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虚无龙逆TXT下载虚无龙逆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虚无龙逆全文阅读

作者:罪帝     虚无龙逆txt下载     虚无龙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回 造孽的不忍心

    两个男人都喝醉了,两个女人商量着怎么送他们回去。

    张晓丽踌躇再三,道;“今天不是周末,我得回家睡觉。”马金萍蹙眉:“那怎么办,你不能叫我一个人照顾他们俩吧?”张晓丽道:“要不去开间房吧,送回宿舍惊动了大家不好。”马金萍不同意:“就算开房间,我也只能照顾阿虎一个人,那王文龙怎么办?”张晓丽道:“你能不能叫来个男同事帮忙?”马金萍斜她一眼,道:“现在都两点多了,你让我叫谁去?”张晓丽拜百般无奈,只得先和马金萍将马交虎扶到酒店开好客房,然后又返回ktv包间,去接王文龙。

    等这一切结束,已是凌晨三点多了。

    所幸马交虎的酒品还算不错,只是躺在床上偶然哼哼一下。

    王文龙却大相径庭,大喊大叫着要脱衣服跳舞。惹得张晓丽勃然大怒,抬手扇他一耳光,叱道:“你还睡不睡,不睡我走了。”王文龙神经已经麻痹了,那里还知道疼,跄跄踉踉几下倒在床上,结巴着道:“丽、丽,丽丽,你别走,我爱你。”张晓丽坐在椅子上,冷冷言道:“是么,可我不爱你!”王文龙道:“你知道吗,我骗阿虎说,和你在你家上床了,那小子竟然相信了,哈哈哈哈。”张晓丽心头一凛,起身走过去,问道:“你什么时候说的?”王文龙趴在床边上打了个嗝,喷出一股酒气,抬起头道:“就、就前几天。”张晓丽瞪了他一会,“啪”的一声甩门而去。王文龙叫道:“丽丽、丽丽......”噗通掉在地上。

    另一间客房内,马金萍端着水杯,唤道:“阿虎,喝点水。”

    马交虎闭着眼睛摇着头,说道:“我不喝水,丽丽呢?”马金萍道:“傻子,喝成这样还惦记着她,人家陪你兄弟阿龙了,你还难受么?”马交虎缓缓张开眼,道:“难受,心里堵的慌。”马金萍担心:“要不,我送你去医院吧?”

    马交虎盯着她看了一会,居然“呜呜呜”哭起来:“你知道我有多爱丽丽吗?我不在乎她结没结婚,我只想和她在一起,谁知道她喜欢王文龙。为什么?就因为王文龙的爹有本事,是当官的?就因为我没个有钱有权的爹?”

    马金萍劝慰道:“她喜欢谁和你有什么关系,就算她喜欢你,可她已经结婚了,你觉得她能离婚和你在一起吗?”马交虎叹了口气,道:“她要是能离婚,我一定娶她。”马金萍道:“你觉得她和你结婚后,会不会再爱上别人?像她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值得你这么做吗?”马交虎辩解道:“她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我真的很爱她。”马金萍见他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话,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道:“我问你,她说过她爱你没有”

    “没有。”马交虎去摸水杯。

    马金萍赶紧端起来放在他嘴边,等喝完又倒满一杯,道:“阿虎,好点了么?”

    马交虎接着言道:“她不爱我为什么和我上床,她不爱我为什么给我做饭吃?她是爱我的,只是没说出来而已。”

    马金萍道:“好、好、好,她爱你,等你酒醒了去问她。”

    马交虎擦一下眼泪:“我怎么问?”

    马金萍道:“能怎么问,当面问清楚啊。问她爱不爱你,会不会离婚和你在一起。”

    马交虎想了很久,道:“她绝对爱我,估计不会离婚。”

    马金萍道:“那不得了,你这是何苦呢?相爱的人不一定在一起,你爱她就放手。只要她过的好,你不就开心了。”

    马交虎忽地坐起来,道:“扯淡,我既然爱她,为什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我没那么大肚量。再说了,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还谈什么狗屁爱情,那是一厢情愿。”

    马金萍笑道:“照你这么说,那许仙和白素贞、梁山伯和祝英台又算怎么回事?”

    马交虎起身靠在床头,道:“他们最后不也在一起了么?”

    马金萍拿起枕头垫在他,道:“许仙和白素贞,一个当和尚,一个待在塔里,结局有多悲惨咱就不说了。那梁山伯和祝英台一起殉情,死后化成了蝴蝶。你知道吗,蝴蝶寿命最短的只有两三个星期,死后就为这半个多月,值吗?我要是祝英台,就和梁山伯化成王八乌龟,千年王万年龟,那多好!”

    说得马交虎奈不住笑出声来:“净胡扯,谁愿意做乌龟王八啊。”

    马金萍嘲讽道:“那胡扯了,你先和张晓丽上床,她又和王文龙纠缠一起,她老公不是乌龟是什么?”

    马交虎觉得有些愧疚,道:“也不能全怪丽丽,谁叫他老公没本事?”

    马金萍冷哼一声:“你有本事?她老公怎么说也有个正式工作,你呢,充其量就是个饭店服务员。你连她老公都比不上,就认为张晓丽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不会弃你而去?”

    马交虎面部扭曲:“可、可我就是喜欢她。”

    马金萍心里憋了一句话,本来难以启齿,寻思半天方道:“你可能只喜欢和她上床,并不是真心喜欢她这个人。”

    马交虎听了沉默不语,直勾勾望着电视。

    马金萍追问:“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样?”

    马交虎说:“不是。”

    马金萍站起身:“行了,你快睡吧,我得回宿舍。”

    马交虎乞求的眼神:“别啊,再陪我聊会。”

    马金萍背对着他想了一会,走过去锁上房门。

    马交虎掀开被子,摇摇晃晃的要下床。

    马金萍赶忙跑过来,说:“你干什么?”

    马交虎有气无力的坐在床上,道:“闹心,开窗透透气。”

    马金萍道:“得了吧,我来。”

    马交虎又躺好靠在床头:“要是在她没结婚之前遇到,该多好啊。”

    马金萍有点生气:“我这苦口婆心都说半天了,你怎么不听劝?张晓丽那种女人,就算没结婚也绝不会嫁给你!”

    马交虎茫然道:“为什么?”

    马金萍耐住性子:“阿虎,你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张晓丽需要优越的生活条件,你有吗?”

    马交虎道:“我没糊涂,追求优越的生存条件也没错啊,我现在没有,将来会有的。”

    马金萍单腿坐在床上:“要这么说,他老公将来难道不会有?”

    马交虎道:“对啊,这不恰好证明她爱我吗?”

    马金萍柳眉竖起,作势下床:“你再一口一个张晓丽,我走了啊。”

    马交虎挽留:“好,不提她了。你呢,谈过男朋友么?”

    马金萍道:“谈过一个,也称不上男朋友,那时候还小,也不懂这些。”

    马交虎问她:“什么时候,初中毕业?”

    马金萍摇了摇头,道:“初中一毕业,我就跟人去学裁缝,两年后开了间成衣店,他是本地人,经常来店里做衣服,我们在那时候认识的。”

    马交虎恍然大悟:“那后来呢,你怎么又在饭店做服务员?”

    马金萍道:“他爸妈不答应,嫌我是农村户口。”

    马交虎惊讶:“不会吧,就因为这个你们分手了?”

    马金萍淡淡言道:“是啊,不分手又能怎么样。”

    马交虎点了点头:“那你们、你们......”

    马金萍道:“没有,我才没有那么随便。”

    或因打开了客房窗户,凉风嗖嗖吹进来。

    恍恍惚惚中,马交虎觉得坐在面前之人仿佛张晓丽,脑子里瞬间映现出那几次和她缠绵的画面,浑身禁不住开始发烫。

    马金萍见他面色苍白,歪头昏昏欲倒,又起身端起杯子:“喝多了嘴里干,你再喝点水。”

    马交虎突然拉住她的手拽进怀里,疯狂的吻着,道:“丽丽,我爱你。”

    杯子落在地上溅起的水花,缓缓浸湿了地毯。

    马金萍拼命挣扎:“阿虎,你干什么!阿虎,别这样。”

    马交虎已经丧失理智,那里还理会她不迭的苦苦哀求。

    正在这时,“砰砰砰”有人敲门:“阿虎,是我。”

    马金萍忙小声道:“阿虎,有人来了,阿虎......”

    马交虎登时不由一愣,这才放开她:“对不起萍萍。”

    马金萍急忙下床,道:“没事,我看看是谁。”接着捋捋头发,问:“来了,谁啊?”

    马交虎长长喘了口气,趴着去捡倒在地上的杯子。

    马金萍打开房门:“是你啊,怎么没回家?”

    张晓丽打量她一下,道:“你睡了么,头发这么乱?”

    马金萍小脸通红:“睡得迷迷糊糊,就听见有人敲门。”

    张晓丽轻轻走到床边,见马交虎闭着眼睛:“他没事吧?”

    马金萍看着马交虎,莞尔含笑:“没事,他一沾床就睡着了。”

    张晓丽略显遗憾,道:“我本来想和他说点事,那改天吧。”

    马金萍拦住她,道:“别啊,有什么话现在说,你等一会,我叫醒他。”说着话,俯身挡在两人之间,用指甲使劲掐住马交虎:“阿虎,你的丽丽来了。”

    马交虎佯装刚被叫醒,睁开惺忪醉眼,问道:“谁来了?”

    张晓丽脉脉含情,道:“阿虎,你怎么样了?”

    马交虎慢慢爬起来,道:“没事,你怎么来了?”

    马金萍翻起白眼狠狠瞪他一下,便走到窗前转过身注视二人。

    张晓丽坐在床沿上,道:“我不放心你,过来看看。”

    马交虎笑道:“我没事,你快回去吧。”

    张晓丽欲言又止:“阿虎,我还有事和你说。”回头扫了一眼站在窗前的女人。

    马金萍立刻心领神会,道:“你们聊,我去洗把脸。”尔后走进卫生间,关上门支耳聆听。

    张晓丽垂首扯弄着被角,良久长叹一口气,道:“阿虎,你听我说,我真的很爱你,可我们俩永远不能结婚。”

    也不知什么缘故,听完她这番话,马交虎虽然内心还隐隐作痛,但并不像之前那般难受了,他盯着她:“为什么?”

    张晓丽道:“第一,我比你大两岁。第二个原因你知道的,我已经怀孕了,思来想去,我实在不忍心打掉这个孩子。你想过吗,你会娶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吗?即便你愿意,你妈妈和姐姐也不同意。”

    马交虎握住她的手,道:“管他们干嘛,只要我们俩能在一起就行。”

    张晓丽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没经历过,有些事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是过来人,已经结婚两年了。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家人的事。如果不管他们,我们怎么结婚?”

    马交虎脱口而出,道:“还能怎么结婚,去办结婚证啊。”

    张晓丽抬起头,道:“你以为只有结婚证就够了么?”

    马交虎惑然道:“那还要什么?”

    张晓丽娓娓言道:“房子呢?咱们俩结婚住哪?孩子一出生要花很多钱,咱们俩的工资养得起吗?以后还要上幼儿园、小学、大学,没钱怎么办?”

    马交虎挤出一丝苦笑,道:“说来说去,你也是嫌我没本事。现在什么年代了,很多人不都租房结婚吗?按你这么说,那他们就别活。”

    张晓丽道:“不是嫌你没本事,你年纪还小,以后的日子且长着呢,何必把时间白白浪费在我身上?”

    马交虎不解:“你的意思,是想和我分手?”

    张晓丽咬了咬嘴唇,道:“如果你不想分手,我愿意做你的情人。”

    马交虎感动的展臂搂住她,道:“丽丽,我爱你。”

    “哼、哼......”马金萍咳嗽着走进来。

    张晓丽慌忙站起身,道:“我话说完了,你好好考虑一下。萍萍,我走了。”

    马金萍道:“不送了啊,路上注意安全。”

    张晓丽又看一眼马交虎,扭头匆匆离开。

    马金萍跟过去锁上门,回来爬上床,道:“阿虎,你真的愿意?”马交虎道:“愿意什么?”马金萍道:“你跟我装什么傻,你愿意她做你的情人?”马交虎一脸窘态,道:“你都听见了?”马金萍破口大骂,道:“作错事还不知悔改,你和她一样下贱!有好女人不要,偏喜欢别人穿过的破鞋!”马交虎笑道:“好女人在哪,我怎么没发现?”

    马金萍瞪大眼睛,食指指着他:“你、你,不理你了,睡觉!”呼地拉起被子蒙上头。

    马交虎叫道:“给我点被子,我没被子了。”

    马金萍躲在被窝里,喊道:“不要脸的东西,冻死你活该!”

    马交虎坐起来扑在她身上,道:“你不给我被子,我压死你!”

    马金萍露出小脑袋,咯咯笑道:“别闹、别闹,快喘不过气了。”

    马交虎瞧她粉颊红嫩,顺势凑上去亲了一下。

    马金萍伸手推搡着他的脸,骂道:“滚,找你的情人去!”

    马交虎抓住她的手朝上摁在肩膀两侧,道:“不,今晚就找你。”

    尽管马金萍不停的左躲右闪,但女孩子毕竟力气太小。还是被马交虎强行制住,又在脸上印吻几下。

    两个人便这么翻来滚去,打闹着僵持一会。

    马金萍见用尽浑身力气难以摆脱,也就不做徒劳的挣扎了。马交虎乘机钻进被窝,把她整个人紧紧搂在怀里。

第六回 向来人言利如刀

    表面风平浪静的饭店,俨然分成了两大阵营。一群是以张晓丽为首的新员工,一群是和马金萍交好的老员工。而马交虎独自夹在其中,做事不偏不向。

    第二天早上,员工排成横列两队站在大厅。

    老板娘赵晓娟拍拍巴掌,道:“大家好,本来班前会都是丽丽开的,但马上国庆了,我先说几句。丽丽,午休时你留几个人,把店内外卫生打扫一下,以全新面貌迎接国庆。还有,促销活动准备充分。阿虎,广告词你写了么?”

    马交虎道:“还没有,赵总,我想了几天几夜,真不知道怎么写。”

    赵晓娟笑道:“我相信你,晚上交给我。丽丽,门前布置的新颖些。”

    张晓丽点一点头,应道:“是,赵总。”

    赵晓娟阅兵似的扫视全体员工,道:“接下来丽丽分配任务,我就不参与了。”尔后,走进前台理账。

    张晓丽走到队伍前边,转过身对着大伙,道:“阿杰、阿华、阿月你们三个,午休时留下打扫卫生,阿霞、阿婷布置门前,全由马交虎领班负责。”

    马交虎听了不由一愣,道:“张经理,我还要写广告词呢。”

    张晓丽恍然明白,道:“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由马金萍领班负责吧。”

    马金萍立即瞪着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道:“张经理,我是晚班啊。”

    张晓丽微微含笑,道:“本来呢该马交虎值班的,他不是要想广告词嘛,就两个小时,你今天辛苦一下。”

    马金萍温柔的瞄了瞄马交虎,爽快答应道:“行吧。”

    张晓丽见状,眉头情不自禁一皱,大声言道:“好了,努力!”

    店歌悠扬响起,是首老歌《相亲相爱一家人》:“我喜欢一回家就有暖洋洋的灯光在等待/我喜欢一起床就看到大家微笑的脸庞/我喜欢一出门就为了家人和自己的理想打拼/我喜欢一家人心朝着同一个方向眺望/我喜欢快乐时马上就想要和你一起分享/我喜欢受伤时就想起你们温暖的怀抱/我喜欢生气时就想到你们永远包容多么伟大/我喜欢旅行时为你把美好记忆带回家/因为我们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音乐几分钟后结束,全体员工鼓三次掌解散。

    马金萍本打算回去接着补个觉,当看到一个男人弯着腰,在大厅中铺台摆放餐具,便欢快的走过去,小声道:“阿虎,你累吗?”

    马交虎歪头瞅她一下,道:“头还有点晕,昨晚没睡好。”

    马金萍倒背着双手,俯身轻言细语,道:“活该,谁叫你不睡觉总欺负我。”

    马交虎慌抬头观察周围,道:“你胡说什么,还不回去睡觉。”

    马金萍挺直身体,笑道:“要不我替你,你回宿舍歇会,反正午休我还得值班,干脆下午再回去。”

    马交虎端着餐具,道:“那怎么行,你昨晚没睡好。”

    马金萍拉住他的胳膊,推搡着道:“你快走吧,我没事。”

    马交虎忍不住打个哈欠,道:“行,那下午我早点过来。”抬腿正要离去。

    又听马金萍言道:“阿虎,你就这么走了?”

    马交虎茫然不解的道:“那我怎么走?”

    马金萍脸色倏地一红,嗔道:“没怎么,滚吧。”

    马交虎自言自语:“莫名其妙。”来到前台打招呼:“徐梅,我先回去了。”

    徐梅诧异:“你不值班了?”

    马交虎敷衍道:“马金萍替我,我回去写广告词。”

    徐梅朝大厅看了一眼,神秘兮兮道:“虎哥,你艳福不浅啊。以前在汇丰酒店,泡上了咱们漂亮的张经理,到这才没几天,又泡上了马金萍。厉害,小妹佩服的五体投地!”

    马交虎正色道:“你说错了,你不是五体投地。”

    徐梅惑然道:“怎么不是五体投地?两手、两膝和头啊。”

    马交虎道:“我们男人是六体投地,你们女人是七体投地。”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徐梅低头稍一寻思,瞬间明白了什么意思,拿起圆珠笔砸向他,嗔骂道:“你个臭流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马交虎往旁侧身闪过,做个鬼脸,道:“啦啦啦,打不着、打不着。”

    “阿虎,你在这做什么?”张晓丽站在身后问。

    徐梅挑起柳眉告状,道:“张经理,这小子欺负我。”

    马交虎回道:“没事,回去睡会。”

    张晓丽顿时不高兴了,道:“怎么,又让马金萍替你值班?”

    马交虎边向大门外走,边道:“不是我让她替我,是她非要替我。”

    张晓丽大声叫道:“你给我回来,不能没事就找人替班。”

    马交虎头也没回,道:“切,我愿意,她也愿意,你管得着吗!”

    张晓丽恐吓他,道:“你不回来,我扣你工资。”

    马交虎抬脚跨出大门,仍过来一句话,道:“随便!”就不见了人影。

    把个张晓丽直气得胸脯一耸一耸的,恨声道:“姓马的,你给我等着。”

    徐梅劝道:“张经理,老板娘说过,只要有人替班就可以休息,叫他走吧。再说了,虎哥还要写促销广告词,也是老板娘交给他的任务,你别发火。”

    张晓丽听言,长长呼出一口气,道:“我去找老板娘,还反了他了。”秀发一甩,怒冲冲走向办公室。

    徐梅吐一下舌蕾,喊道:“萍萍姐,萍萍姐,你快过来。”

    马金萍闻声跑到前台,问道:“阿梅,什么事?”

    徐梅压低声音,道:“虎哥惹怒了张经理,她刚去找老板娘了。”

    马金萍愕然:“啊,为什么?”

    徐梅示意叫她走进吧台,贴耳窃窃私语。

    马交虎虽然颇有文学功底,平时闲暇爱写一两首诗词聊以**,但要创作促销广告,却懵懵懂懂无从下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天,绞尽脑汁也只憋出两句“国泰民安享太平,庆云景星垂盛世”的藏头诗,大脑随即空白一片,再也想不出来了。他索性把笔和纸往桌上一扔,倒头呼呼大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感觉有个东西闯进被窝。

    马交虎腾地坐起来,道:“谁啊?”被子慢慢掀开,里面钻出一张可爱的小脸,道:“嘻嘻,没想到吧。”马交虎定下神来,道:“是你啊,下班了?”马金萍道:“没有,我安排好就回来了。”马交虎低头瞧着她,道:“萍萍,你别在这睡啊,叫他们发现像什么样子,快起来去你们宿舍。”马金萍笑道:“男的在打扫卫生,中午都不回来,你被窝里热,我就在这睡。”马交虎道:“那也不行,万一有人回来怎么办?”马金萍瞪她一眼,道:“啰嗦什么,睡觉!”拉被子蒙上头。

    马交虎抬手挠了挠头,在无奈的叹息之后,便小心奕奕躺下去,双手放在脑后枕着。那知马金萍搂住他的脖子一使劲,就象蛇似的爬在了他身上,小嘴还说道:“你不抱着我,我睡不着。”马交虎看看手表,道:“现在才两点,到你上班还有三个多小时,你回宿舍脱了衣服再睡,这样会感冒的。”

    “行!”马金萍答应着,开始在被窝里窸窸窣窣乱动。

    马交虎问道:“你干什么啊?”马金萍闷声闷气,道:“你不是叫我脱了衣服再睡吗,我脱衣服。”马交虎赶紧把手伸进被窝阻止,道:“别啊,我是叫你回你宿舍。”马金萍长出口气,冒出头来,道:“脱完了,你胳膊给我枕着。”马交虎极不情愿的展开臂膀,放在她细长脖子下面。马金萍小脑袋在他胳膊磨蹭继续,然后很舒适的样子闭上眼睛。

    果不其然,两个人躺下没多大会,外面就传来急促脚步声,距宿舍越来越近。

    马交虎吓得慌忙抽回胳膊,抓住马金萍的左肩往被窝里一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男服务员阿杰走进来,道:“虎哥,你睡醒了?”马交虎惊慌失措,道:“啊,那什么,我还没睡,你怎么回来了?”阿杰满腹狐疑的打量他几下,道:“烟忘拿了,你没事吧?”马交虎连声说道:“没事,没事,我兜里有烟,你先拿去抽。”阿杰从他裤兜掏出香烟,又回头看着他,道:“虎哥,你脸色很红啊,是不是发烧了?要不要我给你买感冒药?”马交虎催促道:“不用、不用,可能是因为刚睡醒,你快去吧。”阿杰无意中瞥见床前地上,放着一双粉色女式运动鞋,遂扯着嗓子叫道:“虎哥,这谁的鞋啊?”马交虎暗暗叫苦:“糟糕,刚才心慌意乱,光把她的衣服塞进被窝了,鞋没藏起来。”口中却道:“马金萍的,我不是回来休息吗,她就叫我从店里捎回来,还没来得及送去女宿舍。”阿杰满脸洋溢着狡诈的笑:“明白、明白。”抬手指了指被窝:“那小弟先行告退,请虎哥尽情享用。”

    见他走出去关上门,马交虎伸开右掌,埋怨道:“你看看,我手心里全是汗。”“啪、啪!”马金萍打了他手心两下,道:“你别说了,我可怜的小心脏也差点跳出来。”那知被子往下一滑,露出白皙的柔肩。马交虎目不转睛的看着,不禁“咕咚”咽下一口唾液,颤声道:“怎么样萍萍,够刺激吧?”马金萍眨眨美目,道:“够刺激!”马交虎扯着被子往上一拉,道:“还有更刺激的,阿虎来也!”“你、你干嘛......”被窝里“咯咯咯”笑了会,便开始激烈的抖动起来。

    饭店门口已经放了两排花篮,上面挂着迎接国庆的红色条幅。

    张晓丽站在吧台前,问道:“阿梅,马领班还没来么?”徐梅望望门外,道;“还没有,张经理,他晚上不值班啊,来做什么?”张晓丽道:“那马金萍呢,来了吗?”徐梅道:“这才五点啊,她五点半上班。”张晓丽道:“阿梅,马金萍不是替马交虎的早班吗,谁叫她回去的?”徐梅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她安排好工作就回去了。”张晓丽道:“待会给她记上,算旷工半天。”徐梅忙解释道:“别啊张经理,萍萍姐是中午下班才回去的,她又没耽误工作,怎么能算旷工呢。”

    二人正说着话,马金萍心情愉悦的走进饭店。

    徐梅偷偷冲她使个眼色,道:“马领班,你中午什么时候回去的?”

    马金萍停住脚步,回道:“两点多,怎么了?”

    徐梅话中有话,道:“是两点多啊,那就不算旷工了。”

    张晓丽表情严肃,责问道:“马金萍,你既然替马交虎值班,就应该连续上到夜里一点多,为什么两点就回去了?”

    马金萍略微想了一下,自觉行为有些理亏,歉然道:“对不起张经理,下次我不会了。”

    张晓丽思索片刻,道:“那好吧,这次不记你旷工,但这个月的全勤奖,就不能发给你了。”

    马金萍顿时按耐不住,大声斥问:“凭什么,中午打扫卫生是加班,按理应该有加班费,你不给我加班费就算了,凭什么扣全勤奖?”

    张晓丽道:“马金萍,你别嚷嚷,这是老板娘定刚订的规章制度,我也没办法。”

    马金萍皱眉道:“什么时候订的,我怎么不知道?”

    张晓丽道:“就今天上午订的。”

    马金萍以充满讥讽口吻,道:“我说你上午去办公室干什么,原来是给老板娘打小报告啊。”

    张晓丽辩解道:“你别胡说,我没有打小报告。”

    马金萍鼻子发出一声冷嗤,道:“你没有打小报告?那为什么之前没有这个规矩?”

    张晓丽道:“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我在照章办事,你别胡搅蛮缠。”

    马金萍向她点点头,道:“行,你行!”顿了顿,又道:“算了,不就一百块钱嘛,姐不在乎,随便扣。”

    张晓丽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不是非要扣你这一百块钱,而是饭店的制度,没有规矩难成方圆。”

    马金萍莞尔含笑,道:“少来,你不就因为马交虎和我在一起了吗?那是因为我没结婚,就算我结婚了,也不会到处勾三搭四,他才和我在一起的,你嫉妒也没用。”

    张晓丽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道:“马金萍,这事和马交虎没任何关系。”

    徐梅见势不妙,忙走出吧台打圆场,道:“萍萍姐,你少说两句吧。”

    马金萍很是理直气壮,道:“为什么少说,难道我说的不对?阿虎就是喜欢我,谁嫉妒也没用。惹急姑奶奶,姑奶奶就辞职不干,到外面再找份工作,只要有阿虎陪着,我们俩去哪都行,此处不留爷......”

    张晓丽紧咬嘴唇,道:“好,你别后悔!”接着一转身,向老板娘办公室走去。

    马金萍冲着她的背影,大声喊道:“放心,我不会像有些人,都结婚了还到处招蜂引蝶,弄个呼伦贝尔大草原送给自己老公。”

    徐梅慌忙握住她的嘴巴,道:“我的姑奶奶,你留点口德吧。”

第七回 天有不测风云

    赵晓娟并没有解雇马金萍,而是找她谈了一次话,具体谈什么内容,大家皆无从知晓。但过后马金萍依旧行若无事,像往常一样把心放在马交虎身上。

    张晓丽显然有些不满,但对此又无可奈可。王文龙还是每天来接她,无论刮风下雨抑或晴空万里。

    马交虎感到很奇怪,以前在汇丰酒店上班,经常能看到张晓丽的老公去接,可自从到了自助火锅店,就再没有见她老公来过,这一切着实令人百思不解。他偷偷向徐梅打探几次,徐梅也一问三不知。

    这人吧,心中如果有什么事不清楚,就像悬着一块石头,不卸下来总觉堵得难受。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国庆节这天下午。

    老板娘赵晓娟在班前会上,和蔼的言道:“晚上留三个人值班,其余的叫上你们男女朋友,我请客唱歌,咱们庆祝一下。”众人登时“啪啪啪”掌声雷动,齐叫道:“谢谢赵姐。”惟张晓丽尴尬一笑,道:“赵总,我去不了。”赵晓娟问她:“怎么,你有事?”张晓丽表情有些羞涩,道:“也没什么事,我得陪老公去他爸妈家。”赵晓娟点点头,道:“行,那你可以早点下班。”

    马金萍胳膊肘撞了撞身边的马交虎,直着脖子撒娇,道:“赵总,你换个人吧,我不想值班,我也要去唱歌。”

    赵晓娟道:“死丫头,就你事儿多。那好吧,徐梅和阿月、阿海值班。”

    徐梅也学马金萍的样子,拨浪鼓似的摇着脑袋,道:“不嘛,我也要和阿虎去唱歌。”马金萍“噗呲”一笑,抬食指向她晃点着,嗔骂道:“梅梅,你个臭不要脸的,敢笑话我,等会看我不捶死你。”

    张晓丽见二人当众打情骂俏,皱眉将脸扭向一旁。赵晓娟拍拍巴掌,道:“你们别闹,听张经理安排工作。”张晓丽闻言,轻轻干咳两声,道:“我没什么说的,解散!”

    男女员工们便三五成群的步入大厅,开始整理餐具、打扫卫生。

    马交虎道:“赵总、张经理,那我先回宿舍了。”赵晓娟点一点头,道:“去吧,下班我派人叫你们。”说完,走向办公室。马交虎看了看张晓丽,表情十分漠然。尔后转身匆匆离开,他刚出饭店大门。

    只见张晓丽从里面匆匆小跑出来,唤道:“阿虎,你等一下。”马交虎停住,道:“张经理,还有事吗?”张晓丽咬着下嘴唇注视他片刻,道:“阿虎,你能不能别去和他们唱歌?”马交虎满脸困惑,道:“为什么?”张晓丽像似鼓起很大勇气,道:“你等我下班,有话和你说。”马交虎“咦”了一声,道:“张经理,你不是要陪你老公去他爸妈家吗?”张晓丽道:“那是我找的借口,反正你等着我就行了。”马交虎问道:“在哪等?宿舍?”张晓丽回首望一眼饭店,凑近他轻语道:“你先到那个宾馆开间房,我下了班就去找你。”马交虎略作寻思,道:“丽丽,有什么话现在不能说吗?”张晓丽叹口气,道:“其实,我......”

    “阿虎,你怎么还不回宿舍睡觉?”马金萍站在店内前台喊道。

    马交虎大声回道:“马上。”尔后小声道:“那我走了。”张晓丽看着远去男人的背影,表情略微有些复杂。

    晚上十点多,老板娘赵晓娟带着大伙向ktv出发。

    马交虎故意磨磨蹭蹭到最后,趁人不注意转身便匆匆离去。开好房在宾馆等了约莫个把小时,听到有人敲门。不用说肯定是张晓丽了,他赶紧趿拉着一次性拖鞋开门。张晓丽小脸蛋冻得通红,手里提着一袋东西,走进说道:“反应这么快,我以为你都睡着了呢。”马交虎锁上门,道:“没有,在看电视。”张晓丽坐在床上,举着手上的袋子,笑盈盈道:“阿虎,陪我喝点酒吧。”马交虎并没有拒绝,也没有应声,默默搬来把椅子坐她对面,摆放着袋子里拿出的凉菜。两瓶五

    十三度的老白汾喝下去一瓶,张晓丽讲了两个故事。

    凭良心说,这两个故事叫马交虎听到肝肠寸断、终身难忘。

    在没结婚之前,张晓丽的父亲突然得了重病。被查出病情那天,母亲慢慢没有表现出极度悲伤。只不过偶然几次,张晓丽见母亲偷偷躲在房间里抹眼泪。

    父亲却显得各位冷静,依旧像是没事人一样。那天吃晚饭时,他说不想去医院看病了。

    母亲听了并没有什么举动,一直保持着沉默。

    张晓丽强烈反对,含泪道:“爸,我自己可以打工挣钱。”

    父亲慈祥的看着她,道:“丽丽啊,这种病就算去医院看,也不过白花很多钱,再多活几年。爸爸不想在今后这几年,每天都躺在病床上。”

    张晓丽明白父亲想省下点钱,将来留给自己和母亲。便又是撒娇又是佯装威胁,不停的苦口婆心劝哄。可毋论她怎么闹,怎么开解,始终也没有劝动父亲。

    最后还是母亲搂着女儿,笑道:“算了,你爸爸想干嘛就干嘛吧。你俩多吃点,我去炒个菜。”说完,起身走进厨房。当端着两盘菜出来时,眼睛肿的像两个核桃。

    经此大难,张晓丽也变得懂事了。她再不像往常那样,总去找小姐妹玩了,而是每天乖乖待在家里,帮忙做些家务。有时陪着母亲下地干些轻活,或陪着父亲坐在客厅看书看电视。

    有天,父亲和女儿逛街,走到路边服装店买了一件粉色连衣裙,且神秘兮兮道:“丽丽,你知道吗,你妈妈年轻的时候,就想穿这种衣服。”

    张晓丽咯咯笑道:“老爸,你真浪漫,要是买回去送给老妈,她不得乐疯了啊。”这几句话,她是流着泪笑着说的。

    果不其然,当母亲看到父亲像变魔术似的,从袋子里亮出那件粉色连衣裙,口中虽然小声责备着:“你们俩啊,一个老不正经,一个小白痴,我都多大岁数了,还买这么贵的衣服干嘛。”脸上却满是幸福的微笑。

    打从记事起,张晓丽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开心。

    父亲傻呵呵笑道:“又没几个钱,你穿上试试。”母亲故作生气,嗔骂道:“不穿,要穿你自己穿。”父亲戏言道:“我要穿着上街,肯定会迷倒一大片老娘们。”母亲翻着白眼斜视他一下,尔后拿上粉色连衣裙走进卧室。

    父亲小声说:“丽丽,你不知道吧,别看你妈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有一颗少女心嘞。你不在家的时候,她经常偷穿你的衣服。”

    张晓丽搂住父亲的脖颈,强颜欢笑道:“是么,那等会我挑几件衣服给她。”

    不大一会,母亲从卧室里出来,板着脸言道:“这什么衣服啊,一点都不好看。我不要,给丽丽穿吧。”父亲上下左右打量着母亲,赞道:“漂亮、好看,跟二十年前我第一次见你一样。”母亲满腹狐疑的问女儿,道;“丽丽,别听他的,你老实告诉妈妈,好看吗?”

    张晓丽忙随声附和,道:“爸爸的眼光真不错,你穿上去像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

    母亲半信半疑瞅着父女二人,道:“好吧,我去给你们做饭。”父亲满意的靠在沙发上,仿佛完成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壮举。

    当天晚上,饭菜摆满整整一桌。只要是父亲爱吃的,包括对病情不宜食用的,医嘱忌口的,母亲都做了。

    张晓丽心里自然知道,却在旁边只字未提,就那么低头吃着饭菜,连酸甜苦辣也没尝出来。

    谈笑之中吃完,父亲把起身的母亲摁在沙发上,道:“你别动,今天我刷碗。”母亲高兴的说道:“行,今天就辛苦爸爸了。女儿,咱们俩来嗑瓜。”

    也许是心情舒畅的缘故,父亲病情竟然大有好转。

    第五日下午,张晓丽从奶奶家回来,见茶几上放着一张纸条,上写道:“女儿,我和你爸爸出去旅游了,估计得一个星期,你照顾好自己。”她担心父亲病情,在晚上打来的电话里,埋怨道:“妈,你知道爸爸的病情不能多运动,怎么还带他出去玩,你们赶紧回来。”

    母亲的声音格外轻松,道:“丽丽,你这个星期去奶奶家吃饭吧,反正你爸爸也没几天活头了,他想干嘛我就陪他干嘛。省得他走了以后,留下什么遗憾。”

    张晓丽拿着话筒,呆呆楞了许久。

    夫妻俩到南方游玩半个月,买上返程车票。回家之后,父亲的病情便愈加沉重了。

    市人民医院,月色从窗外洒满病床的地上。

    父亲半躺半卧在床上,左边紧紧攥住妈妈的手,右边紧紧攥住女儿的手,眼神里尽是悲伤与无奈。母亲笑着说道:“没事,你会好起来的。”父亲怜惜的看着女儿,道:“你别再乱花钱了,反正这病也看不好,多攒点钱,留给丽丽当嫁妆吧。”母亲满口答应,道:“行,就听你的。”

    从那以后,张晓丽每天晚上到医院服侍父亲。

    母亲则白天过来守护,但陪父亲说会话,就禁不住哈欠连天,趴在床边上睡着了。

    父亲觉察出异样,问女儿:“夜里怎么都是你在,你妈妈怎么不来?”张丽丽笑道:“妈妈白天累,我叫她晚上休息。”父亲欣慰的看着她,道:“我的宝贝女儿长大了,知道孝顺父母了。”

    其实母亲并没有在家休息,她在汇丰酒店谋了一份端盘子洗碗的工作。

    这是张丽丽第一次感到父母之间的真挚深情,也是她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爸妈的爱情像青山流水,朴实而平淡无奇。

    母亲曾经说过:“你爸爸这辈子吃了不少苦,从没享过半天福,无论如何,我不能就这么叫他走了。”

    是的,张晓丽也不想叫父亲带着手上的老茧,心中对妻女的愧疚,就这么走了。

    然生老病死是人生的必然轮回,谁又能挡得住呢?

    见母亲叮嘱她瞒着父亲,整天三点一线,奔波于医院、酒店、家之间,累得精疲力竭。

    张晓丽突然萌生一个念头:“把自己嫁出去!只要那人能出钱给爸爸治病。”她就寻思委托亲朋好友,为自己安排相亲对象。

    常言道:知子莫若父,知女莫若母。

    当母亲发现了她的想法之后,坚决反对。并厉声骂道:“你爸妈还没死呢,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这件事在母亲的斥责阻拦下,便暂缓了一段光景。

    每天看着被病魔无情折磨的父亲,和心力交瘁的母亲。张晓丽终于狠下心来,偷偷去姑姑家哀求。

    侄女的孝心感动了姑姑,便瞒着母亲给他介绍几个。

    但男方一听说张丽丽家中有个身患绝症的父亲,都纷纷避而远之。

    唯有陈振宇的父母同意,并约定了时间地点。

    双方见面那天,张晓丽刻意打扮一番,在姑姑的带领下,早早来到男方的阿姨家中。

    陈振宇模样长得并不难看,年纪二十五岁,身材中等个头,且能说会道。只是天性略显得有些懦弱,在电厂上了三年班,碌碌无为,至今还是一名小小基层工人。

    当然,这都是从姑姑和男方母亲口中获知的。

    尽管张晓丽几百个、几千个不愿意,可想到父亲的病情,在经过几天几夜的辗转反思,她在纠结中妥协了。

    父亲得知后勃然大怒,立即气呼呼从医院回到家里,浑身哆嗦着质问母亲,道:“你整天在做什么,谁叫你答应这门婚事的?”

    母亲流着眼泪,道:“不是我,是她姑姑同意的。”

    父亲接着把姑姑叫来,当面又骂了个狗血喷头。

    张晓丽抱住父亲,哭道:“爸,您别这样了,是我自愿的,不关妈妈和姑姑的事。”

    父亲“噗通”坐在沙发上,皱着眉头,道:“我告诉你们,你们谁答应了没用,反正我不答应,这门婚事就成不了!”

    姑姑劝道:“哥,你又何必呢,丽丽都这么大了,早晚都要嫁人。如果这个男人对他好,也算了却你一桩心事。”

    父亲腾地站起身,喝道:“你滚,我没你这个妹妹!”

    姑姑幽幽长叹一口气,嘴角哆嗦着欲言又止,看了看嫂子和张丽丽,转身离去。

    父亲并未作罢,又冲着妹妹背影,喊道:“你管好你自己,我女儿的事不用你瞎操心!”话未说完,便气喘吁吁的咳嗽起来。

    母亲慌忙拍着爸爸的脊背,劝道:“她姑姑也是好心,你冲她发什么火了。”

    父亲猛地拨开妈妈的手,眼睛瞪大溜圆,道:“放屁,她什么好心,你们了解那个人吗,那天我万一死了,女儿嫁过去受委屈,你们孤儿寡母怎么办?你这是叫我死了都不安心吗?你老糊涂了吗?”

    这又是有生以来,张晓丽第一次见父亲对母亲扯着嗓子发那么大脾气。

    母亲柔声道:“他爸,是我错了,等明天我去他家,退了这门婚事,你别生气了。”父亲言语要挟,道:“等什么明天,你现在去,你要是不去,我就不去住院!”母亲噙着泪花,道:“好、好,我现在去,那你和丽丽马上回医院。”

    张晓丽扶起父亲,抽抽噎噎道:“爸,咱们走吧。”

    当天晚上,父亲毫无睡意,眼睛一直盯着趴在床沿上的女儿,还不时用自己的粗糙大手,去抚着女儿的长发,偶然发出一声轻叹。

    迷迷糊糊梦中,张晓丽总听到有人在小声闷闷的哭。次日醒来,她发现父亲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母亲带着自己做的小米粥和素馅包子,上午八点准时来到病房,笑道:“他爸,婚事我已经退了。”

    父亲满含歉意,道:“那什么,昨天我不该对你大吼大叫。”

    母亲颤巍巍捧着粥碗,道:“都老夫老妻了,说这个干嘛。来,你们俩趁热吃。”

    父亲笑道:“先给丽丽吧,让她吃完回去赶快睡觉。”

    张晓丽撒娇道:“老爸不吃,我也不吃。”

    父亲连声道:“行、行,这傻丫头,那老爸先吃,行了吧。”脸上笑呵呵的,眼神充满溺爱。

    早饭后从医院出来,张晓丽躲在无人角落大哭一会。然后擦干眼泪,直接跑去姑姑家里。

第八回 钱有时就是万能

    唐朝开元名相张道济,在《钱本草》中有关钱的释义说:“钱,味甘,大热,有毒。偏能驻颜,采泽流润,善疗饥,解困厄之患立验。能利邦国,污贤达,畏清廉。贪者服之,以均平为良。如不均平,则冷热相激,令人霍乱。其药采无时,采之非礼则伤神。此既流行,能召神灵,通鬼气。如积而不散,则有水火盗贼之灾生;如散而不积,则有饥寒困厄之患至。一积一散谓之道,不以为珍谓之德,取与合宜谓之义,无求非分谓之礼,博施济众谓之仁,出不失期谓之信,入不妨己谓之智。以此七术精炼,方可久而服之,令人长寿。若服之非理,则弱志伤神,切须忌之。”

    张道济首先给“钱”这种特殊草药的药性定位为:“味甘、大热、有毒”,准确生动,入木三分。“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这句耳熟能详的俗言道出了钱的不可或缺,钱能让人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保证人们的生存,所以“味甘”。但对钱的追求要有度,要讲道,超出了度和道,便会让人变得疯狂,挖空心思往钱钻,导致“大热”,成了金钱的奴隶。钱是有药性的,服过头便会产生副作用,会“中毒”,使一些贪婪的官员最终锒铛入狱,命断黄泉路,这印证了另一句话:“人不能把金钱带进坟墓,但金钱可以把人带进坟墓。”

    张道济接着分解钱的药理:小钱能“疗饥”,解人燃眉之急,救人于水深火热之中。大钱则能“邦国”,让国家富强起来。钱能“污贤达”,但亦“畏清廉”,如果人人都能正气浩然、拒腐防变,钱害就不存在了。“贪者服之,以均平为良;如不均平,则冷热相激,令人霍乱。”钱财多占者,最好将多余的钱财用于社会,否则祸害无穷,社会就不太平了。“其药采无时,采之非礼则伤神。”钱要取之有道,不能乱捞,不然神灵便要降罪下来。“如积而不散,则有水火盗贼之灾生;如散而不积,则有饥寒困厄之患至。”钱要会积攒,又要会花到实处,否则会有灾难至;如果只会花钱而不会挣钱,那就只有受贫困饥饿之份了。

    张道济最后告诫世人,获取钱财要讲“道、德、义、礼、仁、信、智”,此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在讲究“七术”的基础上获取的钱财就可以“久而服之,令人长寿”,不然就会“弱志伤神”。

    张道济讲得没错,但那都是些大道理。钱对于升斗草民来说,就是生命,就是卑微的活着。有时甚至要用尊严和良知,不公平的去交换。

    这世上无人不想努力,无人不想凭一己之力改变生活。然并非努力了就能有好结果,就能实现梦想,就能在芸芸众生之中,笑傲红尘头角峥嵘。人的命运和出生背景、人际关系等,都息息相关。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有拼爹者、有拼亲者、有拼权者、有拼财者。那些没有这些外在因素的人们,就只能靠上天垂怜,靠自身条件和尊严换来机遇,才能卑微着得到想要的生活。否则,毋论再怎么努力,也只不过是滚滚黄沙里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滔滔海水里一朵无法绽放的浪花。当然,努力总比消极好,最起码你能有机会凭借狂风卷起沙暴,仰仗骤雨掀起浪潮。

    张晓丽就是这滚滚黄沙里的一粒尘埃,滔滔海水里的一粒浪花,何止自己是,她父母也是。所以,她只能利用自身条件和尊严,卑微着去换取想要的东西,以此延续父亲的寿命。

    姑姑得知她的来意,深深陷入悲伤的无奈之中。但经不住侄女苦苦哀求,只得叫姑夫去请陈振宇母亲。张晓丽这才缓出一口气,道:“谢谢姑姑,姑夫。”心下却已经寻思,等会该怎么和人家周旋。

    陈振宇母亲听完姑姑的话,表情略显歉意,道:“你哥哥卧病在床我也听说了,当初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可晓丽和振宇只是见了两次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婚。万一以后他俩分手,我岂不是人财两空了?”

    姑姑一想也对,道:“嫂子,为了我哥的病,我们兄妹几家也花不少钱,现在不是没办法吗?你看这样行吗,钱就算借你的。”

    陈振宇母亲干咳一下,道:“她姑姑,咱们说句实话,你呢也别见笑,这五万块钱不算少。我们老两口工作这么多年,就是为给振宇娶媳妇攒的。丽丽这孩子又懂事又孝顺,我们两口和振宇都很满意。可事情一码归一码,如果他俩已经领证结婚了,那什么都不用说,我早把钱给亲家送去了。可现在不是还没结婚么,咱们还是先讲清楚好。况且你哥哥也不怎么同意这门亲事,我怕......”

    张晓丽听到这里,眼睛盯住陈母,毅然说道:“阿姨,这钱我先打个欠条,如果我爸不同意,到时我一定想办法还。”

    陈振宇母亲牵强笑了笑,道:“丽丽,你别误会,这不是还不还的事,咱们说的是这个理。钱我拿得出来,阿姨希望你和妈妈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先叫上亲戚朋友,简单办个订婚宴什么的,当然,能先办证最好。这样咱们就成了一家人,什么事也就好说多了。”姑姑起身说道:“嫂子,你的话也没错,那我先回去了,一定尽快给你答复。丽丽,咱们走吧。”

    张晓丽眼圈泛红,哀声道:“阿姨,我妈妈为了我爸,整天在酒店洗碗洗到半夜才回去,天不亮又要起来。我怕她知道了会难受,您就不能先借给我吗?”说着话,泪水直在眼眶打转。

    陈振宇母亲也站起身来,道:“丽丽,不是阿姨不想借给你,如果你爸妈不知道,你一个小孩子怎么还?听姑姑的话,回去和你妈妈商量一下吧。”

    张晓丽抬手抹把眼泪,哭着跑了出去。姑姑皱眉长叹口气,道:“唉,难得这孩子一片孝心。嫂子,我也走了。”

    陈振宇母亲道:“他姑姑,麻烦你和你嫂子好好商量商量,丽丽这孩子不错,我和振宇他爸都很喜欢。”姑姑点点头,道:“我会的,你放心吧。”

    怎么能让母亲同意这门亲事,又不能让父亲知道。张晓丽回家想了好几天,也没想出个办法。因为她心里清楚,毋论家里发生任何事,母亲和父亲都会先商量好再做决定,二人之间从没相互欺瞒过。

    市人民医院七楼,重症病房。

    这天晚上,母亲见女儿走进来,像往常一样嘱咐几句,收拾东西准备偷偷去酒店工作。

    张晓丽使个眼色,道:“妈,我有话和你说。”母亲一怔,道:“行,那你陪老妈下楼买瓶水。”

    父亲侧身斜躺着,道:“丽丽啊,这段时间你也没睡好,就和老妈都回去吧,老爸有事叫护士。”

    张晓丽调皮的说道:“老爸,你给我乖乖的躺着别动,我和妈妈说句话,驴下、马上回来。”

    父亲嗔笑呵呵道:“这傻丫头,去吧。”

    住院部楼下,不远的花园凉亭内。

    “不行!你少给我添乱!”母亲听了暴跳如雷,道:“你想气死我是不是,要叫你爸知道了,他还不骂死我,你说什么也不行!”

    张晓丽以乞求的口吻,道:“妈妈,我爸下个星期化疗,得花三万多,咱们家还有钱么?再者说,我订婚就是为了借钱,又不一定非要和他结婚,等我爸病好出院以后,咱们再还给他不就行了。”

    母亲缓缓坐在石凳,道:“上次你爸听说你去相亲,气得跑回家差点放弃治疗,这次要被他知道,老妈怎么劝?”

    张晓丽伏在母亲膝盖上,仰着头流着泪,道:“你先别说出来,咱们现在先借钱给老爸看病要紧。”

    母亲用粗糙而颤抖的右手,轻轻抚着女儿肩膀,道:“乖女儿,你的孝心妈妈明白。可医生说了,不管怎么治,你爸爸顶多也就再活三个月,妈妈没必要让你受这个委屈。人的命,天注定,我不能叫你爸爸走了,还对不住你,那以后妈妈死了,怎么去见他啊。”浊泪“吧嗒、吧嗒”滴在女儿的脸上。

    张晓丽再也忍耐不住,抱住母亲的腿嚎啕大哭。

    化疗之后,父亲的病情变得愈加沉重,头发大把大把的脱落,连翻个身都累得气喘吁吁。而下一次化疗的钱,至今还没有出处。母亲求爷爷告奶奶,把亲戚朋友都借遍了。除在酒店刷盘洗碗挣的那点工资外,再无经济来源。

    “那段时间,日子过得非常辛苦。为了省钱给父亲看病,我几乎不怎么吃饭,白天一回家倒头便睡,饿醒就起来喝点水。又怕爸妈知道了担心,我就在晚上送饭的时候,和爸妈一起,在医院病房凑活吃几口。”话到此处,张晓丽颤抖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马交虎心里涌现出一阵阵莫名凄楚,像在寒冬腊月、大雪纷飞中饥肠辘辘、又举目无亲,那感觉绝望到了极点,却不知怎么安慰她。

    张晓丽端着酒杯,含泪笑道:“咦,这酒今天怎么有点咸咸的?”

    马交虎接过她的酒杯,道:“可能你喝多了,用我的吧。”泪水滴在酒杯里,又怎能不咸呢。

    张晓丽“噗通”仰面倒在床上,良久方又坐起来,道:“阿虎,你知道结果了吧?”

    马交虎微一点头,道:“最后你还是瞒着父母,去和陈振宇订了婚。”

    张晓丽道:“事情也没那么简单,是我求姑姑瞒住爸妈,说我的婚事爸妈都交给姑姑做主,才借来那五万块钱。”

    马交虎叹道:“你爸爸的病那么严重,五万块钱也不够啊。”

    眼看又一次化疗的时间快要到了,母亲寻思找人卖掉房子。可父亲无论如何也不答应,说房子是留给女儿的家。没有父亲的亲笔签字,房子也卖不掉。万般无奈之下,母亲又想到了抵押贷款,便找来姑姑商议,问银行有没有认识的人。

    姑姑、姑夫尽管都是郊区农民,为了哥哥也几尽全力。但一听母亲要抵押贷款,当场都断然拒绝,道:“房子卖了,你们娘俩住哪?咱们再想想办法,总不能让你们娘俩没有家吧?”

    母亲哭道:“你哥哥都没了,那还有家啊。先把房子卖了,我和丽丽租房住,等过几年丽丽嫁了人,我一个人怎么都能活。”

    张晓丽是在窗外听到这些谈话的,等姑姑、姑夫黯然的从屋里走出。她快步走上前,昂起头言道:“姑姑,你带我去找陈振宇的妈妈吧。”

    母亲听见,像发疯似的跑过来,一把拽住她的胳膊,骂道:“死丫头,你能不能懂点事啊。”

    张晓丽泪眼迷离,道:“妈妈,我从小到大都听你和老爸的,这次为了老爸,你也听我一次行吗?”

    母亲紧紧搂住女儿,二人顿时泪如雨下。

    这种情形在医院这种地方时常发生,路人皆见怪不怪,只用漠然的目光稍一扫视,便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去。也许,他们有更无奈的伤心事。

    陈振宇母亲正要去邻居家玩耍,看着跑到面前气喘吁吁的女孩,不禁双眼瞪得溜圆,笑着问道:“丽丽啊,你怎么来了?”

    张晓丽面无表情,道:“阿姨,我和你商量点事。”

    陈振宇母亲道:“这样啊,那进来吧。”转身推开堂屋两门。

    张晓丽惶惶不安的跟她迈入客厅,刚想把满腹早已酝酿好的言辞吐出。

    陈振宇母亲摆了摆手,道:“你先坐下,我给你倒杯水。”

    张晓丽手足无措的立在当场,道:“不用了阿姨,我......”突然间她面红耳赤,竟不知该如何张口。

    陈振宇母亲莞尔含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借钱是不是?”

    “嗯。”张晓丽声如蚊嘶。

    陈振宇母亲牵住她的手,一起并肩坐在沙发上,怡颜悦色道:“你和振宇订婚的事,你爸妈同意了?”

    张晓丽摇了摇头,道:“还没有,我还没和爸妈商量。”

    陈振宇母亲很觉诧异,道:“为什么?”

    张晓丽垂首嗫嚅着道:“阿姨,我怕、怕我爸爸受不了,一生气跑回家。上次就这样,他差点不看病。”

    陈振宇母亲拍拍她的手背,道:“丽丽啊,将来你要是嫁给振宇,咱娘俩就是一家人,有些话我不想说,但又不能不说,你听听对不对。”

    张晓丽抬起头道:“有什么话,您尽管说吧。”

    陈振宇母亲拿个苹果递给她,柔声道:“是这样,钱呢阿姨可以借给你。但有些事须当面讲清楚,省得你嫁过来咱们家生闲气。”

    “她接下来的那番话,残酷而现实,彻底叫我看清了什么是人情世故,彻地明白了什么叫做身不由己。”张晓丽端起酒杯,含泪一饮而尽。

    马交虎又给他倒满,问道:“她怎么说?”

第九回 至亲之爱

    陈振宇母亲道:“丽丽啊,你别也怪阿姨,有些话说起来不好听,可也是事实。我借你钱图什么,图的是你这个人,图的是你能和振宇结婚,成为我的儿媳妇。要不是你姑姑,我们俩家根本就不认识,你会闲着没事,把钱借给不认识的人吗?就算你好心想帮助别人,有的人也不一定领情。所以说帮了是心意,不帮也是本分,谁也没有义务和责任,去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犯难。比方说你姑夫和振宇他爸关系不错,你姑姑来找我借钱,那阿姨碍于面子,多少也得借点。跳过你姑姑这层关系,别说是你,就算是你爸妈来,阿姨也不会借一分钱,为什么,因为我根本不认识他们。如果你和振宇订婚,那就成了两回事,你们是两口子,我和你爸妈就成了亲家。亲家之间,有什么事大家得互相商量,得互相帮衬,这是理所当然的。到时阿姨再装作不知道,那良心上也过不去。”

    张晓丽听了,垂首良久未语。她以为自己低三下四,就能换来父亲的救命钱。没想到她如此现实,但人家这番话又不无道。是啊,人无论做什么总是有所图的。有图名者,有图利者,有图权者,有图财者,有图梦想者,有图生活者。那人家把这么大一笔钱拿出来,图得是什么?图得自然是她的家庭,图得是给她儿子娶个媳妇。自己的目地不也一样吗,图得是交上手术费治好父亲的病。

    陈振宇母亲接着言道:“丽丽,之前我和你姑姑已经说了,你还是回去和爸妈商量一下,先订婚或领结婚证都行。”

    张晓丽不由得想起了父亲抱着自己嬉戏,想起了父亲打小送自己上学,想起了那个伟大而平凡的男人,对自己点点滴滴的疼爱。她心乱如麻的纠结半天,小脸憋得通红,道:“阿姨,不用商量,过两天我就去和振宇领证,您看行吗?”

    陈振宇母亲顿时喜得眉开眼笑,道:“当然行了,你先坐着,阿姨马上叫振宇回来,你们俩好好谈谈。”

    张晓丽见着陈母连门也没关,便快步走了出去,禁不住身体一瘫,斜倒在沙发上“呜呜呜”痛哭起来。

    过不大会,陈振宇独自跑了回来,局促的站在她对面,说道:“丽丽,你来了。”

    张晓丽面无表情,问道:“你妈妈呢?”

    陈振宇朝屋外张望一眼,道:“她去邻居家打麻将了,说叫我陪你逛街。”

    张晓丽慢慢站了起来,仔细打量着这个男人,发现他离自己理想中的老公虽然差距很大,但也并不令人讨厌,便牵强笑了笑,道:“改天吧,我昨晚在医院陪床,很累,想早点回家睡觉。”

    陈振宇忙道:“好,那我送你。”

    两人随即一前一后离开陈家,并肩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沿途谁也没开口说话,估计也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当来到村东边的小河拱桥上,张晓丽停住脚步,道:“你回去吧,我到家了。”陈振宇右手挠一挠头,道:“丽丽,那、那我们时候去办证?”张晓丽狠狠咬了一下嘴唇,道:“下个星期二,你过来接我。”陈振宇咧嘴傻乎乎笑着,道:“行,下个星期我去你家接你。”张晓丽皱眉道:“你不能去我家,在这等着就行。”陈振宇一愣,道:“在这等?那要是你不来呢?”张晓丽道:“都说好了的,我怎么会不来。你别啰嗦,叫人看见不好。我得回家睡觉了,你快走吧。”“嗯!”陈振宇答应着,从兜里掏出几百块钱塞她手里,道:“我妈叫我给你的,她说叫你买身好衣服。”张晓丽刚要拒绝,可一抬头,见陈振宇已经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顺原路大踏步而去。她长叹口气,迎风自言自语,道:“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

    马交虎既同情又百思不解,心想:“你出轨的理由,难不成就因为那个男人不是你理想中的老公?”

    张晓丽醉醺醺笑道:“你肯定在想,我和你好的理由是什么对吧?”

    马交虎答非所问,道:“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听起来他对你也不错啊。”

    张晓丽道:“先别下结论,我再给你讲讲我爸。”

    马交虎倒满一杯水,递在她手里,道:“别喝酒了,喝多了难受。”

    张晓丽摆摆手,道:“阿虎,你别打岔,慢慢听我说。”

    马交虎扶她背靠着床头,道:“好,你说。”

    张晓丽合上眼睛,道:“你不知道吧,我还有个哥哥。”

    马交虎诧异的道:“你哥哥在哪,我怎么没见过?”

    张晓丽道:“我哥哥五岁那年,就被人贩子拐走了。我爸妈班都不上了,倾家荡产的全国各地去找,整整找了三年,最终也没找到。正因为这件事,我爸爸一下子苍老许多。回来之后,亲戚朋友都说,既然儿子找不到,趁着我爸妈还年轻,就劝他们再生一个。老妈也不忍心我爸想着我哥,整天低声叹气的。在哥哥丢失第四年,我出生了。”

    因为之前到处寻找儿子,张晓丽母亲饥一顿饱一顿,再加上气火攻心心,就患上了低血压和心脏病。张晓丽出生的时候,也因为母亲身体的原因,妇科医生怕顺产会发生危险,便建议采取剖腹产。

    “你想想,用刀在肚子上生生划一个口子,再把我拽出来,老妈该有多疼啊!万幸一切还算顺利,我平安的来到了这个世上。但妈妈经受的痛苦,至今我都无法想象。”说到这,张晓丽热泪盈眶。

    马交虎道:“是啊,可怜天下父母心。”

    张晓丽出生之后,是在亲人溺爱下长大的。面对这个给了父母绝望后的希望,他们以几近疯狂的呵护着。

    不管工作多累,毋论刮风下雨,只要每天一放学,她总能在校园门外,看到那个笑呵呵、穿戴朴素的男人,一边扶住自行车,一边向她招着手。从幼儿园、小学、初中、直到上高中,这种情形从未间断过。

    初中一年级,她突然开始厌恶起父亲。因为有几个同学嘲笑,说外面有个民工来找她。

    张晓丽幼小的心灵无法接受,那天一放学,她就装作不认识父亲,先独自跑到离学校很远的地方,然后耷拉着脸,撅着小嘴爬上父亲自行车的后座。

    回到家里,母亲觉察出了异样,问道:“女儿,你今天怎么了?谁惹你了,是不是和同学吵架了?”

    张晓丽气呼呼坐在凳子上,道:“没有。”

    母亲看一看父亲,道:“宝贝,有什么话就和妈妈说,妈妈办不了还有你爸爸呢,我们都是你最亲的人,知道吗?”

    张晓丽忽地抬手指着父亲,道:“以后别叫他去学校接我,丢死人了。”

    只见父亲的嘴唇哆嗦一下,继而笑道:“好、好,爸爸以后躲得远远的,不会再叫你同学看到了,行不行?哟,我女儿长大了,都知道什么是丢人了。”

    那晚,父亲独自坐在堂屋里,喝了很多闷酒,也不知睡没睡觉。

    第二天放学,张晓丽小心奕奕走出校门,害怕看到那位穿着朴素的父亲,而再被同学嘲笑。

    却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马路对面,笑吟吟唤道:“丽丽,这里、这里。”

    张晓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父亲打扮起来居然这么帅气。她高兴的跑过去,跳着双脚问道:“老爸,你这身衣服那买的?真好看,以前咋没见过。父亲抱起她,道:“怎么样,老爸没给你丢人吧?”

    马交虎心想:“都说生儿子像妈,生女儿像爸,你长这么漂亮,当然遗传了老爸的基因。”

    张晓丽挣扎着道:“老爸,快放开我,我都多大了你还抱,叫同学们看见又该笑话我了。”

    父亲连忙把她轻轻放在地上,依然笑呵呵的道:“宝贝,你今天想吃什么,统统告诉老爸,咱们去饭店开荤。”

    张晓丽懂事的说道:“不去饭店,回家和妈妈一块吃。”

    父亲欣慰的拍拍她小脑袋,道:“女儿真乖,老爸听你的,就去买份糖醋排骨,等会回家和妈妈一块吃。”

    张晓丽不迭点头,糖醋排骨可是她最喜欢的菜。

    后来她才知道,那身衣服足足花掉父亲一个月工资。尽管买的时候母亲百般阻拦,说这么做不值当。可父亲笑着说,为了我女儿做什么都值得,别说一个月工资,要我的命都行。

    从此以后,同学们的称谓开始变了。每次见到她父亲,都叽叽喳喳乱喊,道:“丽丽,你的那个帅哥爸爸又来了。”

    父亲也总算站在马路对面,笑盈盈摆手喊道:“丽丽,这里、这里。”

    高中的学校离家很远,张晓丽想学骑自行车。

    母亲坚决不同意,连连摇头,道:“咱不学那个,万一摔破相怎么办?”

    父亲听了却大为赞同,道:“我也不能照顾女儿一辈子,她总要学会自立的。如果那天咱们不在了,她一个人怎么办?”

    母亲的脸上满是担忧,但没有再坚持己见。

    闲暇之余,父女二人便在村口小河旁练习骑车。学骑车虽谈不上技术活,但不摔倒若干次也难以学会。

    每次,父亲都在后面紧紧把住车座,还不停紧张兮兮的叫道:“慢点,你慢点,用巧劲,别着急。”将要摔倒时,自行车也总能在这个男人的一双大手中稳稳停住。

    每次,张晓丽还没觉得怎么样。父亲却早已吓得大汗淋漓,并拧开水壶盖子,气喘吁吁的递给她,道:“学的不错,喝点水歇会。”

    张晓丽很快学会了骑自行车,也很快明白了这份浓厚而默默付出的父爱。

    是的,父亲的爱无声无息。这个男人,不善于用言辞来表达爱。但他总会用行动,让你感觉到无处不在的暖意。

    是的,父亲的爱无声无息。这个男人,当你走在泥泞的小路上,会用他那双张长满老茧的大手,牢牢牵你稚嫩的小手。

    这个男人会在你累的时候,会抱起你坐在他的肩膀上。在寒风凛冽的时候,会紧紧把你拥在怀里。在你高兴的时候,会毫不掩饰的憨憨傻笑。在你难过的时候,会默默躲在角落里伤心。

    常言道:父爱如山!既然是山,便不炫耀张扬,却质朴无华,无时无刻不守护着你。父爱不像母爱一样和蔼、宽容,受人推崇。可他同母爱一样无私无畏,不求丝毫回报。父爱无影无形,又是随处可见的。他会在喜怒哀乐时,悄然无息的陪伴你;他会在生离死别时,念念不忘的牵挂你。只有用心,才能体会到那种始终不渝的爱子情深。

    记得有人曾说:父爱如伞,为你遮风挡雨;父爱如雨,为你濯洗心灵;父爱如路,伴你走完人生。恐惧时,父爱是一块踏脚的石;黑暗时,父爱是一盏照明的灯;枯竭时,父爱是一湾生命之水;努力时,父爱是精神上的支柱;成功时,父爱是迷失中的警钟。父爱仿佛大海那般深沉而宽广,父爱宛如高山那般坚定而伟岸。

    “你知道吗,高二时有很多男生追我。”张晓丽睁开杏目,冲他莞尔一笑。

    马交虎道:“估计都是因为你爸爸,那些男生才没和你在一起。”

    张晓丽点了点头,道:“其中有个男生,每天总纠缠着我。我当时很害怕,又不知该怎么和家人沟通。知子莫若父,老爸很快就看了出来。那天他跑到学校,心平气和的对那个男生说,你要再敢纠缠我女儿,我就叫你后半辈子坐轮椅。接着又跑到男生家里,对他父母说,你们要管不好自己的儿子,我替你们管。”

    马交虎愕然道:“真没想到,你爸还挺爷们!”

    张晓丽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道:“是啊,打那以后,我就觉得老爸就是我的保护神,比那些明星什么的强多了。我谁都不崇拜,就崇拜我老爸。”

    马交虎突然明白,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女人,为什么会奋不顾身,委曲求全的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

    “老爸就我这么一个女儿,他看病急需要钱,我除了自己还有什么,什么都没有!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疼我爱我的老爸,就那么的走了,没办法,我只能答应他。”张晓丽叹息道。

    星期二上午七点,小河边的石拱桥上。

    陈振宇早早骑摩托车赶来,焦急的望着村口。约莫一个多小时,才看到一个女孩姗姗走来。

    等至近前,张晓丽皱眉道:“今天办结婚证,你怎么也不换衣服?”

    陈振宇便红着脖子,道:“来得及,咱们先到城里买两身衣服,找家饭店吃个饭,然后再去登记。”

    张晓丽极不情愿的回道:“行,那走吧。”

    陈振宇跨上摩托车,转头笑问道:“丽丽,户口本带了吗?”

    张晓丽不由一怔,即道:“哎呀,我忘了,你在这等会,我马上去拿。”

    隐隐约约听见陈振宇小声骂道:“特么的,你不拿户口本办个屁的证!”

第十回 谁的心思谁知道

    马交虎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他不知如何安慰床上这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张晓丽蜷着身子睡了,眼角还挂满泪水。马交虎站起来,俯身给她盖好被子,把桌上的剩菜酒瓶收拾干净,趴在窗台上向外眺望。

    天空起风了,吹得树叶哗哗作响。

    张晓丽再后来讲到,她把自己廉价的卖了,可父亲还是没能逃脱命运的安排,郁郁而终。或许是回光返照,或许是放心不下,父亲临走前竟然非常清醒,他颤抖着拉住母亲的手,道:“替我照顾好女儿,我在那边才能安心。”又拉住女儿的手,眼神明亮而慈祥,他笑着说:“宝贝,你看老爸多厉害,病这么久都没喊疼,没有给你丢人吧?”

    马交虎还有良知,还有最起码的道德底线。他看着窗外沉思半天,决定离开目前工作的饭店,给这个女人留点尊严,留点美好的回忆。并非他高尚,也非他愧疚,而是因为与陈振宇领了结婚证之后,张晓丽的悲惨生活,让他觉得于心不忍、情有可原,觉得该这么做。

    在办好结婚证第三天,便发生一件出乎意料的事。

    母亲像往常那样,上午八点多拎着早餐来医院换班看护。谁知在住院部楼下,碰上了陈振宇。两个人具体说过些什么,谁也不知道,只知道母亲怒冲冲跑进病房,将女儿拽到楼下凉亭,咆哮道:“你到底怎么想的,你作什么作?”

    张晓丽狠狠瞪了一眼站得远远的陈振宇,小声道:“妈,你怎么了?”“怎么了,你说怎么了?你眼里还要我这个妈?你想气死我是不是?”母亲浑身发抖。张晓丽低着头,道:“他妈妈答应借给我五万块钱,我才......”母亲已经气得口不择言,厉声叱道:“你那么贱啊,就值那五万块钱?我告诉你丽丽,今天你要不把婚退了,我就没有你这个女儿!”张晓丽眼泪唰的就下来了,抽抽噎噎道:“妈,我也不愿和他结婚,可咱们没钱化疗,我爸怎么办啊?我不想眼睁睁的看着老爸走了,你知不知道啊!”

    母亲听了女儿的话,霎时呆若木鸡。只见她慢慢坐在石凳上,悲伤而无奈的摇着头,口中重复一句话,道:“我也不想,我也不想,我也不想......”

    张晓丽跪在母亲跟前,安慰道:“妈,先借钱给我爸看病要紧,等我爸好了,咱们再把钱还给人家。”母亲泪流满面,道:“医生说你爸的病在这治不好了,要想治好,得转院,得花很多很多钱。别说五万块钱,就算把咱们家的房子卖了也不够。妈知道你孝顺,可这五万块钱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听妈的话,去和他把婚退了。”张晓丽道:“那我就再想想办法,能借多少算多少。”母亲忽然抬起右掌,高高的举在半空,边流泪边骂道:“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我今天打死你!”张晓丽哭着叫道:“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去!”母亲遂一咬牙,手掌“啪”的扇在她脸上,骂道:“不去我就打死你,你去不去?”张晓丽抓住母亲的手,道:“就算你今天打死我,我也不退婚,要是退了婚,就没钱给老爸看病了。妈,我求求你。”母亲伸手把女儿拥进怀里,摸着她面颊微微泛红的指印,慌忙问道:“宝儿,疼么?对不起,是妈妈不好,都是妈妈不好,妈妈不该打你。”张晓丽含泪笑道:“不疼,你都没使劲。老妈现在还能打我,老爸恐怕连打我力气也没有了。你要是还生气,就再多打两下消消气。”母亲紧紧抱住女儿,哭道:“宝儿,你爸爸知道了,他还能活不,我怎么和你爸说啊。”张晓丽用手拭去母亲脸上的泪水,叮嘱道:“老妈,你千万不能告诉老爸,等他出院了再说,知道吗?”母亲稍微整理一下鬓角的头发,起身说道:“我的宝儿懂事了,宝儿懂事了。”然后长叹一口气,步履蹒跚的迈入院部大门。张晓丽禁不住悲从中来,坐在冰凉的地上抱膝痛哭。

    “丽丽,你没事吧?”见母亲离去,陈振宇才敢走过来。张晓丽遂从地上爬起来,冲着他大声嚷嚷,道:“谁叫你进来的,不是叫你在外面等我吗。”陈振宇囁嘘道:“我怕耽误事,这,这是你要的五万块钱。”说着话,打开身上的斜挎包给她看。张晓丽抹了一把眼泪,道:“包给我,你走吧。”陈振宇将斜挎包取下递给她,刚转身没走几步,又回首小心奕奕道:“丽丽,要不、要不从明天开始,我也来陪床吧。”张晓丽瞪大眼睛,不屑道:“你来陪床?你会做什么?给我爸端屎端尿?你不嫌脏吗?快回去吧,等有时间我去找你。”陈振宇羞涩的挠了挠头,道:“那好吧,有事就打电话给我。”张晓丽猛然想起什么,忙喊道:“等一下,我有话和你说。”陈振宇高兴的转身过来,道:“什么话,你说。”张晓丽声如蚊嘶道:“你回家和阿姨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再借我点钱。”陈振宇道:“我妈说现在不行,如果你要钱的话,得等咱们办完婚礼,她就再拿出五万块钱。”张晓丽惑然道:“阿姨猜到我还要借钱?她什么时候说的?”陈振宇直勾勾盯着她,道:“来医院之前,我妈特意嘱咐的。”张晓丽柔声道:“振宇,你不能什么都听阿姨的,结婚证已经办好了,咱俩以后就是两口子了。我爸现在这种情况,你就不能尽一点孝心吗?”陈振宇低头寻思片刻,道:“行,那我回去想想办法。”张晓丽拉了拉他的胳膊,道:“你先在这等会,我上去和爸妈打个招呼,马上下来,咱们一起回去。”陈振宇点了点头,道:“你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买几个包子。”张晓丽“嗯”了一声,匆匆走向住院部。

    病房内,母亲正给躺在床上的父亲喂粥,见女儿走进来,说道:“丽丽,你怎么还没回家睡觉?”张晓丽佯装什么也没发生,调皮的说道:“没事,我想多陪老爸一会。怎么样老爸,老妈煮的粥味道不错吧。”父亲心疼的看着女儿,道:“丽丽,你吃饭了吗?”张晓丽伸手接过母亲端着的粥碗,坐在床沿上,道:“我等会吃,老爸先乖乖吃完。”父亲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道:“好,老爸乖,老爸谁的话也不听,就听我宝贝女儿的。”这个坚强的男人,喝着女儿用瓷勺送到嘴里的热粥,眼角悄悄滑出两滴泪水,顺着耳根打湿了枕头。母亲转过头去擦一擦眼睛,又含笑欣慰的看着面前这对父女。

    不大会,碗里的粥全部就吃完了。

    张晓丽用筷子敲一下碗边,道:“大功告成,老爸真乖。”父亲慈祥的看着她,道:“这傻丫头,还大功告成。老爸听你的话,你也要听老爸的话,快点回家睡觉,知道吗?”张晓丽把碗筷装进手提袋,拎起说道:“没问题,我驴下回去。”趁父亲不注意,偷偷向母亲使个眼色。父亲笑着嗔骂道:“驴你个头啊还驴下,那叫马上。”张晓丽俯身凑在父亲的脸上亲了亲,道:“我走了老爸,晚上再来陪你。”

    母亲随即跟了出来,道:“妈妈都是为你好,你可千万别做傻事。我打电话给你姑姑,叫她陪你去。”张晓丽拿着挎包,道:“妈,这里有五万块钱,你先给老爸交化疗费,不够我再想办法。”母亲压低声音,道:“不要,你去还给他!”张晓丽举起食指“嘘”了一声,道:“别叫老爸听见,你快拿着吧。”母亲嘴唇哆嗦着几下,便扭身要回病房。张晓丽将挎包往她怀里一塞,道:“妈,我走了。”说完,飞奔下楼。母亲对着女儿弱小的背影,急忙唤道:“丽丽,丽丽。”

    父亲在病房问道:“丽丽妈,丽丽怎么了?”

    母亲楞在当场,颤声道:“没怎么,我叫她回家了。”

    摩托车载着两人离开繁华的城市,稳稳驶向郊区。

    当看见村口的那座石拱桥,张晓丽拍拍男人的肩膀,道:“行了,就在这停吧。”陈振宇踩下刹车,熄火下了摩托,道:“你先在家等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张晓丽抬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秀发,道:“好,你路上注意安全。”陈振宇道:“嗯,你快去睡吧。”轰鸣之中,摩托车尾部扬起一团青烟。

    第五天中午,恍恍惚惚听到铃声大响。

    张晓丽睡眼惺忪趴在床上,伸手拿起电话,道:“喂,谁啊?”只听陈振宇在那头说道:“丽丽,钱到手了。”张晓丽茫然道:“什么钱?”陈振宇道:“我偷偷拿了我妈的银行卡,取了五万块钱。”张晓丽顿时睡意全无,腾地坐起身来,道:“你在哪?”陈振宇的精神非常亢奋,道:“我在市中心广场,钱刚取出来。”张晓丽也难掩饰住内心的喜悦,便脱口而出,道:“好,那你送过来吧。”陈振宇不解道:“你不是叫我不要去你家吗,我在桥上等你吧。”张晓丽柳眉一竖,道:“啰嗦什么,叫你来你就来。”陈振宇高兴的说道:“好嘞,马上到。”张晓丽随即下床洗漱一番,站在门口翘首以盼。

    等了大概十几分钟吧,摩托车在大风中迎面驰来。

    也不知为什么,张晓丽心头竟无由的“咯噔”一下。陈振宇直接骑进院子里,抬腿下了摩托车,道:“差点取不出来,银行要本人在场。没办法,我又去自动取款机取的。”接着掀开后座,拿出一个厚厚信封。张晓丽突然对这个男人有些莫名感动,她笑着说:“累不累,先进屋喝杯茶吧。”陈振宇忙道:“不累,十几分钟的事。”张晓丽倒了一杯茉莉花茶递给他,道:“你偷偷拿的?不怕阿姨知道?”陈振宇接住“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道:“没事,我晚上再告诉她。”张晓丽诚心诚意的道:“那你别回去了,先在这歇会,我去买菜做饭,中午在这吃吧。”陈振宇红着脸,道:“嗯,都听你的。”

    两个人吃完午饭,已经十二点多了。

    张晓丽忍不住打个哈欠,道:“你晚上回去和阿姨好好说,千万别惹她生气。等以后我赚了钱,一定还给她。”其实她是害怕陈振宇的母亲反悔,再跑到医院里去闹,到时父亲肯定知道,那就前功尽弃了。

    陈振宇摆一摆手,大大咧咧道:“不会的,反正她攒钱都是为了我娶媳妇,我们证都领了,她生什么气?”

    在张晓丽内心认为,那张结婚证和欠钱的欠条无任何区别,只不过是暂时的一个无奈之举,借以解决眼前的困难。至于什么时候还钱,她根本没有任何计划。

    当然,陈振宇绝对不会这么想。他认为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老婆,明媒正娶的、法律认可的妻子。

    在病房陪护一夜没睡好,刚才又被电话吵醒,张晓丽实在熬不住了,道:“我有点困,你先回家吧。”陈振宇道:“没事,你睡你的,我再喝口茶,待会就走。”张晓丽莞尔一笑,不再理会他,跄跄踉踉爬上床,倒头就打起鼾声。陈振宇就窝在沙发上,拿起遥控看电视剧。

    昏昏沉沉之中,感觉有人解自己的衣扣。

    张晓丽尚有些神志模糊,睁开迷离双眼,道:“振宇,你干什么?”陈振宇咽了一下口水,气喘如牛的说道:“丽丽,我想要你。”张晓丽吓得瞬间清醒过来,她忽地坐起身,尖声叫道:“不行,我们还没结婚呢。”此时的陈振宇面红耳赤,浑身气血翻滚,早已丧失了理智,那还听得进去半句话。他不顾她的苦苦哀求,野蛮的撕扯着衣服。张晓丽拼命挣扎,双手不停的朝他脸上胡推乱抓。陈振宇见无法得手,便出言恐吓,道:“你要不答应,就把钱马上还给我!”张晓丽听了顿时一怔,气力随即缓和下来。陈振宇乘机抓住她的裤角一扯,便重重的扑压上去。

    阵阵寒风透窗而入,让人不由打起冷战。

    马交虎摁灭香烟,走到床前俯身给她掖了掖被子。忽听张晓丽梦中叫道:“不要,不要啊,求求你,不要这样!”马交虎轻轻抚着她柔弱的肩膀,凑在耳朵上,道:“丽丽别怕,我在呢。”张晓丽“嘤咛”一声,从被窝里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子,道:“阿虎,别离开我。”马交虎含笑道:“我听见了,快睡吧。”张晓丽松开双臂,翻个身又睡着了。

    窗外的马路上,有辆豪华轿车开着暖气呼啸而去。街灯下的楼角处,蹲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乞丐。

第十一回 酒逢知己喝的少

    马交虎毅然递了辞职报告,拎着行礼去找从小长大的哥们秦大蛋。

    秦大蛋本名秦金峰,家中有兄妹三个,因为他排行老大,亲朋好友都叫他秦大蛋,如果不熟悉的人这么叫,他会瞪着大牛眼跟人拼命。秦大蛋有小儿麻痹症,走路总是一瘸一拐的。毕业后,马交虎和秦大蛋曾在一个工程公司上过班。每次到了工地,两个人便凑在一起,先吞云吐雾一番,再拿起工具各忙各的。马交虎对这个哥们很尊重,从来不说“瘸子”两个字。或许,这也是秦大蛋把他当做真心朋友的原因之一。马交虎跟一个赵姓工程师学测量和规划,经常抗着仪器跑来跑去。而秦大蛋是个安保人员,白天就围着工地到处乱转。若碰上找不到的物件,马交虎只需喊声“大蛋,东西在哪?”秦大蛋就会骂一句:“你个二货,我去给你拿。”

    秦大蛋见马交虎来了,自然很高兴。当晚在工人宿舍,两人喝的昏天地暗。

    第二天正睡得迷迷糊糊,就听见外面挖土机轰隆隆作响。

    马交虎揉揉太阳穴,一骨碌爬起来,道:“大蛋,几点了?”当扭头扫视周围,才发现宿舍就剩自己一个人了:“草,这小子跑那去了。”他嘴里边嘀咕着,边端起盆准备洗脸。“咣当”门开了,秦大蛋高兴的叫道:“阿虎,老板答应了。”马交虎用他的毛巾擦着脸,道:“答应什么了?”秦大蛋将一份早餐放在桌上,道:“废话,当然是答应你在这上班了。”马交虎“啪”的把毛巾仍进水盆,道:“真的,老板怎么说的?”“老板说你有文化,还叫你跟着赵师傅看图纸。”秦大蛋道:“先吃个包子,我带你去见老板。”马交虎狼吞虎咽的吃下两个包子,道:“行了,走吧。”刚走出门,秦大蛋就递给他一根烟,道:“你小子很机灵,到那都有人看得上。”马交虎拿出打火机先给他点着,又给自己点着猛嘬两口,道:“那是,我可是现代潘安。”秦大蛋捶了他胸口一下,哈哈大笑,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潘个毛线。”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连用工合同也没签就开始工作了。

    虽然之前马交虎在这干过几个月,但毕竟过去那么久,有些事勉强能记住,有些事已经不太熟悉了。开始几天,秦大蛋便一直跟着他们。那样子不像朋友,倒像一个同胞兄弟。

    一转眼半个月,工作简单,除脏点累点之外,也算过得比较充实。

    这天吃晚饭时,电视预报将有强烈地震。老板当场开了个会,说放假三天。

    往常马交虎都是下班回家,但今天没有,他怕秦大蛋一个人不安全,就留了下来。秦大蛋心知肚明,举着筷子嘿嘿笑道:“虎子,还是你特么对我好。”马交虎道:“好个毛钱,我是想叫你请喝酒。”秦大蛋立即放下碗筷,道:“你想吃啥菜,我去熟食店卖。”马交虎略作寻思,道:“来半斤牛肉,两个猪蹄,再来一瓶老白汾,凉菜你看着办吧。”秦大蛋顿时瞪起牛眼,道:“我去,你他么想吃死我啊?”话虽这么说,但还是屁颠屁颠的跑向外面。

    在大酒店或者繁华区饭馆,一般看不到划拳。但他们俩不同,摆好菜就叫唤上了。因为这间宿舍没有外人,就他们两个。

    “四季财啊!”“五魁首啊!”“六六顺啊!”“七巧梅啊”“八匹马啊!”那感觉像是在吵架。

    马交虎还是比较聪明,划了十多次就输给他两次。秦大蛋“当啷”一声,把酒杯扔到桌上,叫道:“我去你个大头鬼,老子不玩了,再划下去,一会酒都叫我喝完了。”马交虎笑道:“那是你特么笨,老子想喝也喝不上!”秦大蛋从兜里掏出一副扑克牌,道:“咱们来换个玩法,抽张牌比大小。”马交虎道:“比什么大小?除了脑袋,你哪也不比我大,比个屁!”秦大蛋腾地脱去衣服,光着两个膀子,道:“别啰嗦,我先抽!”说着话伸手一抓,抽出个红心二。他得意洋洋,道:“老子就不信,你能抽个黑桃二!”马交虎遂站起来,双手胸前合十,咕哝道:“天灵灵,地灵灵,各处神仙快显灵,黑桃二!”将牌“啪”的一声摔在桌上。秦大蛋目瞪口呆,道:“我去,神了,真特么是黑桃二,你小子是不是耍诈?”马交虎哈哈大笑,道:“我诈你个头,这牌是你拿的,我连碰都没碰过,别啰嗦,喝!”秦大蛋“呲溜”喝完杯里的酒,道:“老子就不信邪,你能压我一辈子。”迅速抽出一张扑克牌,道:“黑桃老k,该你了!”说来也怪,马交虎又抽出一张方块a。他忍不住倒在床上,边笑边道:“怎么样,你服不服,再玩下去,老子把你的那个蛋也赢过来。”秦大蛋沮丧的披上衣服,道:“我的蛋给你,那你不成二蛋了。”马交虎忽地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道:“二蛋是你弟弟,老子是三蛋。大蛋,你没蛋了咋办?要不,去宫里当太监吧?”秦大蛋拿起酒瓶摇晃着,道:“没了,你还喝不?”马交虎叫道:“当然喝了,正在劲头上。你等着,我去买。”秦大蛋拿起电话,道:“不用,我叫人送来。”马交虎诧异道:“这深更半夜的,谁能给咱们送?”秦大蛋摁出一串号码,道:“你别管了。”马交虎连忙走过去,把耳朵贴在电话上。

    只听秦大蛋道:“秀琴,给我送瓶老白汾过来。”电话那头有个女人问道:“一瓶够吗?”秦大蛋道:“估计不够,那两瓶吧,你再到对面,顺便给我带些熟食。”女人的声音很甜,道:“好,一会送过去。”秦大蛋温柔嘱咐道:“嗯,你注意安全。”挂断电话。

    马交虎感到有些惊讶,道:“大蛋,她是谁啊?你女朋友吗?你他么都谈女朋友了,咋不告诉我嘞,还是不是人?”秦大蛋笑呵呵道:“那有,还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马交虎伸手掐着他的脖子,道:“老实交待,什么时候的事!”秦大蛋憋得脸通红,道:“我交待,我坦白,你先放手,放手我告诉你!”马交虎单脚踩在凳子上,道:“快说,不然老子辣椒水伺候。”秦大蛋长长舒了一口气,道:“急个毛线啊你急,等会她来了你不就看到了。”马交虎又掐住他的脖子,道:“孽障,想顽抗到底是不是?”秦大蛋连忙求饶,道:“好、好,我说、我说。”马交虎端起自己剩下的酒,仰脖一饮而尽,道:“这还差不多,她叫什么名字,多大了,那里人,做什么的?”秦大蛋挠挠头,道:“老大,听我慢慢给你说行不?她叫王秀琴,咱们市王家庄人,今年大概二十岁吧,在街上开了个小商店。”马交虎神秘兮兮,道:“长得咋样?好看不?”秦大蛋低头沉吟,道:“还行吧,反正我觉得不错。”马交虎眉头一皱,道:“孽障,你们发展到什么地步了?”秦大蛋笑着说道:“反正每次我去买东西,她都多给我塞盒烟。”马交虎不解道:“这么说,是她对你先有意思的?”秦大蛋道:“不知道,反正感觉不错,可能人家并没这么想,是我自作多情吧。”马交虎伸手搭着他的肩膀,道:“那你呢?”秦大蛋道:“我肯定想追她,要不然也不会天天就去她店里买东西。只不过......”马交虎道:“只不过什么?她爸妈反对?”秦大蛋摇摇头,道:“只不过她和我一样,打小都得了小儿麻痹。”

    马交虎心里一怔:“怪不得,这俩人真是苦命相连啊。”口中却道:“那怕什么,你现在过的也不比别人差。”

    秦大蛋牵强的笑了笑,道:“话虽然这么说的,可我是一个残废,再娶一个残废,都不知道将来的日子怎么过。”

    “阿峰,阿峰!”正在这时,听到门外有人喊。

    秦大蛋小声道:“她来了,你去看看。”马交虎赶紧穿戴整齐,和他一起走出去。

    只见一辆电动三轮车停在院中,上面坐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

    秦大蛋一瘸一拐迎上前,道:“秀琴,你来了。”王秀琴莞尔含笑,道:“我怕你们不够喝,一下拿了三瓶。喏,这是熟食、还有小菜。你们喝完酒别马上睡觉,得吃点东西再睡,我就又买了两份水饺,还热乎着呢。”马交虎忙打招呼,道:“你好秀琴,我叫马交虎,是大、是阿峰一起玩大的哥们,谢谢你。”王秀琴一听,利索的从三轮车上条下来,道:“你就是阿虎啊,阿峰常提起你。”秦大蛋道:“秀琴,你急着回去吗,不急的话进来吧,和阿虎熟悉熟悉。”王秀琴爽快的应道:“行,我也陪你们喝两杯。”

    三人遂提着白酒和小菜,前后迈入房内。

    马交虎心想:“怪不得大蛋的宿舍这么干净,原来有人打扫啊。”秦大蛋神情突然有些羞涩,道:“阿虎,我和她聊天的时候嘴笨,也不会聊别的,就说你的话多。”马交虎戏耍道:“秀琴,她是不是在面前总说我的坏话?”

    王秀琴咯咯笑道:“没有,没有,他说你不但长得帅,还会写诗。今天一看,还算他没吹牛。”

    马交虎道:“他能这么夸我,见鬼了。”这才仔细打量面前这个女子。

    只见王秀琴杏眼琼鼻,樱唇皓齿,身材修长,皮肤白皙。若站着不动,绝对是个天然美女。

    “也许,这就是人的命吧。上天给了她一副好皮囊,却叫她的腿脚天生残疾。”马交虎心里感慨道。

    “别楞着了,咱们继续喝。阿虎,秀琴的拳可比我划的好。你们俩试试,我当酒司令。”秦大蛋道。

    王秀琴脸颊一红,道:“别听他乱说,我那是胡乱瞎玩的。”

    马交虎道:“你还开车,别喝酒了。”

    王秀琴拧开瓶盖倒着酒,道:“没事,几分钟就到家了。”

    “洒脱,性情中人!”马交虎心说:“这种人看得很开,比我们这些手脚健全的人乐观多了。如果我像他们一样,也不会混到今天这个地步。”

    秦大蛋道:“阿虎,你让着她点。”

    王秀琴含情脉脉的看了他一眼,道:“让什么,输就输了。来,石头剪刀布吧。”

    马交虎一愣,笑道:“好!”

    “石头!”“剪刀!”“布!”......

    秦大蛋兴高采烈道:“怎么样,我时候吹过牛。秀琴就是厉害,阿虎快喝。”

    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孩非常聪明,她好像能猜出你的心思,猜出你下一次要出什么。

    马交虎输的心服口服,连喝了六七杯。

    没多大会,一瓶酒便喝完了。

    秦大蛋道:“秀琴,差不多该回去了,再晚你爸妈不放心,咱们改天再说。”

    王秀琴乖巧的站起来,道:“阿虎,明天你和大蛋去我家玩吧。”

    马交虎看着秦大蛋,征求他的意见。

    王秀琴没等二人答应,转过身边走边道:“大蛋说明天放假,我做好饭等你们。”

    秦大蛋跟出门外,道:“行,那我们俩晚上去。”

    王秀琴戛然而止,道:“为啥晚上去,中午就去。下午我们打会麻将,晚饭还在我家吃。”

    秦大蛋红着脸,道:“我、我不敢见你爸妈。”

    王秀琴含笑骑上三轮车,道:“没事,明天他们都不在。”钥匙一拧打着火,踩下油门掉头飞驰而去。

    马交虎像自言自语,又像问大蛋,道:“这么好的女孩,老子怎么遇不到?”

    秦大蛋拍一下他的肩膀,道:“别发春了,你还怕没女人?走,继续喝。”

    也不知什么时候,淅淅沥沥飘起雨来。

    又喝下一瓶酒,秦大蛋打开话匣子。他说,他和王秀琴是偶然认识的。七月份的一个晚上,他看工地实在很寂寞,就骑着自行车,大半夜到街上买酒。那知转悠半天,超市和小店都关门了,正当他吹着口哨,百无聊赖的往回走,居然在工地南边的村口,隐隐约约发现有亮光。到近处仔细一看,那家商店很小,就三间房子,柜子上整齐摆放着各种烟酒副食。门里柜台内坐着个漂亮姑娘,正玩着手机。

    “我第一眼看见,就喜欢上她了。阿虎,你说这是不是缘分?”秦大蛋道。

    马交虎捏着酒杯,道:“一见钟情?”

    秦大蛋道:“对,那种感觉就像见到了亲人,就像到了家,就像、就像,反正当时心里砰砰乱跳。”

第十二回 安乐隐于平淡

    马交虎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陡然觉得心里很难受。

    “先不说我了,你呢阿虎,上次过来玩,不是说和酒店的一个领班好上了么?”秦大蛋打了个长长的嗝,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

    马交虎此时业已醉醺醺了,喝多的人闻不出来,他听完他的话,脑子里瞬间浮现出那个温白的身体,心想:“张晓丽的故事还没结束,只要自己活着。是的,只要自己活着,那个女人就会永远藏在记忆深处,时不时的跳出来嫣然含笑或娇泪潺潺。”

    秦大蛋举起酒杯歪歪斜斜的和他碰了碰,道:“明天叫她来吧,咱们一起去秀琴家玩。”

    马交虎敷衍道:“她还要上班,估计没时间。”

    秦大蛋又拎起酒瓶,道:“上、上毛的班,钱什么时候也挣不完,人活着,就要开开心心。你现在打电话,叫她明天请个假。”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机递给他。

    马交虎接过来把玩着,道:“不错啊,这个手机多少钱?”

    秦大蛋摆了摆手,道:“没多少钱,你想买一部么?”

    手机在那时可称得上奢侈品,乃非富即贵者的日常配置,价格很高,便宜的也得大好几千。而一般人工资,每个月也就那么三五百块。腰里如果能别个千了八百的呼机,已经算有本事了。

    马交虎骂骂咧咧,道:“买、我买个锤子,你特么看我像有钱人吗?”

    尽管秦大蛋身患残疾,但比健全人更有韧劲、更有毅力。通常在一个地方上班,如果单位不发生意外,自己不发生意外,他能上到天荒地老。而且他家庭条件还算过得去,父母也不指望他挣钱,只要他能养活自己,就算烧高香了。所以买手机对他来说,并非什么难事。

    马交虎说完,便双手叠着趴在桌上。就听秦大蛋叫道:“阿虎你不用买了,这部送你!”马交虎徐徐抬起头,道:“别扯淡了,我那能要你的东西。”秦大蛋瞪大铜铃般的牛眼,直着脖子吼叫道:“扯什么淡,你特么还是不是我兄弟?”马交虎道:“当然是了,你这不废话么,咱们俩打小一起玩泥巴长大,你说是不是兄弟?”秦大蛋把手机强行塞在他手里,道:“是兄弟就拿着,你跟我客气个屁。”

    什么叫真性情,至今谁也没弄明白。但真性情之人,觉得真性情就是在一起无所顾忌,满口脏话的指娘骂爹,谁也不当回事。一旦得知对方有事,便会从四面八方呼啸而至。这种人可为你两肋插刀,倾其所有;也可陪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们是坦坦荡荡的升斗草民,他们是物欲横流社会中仅存的底层小人物。就像古代草莽英雄豪杰,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尔后拍一拍对方肩膀,又洒脱的分道扬镳。他们不像那些穿着西装革履,表面道貌岸然,内心却尔虞我诈,无所不用其极的伪君子,在你得道时阿谀奉承、卑躬屈膝;在你落难时装聋作哑,唯恐避之不及。

    不言而喻,宿舍这两个醉话连篇的人就是真性情。至少,他们也这么认为。

    马交虎连个谢字也没说,就鬼使神差的拨出一串号码,道:“徐梅,张经理在吗?”“请问您是那位,找那个张经理?”电话里,一个女人问道。马交虎觉察声音不对,道:“我是马交虎,你是谁啊?”沉默片刻,电话里的女人道:“阿虎,我是马金萍,你在哪?是不是又喝多了?”马交虎含糊不清,道:“你别啰嗦,给我叫张晓丽接电话。”马金萍道:“你叫她干什么,她早下班了。”马交虎“哦”了一声,道:“那算了,拜拜。”马金萍急忙道:“别挂,你在哪?”马交虎难受的呼出一口酒气,道:“你管老子在哪,挂了!”马金萍大声吼骂,道:“姓马的,你敢挂个试试?老娘给你脸了是不是,告诉我你在哪!”马交虎也没听完她说什么,就“啪”的把手机撩在桌上。电话那头,立刻传来马金萍咆哮的声音,道:“你特么要不说你在哪,我现在就去你家!”

    秦大蛋抖抖索索抓起手机,道:“你谁啊,他喝多了。”马金萍显然一愣,道:“你好,我是阿虎的女朋友,麻烦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秦大蛋赶紧捂住手机,小声道:“阿虎,她说是你女朋友?”

    马交虎摇了摇手,道:“什么女朋友,认错人了。”

    秦大蛋自语道:“不可能,你喝多了能认错,人家一个女的,怎么会乱认老公?”

    马交虎摇摇晃晃站起来,道:“别理他,挂了。”

    秦大蛋道:“挂你个大头鬼,我再问问。”接着抬起手,道:“喂,阿虎在我这,他喝多了,你谁啊?”马金萍随即降低声音,道:“麻烦你先照顾他,我一会就过去。”秦大蛋应道:“没问题,我们在开发区的工地宿舍。”

    虽然马交虎喝得五迷三道,可神智还尚有些意识,他一把夺过手机,说道:“你和她啰嗦什么,挂了!”

    “喂、喂......”马金萍也不知还想问什么。

    秦大蛋竖起拇指,夸赞道:“阿虎,你特么魅力不小啊,那个酒店领班还没分手,这又送上门了。要是再泡个妹妹,你们就能演上一台好戏了。”马交虎惑然道:“什么好戏?”秦大蛋哈哈大笑,道:“三娘教子呗!”马交虎挥拳杵了他胸口一下,道:“你特么再胡扯,我特么楔死你。”秦大蛋站起来,道:“老子啥时候胡扯过,你唱歌不?”马交虎道:“都憋半天了,走,一起去。”

    二人随即手搭着肩膀,跄跄踉踉走向厕所。

    关于唱歌一词,这里稍作普及。在他们口中,所谓的唱歌就是撒尿,拉屎就是跳舞,足够文雅吧?

    喝酒的人最怕冷风吹,容易上头。回宿舍之后,也不知谁先睡着的。

    当马金萍匆匆打车赶到,进屋一看:只见桌上杯盘狼藉,地下两滩污物。

    恍恍惚惚之中,突然感到有个凉凉的、软软的东西贴在身上。

    马交虎睁开朦胧醉眼,道:“你,你谁啊?”

    马金萍单臂支着床,凑在他脸上,道:“你看我是谁?”

    “张晓丽么,不错,就是她!不是她还会有谁?”马交虎顿时鼻子一酸,泪水唰的可就奔涌出来了,道:“丽丽,我爱你!丽丽,我爱你!”

    马金萍柳眉蹙起,挥手扇了他一巴掌,道:“你特么的,老娘是马金萍!”

    或许没听清楚,或许马交虎宁愿没听清楚,他将脑袋钻进女人的怀里,不住抽泣着道:“丽丽,不是我狠心,是我没本事,不配和你在一起啊。”

    马金萍叹了口气,轻轻拍着他的头,道:“我不怪你,我不怪你。”

    马交虎又接着哭道:“可我放不下你,每天一想你,心里就堵得慌,该怎么办啊......”

    马金萍的粉颊贴在他额头上,道:“既然不能在一起,那就分手啊,你何必为难自己,强扭的瓜不甜知道吗?”

    马交虎一听又笑了,眼角挂着泪水,道:“对,强扭的瓜不甜。所以我才辞职,跑到工地来干活。”

    马金萍柔声道:“怎么样,现在心里好点了么?”

    马交虎忽然抬起头,道:“怎么是你,大蛋呢?”

    人类就这么怪,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尚存一丝理智,就能辨认出最亲最爱之人的音容笑貌。这种意识形态是由心而发的,是不由自主的。

    马金萍掖着被子,道:“他在宿舍,你快睡吧。”

    鬓角垂下两缕秀发,抚在马交虎脸上,痒痒的,酥酥的。

    雨滴打在客房的窗户上,滴滴答答作响。

    头有些晕疼,马交虎坐起来,道:“萍萍,我想喝水。”桌上放着油条和豆浆,马金萍已不知去向。马交虎牙也没刷,下床一口气喝完豆浆。

    因为今天放假,工地上冷冷清清。

    离大老远,便见秦大蛋抬手指着他,喊道:“阿虎,我特么问你,你昨晚去哪鬼混了,把我一个人扔宿舍。”

    马交虎揉揉太阳穴,道:“在旁边宾馆,我也忘了怎么去的。”

    秦大蛋显出诧异神情,道:“你忘了,你会忘了?昨晚接电话那个女孩,叫什么马金萍的,她大半夜把你弄走了,你不知道?”

    马交虎装傻充愣,道:“不知道,我醒了就一个人。”

    秦大蛋不屑的冷嗤一下,道:“少尼玛得便宜卖乖,那么漂亮的女孩你会不上?你以为你是只羊,光吃草不吃肉?即便你是只羊,也特么是只无耻下流的种羊!没事扭屁股尥蹶子,到处勾引无辜的良家母羊!”

    马交虎“噗呲”笑出声来,道:“你特么不和我一样,什么时候去找你那只良家母羊?”

    秦大蛋扭身钻进宿舍,道:“换件衣服马上出发,老子都等你半天了。”

    马交虎跟在他后面,道:“我看看,打扮的帅气点,万一遇到丈母娘,别给我丢人!”

    秦大蛋回首瞪了一眼,道:“阿虎,你怎么叽哩哇啦的像个娘们?老子从来就这样,爱看不看!”

    马交虎道:“好好,你天生丽质。”继而又正色道:“但今天不管怎么样,你都得给老子穿的像样点!”

    秦大蛋弯腰挑着柜子里工装,道:“我就这些衣服,那件不像样了?”

    马交虎皱起眉头,道:“这几件都不像样,锁门,去城里,老子给你买一身!”

    秦大蛋噗通坐在床上,道:“不去,老子又不是相亲。”

    马交虎呵斥道:“你特么去不去,不去老子弄死你!”

    秦大蛋嘴里一边嘀咕,一边关门,道:“我草,你真是个事妈,不就吃顿饭,至于么?”

    马交虎推搡着他,道:“你发毛牢骚,找死是不是?快去,把电瓶车骑过来。”

    到商城给秦大蛋买身衣服换上,便同骑向王家庄进发。

    差不多半个小时,遥遥看见村口有一家商店。

    马交虎道:“大蛋,就那么?”

    秦大蛋踩住刹车,道:“阿虎,我心里有点忐忑。”

    马交虎忍不住咧嘴大笑,道:“你忐个毛忑,别在这给我咬文嚼字。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商店就是刀山火海,老子也陪你去跳。”接着又唱了起来,道:“说走咱就走啊,疯疯火火闯九州啊!黑鸭依儿呀,嘿嘿依儿......”

    秦大蛋不迭摇头,道:“不行,不行,万一她爸妈在,我咋办?”

    马交虎“噹”的敲他后脑勺一下,道:“狗肉上不了席,有我在你怕什么?走,今天咱哥们双刀赴会。”

    秦大蛋小声道:“要是发现情况不对,你可给我使眼色啊。”

    马交虎道:“明白,到时看我的!挺起胸膛,冲啊!”

    “阿虎,等等我!”身后有人在喊。

    秦大蛋回头一看,不禁哈哈大笑,道:“叫你特么笑话我,你的那只母羊来也!”

    马金萍气喘吁吁小跑过来,道:“我见工地没人,就猜你们到这了。”

    马交虎看着她,道:“你怎么来的?”

    马金萍笑道:“我能怎么来,打车呗。”“不是,

    你请假了?”马交虎问。

    马金萍道:“没有,我辞职了!”

    马交虎惑然道:“工作好好的,你为什么辞职?”

    马金萍听了俏脸泛红,垂首看自己的脚尖。

    秦大蛋摇头晃脑,道:“子曰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她能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这头种羊?”

    马金萍抬起头眨了眨眼睛,道:“种羊,什么种羊?”

    秦大蛋忙道:“没什么,我说错了,你是为他才辞职的,对吧?”

    马金萍泯着小嘴不言语,看样子算默认了。

    马交虎道:“你今天刚辞职?”马金萍微微一点螓首,道:“早上。”

    秦大蛋大声嚷嚷,道:“别站着了,你和我们去秀琴家玩吧。”

    马金萍含笑道:“行。”秦大蛋道:“我先走了,你们快点。”电瓶车嗖地飞驰而去。

    马交虎顿时一怔,扯着嗓子骂道:“大蛋,你特么疯了吧?”

    马金萍伸手挎住他的胳膊,道:“反正也没多远了,咱俩走着去。”

    马交虎无奈道:“好吧。”

    王秀琴远远瞧见他们,早一瘸一拐跳出商店,迎上前,道:“阿峰,来了。”

    秦大蛋小心奕奕,问道:“秀琴,你爸妈真不在家?”

    王秀琴笑道:“不在,你放心吧。”

    秦大蛋向店里努了努嘴,道:“她是谁?”

    王秀琴道:“我小姐妹,来帮我看一天店。”

    秦大蛋的胆子登时壮了不少,转身大喊道:“阿虎,你特么能不能快点。”

    马交虎牵住马金萍的手,道:“来了、来了,你叫唤个毛线啊,等会把你丈母娘招来,你就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了!”

    秦大蛋听了随即做个鬼脸,道:“差点忘了。”

    自己的小手被这个男人紧紧攥在掌心,马金萍顿时欣喜若狂,身躯略有些发抖,和他并肩向前跑去。

第十三回 相亲式聚餐

    王秀琴的家距离没多远,从商店右转到十字路口,然后再右拐走个两百多米,就来到一个郁郁葱葱的院子。里面建了座三层半小楼,古香古色的。楼顶有个四角挑檐凉亭,地下半层车库和储物间。

    马金萍不由惊叹,道:“真漂亮,我什么时候才能住上这种房子。”王秀琴莞尔含笑,道:“我们村里规定的,临街房都得这样。以后你们常来玩,反正平时就我一个人。”

    马交虎笑道:“萍萍,我看你还是算了,估计从今天开始,就再不是她一个人喽。”王秀琴茫然道:“为什么?”

    马金萍看了看马交虎,见他朝秦大蛋眨巴眼睛,瞬间恍然大悟,笑道:“因为打今个起,就有人陪你了呀。”王秀琴粉颊一红,烟视媚行道:“阿峰,桌上有茶叶,你先陪他俩坐会,我去择菜做饭。”说完,快步走进左边厨房。

    秦大蛋低语道:“阿虎,你小子正经点行不?这是在人家里,能不能闭上你那个粪坑?”马交虎故意大声道:“秀琴说叫你陪我们,你没听到?小秦子,还不去给朕沏茶!”秦大蛋紧张兮兮的盯着厨房,道:“你别闹了,我手心吓得都是汗。茶在那里,你自己泡。”马交虎不道:“这特么是你媳妇家,干嘛要老子亲自动手?君子待客,岂如是乎?”秦大蛋腾地抬起右手,骂道:“乎你个头啊乎,你特么再叽叽歪歪,信不信这一巴掌,老子呼你个星光灿烂!”马交虎摇摇头道:“世态炎凉,见色忘友啊!”秦大蛋瞪着牛眼,道:“你再特么胡说,老子一脚把你踹出去。”马交虎反而提高声量,道:“哟,想赶我走?这还没怎么着呢,就把自己当主人了?等你嫁过来,老子是不是得绕道啊?”秦大蛋气得挥拳狠狠杵了他一下,道:“行,你小子给我等着!”马交虎随即捂住胸口坐在地上,紧皱眉头惨叫,道:“秀琴,你快来啊,你家男人要打死我,救命!”

    只见王秀琴匆匆跑出来,站在厨房门口,惑然道:“怎么了,怎么了?”

    秦大蛋满脸窘态,道:“没事、没事,你忙你的吧。”马交虎佯装很痛苦的样子,从地上慢慢爬起来,道:“怎么没事,秀琴,这个没良心的要赶我走,还说这是他家。我必须吃三个鸡腿补偿补偿,你看着办吧。哎哟,我的屁股都被你家男人踢成两瓣了。”秦大蛋低吼道:“这糟老头坏的很,你别他听扯淡。屁股本来就是两瓣,你特么长个三辩的屁股给我看看!”

    马金萍笑得泪都流出来了,斜倒在沙发上捂着肚子,道:“你、你们别闹了,我受不了了。”

    王秀琴这才看明白二人是嬉戏打闹,当听见马交虎说“出你家男人”三个字,羞得粉颊又是一红,道:“行,我给你炸三个鸡腿!”急忙闪进厨房。

    虽然秦大蛋表面像气得说不出话,可心里却高兴的要死,特别是瞧见王秀琴那羞答答、几乎默认的样子,更加欣喜若狂。他“咕咚”咽了一下口水,颤声道:“阿虎,我该做点什么?”马交虎叱道:“你个二货,这特么还用问,快滚去厨房帮忙,真是狗肉上不了席!”秦大蛋又是摆手又是摇头,道:“不行,我不敢!”马交虎一脚蹬在他的屁股上,道:“没出息的东西,老子陪你去。”

    王秀琴他们一同进来,顿时显得有些手忙脚乱,道:“虎哥、厨房里太味了,你们去客厅等着吧,一会就好。”

    马交虎悄悄掐了一下秦大蛋的胳膊,笑道:“那怎么行,天下没有白吃的饭。反正我俩闲着没事,帮你打打下手。”秦大蛋随声附和,道:“菜在哪,我择菜。”

    王秀琴不敢看他,低着头道:“在冰箱里。”

    马交虎胳膊交叉抱在胸前,背靠着门,道:“对嘛,这就叫夫唱妇随。”秦大蛋偷偷瞄了一眼打鸡蛋的女孩,从冰箱里找出两捆菜,然后拿个盆坐在小凳子上,默默的择洗。

    王秀琴脸红的像关公,道:“你喜欢吃什么就拿什么。”“嗯!”秦大蛋闷闷的答应一声。

    马交虎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苍天有眼啊,秦大蛋,没想到你也有今日,老子可算一雪前耻了。”

    王秀琴接着打开煤气灶,把食用油倒进锅里。秦大蛋低着脑袋,一根一根的择菜。这二人都面红耳赤,不敢和他递话,

    马交虎干咳一声,道:“秀琴,你去客厅歇会,让大蛋炒,这小子水平很高。”

    秦大蛋遂站起身来,道:“给我,你去陪萍萍看会电视。”王秀琴声如蚊嘶,道:“你不知道东西在哪,还是我来吧。”

    马交虎“啪”的双手一击,道:“谁来你们公婆看着办,我这五百瓦的灯泡就不奉陪了。”说完扭身走出去。马金萍问他:“大蛋呢?”马交虎大声道:“和她媳妇学炒菜呢。”马金萍娇嗔道:“你呀你,整天没个正经。”

    厨房忙活一个多小时,午饭终于做好了。各种荤素搭配,整整摆满一桌。

    王秀琴解下围裙,道:“虎哥,你喝什么?”

    马交虎想了想,道:“今天也不上班,就来点白的吧。”侧身看着马金萍,道:“你呢,喝点饮料吧?”秦大蛋抢先言道:“不行,要喝白的都喝白的。”马金萍嫣然一笑,道:“那好,我也喝点白的。”马交虎诧异道:“你不是不会喝酒吗?”秦大蛋仿佛要报仇似的,道:“要你多事,人家想喝什么就喝什么。秀琴,给她满上。”马交虎迅速拿走马金萍的酒杯,道:“不行,她喝多了怎么回去?”秦大蛋乘机讥讽,道:“哟,这还没结婚呢就管上了,要是你们结了婚,恐怕连老子也不认识了。”马交虎干脆搂住马金萍的肩膀,道:“对,就不认识你,我老婆要你管,管好你自己的老婆。”

    王秀琴慌转过身,道:“你们先吃,我拿酒去。”赶紧走开了。

    秦大蛋随后坐在对面椅子上,伸着脖子,道:“萍萍,你都听见了吧?”马金萍含情脉脉注视着马交虎,道:“听见什么了?”秦大蛋道:“他都叫你老婆了,你俩还不赶紧结婚?”马金萍继而面向他,笑道:“我不急,等阿虎想结婚再说。”秦大蛋瞪大牛眼,道:“这小子花心的很,你不怕他跑了?”马金萍歪着小脑袋,道:“怕呀,是我的终归是我的,他要跑我也没办法,对吧大蛋?”

    马交虎得意洋洋,道:“怎么样蛋蛋,这么回答您老人家可还满意?”

    秦大蛋长叹了口气,道:“你俩就是一对狗男女,老夫自愧不如!”马金萍顺手抓起筷子,挥舞着。秦大蛋往旁一闪,双手作揖,道:“请娘娘息怒,杂家再也不敢了。”马金萍笑得花枝乱颤,道:“这还差不多,爱卿平身。”

    马交虎恐吓道:“大蛋,你特么给我老实点,不然的话,等会有你好看。”

    秦大蛋立即一副低三下四的神态,道:“我老实,我老实,请两位给点面子,别再糗我了。”

    不大会,只见王秀琴拎着两瓶酒,姗姗走到桌旁,道:“阿峰,你和虎哥喝老白汾,我和萍萍喝竹叶青,行吗?”

    马交虎起身接住酒,道:“秀琴,咱们俩喝老白汾,竹叶青大补,给大蛋喝。”秦大蛋一把从他手里夺过酒瓶,道:“就特么你话多,听秀琴的。”

    “干杯!”四人“叮当”碰了一下。

    “好酒,这酒你爸藏了不少年吧?”马交虎砸吧着道。

    王秀琴回道:“嗯,我小时候就记得,原来是两整箱,现在只剩这两瓶了。每到过年他才喝一瓶,平时都舍不得。”

    马交虎心里“咯噔”一下,道:“你爸知道了咋办,会不会骂你?”

    王秀琴坦然自若,道:“最多发几句牢骚,不管他。”

    秦大蛋也道:“秀琴,我看还是算了吧?”

    王秀琴夹起一个鸡腿放在马交虎面前的盘子上,道:“虎哥,你的鸡腿。我也不会做,你尝尝好吃不。”

    马交虎道:“谢谢!”捏住刚准备往嘴里塞。马金萍用筷子抢过去,道:“不懂事,人辛辛苦苦炸的鸡腿,第一个得给自己最爱的人吃,是吧秀琴?”说着话,便放在秦大蛋的盘子上。马交虎嘿嘿笑道:“不错,还是我媳妇知书达理。”

    秦大蛋瞪着他,道:“闭上你的坑吧,还能不能好好吃饭了?”

    马交虎道:“秀琴,我俩平时就这样,你可别介意,来,我敬你一杯,辛苦了。”

    王秀琴朗声道:“我好久没这么开心了,虎哥,你、你们以后想来就来,千万别见外。”接着轻启嘴唇,“呲溜”一饮而尽。

    秦大蛋边心疼的劝道:“你慢点,别呛着。”边抽出餐巾纸放她手里。

    马交虎随即也抽出一张餐巾纸,擦拭着马金萍嘴角,道:“宝贝儿,你看你,慢慢吃,别呛着了。”马金萍轻轻打一下他的手背,道:“虚情假意,装模作样。”给他夹来第二个鸡腿。

    王秀琴拿筷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道:“虎哥,味道怎么样?”

    马交虎摇头晃脑,道:“此腿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吃啊。”

    马金萍咯咯笑道:“秀琴,别理他。”秦大蛋随即言道:“对,这小子满肚子坏水。”

    马交虎道:“哟呵,你们俩咋改穿一条裤子了?秀琴,你说天理何在,天理何在?苍天呐,大地啊,快派个九天玄女下凡,把我收了吧。”

    马金萍柳眉微蹙,道:“我呸,你还想娶九天玄女,就你这德性,黑山老妖还差不多。”王秀琴再也忍耐不住,捂嘴笑道:“你们,你们真是太好玩了。”

    马交虎长舒口气,道:“这才对嘛,咱们四个年龄都差不多,没必要绷着脸,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王秀琴止住笑,道:“虎哥,你和萍萍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马金萍见问马上低头吃起菜,耳朵却支了起来。

    马交虎闻言不由一愣,道:“结婚?我还没想过。”

    霎时之间陷入尴尬气氛,只有咀嚼声和筷子碰到盘子的声音。

    秦大蛋打个哈哈,道:“男人嘛,总得先干一番事业再说,萍萍,我敬你。”

    马交虎独自喝下两杯,道:“我也想结婚,可拿什么结婚?毕业都好几年了,我到现在还四处瞎混着。”

    王秀琴柔声道:“成家立业,成家立业,结婚也不妨碍事业呀,要立业得先有家,有家就有个人能帮你了,是吧虎哥?”

    马交虎点了点头,道:“话虽没错,但一结婚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现在的人都很现实,谁也不愿嫁给一个穷光蛋。”

    王秀琴给他斟满了酒,道:“也对,那你和阿峰商量商量,看想做什么,到时我帮你们。”

    秦大蛋停住夹菜的筷子,道:“没错,秀琴说的对。你比我聪明,没事多琢磨琢磨。我攒了些钱,看能不能做点生意。打工也没啥出息,咱们俩总不能这样活到死吧。”

    一直沉默的马金萍缓缓抬起头,道:“我这也有,但不是很多。”

    也不知怎么的,马交虎突然有种莫名感动,并非因为王秀琴和秦大蛋的劝慰,而是因为马金萍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他侧看着身边女人,含笑道:“嗯,那我这几天认真想想。”

    “干杯!”四人谈笑风生。

    在小时候,父母也不止一次的问:将来长大,你想做什么呀?”孩子们总会抬起头,天真的仰望着天空,充满无限憧憬说:我想当老师,我想当医生,我想当兵,我想当科学家,我想当明星等等,诸如此类。

    长大后才发现,有些理想触不可及,有的追求遥遥无期,有的梦想其实它就是个梦。

    并非我们不努力,而是太多的无奈,太多的外在因素,逼得我们不得不改变初衷。

    才发现理想和追求,是用金钱衡量的。才发现人生历程,是用血汗和泪水灌溉的。

    不否认有视金钱如粪土的高古,也不否认有崇仁义值千金的雅士。

    如《敦煌变文集·燕子赋》中说:“缘争破坏窑,徒特费精神,钱财如粪土......”苏轼《方山子传》:“钱财如粪土......”因为人们不屑于粪土,所以这个比喻,意思是对金钱的轻视。因为古时不像现代这样,衣食住行处处要用钱。那时的人们,也没有很高的物质要求。尤其在广大农村,钱的作用,真心比不上一个能干活又能保家平安的男丁。相反,钱多了更容易招来盗贼,严重的还有安全隐患。所以,视“钱财如粪土”,成为古人推崇的金钱观。

    “钱财如粪土”还有下一句,便是“仁义值千金”。由此可见,在古代价值观中,把有“仁义”看作是为人的最高标准。据《韩非子·五蠹》记载:“宽厚正直故文王行仁义而王天下。”这里仁义所指之意是:宽厚正直、重情重义。在古代,仁义如同现代有钱,可以办成大事。比如凭借仁义,众志成城,举兵造反,建立政权,这是古人的一贯做法。

    在物欲横流的当今社会,每天睁开眼就是车贷、房贷、学费、生活费……处处需要钱。你连吃穿都成问题,还谈什么高古风雅、仁义道德?所以古人这句话,并不适合当今社会。即便有人夸夸其谈,自命清高,也是在物质条件充足的情况下,而产生的不屑。

    是人都有追求、有梦想,这毋庸置疑。

    马交虎当然是人,所以也有理想。没等酒席终了,他便开始考虑准备做点什么。

第十四回 坎坎坷坷创业路

    年轻人想法毕竟单纯,两个人稍一商量就决定下来了。先将大家手头的钱大概算一下,然后准备租房。

    王秀琴把商店交给母亲打理,骑电瓶和秦大蛋在五一路、建设路、迎春街等区域踅摸。而马金萍也买来一辆电瓶车,载着马交虎兜兜转转在花园路、平桥大街、沿江开发区。

    四个人寻找了三天,发现有两个地方相对比较合适。第一个是开发区贵霖广场,第二个是五一路建材城。

    王秀琴分析着道:“贵霖广场住户太少,我觉得生意会比较冷淡。”马金萍道:“建材城虽然住户多,但都是些外地人,他们没什么需求,估计也好不到那去。”

    秦大蛋略微想了想,问道:“阿虎,你说呢?”

    马交虎右手食中二指夹着烟卷,道:“家政服务是个新兴行业,老百姓还是观望的心理,不管开在什么地方,主要得宣传,宣传如果跟不上,其它都白扯。”

    王秀琴觉得很好奇,道:“虎哥,你咋想起开家政服务公司了?”

    马交虎道:“前几天,我不是琢磨要做点生意么,就去网吧上网看看,后来就在网上搜到一个新闻,说外国经常叫人上门搬家、打扫卫生什么的。这几天,我又问了几个疏通管道和干装修的朋友,觉得这个生意不错。咱们要真做起来,可算中国第一家。”

    秦大蛋得意洋洋,道:“我就说阿虎脑子好使,怎么样!”马金萍道:“反正我也不懂,你们说怎么干就怎么干。”

    马交虎猛吸一口烟,道:“这样,咱们先在贵霖广场试试,等开发区全部建成以后,那里的有钱人一定很多。”

    秦大蛋道:“行是行,咱们的钱够吗?”

    马交虎仔细计算着道:“差不多,我和萍萍都问过了。贵霖广场门面每间一千,楼上房子三百一间,咱们楼上租五间,楼下租两间门面。房租占个大头,每月得三千五,押一付三就是一万四。再装部一拖五的电话,买些办公桌之类的基本就可以了。”

    王秀琴茫然不解,道:“虎哥,我听起来怎么像个皮包公司?”秦大蛋道:“别瞎说,什么皮包公司?现在南方都这么做,整间办公室再雇几个人就行。”马金萍也充满疑惑,道:“那我们都坐办公室,谁去干活呀?”

    马交虎道:“萍萍,你可算问到正题上了。大家多联系些中介、管道疏通、家装公司,有业务先叫他们去做,咱们从中抽点介绍费,等慢慢做大以后,再想办法招人自己干。这就叫资源整合,利用外力来壮大自己。”

    秦大蛋颔首表示同意,道:“除了这些,咱们还有别的业务吗?”

    马交虎接言道:“当然有,比如说上门打扫卫生、做饭洗衣服、接送孩子上学等等。只要市民有需求,不管什么业务我们都接。没人就想办法,可以通过中介找些下岗人员兼职。”

    秦大蛋神采飞扬,道:“好,就这么办。”王秀琴道:“阿虎,是不是得起个名字?”

    马交虎道:“名字我早起好了,你们瞧瞧咋样。”说完,从裤兜拿出一个厚厚的本子。

    秦大蛋拿着展开放在桌上,王秀琴和马金萍低头细看。

    只见首页写着“爱心家政”四个字,笔画描的很粗。再往下翻,每页布满密密麻麻的字,什么公司业务、公司管理、奖罚制度等等。

    马交虎道:“爱和心字之间再画个红心,家政刻小一点。这是我两天两夜没睡觉的结果,怎么样?”

    王秀琴抬起头,道:“虎哥,你真有才。”秦大蛋随声附和,道:“那当然,你也不想想我大蛋什么人?阿虎要是个废物,我早就不尿他了。”

    马交虎又道:“还有,咱们私底下怎么打闹都行,但如果在公司里,都得正经点。”

    马金萍脉脉注视着他,道:“阿虎,你再讲讲怎么接电话和怎么联系业务。”

    第二天,四人找房东交了租金。便开始装修、打扫卫生、按电话、买办公用品。整整忙有半个多月,爱心家政服务公司才正式营业。

    事情都是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开业五天,电话虽然接了不少,但全是咨询业务的,一个生意也没接到。

    这天夜里下班,王秀琴出去买饭。

    马金萍坐在办公桌前,愁容满面道:“阿虎,这样下去咋办呀?”

    马交虎心平气和道:“正常,那有一开始就顺风顺水的。”秦大蛋嘴里吃着压缩饼干,含糊不清道:“萍萍,你别着急,阿虎说的对,坚持就是胜利。”

    马交虎猛吸两口烟,道:“明天我去电视台一趟,找人打个广告。”

    马金萍眨眨眼睛,惊道:“做广告?那得多少钱啊?”

    马交虎沉吟道:“用不了多少钱,大广告咱做不起,就下面飘字,差不多几千块。”

    秦大蛋道:“行,钱都在秀琴那,等她回来,我问问还剩多少钱。”

    马交虎指着电话记录,分析道:“上门给新房打扫卫生、疏通卫生间管道、家庭装修之类的电话,这几天接听了上百个,就证明还是有很多人感兴趣,但他们害怕咱们不是正规公司,所以才不敢尝试。电视台一打广告,我想肯定能消除这个顾虑,因为电视台是正规的,市民们都深信不疑。”

    马金萍闻言摇了摇头,道;“也不一定,像那些丰胸提臀、能治百病,整天扯着嗓子、叫得象杀猪一样的推销广告,我看见就烦。”

    秦大蛋贱兮兮朝她胸口努一努嘴,道:“是啊,你当然烦了,垫那么鼓,像个奶牛似的!”

    马金萍俏脸倏地一红,挥着粉拳冲过去,道:“再说一遍,老娘撕烂你那张臭嘴!”

    秦大蛋忙闪身躲远,嘿嘿笑道:“就说,垫那么高还不叫人说了?你有本事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肯定是一马平川。”

    马金萍怒冲冲指着他,叱道:“我把你个挨千刀的,没事盯着老娘看什么?你家秀琴也长了两个,还不够你看么!”

    秦大蛋故意气她,道:“我家秀琴没垫东西,那像你!”

    马金萍听了不由一怔,继而蹲在地上,笑道:“你咋知道秀琴没垫东西,你解开看过?”

    秦大蛋躲在办公室门外,道:“还用解开,老子一看就知道。”

    马金萍恐吓道:“好,有种你给我等着,等秀琴回来,看我怎么说!”

    秦大蛋急忙低三下四,道:“别啊,千万别问秀琴。姑奶奶,我求求你了。”

    “问我什么?”正在这时,王秀琴拎着饭菜出现在楼梯口。

    马金萍跑过去拽住她,笑道:“秀琴,你先把东西放下,跟我进屋,我想看看你的东西。”

    王秀琴满面困惑,道:“看什么东西,我身上就一个钱包。”随即掏出钱包打开,道:“真的,喏,都在这里,你看吧。”

    秦大蛋登时窘得面红耳赤,道:“你们先吃,我去买瓶酒。”

    马金萍喊道:“大蛋,有种你别走,这会怕什么,你不是说秀琴没垫东西么?”

    马交虎也觉有些难堪,遂匆匆走出办公室,道:“大蛋,我和你一起去。”跟着秦大蛋,逃也似的“噔噔噔”下了楼。

    王秀琴见他们莫名其妙的一齐离开,道:“萍萍,你要看什么啊?”

    马金萍便凑在她耳朵上,窃窃私语几句。

    王秀琴听完,连脖子都羞红了,低着头,道:“这个阿峰,越来越不像话了。”

    马金萍上手拉开她的领口,道:“快给我看看,你到底垫没垫。”

    王秀琴忸忸怩怩,道:“萍萍姐,别闹了,我去叫他们吃饭,一会菜就凉了。”

    经过商谈,市电视台广告部说可以飘字。但根据字数和时间要求,黄金时段费用需要六千。非黄金时段随机滚动播出,每个月也得三千。也就是说:非黄金时段每天一百,黄金时段每天两百,合同最少得签一个月。

    马交虎满怀希望的迈进电视台大门,又心情失落的返回公司。

    气候渐渐转暖,七点半路灯才亮起来。

    贵霖广场爱心家政服务公司,二楼大厅会议室。

    王秀琴问道:“怎么办,账目上就剩这几千块钱了。”秦大蛋紧皱眉头,道:“是啊,不打广告没生意,打广告没钱,看来咱们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马交虎疲惫的靠在转椅上,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想想办法。”

    王秀琴背起挎包,道:“我到家问问爸妈,看能不能再借点。”秦大蛋道:“回去好好说,我送你。阿虎,我们先走了。”

    “嗯,你们注意安全,有消息来个电话,我今晚还睡办公室。”马交虎道。

    “好。”秦大蛋和王秀琴厮跟着下楼了。

    马金萍安慰道:“阿虎,你别着急,大家都想想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马交虎长叹口气,道:“咱们开业都快一个月了,电话倒是不少,生意却一个没谈成,我能不急么。”马金萍转到身后,双臂环住他的脖子,道:“万事开头难呀,只要坚持下去,用不了多久,我相信肯定会好起来的。”马交虎抚着他的手背,道:“咱们投进去几万块钱,不坚持也不行。”马金萍缓缓趴在他耳朵边,道:“我一个亲戚家很有钱,我明天找他试试。”马交虎惑然道:“你亲戚?男的女的,做什么的,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马金萍亲一下他的脸颊,道:“你别问了,明天再说。”马交虎摇了摇头,道:“不管再好的亲戚,一谈钱就远了。你明天先别去,看大蛋和秀琴那里怎么样,他俩要实在不行,到时候你再去。”马金萍应道:“嗯,什么都听你的。我肚子有点饿,你陪我去吃烤串。”马交虎起身搂住她的腰,笑道:“好,下班!”

    偌大的广场上,有很多大排档。

    摆摊老板都大声吆喝着,道:“手工水饺、混沌喽!”“羊肉串、烤腰子喽!”“小菜、啤酒喽!”

    马金萍挎着马交虎的右臂,像对恩爱夫妻,走到烧烤摊旁,坐在矮小凳子上。

    老板立刻小跑过来,道:“两位,吃点什么?”

    马金萍莞尔含笑,道:“先来三十个羊肉串,两个鱿鱼,一盘水煮花生,再来两瓶啤酒。”

    “好嘞,两位稍等!”老板写在本上,回到烤箱前忙活起来。

    马交虎深深吸了口气,道:“这段时间光忙公司的事,好久没这么放松过了。”马金萍仰起螓首看着他,情驰神往,道:“如果我们能天天这样,该多好啊。”马交虎弯起食指,轻轻刮她鼻子一下,道:“能天天这样是好,谁给我们钱呀?”马金萍柔声道:“阿虎,你想结婚吗?”马交虎连忙望向别处,漫不经心道:“想啊,等公司稳定吧。”马金萍捧着他的脸扭正,目不转睛道:“如果干不下去,你还打算结婚吗?”马交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大声喊道:“老板,好了么?”

    “马上好,马上好!”老板不迭回道。

    马金萍歪头枕着他的肩膀,道:“我也不图什么,只要能天天和你在一起就行。钱嘛,没有少花,有了多花,日子不是照样过么。”马交虎小声问道:“我们的事,你都和你爸妈说了?”马金萍点点头,道:“早就说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你。”马交虎听了心里一惊,道:“什么时候,他们怎么说?”马金萍咯咯笑道:“看你紧张的,他们说叫你去家里玩。”马交虎顿时长吁口气,道:“行,等忙过这段时间。”

    “两位,您的羊肉串、鱿鱼和水煮花生。”老板走过来道。

    回到公司,二人难免缠绵一番。之后马交虎骑着电瓶车,把马金萍送到家门口。然后回来,独自坐在办公室抽烟。

    忽听有人喊道:“马总在吗?”

    马交虎竖起耳朵,道:“在,谁啊?”起身走到楼梯口,诧异的向下看去。

    “噔噔噔”有人上楼,接着有个男人出现在眼前,道:“我一看灯亮着,就猜到你还没谁。”

    马交虎笑道:“大半夜的,我还以为谁呢,是小何啊,你怎么来了?”

    小何名叫何成刚,今年二十一岁,长得很魁梧,身高差不多有一米八。是隔壁聚鑫楼酒店老板娘叶芬丽的儿子,大学一毕业,父亲就通过关系,将他安排到本市某局工作。

    何成刚叼着烟卷,大声道:“虎哥,上次咱俩没喝好,这不,我专门提了两瓶好酒过来。”

    公司开业前的各自证件,都是托这个何成刚办的。马交虎自然对他另眼相看,忙伸手接过装酒盒子,道:“哎,这话怎么说的,你老弟找我喝酒,怎么还能自带,这不是打虎哥的脸么,快上来坐。”

    何成刚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嚷嚷道:“我都叫你虎哥了,你还跟我客气?要再这样,以后我不来了。”

    马交虎哈哈大笑,道:“那好,以后我就叫你刚子。”

    何成刚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就对咯,我买了牛肉和烧鸡,咱们俩今天接着喝,谁不喝多谁小狗。”

第十五回 冰冷大手

    马交虎到洗手间洗净两个水杯,一人面前放了一个,道:刚子,你这是打哪来的?”

    何成刚拧开瓶盖酒,咕咚咕咚倒着酒,道:“刚唱完歌,有个单位请客。虎哥,你大半夜不睡觉想什么呢?”

    马交虎也不客气,端起酒杯喝完,道:“还不是因为公司,难啊。”

    何成刚拽了个鸡腿边大口啃着,边道:“又咋了,有人找事?有事酒说,老弟一定帮你。”

    马交虎话锋一转,道:“不提了,来,我敬你一杯,谢谢你的帮助。”

    何成刚扔下鸡腿,瞪着眼睛,道:“虎哥,你再这样我真的不理你了。咱们俩谁跟谁啊,你怎么老和我客气。”

    马交虎听了莞尔含笑,道:“好,不客气。”

    酒杯“当啷”一碰,二人仰脖一饮而尽。

    何成刚砸吧砸吧嘴,道:“虎哥,嫂子回家了?”

    马交虎惑然道:“什么嫂子,我还没结婚呢。”

    何成刚恍然大悟,道:“没结婚呢,我以为那个谁是你媳妇呢。”

    马交虎道:“你是说马金萍吧,她是我合伙人。”

    何成刚举起酒杯,道:“怪我,误会了,我自罚一杯。”

    马交虎问道:“那你呢,女朋友不少吧?”

    何成刚从兜里掏出烟,道:“就一个,是我大学同学。”递过去一根,用打火机点燃。

    马交虎猛吸了一下,冉冉吐个烟圈,道:“什么时候结婚,老哥给你封个大红包。”

    何成刚大咧咧靠在沙发上,道:“结啥婚,先玩几年再说。”

    马交虎笑道:“你不急,你爸妈肯定急着抱孙子嘞。”

    何成刚道:“虎哥,你咋还不结婚?”

    马交虎喝口茶,道:“要钱没钱,要房没房,连个正式工作也没有,谁愿嫁给我啊。不像老弟你,生下来就端着铁饭碗。”

    何成刚神色略显不满,道:“毛线,我最讨厌上班了,早八晚五的,没一点自由。”

    马交虎道:“看你说的,要不咋俩换换?”

    何成刚直起身体,道:“行啊,只要你愿意,我明天就和我爸妈说,叫你去局里上班。”

    马交虎忙道:“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哪那么容易啊,再说我又不是你亲哥,你爸妈才不管这闲事呢。”

    何成刚欲言又止,却抽了口烟沉默不语。

    马交虎诧异道:“刚子,你是不是找我有事啊?说吧,只要我能办到。”

    何成刚略作沉思,道:“虎哥,老弟也不瞒你了,我不是路过这,是我妈叫我来的。”

    马交虎不禁更加惊讶,道:“阿姨?她叫你来干嘛?”

    何成刚呵呵笑道:“没什么,没什么。虎哥,你有对象吗?”

    马交虎坦然道:“以前处过,已经分手了。”在他看来,只有张晓丽才配这个身份。

    何成刚“哦”了一声,接着言道:“那你家除了叔叔阿姨,还有兄弟姐妹么?”

    马交虎觉得这话问的很奇怪,说道:“刚子,你我是兄弟,有话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何成刚捏住酒杯,道:“没事,这不是闲聊吗。”

    马交虎叹口气,道:“实话告诉你吧,我爸早就去世了,家里除了我妈,还有个姐姐。”

    何成刚仿佛饶有兴趣,道:“叔叔去世了,是得了什么病么?”

    马交虎闷闷喝了两杯酒,娓娓道来。

    何成刚如同变了个人,立刻聚精会神,状态居然和平昔迥然不同,支耳听他讲述。

    马交虎的父亲名叫马仁卿,出生在一个平原村庄。那光景正搞什么保卫运动,到处都在批判抓人。因为祖上是富甲一方的地主,马家当然就成了打击对象。家里原来的三层楼房,被那些人强行拆除。叔叔一家受尽折磨,因此偷偷跑到国外躲避。马仁卿父亲不肯背井离乡,才举家搬到这个城市隐姓埋名。

    马仁卿自幼聪明,小小年纪又历经了那么多变故。所以暗暗发誓,一定要让父母过上好日子。他十三岁那年,就开始和乡亲们拉着板车,往附近城市里倒腾煤炭,吃苦受累自不必说。到十七岁,就挣了不少钱。十八岁经媒人介绍,与马交虎母亲郑淑芬结为夫妇。婚后两年,便与同乡成立了一个建筑队。

    所幸,功夫不负有心人。在马交虎呱呱落地,马仁卿已经成为当地很有名的建筑老板。

    做生意嘛,自然少不了请客应酬,否则,也接不到工程。

    不到三十岁,马仁卿就得了富贵病——三高(指高血压、高血糖和高脂血症)。

    母亲郑淑芬常常劝道:“钱赚不完,身体累垮可就完了。”每当妻子担心的唠叨这句话,马仁卿总是笑着说道:“我不赚钱,你和儿子怎么办?我宁愿自己多受点累,也不能叫我儿子吃苦。”

    马交虎十五岁时,才三十七岁的父亲累倒了。

    那年,马仁卿接到一个大工程。为了能按时结算工程款,他没日没夜的陪领导吃喝玩乐。春节初七早上,他一起床就栽倒在地。送到医院经过抢救,还是处于昏迷状态。

    医生说:要想要彻地治愈,必须得打开脑颅,清除里面的瘀血。

    在那个医疗条件不怎么发达的年代,这可是非常危险的手术。

    母亲郑淑芬急忙四处送礼托人,终于和主刀医生拉上关系。在塞过红包之后,她问:“如果签字作手术,能保证病人完全康复吗?”主刀医生傲慢的说:“怎么保证,哪没有百分之百的事?不过看在院长面子上,我肯定会尽力。”郑淑芬热泪盈眶,道:“医生啊,人活着还有个盼头,要是手术失败,还不如不手术呢。”主刀医生面无表情,道:“你自己看着办,反正各种突发症、后遗症我都告诉你了。”郑淑芬吓都吓傻了,那敢轻易签字做主。就找来婆家妹妹和娘家弟弟,一起商量。

    是夜,马家客厅。

    马交虎的舅舅道:“姐,反正人都这样了,我觉得还是作手术吧,作手术还有个希望,不作手术他就会一辈子躺在床上,你就得一辈子伺候他。”弟弟当然是为姐姐着想。马交虎的姑姑持反对意见,道:“这里的医疗条件太差,要不换到首都医院试试。”马交虎的舅舅一听,随即阴沉着脸,道:“你说的倒轻巧,这段时间为了给姐夫治病,我姐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还哪有钱换医院了?”马交虎的姑姑惑然道:“我哥挣那么些钱,看病才用了多少?再说,要是作了手术,把我哥的病治好,以后不会再赚吗?”马交虎的舅舅嘟囔着,道:“如果治不好咋办,不白花那么多冤枉钱?”马交虎的姑姑腾地站起来,道:“治不好就治不好,钱重要还是人重要?花钱怎么了,那是我哥挣的,又不是你挣的,你心疼什么!”马交虎的舅舅立刻抓住话柄,道:“好,这话是你说的,如果你哥的病作手术治不好,那阿虎给你们养!”马交虎的姑姑顿时勃然大怒,道:“怪不得,我说你咋怎么这么好心,原来是怕我哥哥死了,你姐姐没钱了是吧?我养就我养,嫂子,如果我哥哥的病治不好,你就把阿虎交给我。”马交虎的舅舅冷笑一声,道:“嘴说没用,你敢写字据么。”马交虎的姑姑气冲冲拿来纸笔,“砰”的拍在茶几上,道:“说吧,字据怎么写?”

    那晚,母亲没有征求他的想法;那晚,马交虎攥着父亲的手流了一夜泪。

    结果还是决定作手术,而马仁卿却再也没有醒过来。

    医生说:“手术进行的很顺利,应该没什么问题。”

    手术后次日凌晨六点,三楼病房内。

    马交虎哭得迷迷糊糊刚睡着,就被凄厉的声音惊醒了。

    “医生,医生,病人出血了!”母亲郑淑芬“噔噔噔”跑出病房。

    马交虎心口一凛,慌忙抓住父亲的手,摇晃着泣道:“爸、爸。。。。。。”

    许是回光返照,许因离舍不下。

    在悲痛欲绝的哀号中,马仁卿的大手竟微微捏了捏儿子。

    马交虎感觉到了,他立刻冲着门外喊道:“妈,我爸动了,医生,快来人啊!”

    话音未落,母亲郑淑芬便和主刀医生飞奔进来。

    医生翻开父亲的眼皮,用手电筒照着察看片刻,道:“瞳孔正常,病人有点知觉了,如果明天能渡过危险期,那手术就算非常成功了。”

    母亲郑淑芬长吁一口气,道:“大夫,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医生摁灭手电筒,回道:“这个要看病人的体质,可能三五天,也可能三五年,也可能醒不过来。”

    马交虎一直浑身颤抖着,目不转睛盯在父亲那张因为手术而变得臃肿的脸庞上,心里不停的喊道:“爸,你快醒过来啊,爸。。。。。。”

    母亲郑淑芬又从兜里掏出个红包,像拜神一样,道:“谢谢你大夫,谢谢你大夫!”颤颤巍巍塞进医生手里。

    凌晨七点十七分,马仁卿溘然与世长辞。

    马交虎本不屑于鬼神之说,但父亲临终前用力那一捏,让他相信这个世上肯定有神灵,肯定有阴阳两界。也让他领悟到了什么是父子连心,什么是生离死别。

    马仁卿走的当天,是正月十四。那天雪下得很大,太平间的尸体都放满了。男护士将他往太平间里一推,转身就走了。

    年仅十五岁的马交虎,也不知那来的胆量,他跪在太平间冰冷的地上,握住父亲的手整整守了三天三夜。

    亲朋好友刚拽走他,一转眼发现他又钻进太平间里了。无奈,母亲和姐姐只好把饭菜送来。

    与那么多死人共处一室,马交虎没有丝毫恐惧。因为他坚信,只要父亲在身边,没人敢伤害到他,鬼也不敢。

    元宵节过后,在太平间外面举行了告别仪式。出乎意料,那些常与马仁卿称兄道弟,把酒言欢的人,一个也没到现场。

    马交虎心里明白,这就叫人走茶凉。

    亲戚朋友将马仁卿抬上卡车,在妻子和儿女的痛哭中缓缓驶向火葬场。

    一路上,马交虎都非常恍惚,因为哭累了,因为泪水哭干了。他就那么攥住父亲的大手,呆呆坐在车厢里,直勾勾盯着父亲,盯着父亲被葬仪师打上腮红的慈祥的脸。他不相信父亲就这么走了,父亲怎么可能丢下自己走了?他觉得父亲只是累了,只是睡着了。

    “阿虎,到了,下来吧,最后去给你爸爸磕个头。”姑姑抽抽噎噎道。

    马交虎紧紧抓住父亲的手,依然动也不动。

    叔叔满含热泪掰着他的指头,道:“阿虎听话,快松手。”

    马交虎突然叫道:“我爸爸动了,手又动了,妈,我爸的手又动了。”

    舅舅从旁边走过来,想和叔叔一起拽开他。

    可马交虎和父亲五指交叉的抓着,怎么也拽不开。

    母亲郑淑芬挥起巴掌,狠狠扇在儿子脸上,哭骂道:“放手,你咋这么不懂事。”

    马交虎一惊,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

    叔叔和舅舅随即便架起他,放在推车前的地上。

    姑姑跪着哭道:“阿虎,再给你爸爸磕个头。”

    马交虎像没听见一样,大张着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别人把父亲抬下车,然后慢慢推走。

    姐姐边磕头边喊叫:“爸、爸。。。。。。”母亲也哀嚎,道:“老马啊,你就这么走了,把我一个人扔下,我们娘仨可怎么活啊。”

    当父亲被推进火化炉那一刻,马交虎突然清醒,像疯也似的爬起来,跄跄踉踉狂奔过去。

    叔叔急忙追上前拽住他的衣服:“阿虎,阿虎!”

    “爸!”这一声撕心裂肺,天地为之动容。

    何成刚擦擦眼睛,道:“虎哥,你说的我眼泪都下来。”

    马交虎拿起酒瓶“咕咚咕咚”喝下大半瓶,牵强一笑,道:“也就从那个时候吧,我才经常写点诗歌。”

    何成刚问道:“是写给叔叔的吗,给我看看。”

    马交虎起身走到办公桌前,道:“算是吧,有时候憋的难受。”从抽屉里拿出个本子,道:“那时候年纪小,写的不怎么好。”递给了他。

    何成刚打开第一页,题目是《父亲,今夜让我送你回家》。

    内容如下:

    轮年生死难相忘,斗大手,牵心房。千里之外,相思痛断肠。

    纵使话千句,泪千行,一去不知返,念念心中藏。

    夏夜幽梦伴还乡,三寸盒,掌心凉,趋趋一步一跄踉。

    对遗像,笑不语,慈爱画中伤。

    知是年年儿思痛,怎忍心,冥冥两界不相望?

    ——

    父亲,今夜梦里我送您回家

    用红绸,把您轻轻地包裹,捧在我流血的心间。

    您说数十年来客居他乡,为的就是将来把思乡的身躯埋葬在故乡的碧水绿林旁。

    上路了,父亲。

    没有送行的人们,没有撕心裂肺的哀乐。我捧着您的余温,走在漆黑的夜里,让星星,如您明亮的眼睛,为我照明。

    河水低咽,怕哭醒睡梦中的您。

    过桥了,父亲。

    我小声地提醒您,怕您长期漂泊在外的记忆失去对家乡石桥的印象。

    ——

    祖母对少年的担心,美丽的容颜,从此演变成一朵凋零的山花,驾鹤仙去。

    许是冥冥中牵手,怕你跌倒。当归散发着奇异的清香,在夜风中将您轻吻。

    告诉您,那个浓绿村落到了。

    你在梦中经常呓语的家乡,就是您安息的地方。

    清澈的潺潺溪水,是村里永远的魂。

    一望无际的土原,与地平相连,谁?在天宇私语?

    终南山下的不老松下,谁?在含笑饮酒,谁在翘首以盼,佑儿平安?

    ......

第十六回 背井离乡的少年

    当何成刚醉醺醺辞别马交虎,摇摇晃晃离开爱心家政公司,打车到自己家时,已是凌晨两点多了。他抖抖索索摸出钥匙,刚打开防盗门。

    房门‘唰’的朝里拉开,母亲周桂芳出现在眼前,问道:“刚子,谈的怎么样?”

    何成刚不由得一惊,结结巴巴道:“妈,你、你半夜不睡呢,吓死我了,什么怎么样?”

    周桂芳伸手将儿子拽进去,道:“废话,我问你和阿虎谈的怎么样了。”

    何成刚鞋也没换,就走到客厅立,仰面“噗通”趴在沙发上,道:“妈,你急什么,等我睡醒了再说,行吗?”

    周桂芳使劲拽起儿子,道:“不行,说完再睡。”

    何成刚拗不过,坐起喷出一口酒气,道:“好、好,我说。”

    马仁卿去世之后,马交虎便立即辍学了,那年他才十六岁,就读于本市某中学高二。母亲郑淑芬采纳舅舅的建议,想叫他先找份工作。而叔叔似乎很心疼侄子,想带走他继续上学。在经过两天两夜商议,最终决定把他交给叔叔马良卿。马交虎正处在懵懵懂懂年纪,对未来尚无最基本的概念。在父亲火葬后三天,便身不由己听从了家人安排。

    临行之前,母亲郑淑芬当着众人,递给马良卿几叠厚厚的百元纸钞,道:“他叔,阿虎就交给你了。”

    马良卿接过纸钞,一边往挎包塞,一边笑呵呵,道:“嫂子,你放心吧,我哥不在了,阿虎就是我亲儿子。”

    郑淑芬用感激的口吻,道:“麻烦你了,钱要不够你发电报告诉我。”继而又侧身依依不舍的看着儿子,嘴唇哆哆嗦嗦半天,只说出一句话:“阿虎,到叔家听你婶的话,干活勤快点,让着小芳姐姐她们。”

    马交虎点一点头,道:“妈,我知道了。”

    婶婶钱秀兰在旁催促,道:“嫂子,再不走就误点了。”

    三人各自拎起行礼,准备去火车站,

    忽然,郑淑芬仿佛想起甚么,唤道:“他婶子,你再等会,就一会,我再嘱咐几句。”追上去拉住儿子的手,急匆匆走进里屋。

    还沉浸在悲痛中的马交虎,木雕泥塑般站在门口,道:“咋了妈?”

    郑淑芬迅速从裤子口袋掏出个红皮本,塞进他上衣内兜里,小声叮嘱道:“这存折上有两千块钱,你藏严实别让人看见,如果在你叔家不行,就赶快回来。”

    马交虎鼻子一酸,道:“妈,我不要,你留着吧。”

    “嫂子,阿虎,九点的车,再晚来不及了。”婶婶钱秀兰大声叫道。

    郑淑芬推搡着儿子,道:“去吧,去吧。”

    马交虎揉了揉眼睛,道:“妈,那我走了。”头一低,跑了出去。

    郑淑芬急忙转身扭向里面,瞬间泪如雨下。

    “走了,嫂子!”叔叔说完,领着两人转个弯没影了。

    郑淑芬一下子瘫坐在地,不迭嘟囔道:“儿子,争点气,千万别叫人瞧不起,争点气......”

    就这样,马交虎背井离乡来到一个陌生城市。

    周桂芳长叹口气,道:“唉,阿虎这孩子真够可怜的。”何成刚“呃”的打了个饱嗝,道:“我的妈啊,儿子能睡了吧?”周桂芳挥手驱赶着酒气,道:“儿子听话,说完再睡,后来呢?”何成刚不满道:“唉,我这孩子更可怜,那有你这样当妈的,深更半夜的不让自己儿子睡觉!”周桂芳用食指轻轻戳一下他的脑门,笑道:“废甚么话,接着说。”

    谁都认定,叔叔好心把侄子带走是让为了他继续读书,孰料马良卿却找了一家驾校,让马交虎学习开车。自然,母亲郑淑芬做梦也想不到。直到那天晌午,叔叔领他跨进驾校大门,马交虎这才彻底明白,可名已经报了,学费也交了,年幼的他只能任人摆布。

    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不!事情远远没有想的那么简单,更离奇的还在后面。

    头三个月,驾校安排的是交通法规、汽车维修等课程。每日上午九点到十一点学习理论,下午观摩两个小时汽车剖面模具。

    因为父亲马良卿之缘故,马交虎从小就出手大方,不久便和同学们打成了一片,还被任命为班长。班上有个人名叫孙鹏飞,年纪二十一岁,本市户口,当过三年兵刚回来,性格很直爽,平时像大哥一样照顾同学。另外还有两个年轻人,一个叫段誉,一个叫冯德宝,也是本市户口,他们俩家庭优越,根本看不起外地人,见马交虎选上班长,经常没事找事。每当这时,孙鹏飞就挺身而出,护住马交虎,充满正气的仗义执言。马交虎心里很感激,很快和他成为了好朋友。

    这天下午放学,孙鹏飞问道:“阿虎,你这么早回家干嘛?”马交虎立刻掏出一支三五牌香烟递给他,道:“没事啊,我也不想这么早回家,可我人生地不熟的,实在没地方去。”

    三五牌香烟在那时十多块钱一盒,可称得上年轻人的奢侈品。

    孙鹏飞接过烟叼在嘴上,道:“你老家哪的,咋跑江北来了?”马交虎回道:“滨海的,我叔叔家在江北。”孙鹏飞遂拉着他蹲在驾校外的路边,道:“江北怎么样,没有滨海好吧?”马交虎敷衍道:“还行吧,就是没滨海热闹。”孙鹏飞擦燃火柴给他点着烟,道:“那是,滨海是省会,这里山沟沟,当然比不起。”马交虎吸了口烟,道:“飞哥,我听说当兵都管分配,你咋没上班,学开车了?”孙鹏飞笑道:“转业报告交了,得等一年才有结果,我在家闲着没事,艺多不压身嘛。”

    正在这时,段誉和冯德宝走出驾校,凶狠的瞪了马交虎一眼,哼着小曲等出租车。

    孙鹏飞腾地站起来,冲着二人大骂道:“特么的,看什么看,没见过啊!”马交虎急忙拽住他的胳膊,小声道:“算了飞哥。”孙鹏飞瞪大眼睛,道:“我最膈应这种人了,整天牛皮哄哄,以为天是老大,他们就是老二!”

    段誉、冯德宝扭头看了看,没敢吱声。

    马交虎转移话题,道:“飞哥,说说你当兵的事。”孙鹏飞方才作罢,笑道:“也没啥好说的,刚开始去整天就是训练。”马交虎顿时兴致勃勃、心驰神往道:“我从小也想当兵,帅!”孙鹏飞看着他,道:“当兵后悔三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后悔三年没事,咱不能后悔一辈子。你不是才十六岁么,咋不去当兵嘞?”马交虎黯然神伤,道:“我爸今年刚去世,我才来我叔叔家的。估计和他说了,肯定不会同意。”孙鹏飞道:“走,我去和你叔叔说。”马交虎惊喜道:“真的?”随即又一摇头,道:“算了,我叔叔想叫我学开车。”孙鹏飞诧异,道:“他为什么非要你学开车,干别的不行吗?”马交虎道:“我叔叔说,我爸去世了,家里就得靠我一个人,要先学开车挣钱。”孙鹏飞听罢点点头,道:“他说的也没错,那你就先学会开车再去当兵。”

    段誉摆手拦辆出租车,钻进去探出个头,骂道:“马交虎,你给老子等着!”

    孙鹏飞勃然大怒,指着他喝道:“等你爹等,有种给老子下来!”

    出租车尾部冒出一股青烟,飞驰而去。

    马交虎疑惑不解,道:“学了开车还能当兵?”孙鹏飞笑道:“当然了,为什么不能,你今年才十六岁,学一年实习一年,也才十八岁。你学会开车,说不定到部队还会得到重用。”马交虎恍然大悟,道:“行,那我就先学开车。”孙鹏飞问道:“你每天这么早回去,有意思么?”马交虎摇摇头,道:“没意思,回去还得陪他们打麻将。”孙鹏飞眼神一亮,道:“你会打麻将,是江北的玩法吗?”马交虎道:“是啊,我叔婶教的,学好几天才会,平时在家都是三个人玩。”孙鹏飞搂住他的肩膀,道:“三个人有啥意思,走,去你叔叔家,我和你们一起玩。”

    约莫半个小时,“嘎吱”公交车停在联通公司站。

    马交虎看着右侧一个小区,道:“飞哥,我叔叔家就在那。”孙鹏飞道:“不错、不错,你叔叔挺有钱啊。”马交虎边走边道:“可能吧。”孙鹏飞凑在他耳朵上,神秘兮兮道:“这个小区都是什么人住的,你知道吗?”马交虎摇摇头,道:“什么人?”孙鹏飞道:“非官既富。”马交虎道:“我叔叔好像在某局上班,具体做什么的我也不清楚。”

    堂妹马小玲大老远喊道:“哥,我妈叫你吃饭。”

    马交虎应道:“来了,你爸呢?”

    马小玲扭身走着,道:“早回来了,就等你呢。”

    孙鹏飞问道:“你叔家几个孩子?”

    马交虎道:“两个,另一个比我大两岁。”

    钱秀兰正在厨房做饭,见他回来,道:“阿虎,准备吃饭。”

    马交虎小心奕奕,道:“婶,我还有个朋友。”

    钱秀兰一怔,端着菜看了看孙鹏飞,冷冷道:“哦,那一起吃吧。”

    马交虎便进厨房端起两盘菜,走到客厅,笑着道:“叔,我来了个朋友。”

    马良卿半躺半靠在沙发上,道:“你同学啊?”

    孙鹏飞也端着一盘菜随后跟进去,道:“叔叔,晚上好,我叫鹏飞,是阿虎的同班同学。”

    马良卿立刻挺直身体,笑眯眯,道:“鹏飞啊,快坐吧。”

    孙鹏飞赶紧从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枝烟恭恭敬敬递过去,道:“谢谢叔叔。”

    马良卿接住放在桌上,道:“听说话你是本地人吧?”

    孙鹏飞依然站着,道:“嗯,西城的。”

    钱秀兰用围裙擦着手,大喊道:“小芳,小玲,吃饭了。”两个女孩闻声跑过来,道:“妈,什么好吃的?”钱秀兰话中有话,道:“你们两个整天啥活也不干,还想吃好吃的,就这些菜,爱吃不吃。”马良卿干咳一声,道:“行了,去给我那瓶酒。”钱秀兰把围裙往沙发上一扔,不情愿的走了出去。

    马交虎突然有些后悔,后悔不该带孙鹏飞来。

    马良卿的屁股从沙发上挪到饭桌旁椅子上,道:“鹏飞,你会喝酒么?”孙鹏飞忙回道:“会是会点,但酒量不怎么样。”马良卿摆摆手,道:“没关系,经常喝就练出来了。”孙鹏飞道:“我听阿虎说,叔叔喜欢打麻将,反正闲着没事,就想过来凑凑热闹。”钱秀兰一听打麻将,提着两瓶酒快步走来,道:“你叫鹏飞是吧,你们那边什么玩法?”马仁卿接言道:“他是本地人,玩法和我们一样。”钱秀兰的脸色瞬间多云转晴,笑道:“好、好,刚好一桌,赶紧吃饭,等下咱们四个人玩会。”

    马小芳和马小玲胡乱扒拉几口饭,就各自回房看书了。

    钱秀兰很快将碗筷收拾干净,随即摆上麻将。也不知怎么回事,孙鹏飞和马交虎今晚的风头格外好,几乎是缺什么来什么,两个人愈打愈兴奋。而叔叔和婶婶的神色,却变得越来越难看。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就玩到半夜十一点多。

    孙鹏飞和马交虎的抽屉都塞满了钱,正将几张百元大钞往兜里装。

    却见马仁卿皱起眉头,道:“你们洗牌,我去趟厕所。”叔叔刚出去,婶婶钱秀兰双手把麻将牌往中间“呼啦啦”一推,拉着脸道:“不玩了,明天还上班呢。”

    孙鹏飞高兴的说道:“婶,您忘了,明天是周六,再玩几圈吧。”

    钱秀兰起身打个哈欠,道:“不玩了,我明天值班。”

    马交虎心中暗付,道:“我从未见过婶婶值班,莫非她换了单位?”

    马仁卿慢悠悠走进来,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道:“咋不玩了,时间还早呢。”

    孙鹏飞边数着钱,边道:“叔婶,那我先回去了。”

    马仁卿客气道:“急什么,再坐会呗。”

    孙鹏飞道:“不了叔叔,我得赶最后一班车。”

    马交虎换上鞋,道:“飞哥,我送你。”两人关上防盗门,正准备下楼。

    便听见屋里传出钱秀兰细微的问声,道:“你输了多少?”马仁卿回道:“差不多两三百吧。”

    到了楼下,孙鹏飞向上仰望一眼,道:“阿虎,你以后注意点。”

    马交虎惑然不解,道:“注意什么?”

    孙鹏飞遂压低声音,道:“还注意什么,注意有人骗你的钱!以后再打麻将,你就叫我。”

    马交虎点点头,道:“飞哥,你慢点。”

    孙鹏飞边走边挥挥手,道:“行了,你回去吧。”

    等锁上门走进客厅,马仁卿夫妇还坐在那里整理着麻将。

    马交虎道:“叔、婶,我睡了。”

    马仁卿头也没抬,道:“去吧。”

    马交虎走到自己卧室前,正要伸手开门。

    就听钱秀兰厉声喝斥,道:“阿虎,你以后少往家里领人!”

    “知道了,婶。”马交虎抱起被子一头栽在床上。

第十七回 情窦初开时

    其实,马交虎有很多事没跟何成刚说,也不能说,只能深深埋在心里,而这些事的发生,不知给他造成的是阴影还是阳光。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暑假开始了。

    这天下午回到家中,就看到一个陌生的漂亮女孩,约莫二十来岁,穿件藕色连衣裙。正站在客厅中和婶婶郑淑芬手牵手,兴高采烈的交谈。叔叔马仁卿则翘起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仰面笑呵呵的瞧着她们。

    马交虎恰值情窦初开的年龄,见状忙止步停在门口处,神情微微发窘,道:“叔、婶,我回来了。”说完,就准备去自己卧室。

    郑淑芬冲他大声斥责,道:“阿虎,你都多大了,还没一点礼貌,见小姨也不打招呼。”马仁卿扭头看着侄子,仍旧笑呵呵,道:“阿虎,这是你婶最小妹妹,趁放假过来玩几天,按辈分你得叫阿姨。”

    马交虎只得扭转身去,脸色十分羞涩,道:“小姨好。”

    漂亮姑娘莞尔含笑,道:“你就是良卿大哥的儿子,挺帅么。”

    马交虎举手挠一挠头,道:“叔、婶、小姨,那我回房间了。”

    “去吧,去吧。”漂亮姑娘颔首示意,接着柔声道:“姐夫,往那边挪挪。”而后坐叔叔和婶婶二人中间,继续聊天。

    马交虎便跑到小堂妹屋里,问:“和你妈妈说话的人,是你几姨?”马小玲写着作业,道:“她最小,是我五姨。”马交虎“哦”了一声,道:“她叫什么名字?”马小玲手捏钢笔侧过身,道:“我大姨叫郑秀兰,三姨叫郑秀梅、四姨叫郑秀芳,五姨叫郑媛媛。”马交虎迷惑不解,道:“但按道理来说,你妈妈她们都是秀字辈,为啥你小姨叫郑媛媛?”马小玲轻轻摇了摇头,遂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道:“年轻人,你这个问题问的妙,待会写完作业,我去采访小姨。”马交虎嗔道:“傻丫头,写你的作业吧。”

    在叔叔家里,他也只有和这个上初三的小堂妹在一起,说话做事才不用提心吊胆,才会觉得很轻松。

    马小玲用钢笔点着作业本,道:“哥,这有道题我不会。”马交虎上学时可称得上班级尖子,不是语文课代表就是数学课代表。尽管才上高二即迫不得已的辍学了,但对于初中课程依然轻车熟路。他当即凑向前去,开始不厌其烦的讲解起来。马小玲听完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这样,我说这道题怎么解不开。”写完放下笔,又问道:“哥,你学习这么好,大伯咋不让你上学了呢?”马交虎倒退几步慢慢坐在床上,道:“正月十四,你大伯就去世了。”马小玲诧异道:“那春节我爸妈去你老家,就是给大伯奔丧的么?”马交虎点了点头,道:“对啊,你不知道?”马小玲的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道:“他们没告诉我,说是去你家玩几天。”

    一想起父亲,马交虎就觉得心里有种难以言表的悲伤,便岔开话题,道:“你的作业写完了么,还用不用我帮?”马小玲神秘兮兮瞅一眼房门,小声道:“哥,我想吃杏。”马交虎道:“杏在哪,我去给你拿。”马小玲到他面前,俯首贴耳,道:“后山有,咱们去摘点。”马交虎愕道:“还摘点,那不就是偷么?”马小玲抓住他的胳膊一边摇晃着,一边撒娇,道:“反正我想吃杏,你说怎么办。”马交虎笑道:“好、好,我去给你卖。”马小玲高兴的转个圈,道:“嗯,常言说时不待我,哥,咱们马上出发。”

    兄妹俩蹑手蹑足走出卧室,刚轻轻推开防盗门。就听客厅里的郑淑芬大声道:“玲玲,你干什么去?”二人顿时吓得一跳,站在门口相对而视。

    还是马交虎反应比较快,随即回道:“婶,玲玲有道题不会做,我想给她买本参考书,一会就回来。”

    郑淑芬道:“去吧,别带着她瞎跑。”

    “知道了婶!”马交虎拉住堂妹,迅速奔下楼梯。

    等到楼下,马小玲调皮的向他做个鬼脸,道:“哥,你真厉害,撒谎脸都不带红的,小妹自愧不如。”

    马交虎呵呵笑道:“死丫头,还不是为了你。”

    马小玲茫然道:“哥,你不觉得很神奇么,只要一说你给我买东西,妈妈从不阻拦。”

    马交虎当时也觉得很神奇,等后来离开叔叔家,对这里发生的桩桩事情,也就自然而然的理解了。

    所谓人间亲情,古人早就看得非常透彻了。

    唐婉在《钗头凤·世情薄》中说:“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李渔的《意中缘传奇》更有名句:“人情淡薄,世态炎凉,只喜添锦上之花,谁肯送雪中之炭!”意思是:人的感情凉薄冷淡,在别人得势时百般奉承,别人失势时就十分冷淡。人人都喜欢做锦上添花的事情,哪有人愿意雪中送炭!

    马交虎虽然比不了李渔,更比不了唐婉,但他感悟的人生真谛,绝不亚于此二人。自从父亲去世,那些亲朋好友表面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心里却都各怀鬼胎,那个不想捞些好处,趁机占点便宜。

    为此,后来他还写了首诗:“穷居闹市亲不寻,富隐深山友常临。人走茶凉情归土,谁及足下半捧尘。”

    两人绕过小区寻找半天,方遥遥瞧见山腰间有个果园,树上挂满了碧绿油油的青杏,随风微微摇曳。

    马小玲指着兴奋的喊道:“哥、哥,看到没有?”马交虎道:“嗯,看到了,你待在这别动,我去给你摘。”马小玲蹦蹦跳跳,道:“你小心点,里面还有条大狼狗。”马交虎听了大吃一惊,心有余悸道:“啊?你咋不早说?”马小玲眨眨眼睛,道:“笨蛋,我要告诉你,你还会来么?”马交虎叹口气,道:“叫人家看见了不好,我带你到街上买点行不?”马小玲捂嘴咯咯笑道:“哥,你也怕狗呀?”马交虎皱眉道:“废话,你不怕吗?”马小玲脖子一直,道:“我不怕,你等着!”说话抬腿要跑。马交虎急忙伸手拉住她,道:“还是你在这等着,我去摘吧。”接着挽起袖子,小心奕奕走向果园。马小玲随即蹲在地上,喊道:“哥,你小心点。”马交虎回望她一眼,道:“别叫了,乖乖等着。”马小玲顺手捡起一根树枝,跃起来道:“哥、哥,这个给你打狗。”马交虎戛然而止,瞪着她道:“你能不能闭嘴,等会人家听见咋办?”马小玲又吐吐舌蕾,紧张的站在那里东张西望。

    远方只有位农妇正在赶路,别处再无半个人影。

    马交虎来到木栅栏墙外,支起耳朵聆听片刻。但除了阵阵风声之外,也没听见任何动静。他战战兢兢拉开栅栏,闪身跑进去。

    里面不单只有杏树,后边还种了许多桃树,郁郁葱葱的整齐排列着,像群威武的将士,一座茅草屋搭在果园中间,门前砌了个泥坯土灶。

    “哥,咋样?”马小玲探头问道。

    马交虎一怔,沉声道:“你来干什么,快走,我去给你摘,桃要吗?”

    马小玲也小声道:“不要,苦。”

    马交虎道:“你别进来,我马上给你摘。”

    马小玲砸吧砸吧小嘴,道:“也不知道杏酸不酸,一想我牙都快倒了。”

    “嗨,那是谁家的小孩?”忽听有人喝道。

    马交虎爬上树刚摘几颗塞进兜里,闻喝登时吓得浑身一抖,双腿圈着树干,“呲溜呲溜”滑坠下来,拽住堂妹的手,道:“快跑,有人来了!”

    身后那人高声大骂,道:“特么的,杏还没熟就来偷,下次再叫我看见,老子打断你的腿!”

    兄妹俩奔出两三里地,才到小溪旁噗通坐在地上。

    马小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哥、哥,你、你偷了几个?”马交虎从兜里掏出一把青杏递给她,道:“你呀,真不愧是个吃货,记吃不记打,给你。”马小玲接过用溪水洗干净,放在嘴里一嚼,立刻捂住腮帮子,眯起大眼睛,道:“哎哟妈呀,好酸呐。”马交虎哈哈笑道:“傻丫头,杏到七八月份才熟,这时候吃,那能不酸吗。”马小玲将剩下半颗送到他嘴边,道:“不行,你也得咬一半。”马交虎忙向后躲避,道:“我又不傻,不要。”马小玲猛冲上来,不依不饶道:“我都吃了,你不吃不行!”冲得马交虎遂不及防,仰面倒在地上。他紧闭嘴唇躲闪着,道:“不,我就不吃。”马小玲使劲摁住他,道:“不行,快张开嘴!”马交虎搂住她往旁一翻,道:“打死我、我也不吃。”蓦地,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大脑中胡冲乱撞。他张口咬着青杏,道:“我吃。”马小玲见他突然一副痴呆神情,自知有些失态,慌忙爬将起来捋捋头发,羞得面若桃花,道:“酸不酸?”马交虎缓缓站起来,道:“太晚了,咱们该回去了。”马小玲略点了点头,然后乖乖跟在后面。

    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默默走着,到家也没再说过一句话。

    郑淑芬见小女儿衣服粘着泥土,瞪大眼睛,问道:“玲玲,你不是和你哥去买书吗,怎么弄这么脏,是不是又到哪疯了?”马小玲低眉垂眼,道:“回来的路上,我不小心绊倒了。”说完,匆匆跑进自己卧室。郑淑芬打量着侄子,道:“阿虎,她怎么回事?”马交虎支支吾吾,道:“路上有块大石头,我没扶住。”郑淑芬皱眉埋怨,道:“你连妹妹都管不好,还能做什么?”

    却听郑媛媛从客厅走出来,道:“姐,小孩子嘛,磕磕碰碰很正常。菜炒好没,我帮你。”

    郑淑芬冷哼一声,道:“小?他都快二十了,连个妹妹都看不好,窝囊废!”

    马仁卿叫道:“阿虎,你过来。”

    “来了。”马交虎委屈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马仁卿坐在沙发上,小声道:“阿虎,你婶就那脾气,你听话点,知道吗?”

    “我知道了,叔。”马交虎点一点头。

    “行了,去洗洗手准备吃饭。”马仁卿摁着电视遥控器道。

    晚饭时间到,桌上的饭菜甚是丰盛。叔叔婶婶小姨、堂姐堂妹阿虎等六人,其乐融融啊围坐一起。

    说也奇怪,平时叽叽喳喳的马小玲,竟然一言不发,只顾着低头吃饭。

    小姨郑媛媛笑道:“你个小机灵鬼,怎么今天哑巴了?”

    马小玲匆匆扒拉两口饭,道:“你们吃吧,我回房了。”

    郑淑芬惊讶的看着小女儿背影,道:“阿虎,下午你们俩到底干什么去了?”

    马交虎惶恐不安,道:“没干什么,就是到街上去买书了。”

    郑淑芬惑然道:“书呢,给我看看。”

    马交虎迅速想出理由,道:“人家说卖完了,等过两天才有。”

    郑淑芬自言自语,道:“奇怪,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

    马仁卿乐呵呵端起酒杯,道:“没事,小时候不经常摔么。媛媛,你陪姐夫喝几杯。”

    郑媛媛娇滴滴,道:“好,我试试你的酒量。”

    马交虎乘机起身,道:“叔、婶、小姨,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郑淑芬道:“一会等我们吃完,你把碗洗了。”

    “知道了,婶。”马交虎逃也似的走向卧室。

    只听身后郑淑芬说道:“这俩孩子买回书,咋都变得神经兮兮了?”

    马交虎锁好房门,侧身躺在床上,立刻便想起下午那一幕,心里禁不住砰砰直跳。他赶紧拿本书,欲换换发昏的脑子,可越逼迫自己忘记,越想的格外仔细。他干脆念出声来:“叶风舟宝剑一挥,径向黑影人冲去......”

    正当他心烦意乱时,“噹噹噹”有人敲门。

    马交虎忽然从床上站起来,问道:“谁?”

    门外传来马小玲的声音,道:“哥,我有道题问你。”

    马交虎快步走过去,拉开门,道:“数学题还是语文题?”

    挟着一股淡淡的、女孩独有的香味,马小玲穿着薄薄的睡衣冲进来。

第十九回 问世间情为何物

    这天早上,郑淑芬想到大姨家串亲戚。可小姨郑媛媛说:天太热了,自己不想动,让二姐把大姐叫来。大姨郑秀兰家住在同一个城市,两姐妹经常频繁来往。郑淑芬心疼小妹和小女儿,就和大女儿马小芳走了。

    母女俩刚离家不久,马交虎也准备去驾校学习。

    叔叔马仁卿拦住侄子,道:“你带上玲玲,省得她一个人在家无聊。”

    马交虎略显有些难为情,怯怯道:“叔,我们理论课都差不多学完了,师傅说今天可能开车出远门,我怎么带啊?”

    马仁卿抽口烟,道:“没事,你俩先到驾校看看,不出车就带着她玩,出车的话就让她自己回来。玲玲,你想去不?”

    马小玲兴高采烈,道:“想!哥、咱们走。”

    马仁卿道:“反正你婶这几天不在家,你俩爱去哪去哪。”

    马交虎无奈的答应下来,随后便与小堂妹下楼赶往公交车站。其实他内心也乐意每日和她形影不离,只是那天回来之后,遭到婶婶郑淑芬一顿训斥,说叫他不要再带她到处疯了。

    公交车走走停停上,马小玲坐在靠窗的椅子。马交虎立在小堂妹身边,就那么一直低头温柔的看着她,和她谈论说笑着,像保镖一样守护着她。

    “公交驾校到了,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售票员面无表情的喊道。

    果不其然,教练集合起所有同学,道:“今天学习道路驾驶,可能要很晚才回来。身上没钱的去取点,午饭和晚饭在路上吃。”

    孙鹏飞一听慌了,大声问道:“谁有钱借我点,明天还你们。”

    后排的冯德宝也嚷嚷道:“哎哟,我也没带钱,谁借给我点,明天肯定还。”

    段誉从兜里抽出两张百元纸钞,举过头顶炫耀,道:“阿宝,咱哥们有的是钱,不用借,到时我请你。”

    “好嘞哥们,那就大恩不言谢喽!”说完,得意洋洋的斜眼瞧着孙鹏飞。他身上有钱,只不过想借机讥讽一下。

    马交虎小声道:“飞哥,别叫了,不就几十块钱么,我等会给你。”

    孙鹏飞心里有了底,立刻冲段誉、冯德宝二人瞪眼怒骂,道:“特么的显摆个啥,有钱了不起啊!”

    马交虎拽着他匆匆走出校门,塞进手里五十块钱,道:“你先拿去用,不够的话我再取点。”

    孙鹏飞感激的看着他,道:“够了够了,就两顿饭,花不了这么多,谢了兄弟。”

    马交虎沉声道:“飞哥,我今天去不了咋办?”

    孙鹏飞略感迷惑,道:“为什么,你家出事了?”

    马交虎遂摇一摇头,道:“不是,我妹妹也来了。”说着,朝对面公交车长椅上的堂妹示意。

    马小玲见状从椅子上站起,笑盈盈的看着他们。

    孙鹏飞皱眉寻思片刻,猛吸口气,道:“阿虎,第一天上车你就请假,教练肯定不同意,这事可有点难办。”

    马交虎央求道:“飞哥,你帮忙想想办法。”

    孙鹏飞回头朝驾校里望了望,道:“你们去玩吧,教练那我来应付。”

    马交虎茫然不解,道:“教练要问我,你怎么说?”

    孙鹏飞把钱放进口袋,呵呵一笑,道:“我就说你叔叔病了,你得回家看看。”

    马交虎忙不迭颔首,道:“谢谢飞哥,那我先走了。”

    孙鹏飞推着他,道:“走吧,咱哥俩都别客气。”

    马交虎便迅速奔到小堂妹面前,道:“今天没啥事,哥带你去玩。说吧,你想玩什么?”

    马小玲轻轻咬着左手食指哼吟一会,道:“过山车,我想坐过山车,行么哥?”

    马交虎满口应允,道:“当然行,先取点钱。”

    兄妹俩到银行取出五百块,遂乘出租车向游乐场出发。

    已经被爱情冲昏头脑的马交虎,早将母亲临行前的谆谆叮嘱,抛在了九霄云外,他只想着怎样才能哄小堂妹开心。

    马小玲别提多兴奋了,坐上过山车就不下来了,叽哩哇啦的尖叫着一圈又一圈,直到中午十二点半,游乐场的工作人员都吃饭了,她才依依不舍跳下来。

    这是从小到大,马交虎最开心、最幸福的一天,之前没有过,以后也再没有过。之前是因为年幼无知,光顾着学习;以后是因为已经长大,琐碎的生活。

    二人离开游乐园,就近到一家饭店点了几个荤素菜。

    马小玲早饿得饥肠辘辘了,边呜呜囔囔咀嚼着,边道:“哥,等会我想去海边捡贝壳、抓螃蟹玩。

    马交虎自然不会拒绝,下午又打车来到海边。

    大概由于暑假缘故,海边有很多游客。男女老少都身穿各式各样的泳衣,三五成群的打闹嬉戏着。

    早上出门,马小玲换了一身紫色长裙,此时下不得水,她只能沮丧的望而生叹。

    马交虎怎会眼睁睁的看着小堂妹情绪失落,便领她买了一件紫色绣花泳衣。

    马小玲换装之后,便像蝴蝶一样迫不及待的飞向大海。

    马交虎盘膝坐在沙滩上,看着远处那个如精灵般翩翩起舞的女孩,禁不住心旷神愉,暂时忘记了父亲去世的伤痛。

    迷迷糊糊中,一张柔暖粉颊贴在了脸上,道:“哥,天黑了。”

    马交虎急忙睁开眼,道:“玲玲,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马小玲仰面侧躺旁边,小脑袋枕着他胸口,道:“早睡着了,我都来叫你三次啦。”

    马交虎拍一拍她的肩膀,道:“丫头,你饿了吧,换好衣服,咱们马上去吃饭。”

    “嗯!”马小玲爬将起来,蹦蹦跳跳的跑往更衣室。

    马交虎从未想过要和小堂妹发生些什么事,他就想这么的陪在她身边,这么的呵护着,默默的疼爱着。这种由心而发的情感,是圣洁的,是纯粹的,是不容玷污的。他从来没有一丝丝龌龊杂念,也不允许自己有一丝丝龌龊杂念。在异城他乡,他把这个女孩当作唯一的,不可或缺的至亲至爱之人,生怕她受到一点点伤害。这种感情融入了灵魂深处,跨越了家庭血缘关系。对,她在他心里就是神,就是天上那个白璧无瑕、冰清玉洁的仙女,可以洗涤他脆弱悲痛的心灵。只要有她在,任何烦恼都会烟消云散。

    “哥,咱们走吧。”马小玲亭亭玉立来在面前,小手作势欲拉他站起来。

    马交虎蓦然从遐思中回到现实,抓住她纤纤柔荑一跃而起,道:“走,晚上想吃什么?”

    马小玲随即挎住他的右臂,像一对情侣似的依偎着,笑眯眯道:“什么都行,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沙滩上显现出一大一小两双脚印,向远方缓缓延伸。

    等打车回到小区,已是晚上八点多了。

    马交虎从兜里掏出钥匙,小心奕奕的开着门。

    马小玲掩嘴“咯咯”娇笑,道:“哥,都到家了你还怕什么?”

    马交虎慌“嘘”的一声,道:“太晚了,要让你爸看见,咱俩肯定都得挨骂。”

    马小玲眨了眨杏眼,道:“那我先洗个澡,一会去找你。”

    马交虎轻轻锁上门,道:“找我干什么,你洗完澡赶快睡觉吧。”

    马小玲连连摇头,道:“不嘛,我睡不着。”

    马交虎只得贴耳好言相劝,道:“玲玲乖,听话。”

    那知马小玲根本不听,还提高声音威胁他,道:“哼,你要敢给我睡觉不开门,待会我就拿盆水泼你床上!”

    “阿虎,玲玲,你们回来了?”马仁卿从书房走出问道。

    “嗯,叔,您还没睡啊?”马交虎一惊,忙回道。

    马仁卿打量二人几眼,道:“去哪玩了,这么晚才回来?”

    还没等马交虎想好该如何回答,马小玲已经抢先言道:“能去哪?跟我哥出车了呗,明天可能会更晚。爸,我先回房了。”

    马仁卿诧异道:“怎么,你明天还要去?”

    马小玲过去搂住父亲的脖颈,撒娇道:“亲爱的老爸,反正我也闲着没事干,这几天妈妈又不在,你就网开一面行么?”

    马仁卿抚着小女儿的头发,低头正在迟疑。

    书房门“吱呀”一声朝里拉开,又从中走出个人来。

    令马交虎感到非常意外,此人竟是小姨郑媛媛。

    马小玲见风使舵,立刻松开马仁卿的脖颈,跑去拉住郑媛媛的手,摇晃着道:“小姨,我想去玩嘛,你帮我求求我老爸,好不好?”

    郑媛媛看了看姐夫,遂含笑道:“好、好,小姨替你爸答应了,去吧。”

    马小玲踮起脚尖在她脸上磨蹭几下,欢快的说道:“谢谢小姨,还是小姨最疼我了。”

    只见马仁卿干咳两声,道:“玲玲,你的暑假作业都写完了么?”

    马小玲洋洋自得,道:“不用您老人家操心,本小姐早写完了。小姨晚安!爸爸晚安!”回眸又望一眼马交虎,那神情、那意思是:“你要敢睡觉,待会有你好看!”便钻进自己卧室。

    马仁卿叹口气,道:“阿虎,你比妹妹大,没事多管管她,别耽误学习。”

    马交虎点一点头,道:“知道了,叔。”

    郑媛媛问道:“姐夫,你不是说阿虎的学习很好吗?”

    马仁卿见小姨子发问,立刻不吝赞美之词,道:“那是,这孩子得过很多奖状,什么作文比赛啊、数学比赛啊,他家有面墙都挂满了。”

    郑媛媛惑然道:“那你怎么叫他学开车,不叫他继续上学?”

    马仁卿微微一怔,举臂懒懒打个哈欠,道:“阿虎,你明天还得早起,快去睡吧,我和你小姨还有事。”说完,二人又转身走进书房。

    马交虎口中答应着,却蹑手蹑足的把耳朵凑在书房门上。

    遂闻里面的郑媛媛问道:“姐夫,既然阿虎以前学习那么好,你干嘛不叫他继续上学,你可是他亲叔叔啊。”

    只听马仁卿轻语,道:“小声点,别让他听见。你知道吗,我哥去世留下很多钱,我死乞白赖的带他来,就是想从我嫂子手里再多弄些钱。”

    郑媛媛道:“那和你侄子上学有什么关系,你这样不是把他耽误了吗?”

    稍微沉默一会,马仁卿接着说道:“阿虎辍学很久了,我怕他赶不上趟。”

    又听郑媛媛嗔骂,道:“放屁,你侄子才来江北半年,你要真想让他上学,可以从高一开始复读啊。”

    马仁卿言道:“这事以后再说,我叫他学车也没坏处啊,最起码他学会以后,到哪都能混口饭吃。”

    郑媛媛冷笑一声,道:“要是我没猜错,他的教练肯定也和你有关系。我们那学车每个人才三千多块钱,你这收据上写得可是一万,如......”当说到这里,她陡然嘟嘟囔囔的,好像被人堵住了嘴。

    门外少年直惊得目瞪口呆,不由自主的紧紧攥起拳头。

    马交虎心里原本以为,也一向这么认为。叔叔领自己来,绝对是番好意。是出于他对哥哥的骨肉亲情,是不忍心看着他哥哥的妻儿老小孤苦伶仃、无依无靠。那曾想到在去滨海之前,叔叔心里早就盘算好,只是为了钱,为了他哥哥留下的遗产。

    “哥,你在这干什么?”马小玲突然贴耳唤道。

    马交虎吓了一跳,忙拉住她跑进自己卧室,反手“咯噔”锁上了门,坐在床上回想着刚才听到的话,鼻子倏地一酸,禁不住潸然泪下。

    马小玲见状,惊惶失措道:“哥,你怎么了,哥,你别哭啊,哥......”

    马交虎那能忍得住,抱住她“呜呜呜”抽噎起来。

    马小玲心疼的拍着堂哥后背,问道:“哥,你刚才是不是听到什么了?是我爸说的、还是小姨说?他们要撵你走吗?”

    真是越问越伤心,马交虎泪眼婆娑的松开她,又趴在床上蒙着被子,躲在被窝里嚎啕大哭。

    马小玲侧身坐在床沿,忍不住话也娇泪潺潺,道:“哥,你别哭了,哭的我心里很难受,有话你跟我说行不行?”

    怎么说?怎么张这个嘴?难道说:她爸爸为了钱,才带自己来的?难道说:他爸爸为了钱,才叫自己去学开车的?难道说:他爸爸为了钱,早已恬不知羞了?难道说:他爸爸为了钱,早将骨肉亲情踩在脚下了?

    马交虎哭着想着:“怪不得以前每天都叫我打麻将,原来是为了赢我的钱。怪不得说钱花完了我可以向他借,原来是暗地里叫我妈打钱。怪不得给表姐和表妹买东西,叔叔婶婶从不阻拦,还非常高兴,原来是因为钱不是他们的。怪不得不叫我上学,原来怕从我妈妈那骗不到钱。怪不得叫我学开车花了一万多,原来他和教练认识......”

    马小玲忽地站起来,道:“哥,你等着,我去问问他们,看他们胡说了些什么!”

    马交虎慌忙掀开被子,伸手一把拉住她,哽哽咽咽道:“你别去,不是因为他们,他们没撵我走,是我想我爸......”

    马小玲“噗通”倒在他怀里,痛哭着劝道:“哥,别这样,有话就跟我说,你这样我心里真的很难受,呜呜呜......”

    马交虎突然一咬牙,翻身凑在她的樱唇上狠狠亲吻着。他想实施报复,想出出这心中满腹的怨气。

第二十回 学车遇到个放羊人

    马小玲惊恐的向后躲了躲,瞪大眼睛,道:“哥,你干什么?”马交虎形同痴呆般看着小堂妹,良久方长吁口气,忽然挥起巴掌,狠狠扇着自己耳光。马小玲慌忙抓住他的手,抽抽噎噎的哀求,道:“你别打了、哥,我不会告诉爸妈的,哥。”马交虎遂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二人闷闷大哭。这晚,马小玲也没走。马交虎仰面躺在床上。兄妹二人就那么并排睡着,也没再说一句话。虽然挨得很近,却仿佛间隔很远、很远。

    次日醒来起床,马交虎正在卫生间洗漱。

    郑媛媛坐在餐厅喊道:“姐夫、阿虎,吃早饭喽。”

    马交虎边答应边挂好毛巾,过去坐在椅子上。

    马仁卿夹起一根油条,问道:“阿虎,今天出车去哪里?”

    “不知道。”马交虎冷冷回他。

    郑媛媛莞尔含笑,道:“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想吃什么就买点,别心疼钱。”

    马交虎匆匆瞄她一眼,低头喝口粥,道:“嗯,谢谢小姨。”

    马仁卿察出侄子情绪异常,看了看小姨子,又道:“阿虎,你兜里还有钱么?”

    “有!”马交虎依旧面无表情。

    马仁卿听了艴然不悦,皱眉待要严厉询问。

    郑媛媛忙向姐夫微微摇一摇头,接着柔声道:“那吃完快走吧,待会就赶不上车了。”

    马交虎立刻站起来,道:“我吃完了,玲玲呢?”

    郑媛媛道:“玲玲去大阿姨家了,刚走没多大会。”

    马仁卿满腹狐疑的盯着侄子,道:“阿虎,昨天你和她吵架了?”

    马交虎闻言一怔,道:“没有啊,她不是说要和我出车吗?”

    马仁卿有些半信半疑,道:“没吵架玲玲怎么不高兴,眼睛还又红又肿的?”

    郑媛媛悄悄拉一下姐夫的衣袖,笑道:“可能没睡好吧,你和妹妹是不是又玩了一夜游戏?”

    马交虎随口应声是,便到鞋柜处换着鞋,道:“叔、小姨,我走了。”尔后出去,哐当一声关上门。

    马仁卿惑然道:“这俩孩子今天都怎么了,个个垂头丧气的。”

    郑媛媛用筷子敲了他粥碗一下,娇嗔道:“两个小孩能怎么,多事。”

    马仁卿咀嚼几下,嘴巴贱兮兮凑过去,道:“来,我喂你。”

    郑媛媛躲闪着“咯咯咯”笑道:“不要,臭死了!”

    平时坐公交总觉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驾校车站。可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慢悠悠的像永无尽头。

    马交虎坐在椅子上,脸扭望向窗外,看着倒退的一株株大树和一幢幢楼房,心里感觉非常凄凉。他不怪叔叔那样的想方设法骗钱,也不怪婶婶那样的整天颐指气使。他只怪父亲,怪父亲不该就那么走了,怪父亲不该狠心抛下儿子,就那么突如其来的走了。父亲一走,自己就像个没有家的乞丐,处处看人脸色,处处低三下四。他在心中使出全部力气、竭斯底里的喊道:“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快回来看看你儿子吧,我快疯了!”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车窗外渐渐变得模模糊糊。

    “公交驾校到了,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售票员喊道。

    马交虎抹了一把眼泪,低头走下车。

    “阿虎,快过来。”孙鹏飞站在驾校门向他招手。

    马交虎旋深吸一口,笑呵呵跑过去,道:“飞哥,咋了?”

    孙鹏飞压低声音,道:“昨天你不是没来吗,马教练很生气,等会上车小心点,坐在前面勤递点烟。”

    马交虎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今天去哪?”

    孙鹏飞道:“好像说进山,估计明天才能回来。”

    马交虎神情诧异,道:“才刚上车就进山,谁敢开啊?”

    孙鹏飞搂住他的肩膀,道:“那有啥不敢,踩着油门就行。”

    二人走进驾校跨上教练车,见同学们已经全到齐了。

    段誉嘲讽道:“哟,我当谁呢,这不是咱们的大班长么,您老人家也来练车了?”

    孙鹏飞瞪着他,道:“你少特么叽叽歪歪,不服是不是?不服下来打一架,老子让你们俩一起上!”

    段誉抽出一根烟夹在手上,道:“草,你以为我怕你啊?”

    孙鹏飞忽地跳下车,骂道:“特么的,有种下来!”

    段誉缓缓站起来,道:“下来就下来,胡怕胡啊。”

    冯德宝赶忙挡在车门口,打圆场道:“算了、算了,飞哥,咱们师兄弟在一起都半年多了,你至于么?”

    孙鹏飞指着车厢里,叫道:“谁特么跟他是师兄弟,一天就知道欺负外地人。段誉,你有种下来,老子今天不把你的屎打出来,就算你拉得干净!”

    马教练捧个大大的茶杯走过来,叼着烟卷,问道:“孙鹏飞,怎么回事?”

    冯德宝立刻一脸媚态,道:“师傅,我给您倒水去。”

    孙鹏飞不卑不亢,道:“师傅,这俩小子整天欺负人马交虎!”

    马教练拉开副驾驶门钻了进去,道:“你们都是师兄弟,互相之间都让着点。别整天鸡飞狗跳的,像见了仇人一样。”

    孙鹏飞只得作罢,气冲冲上车坐在副驾驶后面。

    马交虎慌从兜里掏出一盒香烟,颤声道:“师傅,您抽烟。”

    马教练目视前方,道:“我这有,还没抽完。”

    马交虎弯腰塞在他手里,道:“您先拿着,抽完那根再抽这个。”

    马教练翻来覆去瞧瞧香烟,这才侧扭过身,道:“马交虎,你昨天为什么没来?”

    马交虎旋回扫一眼孙鹏飞,见他眨眼示意,忙道:“我叔叔病了,来不了。”

    “啪!”马教练忽地将香烟摔在他脸上,叱道:“放屁,你再给我胡扯,我刚打完电话,你叔叔好好的!说,昨天到底干什么去了?”

    马交虎捂着隐隐作痛的左颊,吓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孙鹏飞连忙捡起烟,拍拍师傅的后背,道:“师傅,今天咱们去哪啊?”

    马教练伸手接住香烟,道:“小郎山。马交虎,你来开车!”

    马交虎抖抖瑟瑟的坐在主驾驶室上,面红耳赤,道:“师傅,我、我不会。”

    马教练冷笑一声,道:“我还以为你出师了,滚到后面去。孙鹏飞,你来开。”

    随着轰鸣声,八米长的教练车缓缓驶出驾校。

    马交虎战战兢兢坐在副驾驶座后面,浑身哆嗦着仔细看孙鹏飞的操作。

    城区十几里外的山脚下,教练车行驶到一个丁字路口。

    马教练示意靠边停车,尔后转过头,道:“一定记住,汽车启动时要打转向灯,然后再从后视镜里观察周围有没有人,知道吗?”

    “知道了!”同学们异口同声道。

    马教练喝口茶水,道:“马交虎,你来试试。”

    孙鹏飞离开座椅跨出来,道:“阿虎,慢慢来。”

    马交虎点点头,迅速坐在主驾驶座上。

    马教练厉声喝道:“打火,踩离合,挂挡,松手刹,握紧方向盘,目视前方。”

    马交虎紧张的支起耳朵,生怕错过半个字。孰料汽车往前一窜,立即就熄火了。

    马教练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拳,训斥道:“真特么笨,离合要慢慢抬起来,听到咯噔一声再松,你这么快奔丧去啊!”

    马交虎忍不住揉揉脑袋,旋手忙脚乱的打火、踩离合、挂挡、松手刹、握紧方向盘。那知汽车还是往前一冲,便熄火了。

    又是一巴掌拍在头上,马教练叫道:“手刹,你特么不松手刹车能走啊!”

    马交虎“咕咚”咽了咽口水,第三次打火、踩离合、挂挡、松手刹、握紧方向盘。

    “嘎吱”马教练突然踩下副驾驶的刹车,挥手扇来一巴掌,道:“目视前方!目视前方!你特么老盯着底下干什么,底下有宝啊?”还发牢骚,道:“唉,我怎么带了你们这一群笨蛋。”

    马交虎的脑子已经混混沌沌,早忘了启动顺序。他先打着火,尔后松手刹、挂挡。可是推了几次,排挡杆怎么也推不进去。

    可能手打的有点疼,马教练抬腿狠狠蹬他一脚,喝道:“离合!你特么离合呢!你这么推能推进去,那还要离合干什么?”

    马交虎不由得胆战心惊,道:“师傅,你先叫别人开吧,我想到后面学一会。”

    马教练火冒三丈,道:“靠边停,把车门打开!”

    马交虎依言慢慢把车挪到路边,向外打开车门。

    马教练站起一脚把他踹下去,怒骂道:“你特么在这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好了再上车。段誉,开车走!”

    教练车尾部喷出一股青烟,向山里嗡嗡的慢慢驶去。

    马交虎边追边喊,道:“师傅,等等我!师傅!”教练车愈行愈远,他气喘吁吁的“噗通”瘫在地上,望着车影呜呜呜痛哭起来。

    父亲的溘然离世,自己的无奈辍学,叔婶的卑鄙行为,堂妹的悄然而去。这一切,即使是个成年人恐怕也无法承受。何况,他是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孩子?这种情景,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马交虎坐在地上独自哀号许久,方泪眼婆娑的抬头环视四周。

    只见空旷的天地之间,除了些零零散散的树木,和远处高耸入云的山岭之外,就再没有一个人影。

    活在世上实在太累了,太委屈了。突然,马交虎想到了死。他摇摇晃晃站起来,解开腰间的皮带,学着电视里演员自杀的样子,开始踅摸起树枝。

    当看见距离数十米之处,有一棵茂盛的杨树,阳光照耀下,枝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马交虎跄跄踉踉来到树旁,抱住树干就往上爬。当把皮带打个死结系好之后,下地才发现根本够不着。他便寻找几块大石头,一层层的摞上去。

    正在这时,有个老头赶着一群羊从山上下来。离老远喊道:“那小孩,你干什么呢?”

    马交虎没有理他,继续搬着石头往上摞。

    那放羊人居然唱起山歌,道:“正月里/梅花娇/春雪飘/又见春光上柳梢/家家闹元宵/走冰又过桥/过乡人也跟着呀走一遭/过乡人也跟着呀走一遭/二月初二是花朝/冰初消/榆钱绽树梢/春风鸟梦遥/不觉得三月清明又来到/杏谢放红桃/坟头把纸烧/可怜俺望家乡呀是万里遥/可怜俺望家乡呀是万里遥/四月里/小麦黄/稻插秧/困人天气日初长/紫燕上雕梁/黄莺啭绿杨/这时节又不热来又不凉/这时节又不热来又不凉/五月五日是端阳/角黍香/艾虎挂门旁/菖蒲酒满觞/又早是六月入伏热难当/荷花满池塘/暖水戏鸳鸯/可怜俺抛妻离子在过乡/可怜俺抛妻离子在过乡......”

    马交虎觉得很不错,就抱着石头问道:“大爷,你唱的是个啥啊?”其实他就听懂了两句,一句是:三月清明什么坟头把纸烧;第二句好像是:可怜俺抛妻离子在过乡。

    放羊人挥着扬鞭吆喝几声,朝他摆摆手,道:“你过来,我告诉你。”

    马交虎扔下石头,走到他跟前,问道:“大爷,你不是本地人吧?”

    放羊人从怀里掏出一盒皱巴巴的香烟,道:“你会吸烟么?”

    马交虎点点头,道:“会,平时不怎么抽。”

    放羊人抬手递了他一根,道;“尝尝这烟怎么样?”

    马交虎接住叼在嘴上,道:“大爷,你刚才唱的什么?”

    放羊人擦燃火柴给他点着,又给自己点着猛嘬两口,冉冉喷出一股白烟,道:“说了你也不懂,你在这干什么?”

    马交虎靠着树身,道:“学开车。”

    放羊人打量他几眼,道:“学开车,我看你是学搬石头吧。”

    马交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道:“大爷,你老家是那的?”

    放羊人坐在石头上,道:“我老家可远了,几千里地呢。”

    马交虎不解道:“那你怎么在这放羊?”

    放羊人娓娓述道:“小时候爹妈死的早,和老乡逃荒过来的。到这也没别的本事,后来就买了一群羊。一晃几十年喽,老了。”

    马交虎惊讶道:“你就整天放羊,什么也不干?”

    放羊人又喷出一股白烟,道:“咋了,不相信?告诉你,这群羊一年能卖很多钱嘞。”

    马交虎摇摇头,道:“我不信,那你之前是干什么的?”

    放羊人道:“和老婆种地,后来她跟人跑了。”

    马交虎一副深有同感的样子,道:“那你不难受吗,怎么还有心思唱歌?”

    放羊人呵呵笑道:“难受又咋了,这世上谁离了谁都能过。”

    马交虎把烟头仍在地上踩灭,道:“大爷,你真想的开。”

    放羊人又抽出一根递给她,道:“想不开又咋了,难不成叫我死去啊?”略顿了顿,问道:“小屁孩,你刚才不会是想不开了吧?”

    虽然二人才交谈了区区几句话,马交虎自杀的念头却消淡很多。他笑道:“怎么可能,你看我像那种人么?”

    放羊人意味深长,道:“不是就好,活着就会有很多事,折腾折腾去的,千万别想不开。只要人活着,办法有的是,如果人死了,那可啥都没有了。”

    “嘀嘀嘀”身后传来喇叭声,教练车缓缓停住路旁。

    只见孙鹏飞站在车门间,大喊道:“阿虎,快上来。”

    马交虎跑了几步戛然而止,回首问道:“大爷,你刚才唱的什么歌?”

    放羊人回道:“玉娥郎!”接着挥舞皮鞭,口中“噢噢噢”的驱赶羊群向村庄而去。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755/ 第一时间欣赏虚无龙逆最新章节! 作者:罪帝所写的《虚无龙逆》为转载作品,虚无龙逆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虚无龙逆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虚无龙逆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虚无龙逆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虚无龙逆介绍:
世事腐蚀赤子心,风霜磨砺少年志。红尘情丝剑难断,星辰染血誓燎原。凡尘的硝烟,罪恶的尘世,断壁残垣中弥漫着,灾厄的气息;枯骨成山,血液汇海,巅峰之道注定了,杀戮相随;大道三千,红尘万丈,欲在情路逍遥,便准备伤痕累累。hel......虚无龙逆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虚无龙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虚无龙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