和也笑道。
“行啦,来晚了还振振有词的,快走吧,我还真饿了。”
马骏飞冲欧阳春摇着头笑道。
“你说急性子的人有什么好处?就为了一口吃的,急成这样,像没见过吃的似的。”
欧阳春也笑了笑,说到。
“你少说几句吧,刚才还催我呢,这会儿又不着急啦?别再把家和的馋虫勾出来。”
李家和像是没听到欧阳春的话,也没搭言,只是催促到。
“没你们这样的啊,吃你们一顿饭还被你们埋汰成这样,快走吧。”
四个人“哈哈”一笑,不约而同骑上自行车,在路口向右一拐,顺着通向南站的马路一路骑了过去。
由于正值下班高峰期,马路上车水马龙,拥挤不堪,四个人一路加着小心,到了站前步行街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四个人推着自行车直接拐上了步行街,顺着步行街往里走了几百米,来到了满族火锅店门前。
火锅店是一座独立的二层小楼,所在的位置,原来是一家羊汤馆,是一家近百年的老字号,烧麦和京东肉饼绝对是一绝,全市闻名。
本来,羊汤馆的生意做得好好的,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就停了业,老板悄悄把店面转手给了现在的老板,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现在的火锅店的老板姓胡,四十多岁,一身肥膘,由于头发稀少,干脆剃了一个光头,刮得锃亮,整个人更显得油气和肥胖。
胡老板原来是刚刚倒闭的樱花饭店的大厨,樱花饭店是一家涉外的饭店,因为抚东市交通比较闭塞,城市的经济不景气,很少有外商光临,樱花饭店又不肯放下身段,一直惨淡经营,勉强坚持了几年,只好倒闭。算起来倒闭已经有两年时间了,现在的樱花饭店已经被拆除,原地盖起了一座大商场。
胡老板也不得不下岗另谋生路,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他去羊汤馆吃饭,从服务员嘴里听说羊汤店老板要把店面转让,他立马动了心,他早就看好羊汤馆的位置,他也一直想自己开一家火锅店。于是,他暗中找到羊汤店的老板,几次协商之后,终于接手了羊汤馆的门面。
胡老板暗中花钱托人帮忙在银行贷了一百万款,将门脸重新进行了复古式装修,将门窗全部换成镂空的仿古门窗,并在外墙上镶嵌上飞檐廊柱,刷上宫廷红漆,飞檐上铺着金色的琉璃瓦,并在正面飞檐上悬挂了一圈红色的宫灯。
此时,宫灯明亮,散发着醒目的红光,整座小楼显得金碧辉煌。
四个人把自行车停在了楼前的空地,然后拎着皮包推开了火锅店红色对开的门,径直进了一楼的大厅。
188、饭前的茶话
一楼大厅很宽敞,里面摆放着数十张仿古式木头方桌和高靠背的官帽椅,此时座无虚席,有声嘈杂,空气中漂荡着羊肉和酸菜混合的特有的香味,让人胃口大开。
一位漂亮的服务员走过来,笑容可掬地问到。
“欢迎光临,请问有预订吗?”
马骏飞立即笑着说到。
“有,208包房。”
说着话,马骏飞径直朝楼梯走去。
欧阳春等人紧随其后顺着楼梯上了二楼。
一楼的服务员站在楼梯口冲二楼喊到。
“208客人到。”
手拿菜谱的服务员站在二楼楼梯口,躬身一指包房的方向,说到。
“请跟我来。”
四个人也没说话,跟着服务员直接进了208包房。
服务员将菜谱放在桌上,麻利地在茶壶里添上热水,然后退后一步站定。
四个人胡乱地坐下,服务员,凶四人坐好,从兜内掏出空白的记菜单,笑着问到。
“桌上有菜谱,几位先生想点些什么?”
马骏飞拿起菜谱,随意地翻了翻,冲欧阳春三人说到。
“我代劳行吗?”
李家和催促道。
“低烧快点吧,我让这羊肉酸菜味弄得更饿了。”
欧阳春和陈雷冲马骏飞笑着点了点头。
马骏飞用手指了指李家和,笑着说到。
“你这点出息,那我点菜啦。”
说完话,马骏飞翻着菜谱点起了菜。
“海鲜底料一份,羊肉片两盘,狍子肉一盘,鹿肉一盘,酸菜、粉丝、紫菜各两盘,冻豆腐、血肠各一盘,沾料来两份,再来一份辣椒油。”
服务员飞快地记完,问到。
“酒水点些什么?”
“先来四壶小烧,要烫热的,再来两打天湖鲜啤。”
服务员记好后,说到。
“由于客人多,上菜可能会有点慢,请稍等。”
说完,服务员出了包房,一路小跑去了后厨下了单。
马骏飞给每个人各倒了一杯热水,欧阳春则趁机打量起了包房。
包房内的装修也很讲究,门窗一律是仿宫廷样式,四周墙壁上刷着白漆,顶棚正中央挂着一盏斗大的宫灯,地中央摆放的桌椅和大厅的一模一样,只是大高靠背椅上套上了象征皇宫尊严的金黄色的椅套。
包房东侧白墙上悬挂着一幅清朝乾隆皇帝的高仿画像,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对面白墙上刚挂着一幅乾隆皇帝木兰围猎的高仿图。
由于乾隆皇帝晚年自诩为十全老人,包房因此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十全堂”。
马骏飞见欧阳春盯着乾隆皇帝的画像,笑着说到。
“欧阳兄肯定不会是满族了,你们俩人有满族吗?”
李家和笑道:“我想知道你憋着好话还是坏话,我再说是不是满族。”
陈雷则老老实实地说自己是纯正的汉族。
马骏飞笑了笑。
“我家是从山东闯关东过不的,是纯正的汉族,我看到乾隆的挂像,想评论几句,家和如果是满族,我就不说了。”
李家和愈发好奇起来,马骏飞的欲擒故纵激起了李家和的兴趣,他忍不住说到。
“我是满族,正宗的女真人后代,正红旗,你有什么屁就快放。”
马骏飞“哈哈”一笑,道。
“家和,你能文明点不?好歹也是中层领导干部。我看到挂像,突然想起了清朝的衰败。想当初,满族入关,八旗军是何等威猛,所向披靡,从北打到南,统一了大江南北,建立了大清朝。最初的一百年,满族人何等谋略,创造了康乾盛世,建下了如此富庶的国家,怎么就会在短短一百多年时间就败了呢?我总在想,根源在哪?想来想去,根源就在这画上这个人的身上。”
马骏飞的观点很奇特,作为满族的李家和心中,向来认为乾隆皇帝是盛世的谛造者,怎么在马骏飞的心中就成了衰败的源头了呢,于是忍不住问到。
“何以见得?乾隆朝是何等威武,万国来朝,欧美的国家都顶礼膜拜,历史上哪个朝代的皇帝都没有过。”
欧阳春似乎猜到了马骏飞的想法,因为,他也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而且想法与马骏飞的雷同。
马骏飞把面前的水杯和碗碟往里推了推,双肘支在桌面,眼睛看着李家和,很认真地说到。
“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一个国家的主人不能做到居安思危,未雨绸缪,这个国家必不会长远。咱们看乾隆皇帝,一辈子吃喝玩乐,其实,乾隆盛世真正的创造者应该是雍正,他呕心沥血,大刀阔斧,为乾隆打下了一个盛世的基础,如果不是乾隆当皇帝,换作雍正的任意一个儿子来当,盛世照样会出现。”
李家和越听越糊涂,这个问题他压根就没去认真思考过,他对历史不感兴趣,但还是忍不住问到。
“何以见得?”
“你看啊,乾隆当皇帝的时候,国库充足,四野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又恰逢世界上其他国家还都不强大,这样的下,换作谁当皇帝,业绩都不会太差。当然,也不能说乾隆一点功绩都没有,他也有一定的领导能力和治理国家的方略,但细看他在位的六十多年时间里,吃喝玩乐,挥霍无度,夜郎自大,痴迷书画古玩,在位六十多年,连个接班人都选不好,光江南就兴师动众去了六次。”
欧阳春一直没有说话,他赞同马骏飞的观点,如果乾隆能看得远一点,少一点沽名吊誉,选一个真正有能力的儿子继承皇位,清朝也不至于一年不如一年。
李家和却不同意马骏飞的观点。
“乾隆下江南是学康熙微服私访,搞调查研究去了,怎么是游山玩水去了呢?你的话也未免有点言过其辞了。”
马骏飞笑了笑。
“咱也不能说他没有这个意思,但康熙微服私访是把自己打扮成平民,混迹于百姓之间,乾隆爷则是大张旗鼓,前呼后拥,谁见了都知道是皇帝,谁还敢近前?当然,这是我一己之见,我就是觉得,如果乾隆能早点为清朝的长治久安打算,他就不应该留给嘉庆一个国库空虚,贪污**的烂摊子,不喜勿喷啊。”
李家和不喜欢研究历史,对历史的细节并不清楚,但也似乎觉得马骏飞说得有几分道理,于是笑了笑没再说话。
这时,一个人端着铜火锅进来,将铜火锅放在桌子中央,紧接着服务员端着一个大托盘进了包房。
托盘上摆放着肉、菜和四束烧酒,服务员将肉、菜和烧酒一样一样摆放在桌面,又在火锅内续了一些清汤,然后将葱段、大料、生姜等调料和冰冻的螃蟹大虾等东西一股脑地倒入火锅内,又折身出去,拎进来两打啤酒放在桌脚处,然后指着桌上装着味素和咸盐的小碟说到。
“盐和味素根据自己的口味添加,你们点的东西上齐了,你们慢用,需要添汤叫我一声。”
说完话,服务员拎着空托盘离开了包房。
189、并非空穴来风
见服务员走出了包房,马骏飞在每人面前放了一束烧酒,开着玩笑说到。
“一人一束,不够再点,管够,白酒不喝完,不许喝啤酒。”
李家和一边调着调料,一边笑着说到。
“这一束才二两,小意思,你就擎好吧。”
马骏飞笑道:“今天酒管够,你们就敞开肚皮喝,谁都不要客气啊。”
马骏飞见锅内的汤已滚开,又张罗道。
“汤开了,来,先涮肉,我听说狍子肉和鹿肉涮出来很好吃,今天我也是第一次吃,我各点了一盘,如果吃好了再点,来,先涮狍子肉和鹿肉。”
四个人分别夹着狍子肉和鹿肉在锅里涮着。
欧阳春边涮肉边说到。
“先吃一吃再说,东西不少了,点多了吃不完也是浪费。”
“对,美味不可多用,先吃吃再说。”
陈雷附和着。
马骏飞将涮好的肉夹到盘里,停下筷子说到。
“咱先说好,今天是我做东,结帐的时候,你们谁都别和我抢,你们也别不好意思吃,想吃什么今天管够。”
李家和边肉边笑道。
“你好久没请客了,你放心好了,不会不好意思的,你这当了厂长助理了,你可有点脱离群众啦。”
马骏飞一边将涮好的肉沾着调料一边笑着开着玩笑。
“你就别往群众堆里挤了,你比群众差远了,大家快吃肉,肉不能涮老了。”
马骏飞说着话,将沾了调料的狍子肉送进嘴里,立即大声喊到。
“香,真香,味道确实好吃,不膻,又香又筋道,你们觉得怎么样?”
欧阳春三人嚼着狍子肉,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到。
“确实味道不一样,比羊肉好吃,真是太香了。”
马骏飞又夹起一片肉在锅里涮着,边涮边说到。
“在我们农村老家,冬天经常能套着狍子,城里的市场也有卖的,但我家却从来没吃过狍子肉。我爸说狍子是稀有动物,应该保护,骗我们说狍子肉骚,不好吃,让我们也不吃,敢情我爸就是在骗人。”
“你爸那是保护野生动物,不忍心吃狍子肉。”
陈雷边吃边说到。
“可能吧,我爸还真没吃过野生动物的肉,连野鸡肉都不吃。好啦,不说这个了,咱们肉也吃了,喝一杯如何?”
李家和积极响应,率先举起了酒杯。
“来,干一杯,今天是欧阳新官上任,祝欧阳兄大展宏图,官运亨通。”
“对,家和的话就是我说的话,来,干杯。”
陈雷也举起酒杯说到。
马骏飞笑道。
“老陈可真够惜字如金的,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不过,今天,我张罗这顿饭也有这个意思。但我还有另一个意思,我希望不久的将来,咱们四个人都能成为厂领导班子成员,一起抱成团大干他一场,我就不信钢厂不变一个样子。”
欧阳春笑着端起酒杯,动情地说到。
“我谢谢你们啦,骏飞说得对,当初咱们四个人一起被钢厂招来,二十年过去了,我一直觉得心存愧疚,就盼着咱们四个能一起联手,改变钢厂的现状,来,干一杯。”
此时的欧阳春觉得有朋友真好,心里暖暖的,这股暖流也让他一直存在心底的愿望生了根发了芽。虽然他不知道这个愿望能不能实现,但他不会放弃这种希望,那就是四人联手,让钢厂越来越好,重现当初的辉煌。
四个人怀着不同的心情干了杯。
放下酒杯,陈雷急忙夹了一口菜吃了,边嚼边说到。
“这小烧真够辣的。”
马骏飞哈哈笑道。
“酒不辣喝着没劲,这才够味,快,涮鹿肉吃,我可听说了,鹿肉对男人是大补。”
四个人一起夹着鹿肉涮了起来。
和鹿肉和狍子肉比起来,羊肉似乎显得有些寡淡了,四个人很快将狍子肉和鹿肉吃完了。
马骏飞想喊服务员再来两盘,欧阳春急忙拦住。
“这么多吃的呢,也不能见到好吃的就不放筷,等一会儿如果不够再点。”
陈雷和李家和也一.asxs.头赞同。
“那好,一会儿不够可别不说,我说管够就管够。”
马骏飞把要喊出的话收了回来,脸上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欧阳春端起酒杯。
“来,吃了有一会儿了,我借花献佛,提议一杯,虽然说谢字有点客套,但我还是要谢谢哥几个的盛情美意,愿我们的友谊之树长青,来,干一杯。”
四个人欢笑着又干了一杯。
李家和放下酒杯,一边涮着肉一边问到。
“你们二位现在是厂领导,消息比我们灵通,我听说上面对咱们厂现在的领导班子不是很满意,准备来一个大换血,重新洗牌,目的是为了推进我厂的改革,不知道这个消息准不准?”
马骏飞看了一眼欧阳春,这种消息确实是真的,但现在处于保密阶段,作为厂领导,他不知道该不该说,一时有些犹豫。
欧阳春刚到任,自然不知道消息是不是真的,一时也没说话。
李家和见马骏飞犹豫不决,笑道。
“看来不是空穴来风,骏飞要是为难就不说,我能理解。”
马骏飞怕李家和误会,索性一狠心说到。
“确实有这个消息,但还是保密阶段,厂长专门召开会议,强调不许外传,一旦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谁泄漏的消息谁负责。所以,我只能说有这个消息,这次的动作会很大,但我不能说得太细,你和老陈知道就行了,和谁都不要说,包括回家也先不要说,估计在三个月内就会见分晓,而且,你们二位也很可能有机会。”
李家和脸现惊喜之色。
“真的呀?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现在的厂长和书记,说实话,我真的不敢恭维,缺少魄力,不思进取,早就应该调整了。”
陈雷则笑着说到。
“有没有机会我倒并不看重,我和家和的想法一样,咱们厂的领导班子确实该动一动了,简直是一潭死水,再不调整,钢厂早晚有一天关门大吉,老马你就放心好了,我们不会往外传的。”
陈雷和李家和的话说到马骏飞的心里了,马骏飞一激动,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决定再多透露点内部消息。
“既然你们不会往外传,那我就多给你们透露点,这次厂领导班子要大调整,厂长书记可能都要换人,是从上面直接派人来主政钢厂,听说已经基本定完了,**不离十了,你们俩的工作可能也要作调整,具体的要看新的厂领导班子的决定。”
李家和笑道。
“看来真是无风不起浪,你们还当是秘密,下面早就传开了,传得沸沸扬扬的,不过都是小道消息,不知道真假,听了你的话,看来传出来的一切都是真的。你刚才说的什么机会不机会的,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钢厂的改革终于要有实质性的大动作了,钢厂的春天就要来了。”
马骏飞的情绪似乎受到了感染,越发激动地说到。
“钢厂的改革真正的开始,也是咱们哥四个真正施展才华的时候了,来,咱们同饮此杯,共祝美好的未来。”
四个人心情都很激动,痛快地碰了杯,一饮而尽。
190、共忆匆匆岁月
任何一个集体,尤其是国营大企业,人事变动的消息,往往是最敏感的话题,什么人提了,什么人被调整了,往往会被人津津乐道一阵子。人们根据以往的经验,往往能看出调整背后的很多信息,比如谁是谁的嫡系,谁会是重点培养的对象,谁又是混得不如意的。
但在这些消息没有公布或公开之前,对外绝对是要保密的,在未经组织允许的情况下,任何知情的人都不得擅自传播和泄密,尽管小道消息早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但作为内部知情人,绝对不允许给予任何肯定的回应。
马骏飞是厂领导班子成员,绝对属于内部知情人员,虽然上面的红头文件还没有看到,但钢厂领导班子大换血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而且最迟在年底前。这个消息在内部人之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但对外部的人来说,还处于保密阶段,他把消息透露给了陈雷和李家和,已经是违反组织原则了,这让他心头感觉到有些不安。
陈雷和李家和虽是厂中层干部,但毕竟属于厂领导班子外部的人,他其实并不想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他们,这一度让他很为难,但想到二十年的交情,他作为知情人,从情感上来说,不正面回答李家和的话,心里又过不去那道坎。
既然已经说了,那也没什么必要后悔,马骏飞相信陈雷和李家和一定会掂量出这些话的分量,绝对不会到处乱讲。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毕竟提拔厂长助理时间不长,一旦厂长知道他把消息泄漏出去,势必会影响他的前途,他决定还是要特意嘱咐一番。
“老陈,家和,我刚才和你们说的话,绝对是内部消息,你们一个字都不要往外传,小道消息随便传,不到真正揭锅那天,永远是小道消息,永远不会是准确消息。我今天和你们说了,一旦厂长书记知道了,批评检讨那还都是次要的,我这个厂长助理估计也干到头了。”
李家和一边吃肉一边笑道。
“你放一百个心好不?早知道你这么为难,我就不问你了,看你这前怕狼后怕虎的样子,我还真有点过意不去了。我和老陈向你保证,绝对不和外人说半个字,更不会让别人知道你向我们透露了消息。”
马骏飞的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这种事是最敏感的事,而且国企干部调整本来就阻力重重,各种关系盘根错节,说情的人多,一旦消息泄漏,很可能就调整不了。我不能脱离我们那个集体,也必须服从那个集体,集体的决定,任何人不能凌驾其上的,不是我马骏飞不够朋友,也不是我马骏飞胆小怕事,实在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理解万岁吧。”
欧阳春见马骏飞脸现自责之意,不忍心坏了氛围,影响大家的心情,急忙岔开话题,感慨道。
“想当年,咱们四人一起被接进厂的时候,老厂长说的那一番话,我还真的记忆犹新,他对咱们倾注了太多的期望,可直到去世,他也没看到钢厂重现辉煌,每次想起来,我的心情总是蛮难受的。”
陈雷自然明白欧阳春的意思,立即接过欧阳春的话。
“可不是嘛,当年,老厂长在厂办小会议室和咱们四个人说话的样子我还记得呢,如今二十年过去了,我们四个人也都人到中年,却似乎并没发挥什么作用,想起来真的有些汗颜。”
李家和接话说到。
“说起老厂长,真让人不得不佩服,他才是真正为钢厂着想的厂长。其实,没发挥作用真的不能怪咱们,凭心而论,咱们四个谁没有想复兴钢厂的决心和热情?都有,而且这种心情异常迫切。可自从老厂长退休,连换了三任厂长,咱们四个人当中,也直到今天,你和骏飞才算是出人头地了,也才终于有了施展才华的空间和舞台了。如果我和老陈也有这样的机会,咱们四个一定会大干他一场,我就不信钢厂不变样。”
李家和借着酒劲,侃侃而谈,情绪有些激动,二十年了,他在车间主任的位置上已经干了快十年了,总觉得有浑身的劲使不出来,他经常能感觉到一种憋屈,总有一种怀才不遇的感觉。
马骏飞笑道。
“家和,我说你也不用急,我可听说这次组织上在考察你呢,这批没有下批肯定有你。据可靠消息,这次干部调整,不论厂级科级,只要年龄超过五十五岁的,一律退居二线,你和老陈肯定会有机会的。咱们四个人,都在原来的岗位上干了近十年,从厂里传出改革的呼声那天起一直到现在,咱们是听了十年的雷声,却不见一滴雨点下来。好在这十年的时间,没把咱们的斗志和心气磨没了,也算是终于守得云开见日出了。”
欧阳春接过话。
“是啊,钢厂如果不来一场内科手术般的改革,真的离亏损就不远了。这二十年来,咱们钢厂无论从厂容厂貌,还是设备与技术更新方面,不能不说有进步,但大多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没有做到整体升级。而与此同时,国内外同行业却在突飞猛进地发展,此消彼涨,我们属于止步不前。”
陈雷也感慨到。
“不管钢厂现在什么样,但在头十年时间里,钢厂对咱们还算不薄,房子给咱们分最好的,在个人成长方面也是大力培养,早早让咱们作了中层干部接受锻炼。虽然后期我们都在原岗位上停步不前,但钢厂走到今天,也不能把钢厂对咱们的好一笔抹掉,我还是心存感激的,至少,钢厂还给我开资,没让我吃不上饭。”
欧阳春接过陈雷的话。
“老陈说得对,不管钢厂以前什么样,今后会变成什么样,也不管换不换领导,我们都应该记着钢厂对我们的好。如果有机会让我们施展才华,我相信,咱们四个人依旧会初心不改,全力以赴,必定会让钢厂复兴往日的辉煌。”
欧阳春的语气坦诚而热烈,马骏飞三人顿时受到感染,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到。
“初心不改,全力以赴,来,喝酒。”
四个人共同举杯,带着一种豪气和勇气,一饮而尽。
191、饭后的茶话
酒局直到晚上快十点了也没有散,整个酒局的气氛一直很热烈,四个人的情绪也都很激动,话似乎越说越多,谁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期间,马骏飞又点了两盘狍子肉和两盘鹿肉,羊肉片反倒受到了冷落,李家和爱吃鲜羊肉,又点了一盘鲜羊肉片,另外又要了两打啤酒,几个人这才酒足饭饱。
舒心的酒千杯不醉,尽管酒喝得比平时都多,但四个人谁都没有醉意,都觉得喝得浑身舒坦。
由于四个人喝得尽兴,根本没在乎吃了多少东西,欧阳春猜想这顿饭钱肯定不少,因此,在马骏飞张罗要结帐的时候,他把马骏飞拦住了,冲陈雷和李家和说到。
“今天的酒喝得痛快,东西没少吃,酒也没少喝,咱们不能让骏飞一个人买单,不如这样,咱们今天也学学年轻人,来个aa制怎么样?”
陈雷也正有此意,大声响应着。
“我看行,今天就aa制,从今天开始,咱们就定下一个规矩,以后再吃饭喝酒一律aa制,这样谁的心里都能过得去,老马,你就别争了,也不用不好意思,从今天开始,这顿饭咱们aa制。”
马骏飞自然不同意,说好是他结帐,临了却成了aa制,这让他脸上臊得慌,他觉得无地自容。
马骏尽挣脱欧阳春的手,起身向包房外走,站在门口回身说到。
“你们谁都不要和我争,这次我请定了,为欧阳兄接风也算是我尽个东道,下次不论谁张罗,咱们都aa制,就这么定了。”
说完话,马骏飞走出包房,径直来到吧台结了帐,又对服务员说到。
“给我们续一壶热水,再拿四个新杯子,我们想在包房里说会话。”
服务员答应一声,回身去取热水,马骏飞则直接回了包房。
服务员很快拎了一壶热水,手里托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四个干净的杯子,然后将热水壶和四个杯子放在桌上,便转身走出了包房。
马骏飞见服务员走出了包房,起身去衣架上取下皮包,从里面取出一罐铁观音茶叶放到桌上,又将皮包重新挂回原处这才重新坐下,拿起铁观音茶盒笑着说到。
“今天刚好有人送我一盒铁观音,咱们在这多坐一会儿,喝喝茶,顺便醒醒酒,聊聊天,要不然这样回家,老婆们肯定不高兴。”
欧阳春笑着说到。
“这顿饭让你花了不少银子吧?让你一个人结帐,我们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马骏飞假装生气。
“欧阳兄,别那么小气好不好?不就是一顿饭钱吗?只要咱哥们吃得高兴,这点饭钱算什么呀,咱哥们在一起,提钱太俗,不要再提这个了。”
说完,马骏飞重新换上一副笑脸,大声说到。
“现在咱们喝茶,尝尝我这上好的铁观音。”
欧阳春怕再多说什么,马骏飞的脸上会挂不住,于是笑了笑说到。
“好,不提就不提,又弄什么好茶啦?那就让我们尝尝你的好茶。”
马骏飞笑道。
“这就对了,咱哥们有福同享,有好茶一起喝,这才能喝出味道,对了,你是品茶的行家,看看我这个茶叶咋样?”
李家和随声附和,半开玩笑说到。
“对,还是喝点茶,先消消酒气再回家,我那老婆,一生气连床都不能让我上。”
陈雷笑着说到。
“哈哈,家和说笑了,俗话说:吵闹夫妻过到老,没那么严重,只要你李家和不烧包,不再无理取闹,张蕊才不会真嫌弃你。”
陈雷与李家和住借壁,李家和一家这么多年的吵吵闹闹,他有时听得一清二楚。他知道更多的时候是李家和起的事,主要原因就是张蕊没给他生一个儿子,李家和的心里总对张蕊有股怨气,经常横挑鼻子竖挑眼,一不顺心就没事找事,张蕊自然不让这个劲。
趁大家说话的功夫,马骏飞已经打开了茶叶盒,在四个杯子里各放了一捏茶叶,然后在杯子里倒上热水,泡好了茶,将四个泡着茶叶的杯子在每个人的面前放了一个。
欧阳春低下头闻了闻茶香,点了点头,摇头晃脑说到。
“好茶,陈香型铁观音,应该采于刚刚过去的秋天的新秋茶,如此好的茶叶,且莫问来路,不问归途,姑且喝之。”
马骏飞见欧阳春一副故弄玄虚的模样,笑着说到。
“哈哈,你快行了吧,少在这咬文嚼字,酸文夹醋,一副穷酸样,不好的茶叶我也不敢请你们喝呀。不过,欧阳兄还真厉害,说得一点没错,这确实是陈香型铁观音,而且确实是去年秋天采摘炒制的,别人给我的时候特意介绍过,我就喜欢喝铁观音,因为它有一股淡淡的兰花味道。”
马骏飞见杯里的茶叶已经舒展开,水已经变成了黄褐色,于是端起茶杯说到:“来,喝茶,看看这个茶叶味道到底如何?”
李家和和陈雷对茶叶没什么讲究,也喝不出什么茶好,他们向来是用大杯子泡茶,然后和大多数北方人一样,渴了就来一个牛饮。但这杯铁观音茶水味道确实与众不同,喝上一口,一股兰花香味久久不散,让人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而马骏飞和欧阳春却是真正懂茶的人,虽然没有精致的茶具配如此好的茶叶,多少影响了茶叶的口感,但两人还是像品茶一般小口饮着,每喝一口都会让茶水在嘴里回旋一圈再慢慢咽下,仔细品味着茶叶的香味。
四个人坐在包房内边喝茶边聊天,又喝了好一会儿茶,眼见水壶中的热水见了底,马骏飞还想再续一壶,欧阳春阻止道。
“差不多了,时间太晚了,如果没尽兴,等忙过这一阵,我再张罗一顿,如何?”
陈雷也说到。
“我看行,时间确实不早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没有不散的宴席。”
李家和冲陈雷一挥手,笑道。
“你少在那煽情,又不是送别宴,咱们想吃饭喝酒随时随地,别弄得那么矫情。”
说完话,李家和又冲马骏飞说到。
“不过,骏飞,时间真的不早了,也该回家了,今天的涮肉吃得真过瘾。”
马骏飞见三人都提出回家的意思,也不好再坚持,于是笑着说到。
“好吧,遵命不如从命,只要今天你们吃得高兴,我就满足了。”
欧阳春笑道。
“骏飞,今天吃得真的不错,你把茶叶收起来,别一会儿忘了。”
李家和开着玩笑。
“你干嘛提醒他呀,等他忘了,我就顺手牵羊揣走,这上等的铁观音可不多见,哈哈。”
李家和说完话,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马骏飞慢慢将茶叶盒装进皮包,一边装一边说到。
“家和,你就别想美事了啊,我可不会忘了茶叶,这是别人送我的,我不能随便送给你,不过,你如果想喝,可以晚上去我家喝。”
李家和笑道。
“拉倒吧,给你一个棒槌你就当真,我对茶叶没啥讲究,这么好的茶叶给我喝白瞎这好东西了,我家里也不缺茶叶,我是开玩笑的。”
四个人说着话,各自收拾东西一起走出了火锅店。
此时夜色正浓,火锅店门前的红灯笼透着喜庆的光,步行街上的商铺都已收了,步行街上冷冷清清没什么人。
四个人推着自行车出了步行街,顺着大路一起回了向阳院。
192、回家后的沉思
午夜的向阳院寂静和安详,四家的屋内都黑着灯,只有大门的门楣上一盏罩着荷叶式灯罩的白炽灯亮着,像是一位不知疲倦的哨兵。
欧阳春将自行车停在院外,掏出钥匙用右手拿住,两只手从门口的两个胳膊粗的孔洞伸进去,将大门上的锁从里面打开,然后轻轻推开半扇院门。
大铁门刚刚安上时,四家人先是商定轮流值夜,每晚十点负责锁院门,凡是晚回来的人一律由家人起来开门。
可是,时间一长,随着大人应酬的增多,孩子们也渐渐长大,都觉得有些麻烦,干脆找人在两扇铁门靠近锁头的地方各挖了一个胳膊粗的洞,每天天一黑就锁大门,凡是晚回来的人一律用钥匙自己开门。
马骏飞、陈雷、李家和见欧阳春把门推开,先后轻手轻脚推车进了院,陈雷把车停住,又回来把欧阳春的车推进院,欧阳春这才将院门重新锁好。
四个人互相摆了摆手,没再多说话,各自回了自己的家。
欧阳春先是推着自行车来到自家门前,侧耳向屋里听了听,见屋内什么声音都没有,猜测孟春桃和儿子欧阳秋实已经睡着了。他轻轻将自行车停在墙根锁好,从车把上摘下皮包,来到门口轻轻地拉开屋门,闪身进了屋,摸黑按亮了门厅的灯,悄悄换上托鞋,轻手轻脚进了客厅。
由于喝了很多的酒,又喝了半天的茶,欧阳春的神经一直处于兴奋状态。
这是欧阳春的老毛病,别人喝多酒了不论在什么地方都会倒头就睡,而他则是酒越喝多越兴奋,如果晚上再喝点茶水,那更是别想睡觉。
欧阳春一时没有困意,他借着门厅的光亮脱掉外套,然后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稍事休息。
马骏飞的话再次在欧阳春的耳边响起。
“我希望不久的将来,咱们四个人都能成为厂领导,一起抱成团大干一场,我就不信钢厂不变样。”
这句话让欧阳春莫名地激动和兴奋着,他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他却是一直心存这样的期待。这种想法很早就有,只是这么多年来,他把这种想法尘封得严严实实,他不敢流露半点这样的心迹,更不想让人早早看出他的这份越位的想法,这是职场的大忌。
此时,孟春桃已经睡了一觉,欧阳春进屋的时候,尽管欧阳春的动作很轻,但她还是醒了,因为留着门,她不敢睡得太实。
孟春桃见欧阳春迟迟不进卧室,于是披衣下床来到客厅,见欧阳春黑灯瞎火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按亮客厅的灯,低声急问到。
“你怎么啦?喝多啦?还是哪不舒服啦?”
欧阳春正在想着以后将如何开展工作,思路猛然被打断,急忙扭头笑着说到。
“你还没睡哪?我喝点酒就睡不着觉,你是知道的,我怕影响你睡觉,就想在客厅坐一会儿醒醒酒再睡。”
孟春桃用手拢了拢头发。
“要不要再吃点东西?我给你热。”
“不用了,我吃得饱饱的,吃不下了,老马自己带的茶叶,我们在饭店包房坐着喝了一会儿茶,茶喝得有些兴奋,你先去睡吧,我困了再去睡。”
孟春桃仔细地看了看欧阳春,见欧阳春不像是有事的样子,便打了一个哈欠,边往卧室走边说到。
“记得把门锁好,我先去睡了,你也早点睡。”
欧阳春冲孟春桃笑了笑,看着孟春桃回了卧室,这才起身将门厅和客厅的灯关了,又将客厅的落地灯打开,把灯光的亮度调到最低,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慢慢地喝着。
此时的欧阳春,思绪如平原走马,过去的和将来的,两种思绪混杂在一起,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在欧阳春有些失控的脑海中任意驰骋,释意张扬,这让欧阳春即兴奋又激动。
参加工作二十余年来的所有记忆一古脑地拥来,在欧阳春的眼前堆积着,他突然发现,在过去的二十年时间里,他已经在无意中错过了几次绝佳的升职的机会,可他当时居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到,更没有意识到机会已经降临。
但是,欧阳春并不后悔,更不懊悔,错过的就已经失去了,既然自己还没有意识到机会的来临,那说明自己还不够成熟,还不到提职的时候,还需要锻炼和提高,他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随着思路的流淌,欧阳春又想到了他来报到时接待过他的那位老厂长,钢厂换了几任厂长了,唯有那位老厂长真正打动了他的心,老厂长对他的期望和对钢厂的期待之情发自肺腑,溢于言表。
从老厂长的话语和态度中,欧阳春能真切地感受到对钢厂的一种深沉的爱,那是老一辈创业人才有的发自灵魂深处的对事业的执著的爱,是一种时代的激情和情怀,更是一种急需继承和发扬的意志品质和高风亮节。
不可否认,在后续的几任厂长身上,欧阳春看到了太多的功利思想,甚至沾满了一股铜臭气,一心只想捞业绩为个人仕途铺路搭桥,真正为钢厂长远发展着想的几乎没有,无一例外地吃着老本,得过且过。
欧阳春一直也想不明白,时代进步了,为什么守业者不珍惜创业者的艰辛,所思所想都变得不是那么一回事,难道新的思想价值观让这些企业的掌舵人只顾功利而变得不思进取、鼠目寸光了吗?
但欧阳春转念一想,不思进取也不对,谁说人家不思进取了?不是个个借钢厂作为跳板,摇身变成了更显赫的人物?这不是进取又是什么呢?如果工作上没有业绩,怎么能不断升职加薪?这让欧阳春真的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但愿新来的厂长能真正为钢厂的长远发展着想,为钢厂和几千名钢厂职工的利益进取些什么吧,钢厂真的经不起再耽误了。”
欧阳春最后这样想着,慢慢起身进了卧室。
193、不打无准备的仗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欧阳春每天都在熟悉新的工作,李总工程师最初几天都来上班,将具体的工作细节进行指导和交接,细到工作开展到的每一具体步骤,同时,将钢厂技术工作急待解决和正在解决的项目进行了详细的介绍。
李总工程师又抽出两天的时间,带着欧阳春到全厂各单位进行了实地调研和考察,并与各单位一把手和负责技术工作的副主任进行了面对面的介绍和工作交接。
李总工程师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方便欧阳春能更快更好地开展工作。
这一切做完,李总工程师便不再进厂上班了,开始安心在家过起了退休生活,除非有需要他的时候他再进厂外,他轻易不会再进厂。
尽管忙碌了一辈子,冷丁一下并不习惯清闲下来的生活,但李总工程师知道自己必须努力去适应,他专门为自己买了钓杆,并报名参加了一个钓鱼协会。
于是,李总工程师每天与协会会友云天湖水库钓鱼,倒也算排解了心头的烦躁和不安。
欧阳春则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每天都加班加点在单位熟悉工作,他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把工作接过来,并不间断地全面推进下去,至少李总工程师没有完成的几个项目他必须按照李总工程师的思路推进下去。他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开展工作,但他不能拿李总工程师已经开展的工作作切入口,这样做是对李总工程师的不尊重。
欧阳春一边全力推进工作的同时,他也在寻找自己开展工作的切入口,他不得不承认,李总工程师的很多思路也存在保守和局限性,他必须在此基础上,加入自己的思路和想法,也就是说,他必须在李总工程师四平八稳的工作基础上,在胆地推陈出新,创新自己的工作模式和工作思路,否则,他这个技术老总就当得毫无意义。
一开始,欧阳春担心孟春桃不相信他,因此,每次晚回去,他都提前给孟春桃打电话详细解释一番,几次以后,孟春桃反倒有些不高兴了,埋怨起了欧阳春。
“以后你加班告诉我一声就行,不用解释那么多,你分明是不相信我。”
欧阳春自然要好好解释。
“不是不相信你,因为我经常加班,我怕你多心。”
“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上次那事我是想多了,也怀疑过你,但你现在当上一厂领导,加班加点我能理解,我和你说过几次了,你就安心把工作做好,我愿意承担全部家务活。你现在一加班就打电话没完没了地解释,你不觉得烦,我都觉得烦了。”
“只要你不怀疑我,那我以后就不解释了,我就是觉得以前的事对不起你,所以才这样做的。”
“行啦,我不提你倒提起来了,从现在开始,谁都不要再提那件事了。”
孟春桃心头依然对上次的风波耿耿于怀,但她努力去忘记,并原谅欧阳春,因此,听到欧阳春自己提起了那次风波,立即阻止到。
孟春桃的态度并没有虚假客套之意,这让欧阳春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他把全部精力投入到了工作当中。
在前期调研了解的信息的基础上,加上欧阳春自己对钢厂技术工作的了解,他将即将开展的工作详细写满了大半本日记,里面除了即将开展的技术工作外,还有以后开展工作的重点和方向。
这一切整整用去了欧阳春一个月的时间,在这一个月时间里,市里对钢厂的厂领导班子即将进行调整的消息甚嚣尘上,愈演愈烈,一纸红头文件也已经秘密下发,仅限内部传阅,不得外传。
文件中明确指明了钢厂改革的方向和目标,以及组织机构的设置和岗位编制,尤其对厂领导班子的年龄作了特殊界定,凡是年满五十五周岁的厂领导,当然也包括中层干部,全部实行内部退养,工资奖金及各项福利待遇不变,人离岗不离厂,为年轻干部腾位置。
文件中还明确说明,现有的经营管理模式要改革,现行的组织机构和人员编制过于臃肿,必须进行精简,内部分流,减员增效,具体的分流方向和经营管理机制怎么改没有具体说明,听说市里正在研究方案。
不过,欧阳春从小道消息听说,这次的减员动作挺大的,管理岗位人员缩编一半还要多,岗位职数也缩编近三分之一,有的机构或分离或合并或裁撤,整个厂级机关进行压缩。
但这一切都是小道消息,欧阳春并不太关心,再怎么裁员,他作为刚刚提拔的干部,也绝对不会裁到他的头上,因此,他对裁员的信息也是有一听没一听的,从不刻意去打听,聊非有人托他打听,他才想起来问上一嘴。
红头文件虽然下发了,却似乎只是一个吹吹风的文件,更像是一块试金石,既然是国企改革,势必会对国企职工的利益带来强烈的冲击,市里想通过这份文件看看国企职工的反应,以免激化矛盾。
而且,这份文件并不具有指导性,是对钢厂、铝厂、电厂、水泥厂四家大型国企改革试点企业统一下发的,具体针对每个厂的具体措施还在研究中,并单独以文件形式下发。
饶是如此,四家试点企业的年龄偏大的老同志就已经坐不住了,因为改革首先触及他们的切身利益,这些人中,有的人压根就不想提前退,有的人更是舍不得放弃牢牢握在手中的权力。
因此,这些人便动用各种关系,纷纷给市里施压,试图再一次阻止这一股国企改革的激流。他们知道,国企一旦真的改革了,他们的既得利益就会缩水,甚至被连根拔净,他们为之奋斗了一辈子得到的东西就会付之东流,他们心有不甘。
这些人当中,就有现任钢厂的厂长和书记,在这件事上,两人出奇地保持一致。
欧阳春早就对他们有意见,在其位不谋其政,整天就知道如何勾心斗角,相互拆台,凡是涉及钢厂效益和发展的项目,只要有一点风险,他们绝对不会去做,怎么稳定怎么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们只想稳稳当当地退休,更别提什么改革措施了,到了他们这里,一句话就给否了。
“改什么改?钢厂建厂几十年了,不都是这么过来的?改了就能比现在强?我看未必。”
只要厂长说了这一句话,其他的厂领导都知道再说什么都等于没说,他们绝对不会签字同意,厂长和书记不同意的事,谁都别想再推行下去。
李总工程师对厂长书记的这种做法始终耿耿于怀,他曾经从侧面提醒过两回,但见厂长书记每次都不是很高兴,也就没敢再多说什么,只好忍气吞声,将急于想干的事不得不压了下来。
关于这一切,李总工程师自然会对欧阳春进行详细说明,因为他担心欧阳春不明就理,主动往枪口上撞,再把自己伤了。
其实,不用李总工程师提醒,欧阳春早已知道厂长和书记是什么样的人,只要有这样的人存在,钢厂就别想彻底翻身,他热切地期盼着能像传言那样,市里对钢厂的领导层进行大换血,厂长书记一起换掉,全部从市里空降,同时,厂领导班子中所有的副职一律选拔年富力强,敢说敢干的年轻干部顶上来,真正推进钢厂彻底改革。
欧阳春对此满怀期待,他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他只等厂长书记一换人,新的领导班子组成,他便要大张旗鼓地推进钢厂技术改革,他有足够的自信和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